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路恋爱指南》 第1章 [现代情感] 《对抗路恋爱指南》作者:施亦【完结】 简介: 【青梅竹马/破镜重圆/都市重逢/合租冤家】 与分别六年的竹马,合租第八个月, 季知春躺在卧室里,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 忽而,vx弹出条消息, 是张照片: 照片里男人穿着黑衬衫,领口解开三个扣子,隐隐约约窥见流畅的肌肉线条,胸肌饱满好看,八块腹肌清晰可见。 她冷笑一声,回复消息【改行搞擦边了?】 然后又点开照片看了两遍。 【∑,东西带来了】 刚看到消息,卧房门外就传来牧野的声音:“开门。” 手刚放在门把上,她心里倏地一惊:“穿好衣服了?” 沉默一瞬,门外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而后,牧野慢里斯条的声音响起: “你要想不穿——” “也行。” – 六年前,高考结束,季知春迎来十八岁的盛夏。 浓郁到快要燃烧起来的绿意,树荫下交错的光斑,永不停歇的蝉鸣,在这个热烈的夏季, 那些鼓噪在胸口的情绪,即将宣之于口的时刻—— 戛然而止。 自此六年,那个参与她整个青春,分享她生命中最美好时光的少年,留在了十八岁的夏天。 【食用指南】 1.嘴硬人怂体面人vs人模狗样死装男 2.1v1,双洁,女主有白月光,谈过(介意勿入) 3.灵感歌曲《行走的鱼》喜欢的大宝贝蛋子可以去听听 文案立于2024年2月22日,改版于2024年3月18日,再改2024.7.23已截图 内容标签:都市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轻松 暗恋 主角视角:季知春,牧野 一句话简介:欢迎来到对抗路 立意:先找到自己,再恋爱 第1章 重逢 “怎么?认不出了?” “她竟然骂我是汉奸!!” 周五晚上八点,江宁市城东e17 club,刚刚下班的季知春坐在卡座上仰头痛饮一杯果汁后,情绪就已经濒临崩溃点。 “汉奸!!”她咬牙切齿字字泣血,一把抓住对面好友姜蒁:“你看我我哪点像汉奸!?” 而她的倾听者,显然是丝毫无法共情她的激愤,反而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季知春抬手甩掉姜蒁那只疯狂拍在她肩膀的手,语气森然:“别逼我在人最多的地方扇你。” 笑声戛然而止。 姜蒁清了清嗓子,勉强平息笑意,可瞅了季知春一眼,又别过脸,肩膀疯狂颤动。 “……” 季知春忍无可忍:“喂!差不多够了!我被人骂了你就那么高兴?!” 眼看姜蒁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季知春平静地癫了。 “忘了告诉你,我刚刚在你的杯子里下了苯妥英钠。” 姜蒁终于停下,回过头好奇道:“那是什么?” 季知春冷笑:“抗癫痫药。” “……” 姜蒁终于收敛笑意,正襟危坐:“你开玩笑的。” “是的,你觉得好笑吗?” “……” 姜蒁沉默几秒,抿唇道:“主要是你说的太好笑了,怎么会有病人家属这么癫骂你汉奸噗——” 季知春木然地看着她。 姜蒁右手食指抵在左手的掌心,终于停了:“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那我能忍她?!”季知春情绪徒然勃发,一拳锤在卡座的沙发上:“我蹭一下就站起来了!” “再然后?” 再然后—— 在姜蒁饶有兴趣的目光下,季知春眼神飘忽,声音越来越小:“再然后我就……就扶我的病人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嘲笑声引得卡座周围男男女女频频侧目。 季知春羞愤非常,又是丢脸又觉得不甘心:“干我这一行的,怎么能和病人计较?” 姜蒁笑得不行:“我说季知春,在生气和窝囊之间,你怎么就偏偏选了生窝囊气?” “哈,没想到吧?”她也很绝望:“我不光在背后生窝囊气,当他面我还得若无其事亲切微笑呢!” 姜蒁笑得更大声了。 季知春今年芳龄二十四,自大学毕业后就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当康复治疗师,然后开启了上对领导陪笑,下对病人陪笑的陪笑职业生涯。 从不惹事,但也怕事。 怎一个惨字了得。 短暂的羞愤过后,酒吧演出台上的贝斯手开始在调试音量,霓虹灯球也被打开,此刻缓慢切换着光线,看样子ff乐队快要登台演出了。 季知春总算放松几分。 ff乐队作为这两年才火起来的一个小众摇滚乐队,一向不公布演出地点,主打一个随性而为,和粉丝碰上就是缘分。 她很喜欢ff乐队的主打歌《自由》,平日里也没少拉着姜蒁一起欣赏。所以姜蒁也关注着ff乐队的消息,一确定乐队演出地点,就薅上她一起来看。 此刻姜蒁止住笑声,却偷感很重地凑过来,一脸的故作高深,“猜猜我怎么知道ff乐队在这演出?” 季知春:“……” 神经,并不是很想知道谢谢。 但拿人手短,还是十分配合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第2章 “诶——”姜蒁拖长声音,缓缓直起身子:“这当然是靠我出色的人脉关系,才……” 姜蒁话还没讲完,就莫名掏出手机,扒拉着屏幕好似在打字。 【谢邀,已配合,勿扰。】 “尹余安?” 季知春不小心看到姜蒁的手机屏幕,顿时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 “就是高中时天天和牧野对着干的那个男的!”笃定季知春能想起来似的,姜蒁自顾自地说下去,“六年没见,这小子摇身一变,变成包下我们公司隔壁那栋大厦——元盛科技的合伙人之一了。” “那天要不是他在电梯口笑眯眯跟我打招呼,我还没认出来呢。”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我们高中毕业已经六年了。”姜蒁感叹着,“牧野出国也六年了吧?” 结果一扭头,就对上季知春淡淡的目光,姜蒁讪讪摸下鼻子:“得,算我说错话了。” 季知春没理她,只是沉默片刻,又端起杯果汁。 姜蒁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悄悄观察季知春的脸色。 说实在的,季知春不是网络流行的那种五官秾艳昳丽的大美女,正相反,她淡的像杯白开水。 略复古的柳叶眉,圆而透亮的杏眼,皮肤生得极白,浓密乌亮的黑发卷翘着落在两肩,她只是穿着简单的白t和灰色运动裤,慵懒地窝在沙发上,就漂亮得不像话。 恰逢此时,霓虹灯转动的暖色光线落在季知春眼中,她水润的眸眼似一块琥珀晶石,折射出纯粹又温暖的柔和光芒。 姜蒁暗暗叹息。 如果季知春不开口说话,谁能想到她这样温和无害的皮囊下藏着比邪剑仙还重的怨气? 视线下移,姜蒁注意到季知春眼下的乌青,然后想起季知春像是在阎王殿上班一样的作息,和去年糟糕的体检报告。 她立即做了个决定:“好姐妹!今晚我要给你点八个男模!让你快活快活!” 季知春转头就看到姜蒁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 “做十年黄金矿工终于把自己挖成神金了?” “你懂什么?” 姜蒁一屁股坐过来,恨铁不成钢地开口:“我这是为你好!” “?” 姜蒁凑近压低几分声音:“你忘了你去年性激素六项的检查报告?” “让你谈恋爱你又不谈,那不得给你点个男模,调节一下内分泌?” “……真难为你记着了哈,我在手机上看帅哥也是一样的效果。” 季知春颇为无语拍掉姜蒁搭在她身上的爪子。 “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姜蒁打开手机刷刷两下,又把手机屏幕怼在季知春眼前:“好了,点完了。” 不是?她来真的啊?! 季知春彻底不困了,一下子清醒地直起身子:“你赶紧撤回!” 她在陌生人多的地方本就很不自在,更何况八个陌生异性围着她! 姜蒁置若罔闻,熄掉屏幕后还闲趣地哼起了歌。 季知春有些着急:“你男朋友一会就来,你还点八个?!” 姜蒁:“我只给你点了两个。” 她是那个意思吗她! “就两个而已,两个你总不会觉得不自在吧?”姜蒁悠悠起身,“行了妹妹,别装纯了哈,你在互联网冲浪时发出宛若无人区的评论,当谁不知道似的。” 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 “卫生间。” 这都什么事啊! 季知春往后一靠窝进沙发里,越想越觉得尴尬,索性打开搜索软件,查询点男模的注意事项。 演出似乎快要开始,人群也开始躁动起来。 昏暗灯光下,季知春静处一隅,注视着手机屏幕,神情专注,眉头越拧越紧,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停在她的卡座前。 “酒水。” 简洁两字在较为安静的氛围,清泠泠如冰酒入杯。 季知春头也没抬,摆摆手示意来人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那道身影先是一顿,而后极为随意地将酒水放置在桌上,姿态懒散地站在卡座前。 不曾离去。 他异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季知春的注意,季知春的视线看似还停留在手机上,眼角余光却已经瞥向了他。 眼前的男人,双手插兜,姿态懒散,因背光而立,看不清长相,倒显得宽肩窄腰,身形高挑修长,最起码得一米八五往上吧?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纽扣随意解开,露出里面金属质感的银色项链,内里贴身黑t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更显得身材姣好,以至于一身普通的休闲打扮,竟然让他穿出了几分野性锋芒。 等等季知春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个男人通身的气质不会就是姜蒁点的男模吧?! 不要啊,她真的不是很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 “咚!” 鼓手敲击鼓面,发出沉闷声响。 演出即将开始,霓虹灯球也开始疯狂闪动跳跃起来。 顿了顿,季知春尴尬地正要开口打发人走,不曾想,那人抢先一步,准确无误喊出她的名字: “季知春 男人的语速不算快,反倒自带着一股闲适的慵懒。 独特的咬字语调,让季知春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是细数无数岁月的熟悉,又是隔着时间长河的陌生。 第3章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心中升起,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恰逢一束冷光打在男人脸上,他冷感锐利的下颌轮廓和半垂着,自上而下看过来眼眸,一闪而过。 灯光交错,舞池一片喧嚣热闹。 季知春却觉得身边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安静的,缓慢的。 “砰——” 台上的鼓手猛地一敲擦片,震得人头皮发麻,季知春回过神。 时间也开始流动。 音乐到达高潮,鼓手每一个敲击,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直到—— 舞台的灯光猛地打亮,彻底照清了眼前男人的眉眼。 季知春心跳停了一瞬,下意识想逃。 男人却在此刻,上前一步,站在台阶之上堵住她的去路,微微俯身, 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笼罩。 灯光之下,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硬生生被微挑的眉峰,压出锋利的味道。 心跳在胸腔鼓噪, 男人咬字清晰,慢条斯理: “怎么?认不出了?” 怎么可能? 季知春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那是盛夏阳光下,在老旧的居民楼前,在繁茂的梧桐树下,少年穿着白衬衫,散漫地靠在自行车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单手随意撑在车子上, 树影斑驳晃动,少年抬眼望来,眉眼间的凛冽冷意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消散殆尽, 他忽而轻挑地抬了抬下巴,语调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少年的张扬: “季知春,真慢。” 这样的画面在六年前,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而现在, 季知春想不明白, 牧野——不是在国外吗? 什么时候回国当男模了!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开新了,评论区随机掉落小红包~ 第2章 回国 “想看呢,就大大方方的看。” 迟疑零点一秒,在牧野的注视下,季知春扯出个礼貌的笑: “好久不见,”她叫出那个久违的名字:“牧野。” 还没等眼前人说什么,不远处传来姜蒁惊喜的声音:“牧野!!!” 姜蒁的到来,打破二人之间奇怪气氛,空气在此刻又重新流动起来, 深呼吸,季知春收回视线,等到落在身上那道目光转向别处,方才重新抬眸。 眼前牧野直起身子,姿态闲适,神色淡淡,喧闹环境下,似乎没什么能吸引他半分注意。 她怎么没从妈妈那听到牧野回国的风声? 一旦思绪回笼,问题就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现在经济差到这种地步了!?留子回国都要干男模? 舞台灯光变换,她再也听不进去一首,身旁姜蒁似乎好沉浸在老同学重逢地兴奋劲中,喋喋不休个没完,牧野半垂着眼睑,偶尔漫不经心地回上两句。 晦暗不明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更显得他脸部线条凌厉,眉眼深邃,他半靠在沙发上,也不往台上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原先鼓噪的心跳在此刻平静下来。 问题的答案不重要, 他们现在就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话说回来,牧野,你当初为什么出国啊?” 眼皮一跳,她抬眼看去,恰巧牧野也在此刻抬眼,目光短暂交汇,她下意识别开视线,端起果汁。 “你一声不吭就出国了,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她余光瞥到牧野唇畔似乎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嘲讽意味十足, 就好像上赶着认关系似的。 “遗憾感谢回不去的昨天”1 近在咫尺的振动和音乐打断姜蒁询问,季知春掏出手机,扫一眼来电显示,瞬间心提到嗓子眼。 抓起包,蹭一下站起:“我妈电话,出去一下。” 说着,片刻都不敢耽搁,起身就往外冲。 走出酒吧大门,确保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才按下接听键。 “干什么去了!!都第三个电话了!怎么才接!?” “没干嘛。” 所幸,电话那头的李女士现在并不在乎她到底在做什么,照例下达指示:“周五,明天不上班吧?” “不上。” “回家一趟吧,隔壁钱奶奶家的孙子回国了,就牧野,你回来欢迎一下 “他回国,我回去欢迎做什么?” 牧野回国,管她什么事? “诶呦,你这小孩,人家跟你从小玩到大,出国六年,回来你都不来见见?”李女士每句尾调都在上扬,好像她是个不要亲戚、不要朋友的白眼狼! “那还需要我三跪九叩,前去朝见圣上吗?”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管你那么多!现在还不算晚,今晚给我麻溜滚回来!” 看着挂断的电话,季知春上一次那么无语,还在今天下午病人骂她是汉奸的时候。 天杀的,她要枪毙老天爷! 季知春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江宁大学的家属院,江宁大学远在老城区边上,是城西, 而她所在的酒吧位于城东郊区。 一西一东,她如何能在一个小时内赶回去? 茫然地看向自己锁在树上,上了八把锁的公路车。 她就是把车轮子蹬冒烟了,也赶不到。 第4章 况且,李女士要是知道她花两万买辆车,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这事真不好说。 还是先打车回去,至于锁在树上的车 她掏出手机准备给姜蒁打个电话,还没解锁,肩膀就被姜蒁拍一下:“阿姨打电话有事吗?” “没事,让我回家。” “这么着急吗?演出不看了?” “不看了,要是让她知道我来酒吧,估摸连人带盒加起来只能有三斤。” “那挺可惜,还没到你最喜欢的那首歌呢。” “没办法啊,”她点开打车软件:“我的车你能帮骑回去吗?或者打个车带回去。” 末了,又加上一句:“我报销车费。” “车你放心,魏谦昀一会就到,他车能放得下。不过”姜蒁顿了顿:“你一个人这个点打车回去,能行吗?又不是在市里。” 话音刚落,伴随着“祝您一路平安”的机械女声响起,一辆车型锋利,通体黑色的轿跑从酒吧车库驶出。 驾驶座敞开的车窗里,牧野的侧脸一闪而过, 还没等她收回视线,身旁的姜蒁已然扯着嗓子开口:“牧野!!!” 车子缓慢在她们身前停下,在她的角度,只能瞧得见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分明的手。 “刚刚你说要回江宁,知春也要回去,正好一起走呗?” 姜蒁话音还没落,她赶忙开口:“不用,我打车回去就好。” “这几点了,再晚点别怪你妈起疑啊。” “不是”她压低声音:“我不想坐他车回去。” “啪嗒。”车门解锁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中,牧野没开口,只是抬手示意她上来。 “不” “诶,知春交给你了啊。”姜蒁抓过她手里的钥匙,转身就接上电话: “你到车库了?我这就去” 望着姜蒁匆匆离去的背影,季知春徒然从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一车一人两厢对望。 季知春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拉车门怎么拉不开? 她暗暗发力,又尝试几次。 “副驾。”牧野凉凉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稍顿,她站到车窗前,十分温和开口:“我坐后面就好。” 牧野淡淡瞥她一眼:“我没有给别人当司机的习惯。” 这股少爷劲,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熟悉。 深吸口气,她温声解释:“坐副驾可能不太合适,你要是有重要的人,有误会不太好。” 都干这个了,说不定是金主送的 更何况,视线落在牧野那张脸上,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厮的外形条件,确实出色。 属于靠脸吃饭不会饿死,说不定还能挣得盆满钵满那一挂的。 嗤,视线落在车上,现在不就挣得盆满锅满? 牧野轻笑一声,看过来的神色了然,几乎是同时,她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牧野手臂半搭在车窗上,眉眼中带上几分张扬: “这么在乎我的感情状况?” 还没等她解释,又自顾自转过去,慢里斯条地开口: “放心吧 “暂时单身。” 那股子骄矜劲,噎得季知春说不出话 行。 今天晚上一个两个,都听不懂人话。 她咬着后牙,打开副驾车门,坐上去,从牙缝里挤出句:“谢谢。”便不再言语。 一路无话。 头顶暖色路灯,藏在繁茂的梧桐之中,一盏接着一盏,树影与光亮交错,蜿蜒在深夜看起来没有尽头的归家路。 浓郁夜色糅杂生命的翠绿,伴随暖色笼罩,显得整个世界柔和起来。 初夏季节,就连晚风都是缠绵缱绻,温和又舒服。 季知春坐在副驾,静静看着车窗外景色,气氛安静到让人觉得安心。 不知是不是巧合,进入老城区的时候,路过星德高中。 也是她和牧野共同的高中。 略略抬眼,车内后视镜映着牧野专注的眉眼, 心绪早在这一路上平和下来,眼前眉眼逐渐和多年前熟悉的少年重叠起来。 那时候牧野是什么样子? 记忆的时间轴在此刻拉远,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又好像近在这几天。 高中时的牧野鲜活而又明亮,也是初夏季节,校运会上男子两千米; 牧野在拉开赛前挑衅他的第二名一圈,即将到达终点十几米时, 在全校所有人注视下,放慢脚步,双臂张开,从容地迈过终点那道象征着胜利的红线—— 全然不在乎第二名已经只差他几米的位置。 自信张狂,嚣张至极, 时至今日,初夏肆意热烈的阳光下,少年不可一世的姿态,难以掩盖的锐气, 以及,一眼就锁定坐在看台上的她,无声地做出个口型。 这么多年,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她看着后视镜中的牧野,六年时间,年少时眉宇间的桀骜恣意收敛不少,褪去少年人的青涩,剩下的,除了轮廓分明的线条,还有成年人特有的沉稳。 是不一样了。 高中时,她是怎么形容牧野来着? 哦,对。 死装。 忍不住勾起唇角,心情莫名好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第5章 全然不吃牧野那一套。 可惜,最是时间回不去。 现在的牧野,应该 不期然,后视镜中,她撞进牧野点漆般的瞳仁,顿了下,只见他略一挑眉, 记忆中不可一世的神情,又出现在熟悉的脸上。 看得她眉心一跳。 下一秒,牧野闲闲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想看呢,就大大方方的看。” 【作者有话说】 小春:你他丫的让金主误会就不好了, 牧狗:巴拉巴拉,你有女朋友吗?巴拉巴拉巴。 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她在乎我! 大宝贝蛋子!喜欢的话,就给作者来个收藏吧!(厚脸皮) 1歌词 第3章 约定 “季知春,又见面了。” 他言中之意,几乎都不用想。 季知春都知道是什么。 我,貌美绝色,帅得惨绝人寰, 你呢,爱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大大方方的, 我,接受,你的,欣赏。 她是近视,又不是眼瞎! 她能惯着他? 她—— 还真能。 毕竟已经是成年人,该有的涵养还是要有。 抿下唇,她委婉开口:“你的思想还挺独特的,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挺像。” “嗯?” “一个认知障碍的老头。” “嗤。”牧野瞥她眼,继而轻笑一声。 车速减缓,抬眼看去,已经驶进小区,牧野把车停到居民楼前那棵巨大的梧桐之下。 车子还没停下,她一眼就瞧见站在单元门口的牧爷爷,钱奶奶, 以及她的母亲,李女士。 现在,问题来了, 自己去酒吧然后遇到回国当男模的竹马,该怎么解释? 这和宫女去逛青楼,结果发现里面小馆是自己一个宫的太监,两人一起回宫有什么区别?! 就在她磨蹭下车这会子空档, 牧野已经利索下车,打开后备箱,拎出几箱礼品。 慢吞吞下车,面对迎面走来的李女士,她小声喊一句:“妈,我” 李女士却径直越过她,在钱奶奶身后站定,一脸欣慰地打量牧野几番:“好孩子,几年没见,长得越发帅气了。” 昏黄路灯下,牧野站在几人中心,挺拔的身形微微朝前倾,神色专注,还是那副闲散的姿态,只是眉宇间的锋利在暖色的光线调和下,柔和许多。 不多时,李女士终于发现站在车前的她,满带欣慰的眼睛也转化成实质的疑惑:“你怎么和牧野一起回来了?” 钱奶奶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知春怎么和这小子一起回来了?” “偶遇。”她睁着眼说瞎话:“我们在外面正好偶遇,就,一起回来了。” 话落,她正对上牧野看来的视线。 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在酒吧当男模的事,对吧? 她挂上一个淡淡假笑,眸中隐含威胁。 可惜,李女士不会那么轻易被她糊弄过去:“在哪遇见的?” 轻飘飘一句询问,差点打碎她强装淡定的面具。 面对三双眼睛,她唇角那抹笑维持不住:“在” “外面。”牧野闲闲开口,随即提出几样东西:“李姨,这是带给你和季叔叔的护肤品和营养品。” 李女士眼睛都弯成月牙,语气里的惊喜怎么也藏不住:“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想着还给我们带东西!” “李姨从小看着我长大,怎么也不能忘了您啊。” 牧野唇角噙着一抹笑,语气真诚。 这幅模样,她敢断言,李女士绝对抵抗不住。 果不其然,李女士眼尾笑得都炸出朵花来:“好孩子,好孩子。”接过东西,李女士斜瞥她眼,话锋一转:“还是小野这孩子可人疼,不想我们家那个,平时空着两只爪子来,再提着东西走,跟鬼子进村似的。” “妈,你身上衣服,我买的。” “那我脱给你?” “。” 两家人说说笑笑,往楼里走去,在打开家门的瞬间, 一团白色影子直冲冲往她怀里撞来,一把捞起,柔软触感塞个满怀。 “喵~” “是棉花呀~想姐姐了吗?”遇到棉花,声音不由自主地夹起来。 雪白的狮子猫睁着它那双蓝色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看得她心都要化了。 钱奶奶笑着摇头:“棉花啊,就跟知春亲。” 还没来得及蹭蹭棉花,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要落在棉花头上。 棉花转头就是一个哈气, 牧野缓缓收手,她抬眼瞧他一眼,看不出他什么情绪, 顿了顿,抬手捋捋棉花炸起的毛,不免为它辩解两句:“那么长时间没见,棉花不熟悉味道怕生也是正常。” 牧野像是无所察觉,抬手又逗棉花两下,逗到棉花别过头不理他,才慢吞吞开口:“还挺凶。” 话落,瞥她一眼,转身走进家门。 顺手把棉花还给钱奶奶,季知春转身走进对面,刚关上门,李女士教导声从厨房传来:“你这孩子,见人也不知道热乎一点,跟牧野怎么也不说话?” “那都多少年没见了。”她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换鞋。 “就算那么多年没见,你也不能说话刺人家一下,你们之前关系那么好,从小” 第6章 关系好吗?手上动作顿住, 不期然,思绪回到十八岁的那一天, 盛夏傍晚,乌云满天,低得迫人,楼道里白炽灯忽明忽亮,光线委实算不上好。 空气里黏腻潮热夹杂着土腥味,几乎要粘在人身上。 一副风雨欲来的灰败光景。 牧野站在她身前,素日张牙舞爪的头发也耷拉下来,他只定定地盯着她,脊背挺得笔直, 一切恍如隔世。 她记得,牧野最后一句话,轻得低不可闻: “季知春,你就不能听我一次?” 他当时脸色算不上好看,而当时的她,却偏偏毫无所觉,只沉浸在刚刚争吵的愤怒。 那是牧野出国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杳无音讯。 “现在人也回来了,在和之前一样相处不行吗?” 不行啊,妈妈。 那天,她答应牧野的承诺,没做到。 很多事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更何况,中间还有六年的时光。 李女士端着一盘子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瞥她眼:“杵那当门神啊?来吃水果!” 她迅速换上鞋子:“哎呀,就知道我的妈妈最好了!”笑得开怀:“我最最最喜欢葡萄了!” “德行,洗手去。” 在家两天,她刻意避开,没再见到牧野,时间也很快到了周一。 刚忙完上午的病人,同事杜玉荇就凑上来:“你因为实习生的事和刘建国的家属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季知春有些惊讶:“那天你不休息吗?” “唉,”杜玉荇摇摇头,投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王姐被医务部叫去了,你猜说什么事?” 杜玉荇拍拍她肩膀:“好自为之吧。” “我又没做什么,他没医嘱还占用别的病人时间点,都快把那个实习生给欺负哭了我只是让他下来而已。” “医务部管你这些?”杜玉荇一摊手:“况且,人家也没说这个啊,人家只说你态度不好。” 太荒谬了, 狗屎一样的生活跟调教似的,给她右脸一巴掌,转眼又给她左脸一拳。 喜欢s.m的有福了。 “王姐说什么?” “还没说什么,她挺个大肚子,看起来也不太想管这件事。” 二人并肩往办公室走着, 路过器械区,有几个工人在那拆箱子。 杜玉荇下巴一扬:“那儿,医院新进的仪器,步态分析仪,从国外买来的。”说着,压低几分声音:“说是那个公司想要实验数据,咱医院答应人家参加实验,给便宜两百万呢。” “那谁做实验啊,能便宜两百万。”说到这儿,她不可思议地问道:“不会吧?咱院长亲自来做实验?” 杜玉荇撇下嘴,翻了个白眼:“院长?能亲自来?” “参加实验除了咱们还能有谁?” 这次轮到她说不出话来:“所以给医院省200万,结果是要我们用下班的时间来做实验是吗?” 看到杜玉荇点头,季知春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做生意看商人那都图一乐,真资本还得看咱院长。” 临近下班,像是要印证她话似的,师长王姐把她们都召集起来。 来到新仪器面前,有工程师早已在那等候,讲解仪器听得人昏昏欲睡, 就在她满脑子都是到底能不能按时下班的时候。 袖子被人狠狠一扯,杜玉荇压低的声音传来:“你看!那边来了个超好看的帅哥!” 还没等她抬头,工程师略微激动的声音响起:“今天我们公司的总裁,也来见见大家。” 顺着工程师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长t,灰色休闲裤,头上还戴着副墨镜,更显得脸部线条利落流畅。 她闭上眼, 怎么大白天的也会出现幻觉? 杜玉荇还在小声嘀咕着:“好年轻的总裁啊。” 再睁眼,牧野已经走到仪器旁,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抬手示意工程师继续。 天杀的,他不是干男模吗? 牧野的视线似乎朝这边转来,她一侧头微微弓起身子。 可别看见她! 慢吞吞退到队伍的最后,刚松口气,她略略直起身子,忽而感到后边有人靠近, 接着,一道极低的声音落在耳畔,激得她寒毛竖起: “*季知春,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有说喜欢s.m不好的意思,只是作者喜欢玩梗(叠个甲)别骂我。 更新时间,v前个日更,v后日更,写一半了,相信我存稿充足,所以喜欢的大宝贝蛋子,点点收藏吧! 你们宝贵的收藏,对作者很重要呜呜~ 第4章 实验 “季知春,咱们呢,又要再相处半个月。” 温热吐息轻轻拂过耳侧,季知春脊背一下子绷得笔直。 不着痕迹往一旁挪了挪,她扯出个职业假笑:“真巧。” 话落,又觉得这句太过干瘪,硬着头皮恭维两句:“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开公司了。”稍顿,语气诚恳:“挺厉害的。” 牧野带着墨镜,半依在柱子上,好像在看台上工程师的讲解,又好像轻飘飘瞥她眼。 良久,在她以为牧野不会回应他的恭维时,他慢慢悠悠扔下句:“还行吧。” 第7章 还,行,吧。 一谈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仪器,他说还行吧。 听杜玉荇的小道消息,还是院里上赶着买这台仪器。 很好, 多年没见, 他是医院邀请来的器械公司老板,她是医院牛马。 木着张脸,她不准备再和牧野搭话, 好在,工程师的只是录入一下她们的个人信息,让她们到仪器上走两步,并没有耽搁下班的时间。 从一开始那两句,牧野全程再也没说过话。 二人就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下班不到十分钟,季知春就已经推着她的公路车上了电梯。 