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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时·春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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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时·春拂柳: 18:崔愍琰VS楼朝赋

    江风凛冽,吹得船头灯笼摇晃不定。楼朝赋替母亲拢紧狐裘大氅的系带的动作在寒风中稳得出奇。
    “母亲,我们分头行动,南塘再见。”
    林舒琼凝视着儿子服下华渝配制的药丸后骤然恢复血色的面容,心如刀绞。她比谁都清楚,这看似神奇的疗效,实则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好。”她强压下喉间的哽咽,“你务必小心。”
    楼朝赋微微颔首,转身面向两个与他穿着同样墨色劲装的侍卫。畅言与追文肃立等候,畅言本就身形与楼朝赋确有几分相似,楼朝赋的常服一经上身,在夜色中足以以假乱真。
    “夫人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们二位了。”楼朝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会另派一队精锐暗中护送。务必护送母亲与华先生平安抵达南塘。”
    说罢,楼朝赋继而向华渝郑重行礼:“先生的救命之恩,朝赋没齿难忘。这一路,还请先生多加照拂母亲。此行凶险,有劳了。”
    华渝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药瓶,轻轻一抛。楼朝赋精准接住,指尖触及瓶身的冰凉。
    “这是最后一粒。”华渝目光凝重,“若不能在药效耗尽前赶到南塘,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挽回。”
    楼朝赋握紧药瓶,想起白日里华渝的告诫——这两粒药都是在透支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然而此刻,他那张惯常冷峻的面容上,竟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还有机会亲自去南塘见一见崔元徵。更不曾想到,他的性命会以这种方式与那个记忆中孱弱的女孩紧密相连。
    就在几个时辰前的晚膳时分,父亲楼巍难得地与他进行了一番长谈。
    “归寅,现下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解你身上的毒。”楼巍神色凝重,“华先生的师弟文先生在南疆寻得一味奇药,但需借助特殊手段才能起效,这法子需在你与元徵身上同时种下蛊虫,以她体内的阴毒化解你的阳毒,反之亦然。如此,你们二人都能平安度过此劫。”
    楼朝赋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他早已接受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甚至已经悄悄处理好了手头所有的案卷,准备安静地迎接死亡的到来。然而父母带来的这个消息,不仅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更让他发现,自己这副被剧毒侵蚀的身躯,竟还能挽救另一个人的生命。
    那个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崔家姑娘,那个他在母亲口中听闻过无数次,也曾亲眼见过她艰难求生的女孩——现在,他竟然能成为救她的“药”。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在那一刻,求生的欲望忽然变得具体而真切,哪怕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远在南塘的姑娘,他好像也得平安活到抵达南塘。
    夜风将楼朝赋从回忆中唤醒。他最后望了一眼母亲,转身跃上早已备好的快马。马蹄声在寂静的码头格外清晰,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舒琼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直到那道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她轻轻抚过被儿子系紧的大氅系带,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我们也该出发了。”
    华渝轻声提醒。
    林舒琼最后望了一眼上京城的方向,毅然转身登上另一艘小船。船桨划破漆黑的水面,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楼朝赋策马疾驰在官道上,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怀中的白瓷瓶随着马背的颠簸轻轻撞击着他的胸口,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他必须要赶到南塘。不仅为了自己活下去,更为了那个需要他活下去的人。
    官道上马蹄声如雷,这一切都在崔愍琰预料之中。
    他太了解楼朝赋了,此人城府极深,绝不会将性命寄托在单一路线上。尽管楼家布下重重迷雾,但崔愍琰根本不在乎目的地何在。今夜,楼朝赋必须死。为了叁皇子的大业,也为了那个早已被崔家遗忘的约定,他就是容不下楼朝赋,非取他性命不可。
    树梢之上,崔愍琰一袭玄色劲装,墨发高束,脸上戴着精致的芙蓉罗刹鬼面。面具下,一双黑眸在夜色中闪烁着猎食者般的冷光。他轻抚手中长弓,指腹摩挲着箭羽,仿佛在爱抚情人的发丝。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官道尽头时,崔愍琰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男人缓缓张弓,箭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这一箭他刻意偏了叁分,箭矢破空的锐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看着楼朝赋利落侧身躲过,崔愍琰不怒反笑。很好,猎物越是顽强,狩猎才越有趣。他信手又抽出两箭,这次箭速更快,一取马首,一取人心。见楼朝赋挥剑格挡的利落身姿,男人面具下的笑容愈发张扬。
    这种将强者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让他血脉偾张。
    ‘啪’
    楼朝赋早已察觉暗处之人的戏谑。但他并不急躁——每拖延一刻,母亲那厢就多一分安全。华渝的药效正在体内奔涌,连日来生命流逝的虚弱感被一种近乎狂暴的力量取代。他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爆发力,每一剑挥出都带着破空之声。
    ‘啪’
    长剑在月光下划出璀璨的弧线,精准地劈开来箭。马匹人立而起,楼朝赋借势转身,飞身立马,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楼朝赋看清了树上那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但他更看清了对方姿态中的轻慢——那种将他的性命视若草芥的傲慢。
    “遮遮掩掩,岂非鼠辈!”
    “呵。”
    一阵轻笑声从树梢传来。
    月光下,一道身影缓缓显现。
    崔愍琰立在枝头,一身装束诡谲得令人心惊。他穿着玄色暗纹锦袍,衣摆上用血红色丝线绣着大朵的海棠,在月色下宛若流淌的鲜血。外罩一件墨纱长衫,料子薄如蝉翼,随风拂动时宛如鬼影摇曳。最令人胆寒的是他脸上那张芙蓉罗刹鬼面——左半边是拈花浅笑的慈悲菩萨,右半边却是青面獠牙的狰狞恶鬼。
    “楼大人好警觉。”
    崔愍琰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他轻轻抬手,露出戴着的玄铁指套,指套上雕刻着繁复的海棠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楼朝赋没有答话。他早知自己在朝中树敌无数,对于来者身份,他并无兴趣探究,既然是要取他性命之人,那便是敌人。而对敌人,他从不问来历,只会用剑让他们明白,轻视生命的代价。
    他飞身下马,手腕轻转,陪伴他征战大漠叁年的佩剑在月光下泛起寒光。剑身映出他冷峻的眉眼,也映出树上那道诡谲的身影。
    “楼大人这是要动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