她工作的医院,位于市中心,不远处就是繁华商圈和林立写字楼 为图方便,她在医院附近的小区和姜蒁合租。 从上班到下班,步行十五分钟,骑车十分钟。 关键小区安保也很不错,有门禁卡,非小区居民,进出都需要登记。 打开防盗门,满地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看得她微微一滞,小心翼翼地把车推进来,踮着脚寻找着下脚地,挤到主卧门前,往里一瞅就瞧见姜蒁在衣服堆里奋勇挣扎。 靠在门框上,她瞧着摆了一地的东西问道:“你犯了什么事?准备逃难呢?” “逃难可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姜蒁虚弱的声音从衣服堆里传来:“赶紧来拉我一把。” 把姜蒁从衣服堆里扯出来,见她拿过桌子上柠檬味的雪碧,扔给她一罐,一屁股坐在床上。 季知春扯过椅子,顺势坐上去:“这就准备搬家了?” “嗯。”姜蒁口齿不清地应了声,把雪碧重重一放,长舒口气:“还有十月就结婚了。” “不是还有五个月吗?” “婚前想先同居一段时间试试。” 把玩着手中雪碧,她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又问:“可是咱们刚交三个月的房租” “就是刚交房租啊。”姜蒁笑开:“三个月房租我已经交完了,你有三个月的时间再找个合租室友,或者再找房子。” 像是看穿她的意图,姜蒁又抢在她之前开口:“别想着要把这三个月房租给我,你刚花完所有积蓄买个死贵的车,又交完房租,兜里比脸上干净。” 莫名感觉中了一箭,那点子小心思被姜蒁扯下来,她梗着脖子就是不去看姜蒁:“我没想着还,你想得还挺美。” “你最好是。” 环顾四周,姜蒁眼中似乎流露出两分不舍:“不过说真的,还是再找个合租室友吧,这个小区安保物业都还不错,离你上班近,交通方便,除了房租稍微贵点,其余都还好。”她的手搭在床上,轻轻叹口气。 怎么能舍得? 她和姜蒁,从高中开始做同桌,再到形影不离的好友,就连大学都在江宁就读,毕业两年,二人更是合租在一起,日日相对,纵有闹小脾气的时候,相互帮衬陪伴,也要更多一些。 现在,姜蒁要开启她的新生活,搬离这里。 她再有不舍,还能阻拦不成? 气氛有些凝重,季知春长叹一口气,故作轻松:“你猜我今天在医院遇到谁了?” “谁?”姜蒁身体朝前探探,就着她说的话打破刚刚凝滞的气氛。 三言两语,季知春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讲个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姜蒁笑得床都在跟着她一起颤,似乎察觉到她眼神幽怨,略略收敛笑意:“这么多年,你们相处模式还一直没变。”眼瞧着她马上要发作,赶忙找补: “不过要是搁之前,你们两个呛声都得呛五个来回。”姜蒁强忍着笑:“咱家知春长大了。” 季知春往椅背上一靠:“拜托,我可是个体面人!” 姜蒁没搭理她这一套,自顾自扯过一旁的衣服,手里叠着嘴上不停:“你们这,青梅竹马,分别六年,竹马强势回国,成为科技新贵——”她故意拖长声音,瞥她一眼:“妥妥就是小说配置!” 越说越来劲,手上衣服也不叠了,拉着个板凳就往季知春身前凑:“再次相遇,那简直就是久别重逢之后——”两眼都在放光: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季知春颇为无语,反问:“你觉得小说男主都是什么样的人?” “像小提琴一样优雅~” “那牧野就是萨克斯。” “为什么?” 对上姜蒁眼中露出来的迷茫,她冷笑一声,吐出两字: “够骚。” “” 心里脏话吐出来,季知春舒服多了:“行了。”利索站起:“你准备什么时候搬?” “就这两天吧。”姜蒁下意识回道:“哎,不对,你刚刚不是还说他在你们那做什么实验吗?不还得接触?” 正往外走的季知春停下脚步,转过身,伸出食指,十分不屑地摇了摇:“nonono,首先,这个实验要挑选合适的人,其次——” “我她指指自己: “季知春,绝对,不会,参加,他的,实验。”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次日,季知春看着手上选出来的名单,沉默足足十秒。 为什么!! 她的名字也在上面??? 全院来做适配性实验的人那么多呢!!! “呦,全院总共就选出来五个人,你还挺幸运啊。”杜玉荇不知从哪冒出来,脸都要贴在她手机上。 第8章 手机往怀里一揣,她斜瞥着杜玉荇:“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杜玉荇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回答:“要是能天天见到那帅哥总裁,我说不定考虑考虑。” “哈。”她冷笑声:“要是天天能见到他,我下楼都不做电梯。” “开心地飞奔下去?” “天杀的,”她面无表情地转头:“我要跳下去。” “那挺好,一秒立达阎王殿。”杜玉荇在她身后喊道:“诶?你干嘛去?” 季知春没回头,步履铿锵,一把推开治疗师长办公室的门:“师长!”声音响亮地堪比黄河大合唱现场。 对上王姐缓缓抬起的眼睛,迅速换上个笑:“王姐~这个实验”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姐打断:“我管不了,不想干去找实验公司和院里,我马上要生了,你让我安生点。” “好嘞,姐。”她迅速撤出办公室,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当天下班,她换好衣服,扯着杜玉荇慢吞吞地就往器械区走去。 没有看到牧野的影子,只有四名工程师在那不知捣鼓些什么。 她慢慢悠悠晃到工程师身边,状如无意地打听:“姐,你们这选人有什么标准吗?” 工程师头也没抬:“同一性别,不同年龄段、身高、体型、步态来挑的。” 一听到这,她来了精神,全院这样多的人,和她在同一年龄段,身高、体型、步态差不多的,还不好挑吗? 这样想着,她又凑近几分:“姐,就是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啊,就是换个人。” 工程师抬头:“你不想来?” 面对看来的目光,她顿了下,斟酌道:“也不是不想,就是吧,我有可能有事” 对视两秒,她睁大眼睛,企图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 工程师点开手中平板,淡淡回道:“能换,不过得先上报,等我看看你资料啊。” 还没来得及高兴,牧野慢悠悠地声音从身后传来:“参加实验,五次,两万。” 僵硬转过身子,一眼就瞧见牧野背靠在墙上,姿态闲散,半垂眼睑看着手机。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眸看过来,眼神中带了几分玩味,略一挑眉:“每人,两万。” “奖金公司出。” 两万!? 还不是从院里走!! 两万块钱几乎是能立刻填补她买车的亏空,而且姜蒁的房租,也能给她补上。 几乎不需要犹豫,她立刻做出决定。 “不用换。”她转身,目光坚定:“我刚刚想了想,这个实验我可以参加。” 一旁的杜玉荇凑上来,压低声音:“不是说宁死不参加吗?” “事物的发展要随着情况的不同,辩证的看待。”她一本正经。 杜玉荇似乎是觉得好笑,又不知说些什么:“不是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吗?” 她立刻后撤一步,严肃道:“医学上的事,怎么能叫‘事权贵’呢?这是为人类医学伟大的发展做贡献!” 话音还没落,身后就传来声轻笑。 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她依旧正气浩然站在原地,直到牧野路过她身边,脚步停顿一下。 “哦——这样啊。”他拖长声音:“想不到,你觉悟还挺高。” “应该的。”她冷静回道:“我上过《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课。” “嗤”这次牧野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工程师可以开始。 工程师们讲解完之一事项,却在分配实验对象上,停了下来。 四个工程师,五个实验对象。 怎么看,都有个人剩出来。 牧野上前,微微垂头,低声说了几句,而后抬眸瞥她一眼。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牧野直起身子,径直朝她走来,却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住脚步。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如流金般的余辉穿过透明玻璃窗,不知何为收敛似的,大片大片洒进室内。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双目对视,牧野略微俯身,直直盯着她,原本点漆般的瞳仁映衬金色余辉,竟也生出几分琥珀晶石的透亮。 他神色依旧闲散,让人摸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慢慢悠悠,咬字清晰地说了句: “季知春,咱们呢,又要再相处半个月。” 【作者有话说】 小春:得加钱。 牧狗:得想个法子犯个贱 敲锣打鼓求收藏,嘿嘿(憨厚一笑) 第5章 不熟 “你半夜偷人去了?” 季知春沉默足足三十秒。 然而——这番绝望的沉默,落在牧野眼里,似乎变成另外一种意思。 他直起身子,了然开口:“知道了,别太高兴。” 别太高兴。 别、太、高、兴。 究竟是谁在高兴?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心如死灰地问出口:“为什么是我?” 偏偏是我。 “哦,”牧野顿下,认真思考片刻,给出答案:“我想被学习过《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课的人,思想觉悟熏陶下。” “觉悟熏陶”四个字,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特地加了重音。 “” “你们多招一个工程师不行吗?”说到这,她感觉语气似乎有点生硬,毕竟还是给钱的:“我的意思是,多招一个工程师,哪能劳烦您大驾。” 第9章 牧野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前,划拉着手中的控制板,头也没抬:“公司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他放下控制板,唇畔勾起一抹散漫的笑: “我呢,就是一个,乐于助人,体恤员工的 “好老板。” 这话狗听了都想笑。 资本家能有几个好东西? 她露出个假笑,敷衍地点点头,算是看在两万块钱的面子上,表示认可他说的话。 牧野也没在这件事上和她继续讨论下去,只是转身走到仪器旁,划拉两下控制板,姿态懒散,像是在听一旁的工程师讨论,又像是在想自己的事情。 “喂。”杜玉荇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她吓一跳,微微往旁边撤点,杜玉荇慢吞吞收回脑袋,视线在她和牧野之间打了个转:“不对劲。” 眼皮一跳,她反问:“什么对不对劲?” 杜玉荇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摸着下巴:“你们不对劲,你们相处也太自然了,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 相处自然吗? 她有些怔愣。 怎么会相处自然呢? 牧野身影在落日光线下,拉得极长,烫金般的余辉轻盈落在她身上,却又像是一抹浓厚的色彩。 厚重到曾经千万个黄昏,都似乎经历过这样的落日。 那些刻意控制不去想起,但又确确实实发生过的,无数个,傍晚。 初中时的她坐在休息凳上,看着场上神采飞扬的男生们,驰骋篮球场,牧野清瘦高挑,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褪去平时散漫姿态,在篮球场上迎着黄金般的夕阳,神色专注,目光有神。 跑动带起衬衫飞扬,不经意露出一截劲瘦腰身,像是一只飞舞白鸽的翅膀,在最热烈的年纪,肆意挥洒着属于他的蓬勃生命力。 亦或是,她慢慢吞吞写完作业,从教学楼里踏出,黄昏光线把楼影照得极长,像是把锋利钢刀,轻易分割出光影。 牧野总是站在明暗交界,斜倚着墙,单肩松垮背着个包,姿态散漫中又带着几分少年气。 见她出来,直起身子,略一挑眉: “好慢。” “别等。” 像是对她的话觉得好笑,他扬扬下巴,倨傲地斜睨着她:“你以为我愿意?” “难道我就情愿?”她不甘示弱。 两人就这样迎着火烧般的夕阳,谁都不肯相让,一路吵闹,任凭光线肆意地将影子拉长。 那时夕阳很漂亮,时间似乎也过得格外漫长,吵吵闹闹就是一年又一年。 现在的夕阳, 她略一垂眸,脚下影子,也很漂亮。 太阳一直没变。 “喂。”杜玉荇猛地凑近:“你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她笑笑:“我和他 转眸看向正走来的牧野:“不熟。” 看了看牧野手上两对足贴,她从善如流地坐下,却按住他抬起的手。 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勾出一抹极淡的笑:“不用,我自己来。” 同样的夕阳,只是心境不再相同。 牧野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无声的对峙。 片刻,他极为突兀地笑了声,将足贴往她手里一放。 起身,站到仪器旁,神色冷淡,手指点点桌子,示意工程师开始。 接下来半个小时,除去实验必要的交流,季知春没在多说一句话,牧野依旧散漫地站仪器旁,也没一句多余的废话。 实验结束,杜玉荇迎上她,瞥眼牧野,又转过视线,压低声音:“你们这气氛转变的也太快了,怎么就一句话的功夫,谁也不理谁了。” “本来就该这样。”她颇为奇怪地看眼杜玉荇:“我和他又不熟。” “季知春。”牧野声音从身后传来,略微一愣,转身瞧见牧野一只手拎着她的外套,另一只手正点着手机,他垂目看着手机,像是在回复什么消息。 头也没抬,顺手就把外套丢到她怀里,转身离去。 实验结束的不算太晚,季知春回到家不过才刚刚六点,打开防盗门,干净整洁的地面,排列有序的家具,显然是被打扫过。 微微一怔,她意识到什么,却没有急于求证。 慢吞吞换好鞋袜,打开姜蒁房门,只剩家具。 垂目,她维持开门的姿势好一会儿,又慢慢关上房门。 环顾四周,异于往日的安静,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让人觉得有些落寞。 慢慢地走到沙发坐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姜蒁,真的走了。 往后,她要成家,分给家人的精力或许要更多些,再也不能像从前一般了。 事物是向前发展的,人际关系也是随时变化的。 世界上唯一不变,就是,所有事物都在变。 她这样告诉自己。 缓缓吐出口气,抬手想要抽张纸巾,发现桌子上,有张纸。 【钥匙我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了,别忘带个备用的去医院,省得老把自己锁外边。 还有洗衣机,之前用过一次显示e4,但还能用,最好找个师傅来看看。 冰箱里还有我买的零食,记得吃。 不要熬夜!不要熬夜!不要熬夜! 自己住,一定要注意安全!!隔壁那家装修半年了,都还没人来住,千万别忘锁门!! 啵啵啵~】 第10章 是姜蒁的留言。 莫名鼻尖涌上一股酸涩, 干什么啊她,还把她当小孩吗? 她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 自己住,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我只想要拉住流年”手机铃声响起,她看到来电显示上‘姜大美女’,喉咙一哽,赶忙调整好状态。 “喂。” 姜蒁活力四射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们家知春,现在不会在一边哭鼻子,一边舍不得我吧~” “” “哎呦。”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真让我猜中了?” “我没有,”她语气平静:“只是你留的这张纸条,怎么跟交代小孩似的。” “我这不是怕你忘吗?你忘带钥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 “没事,算我舍不得你,我一出家门,我就想你。” 姜蒁做作的语气听得她一阵无语:“那你别结,回来吧。” “那不行。”清越的男音传来:“她我刚从你那儿拐出来,暂时没有还回去的想法,少费点这种心思。” “” “魏谦昀。”她顿了顿:“三天之内杀了你。” “知春,冷静,我暂时不想做寡妇。” 她翻个白眼,心里那股酸涩的情绪算是去掉大半:“行了,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我挂了。” “你太冷漠了,我就不能找你闲聊?” “再和你们这对狗男女聊下去,阎王殿说不定喜提女宾一位。” “” 沉默空档,她正想着挂断电话,姜蒁的声音倏地响起:“先别动挂,”顿了顿,变得正经起来:“有什么事儿一定得给我说,知道吗?别一个人扛着。” 喉间一哽,她语气轻快:“姜蒁,我告诉你,你少搞煽情这一套,行了,没事挂了。” 说着,利落地挂断电话。 笑话,她季知春铁血铮铮,顶多有点小柔肠,什么时候真伤心过? 次日,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办公室整理档案。 杜玉荇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下一跳:“你半夜偷人去了?” 她头都没抬:“我去干票大的,准备劫富济贫。” “还得是你思想觉悟高。”杜玉荇在她身边坐下:“皮肤本来就白,这黑眼圈跟卡两个章上去似的。” “诶对了,你见王姐没有?这档案,还得她签字呢。” “啧。”杜玉荇凑上来,伸出两根手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手里动作没停:“先说坏的吧。” “王姐昨天晚上羊水破了,现在老袁管事,并且周五晚上咱们部门聚餐。” 动作停下来,她转头对上杜玉荇眼睛,沉默片刻:“非得去吗?” 杜玉荇摊手:“你说呢?” “那好消息?” “王姐进产房之前安排工作,把她实习生安排给你了。” “?” “据王姐原话,说是实习生跟着你不受委屈。” “这也算好消息?”季知春匪夷所思。 杜玉荇沉思片刻:“因为下个月跟王姐的实习生,长得很帅还是个二代,姑且我认为他是好消息。” “”她颇为无语:“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坏消息。” 二代意味着有很多选择,到时候不听安排,她能怎么办?实习期间出了事,可都是带教老师担责任! “不过”略顿下,她满腹疑惑:“你这些消息都哪来的?” “那你不知道了吧?”杜玉荇坐直身子,捋了捋头发:“我啊,咱们科室包打听。” “干这行真是屈才。”转过头,她继续整理档案, 杜玉荇却用手肘捣捣她:“哎,你实习生来了。” 话落,她抬头朝门口看去,一位穿着白大褂,快有门框高的实习生站在办公室门口。 见她看来,实习生睁着他那双无辜的眼睛,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季老师,我是尹元湛。” 【作者有话说】 小春:这小孩怪可爱。 牧狗:这样的话,你从未对我说过 第6章 提问 “想和我,单独待久点?” 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照得季知春都觉得自己棺材板都暖了下。 迅速收起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她换上得体的笑容:“找个凳子坐,我一会去做病人叫你。” 眼瞧人晃出去,她拽拽杜玉荇:“王姐产假休多久?” “放心吧。”杜玉荇像是看出她的未尽之意:“最多带一个月,下个月轮转,医教科就会重新排了。” 行吧,整理好的资料往文件夹里一放,扔下句:“你跟任务讲解npc似的。”施施然出门去。 她带着尹元湛在治疗大厅转了转,熟悉环境和器械。 瞧着尹元湛满眼好奇的样子,她站定:“知道做咱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尹元湛直了直身子,神色凝重起来,少年人眼中的肃穆,让她也忍不住直起身子。 对上尹元湛目光,她眼带鼓励的,等待他的答案。 “我知道,老师。”他严肃点点头:“要有一个好体魄,遇到医闹的时候能跑。” “也要有眼力见,精准看出哪个仪器最贵,方便躲藏。” 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 这个还真不太好反驳,她轻咳一声:“这只是其中之二。” 第11章 “干咱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安全。” “不光是病人安全,还是自己安全,都是第一位的,尤其是病人的安全,你” 话还没说完,一声突兀地高亢女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哎!你把腿抬起来啊——迈步不会吗?故意折腾我呢?”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在略微安静的治疗大厅显得格外清晰,引得所有人都往平衡双杠的方向看去。 干瘦女子正瞪着她那双吊梢三角眼,两只手死死拖拽着几乎是她两个宽的男子,在平衡双杠内一步三晃、费力的行走, 二人倾斜的身子,看得季知春眉心一跳。 是刘建国和他的家属。 三并两步她冲上前,一手抵住刘建国的腰骶部,一手托住他的手肘。 “阿姨,你不能带他走的,这样不安全!” 刘建国家属没有继续拖拽着刘建国,反倒看见是她,立刻松懈下力气。 她明显感受到病人落在她身上力气更大。 “又是你!上次不让我们用器械,这次又不让我们练习!怎么?用这个平衡双杠也要收费吗?” 刘建国家属一手叉着腰,一手拽着刘建国患侧手臂,尖着嗓子叫骂起来: “大家伙都来看看,在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这样黑心的人!” “欺负病人,欺负我们老弱病残!” “根本就不想让我们好,就想让我们住在医院里,好让你赚这个黑心钱!” 头上落下一片阴影,一双手从后方伸出,抵住刘建国的后背,落在她手臂上的力量瞬间轻松不少。 “你说什么呢?” 原本爽朗的声音压低几分,明显带着不满。 “呦,这次还带着帮手?怎么着?想打我?” 她猛地松开拖拽的患侧上肢,刘建国的手臂重重撞了下平衡杠,看得她心头一跳。 “来,打我。”刘建国家属伸着头,往前凑:“朝这打。” “你!” 她转头,沉声说:“别说那么多,把轮椅推来。” “凭什么推轮椅,我还要带他训练呢!”说着,刘建国家属又要去拽那条软得像是鲜面条的手臂。 “阿姨!”季知春声音猛地抬高:“你这样拽他软瘫的手臂,肩关节会脱位的!” 尹元湛动作很快,轮椅很快推到刘建国身后。 手上略略松下力道,提着刘建国的裤腰,她低声安抚:“坐慢一点,很安全。” 直到刘建国稳妥的坐到轮椅上,她才松开手,抬眸对上刘建国家属不忿的目光。 尽量缓和语气:“阿姨,你这样很危险,不光病人有跌倒的风险,连带着你也会摔的,训练方法还是要听你责任治疗师的。” 刘建国家属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反倒狠狠瞪她一眼:“我有我自己的康复计划,你们少管!” 说着,视线在她的胸牌上停顿一瞬:“叫季知春是吧,这是第三次了 “我记住你了!” 元盛科技公司,顶层,总裁办公室。 尹余安大喇喇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斜眼瞅着双手插兜,懒懒散散站在落地窗前的牧野。 身上的黑色圆领长t,垂感极好,松垮地挂在他身上,将他优越的身材条件展露无疑。 他半垂着眼,神色漠然,不知在看些什么。 “哥们,你都快站半个小时了,干嘛呢?”尹余安双手环胸,对于他的行为很是不解。 牧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静静瞧着窗外。 “你要是想展示身材,不如穿个西装,每天在公司转个两圈,就当走t台。”他声音欠欠的:“包你收获一大堆迷妹,说不定还有迷弟。” 牧野还是没有反应,半垂的眼睛,看不出丝毫情绪,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立在那。 偏偏尹余安不死心,顺着他视线看去,除去商圈建筑,居民楼,就剩下座医院。 想到牧野上午下的命令,他略一挑眉,闲闲往后一躺:“怎么不去医院收集你那实验数据了?” 话说到这,牧野终于有点反应,眉毛没动,淡淡回句:“今天不去,分开排班实验。” “嗤”尹余安嗤笑声:“怎么,这种事也要你亲自动手?” 牧野瞥他眼,语气不耐:“有屁放,没事滚。” 态度相当恶劣,尹余安丝毫不在乎,反倒笑出来,起身拍拍屁股:“行吧,不打扰牧大少在这欣赏风景,只是,”他略顿下:“周五晚上,咱们之前星德同学来给你接风。” “上次公司接风,你露个面人就不见了,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去啊。” 说着,人抬脚往外走去,边走还边说着:“一定来啊。” 牧野没回头,出神瞧着窗外初夏风景。 那是湛蓝的天,近在咫尺,却又飘忽的云,高低错落的大厦,连成一片,繁茂梧桐排列整齐,浓郁到似乎马上要燃烧起来的绿意,将城市分割成一块块区域,以及, 站在这里,听不到的蝉鸣。 周五傍晚,夕阳余晖如约而至,黄金一般的光辉照旧穿过一扇扇透明玻璃窗,撒在静谧无声的治疗厅内。 季知春心如死灰地坐在pt凳上,前两天,收到分开批次的通知,她就有些后悔参加这次实验。 看到排班, 好消息,周五是她来做实验数据的时候; 坏消息,她得和牧野单独来做实验。 第12章 相比去参加令人不适的聚餐,和牧野相处就不怎么显得让人难以接受。 牧野站在实验器械前,神情专注地操作控制面板。 金色的光线落在他周身,氤氲出圈极淡的光晕。 她垂下眼睛, 昨天,她从杜玉荇那里得知,牧野做的这个项目,是和d国某实验室教授合作,他们公司很多项目专利,和这个实验室都有关系。 所以他亲自来盯着数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夕阳光辉之下,无数浮尘在阳光里飞舞,牧野站在阳光下,没什么表情,瞧向屏幕上的数据。 褪去白日人多喧闹,整个治疗大厅仅有他们二人,专心做着各自事情,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在大厅回响。 静得让人安心。 “好了,下来休息。” 牧野率先开口,没看她一眼,只是专注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抬手看眼手环,不过才将将六点。 天色尚早,部门聚餐那里,顶多才刚开始,如果这个时候结束,不去聚餐不好交代 她慢吞吞坐下,拿起水杯,余光瞟向牧野,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时不时在控制板上点点,黑色衬衫上方两颗扣子解开着,露出黑绳穿着的项链,衬衫下摆松垮垂在手臂内侧。 这身衣服他穿得散漫,一点都不像她刻板印象中所谓总裁该有的样子。 反倒是像在高中班级里,那些散漫不服管的刺儿头。 该有的内敛,沉稳,不动声色,窥见不到分毫。 像是把伫立在地、从不认主的长剑, 折射寒光,锋芒尽显。 站起身,她拿起一瓶水慢悠悠晃过去,水伸到牧野面前,对上他望来的视线,她若无其事地笑笑。 牧野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一圈,方才慢里斯条地接过水,拧开瓶盖,动作又顿在那里,斜瞥她眼:“说吧,什么事?” 瞧瞧,这是什么话? 视线转到控制板上,她指指上面的数据,一本正经开口:“这些数据,有些我能看懂,有些还是有点疑问,能讲讲吗?” 最好讲个一个小时,就不用去聚餐了。 牧野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足足两秒,而后上前一步,轻微俯身, 转过身,视线落在控制板上,不属于她的热意从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穿过夏日轻薄的布料,灼热到皮肤上,她有些不自在,挺直后背,企图用这种方式离他远些。 但这些微小的动作,是逃脱不了牧野气息的侵及。 属于牧野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凛冽中带着不宜察觉的清新, 牧野声音在头顶响起,慢里斯条,咬字有一种别样的慵懒松弛, 和很久之前一样。 高中晚饭时间的休息,在远不可及的天边,有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晕染出瑰丽色彩,暮色四合,初夏晚风吹起窗帘,也带起桌上纸张翻动。 牧野坐在她的位子,笔尖在习题本上,写下一行行解题思路, 也是这般,慢里斯条, 那时他语*气总带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以及绝对自信的松弛。 到最后,笔在习题本上敲敲: “季知春,听懂没?” 画面逐渐重合,而后,她看见,眼前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在控制面板上点点。 同样的声音响起: “季知春,听懂没?” 似乎跨越很多年,又回到起点。 愣了下,她开口:“呃能再讲一遍吗?” 才十分钟啊!!!凉菜都还没上完呢!1 “” 牧野声音又在治疗大厅响起,这次她放松下来,认真听了遍。 “等等,所以说,这个还有录像功能,后台还能结合数据一起分析?” “是的。”牧野收回手,挺直身子。 侧过身,抬头对上牧野的视线,她有些不可思议:“可是这些录像功能,只要机器打开,就开着就算上传云端,储存也太大了。” 牧野挑挑眉:“七天一覆盖呢,一般病人当天做完数据分析,就会单拉出来。” 那还行, 她垂目思索刚刚牧野讲解的数据, 整个步态分析,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评估,对于康复治疗计划的制定,提供不可代替的数据。 不过能用的病人,本身的功能就要不差 “季知春。”牧野的声音突兀响起。 “嗯?”下意识转身,正对上牧野俯身过来的眼睛。 那乌沉的眸子,带着几分玩味的探究,似乎能一路看到她心里。 心头猛地一跳,她后退一步,差点撞到显示屏。 牧野缓缓直身,向前一步: “季知春 一字一顿。 “你在故意拖延时间。” 她心头狂跳。 “想和我,单独待久点?” 【作者有话说】 牧狗:得了吧,我懂你 小春:你懂个屁 撒泼打滚求收藏~ 第7章 醉鬼 “要不,进去坐坐?” 他神色笃定。 就差点没写着, 你那点小心思,我懂。 他懂? 他懂个屁! 季知春深吸一口气,复又呼出,脸上扯出得体地笑:“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嗤”牧野嗤笑声,眉眼中隐隐约约多出几丝不屑。 第13章 就差没把‘我不信’写在脸上。 他到底在不信些什么??? 不对,他到底在自信些什么?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那些举动给了他错觉? 没有。 可以肯定。 他就是纯欠。 得出结论,她拿出十分的诚恳开口:“我真的,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这句话丝毫没有改变牧野神色,反倒使他又上前一步,她警惕地后退半步。 “你,实验结束,拉我,问东问西。”牧野略微一顿:“难道这几年,你突然开始——” “热爱学习?” “勤奋刻苦?” “学无止境?” 三个词砸得她有点发懵。 可这段短短的沉默,落在牧野眼里,似乎变了意思。 他双手插兜,一脸了然。 究竟在了然些什么啊! 差点维持不住脸上平静地神情,她沉声开口:“你放心,绝无这种” 手机震动声音打断她的话,牧野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还是那副欠欠的神情,对着听筒那边开口:“还没死呢,别急哭丧。” “知道,会去。” “我只想——”她赶忙按下接听键,压低声音:“怎么了?” 另一边杜玉荇声音也压得极低:“赶紧来吧,老袁生气了,放话说要等你来才动筷。” “”她看眼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六点半,还没开始吗?” “点菜浪费点时间,反正老袁这会跟有病一样,抓紧来,再晚一会就不是我给你打电话了。” 说完,杜玉荇匆匆挂断电话。 她看着手机,颇为无言。 捞起包挂在身上,跟牧野示意先走,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季知春。”牧野叫住她。 转头看去,玻璃窗外,漫天金色余晖下, 牧野背光而立,右手举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开口:“留个联系方式。” “我不是有你微信吗?”她立刻打开手机,开始翻找联系人。 “之前那个,”牧野轻描淡写带过:“丢了。” 点开联系人的手一顿,她笑笑:“那再加呗。” 熟练操作完成,她未曾停留片刻,转身便踏出门外,治疗厅内安静地像是没人一般。 食在野,二楼包间。 季知春生死时速,终于在七点之前赶到食在野。 整理下仪容,小心翼翼扣响门扉,转动把手,扑面而来地热闹嘈杂夹杂着淡淡酒气。 眼尖的同事一眼看到她的到来:“知春来了。” 刹时间,两个桌子上的人,全部朝门口看来。 她挂上个得体的笑,大方地开口:“不好意思,实验结束的有点晚,来迟了。” 刚刚开口的同事瞥眼坐在主桌主位的老袁,笑着打圆场:“那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这菜才刚上呢,赶紧找个地儿坐下。” 如获大赦,她赶忙往另一桌的杜玉荇旁边挤,主桌突然传来老袁的声音:“来这坐吧,那桌都挤满了。” “不用不用。”她笑着摆手:“我在这就行,谢谢师长。” 就在她即将坐下的时候,老袁声音缓慢,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是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坐一桌吗?” 全场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落针可闻。 她与杜玉荇对视眼,杜玉荇笑着开口:“袁哥开玩笑呢,看把知春吓得,知春怎么会看不起袁哥?” “我没开玩笑。” 杜玉荇微微叹口气,给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怎么会呢。”她缓缓起身,转身朝主桌走去。 主桌大多是她的男性同事,零星坐着几位女同事,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多出两分同情。 带着笑,她缓缓坐下,还对主位上的老袁笑了笑。 一旁男同事利索帮她拿来一套餐具,女同事小声询问:“果汁还是饮料?” “她不喝这些,”老袁突然开口:“她喝酒。” 原先开始重新热络的气氛,又在此刻凝固。 她努力让脸上的笑更深几分,诚恳开口:“袁哥,我不会喝酒。” “不会可以学啊。”坐在对面的老袁,两只手撑在桌上,鼓囊囊的啤酒肚在桌椅之间夹着,显得有些局促,厚厚眼镜反射头顶的灯光,却依然掩盖不了藏眼镜后的恶意。 “酒桌规矩,来晚的人自罚三杯,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沉到谷底,她吞咽下口水,知道老袁一直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当众给她难堪。 他们梁子结下的时候,也同样因为一杯酒, 仅仅她是新人的时候没有向老袁敬酒。 王姐在的时候,这种劝酒、敬酒的酒桌文化,根本没有。 科室聚餐的时候,王姐也会护着手底下的小姑娘。 但是,现在, 王姐不在。 手指攥了攥,她赔着笑:“袁哥,我真的从来没喝过酒。” 她是真的从小都没喝过酒,不是酒精过敏,只是非常讨厌酒的味道。 “哦,不给我面子。”老袁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死一般的沉寂,有些同事面面相觑,有些只盯着眼前的盘子, 包间水晶灯折射着绚烂的光彩,照得人有点眼晕。 放在腿上的手,收紧又放松,对上老袁满含深意的视线,她沉默着。 第14章 这份沉默又像是麦芒,刺得她坐立难安。 “哪儿能呢,”杜玉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春她酒精过敏,不能喝。” “是啊是啊。”一旁同事附和:“干脆让知春以果汁代酒,敬您三杯!” 话说到这,大家都附和开来,努力为她找着台阶。 她也从善如流地站起,赔着笑,倒杯果汁,就要敬对面的老袁。 老袁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定定瞧着她,直到她脸上肌肉笑得隐隐发酸。 老袁拿起筷子,加了筷凉菜,不轻不重地拨弄着:“酒精过敏,多练练,就不过敏了。” “在座都是学医的,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到这,他顿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你是不愿意喝?还是对我有意见?” 话已至此,在座各位,已经没人敢再说些什么。 刚刚沉到谷底的心,此刻生出几缕怒火。 她直起身子,端着玻璃杯的手越攥越紧。 这就是非要她喝的意思? 至于吗? 就因为曾经少敬的一杯酒? 就因为曾经在病人问题上驳过他的面子? 现在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吗? 现在就要来规训她吗? 现在就要告诉她,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胸腔猛地起伏下,她杯子重重一放。 直起身子,直直看向老袁。 他脸上闪过丝阴鸷,推推眼镜,他抢在她之前开口: “季知春,前两天医务部找我谈话,你又被患者投诉了。” 镜片反光,她看不清老袁神色, 只听到他说出的话,宛若一条阴湿黏腻的软体动物,攀上她后背。 “据我所知,这是第二次了吧?” “年中考核,是得考虑一下病人反映的意见哈。” 手猛地捏紧,片刻,复又松开。 王姐不在,他是主管,她又能怎么办呢? 要评的层级,在他手里攥着呢。 要喝吗? “我也不为难你,罚三杯,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 缓慢的,她端起酒杯,在众人沉默中,在老袁注视下—— 张口,囫囵咽下, 发酸,辛辣的酒水。 一阵阵恶心反胃,想让她吐出酒水, 可她悉数硬压下去, 一口一口, 后背挺得笔直,她将空杯口朝下,冲着老袁笑了下。 直直坐下, 她脸上还是那个得体的笑,拿起筷子机械地夹起菜,放到面前的餐碟。 对面老袁古怪地笑声,轻轻开口:“都吃吧,愣着做什么?” 一旁同事凑着趣,活络开气氛,渐渐地,欢声笑语又充斥着整个房间。 就像刚刚,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 将近九点,聚餐才散场。 季知春脸上挂着笑,跟同事一一告别之后,站姿笔直,神态从容地往外走去。 杜玉荇拦住她:“喝酒不能骑车,你怎么回去?” 她略微诧异看杜玉荇眼:“这离医院那么近,我走着来的,没骑车。” “那你走着回去?” 她微微点头,杜玉荇却打量她几番:“不行,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没事。”她摇摇头:“一杯不至于醉,再说——” 她忽而扯出个阴森的笑:“我要真出事了,必得拉老袁垫背。” “我是独生女,赔得多。” “”杜玉荇松开手:“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样是没事,那我走了。” 她摆摆手,目送杜玉荇走远,方才重新迈开步子。 每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地,好似下一步她就能向只鸟儿一般,轻盈地飞起来。 头顶路灯散发出的光晕,也比平时大了不少,看不太清。 走到饭店路口,有排列开来的石墩。 环顾四周,没几个人,她一屁股坐在石墩上。 原先挺直绷紧地肩膀,也在此刻耷拉下来。 缓缓再走吧, 她想。 食在野地上停车场, 尹余安大着舌头,步履蹒跚,一巴掌拍在牧野肩上,整个人就要压上去。 牧野眉头微拧,拨开他,颇为嫌弃地拍拍肩,抬腿就是一脚,却没真落在尹余安身上:“喝那么多,不想活了?” “嗤。”尹余安摆摆手:“谁都像你一样,一口不喝,多没意思!” 像是懒得看他这幅样子,牧野侧开头,不去看他。 转眸瞬间,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空旷的路口,排列整齐的石墩上,突兀地坐着一个姑娘, 她背微微弓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是只找不到家的狮子猫。 略微一顿,他转身把车钥匙扔到为数不多清醒的老同学身上,下巴一扬:“这个,送一下。” 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外走去,全然不理会身后尹余安呼喊:“大少爷,你又要干嘛去,呜呜,我们的革命情谊,你都不想!送!我!回!家!” 初夏晚风,带着微凉的清爽,吹得繁茂梧桐枝叶,轻轻摇曳。 藏在梧桐间昏黄的路灯,不知为何,在今晚有种朦胧美感, 整个世界,算不上清晰。 季知春静静坐着,所幸晚间并未有太多的行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关注到路边醉鬼。 第15章 喝得不算多,她意识还算清楚,顶多反应慢了点,缓过这股劲就回去。 莫名的,她觉得光线似乎暗了些。 路灯坏了? 目光所及,一双黑色运动鞋停在身前,缓慢仰头,双手插兜,休闲衣服,形态散漫,怎么看都像那个讨厌鬼。 再往上,是牧野略带冷感的神情,正拧着眉:“喝酒了?” 许是酒精缘故,她愣一下,迟钝的大脑才开始运转,却答非所问:“你怎么在这?” 牧野没有立刻回答,定定看向她,良久,慢悠悠吐出两个字:“路过。” 还真巧。 她低下头,不再言语。 好一会儿过去,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牧野,他正悠闲地眺望远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身形遮挡住路灯,周身泛着朦胧的光晕,整个人似乎没有白日那般锋利。 “怎么还不走?” 牧野瞥她眼:“路是你家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轻巧丢到她怀里。 是盒酸奶。 “我没事,也没醉。” 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态度:“买多了。”说着,牧野似笑非笑地瞥眼:“别想太多。” “” 猛地起身,季知春晃一下,抬腿就走。 回去的路不算太远,像是晚间散步一般,她慢慢悠悠晃回去,可 停下脚步,她转身看向跟在不远处的牧野,额头青筋跳了跳:“就算路不是我家的,拐了三个弯,你还在,到底要做什么?” 路灯昏黄灯光下,牧野大半身子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姿态却悠闲:“呦,没看出来吗?我呢,乐于助人,准备送一位酒鬼回家。” 酒鬼? 谁啊? 慢了两拍,她才反应过来,牧野说得是她。 “我没醉,”她挺直背脊,笑笑:“谢谢你啊,不用送我回去,我可以。” 表情合适,姿态得体。 挑不出错来。 牧野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暖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神情有几分戏谑:“我啊,是个热心市民。”最后四个字,似乎特意咬了重音。 “最近在提高思想觉悟,喜欢做好人好事。”说到这,还特意顿了下,复又慢悠悠开口:“别感动,好人理应如此。” 乐于助人、热心市民、好人好事。 这三个词,无论哪一个看起来都和他不沾边。 去国外几年,人没看出来变得成熟,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长了不少。 季知春无法,转身走自己的路。 初夏的晚风,凉爽肆意,吹得人清醒不少,右侧小区栅栏内,伸出繁茂枝叶,蔷薇大胆热烈地开着,大簇大簇的花朵,漂亮得不像话,连带走近的她,都沾染一身香气。 昏黄路灯,往来车辆车灯,路口闪烁的红绿灯。 不知为何,都在今夜蒙上层光晕,一切显得朦胧又温柔。 视线朝后转去,牧野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摇曳树影落在他身上,他悠闲地,恍若只是晚间单纯地来散个步。 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和牧野,一前一后。 莫名地,堵在心头那口郁气,已然消散不见。 只觉得今夜光线温柔,风也清爽,就连心,都安定不少。 踏进小区,牧野也该被门卫拦下吧。 她想。 未想,牧野不知用什么方法,一路把她送到门口。 掏出钥匙,她侧身瞧瞧半依在墙上的牧野, 总觉得一句话不说,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略顿下,她客气开口: “要不,进去坐坐?” 【作者有话说】 尹余安:所以没人在意我死活,是吗?这么多年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悲允) 求收藏!!(哀嚎) 不收的话,我就,我就,趴大宝贝蛋子家门口偷偷哭tvt 第8章 意思 “季知春,你可真有意思。” 周六清晨总是来得比以往更晚一些,季知春揉着略微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慢悠悠从房间里晃出来, 洗漱,整理,接杯水喝下,最后,一头栽到沙发上,继续躺着。 不上班的日子,总是格外舒心。 没打开手机,她仰面躺在沙发上,静静盯着天花板, 初夏上午的光线明快,照得室内也亮堂起来,温度适宜,屋内也安静的让人平缓。 一个人独居,也还不错,她小腿在沙发边耷拉着,时不时晃动两下。 但是一个月四千的房租,独自承担,太过吃力。 再找个房子? 很难找到如同这套房子般,条条顺心如意。 再找个室友? 和陌生人一起合租,能合得来吗? 真够麻烦的。 她深深呼出口气,侧过身打算挑部历史纪录片看看, 不经意间,余光瞥见桌子上的酸奶。 什么时候买的酸奶?她拿起遥控器。 愣了下,她像是齿轮卡住一般,僵硬转头瞧着桌上的酸奶。 昨晚记忆宛若放映的老电影般,一帧帧在脑海内回放,最终定格在,她仰着头,冲牧野说出那句: “要不,进来坐坐?” 手猛地捏紧遥控器,她闭目,深深吸一口气, 牧野怎么回她来着? 哦,对了。 楼道里照明灯,明亮清晰,自然能把人的每个表情照得分毫毕现。 第16章 原本靠着拐角处的他,神情变得意味深长,缓缓起身踱步到她身前一米处停下。 目光玩味的在她脸上转了两圈,慢里斯条地开口:“我不是随便的人。” 不是,随便的,人。 天啊, 难道她是吗? 往后一仰,自暴自弃地瘫在沙发上。 为什么这种简单的、人际交往中的客套,每次到牧野那儿都会变了味? 他那副神情,就好像,就好像 季知春认真回想着, 就好像她,居心不良,心怀鬼胎,对他有非分之想。 让她原本设定二人之间泾渭分明的人际关系,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样不行。 她“蹭”得坐起,昨天算是欠牧野一个人情,虽然并非她情愿,但细论,还是要谢谢他。 人情得分开,边界得清楚。 不如送牧野点东西?既能表达谢意,又算是还了人情? 那送什么好呢? 这个问题,她苦思冥想,直到周一下班,都没能得出个答案。 送点贵重的?没这个必要; 送点他喜欢的?她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 请他吃顿饭?太正式了吧她也不想和他单独去吃饭啊。 慢慢吞吞往车棚走着,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东西。 “嘿,老师!”尹元湛的声音在耳边爆开,吓得她心猛地一跳。 她平静转头:“做什么?” “和老师一起下班啊。”尹元湛甩着车钥匙,嘻嘻哈哈地开口。 淡淡瞥尹元湛眼,灵光一闪,这不有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放慢脚步,她与尹元湛并肩而走,略顿下,清清嗓子:“我有个朋友——” 话还没说完,尹元湛立刻接茬:“我懂。”神情了然。 他们究竟都在懂些什么? 没搭理他,继续说道:“我想送他个礼物,但不知道送什么,是个男生。” “哦——”尹元湛拖长声音,又立刻压低声音:“老师,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朋友。” 尹元湛轻啧声,一脸“咱们什么关系,你还不跟我说实话”的样子。 看得她额头青筋一跳:“就是帮了个忙,我不想欠人情。” “哦哦。”尹元湛方才收敛下神情,略微思索片刻开口:“送鞋,香水,配饰之类的,或许合适?” 这些有点太暧昧了吧。 “当然,前提是那人没有女朋友。”尹元湛补充到。 按按眉心,她企图比划:“就一件小忙,类似送回家这种。” 毫不夸张,她清晰的在尹元湛大大眼睛里,看到满满疑惑:“朋友之间这种小忙,需要还人情吗?” “这种小事,朋友之间不就是你帮我下,我帮你下,相互麻烦的吗?” 微微愣了下,她沉吟片刻:“或许我说的不准确,不是朋友,界限想分明一点。” “那就请杯奶茶这样的小东西吧,毕竟也算不上大事。”尹元湛依旧是满脸不解。 脑内思索下牧野拿着奶茶的画面,似乎有些不搭。 她都能想到,牧野把奶茶随意丢给她,带着那副少爷劲儿: “我不喝这东西。” 夏日夕阳如火似荼地散发光芒,下班时间,暑气尚未消散, 不期然,她脑海中闪过个思绪, 似乎那个东西,就可以。 解决一大难事,季知春步子轻快起来,眼瞅着就走到车棚,却被停在外边的机车抓住眼球。 银色外壳,流畅车型,浓烈的重工业风,让人移不开眼睛。 许是她目光太过专注,尹元湛凑近:“老师,你喜欢机车?” 下意识后退两步,她点点头。 “那老师能认出这是什么车吗?” “bmw s1000rr?” “不是。” 尹元湛满面春风,十分爱怜地抚上车身:“它是我的爱车,背着家里人买的。” “” 现在的人都挺莫名其妙。 她礼貌笑笑,转身去推自己的公路车。 “老师,你喜欢机车,我带你去兜一圈吧?” 她头都没抬,婉拒道:“不用,我也准备买一台。” 尹元湛开始兴奋起来:“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买?咱们可以一起骑啊!” 推出公路车,她平静抬眸:“准备八十大寿送自己一辆机车,一路从家骑到icu。”、 尹元湛愣了下,好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趣事,笑得开怀: “老师,你太有意思了。” 夕阳余晖落在少年人的笑靥,自由恣意,朝气蓬勃。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许多年前, 夏日阳光热烈,绿植疯长,牧野推着单车,笑得肆意张扬: “季知春,你可真有意思。” 顿了下,她木着张脸,翻身上车,扬长而去。 夏日绵长,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投下反驳光影,连带风也跟着热烈起来。 伴随夏蝉嘶鸣,时间很快来到周五。 下班时间,季知春提着外卖袋子,走进治疗大厅。 褪去白日纷扰,此事大厅静谧非常,中央空调吹得冷气十足,牧野站在夕阳光辉下,正安静调试机械。 慢慢悠悠晃过去,牧野连眼皮都没掀一眼,她伸头凑近瞧瞧,对上牧野垂下的视线。 第17章 “嘿嘿”一笑,递出外卖袋子:“呐,给你的。” 牧野轻挑下眉,并没有伸手来接,视线落在她身上,又转到袋子上,如此两次:“你这是——” 对上她盯着他的目光,牧野下半句话没说出口,接过袋子,瞧了瞧,转身放到桌上,慢里斯条拆开来:“你这是,单给我买的?” “那倒不是,我给实习生也买了份。” 牧野动作一顿,将外卖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她凑近瞧瞧:“是夏奶奶家的刨冰,只有他家刨冰,有你喜欢的口味。” “这两年虽说开起连锁,但还是这一家最好吃。” 牧野瞥她一眼,撕开包装。 “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有,买的是之前你最喜欢的薄荷柠檬味。” “哦,对了,还多加红豆。” 说实在的,她委实不理解牧野口味的偏爱。 明明是两个清爽口味的叠加,可他偏偏喜欢多加甜腻的红豆。 他的口味就像他人一般,难以捉摸。 牧野拆开包装,唇角浮现抹笑意,慢悠悠挖下一勺,放进口中。 一只盯着他的季知春,自然也没错过这抹笑意。 看来这么多年,还是喜欢这个味道。 她想。 牧野悠悠开口:“无事献殷勤。” “是想谢谢你啊。”她笑笑:“谢谢你,那天送我到家。” 牧野手一顿,慢慢停下动作。 她对此无知无觉,自顾自说着:“虽然那天我自己也能回去,但总归是要谢谢你的好意” “季知春。”牧野打断她。 抬眼,正对上牧野直直看来的眸子,深黑色的瞳仁,此刻似乎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嗤”他冷笑声,满是嘲弄,眉眼间的锐利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双手撑在桌上,俯身靠近,视线牢牢落在她身上。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她不由的后退半步一下,复又觉得没做错什么,便也没在后撤。 良久,久到她坐立不安,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得罪他。 他才突兀的,吐出句: “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牧狗:喜欢的女孩想和我划清界限怎么办? 小春:给钱能办。 第9章 巴掌 “傻愣着做什么?” 季知春有些懵, 她没什么意思啊 许是见她没有回话,牧野古怪地笑一声,直起身子,冷清开口:“机器调试好了,你上去吧。” 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她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 瞥一眼放在桌上薄荷柠檬味的刨冰,浅绿色夹杂着淡黄,清新的味道还在外扩散。 但冰,已经开始融化。 收回视线,她没说什么,走上机器开始实验。 实验过程中,除却必要交流,二人都没一句多余的话。 夕阳将影子渐渐拉长,投在墙上,桌上刨冰也化成一滩黄黄绿绿的糖水,漂浮着红豆,似乎在诉说夏日残酷。 直到实验结束,那碗刨冰没在被人动过。 季知春走下机械收拾着东西,转身想走时,余光瞥见那碗孤零零的刨冰。 “不吃的话,就扔了吧,”她略顿:“放在这招虫子。” 牧野瞥她眼,抬手把盖子盖上,斜睨她眼:“谁说我不吃?” “” 那不早吃? “走了。” 树影浮动,窗外蝉鸣声依旧,夏日还是那个夏天。 周六,季知春拖着疲惫身躯来到医院。 这周值班就她一人,看顾大厅差点没照顾过来,好不容易上午快要结束,治疗大厅几乎没什么人。 她活动着肩膀,巡视着大厅,余光瞥见器械区的电动起立床。 电动起立床已经达到最高角度90度,病人整个身体前倾,趴在挡板上,不光力线姿势不对,还有随时往前顷倒的危险。 再定睛一看,老熟人,刘建国。 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他的家属,她上前拿起控制器,刚调到合适安全的角度,爆喝声在很是安静的治疗大厅响起: “你干嘛呢!!!” 转头就瞧见刘建国家属瞪着一双吊梢三角眼朝她走来。 每每见到刘建国家属,总会闹得不可开交。 她都快ptsd。 面对刘建国家属汹汹怒火,她尽量柔着声音:“阿姨我看着大叔站得角度不对,特地过来给调调。” 态度温和,语气平静,措辞合适。 “你懂什么?”刘建国家属翻个白眼。 你,懂,什,么。 这几个字,措不及防地砸在她身上,砸得她有点发懵。 组织下言辞,她斟酌开口:“阿姨,刚刚那个角度呢,不光病人站立位下的姿势力线不对,并且它还有一定的安全隐患,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家属打断:“我有自己的康复治疗计划,你少多管闲事!” 那还来医院做什么啊 茫然地抬起头,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建国家属就已经拿起控制器,又一次把电动起立床调到危险的角度。 沟通不了,又不能任由这样发展下去。 不光涉及到病人安全问题,更关乎她的安全问题。 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她要给病区的医生发消息,或许医生来劝阻,效果能好些。 第18章 “啪!” 轻微刺痛从指尖传来,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手机已经沉闷地落在地上。 尖利女声响彻整个治疗大厅:“你又想干嘛?给医生打电话告状?当汉奸当习惯了是吧?!” 她弯腰捡起手机,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 季知春抬眸看向站在眼前的刘建国家属,平静开口:“阿姨,有事说事,如果我手机坏了,你是要赔的。” 刘建国家属依旧是那副蛮横的模样,她轻蔑地说道:“一个手机而已,多少钱?让我儿子赔给你!” “当谁家里没个手机钱?” 没继续和她纠缠下去,说不通的。 扯过pt凳,她攥住控制器,调整角度一屁股坐在电动起立床旁边,牢牢把控制器攥在手里。 大有一副看住你到下班的架势。 丝毫不理刘建国家属在一旁叫骂,她冷静地点开通讯录,叫病区管床医生下来劝阻患者家属。 好在刘建国家属也没在真的动手,只是在一旁叫骂。 不多时,病区医生带着护士下来,好说歹说,将家属劝走,临走前,刘建国家属还在依依不饶地叫骂着: “你等着,我儿子马上就回来!” 没有回头,她冷静收拾着残局,面对一些患者投来的探究,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有一两个家属上前安慰,她露出个笑,满不在乎开口:“没事,病人家属嘛,多多少少因为病人住院脾气急躁了些,我理解的。” 众人见状也都放心下来,去忙自己的事。 本以为这件事是个不轻不重的小插曲,过去就过去了。 却不曾想,周一临到下班的点,杜玉荇一脸严肃喊她去医务部小会议室:“刘建国儿子回来了,报了警,现在院领导和警察都在小会议室呢,你小心点。” 她有些怔愣,仔细思索自己所做所为。 又没做错什么,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这样想着,她深呼吸下,轻轻扣响小会议室的门,伴随声:“进。” 她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老袁看到她轻微摇摇头, 院领导面带客气的笑,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刑警,正在记录。 再往里,应该是刘建国儿子,后脑勺对着她,正在劝慰小声啜泣的刘建国妻子。 死一般的沉寂,她不自觉攥下衣服,站在角落。 院领导温和开口:“小季是吧?” 她赶忙点点头。 “来吧事情经过,跟警察讲一下吧。”顿了下,复又开口:“实话实说。” 话音还没落,最里面刘建国儿子转身瞥她眼,对着警察冷静说道:“是得实话实话,也不能听我们一面之词,得尊重事实。”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她一五一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开始陈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刘建国妻子尖叫着站起来,边哭边喊:“她说谎!她说谎!”? 刘建国儿子赶忙安抚他情绪激动的妈妈,转身指着她鼻子愤慨地对警察说道:“光天化日在警察面前说谎,这是不是在妨碍警察办案!?” 她说什么谎了? “警察同志。”院领导含笑开口:“你看这事估计是个误会。” “误会?”刘建国儿子声音徒然拔高,伸手指向她:“她欺负我爸病弱,欺负我妈年纪大,拿起板凳要打老弱病残!她当然不会承认!” 拿起板凳要打刘建国妻子! 天老爷,就是上天借她一百二十个胆,她也不敢的!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刘建国儿子沉声:“把监控拿来,我要看到事实!” 警察也在此刻问到:“有监控吗?” 院领导面漏难色:“那个地方正好是监控死角,确实” “好嘛,监控也没有,就凭你们这个加害人一张嘴说,谁能信?” 刘建国儿子傲慢笃定的言论,不断撩拨着她的神经。 原本垂下的眸子,直勾勾看向他:“那仅凭您母亲的一面之词,就能定我的罪吗?” “难道我妈还能污蔑你?” 她看向坐在男子身后小声啜泣,还时不时拿眼睛打量四周的刘建国妻子,平静开口:“是这个意思。” “你!” 她没有理会拿指着她的男子,转头对警察说道:“那天治疗大厅里,还有几个患者和家属,可以找他们求证。” “你们医院家大业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害怕报复,什么都不说?”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只有认可你说的,才是真相吗? 她没有回嘴,静静等待警察的决断。 老袁却在一旁突兀开口:“这位患者家属说了那多,你们诉求是什么呢?” 刘建国儿子抬手指指她:“我要她当面,跟我妈道歉!” 凭什么?她没错。 她冷笑声,别开脸。 老袁扯扯她袖子,压低声音:“道歉吧。” 转头,她看向老袁,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诧异,老袁顿下:“只是要一个道歉而已,对院里损失不大,要是真让警察去走访患者,闹开了,对院里影响不好。” “我不。” 凭什么是她道歉?她做错了什么? 为患者考虑她错了? 保证患者安全她错了? 她言辞温和,维护自己她错了? 第19章 凭什么! 她站在原地垂着眼,不再多说一句。 “这是你使性子的事吗?” “这是为了院里着想,你作为员工,你得为院里荣誉着想。” “就只是道个歉而已。” 只是道个歉,而已。 她的想法,不重要吗? 她被人冤枉,不重要吗? 一股气堵在心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袁又压低两分声音:“你道个歉这件事过去了,院里也不处罚你,我们都知道你委屈,面上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对大家都好。” 手指不自觉紧紧攥住衣袖,她抬眼看向对她循循善诱的老袁,视线朝院领导看去,院领导还是那副微笑神情,冲她点点头。 显然是认可老袁的做法。 警察没有说话,刘建国儿子轻蔑地看着她,一副胜卷在握的表情。 就连刘建国的妻子,也停止啜泣,拿眼扫着她。 手不断收紧, 他可不是胜券在握? 这个屋子里, 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院里想息事宁人,警察支持和解,刘建国家属咄咄逼人。 没人在乎真相是什么。 只要她受点委屈,就能圆满结束。 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除了她。 她看向刘建国的儿子,他神情倨傲, 要道歉吗? 她顿了顿,刚要张口。 刘建国妻子徒然拔高声音:“我要她写份检讨,当着大家的面读出来!还有——!” “罚她工资!补给我!” 这句话刺的她鼓膜生疼,宛若像是千万根针扎进她颅内一般,小而尖锐的痛着。 她还没说话,老袁赔着笑:“也不是不行,但是当着大家的面,就” “我不道歉。” 从没有一刻,她比现在笃定。 “她在污蔑我。” “你!”老袁震惊地看着她,院领导的笑容也有一刻地僵硬。 刘建国的儿子,反倒是几人中最平静的那个: “不道歉是吧?”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猛地暴起,抡起手臂,就朝她面上扇来。 没人能想到,他会在警察面前动手。 季知春愣了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开。 莫名的,她突然想笑一下。 这烂泥一样的生活,真把她当驴调教了? 过了两秒,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在身上。 她悄悄眯出一条缝看去,刘建国家属的手臂被一只从她身后伸出的手,牢牢固定在上空,任他再使劲,手臂分毫不动。 那只手,手背上掌骨明显,青筋凸起。 愣愣转身看去,牧野正半垂着眼睑,瞧着她。 她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牧野眉宇间闪过丝不耐: “傻愣着做什么?” 另一只手臂轻巧一拽,把她拽到身后,随即看向眼前人。 【作者有话说】 作者虚弱:求收藏~ 我疯了,我要是在**农场生活就好了,每天就只知道种地、收菜,而不是在这看着凄凉一片的收藏,暗自垂泪,一边抹眼泪还得一边当码字女工 第10章 回家 “你说,让牧野和你合租一段时间,怎么样?” 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牧野单手钳制住刘建国家属的手臂,另一只手闲散的插兜, 季知春站在她身后,看不清他神色, 沉寂片刻,警察率先开口:“你干什么呢?当警察的面打人?” 刘建国儿子不甘心的放下手,抬头就是一句:“你谁啊你?” 牧野没搭理他,院领导含笑上来:“牧总,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牧野转转手腕,漫不经心来了一句:“你们是说,周六时候,季——”他略略抬眼:“治疗师,欺负那位阿姨?” “是的。”刘建国儿子,将他母亲挡在身后。 为什么要确定这个?电光火石一刹那,她想起—— 猛地抬头看向牧野,冷感锐利的面部线条,眉弓高挺,目光中满满都是嘲讽。 果不其然,他抬手,一只小巧的u盘从他食指垂下,晃动着。 “正巧,我这有当天的录像。”说着,直接递到警察面前。 他目光直直落在刘建国儿子身上,不曾偏移分毫,反倒是刘建国儿子不自觉后退一步。 见状,他轻蔑一笑,不再言语。 会议室里有电脑,u盘里的内容,清晰地放出。 旁人都围在电脑前, 牧野动也没动,姿态闲散地站在她身旁,没看她一眼,却站在她身边。 待到视频结束,他也没去瞧着刘建国家属,对警察说道:“我记得报假警,需要5-10日之间对其处以拘留的处罚。” 警察严肃道:“是的。” 刘建国妻子冲出来:“她明明对我态度不好,你们看不出来吗!?” “阿姨。”牧野轻轻瞥她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嗤笑一声:“她态度好不好,有待商榷,你报假警,板上钉钉。” 说着,小会议室的门,传来轻轻的扣响声。 一位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面带金丝眼镜的男子走进来。 牧野打个响指,手指屈起在椅背上点点,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第20章 “我呢,天生正义,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的项目。”他似笑非笑:“你们恶意诽谤,打扰我——”他瞥她一眼:“实验者的心情,干扰我司实验数据,造成不可估量损伤。” 他站在原地,那名进来的男子,走到他身后:“我司法务,准备起诉你们。”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微微侧身斜瞥着她:“告他们诽谤吗?” 她沉默片刻:“告。” 一个字,干脆利落。 院领导反应过来,带着和善的笑:“小季啊,要是真告,对院里”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野打断:“陈院,这是我们公司要告她,和她没关系。” 垂目看向她:“没你事了,走吧。” 没去看老袁和陈院的表情,她干脆利索地转身离去。 她没忘,录像没出现之前,他们是怎样的嘴脸; 她也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录像出现,这件事牧野不在,这件事最好的局面,也只是没了了之; 更甚者,她有可能要为那莫须有的态度道歉。 出会议室的门,她深吸一口气,心情却没因这件事结束而轻松。 反倒更加沉重起来。 要是牧野没来呢? 他们惯会欺软怕硬,不光是刘建国家属一流,包括院里。 这次她运气好,下次呢? 鼻头有点发酸,她深吸口气,把那股酸涩压下。 昂首挺胸,踏出行政楼。 刚到康复科,就瞧见尹元湛在门口渡步,她唇角扬起个弧度走过去:“在这干嘛?” “你没事吧?老师。”尹元湛焦急地迎上来。 她笑笑:“当然没事啦,我又没做错什么!” 她眉眼弯弯,唇畔的弧度分毫没变。 尹元湛打量她两眼,随即松口气:“没事就好,我们实习生还想着去给你作证呢!”他义愤填膺:“证明那个人不是好人!” “行了,不用你们出马。”她拍拍他肩膀:“忙去吧。” 回到办公室,杜玉荇正从外面回来,见到她赶紧凑上来:“怎么样?牧总去得及时吗?” 怪不得,牧野来得那么及时。 “你说的?” “也不能算吧。”杜玉荇活动活动腰:“器械今天程序好像有点问题,牧总问我你去哪了,那我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呗。” “托你的福,来得特及时。”她慢吞吞收拾资料。 杜玉荇凑上来:“你没事吧?” 她疑惑瞅杜玉荇眼:“我能有什么事?” 杜玉荇眯起眼睛盯她会,盯得她浑身发毛:“行吧,那你谢谢我。” 她翻个白眼:“下午请你吃冰。” 日子还如常,下午她忙完病人,收到医务部消息,给她四天假,即刻就休。 院里的意思,她明白,让她避避风头。 避免再起冲突。 四天假,加上周末就是六天,平时她想都不敢想。 一口应下,下班时刻,她刚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就看见牧野在楼梯拐角处,半靠着墙,一只手拿着红色易拉罐,另一只手正在打电话。 脚步顿下, 今天怎么都该谢谢他。 她慢吞吞走到牧野身前,正巧牧野挂断电话。 在光线不算明亮的楼道内,偶尔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户缝隙落下,随光飞舞的浮尘轻慢地飘动,她对上牧野深色瞳仁扬起个笑:“今天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牧野定定看向她,半响,才开口: “季知春,你笑什么?” 面上的笑僵硬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往常一般:“医院给我四天假,我高兴啊。” 天衣无缝。 “借口。”他直直身子,神情看不出喜怒。 “不是借口,我是真的高兴。” “嗤”他冷笑声,眼角眉梢都挂着不信。 笑容渐渐隐去,他这是做什么? 毫无理由的,她生出几分恼怒。 她垂着眼,冷不丁的开口:“我不笑,难道要哭吗?” 牧野神色似乎僵了一下,没有接话。 “所以,”她又挂上个合适的笑:“下次请你吃饭啊,谢谢你帮忙。” 牧野瞧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起身往她怀里丢个红色易拉罐,随后往上走去:“行,等我有空。” 拿出红色易拉罐,她定眼一瞧,是瓶旺仔。 顿了下,她咬着后牙喊了声:“牧野。” 结果这厮爬得更快了。 她闭目。 天杀的,他居然在医院送她旺仔! 楼道间唯一窗户,透过炎热的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她攥着旺仔,愤愤回到租房处。 瘫在沙发上,心里还在想着约姜蒁出来玩玩,下一秒,李女士电话弹出来。 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牧野把医院发生的事告诉李女士了? 她小心翼翼按下接听,李女士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喂~”她声音有点颤抖。 “你爸今天从老家回来了,这周有空回来一趟。” “我爸回来了??!” 她一下子坐起来:“行,我今天就回家。” 江宁大学家属院,刚到楼下,季知春一打眼就瞧见老季的车停在梧桐树下。 蹦蹦跳跳地上楼,打开家门,还没开口叫人,就瞧见—— 李女士没有什么表情,坐在餐桌前择菜,老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看着电视。 第21章 气氛不对。 慢吞吞换好鞋,她看眼李女士,她不说话,转头看向老季,老季冲她挑挑眉,又朝着李女士方向努努嘴。 把包放下,她坐到老季身边:“咋了?” 老季翻个白眼:“找事呢。” “啪”得下,李女士把菜往盆里一扔。 “你又惹我妈生气了?” “没有,我跟她商量事呢,她不愿意,就生气了。” “你那是跟我商量吗?”李女士突然开口,目光朝沙发方向看来:“你那是通知我呢!” “哎呦,”老季起身:“季砚贺在江宁结婚,我弟一家来住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酒店吗?” “这不是住咱们家省钱嘛。” 季砚贺要结婚了?哪家女孩那么倒霉 李女士沉默两秒,一甩手:“随你。”端着盆,转身进了厨房。 老季“嘿嘿”一笑,从桌子下掏出一个蛋糕盒子,递给季知春。 她眼睛一亮:“这是?”手上已经从善如流地拆开。 “明天六一儿童节的礼物。” 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小蛋糕。 “爸,你真好~” “啪”厨房传来刀砍在案板上的声音。 她一哆嗦,大声说道:“我妈,也特别好!” 声音减小,她和老季对视眼,笑开来。 晚饭时间,三口人坐在餐桌前其乐融融,李女士加起排骨放到她碗中:“怎么今天就回来?周末回来还能多待两天。” “哦,我前段时间没休,医院给四天假,我一个人待在房子那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回来了。” 李女士加菜的手一顿:“姜蒁几号结婚啊?” “不知道,十月份吧。” 她不以为意,李女士反正早就知道姜蒁搬走的事了,她不问医院给四天假,真是谢天谢地。 李女士端着碗,身体朝前探探:“妈跟你商量个事呗?” 狐疑地瞧李女士一眼,往嘴里塞口米饭,口齿不清地含糊着:“说啊。” 李女士露出个笑: “你说,让牧野和你合租一段时间,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牧狗:我同意。 小春:驳回。 第11章 乘凉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季知春一口饭噎在喉咙差点没咽下去,赶忙端起汤送送。 牧野和她住?! 李女士似乎发觉她的话有些唐突,赶忙又给她盛碗汤出来。 “慢点喝。” 重重咳了几下,老季看不下去,伸出手拍拍她后背,给她顺着气:“你也真是的,牧野这孩子就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知道他品性。” “那也是个男孩!” 李女士自知理亏,慢慢坐下:“我也就那么一问。” “咱们知春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能和男的合租?多不方便!” 不是和异性合租的问题,她脑海中划过牧野似笑非笑的神态。 本来关系就微妙,跟他合租,还不够把她噎死的。 她都能想到牧野略微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跟他说: “千万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嗤。 她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 顺过气来,李女士自然而然接过她空下的碗,一边往厨房走着,一边絮叨:“我前两天听隔壁钱教授提了一嘴,想着知春现在也是一个人住,不如两个孩子合租,还能相互照应着点。” 她颇为无语地往厨房瞅一眼:“牧野还需要和别人合租?他一个公司总裁” “可不是嘛。”李女士端汤放到她面前,抬手捏捏耳垂:“据说是买过房子,还在装修。” “你也知道,牧野出国几年,连个消息都少传来,隔壁钱教授一家担心孩子一个人住不好,又注重脸面,不愿意孩子住酒店,还心疼孩子来回跑” “担心住不好,也不能和知春住!把知春当保姆吗?”老李一遍夹虾往她碗里放,一边不满表达意见。 “你这话说的。”李女士不满地看他眼:“钱教授一家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就单纯想着俩孩子从小关系那么好,一块照应着点,能相互帮衬!” 话说到这,李女士拿起筷子,没看老季,重重叹口气:“是我欠考虑,年纪大了住在一起不方便。不过——” 李女士略顿下,看向她:“姜蒁搬走结婚,你自己住在市中心干嘛?” “一个小姑娘独居不安全,咱们家到你单位坐公交也就一个多小时,地铁更快,半个多小时,不如回来住吧?” 这番话听得她后背发紧,赶紧往李女士碗里夹块排骨:“吃饭吃饭。” 李女士对此毫无所觉,自顾自说着:“实在不行,你也大了,让你爸给你买辆车,开车去上班。” 话落,老季也跟着附和:“这可以,正好最近有车展,我去看看。” “等等。” 势头不太妙, 她赶忙出声打断,再这样聊下去,过两天她就该在4s店和新车合照了。 她不想回家住。 一点,都,不想! 家是可以常回,但绝不能久待的地方。 “市中心早高峰有多堵,你们没想过吗?” “也是。”李女士夹起排骨。 她殷勤地给李女士又夹了菜:“我会找同事一起合租,别操心我。” 第22章 这顿饭,她吃得是惊险又刺激,只敢挑点好事说,生怕李女士又想起让她回家住。 晚饭过后,老季切好水果和李女士在客厅看电视,她在厨房刷碗整理,一直到二人洗澡入睡,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松口气,吹干头发,微卷浓密的黑发自然垂在两侧,她穿着舒适睡裙,晃晃悠悠地端起李女士准备的牛奶,喝上一口。 二十四岁高龄,李女士也没放下那个让她喝牛奶长高的梦。 客厅夜灯模式下,光线昏暗柔和,显得一切温暖又治愈,白天那摊子烂事,堆积在心口的郁气,在此刻安静地夜间,缓缓呼出。 忽而,客厅朝南的阳台上,光亮一闪而过。 看眼手机,二十三点三十四分。 谁啊,这么晚回来?她慢悠悠走到阳台,江宁大学家属院,很少会有这个点回来的。 略略垂目,楼下车位,一辆极为眼熟的纯黑色轿跑尚未熄火。 眼皮一跳,她定眼看去,车内灯还亮着, 牧野本就硬朗深邃的五官,在顶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出几分锋利。 似乎他生来就该这样,落拓不羁,锐不可挡。 侧身探出,他利落地关上车门,伴随车落锁的声音,车内灯缓缓熄灭。 牧野却没急着上楼。 夜晚昏黄的照明灯下,他半依在车门上,明显比车高出一节的身子,微弓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树影晃动,昏黄光线下,世间万物显得那样模糊不清,像是微黄的老电影,连带着牧野那抹身行,都多出几分寂寥。 不应该。 寂寥这样的词,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明明,明明该是那样的耀眼夺目。 她的记忆里,少年意气风发,连春色都要让其锋芒。 世间有十分恣意,他独占七分风流。 又怎会在这样无人知晓的夜里,背影萧条? 握住杯子的手,忍不住收紧下,心中升出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分不清是什么。 所以,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呢?牧野。 为什么突然出国?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为什么六年毫无音讯?就连钱奶奶那边,都只是报个平安。 她不知晓,她也不在意。 夜阑无边,总是让人生出白日不曾有的多愁善感。 这么多年,那些早就过去的愤懑,又一次填充在她心胸。 六岁到十八岁,一百四十四个月,四千三百八十四天。 她以为, 她和牧野已然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人。 可六年前的不告而别,和六年来的音讯全无。 倒让这样天真的想法,像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连……朋友,都不是吗? 她垂下眸子。 暗暗夜色,月隐星藏。 牧野略略低头一瞬,再抬起,唇边亮起抹猩红的亮点,既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手摁灭,顺手扔进垃圾桶,转身朝楼房走来。 许是她目光太过专注,牧野似是有所感应般,抬眼望来。 猛地心头一跳,吓得她赶忙往窗帘后躲去,只剩下微微晃动的窗帘,和那颗因惊吓狂跳的心。 很快,楼道内传来利落的脚步声,她背靠在门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终在一门之隔外停下,许久,没有动静。 抬眼,她微微起身, 同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吱呀——”门打开,又落下,牧野踏进屋子,客厅内,电视还在放着声音,沙发上的老两口眼睛却已经闭上, 顿了顿,他蹑手蹑脚换好鞋子,犹豫要不要叫醒老两口,抬手关掉电视。 还没刚刚关上,半躺在沙发上的牧爷爷就睁开眼睛,愣了好一会,看向牧野:“回来了?” “牧野抬手扶他起来:“不要等我。”转身又扶起钱奶奶。 钱奶奶推开他的胳膊,往厨房走去:“没看见你安全到家,心里总不踏实。” “这个点回来吃饭没有?锅里还有热着的小米粥。” 牧野身高腿长,几步就挡在她面前,看看钱奶奶,又看看牧爷爷,往日锋利的眉眼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吃过了。” 说到这,双手插兜里,挑眉继续:“你们要还是这样等,我可不敢回来了。” 钱奶奶和牧爷爷对视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无奈:“行吧,不过——”钱奶奶略微一顿:“知春那孩子也住在市中心。” 听到这话,牧野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回道:“嗯,我知道。” 钱奶奶看眼牧爷爷,上前一步:“那个地方离她医院近,离你公司也不远,我想着不如你们” 话还没说完,牧野轻轻推她:“行了,都几点了,去睡吧。” 钱奶奶被推着往卧室走:“诶,你考虑考虑,你和知春这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个姑娘。”牧野声音多多少少有几分无奈。 到卧室门口站定,在钱奶奶控诉目光下,气定神闲地为他们带上房门。 月夜渐深,风吹影动,万物安静的时候,偶尔传来几声清晰虫鸣。 不过旭日初升,七点多一点,季知春在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天杀的,明明不上班,为什么醒的比之前都早? 看眼时间,她拥着被子翻身又闭上双眼。 第23章 再次清醒,就听到老李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小蝴蝶公主,起床没!再不起,我进去了啊。” 天啊,她翻个身平躺在床上,看眼手机, 八点。 翻个身,她没理老季。 “我进来了啊。” 老季推开门:“快点起床,特意等你一起去市场呢。” 赶早集不应该六七点就去吗? 像是听到她心声般,老季自顾自说着:“知道你爱睡懒觉,特意等到八点呢。” 八点,懒觉? 八点能叫懒觉吗!? 被子蒙住头,她不想起。 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一天都跟在李女士和老季身后,像个随身挂件一样,走哪带到哪,半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一直持续到吃过晚饭,李女士和钱奶奶去参加她们兴趣瑜伽,老李和牧爷爷一起出去下棋溜达。 却又不允许让她窝在屋里,把她薅下来,在楼下乘凉。 盛夏夜晚,天空刚刚暗下,是一种极深的幽蓝色,一轮极浅的月亮,高悬其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星星,稀疏散落在一片幽蓝之中。 风吹过,树影晃动,叶声簌簌,一切都极为安静。 季知春洗过澡,身穿宽松舒适家居服,抹上清凉油,悠哉悠哉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轻轻晃着。 棉花躺在宽大摇椅一角,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鲜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没有手机、没有烦人的信息,借清凉夜风,来做她的夏梦。 仰面晃荡,她瞧着梧桐树叶交叠下,透露的幽兰,思绪不自觉飘远。 牧野昨天站在她身前的背影,似乎还历历在目。 明明这么些年没见,却总觉得熟悉。 刚上高中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敢为班里受到小混混骚扰的女生出头,人是行侠仗义的,后果却有点难以承受。 当她被放下狠话的小混混们堵到小巷子里时,书包挡在胸前,人先怂了。 早知道就不和牧野吵架先走,当时她是那样想的。 看到小混混抬起的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李女士知道,又是一顿骂。 但那个拳头,没有落下。 再睁眼时,牧野身影站在她身前,他穿着宽大校服外套,单手攥住小混混的手腕。 少年牧野眉宇间戾气尽显,但对方足足有五个人。 牧野没有回头,目光扫过他们,双方对峙,似乎连空气都在此刻静止。 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口,生怕下一秒就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忍不住微微动了下,牧野压低声音: “愣什么?跑!” 没有一丝犹豫,她转身就跑,耳边只有风声夹杂厮打的声音,她知道,牧野没有走,是和小混混们纠缠。 跑到学校警务室,叫上人,她往回赶。 拜托拜托,一定要等到她! 巷子口,她脚步猛地顿住,因为快跑急促的呼吸还没平息,只愣愣瞧着眼前的情况—— 日暮夕阳,窄窄的巷子,烫金般的光辉将少年身影拉得极长,他单薄背脊勉强撑着墙,没有倒下,污渍和血迹在白衬衫上格外显眼,之前宽大校服连同着污泥,和三个小混混躺在地下,剩下两个不知所踪。 牧野唇畔乌青,眼角破皮,渗出艳艳一抹红, 抬眼望过来,眉宇间凛冽尚未消散,触及到她的目光,却闲闲挑眉,勾出个肆意的笑来: “怎么样,季知春?” “哥牛吧?” 后续的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李女士按着去牧野家道歉,牧野正在被牧爷爷训话,唇角的乌青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却有空转头对她闲散又恶劣地笑。 “玉石不与瓦砾相争。”牧爷爷讲到这,垂目看到牧野唇畔那抹笑,气得罚他用毛笔抄十遍《劝学》。 少年人眼角贴着创可贴,唇边乌青,背脊挺直,跪在蒲团上。 他持笔有力,在白色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正楷。 明明之前都习得瘦金,笔锋凌厉,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剑。 牧爷爷有意磨他的性子,点名要正楷。 看不下去,事情本就因她而起,她伸手拿起只笔,要帮他写。 却被牧野按住手腕,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那个字,和我。”他摇摇头,诚恳又欠揍: “天差地别。” 想到这,季知春没忍住,笑出声来。 啊,这个人,每次都在她最感动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抬眼看向交叠的树冠,幽静的夜里,总是让人难以控制地思绪疯长。 甚至,都有种荒谬的想法。 她和牧野,成为普通朋友,也不是不行。 随即,她又唾弃这样的想法。 牧野可不一定想和她成为朋友。 忽而,视线被遮挡,露出个人头,慢里斯条地语调响起: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作者有话说】 累了,这样每天没有收藏,也没有小可爱给我评论点日子我已经累了,就像是个八十岁老太一早起挑水浇了六十亩地,结果发现是别人家低一样无力。 我用我虚弱的声音嘶吼:点点收藏tvt爱你们 第12章 很贵 “你见过,牧野对别人这样吗?” 季知春心脏骤停,仰面躺在摇椅上一动不动,稍微定神对上牧野双眸。 第24章 牧野站在她摇椅后,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厢对视,她屏住呼吸—— 直到牧野慢悠悠起身,方才缓缓吐出气。 她没回答,牧野也不甚在意,不知从哪提来把凳子,大剌剌往摇椅旁一放,一屁股坐上去。 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一时间,周围又恢复到,听得见树叶簌簌的安静。 略略偏头,她在摇椅上晃荡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见牧野的侧脸。 眉弓立体,骨骼冷感十足,直鼻高挺,线条利落分明。 此刻,他眉舒目展,清晰凌厉的面部线条在昏暗灯光的氤氲下,柔和不少。 鸦羽似的头发,微微泛着路灯暖黄的光泽, 借着路灯光亮,季知春似乎看到他眼下有股淡淡青黑。 不动声色地挪挪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牧野懒散地撑着摇椅的扶手,漫不经心地打个哈欠,眼睑微微耷拉,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李女士昨日讲述钱奶奶的担忧,看起来不无道理。 顿了顿,她没忍住问出口:“总裁也这么忙吗?” 她印象里的总裁感觉还好啊。 牧野淡淡瞥她眼:“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样的?” 顿了顿,她认真思考下,总裁啊 “身穿笔挺的黑色定制西装,在商战中叱咤风云,没事儿就追一追他的落跑妻子‘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她摩挲着下巴,补充道:“时不时还要掏出一张黑卡,追妻火葬场,告诉他的妻子,这个商场随便刷。” 她自顾自认可着,转眸瞧见牧野居高临下斜瞥向她:“怎么?总裁没事做?” “我看小说里的总裁——” 牧野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一针见血:“你看的更像是普法栏目剧。”说到这,他顿了顿:“也不全是,老钱世家还是有钱有闲。” 说的也没错,她噎了噎,没继续辩驳下去。 瞧着牧野闲散的样子,她撑起身子,犹豫片刻,认真问出那个在心里别了很久的疑问: “总裁也交五险一金吗?” 似乎是被她这个问题问到无语,牧野莫名巧妙地笑了*下:“开公司,第一个交五险一金的,就是我。” 这样啊,那没什么事了,她往后一躺,摇椅晃着:“原来宇宙尽头是五险一金啊。”小声嘟哝着:“再厉害也得交五险一金。” “季知春。”这三个字喊的字正腔圆,略一偏头,牧野侧过头正对着她,神色晦暗不明,却有种莫名的认真。 这份情绪感染到她,她半支起身子,严肃起来。 只听牧野缓缓开口:“我呢,除去五险一金,还有很多、很多、高价商业保险。” 所以?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牧野扬扬下巴,一股子骄矜的神态:“所以——” 他拖长声音,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 “我很贵。” 暗暗夜空,盛夏晚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昏黄路灯下,季知春半支着身子,认真听着眼前牧野,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他很贵。 啊—— 他很贵。 可是 她极为诚恳地疑问:“这些不得等你死”意识到不对,她顿住,换个委婉点的说法:“受到不可抗力的伤害,才有钱吗?” 静静地对视片刻,她有些懊恼,这句话说得太唐突,不应该,正犹豫怎么找补回去。 牧野却突然笑开,眉眼生动,他转过头看向前方:“季知春,你还和以前一样,说话,”像是特意停顿下:“呕哑嘲哳。” 愣了下,她回过味,是骂她说话难听。 翻个白眼,顺势躺下:“你也不差,挺像汉代西南部的一个古人,叫什么来着?” “哦,夜郎。” 听到身旁那一声嗤笑,她也不在意,继续仰头看着那片天,悠哉悠哉地晃着。 许是牧野同样交五险一金,所以才觉得二人距离似乎也没那样远。 这样也还不赖。 夜空温和,晚间清爽,风也凉凉。 次日清晨,季知春还拥着被子沉沉做着好梦,李女士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卧室门口炸开: “季知春!你那箱破烂,我给你扔了!” 吓得她一激灵,“蹭”得坐起:“什么东西?” “你高中那些东西,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还留着干什么?”李女士声音遥远,似乎在往门口走去。 她赶忙下床,赤脚追上去:“我收拾到卧室书桌柜子里。” 李女士拖着个巨大纸箱动作停下:“你留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想!” 对持片刻,李女士一甩手:“你收拾好,我不管,收拾不好,明天它们就在废品站!” 吐出口气,她还真怕李女士脾气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扔废品站去。 抬眼看下时钟,刚刚七点,起得比她上班还早。 认命拖着纸箱,慢吞吞往卧室走去,收拾好书桌下的柜子,她开始整理东西。 一件一件,承载都是她高中时期的回忆, 青春最年少的时候,意识不到,总是抱怨学业重,课业多, 可到现在看来,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做什么都肆意明媚,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真的开心快乐。 第25章 越长大,那样纯粹的快乐越来越少。 如果让她能够重来一次,那她—— 也是不愿意的。 抬手端起放在最上边的纸盒子,那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小本子,各式各样的卡片,和笔,以及——目光落在角落方块拼成的小巧粽子挂链。 那是牧野在高考完后,又快到端午,送给她的小礼物。 高中嘛,唇畔不自觉浮现丝笑意,她将纸盒子,放在最上层。 书籍、习题本,她一本一本,一件一件,收纳到柜子里。 “啪”得下,本子跌落到地面上,伸手捡起,本子上笔锋锐利的“解”字, 她要合上本子的手停下。 笔触锋利,最后一竖,像是把剑要劈开纸张似的。 往后翻了翻,这一本都是熟悉的瘦金体,写下最详细的解题思路。 这是牧野给她讲题的本子。 高中时,她数理成绩一直算不上太好,李女士原是想给她报上补习班,但高中学业繁忙,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上。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牧野莫名其妙地担起给她辅导的责任。 在高中午休、课间,所有能见缝插针的地方,牧野总是坐在她位子,慢悠悠地给她讲题。 但更多时候,是被她气到失语,咬牙切齿地在本子上写下最详细解题思路。 那时天蓝风清,白云悠悠,一切都过得那样慢。 翻到本子后面,自己肆意的笔迹和姜蒁略显工整的笔迹出现在最后两页。 不由失笑,学到最后,本着有难同当的原则,她领着姜蒁,小心翼翼地问牧野,能不能带上姜蒁? 牧野当时盯着她足足五秒,勉强答应,后来连牧野的两个朋友,齐云飞和陈钰也加入到这次补习。 原本一对一的辅导,变成小学小组,牧野大少爷脾气也肉眼可见地坏了起来。 手指划过自己的字迹,勾起笑, 真怀念啊,那个时候。 旭日初升,穿过阳光落在她身上,合上本子,将纸箱里最后一件东西装进柜子。 恰巧,床头手机在此刻震动两下,拿起手机,是姜蒁的消息: 【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早起上班。】 【我迟早炸了公司.jpg】 【咱们这周五中午约吧,去市中心吃那家新开的淮扬菜。】 轻轻勾勾唇,正巧周五还要去做实验,提前回去,睡两天懒觉,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几下: 【行。】 【周五见。】 说来也奇怪,她高中时候的时候梦想,是成为一个考古学家。 在她设想的24岁,就算没成为一个考古学家,也应该是一个披着精致卷发,身穿休闲舒适的衣服,坐在街角的咖啡店码码字的文青。 姜蒁高中时候的梦想,就比她简单多了,就像单纯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 实在不行,和她同样成为个文青也行。 可她猝于专业选择,姜蒁败于老爹不给力。 两人都是朝八晚五的社畜,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真是有难同当。 周五,淮扬菜馆内,季知春颇为无语地看着对面穿着无袖背心,笑得前仰后合的姜蒁,颇为无语:“姜蒁,我觉得朋友是应该听我倾诉烦恼,而不是幸灾乐祸的,更何况——” 姜蒁笑得更大声,她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是你,非得问!” “你等等,”姜蒁捂着肚子,笑得趴在桌子上:“我有点岔气。” 捏着筷子的手都要攥碎了,姜蒁才抽出张纸,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我是觉得那么多年了,他对你怎么还是那样有趣?” “有趣?”她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管这个叫有趣?” “那不然呢?打情骂俏?”眼看季知春马上要发作,姜蒁话锋一转“但是啊,知春。” “你见过,牧野对别人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很多年后,一次无伤大雅的争吵,季知春同牧野和好。 次日: 牧狗(得意洋洋)(炫耀):相爱就会和好!(抬下巴) 尹余安:呕~ 姜蒁: 小春(沉默)(犹豫)(斟酌):有公司也会高价保险也行 感谢在2024-07-23 00:08:54~2024-08-18 22:0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会吹向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甜饼立大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收留 牧野双手环胸,侧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对上她的视线。 姜蒁身体往前凑凑,敦敦善诱:“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是会稍微亲密些。” “可即便是牧野的朋友,这么多年你见过他对别人这样吗?” “他对谁不都是那副大爷样吗?”她嗤笑一声:“齐云飞、陈钰都是他朋友。” “我说的不是这些。”姜蒁表情扭曲了下:“还记得沈姝祯吗?” 沈姝祯她还记得,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她很喜欢这个女生,身材高挑,多年学舞,长得漂亮不说,性格还好。 整个人明媚大方,属于多看一眼,她心情都会变好那种。 “沈姝祯之前喜欢牧野来着” 确实。 她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第26章 这小子凭什么! 于是,她发现沈姝祯有一点不好——眼光可能不太行。 也不知道是哪点惹怒姜蒁,她直接伸手把她脸掰过来:“就没见过你这样不上道的!!你还记得,牧野给你补课,后来你也带着我一起去,沈姝祯知道来找牧野那件事吗?” 那件事啊,她记得。 牧野给她补课,免不得除却上课时间,他们几乎都相处在一起。 即便大家都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有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出来。 偶尔有个一两句传到她耳中,属实太正常了些。 所以,她就拉着姜蒁一起加入补课小分队。 姜蒁加入一周之后,崔姝祯在大课间的时候,翩翩然来到她们班。 正是上午阳光刚好的时候,明媚光线穿过透明玻璃窗落到教室,连空气中飘荡的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部分人都出去活动,沈姝祯就是在那个时候进来。 她轻巧在牧野面前落座,拿出本习题册,含笑看着牧野:“牧同学,我能向你请教问题吗?”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连头发丝都泛着光,落落大方,明媚生动。 牧野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回了句:“没空。”目光直直看着手下的卷子,红笔画圈都快要飞起。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耐烦。 她斜前方坐着,余光往这瞥支着耳朵听八卦,见到如此情境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谁曾想牧野却在此刻抬眼,正好对上她偷瞄的余光。 他慢里斯条地喊出她名字:“季知春。”一字一顿。 “错这么多。” “还有功夫分心?” “” 莫名其妙的狗脾气。 “怎么样?”姜蒁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想起来没有?” 她口唇两边被姜蒁捏着,只能有限地点点头。 姜蒁松开魔爪,满意勾勾唇角:“明白了吗?” 这样一说的话,确实不一样,沉吟片刻,她郑重点头:“明白了。” 姜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所以?” “所以——” 她咬牙切齿:“牧野这厮,从小到大,就他大爷的纯恶心我呢!” “” 姜蒁面无表情瞥她眼,低头夹菜。 “哎,你不得和我同仇敌忾吗?”瞧着姜蒁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不免有些愤愤。 姜蒁抬头假笑一下:“我忏悔。” “忏悔什么?” “怎么会妄图拯救一个华佗在世都难救的脑子。” “” 她撇撇嘴, 姜蒁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纠缠过多,俩人吃完午饭在商场里逛逛,姜蒁便回去上班。 半下午的时候,季知春从书店起身,晃到医院,刚踏进科室大门,杜玉荇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一脸幽怨,看得她浑身发毛: “你倒是悠闲,撇下我这弱女子,接了你一半病人。” “那你不赶紧去做病人?还有时间在这蹲我。”拍掉杜玉荇搭在她肩上的手,扯过个pt凳坐下:“这两天,医院怎么说。”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老袁阴阳怪气几句,要摆正好工作态度,不许和病人起冲突。”杜玉荇摊摊手:“还有就是你那个小实习生,格外想你。” 想她做什么? “老许带他天天让他做病人。” 那怪不得。 杜玉荇看眼时间:“行了,我也没时间在这和你闲聊,去病房了。”转身走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叮嘱道:“哦,对了,还有员工体检快要结束了,你回来上班别忘去。” 草草应下,她拿出手机记下备忘录,坐到仪器前等待牧野到来。 临近下班,大厅没什么人,空荡荡的,中央空调吹冷气的声音嗡嗡作响。 “嗷”得一声, 她还没看清楚人影,一大块白色不明物体“蹭”得下就蹲到他身边。 “老师”尾音都带几分颤抖, 尹元湛蹲在她身侧,睁着双圆溜溜的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像是一只委屈的萨博耶。 看得她有点想笑:“这是?” “老师,你不在的这几天,你都不知道学生是怎么过的,呜~”最后一个音没收住,差点哽咽出声。 老许能让这孩子做几个病人啊,委屈成这样? 她试探地开口:“许老师让你做很多病人吗?” “不仅仅是这样。”他一脸悲痛的摇着头,语气带上几分颤抖:“你还记得我那辆车吗?被被被我爸发现了。”几乎快哭出声。 “被发现就发现呗,怎么?你那么大,你爸还打你?” “他给我没收了。” 啊~她了然,怪不得那么伤心。 瞧着尹元湛委屈的神色,她安慰道:“没事,总会还给你的。” “不会的,他最讨厌我骑车了。”尹元湛痛苦地闭上双眼:“说不定下一步,就要把我赶出家门。” 抬手拍拍他肩膀,她安慰道:“怎么会呢,想多了。” 尹元湛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碎碎念着:“根本没人爱我,根本就没人爱我!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在想什么!” 手一顿,她默默收回来。 什么爱不爱的,还是班没上够。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尹元湛错觉,他像是找到知音般猛地抬头,期待地看向她:“老师,你会懂我的,对吧?” 第27章 她想了想自己的爱车,要是被李女士没收,估摸也会如此悲痛。 “会的会的。” “我就知道!老师你最好了!”那个最字,尹元湛加上重音。 对上他那双发亮的狗狗眼,季知春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你是在跟我撒娇?” 尹元湛大大方方地“嗯”了声。 唇畔笑意更深,她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小男孩,跟个香香软软圆毛小狗似的。 忍不住抬手挼下他的头,手感还不错。 尹元湛委委屈屈地问:“老师,如果我爸真把我赶出家门,你会收留我吗?” “行啊。”她爽朗应下:“到时候来老师这住。” 这种空头支票,开一下哄哄小孩高兴,她还是很乐意的。 正笑着,忽而感受到有股强烈的注视落在身上,抬眸看去, 牧野双手环胸,侧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对上她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牧狗:我还没住上呢,你小子就要去住? 站街ing,男的不接,女的不接,就单纯站会儿,求个收藏 第14章 帮忙 “季知春,我们合租吧。” 视线接触须臾,世界似乎静谧一瞬。 “老师你真的最好了!” 尹元湛的话回荡在治疗大厅内,季知春同牧野,隔着不足十米的距离,两厢对望。 她率先别开视线,低下头笑着说:“我一直是个好人。” 说着,轻轻拍他下:“行了,工程师来了,我要开始实验了。” 尹元湛缓缓起身,看眼站在门口的牧野,小声告别:“老师,那我走啦。” 略一点头,转眸瞧见牧野放下双臂,朝机械走来,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路过她身边,脚步一顿,却又什么都没说。 这次实验,格外安静,牧野像是没什么精神似的,半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两句。 她自然也识相地没在多说什么。 时间很快过去,她终于迎来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假期。 可惜,休假时间就像是银行卡里的余额,眨眼就没了。 周一,十一点半整,老袁办公室,门把手轻轻转动,院领导笑呵呵地第一个踏出,抬手拍拍跟在他身后,步伐略显僵硬,季知春的肩膀: “小姑娘,好好干,我还是很看好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扯扯唇角,她露出个笑,目送院领导离去,胎教正要回去,老袁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别忘了。” 略略侧身,勾出个笑来:“知道。” 刚刚院领导和老袁的一唱一和,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 “小季啊,跟你商量点事。上次那件事吧,院里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这件事儿它过去就是过去了,也没必要揪着不放,闹得那么大。” “病人来医院住院,家属情绪不好。一时冲动做点错事也是常有的,咱们作为医务工作者,也得体谅家属。” “因为一点小事把家属告上法庭,对医院的影响也不好。医院是个大家庭,做什么事儿得多为院里面想想。” “我知道这事儿不是你告的,但你不是牧总亲自带的实验者吗?看起来和他挺熟,你跟他说说。” “更何况这件事你也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上的伤害。” 凭什么? 垂在体侧的手不断攥紧,她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 凭什么?病人家属造谣没成功,却要她来原谅包容? 凭什么?身为医务工作者就该遭受病人的污蔑、诽谤? 凭什么?这明明是对她职业素养和人品的双重抹黑! 甚至于再严重些,对她职业生涯都有影响,却用轻飘飘的一句, “这件事你也没受到实际的伤害。” 轻轻带过。 所以她的委屈不重要,她的清白无人在意, 灾害者是弱势者,就可以高枕无忧,受害者是强势方,就该忍气吞声。 所以,凭什么? 但, 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里,紧紧抓住扶手。 纵使有再多愤懑,再多不甘,她!—— 又能怎么样呢? 院领导笑眯眯地跟她说,有件事和她商量。 是商量吗? 有拒绝的余地吗? 不容置喙的温和语气,老袁在一旁暗暗施压。 多冠冕堂皇的谈话。 当年费了多大劲儿,学了多久考进来,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 她又不能丢工作,就算没有生存问题,李女士就得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 吞咽下,她抬脚缓缓上楼。 “喂。”肩膀猛地一沉,转眸看去,杜玉荇搭在她肩膀上,笑眯眯瞧着她:“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老袁跟你说啥啦?” 撇撇嘴,她笑道:“他说给我涨工资你信吗?” 杜玉荇翻个白眼,直起身连上两个台阶:“他给你涨工作量还差不多。”晃晃手中盒饭:“你的饭我也给你打来了,走吧。” 笑笑,抬脚跟上杜玉荇的步伐,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又长了些,周五临近下班的时候,阳光一片姣好地挥洒,窗外蝉鸣声嘶力竭地叫着,徒惹人心烦。 季知春这两天病人算不上多,老早就忙完,坐在窗边,呆呆看向窗外梧桐下斑驳的光影。 第28章 该怎么和牧野说呢? 她想想都觉得有些发愁。 如实相告? 说自己不想告? “季知春。”慢慢悠悠的咬字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往后看去。 牧野双手插兜,懒散地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身上,略一挑眉:“想当树懒?” 语调上扬,听起来又闲又欠。 心中有事,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开口和他呛声,沉默片刻。 “牧野。” “季知春。” 俩人挺有默契地同时开口,抬眸看向牧野,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扬扬下巴,示意她先说。 季知春犹豫片刻:“还是你先说吧。” 牧野没客气,上前两步站到她身侧,半靠在窗台:“我呢,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之前那个大姨。” 她身形一顿,抬眼看去,牧野在她身边懒散地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以及微动的喉结。 “法务已经整理好材料起诉,过不几天,他们应该能收到传票。” 说着,他垂着眼慢悠悠看过来:“不用太感谢我。” 似乎是有些欣赏她错愕的神态,他慢里斯条地重复一遍:“不用太感谢我,热心市民应该做的。” 生怕她真的不谢他。 顿了顿,她斟酌开口:“其实,我也想说的,是这个问题。” “牧野,能不能不告了?” 牧野视线落在她身上,半响没说话,久到她脖子仰得都有些发酸,方才淡淡开口:“为什么?” “或许而是因为我这个人道德感比较高?”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将信将疑。 牧野没什么反应,还是那样淡淡看向她。 “毕竟是病人嘛,家属情绪波动较大,行为偏激点也是常有的。”她自顾自地说着:“咱们肯定不能跟他们计较呀,再况且这件事闹大了,在医院名声也不好。” 说到这份上,她似乎都把自己也说服,点头肯定着。 仿佛她一开始,心里想的就是这些。 “不告他们,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季知春。”牧野叫出她名字。 “啊?”下意识抬眸看去,牧野不知何时转过身,正对着她目光直勾勾对上她双眸:“说这么多,怎么没一句你愿不愿意?” 她愿不愿意,重要吗? 愣了下,她浅浅漾出个笑:“我愿意啊。” 对面牧野的目光,她依旧维持着体面,就好像这样,她依然是那个光鲜亮丽、没心没肺,任何事物和东西,都伤害不了她的季知春。 牧野盯她半响,盯得她就想要和他较劲一般的微笑着。 “嗤。”牧野嗤笑声,自上而下地睨她眼:“笑得真难看。” “” 笑得怎么难看了?她特意对镜子练过好不好? 牧野慢悠悠侧过身,背靠着窗台没多说什么。 “而且,你们公司告的话,也费时费力挺麻烦的,还是别了。” “季知春。”牧野叫出她的名字: “我不愿意。” 牧野没有看她,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讨论今天晚上要吃什么:“我呢,作为热心市民的第一准则,就是从不惯着碍眼的事。” 她有些急了:“可这和你没关系。” “重要吗?”牧野斜睨她眼:“从小到大,你见过我装看不见吗?” 她张张嘴,不知说什么。 高中时候,陈钰被教导主任冤枉作弊,明明到最后误会什么都已经解开,牧野依旧执着地要求教导主任给陈钰道歉。 晚自习的时间,教室外面一片漆黑,走廊灯感应灯若明若暗,只有穿过屋内穿过窗户那一小簇光,照亮少年倔强侧脸,略显单薄的背脊,在那一晚,又显得如此可靠。 少年气盛,世界里分对错,有憎恶,都那样的鲜明。 但,为什么这么多年?牧野一点没变? “看不惯的事儿我要管,做错的人该受到惩戒。”他语气很淡,又像是察觉到她的沉默:“不过放心,又没说告得他倾家荡产,承担相应责任而已。” “” 其实她道德感没那么高,委实不用这样安慰她。 抬手看下时间,她自觉往器械上走去。 刚到站台上扶稳,牧野手指滑动下控制板,漫不经心地来了句:“是陈院找你的吧。” 还没等她回答。 牧野眼皮都没掀下:“放心,他不会再找你了。” “” 沉默片刻,她决定客套下:“帮我那么多,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她挥挥手:“下次你要有啥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牧野慢慢撩起眼皮瞥她眼,双手在扶手上一撑,气定神闲地开口:“还真有一件,需要你帮忙。” 抬起的手一僵,缓缓落下。 还真有事啊? “什么事?” “啊牧野拖长声音,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 她警惕起来,唇畔笑意收敛了些。 “就是,合租,或者,换句话说——”牧野慢悠悠直起身子: “季知春,我们合租吧? 开什么玩笑!? “我觉得,可能不太” “房租,我付双倍,顶多半年,我另一套房子就装修好了。” “好吧——” 第29章 “双倍房租!?” 双倍房租!!那意味着什么? 不光姜蒁房租可以给她,就连要随的份子钱,买车的亏空,这些问题完全就都不是问题! 一扫而空。 还能赚点。 而这些仅仅只需要和牧野合租半年,忍他半年,有什么不能忍的!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牧野轻轻笑了下:“不想要?” 想是想要,但 她有些犹豫,真的要为这些钱同牧野朝夕相处吗? 会尴尬的吧 没有这些,做完实验拿到的奖金,除却亏空填补不了,其余的也够。 “我” “季知春。”牧野慢慢悠悠晃到站台前,似笑非笑,语调又慢又欠:“怕朝夕相处,把持不住?” “哈!?” 原来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的笑一下。 “行,可以,合租吧。” 她面无表情语速极快地答应下来。 有钱不赚王八蛋。 但为什么? 额头上青筋跳了跳,牧野为什么露出一种‘我就知道没人能抵挡我魅力’的神情 在她这个年纪,真的很看不惯男人在她面前装。 “我行善积德。”对上牧野幽幽看来的视线,她报以微微一笑。 两厢对视间,谁也不肯让谁。 最终还是冷冰冰地机械女音响起,打断这场较量:“实验开始,请往前一步。” 夕阳西下,在遥远的天边如火如荼地燃烧着,万丈霞光,将她与车的身影拉得极长。 季知春推着公路车,站在医院门口。 有些恍惚。 做了一路心里建设,回到家瘫倒在沙发上。 算了,牧野就算搬,也不可能那么快。 只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家里? 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犹疑,要不先给老季打电话吧,他比较好说话。 轻轻一点,没响两声,老季很快接起: “喂,爸” “哎呀,我正想着给你打电话呢。上次你回来,我不是说你叔叔婶婶一家要来住两天吗?可能半个月后他们就要来了,你看有没有时间回家一趟。” 微微一愣,下意识就想拒绝。 李女士扬起的声音,她在电话这头都听得清清楚楚:“回来做什么?不用回来!” “都是家里的长辈,好歹得回来看看吧?” 老季不满的声音响起,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嘟”通话挂断的声音就从手机传来。 抿下唇,每次都这样,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吗? “咚,咚,咚”三下叩门声响起, 她头也没抬,扬起声音:“外卖放门口!” 良久,没有声音。 她抬头抓住手机,切换到通讯界面,慢慢走到门前。 就在她准备看向猫眼的时候。 一声熟悉的低笑在门外响起: “季知春,开门。” 【作者有话说】 小春:为了钱!我可以! 第15章 偷看 完蛋,偷看被抓包了。 周五晚八点十七分,风尚名府18栋2203。 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线将客厅照得亮如白昼,季知春姿势拘谨,坐在侧面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看向沙发主坐正中,正在拨弄手机的牧野。 他闲适地半靠在沙发上,大剌剌坐着,神情悠闲,姿态散漫。 就好像她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而她, 是今天才搬进来的租户。 良久,她清清嗓子,诚恳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单租个房子呢?” 花这个钱来她这找什么罪受? 牧野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略略瞥她眼:“单租俩老人得天天跑来。” “那你不能买个精装修的房子吗?拎包入住的那种。” 说到这,牧野按熄屏幕,双眉微挑:“不喜欢精装修的风格。” 那股子少爷劲扑面而来。 很合理,但很难让人不想揍他。 略略垂目,她瞧见消息通知栏【到账两万五千元】。 闭目复又睁眼,深吸口气,她点开备忘录:“既然一起合租,咱们还是提前要把事情都说好,省得以后掰扯不清。” “我截图发你手机上,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的吗?” 牧野手撑着头,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划拉两下,看起来是在读她发的注意事项,神情散漫又像是不放在心上。 片刻,他突兀地嗤笑声,掀起眼皮,瞥她眼,气定神闲地念出声:“公共区域,注意个人形象管理,避免穿着不妥当。” 一声轻笑从他喉中溢出:“怎么个不妥当?” 她正襟危坐,一脸正气凛然:“穿着较少,比较暴露。” 牧野上下打量她两眼,颇为不屑地嗤道:“白日梦做得还挺好。” 她面无表情垂目,点开支付宝到账页面,看两眼。 忍下了。 “添置公共用品,共同承担。”读到这,牧野停下来:“什么公共物品?” “主卧有浴室,大部分东西都是分开的,公共物品主要是厨房柴米油盐,以及一起打扫卫生的东西。” 她越解释越小声。 这些东西,她自己也能买,牧野已经付完半年房租,这样斤斤计较,会不会有些小气? 张张嘴,她正要开口,牧野却转过视线,定定落在餐桌上——她刚吃过的外卖。 第30章 转过头,似笑非笑:“你做饭?” “” “我不怎么做,但东西都有,我的意思是,你要想用随便用。” “哦——”牧野露出了然的神情,慢吞吞开口:“差生文具多。” 深深吸口气,她垂目又看了眼支付宝上的到账页面,决定快刀斩乱麻:“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补充的?” 牧野视线落在手机上,略一挑眉:“暂时没有。” “既然没有,那我们就” “等等。”牧野打断她的话,慢慢悠悠开口:“我还有一项,比较有疑问。” 还有完没完了! 她咬着牙,扯出个笑来:“你说。” “如若超过十一点晚回、不归,提前告知。”牧野看她一眼。 之前和姜蒁合租时,她们几乎都互相报备晚上去哪,要不要留门。 两个女孩合租,总要小心些。 她想着,那日回家牧野要到十一点多才回来。 “十一点太早的话,那” “我的意思是,你晚回、不归,是不是也得跟我说一声?” “那当然啊。” “行。”牧野慢吞吞起身:“那我没问题了。”说着,抬脚绕过*沙发,视线掠过门口停放的公路车,脚步一顿:“这几年,倒是喜欢骑车了?” 微微侧头,眸中笑意不言而喻。 她之前,是不喜欢骑车。 视线落在斥巨资买来的公路车上,思绪控制不住的,如藤蔓般蔓延生长。 似乎又回到多年前的夏天。 初升朝阳穿过茂密梧桐叶的缝隙,一晃一晃的光斑照得她眼晕,身前瞪着单车道少年,轻薄的白衬衫像是只飞扬蝴蝶翅膀,在她面前翻涌。 她困得止不住点头,却仍有心情伸手想要抓中那只惹她心乱的洁白。 但却每次都从她指缝溜走。 她抓不住风,也抓不住蝴蝶。 心像是被细细麻麻的针刺了下,在抬眼,她笑着说: “是啊,人总会变的。” 牧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两秒,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朝屋内走去。 她也起身,余光瞥到牧野脚步一顿,而后转过身,叫住她名字:“季知春。” 抬眼看去,牧野站在那视线没落在她身上,淡而不厌地开口:“你那个小实习生。” “尹元湛?” “嗯。”他应了声:“是尹余安的弟弟。” 尹余安的弟弟?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杜玉荇曾跟她说过:“是个富二代。” 姓尹的二代,在江宁能有几家? 牧野没说话,只淡淡看着她。 忽而,她想起,高中时候牧野和尹余安关系似乎不是很好来着? 尹余安家里做得生意和牧野爸爸在江北的生意是竞品。 两家本就是竞争关系,再加上尹余安在学校对牧野多有挑衅,总是想着在各个方面,压上牧野一头。 从不放弃,从未成功。 是以两人的关系,何止不是很好,简直势如水火。 所以牧野告诉她,是让她站队? 要是在高中,那肯定二话不说,她天然就是站在牧野这边的,虽然二人掐架未曾停止,但对外依旧一致。 但现在, 她铁定得说说牧野。 都多大了,还玩幼儿园小朋友那一套? 太幼稚了。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眼。” 牧野身形一顿,撩起眼皮朝她看来。 她义正言辞地开口:“尹元湛是个好孩子,你别那么幼稚,因为和他哥关系不好就让别人不和他玩。” 牧野像是被她的话气笑了,别下脸又转过来,语气中还有些不可置信:“尹余安现在是我合伙人。” 尹余安,合伙人等等。 “你公司叫什么名字?” “元盛。” 姜蒁说的从国外回来发展的新兴科技公司,就是牧野的公司!? 她口唇翕动,不知该震惊哪个消息。 “尹元湛买机车,每晚在城郊飙车,尹余安他爸都快要气疯了。”牧野淡淡说着,看不出喜怒:“你,”他加重音:“少参与进去” “不应该啊,平时尹元湛看起来多乖啊,喜欢骑车也只是爱好吧” 她满脑子都是尹元湛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的样子,不该是跟一群二世祖厮混的孩子啊。 “你才认识他多少天?”牧野眉宇微皱,不耐烦的意味几乎要眼角眉梢溢出来。 “十”她掐手算算:“半个多月吧。” 牧野双眸直勾勾对上她眼睛,沉默两秒,突兀地笑了下:“行。” 语罢,转身进到房间。 晚上,季知春洗完澡,躺在松软被子里,看着床头亮起那一盏昏黄柔和的小夜灯。 万籁俱寂,忽而从心底生出股奇妙的感觉。 一月前,她和牧野陌路重逢,是熟悉的陌生人; 现在,她同牧野住在同一屋檐下,关系似乎要比之前缓和了些。 她不排斥这种感觉, 相反,更是升起一股熟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 就像很多年前,似乎牧野只要站在身边,她就能生出无限勇气来一样。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她不愿深究。 无论如何变化,第二日的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周而复始,仅此而已。 第31章 周六上午,元盛科技公司,顶层总裁处。 牧野坐在宽大的黑檀木桌后,肘撑在真皮座椅的扶手上,正在翻阅份文件。 “牧野呢!!!你小子疯了!!!”尹余安近似咆哮的生意,穿过定制实木门,传到牧野耳中。 “砰”得下,门被打开,尹余安怒气冲冲地走进去来,还不忘关上门隔绝众人探究的视线。 牧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得摊开文件,提笔签字。 “与各个院长商谈,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尹余安“啪”得下撑在办公桌上:“你把这些工作全部推给我,你是什么意思?” 慢里斯条地合上文件,牧野抬眼:“看你最近有点闲。” “闲?!”尹余安:“我什么时候闲了?” “你家里不太平,看你也没管,不挺闲的吗?” “”尹余安一阵无语:“我爸给你说了?” 他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尹元湛那小子跟脑子抽风一样,原本家里想让他学金融管理,也好进家族企业,结果他说什么‘不愿意和我争权,兄弟相残’转头去学了医,说是以后好照顾我爸妈身体。” 这么多年过去,尹余安想到这件事还是觉得好笑:“哈!天大的笑话!” 提起尹元湛这个弟弟,尹余安就满肚子怨气:“全家也就只有我妈信了他,感动得鼻子一把泪一把,说让我以后要多照顾他。” “就凭他?就凭他那个脑子还想和我争权!?” “这臭小子小聪明一大堆,全部没往正路上用。学医还专门挑了一个上班只有朝八晚五,晚上好去骑他那个破车的专业。” “原本成人礼上,给他的所有钱全部被他昧下,背着家里人改装他那辆破车。” “这下好了,被发现了,一家都气的够呛,我都懒得管他!” 牧野没说话,淡淡瞥他眼。 反倒是他越想越气,“蹭”得下站起:“不行,还是得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 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牧野起身:“捎我一段。” “干什么去?” 牧野没说话,路过他身边时,闲闲吐两字:“有事。” “” 周六临近中午,季知春幽幽转醒,看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七。 醒的太早了,昨天凌晨4点才睡啊。 不对,她动动鼻子,用力嗅嗅。 一股炖牛肉的香气,连绵不绝,直往她鼻尖里钻。 脑子还浑浑噩噩,身体却已经诚实下床往外走去。 临近客厅,香味越来越浓,她靠在墙上,小心翼翼探出头往厨房看去: 透明的玻璃门后,牧野单手插兜,上身穿着垂感极好的黑色短t,有一下没一下翻炒着锅里的东西。 目光微凝,她视线落在牧野上半身,黑t轻薄,垂感极好,将牧野良好身段显露无疑。 宽肩蜂腰,完美的倒三角比例,居然还有种该死的人夫感 属于在网上搞擦边,她高低得点赞评论收藏三件套的那种优秀。 嘶,搞点擦边,也能挣不少啊。 她正这样想着,不经意抬眸对上牧野黑沉沉的眸子。 脑内那根弦铮得下崩断, 完蛋,偷看被抓包了。 第16章 味道 一脚从史前文明跨到坚持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零点一秒的反应,季知春下意识往墙后一藏,心头狂跳。 呼出口气,又反应过来,这也是她租的房子,她心虚什么? 这个房子里,不违背伦理道德,她什么不能看? “喂。”突然在头顶响起的声音,吓她一跳。 抬头看去,牧野靠在墙体拐角处,露出个脑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干什么呢?” 她都不用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一个不修边幅的小偷。 半弯着腰贴在墙面上,没有梳洗,头发也乱糟糟。 缓缓直起身子,她一本正经地吐出两字:“散步。” “哦~散步。”他了然,散步二字却加重语气:“不是偷看?” “你这话说的。”她一下子站直:“在自己家散步的事,能叫偷看吗?” 说到这,尤嫌不够:“简直胡言乱语!” 牧野轻笑的气音在她头顶响起,没说什么,转身往厨房走去。 她僵硬地往房间走去,洗漱完毕,换身合适的家居服,瘫倒在床上。 可那股肉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算了,她猛地坐起,打算出去接杯水喝。 攥着手机,季知春慢慢悠悠晃出去,从餐桌上拿起水杯,来到直饮机下,状若不经意扫过餐桌。 餐桌上,砂锅盛的番茄牛腩,鲜红可人,在空调开足的室内,甚至还冒着刚出锅的热气;旁边一碟素炒菜心,青翠鲜亮;一盘西兰花炒虾仁,虾仁看起来就嫩滑。 吞咽下口水,她视线稍稍移开,方才发现,牧野在桌上摆了两副碗筷。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牧野从厨房走出,端出个双耳汤碗。 拿下杯子,她掩饰下自己的目光, 如果牧野喊她的话她也不是不能一起吃饭。 可牧野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瞧她眼,慢悠悠坐下。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 她抬脚往沙发旁走去,半窝在沙发里,点开外卖软件。 第32章 番茄牛腩的香气在她鼻尖萦绕,顿了顿,点开搜索栏,输入番茄牛腩。 她一家家看过去,似乎都没有牧野做得吸引人。 好饿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脑海中越是浮现刚刚餐桌上的画面。 “咕——”肚子响声,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意识还没溃败,肚子就先缴械。 头皮一紧,季知春莫名觉得有些羞耻,好像那点不堪的心思显露人前,正要起身回屋。 牧野的声音响起:“季知春。”他咬字总有种独特的散漫。 转眸看去,牧野朝她看来:“不来吃饭干嘛呢?” “也做了我的?”她有些茫然。 “不然呢?”牧野淡淡瞥她眼,朝着他位子对面的空碗筷抬抬下巴:“有第三个人?” 慢吞吞磨蹭到牧野对面坐下,季知春笑了笑:“还挺不好意思。”说着,抬手拿起筷子。 “又不是没吃过。”牧野散漫的语调从前方传来。 手上动作一顿,之前牧野做的饭,她似乎也吃过一次。 那也是一个盛夏时候,七月底的江宁,总是有一次长达半个月的梅雨季。 连绵不断的阴雨,雨水混合泥土的味道伴随雨水滴答不息的落雨声,穿过敞开窗户,落入室内。 不甚明亮的室内,空调早已关上,老旧台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吹不散夏日梅雨特有的潮热,湿哒哒的粘在皮肤上。 她躺在客厅的沙发,头脑昏昏,费力睁开眼,趁着迷蒙光线,透过横格交错的玻璃门,看到少年人的身影。 那时的牧野,肩背是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身穿白t,手忙脚乱,不知在忙活什么。 奇怪,明明窗外是绵绵雨声,风扇转动,就连厨房也时不时传来碗碟磕碰的声音。 她却觉得世界特别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她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鸡汤的香气蔓延到整个客厅,牧野从厨房端出个碗,放在餐桌上,轻巧地走到沙发旁,却在靠近的时候慢下步子,散漫起来。 他双手插兜,半垂眼睑:“吃饭。” 撑着昏沉的脑袋坐起,她眼前有点发黑。 明明昨天只是淋了点雨,今日就发起低烧来,要不是牧野暑假照常来给她补课,她这会还睡在空调房里。 都怪牧野暑假时候还要给她补课。 所以她昨天才出去疯玩那么久,淋着雨回家。 暑假明明是她玩的时候! 平时上学补习也就罢了,在家还每天两套卷子 愤愤想着,她费劲抬头瞪眼牧野,他却像毫无所觉一般,淡定开口:“吃点东西,再吃药。” 看在他做饭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摇摇晃晃起身坐到餐床旁,她垂目看向碗里,是碗鸡丝面。 浓郁的鸡汤味直往她鼻尖钻,拆好的鸡腿肉堆在面上,铺上几根青菜,翻一翻,下面还卧着个鸡蛋。 卖相品相都不错。 抬眼看向牧野,他悠闲地坐在她对面,抬眸看向窗外。 小声道了句谢,她夹起面条,吹了吹,放入口中,面条滑顺,鸡汤鲜美, 好好 好难吃。 怎么会有人做面也做的那么难吃啊? 盐放多了? 齁得发苦。 她呲牙咧嘴看向牧野。 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蓄意报复她? 连她生病的时候都不放过! 许是她面部表情太过狰狞,牧野余光看过来,明显愣一下:“怎么?” 她咬着牙,咽下这一口,愤愤开口:“你,想害我!” 牧野视线一顿,看望她碗里,明显不信的样子:“你生病,可能吃不出味道。” 说着,转身到厨房,盛出点尝了口,默默出来端走她面前都碗,连同锅里剩下的面条倒入垃圾桶内,提起垃圾袋,下楼去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空间。 牧野一定是来克她的。 她这样想着。 深吸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正想翻翻冰箱,看有什么能吃。 门被打开,牧野提着碗小馄饨走进来。 少年身上的白t半边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更别提脚上的白鞋,像是从脏污的水窝里刚刚拿出来。 视线落到小馄饨上, 那是江宁大学校门口的一家,是她最喜欢吃的一家。 可家属院和校门口距离不近,他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他没有进来,站在门口,抬手将馄饨放在门口架子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吃吧。” 说着,抬抬下巴:“不能让你占便宜,我呢,回去换个衣服。” 究竟谁想占他便宜啊? 她要怎么占他便宜? 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感动,“欻”得下消散,剩下的只有无语。 牧野转身打开门,忽而一顿,侧过脸:“吃完躺那吧,等换完衣服,我还要再来检查卷子。” 她要报警。 她从来没那么冷静过。 生病只是图一乐,活阎王还得看牧野。 顿上一顿,思绪慢慢拉回,她看向眼前的番茄牛腩,番茄红润的汤汁包裹着软烂的牛腩,肉香四溢。 卖相品相俱佳,和那年的鸡汤面一样。 她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牛腩,放入碗中。 第33章 沉默两秒,再抬头,眼眶泛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光,对面的牧野垂目夹菜,视线根本没在她身上。 双目失焦,饱含热泪,季知春无意识呢喃出声:“这东西,我吃了不会死吧?” 牧野动作顿一下,撩起眼皮瞥她眼,似笑非笑:“想得美。” 妈妈,我又见到活阎王了。 带着一股‘壮士一去不复返兮’的悲壮,她夹起碗里牛肉,含泪放入口中, 就是坨屎!她今天也会忍着咽下,夸一句好吃! 牛肉软烂不柴,裹挟番茄甘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真真挺好吃的。 不确定,再尝尝。 又夹一块,还真挺好吃。 他去英国难道是去念的新东方? 一脚从史前文明跨到坚持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真是有够成功的。 “这是我最近吃过最好吃的番茄牛腩!”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尤嫌不够,又添上句:“好吃到我妈拿鸡毛掸子揍我,我也得先把这饭吃完!” 这些年突飞猛进的彩虹屁素养,在此刻给予了她很大帮助。 牧野抬抬下巴,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少爷劲儿又冒出来:“那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啊,这意思她熟——我做的菜,能不好吃吗? 吃人家嘴短,她扬个笑脸:“比饭店做得还好吃。” 饭后,她自觉收拾东西,进厨房洗涮。 出门之后,牧野已经不见身影,略略挑眉,窗外阳光炽热。 是个好天气。 休息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又来到周一。 这段时间,季知春手上病人不算太多,医院年中职工体检马上过去,上午,她提前做完病人,便开始一项一项体检。 临近中午,日头毒辣,她挑着树荫地往影像楼走去。 天气闷热,即便走在树荫下也仅仅只是遮蔽些阳光,难以避免的暑气还是在四周蒸腾。 给她一种走在蒸笼里的错觉。 就连叶子在如此阳光下,也显得蔫蔫的。 身上出了层浮汗,她扯扯白大褂,脚步加快, 到楼里会好上许多。 “季知春。”杜玉荇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杜玉荇站在距离自己两三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瞪着眼睛,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她:“右肩,有东西。” 什么东西? 她垂目看去,一只正在蠕动,黑白相间的毛毛虫,正在她右肩攀爬。 身形一下子僵硬起来,肩上的毛毛虫,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上半身抬起,似乎想要触碰她垂落的头发。 救命, 救命! 救命!!!! 她在无声尖叫,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纸,抓成厚厚一叠,僵硬地捏起毛毛虫。 纸是那样的厚,应该感受不到虫的蠕动。 不知为何,她却像是能感到虫在指尖蠕动,轻轻一捏,爆开浆液的感觉。 面无表情,将纸团丢在地下,抬脚重重碾过,蹲下捡起丢进垃圾桶,一气呵成。 也就在此刻,杜玉荇缓缓靠近,瞅瞅垃圾桶,又瞅瞅她,佩服道:“你居然不怕虫。” 扯扯唇角,她露出个笑:“我不怕虫。” “你这是去哪?” “影像楼。” “那正好,我也就剩个胸片没拍。” 杜玉荇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心不在焉地回着,路过急诊,杜玉荇忽而声音一顿,压低声:“大群里人事变动消息你看了吗?” “陈院从原来副院长变成急诊的执行院长?”她漫不经心地回道:“升官不挺好的吗?” “升官!?”杜玉荇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意识不对又赶紧压低声音:“升什么官啊?” 她有些茫然:“执行院长应该是比副院长高啊。” “整个医院的行政副院长和急诊的执行院长你说哪个高?”杜玉荇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一个管整个医院,一个只管急诊。” “但具体变动和咱们也没啥关系,主要是那个人事任命的文件有一句话。”杜玉荇挂上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觉得有点好笑,她附和着杜玉荇:“什么话?” “深入基层,了解基层医务工作不易,哎,”杜玉荇拿胳膊碰下她:“你说院里什么意思?” “院里什么意思,和咱们关系大吗?”她无所谓地笑笑,扬扬下巴:“再不去排队,今天上午拍不完胸片了。” 抬眼看去,影像楼里,前面排胸片的员工,最起码得有七八个。 杜玉荇暗啐声,三步并两步往前冲去,冲她招手:“快点啊你。” 她加快脚步,心里却想起那天下午,夕阳余晖落在牧野脸上,他神色淡淡拨弄控制板,不过最寻常的语气:“以后他不会再找你了。” 咯噔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好笑。 市级医院,哪里是一个企业能插手人事任命的? 想什么呢她。 摇摇头,踏上影响楼台阶, “嗡”一声,手机震动下,看眼手环上的消息提示,不由身形一顿。 牧野:【今晚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现实生活中是干涉不了市级医院人事调动,除非涉及院内党派斗争吧?(摸下巴) 求个收藏(埋) 第17章 办公 第34章 “不觉得这样有点暧昧了吗?” 目光在这个消息上停留片刻,季知春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腕,微笑着迎上杜玉荇的招呼。 三步并两步,踏上台阶。 拍胸片用的时间不多,但等的人委实不少,同事一多起来难免笑谈客气几句,显得热闹些。 等到她踏出影像楼,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她与杜玉荇一同前往食堂,其间,她拿起手机,点开牧野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对话框上犹豫一下。 打下一行字,又删除,如此反复,最终点下发送键。 季知春:【今晚要骑车,明天要体检,晚饭就提前在外面吃,不回去了。】 视线落在对话框内,两息。 牧野并没有回复消息,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转身同杜玉荇一起去食堂排队。 直到一天工作结束,牧野未曾回复只言片语。 下午六点半,天将黑未黑,藏在繁茂梧桐树里的灯光依次亮起,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光圈,像是一个个互不干扰的小世界。 白日暑气在这个时候已然消散些,晚风算不上清凉,吹在身上也算柔和。 季知春蹬着公路车,感受风在周围流动,她迎着光,漫无目的地沿着城内河岸骑行。 这是她一天当中,为数不多能感到轻松自由的时候。 锻炼身体,大脑放空,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些烦心事全部甩到身后。 她今天撒谎了。 微微忏悔一下。 她却没觉得自己做错,借着骑行和体检的借口,拒绝牧野的晚餐邀约, 是她能想到最委婉的办法。 一起相约吃晚饭这件事,不仅仅是吃饭,从吃什么再到买菜备菜,做饭吃饭,洗涮整理,对她而言显得太亲密了些。 很显然,她和牧野,并非是这样亲和的关系。 偶尔牧野做饭,她蹭一顿,对他们的室友身份来说,已然极为合适, 再多,就是她没什么边界感。 有点距离总归是没有错的,她这样想着。 吹在身上的暖风格外柔和,暖色灯光也将这个世界照得清晰。 缓缓呼出口气,夏日在河岸骑行,总是能让她感到轻松。 九点十六分。 她打开家门,屋内黑漆一片,借着楼道声控灯的光线打开灯,屋内静悄悄一片,显然牧野还没回来。 关上门放置好自行车,打开手机,有一条牧野的未读消息。 牧野:【晚回。】 两个干脆利落,没什么多余情绪,却让她松口气,轻松起来。 打开冰箱,喜欢的酸奶只剩五盒,她取出一盒,准备周五再去补货。 麻利地洗澡上床,迎来属于她的夜晚。 看小说看得正起劲,忽而听到门外传来开门声。 是牧野回来了, 十一点四十八分, 有些晚。 牧野动静不大,似乎洗漱完,踏进房间就没在出来。 室内静悄悄的,她翻个身,不甚在意地继续翻看小说。 往后日子,牧野日日晚归,加班似乎是他的常态。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每日他们几乎见不到面。 如此这样,反倒让季知春松一口气。他们之间有些距离,不甚熟络,这样很好。 周五晚上,季知春骑行比往日早回来了些,她本以为牧野做完实验会和她一同回来,没想到只是接了个电话便没了踪影。 安置好车子,照惯例走到冰箱旁,方才猛的想起自己忘记补货这件事。 还好,她安慰自己,今天应该还剩一盒,明天周末正好晚上去趟超市。 打开冰箱,原本只该剩一盒的酸奶,却多出一周的分量,上面还附上个纸条。 【吃盒酸奶,补你的。】 笔锋飞扬,一瞧就是牧野的字。 拍眸看去,是她平时惯常吃的那家。 洗完澡,换上睡衣来客厅接杯水,悠悠刷着视频的间隙,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略略抬眸,正对上牧野乌沉的眼睛。 他右手拿个文件,左手举着电话,放在耳边。 只一瞬,牧野移开视线,眉头微拧,右手“啪”得下把文件放在门口架子上,一副不耐烦的口吻:“知道了,今晚看。” 她端起水杯,小口抿着水,余光瞥向牧野。 见他脱下长袖外套,随手挂在门口衣架上,径直往屋内走去,冲着电话那头嗤道:“别烦。” 说完挂断电话,随手扔到沙发上,走进屋子,拿出条浴巾就往浴室走去。 皱皱鼻子,季知春原本想着跟他说酸奶这件事,啧。 她端着被子往屋内走去,牧野这股少爷劲的脾气,对所有人都一样, 一样的坏。 次日,熬个大夜的季知春还在睡梦中,床头手机铃声就已经响起,她拧着眉头强压着火气拿起手机,迷迷糊糊地看见‘牧野’两字。 按下接听键,被吵醒的火气收敛不住:“你最好是有事。” 似乎是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牧野的声音依旧慢里斯条:“帮我送个文件。”他顿了顿,又加一句:“行吗?” “哈,我凭什么——” “室友。”牧野咬字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悠闲:“也算帮过你的忙,总不至于这么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吧?” “” 她不情不愿地坐起:“文件在哪?” 第35章 “门口架子上。” 她挂断电话,看眼时间,不过才刚刚十点,平时她都得下午才能醒, 真是欠他的。 她骂骂咧咧起床。 十点半,元盛科技公司,季知春带着一身怨气踏入公司。 打眼望去,公司前台,坐着三位气质形象俱佳的女生。 手里提着文件,走上前去:“您好,我想问下,你们牧总在哪,他让我帮忙送个文件。” 离她最近穿着职业装的女生站起来,态度亲切温和:“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她有些不耐烦,抄起文件就想放在前台,未料一旁穿着颜色稍微深点衣服的女生快步走来:“季女士吗?” 她怔愣下,随即点点头。 那名女生微笑开口:“牧野办公室在二十六层,走这边。” 说着,从后走出,为她引路。 “牧野牧总交代过我要来吗?你们给送上去不行吗?”她跟在那名女生身后。 女生还是那副标准的职业微笑:“是牧总亲自打电话,会有一个鬼”她差点脱口而出,又话头一转:“穿着独特的季女士,来帮他送文件,让我们接引您上去。” 不愧是前台接待,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急拐弯的字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电梯门在此刻打开,电梯里的镜子,将她照得一清二楚。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防晒衣,还戴着个墨镜,就连裤子也是垂感极好的黑色阔腿裤。 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尖,以及墨镜下一点鼻梁的皮肤裸露。 她这一身装扮,说是下一刻去作奸犯科都够用。 二十六层到了,在秘书接引下,她推开沉重的实木门。 偌大的办公室,牧野坐在最里面的办公桌后注视着电脑,听闻门口动静也只是懒懒撩起眼皮瞥一眼,悠悠道声谢:“谢了。” 她也没当回事,送到他办公桌上转身就要走。 “室友。”牧野慢里斯条的声音响起。 转头就瞧见他右手撑着半边脸,闲闲一挑眉:“再帮个忙呗。” “”不好的预感附上心头:“你先说。” 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电脑上:“有反馈说,这个视频和数据对不上。”他悠闲得并非是在意的模样:“想请你帮忙看看。” 算是专业对口。 季知春大大方方绕过办公桌,牧野往后一撤,站起给她空出坐位。 没坐下,她自顾自看完视频,对比数据又看一遍,沉吟片刻:“这组数据没错。” “他步行过程中右腿有轻微提髋,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手指在屏幕上点点:“你看着,明显有一个腰方肌代偿。” “和你这些数据,完全对的上。” 直起身子,差点撞到站在身后的牧野,她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牧野目光停留在屏幕上,显然没注意她动作,只是毫不经意地恭维道:“还挺专业的。” 听起来不像是夸赞,语气欠得像是在嘲讽。 对视两秒,她平静开口:“是的,我隔壁学计算机的,看视频确实专业。” 牧野从喉中溢出声轻笑,在她注视目光下,轻咳声看起来正要说些什么。 门外忽而传来声爆喝:“牧野!!!” 声音极具穿透力,听得她一愣。 好熟悉,又想不起在那听过。 牧野坐下,像是看出她困惑,淡淡开口:“尹余安。” 尹余安啊。 她恍然,怪不得那么熟悉。 尹余安!? 他们高中同学??? 心一下子提起来,她下意识反应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在牧野办公室。 没法解释。 打眼看去,空荡的办公室, 她能往哪藏? 目光落在眼前办公桌上,身体比大脑先动作。 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办公桌下蹲着。 缓缓抬眼,是牧野修长的小腿,再往上,牧野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着。 他双手交叠轻轻摩挲着,面上表情实在微妙。 像是不解,又像是想笑。 对视一秒,牧野唇畔浮上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季知春。” 他咬字清晰: “不觉得这样有点暧昧了吗?” 第18章 耗子 不是暧昧,有点背德。 视线定格在牧野脸上两秒,季知春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牧野。 回过神来, 她,现在,蹲在牧野办公桌下。 牧野,坐在椅子上,半垂着眼睑,神情玩味。 整个场景,放在电影里, 百分之八十是在偷情,剩下百分之二十,在搞情趣。 不是暧昧,有点背德。 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干嘛要心虚! 正要着说些什么, “砰!”得下, 门被一把推开,接着,尹余安的声音清晰传到她耳中:“和四院谈合作,你凭什么要我去!?” 牧野似笑非笑,视线在她身上打了圈转。 心脏停掉一拍,吓得她恨不得掐他一把,要是现在这个情境被发现, 简直百口莫辩! 脚步声快速靠近,一步步像是踩在她心间,把她心跳踩得逐渐加快。 “咚”沉闷的木制声响起,显然尹余安双手重重落在办公桌上,砸得她心跳骤停:“你不想做的事,难道我想做吗?” 第36章 牧野靠在椅背上,手支撑着头,一副散漫的样子:“说不准呢~” 啊,这副欠的样子,要是她都得给他两拳。 果不其然,尹余安只吐出两个字:“别贱。” 牧野闲闲挑眉:“不呢~” “啊呀!我呸!”尹余安长叹声:“知道的你是公司总裁,不知道以为社会闲散人员,你这股欠劲真不知道随谁!” 知己!!! 牧野是真不知道随谁,她无比赞同尹余安的话! 爷爷奶*奶大学教授,高知家庭,体面又和蔼;牧叔叔在江北创业下不小的商业公司,见过几面,是非常温和的人;陆阿姨出身南陵世家,本是也是金融系高材生,冷艳有气质。 怎么到牧野这就变成这种样子? 如果不是不想让尹余安知道他们一起合租,她真想现在出去,握住尹余安双手。 人间难逢有知己。 沉浸在对尹余安的认可中,不期然抬眸,对上牧野看过来的眼,只一瞬,牧野就移开视线。 也就那一瞬,那双乌沉的眸子似乎看穿她心底的想法。 “还有事吗?”他抬眸。 “我不想单独去和四院谈合作,你都不知道他们院长有多能喝!” “我说不去了吗?”牧野拿起桌上文件,慢里斯条地翻着。 “那你要去!”尹余安语气中明显带着惊喜。 天真,她蹲在桌子下摇摇头,牧野要是去,就不会要你去了 果不其然,“啪”得下,牧野合上文件,轻描淡写吐出两字:“不去。” 在尹余安的叫骂脱口而出前,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拿着这个去,不用喝。” “哗啦”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显然尹余安打开文件。 良久,一声轻笑传来:“你这个,有点东西。” “不看看是谁?”牧野抬抬下巴,手指在桌上敲两下:“慢走。” “不送。” 尹余安明显嗤笑声,抬脚往门外走去,脚步慢慢悠悠,声音越来越远,季知春蹲在桌子下,缓缓吐出口气。 终于走了,她稍微活动下蹲麻的脚,也不知道这两个对头是怎么合作到一起。 看起来还挺亲密的。 她刚从桌子底下要探出个头。 “不对劲。”尹余安的声音突然从头上响起。 不对劲什么!? 心猛地一跳,差点跳出来。 季知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往后一缩,没蹲稳当一屁股坐在地上。 咬着牙,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呲牙咧嘴地抬眼,正瞧见牧野别过脸,以拳抵唇。 “你不对劲。”尹余安快速靠近:“你今天心情好得不像话。” “平时都像是整个世界都欠你的,今天世界还你钱了?” “哦——”牧野拖长声音,一本正经地开口:“今天看到个白耗子,挺有意思的。” “白化病的老鼠?有意思?”尹余安显然是不信:“这栋办公楼干净的连蚊子都看不见,你上哪儿见的老鼠?” 牧野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说出的话却气人:“你管呢?” “我就多余问。”说着,尹余安脚步声一路蔓延至门外,“砰!”是门合上的声音。 “走了?” “走了。” 她从桌底钻出来,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活动着下肢,瞥眼牧野不忘阴阳怪气地开口:“牧总见的耗子还挺别致哈。” “是的,挺怕人的一只。”牧野视线落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回道。 “” 她转动转动脚,麻意消散地差不多。 你他大爷的才是耗子! 耗子……棉花的猫粮应该快吃完了吧? 平时都是她帮钱奶奶买,这样想着,视线就落在了牧野身上: “棉花猫粮应该快吃完了,你别忘买,”她转身往外走去:“也别买错牌子,棉花喜欢那家猫粮。” 牧野没有回话,她也不指望这大少爷能说什么。 不过刚刚绕过办公桌,正要往门口走去,牧野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季知春。”他咬字总有种别样的意味。 略略侧身,牧野半靠在椅子上,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散漫样子,乌沉的眸子却直直迎上她望来的眼。 他说:“喜欢猫,为什么不养一只?” 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她问一遍自己。 记忆深处,忽的传来声高亢爆喝:“你要是养猫!你就和它一起滚出去!” 猫咪幼崽尖细叫声同母亲爆喝斥责,以及邻居的劝慰混杂在一起。 一刹那,十年前难堪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 她笑了笑:“李女士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牧野没有移开目光,定定瞧着她:“你搬出来了。” “有差别吗?”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牧野没有说话,只收敛些姿态,沉默着。 轻哂一声,她垂下眼睛,继续往外走。 “合租,你跟阿姨讲了吗?” “哦,忘了,这就跟她说。”她头也没回,掏出手机,编辑好信息,点击发送。 伴随着实木门缓缓合上的,一声低不可闻的低叹消散在空气中。 从牧野公司到家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季知春定着正午太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打开空调,脱外套,瘫倒在沙发上一气呵成。 第37章 感受空调的凉气丝丝缕缕地溢出。 她拿出手机,看到弹出来的两条信息,点进去,最上置顶。 脾气暴躁掌权母上:【别给人添麻烦。】 指尖一顿,视线划到另一个红点【体检报告】, 空调冷气呼呼吹着,房间的温度缓缓降下,寒气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她维持拿着手机的动作,半垂着眼睑,一动不动。 良久,点开杜玉荇的对话框,指尖滑动: 【能和你换个班吗?】 【作者有话说】 好无聊啊,让我们一起来拿着你的手机给我点个收藏吧(老实) 第19章 巧合 “要当绝望主妇?” 周一午后,炙热艳阳高悬于空中,肆无忌惮炙烤万物,茂密的梧桐树叶,似乎也抵挡不住烈阳炙烤,叶面反着白光,垂头耷脑的打不起精神。 熔炉一样的天气,任谁至于其中,都觉得煎熬。 路上车辆见不到几个,更别提行走在其中的行人,无一不脚步匆匆,恨不得下一秒就到达目的地。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一道身影,一动不动呆在原地。 市四院门口公交站台,一道浑身包裹严实却不掩清瘦的身影,坐在等候长凳上。 周围蒸腾着暑气,季知春额头、身上闷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后背却一片发凉。 指尖无意识攥紧化验单,她视线虚焦,看什么东西都有些模糊。 医生隐晦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她心里明白,可多少在第一时间难以消化。 要不要跟家里说? 她缓缓抬手,想要擦拭从额头滑落到颈间的汗珠,指尖触及到脖颈上的白色纱布,方才恍然回神。 先回去吧。 这样热的天气,不断下坠的汗水,对创口愈合没有好处。 不自然地将防晒衣又拉上一点,把脖子完全遮盖住,季之春才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上楼梯,她在风尚名府想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决定,这样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和家里说一下。 多多少少会有个照应吧? 转动钥匙,踏入家门,她习惯性扬起个笑脸:“爸,妈,我回来了。” “砰!”不锈钢盆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心猛地一跳,赶忙拉上防盗门。 老季沉着脸从卧室出来,冲着厨房喊:“你又发什么神经!”转头冲她抱怨:“你看看你妈,两三句话,那火气就要撩上来!前两天你叔叔一家来的时候,咱们家住不开,就想让你堂姐住在你屋里,你妈都不愿意。” “搞得一家人都下不来台!我弟第二天就走了!” 老季“砰”得踢一脚不锈钢盆,显然余怒未消:“总共能住几天啊?季砚贺结完婚就走!都答应来家里住,还做得那么难看!!” “我做得难看!?”李女士从厨房里出来,把手里的勺子指着老季鼻子:“我有你弟一家做得难看?之前的旧账我懒得给你翻,不代表我忘了!打个地铺给他就不错了,还想住我女儿的房间?门都没有!” 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激动,手一甩,勺子直冲老季而来。 原来挂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她按按包里的检查单,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拿出来。 多少年,只要一触及老季那边的亲戚,两人之间说到最后必然吵架。 每次争吵都像是一把锋利冰冷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划破一家和睦的肌理,露出里面的溃烂流脓的创口。 她觉得无趣,甚至有些麻木。 “我们知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老季的声音徒然拔高,不由分说地把她扯进去。 “爸”她声音有些发虚。 但盛怒之下的老季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冲着李女士喊道:“你总是在臆想些有的没的!?都多少年之前的事儿了??那是我弟弟!!他们怎么可能把知春关在门外,不让她吃饭!” 李女士明显愣了一下,原本怒气滔天的视线,落在季知春身上一瞬,气势冲冲上前三步,一把扯过老季衣领,强压着充满怒气的声音:“你在女儿面前说什么?” “你在女儿面前说什么!” 像是找到李女士的软肋,老季抓住李女士手腕:“不敢让我在女儿面前说?怕被拆穿?”他扬起声音:“李美月,你的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一天!” “爸。”她平静地,看向老季略带得意的脸。 “啊?”老季视线转过来。 “她关了。” “什么?” “婶婶她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去吃饭。”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看着老季微微怔忡的神色,不免有些腻歪。 这件事说起来是在奶奶家生活那几年,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是在外打拼的父母把她放在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家照看,这种老掉牙的戏码。 记忆撕裂开口子,便如狂风般呼啸而来。 明明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起来,画面清晰到就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 六岁的她,爷爷奶奶不在家, 五月蓝天晴日下,面对紧紧关闭的铁门,听着门内婶婶那句:“家里没饭,就不开门了。” 轻轻攥了攥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的只是没吃早饭,没吃午饭的饥肠辘辘。 而后,院子里传来堂姐堂哥的笑闹声: 第38章 “那个小要饭又来了?” “今天炖鸡怎么可能让她吃!!” 原来从隔壁院子飘来的,是肉香啊。 她这样想着, 六岁的她不知道什么是难堪,她只是有点想哭,就像是看到妈妈给她买的新裙子,第二天穿在堂姐身上,那样想哭。 好像,没人要她了。 爸爸妈妈不要, 爷爷奶奶不要, 叔叔婶婶不要。 但没关系,六岁的她安慰着自己,她可以自由的玩,没人管着她。 当时小儿爱玩闹,于是就追着风跑。 在湛蓝如海的天空下,在朵朵好似棉花团子的白云注视下,她在田埂上肆意地追逐着风。 跑啊跑,她跑过深深碧色,随风涌动的麦草; 跑啊跑,她跑过田边潺潺流淌的水流; 跑啊跑,她一头扎进随风沙沙作响的树林。 跑累了,她从树林里钻出,坐在田头,看那个怎么也追不上的风。 风吹着五月麦草,绿油油一片,起伏一层层绿色的浪。 小时候没见过海,只听爸爸给她讲故事的时候说过海,内陆长大的孩子无端生出几分向往。 六岁的她想,或许海浪就是这样的形状,所以海浪也是风的形状。 她看着好远好远的太阳落下山,天空从灶台火烧的赤色一点点染成天蓝色,丝丝缕缕的蓝色不断加深,变成墨蓝色,又变成黑色,像是幼儿园里老师在调染颜色。 早就出现的月亮从树枝梢头,爬到头顶,越来越清楚。 就这样,这个世界像是被沉闷的暮色一点点包围,渐渐安静下来。 可麦田里不算安静, 蛙叫,和很多不知道名字的虫子声音,此起彼伏。 她最怕虫子。 得回家,她扶着地要起身, 可她回哪去? 是去不在家的爷爷奶奶家? 还是不让她进门的叔叔婶婶家? 一时犹豫,不知道该去哪。 直到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刚开始她不敢信,静静听上一会,才确定—— 那就是妈妈的声音! “我在这!”她高声喊着,她朝着妈妈的声音跑去, 妈妈来接她了! 她好高兴! 她跑得比今天下午还快,一下子扑到妈妈怀里, 柔软的,带着淡淡皂香的怀抱。 好满足,好幸福, 六岁的她,对幸福两个字没有概念,但妈妈抱住她的一瞬间,她感觉心像是那个被堂哥夺走所有玩具的空空盒子,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沉甸甸的,好踏实。 她好高兴, 她好爱妈妈。 “妈妈” 第二个字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 “啪!”得下, 清脆响声回荡在空旷的麦田,这片安静的夜幕下。 世界在此刻似乎静止,就连田间虫鸣蛙叫,都停顿下来。 耳边却响起巨大的轰鸣声,整个世界又朦胧起来。 她愣愣转过头,抬头看向妈妈。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乱跑什么?!知道我找你都要找疯了吗!?为什么不在婶婶家待着!?” 夜幕暗沉,她看不清妈妈眉眼,后知后觉地,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地方:“可是婶婶”她觉得有些委屈不让我进门。” 婶婶不让她进家门,是她的错吗? 她不明白。 昏暗的夜色之中,妈妈身形明显顿一下,原本直起的身子,慢慢弯下:“你是说婶婶不让你进家门?你连饭都没吃?” 盯着妈妈滚动喉咙,她摸摸肚子,“嗯”了一声。 直到妈妈彻底蹲下,盯着她,半响没说话,一把把她扯进怀里。 只一瞬,肩头传来湿润的热意,以及妈妈贴在她身上颤抖的胸膛。 肩头热意汇成一小块的濡湿,妈妈好像在她肩膀建成一块小小的池塘。 还有那句,带着颤音的, “妈,带你回家。” 很奇怪,那些风吹在脸上的温度,麦田里的泥土香,还有落在肩上那一片湿润,她记得清清楚楚,是那样清晰。 她看着老季那张错愕的脸,忽而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说。 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又是指责她生活作息不规律的老一套。 在心里盘算了下,这周五最后一次实验,实验费加上牧野房租,做完手术加上找个陪护看护术后十几个小时,绰绰有余。 她自己能搞定。 面对李女士:“今天怎么回来了”的询问,她抬腿往屋内走去,丢下句:“来找个东西。” 很巧,下楼的时候遇到牧野,她笑着打个招呼,转身离去。 落日还没落尽,远方余晖似火,像是要燃烧这热烈的夏天 等到今日无处安放的情绪,消散在盛夏晚风的时候,她骑车回到风尚名府。 打开手机,她才看到五点多钟,牧野的消息: 【今晚回家】 快十点了,她冲个澡,顺手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挑部喜剧片,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讲的什么,她也没细看,呆滞地看向电视,大脑一片空白。 不多时,洗衣机忽而停下来,发出故障声音,机械地起身上前一看,显示e5,搜索出来的答案显示排水障碍。 第39章 拧起眉头,她蹲下去拨动下下水管。 “哗啦”一下,许多污水争先恐后从下水管中涌出,暖色调的主灯,照得地板上,都发亮。 喉咙逐渐发紧,她平静地进浴室拿出拖把。 那边污水还在奔涌,她拿住拖把站在一滩污水中, 一地的污水,故障的洗衣机,没洗好的衣服。 她深深吸气,反复给在心里坐着建设, 没事的,没事的, 把地拖好,明天找个师傅来修就好。 小问题,没关系。 污水势头渐小,她面色平静,开始拖地,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拖的认真。 可是, 太多了,水太多了。 根本拖不完。 倏地,她停下来,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静静瞧着这一摊水。 鼻尖发酸,她咬着牙,想要按下眼眶里上涌的热意,视线逐渐模糊,直到一地水滴垂落,在污水里炸开一朵小小的模糊水花。 接二连三,连绵不断。 很没出息,她哭出声,又猛地止住, 老季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面子是自己给的!哭什么哭?不许出声!” 没事,就这一次,牧野回家了。 没人回来,没人知道。 她这样宽慰着自己, 一发不可收拾。 她从没这样肆无忌惮的哭过,像是很多小孩那样,却唯独不像她小时候。 哭着哭着,渐渐喘不上气,她抽泣着止住声音, 突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她立刻止住哭声,手忙脚乱地抽纸开始擦脸。 是牧野吗?可他不是去看爷爷奶奶吗?为什么今晚还会回来? 只转了一下,门口又没了动静,稍停片刻,门锁又转动一下,牧野走进来,边走边挂断电话“我到了。” 目光根本没往屋里看,自顾自关门站定,单手插兜,行云流水换好家居鞋,视线方才慢悠悠转到她身上,稍稍一顿:“你这是?” 他语气中有点不确定: “要当绝望主妇?” 【作者有话说】 牧狗:别吧绝望主妇什么的,总感觉吾命休矣。 小春(微笑):说回家又回来的人啊,你掉的是这个金毒药,还是银毒药? 第20章 踏实 “爱看呢,就多看几眼。” 匆忙想好的说辞梗在心口,季知春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洗衣机坏了,我拖个地当锻炼。” “啊~”牧野了然地拖长声音:“那这眼睛是?” “没哭!”她下意识说到,转念一想,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明显,这句没哭太过欲盖弥彰,余光看到电视,她转而迎上牧野视线:“刚刚看了部催泪电影,你知道我这人心地善良,看不得这些。” 电影催泪,和她没关系。 牧野换鞋,视线掠过电视,略一挑眉:“喜剧片啊” “没听说过吗?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她故作淡定。 “啊~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他故意拖长声音,又慢吞吞接上:“你还挺有艺术觉悟。” 这幅欠的样子,这样欠的语调,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牧野双手环胸慢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 “做什么?”季知春将拖把横在胸前,警惕地看向牧野。 下一秒他抬手攥住过拖把,往她怀里塞个东西。 抬手接过东西,定神一瞧——是她最爱的那家巧克力小蛋糕。 再抬眼,牧野已经接过拖把,似乎在思索着从哪开始拖地。 他动作自然,神色平常,就好像平时在做家务一般,是他该做的责任。 不应该。 这不是他该做的。 抬手按住拖把,她垂目不去看他:“我来,这个洗衣机你没搬来就坏了,我来拖。” 这和他没关系,不该他来处理。 她握住拖把,平静又正常。 但牧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把拖把一立,字正腔圆地喊出她的名字: “季知春。” 视线交接,牧野闲闲挑眉: “想不到啊——” 眼皮一跳顿生几分不妙的预感,身体却诚实的开口:“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你还挺心疼我。” 顿了下,她非常诚恳地发问:“我有吗?” 牧野瞥眼地上的污水,气定神闲:“室友共同家务,剩一半都舍不得我做?” 她沉默着看向眼前人——牧野神情了然,就差写着“别装,我懂”这句话。 顿了顿。 她本来觉得不该牧野来收拾烂摊子,但架不住有些人没苦硬吃。 沉默地松开手,她退后几步的速度像是再和他待下去就要被传染不正常一般,任由此人发挥。 自己则顺道提着小蛋糕坐到餐桌旁。 蛋糕是老城区一家糕点店的,开了许多年,从小到大,她一直吃这家的巧克力小蛋糕。 但自从工作之后,她便很少回去,就算是回去也不顺路,除非特意绕路去买,否则也很少吃到。 她一边拆着包装,一边问牧野:“蛋糕多少钱?转你。” “不知道,奶奶让带的。” 可可微苦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勺下去,巧克力奶油带着蛋糕胚在口中异常顺滑。 微苦回甘的巧克力奶油,湿润柔软的蛋糕胚。 第40章 还是她喜欢的味道。 太好吃了! 略略抬眼正想说点什么,没想到就一会的功夫,牧野就站到洗衣机前点开开关,继续转动。 “洗衣机坏了!” “管道堵住。”牧野瞥她眼:“不洗完泡一晚上?” “我一会儿可以手洗啊。” “没必要。” 伴随洗衣机脱水转动,污水似乎又开始冒出来。 赶忙起身:“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野打断,他单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站在洗衣机前,斜瞥着她:“别吵,少打断我感受生活。” 好一个感受生活。 她迟疑着,慢慢坐回去。 狗屎一样的生活,他好好感受,一感受一个不吱声。 盘着腿,季知春惬意地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瞧着牧野拖地。 牧野神色如常,动作熟练,吊儿郎当的大少爷做起家务来,还挺赏心悦目的。 不期然,她对上牧野乌沉的眸子,没有收回视线,反倒镇定自若地将一勺巧克力蛋糕放到嘴里。 在她的注视下,牧野缓缓直起身子,慢里斯条地开口:“看我做什么?” “欣赏你的美貌。” 她抢在牧野自己说出那句话前开口。 这题属于开卷考。 牧野明显神色一僵,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但很快恢复常态,抬抬下巴:“爱看呢,就多看几眼。” 又是那副少爷样子。 “” 微微勾唇,她举起小蛋糕:“可惜呢,就算是长得好看,钱奶奶也只给我买了小蛋糕。” 同样抬着下巴,她无不得意地炫耀。 “出息。” 牧野吐出两字,又重新投入到拖地这项工作中。 客厅主灯仍散发着暖色调光线,柔和地不像话,季知春坐在餐桌旁,笑嘻嘻看着牧野在卫生间进进出出。 恍惚间,似乎有些东西填满,生出几分踏实的感觉。 次日,市一院食堂。 “你要请年假?”杜玉荇往嘴里塞块鸡肉,口齿不清地问道:“五天年假不休,年底能有四千呢!” “你还有五天积休,你请年假做什么?” 当然是去做手术, 她端起汤,细细抿一口:“准备出去玩玩。” “出去玩玩?这不像你。”杜玉荇撇撇嘴:“去年喊你跟我一起去看海,你都不去。” “那不是没有钱嘛。” “现在有了?” “这周五最后一次实验,钱就到账了。”她可是细细算过的,一万五的实验费,她这个手术,用完医保,也就一万多点。 请陪护一天,顶多四百,再加上吃饭,一万五绰绰有余。 “那你打算去哪玩?”她找的借口合情合理,显然杜玉荇是信了。 慢悠悠夹起菜:“还没决定好。” 杜玉荇从她餐盘里夹起快鸡排:“那你可得想好,请年假,得要科室负责人,人事,医务部,副院长,院长,一个个全部签完字才行,你还不如用那五天积休呢。” “谁说我只休年假?”她淡定开口:“要修就修个大的。” “那老袁能同意吗?” 这不好说,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得休。 要是正当理由,假是肯定能修但她偏偏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 怎么能让老袁同意,还是个问题。 “嗡。”手机震动一下,垂目看去,是牧野的消息: 【今晚5:30,师傅会上门疏通管道,你在家吗?】 她怎么把约师傅这件事给忘了? 拿起手机,正要回复消息,指尖一顿,思绪却跑到另一件事上。 合租准则,超过十点之后回来,或者不回来,都要相互报备。 而她住院最起码要三四天。 所以, 她该怎么跟牧野说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贝贝们,点个收藏吧~(中介骗人进厂语气) 第21章 不谈 清凉薄荷香夹杂着几分男性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罩在她周围。 指尖在屏幕上点点,牧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季知春这样想着。 说回家肯定不行,牧野回一次钱奶奶家,指定露馅; 旅游也不行,她不打算告诉家里,牧野要是遇到李女士一对更完蛋; 工作上,总不能说自己出差吧,康复治疗师有什么好出差的?顶多外出学习,可牧野与医院有合作,这位大少爷心血来潮一问 她拧起眉头, 天杀的,从来没见过能比他还难搞的人。 犹豫半天,也没想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 指尖在屏幕上点点,回复过去: 【在家,麻烦了,谢谢。】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牧野的消息很快弹过来; 【欠我一次。】 “” 资本家果然从不吃亏。 “看着手机发什么呆呢。”杜玉荇声音把她思绪拉回:“你变了,你和我吃饭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连擦边男视频最近也不给我分享。” 杜玉荇拿着筷子在她餐盘里戳戳,她敛起心神,一本正经地回道:“最近戒色。” “你打算进尼姑庵?” “我佛不渡研究生以下。” “嗤。”两人笑着起身,端起餐盘,朝外走去。 第41章 午休时间,季知春躺在pt床上休息,点开姜蒁的对话框,她有些犹豫。 要不要跟姜蒁说这件事? 手术全麻,虽然能自己签字,但术后六小时,还是有个陪人比较好。 可以请护工,但总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安心。 就像是心有灵犀般,她还没给姜蒁发去消息,姜蒁消息却像是弹窗广告一般,一条条弹出来。 【救我狗命!】 【结个婚怎么那么麻烦?】 【什么场地,婚纱照,喜糖杂七杂八的东西怎么都要弄啊,都要挑。】 【就不能我睡到中午起,和大家一起吃个饭就结束吗?】 【该死的,我这天才般的创意,魏谦昀这个狗东西居然不同意!】 【他说,他是结婚又不是搞外遇,怎么那么见不得人?】 【他居然还想搞外遇!?】 她手指顿下,从善如流地敲下留个字: 【尊重祝福,锁死。】 几乎是同时,姜蒁回过消息: 【你不爱我了.jpg】 【对了,七月底我预留你个周末,约了试妆和婚纱,陪我去!】 答应下来,关上手机,她闭上眼睛。 做手术的事情,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姜蒁都已经这么忙了,没有必要再麻烦她。 还是请个护工吧, 她在心里盘算着。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病,一个手术而已。 小问题。 侧过身,她看向窗外, 浓郁绿意快要燃烧起来,树下光斑晃动,蝉鸣嘶哑难听。 显得那样安静,却又让她忍不住觉得燥热。 这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夏天。 晚八点,她骑行回来,少见的在客厅看到提前回来的牧野。 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见她进来,只是懒散地撩下眼皮,视线又重新回到电视上。 安置好车子,她走到沙发后,顿下:“管道师傅疏通好了,他说你已经付过了,多少钱,我转你。” 牧野看都没看她眼,慢悠悠回句:“走公司账。” 就算是走公司账,也算是欠个人情。 怪麻烦的。 转过身,她斟酌问道:“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 这次牧大少总归是愿意看她一眼,侧过头,打量她一番,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么想和我吃饭?” 她抿起唇,又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只是想谢谢你而已。” “行吧,我明天看看行程。” 他跟听不懂似的,往后一仰,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 算了,等他能听得懂人话的时候再交流。 想着就要转身,牧野却在此刻,冲她抬抬下巴,顺着他视线看去——一盒包装还不错的糕点,静静待在餐桌上。 定定神,她才看清是江宁很有名气的一家老字号,平时去都要排半个多小时的队。 “尹余安给的。” 这是让她吃的意思? 拒绝的话正要说出口,牧野语速慢慢悠悠,打断她要说出口的话:“别想多,我不喜欢甜的,扔了怪可惜。” “”她没想多:“谢谢。” 收下糕点,她关上冰箱门,视线落在牧野的侧脸,眉骨锋利,唇畔却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状若无意地路过沙发:“下周,”手指不自觉攥了下:“我可能要去姜蒁那住两天。” 牧野转过头,她对上那双乌沉的眸子,样做轻松:“大概四五天左右。” 牧野挑眉,半响没说话,盯得她心里发紧, 就在她心里那只鼓越敲越紧的时候,他方才慢里斯条地开口: “不回来?” 客厅灯光明亮,照得室内宛若白昼,电视里还在放着不知名的科幻片,声音不大,却到了打斗的场面,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听到牧野的问题,她心跳漏掉一拍,随即又在心里翻个白眼。 要是回来,她还和牧野讲这些做什么? “不回来。” 她肯定。 牧野慢吞吞应了声,却未曾多说什么。 转过头去,似乎被电影中打斗场面吸引过去,但又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摩挲着指骨,显得漫不经心了些。 这算是敷衍过去了? 她思忖着,后又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像是要出门的情侣报备似的。 这个想法让她不由起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往房间走去。 牧野上哪去遇到姜蒁?顶多三四晚,她就回来了。 这样想着,脚步都不由轻快起来,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牧野的声音从客厅悠悠传来:“姜蒁不是和她男朋友住在一起吗?” 她后背发紧,冷静沉着地开口:“就是因为她男朋友出差,我才要过去陪她住两天。” 客厅那边除却电影的声音,在没旁的声音。 短暂沉默,她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周五,最后一次实验,结束之后,几乎是即刻,奖金打到她银行卡账户。 她看着手机银行卡里那一串数字,嘴角止不住笑意,本想着谢谢牧野,转头一看人已经不见。 省下一笔请他吃饭的钱。 医院那里已经请下假,顺利的她都怀疑老袁好像被人夺舍了。 第42章 约好下周三*手术,她周一下午办理入院即可,一切无一不朝着她预想的轨道顺利发展。 直到晚上她骑行提前回来,还没进门,手机铃声已然响起。 掏出手机,心不由一紧, 是李女士。 按着李女士八百年不给她打一次电话的习惯,她有些慌张。 周一的时候她也回过家李女士知道她还健康的活着,没必要时隔那么短就让她再回家吧? 有些忐忑,看着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和忽闪忽闪的手机屏幕,越发觉得像一块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几乎是同时,她挂上个笑,又在意识到李女士看不见,落下来:“喂”尾音都在打颤,赶忙住嘴。 好在李女士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压低几分声音,又难掩两分得意:“你叔叔一家已经回去了,从那天他走到他回去,我都没让他再进咱们家一步!” 原来是这件事。 她把手机放在耳边,用肩膀夹着,一手扶着车一手开门。 手机那端的李女士还在絮叨着:“他还想让你爸开车送她回去,跟你爸哭穷,不过你爸这次根本就没理他。” “真好笑,他儿子结婚关咱们家什么事儿?要是穷的话就别结婚啊,还怨人家非得要市里的房子。” “两个人都在市里工作,那姑娘自己家在市里也有房子,怎么就不能要市里的房子?也不知道怎么眼瞎看上季砚贺” 她低声附和着李女士的抱怨,一手安置好车子,视线掠过正在喝水的牧野,轻车熟路地拿起自己的杯子,接上一杯。 “那婚礼怎么样?我爸怎么没喊我去?” “他好意思喊你去吗?”李女士语气中充满不屑,她甚至都能想像到李女士一边打电话一边翻白眼的场景:“不过说实在,办得确实气派,那一家人穿得人模狗样的。” 听到李女士这个形容,她忍不住轻轻一笑,李女士顿了顿,话锋一转:“说到穿这个,你那个堂姐穿得比平时好看多了,听说已经找好男朋友了。” “你这周末有空吗?回来我给你买两件得体的衣服,别天天穿你那一套t恤运动裤的!” “那样的衣服舒服。”她喝口水:“再说了,我没觉得它们不好看。” “我是说他们不好看的意思吗?不是说你这个年纪该打扮起来,找个男朋友!”李女士的声音听起来破有些恨铁不成钢。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牧野不知什么时候晃到她身边,她不由侧过身让出点空间,牧野展臂越过她,将杯子稳稳当当放在直饮机接水口下,懒散地站在直饮机旁,半垂着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清凉薄荷香夹杂着几分男性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罩在她周围。 淡淡瞥他眼,她心不在焉地回李女士:“我现在不想找男朋友。” “你为什么不想找?”李女士急了:“你这个年纪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谈两年了解的差不多,就该结婚了!” “你现在不谈,想什么时候谈??” 她放下水杯头也没抬,转身往屋里走去:“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不结婚!?”李女士嗓门提高八个度:“你要不结婚,我们送出去的礼金怎么办?” 没忍住,她笑了声,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心思:“那要不我办个三十大寿?” “你这是什么话!”随手关上房门,李女士高亢的声音又拔高几个度:“医院里那么多同事,医生什么的,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吗?” 李女士陈词激昂的诘问,换来是她的沉默。 究竟是谁上班会看上同事啊?这跟宫里太监和宫女对食有什么区别? 许是沉默的态度,让李女士认为她态度缓和,不由放缓声音:“知春,你年纪不小了,也得和别人谈个一两年,了解了解,不行再换啊。” “什么年纪该做什么时候的事。” 她坐到梳妆台前,拧开一盏小台灯,暖色的光线柔和黑暗中小小一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光也不要太挑剔,咱们家条件算不上好,虽然我们就你一个女儿,我和你爸的东西将来都是你的,但咱家拿不出很多东西,就两三套不值钱的房子” 拨弄着手里的耳机,她依旧沉默。 这样的话,她从小听到大,甚至于李女士起个开头她都能接上。 确实家里情况和上学时期同学相比,算不上好。 从上小学开始的学校,就是老季和李女士费很大劲,才把她送进去。 六岁开始,从她来到江宁开始,李女士和老季就对她耳提面命 “家里条件不好,不要攀比。” “要自己给自己体面,穷不能失骨气。”等等。 可她盯着手里的耳机,有些失神。 初中时候,确实有段虚荣的时候, 一些朋友有的东西,她都没有,说不介意是假的,她开始变着法的问李女士要零花钱。 次数少还行,次数一多起来,不说李女士,就连老季都开始起疑心,最终又以二人联合审问和斥责下结束。 这样的事,在她之前人生中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她工作之后,李女士和老季多次提出要给她车,她才知道原来家里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差。 而初中不给她多涨二十元的生活费,也仅仅是要让她知道节俭。 第43章 即便这样,她也没真的怪过李女士和老季,他们一路从农村打拼到城市,又在城市安家,起早贪黑给她最好的教育环境。 她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他们? 手指无意识敲两下桌面,李女士还在手机那一头劝诫:“你的条件也不算好捏着耳机的手不断收紧。 “个子不高,中等身材,长相也算不上漂亮。唯一还称得上优点的地方就是白点,学历也只是本科你们医院医生,基本都研究生起步吧?你也不抓紧看看” “上次给你介绍事业编的男生,连面都没见,就说和人三观不合,拒绝人家了,找男朋友这种事不要太挑剔。” “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挑人家之前也得先看看自己什么样,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就行了。” 如鲠在喉。 李女士一番话说得她一口气顶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妈,”她轻轻喊了一声:“我也不差吧?” 从小到大,学习要求她拔尖,工作要求她拔尖,怎么到这个时候就开始要求她差不多? 沉默一瞬,李女士开口:“没说你差,你只是还不够好,我跟你说那么多,只是让你抓紧找个男朋友,眼光别高” “从小要求我事事做到最好,”她声音越来越轻,却异常平静:“怎么找男朋友就要我凑合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话筒里传来李女士几声重重的呼吸,而后—— “你事事做到最好了吗?” 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什么才叫事事做得最好? 那股气横在心间,越来越憋得难受。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想着找高门显贵,样样都好的男朋友。 没打算结婚,她也不打算将就。 为什么劈头盖脸的把她数落一番,笃定她会结婚似的? 若是遇不到那个她喜欢,人品又贵重的男生,她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像是察觉到她在想些什么,李女士主动打破沉默:“你别想着不结婚的事儿,咱们家丢不起这个人,你也不看看那些不结婚的,别人都是怎么说的?” “别人怎么说关我什么事?”她实在是没忍住:“日子是自己过的!” “季知春!”李女士声音再一次拔高:“我看你是老毛病犯了!脸是自己要的,还是别人给的!?” “嗡”得声,她脑子像炸开一样,仿佛又回到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天。 老旧电风扇吱呀转着,她被揪着衣领拖到客厅,面对一个又一个清脆的耳光,她固执地一次又一次转过被打偏的脸,瞪着眼前的老季。 明明知道正确答案,面对老季一次次斥问,执拗地选择同一个答案。 面子是人给的。 李女士声音因气愤变得尖锐:“脸是你自己要的!自己不要就别怪别人说你!” 原本以为藏在骨子里的那股劲,边随着长大已经消散下去,这时候偏偏她又提起来。 梗着脖子就要争这口气:“我说,不结!” “谁嚼舌根,谁烂舌头!” “你!”李女士气节,“啪”得下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她抱着双腿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气愤过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漫上心头, 从小到大每次都是这样,李女士和老季,不在乎也不会听她在想什么,只会按照他们以为对的事情来做。 即便长大以后她几乎经济独立,也只是小事让她做主,大事还是他们来决定。 若是他们总是这样暴戾,专制,控制,她完全可以和他们断绝关系。 可她能确确实实感知到他们的爱, 那些热烈的, 沉重的, 让人窒息的爱。 良久,她睫毛动了动, 算了,李女士这次跟他吵完架,最起码一个月不会主动联系她。 从侧面看,也是件好事。 她这样安慰自己。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牧野的声音,悠悠从门外传来: “做了吃的,出来吃点?” 【作者有话说】 牧狗:不想结婚!?不找男朋友!?(震惊)(犹豫)(皱眉)(摸下巴)我当情人也行。 小春:谢邀,婉拒了哈。 过生日耶!评论区揪大宝贝蛋子发红包! 第22章 医院 “看到一个超帅的帅哥!” 听着牧野慢悠悠的语调,季知春缓缓呼出口气,没有任何犹豫拒绝道:“不用,吃过了谢谢。” 她没有心情。 “行吧。”还是那副闲闲语气。 门缝透出的影子动了动,似乎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牧野慢慢悠悠开口:“想吃别不好意思啊,出来吃就行。” “” 经过这一打岔,心情收拾的差不多,放下双腿她起身去洗澡。 躺在床上,拥着松软的被子,她愣愣瞧着天花板,破天荒地没熬夜早早就睡了。 睡得早,醒得也早。 周六上午,不过七八点便已经睁开眼。 赖会床,直到腹内饥饿感传来,方才慢悠悠起床洗漱,准备去冰箱里找点吃的。 打开冰箱,映入眼帘的是一汤盘牛肉,上边还贴了个便签,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煮多,帮忙吃点。】 第44章 …… 端出来看看,是她喜欢的清炖牛肋条。 谁大早上吃清炖牛肋条? 转手又塞回冰箱,视线一转,一块用保鲜膜封好的三明治,静静躺在旁边,便签上只有两个字: 【做多】 ……他做饭还真是。 拿出三明治,打开微波炉。 伴随微波炉转动的声音,她给自己冲了杯奶。 悠悠站到窗台,她咬下口面包,蔬果清爽,火腿咸香,齐齐在口中迸发。 高层俯瞰,郁郁葱葱绿化在初升旭日照射下,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周六的早晨,小区没什么人,格外安静。 这样好的太阳,过两日就看不见了。 另一边,元盛科技地下停车场。 牧野单手回复消息,一边往电梯走去。 “诶?牧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停下脚步,回眸看去。 是姜蒁。 “诶!还真是你,好巧啊。”姜蒁朝他走来,他抬手按下电梯,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咱们两栋大厦共用一个停车场,我就在隔壁工作。” 姜蒁站到牧野身边,见他冷淡点点头,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从高中开始,牧野除了和知春斗嘴,面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散漫样子。 用知春的话来说——死装。 她忍不住勾勾唇角,随即暗叹一声,若是知春能早点开窍就好了 之前还是两个人关系太近,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她又一次开口:“牧总,我十月底要结婚,都是高中同学,赏脸来参加呗?” 语笑盈盈,对上牧野半垂着看过来的眼,在他要开口前,加上一句:“知春会来给我当伴娘。” 牧野的视线在她身上顿了顿,随即盯着不断下降的电梯数字,淡淡应了声:“应该的。” 这算是应下了,她笑眯眯转过视线。 伴随“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她先进去,尚未按下楼层,冷不丁听到一句:“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顿了顿,牧野又补充一句:“方便准备新婚礼物。” “他是律师。”她笑着回道:“新婚礼物什么的就不必了,牧总带上足够的份子钱就行。” “律师啊,会经常出差?” “不啊。”她有点搞不清楚牧野对魏谦昀的职业为什么那么好奇:“他在本地的律所当合伙人,几乎不出差。” “叮。”电梯门打开,牧野率先下去:“到时候发请柬。” “一定。”她笑眯眯摆摆手。 没人比她更希望知春能幸福。 姜蒁转身,大厦外,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周一下午,季知春忙完住院手续,安顿下来已经是四点四十七分。 病房白炽灯亮得晃眼,照得整个病房犹如白昼,在窗外昏昏沉沉,阴雨天的衬托下,倒是有几分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坐在靠窗的病床上,将淡蓝色的被褥掀到一旁,窸窸窣窣从袋子里摸出块面包。 幸亏来之前点好外卖,要不然还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晚饭。 雨下得这样大。 撕开包装,她正要往嘴里放, “都说了我不想吃!”年轻女声嗔怒声清晰地传到她耳中,转头看去,隔壁床看起来约莫和她般大的小姑娘半躺在床上,一把抓过被子蒙住头,发着小女儿家脾气:“我现在不饿,拿走拿走!” 坐在床侧袋中年女子,身穿缎面料子,一看就极为舒适,耳朵上带着个圆润的珍珠耳环,温声细语地劝着:“乖乖,你明天手术,从今晚六点就不能吃东西,要禁食呢,多少现在吃点。” 说着,她从床尾餐桌的保温桶里,盛出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鸡汤的鲜香味一瞬间在病房里蔓延开来。 她拿着勺子,一边搅动一边吹散着热气:“这是你爸爸炖了一夜的老母鸡汤,又用牛肉包的馄饨,是你最爱吃的。”轻轻扯了下被子:“啊?快,听话。” 拿着面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季知春喉咙滚动下,那个中年女子语调温柔,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劝着正在闹脾气的女儿。 真好。 许是她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中年女子见女儿还不愿意吃饭,轻轻叹口气,视线朝她转来。 对上中年女子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余光中,中年女子却笑了笑,温和开口:“小丫头一个人来的吗?” 显然是从刚刚就开始注意到她一个人忙前忙后。 她僵硬转过身,扬起个笑脸:“是的,阿姨。” 中年女子的视线在她床上打量几番,轻轻开口:“什么时候手术啊?” “后天。” “啊,”中年女子搅动下手中汤匙,停顿了下:“你爸爸妈妈呢?” 笑容微微一滞,她又扯出个更大的弧度:“他们忙,我自己来的。” “这”中年女子语气似有犹疑:“住进这个科应该都是做一样的手术,这个手术全麻,术后六个小时是需要有人陪护的啊,你一个人” “能行。”她笑着打断中年女子的话:“找了陪护。” 她周三约好了陪护。 闻言,中年女子没多说什么,目光在她手上的面包,顿了下,随即放在那碗馄饨,又从包里翻出个碗来。 “下雨天,怎么能吃这样干噎没营养的东西,你叔叔带来的馄饨多,吃不完,来!”她说着,手一边往碗里盛着馄饨:“孩子,你也来尝尝你叔叔的手艺!” 第45章 预感成真,她赶忙摆手:“阿姨太谢谢您了!不过真的不用!我吃这个就行,我我”她急得有些语无伦次,眼看那碗馄饨就要盛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最怕的,就是接受别人莫名其妙的好意。 该怎么还这份人情? “阿姨,我不喜欢吃馄饨。”她随意扯出个理由。 “啊这。” “人家不喜欢吃,你别老强求别人啊。”躲在被子里的女生一下子坐起,接过中年女子手中的馄饨。 她怕误会,赶忙又道谢:“阿姨,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吃这个就行了。” 见状,中年女子没有强求,又从包里拿出几个饭盒,看着女儿吃饭。 她转过身去,面向窗户,特意背着她们。 鸡汤鲜美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病房里安静非常,母女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入她耳中。 “你老是这样,人家兴许就不爱吃馄饨,上手就给人家盛了,有点距离感行吗?” “唉,我看这姑娘和你差不多的年纪,父母又没来” “行了行了,吃饭吧。” 窗外昏沉地像是夜晚,大片乌云堆积在一起,阴阴沉沉,联合着雨滴细细密密织成一块巨大的雨幕。 楼下穿着各色雨衣的路人脚步匆匆,一头扎进这没有边界的雨幕中。 万物都模糊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江宁长达半个月的梅雨季来了。 她小口咬着面包,愣愣瞧着窗外,病房白炽灯依旧是那样晃眼,她在窗户的反光上,看到自己孤身坐在床边,咬着面包,身后是母女两个说说笑笑。 病房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丝毫闻不到夏日梅雨季的潮热。 忽而,她有些怀念家属院里,夏日雨季的土腥味,以及粘在身上的潮热感。 一股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情绪,翻滚上来。 自己看病有什么好难受的?她这样问着自己, 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有人陪着挂水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机械地,咬下一口面包。 不,不对。 手一顿,看着窗户上自己的身影,在模糊记忆中,似乎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每次生病的时候。 小时候李女士和老季都忙,把她放在乡下奶奶家,小儿家生病对于她爷爷奶奶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从四五岁开始,只要是生病,她都一个人去村里卫生室挂水。 来到城市,也许是李女士养的比较好,她几乎很少生病,直到六年级那个暑假,几年没有发烧的她,在江宁的梅雨季,罕见的发起高烧。 正巧是李女士生意最忙的时候,只能把她送到社区卫生室,李女士给她留了点钱便赶回去工作。 她一个人坐在卫生室,看着玻璃窗外连绵阴雨天,昏昏沉沉间,倒是没有多少难过。 李女士承诺回来给她带最喜欢吃的零食,还多给了她零花钱, 她觉得这场病生得还挺有意义。 靠在社区医院的椅子上,枕着这些足以让她开心的事睡着了。 再次清醒,是护士姐姐给她换水,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个熟悉声音。 “名字。” “季知春。” 费劲掀开眼皮,她朝着声音都方向看去,牧野拿着本书,大刺刺坐在临近的椅子上,手撑头慢慢悠悠地翻动着书页,懒散得很。 他来做什么? 社区医院在梅雨季的午后不曾开灯,昏沉光线落在牧野的侧脸,已经上了一年初中的他,身架渐渐长开,眉眼间已经显露几分气盛。 瞧着他散漫姿态,她反应有些迟钝,不知是不是她注视太过明显,牧野慢吞吞翻过一眼书,眼皮都没掀一下:“看什么呢?” 直起身子:“你来这干嘛?”声音一出,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嗓子干得像是含着沙砾,粗糙地吓人。 牧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来陪傻子。” “傻子在哪?”她伸长脖子往牧野后背瞅瞅。 怀里却被牧野塞了个东西,是一瓶温热的燕麦牛奶。 再次抬眸,牧野视线依旧落在拿本书上:“傻子在这。” 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牧野在说她。 怒从心头起,她咬牙就—— 就 拿起燕麦牛奶,狠狠用嘴扯掉吸管, 再然后她面临一个困境——吸管不好插进去, 就在她企图抬起那只打针的手,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轻巧地把吸管插进包装里。 转眸看去,牧野瞧着他,她看着牧野。 四目相对。 明明牧野什么都没说,她偏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句话: “看吧,傻子。” 社区医院玻璃外的雨还在下,经久不息,光线昏暗; 玻璃内的她和牧野并排而坐,他在看书,她小口小口抿着牛奶。 那时的世界那样安静,静得只能听到簌簌雨声,和墙上表盘转动的声音。 再后来季知春静静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在牧野出国之前,她在没自己独身一人去看病。 好久之前的事情,却在此刻顺着梅雨季的雨水,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喉咙紧了紧,她将没吃完的面包装起来,平静地按下些自怜自艾的情绪。 这些都是没必要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第46章 莫名地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装若无意地继续自己动作, 不经意抬眸,看到隔壁床的小姑娘从门外晃进来,带着一脸神秘地笑意瞧着她。 “”手上动作顿了顿:“有事吗?” 女孩两三步坐到床尾,眼睛亮晶晶的:“刚刚我在外面手指指门外: “看到一个超帅的帅哥!”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帅哥是谁。 一般律所合伙人应该是要经常出差的,这边设定小魏是不在出差,只解决本地经济案件(小声) 第23章 幸运 慢吞吞的,又带着足以令他心悸的熟悉 季知春借着隔壁床女孩挑起的话题,和她聊了聊,才知道女孩名叫于秀,年纪比她大上一岁。 it从业者,赶项目的时候经常熬通宵,上周五确诊,就抓紧前来住院。 聊过之后,季知春才发现二人爱好很是相似,开头引起话题的男人,早在二人的交谈中抛之脑后。 第一次在医院过夜,十点多的时候,二人便在于秀妈妈催促下,早早放下手机关上灯。 虽然这两日,她一直在那调整作息,这是这样早入睡,还是第一次。 她翻过身,面对窗户,窗台模糊的雨中世界,远远亮起各样的霓虹灯牌,在水汽氤氲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病房里安静地只剩清浅呼吸声,空调微微吐息。 她枕着雨声,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心中,缓缓睡去。 夜很长,雨声淅沥,世界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传来轻微地响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她床头,正在瞧着床头上的牌子。 是护士。 抬抬手腕,才刚刚六点,应该是来查房,她不以为意,翻个身继续睡去。 早上七点多,隔壁床于秀一家,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做术前准备,难以避免的动静把她吵醒,眼瞧着于秀爸爸妈妈匆匆忙忙,于秀还能发现她已经醒了,冲她眨眨眼。悠闲地跟着父母往外走去。 支起身子,她准备拿东西洗漱一下,余光扫到床头,发现上边多了个不属于她的保温袋。 这是谁的? 她拎起袋子,有些忙然,手上沉甸甸的,垂目一瞧,是个保温桶。 “十七床今天手术,差不多十点左右回来,白天查房记得看护。”两个正在交班的护士走进病房。 提着保温袋,还没开口,最先进来的夜班护士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我们医院为独身病人准备的爱心餐。” “” 她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迷茫。 四院病人待遇那么好? “李姐,咱们医院什么时候”后面跟来的小护士低声开口,却被年纪看起来大一点的护士打断:“放心吃吧,这是我亲自放在你床头的,不会有问题。” “谢谢啊。”道谢完目送护士出去,洗漱完毕,她取出保温桶打开,肉丝粥浓郁的咸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肉丝炖的软烂,青菜却还算鲜亮,夹层里还有两颗对半切的水煮蛋。 拿起勺子浅尝一口,比卖相更好的是它的味道,鲜香味儿在口腔里炸开。 喝着不太像是大锅炖出来炖味道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注意力全被肉粥吸引。 喝到最后,她都有些撑了,粥还没见底。 中午应该不会坏吧? 喝完洗涮好,再给护士站送去吧。 她这样想着。 起身活动下,出去溜达溜达消化下。 阴雨天,走廊上的病人不多,她爬完几层楼,回到病房的时候,于秀已经回来。 她半躺在床上,脖子上绑着纱布,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引流管。 见她回来,也只是气息微弱地打声招呼,随即用气音喊着妈妈帮她偏个头。 于秀妈妈赶忙帮她往左侧偏偏头,又坐回床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 她默默回到床上,玩着手机,余光留意着隔壁床的动静。 直到于秀爸爸前来送饭,她才恍然,原来到中午了。 “十八床在吗?” 头顶护士呼铃声响起,她赶忙应一声。 “十八床来趟护士站。” 没到护士站,远远地就瞧见护士站上方有个和她床头一模一样的保温袋。 果不其然,到那护士就指着保温袋说:“中午的。” “这个爱心餐是人人都有的吗?”还是没有忍住满心疑惑。 护士抬起头,她明显看到她强压住的嘴角,一本正经回复:“幸运病人有的。” “” 这一听就是哄她玩的 提着保温袋,她就要往回走去,护士却突然喊住她:“对了,明天张主任有会要去趟江北,手术推迟一天。” 这是件大事,她只定了陪护一天,要是明天不做手术,陪护就没有来的必要。 她应下,赶忙掏出手机联系陪护,简短说明情况之后,陪护阿姨也很快给了回应: 【闺女啊,不好意思啊,明天取消定金是不退的。】 【我后天已经被人预约过,没有办法过来。】 手指顿了顿,她回复: 【没关系阿姨,定金不退就不退,周边还有别的的认识的人,可以来的吗?】 【我帮你问问。】 第47章 【谢谢阿姨。】 一般来说陪护都是提前一个星期联系,主刀医生这次开会把她的计划彻底打乱。 回到病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听着于秀父母交谈,术后六小时不能下床。 也就六个小时而已 很快的。 没有陪护应该也行吧。 这样想着,她格外留心隔壁床的动静。 打开保温袋,这次的午饭比早饭来说更为丰盛,四五个饭盒。 装着卤牛肉,素炒青菜,鸡蛋羹,米饭,甚至还有杯豆浆。 心中那缕疑惑越来越重,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爱心餐的样子。 顿了顿,既然午饭晚饭都有的话,那晚饭应该也是有的。 她倒要看看,是食堂员工来送的饭吗? 下午四点半,牧野身穿黑色休闲西装外套,眼带墨镜,夹克上沾着带着梅雨季特有的潮气,两三步就到了护士站前。 护士站值班护士显然是认识他,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弧度打趣道:“这又是爱心餐?”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将保温袋放在护士站台上,转身就要往安全通道走去,却在安全通道门前脚步一转,就往里面的病房走去。 背影中是平时少有的犹豫。 护士们自然是注意到他的动静,笑而不语。 牧野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地对这些意味深长的目光照单全收。 步子还没迈开两步,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道女声: “喂——” 慢吞吞的,又带着足以令他心悸的熟悉: “干嘛呢?”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已读不收藏~这么高冷把我冻感冒了,我刷你医保~(弹舌)(wink~) 好了,我知道我油腻,别骂我,只是有些疯癫罢了,我现实中还是一个文静善良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儿,并非一个女流氓 (沧桑)(点烟.jpg) 第24章 陪护 “我委屈一下,照顾你两天。” 梅雨季的空气总是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潮气,黑沉昏暗的天气显得医院内的白炽灯格外晃眼,照得世界格外清楚。 季知春站在安全通道门口的阴影处,静静看着护士站前的牧野,白炽灯的光线打在他头顶,微垂下来的发丝在他额前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还是那副散漫的姿态,做什么都是那样爱搭不理的模样。 他总是这个样子。 其实看到牧野的那一刻,心里并没有太多讶然,反倒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浮起。 她就说嘛,从小到大凭借她的运气,怎么可能是什么所谓的幸运病人? 她倚在门框上,沉默着看着牧野的一举一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平静。 牧野果然不会被轻易的糊弄过去。 只是这次他选择不说。 牧野的身影朝着安全通道走来,她垂下眼睛,往后退一步将自己全部隐藏在黑暗当中。 该出去吗? 她犹豫不决。 而在牧野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 她和他, 仅仅一门之隔。 原本平静的心也在此刻紧张起来, 牧野会发现她吗? 看到她又会是什么表情? 她不希望牧野发现她,不希望牧野以后继续送饭, 同时,她又期待牧野发现她就站在这里,知道一切。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和隐秘的期待交织在一起。 她看不清自己。 所以,在牧野转身的一刹那,季知春分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失望。 在她还没思考出结果,身体的冲动先大脑一步行动,她打开安全通道的门,走出来。 走廊上明晃晃地白炽灯,亮得让她有些不适。 她看着牧野鲜少的,有些犹豫的步伐。 心倏地软下来。 一定是梅雨季的原因,这样潮湿的季节,让人决策也变得黏黏湿湿。 她双手环胸,侧肩倚在门框上,不轻不*重喊了句: “喂”干嘛呢?” 牧野身形一顿,继而僵硬地转过身,视线落在他的墨镜上,她不自觉勾起唇角。 阴雨天在室内戴墨镜,符合对他的刻板印象——死装。 心里越来越轻松,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眼前牧野的身影,又和十几年前,那个在社区医院里,坐在她身边看书的少年重合起来。 一样的,让人心安。 四目相对间,她打量牧野两番,挂上个意味不明地笑:“你这是?” “来做地下特务组织?” 牧野适应的很快,几乎是她挪揄的话落,他身上那股无所适从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她熟悉的嚣张劲。 他扬了扬下巴:“来看看姜蒁家有多大。” ‘姜蒁家’三个字,他特意咬了重音。 噎得她说不出话。 姜蒁要是能买的下四院,她马上辞职从此跟她混,吃香喝辣。 谎言被揭穿的她多少有些心虚,摸摸鼻子,率先移开视线。 牧野慢慢悠悠走到她身旁,抬手拍拍她肩膀,越过她,走到护士站提起保温袋站到她身侧,单手取下墨镜:“走吧,去你在姜蒁家的卧室看看。” “” 脚步轻快地在前方带着路,牧野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很奇怪,那股从心底泛起的情绪,是高兴吗? 第48章 还没来得及细想,脚步一转,就进了病房。 隔壁床空荡荡的,没有人。 看眼时间,六个小时已经过去,许是下床出去活动。 朝里走去,她轻车熟路地在床头上提出两个保温袋,靠在窗台,手往前一伸:“呐,洗好了。” 牧野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挑下眉戏谑道:“呦,在姜蒁家还自己洗刷呢。” “” 不就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吗? 磨磨牙, 看他阴阳怪气的。 “小手术而已,说了又闹得满城风雨。”她小声嘟囔着。 “哈”牧野别过头从喉中发出个气音,眼角眉梢漫上一层若有似无的冷硬。 她缩缩脖子,感受着牧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左顾右盼,没有说话。 “季知春。”牧野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你挺能耐啊?” “全麻手术都能说是小手术,咱们国家医疗发展是不是得靠你?” “” “嗨,你这话说的。”她露出个笑,刚一抬头触及牧野的视线,就微微敛眸,做出副乖巧的样子。 “要不是我发现,还真打算自己一个人做手术?” “我找了陪护!” “人呢?” 话赶到这,她卡顿一下,好巧不巧手机震动,得以喘息,她点开消息一看,是陪护发来的: 【闺女,不好意思啊,没找到这人,你看这样行吗?】 【你给我加500块钱,我推了那个活去接你的。】 她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两秒, 这是觉得她好欺负?坐地起价呢。 这一瞬的沉默,落在牧野眼里,自然就是以为她没有找人。 “行吧,”他悠悠开口,神态更为放松:“我委屈一下,照顾你两天。” “哎,别委屈。”她下意识就是拒绝:“甲状腺癌听着吓人,但其实我自己能行。” “我可以。”她又肯定道。 “得了吧。”牧野肯定道:“我知道你高兴。” “” 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个偷偷高兴的人抓出来。 她真诚地看向牧野:“我没有高兴,自己真的可以。” 有些话不和牧野直接说清楚,总觉得他会拐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这些话牧野置若罔闻,反倒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打量起病房。 “” 窗外的天气昏沉黯淡,病房内冷气开得很足,明亮的白炽灯,亮得人晃眼。 恍惚间,她以为刚刚自己说的不是中国话,还是一种来自宇宙的神秘语言。 要不然牧野怎么跟没听懂一样? 她手攥了又松开,松了又攥紧,伴随额角青筋跳了跳,她忍无可忍:“你——!” “诶,”牧野指指床旁边:“我晚上可以睡这。” 语气肯定,姿态闲适。 好像下一秒就能从身后掏出个行李箱,就地安营扎寨。 搁这度假来了。 “你还想全天陪护?”她语气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不然呢?”牧野双手插兜耸耸肩,环顾一圈病房:“虽然环境差了点”说着拧拧眉头:“要不给你换个单人病房?” “不是,我刚刚有同意你来陪护吗?”她止住牧野接下来的话:“话又说回来,大哥,我这是割个瘤子,又不是瘫痪,你来全天陪护做什么?” “行,那不来。”牧野瞥她眼,语速比平常加快了些:“手术那天,我陪护一晚吧。” “可以。”她同意的是牧野不来。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牧野一语定音:“行,答应了。” “” “行了,别太失望。”牧野慢悠悠开口。 究竟谁在失望? 他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 绝望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目光所及之处,牧野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接着,上前一步、两步。 不自觉直起身子,她整个腰骶部紧贴住窗台,丝丝缕缕的凉意传来。 牧野微微俯身,带着雨季的潮气,直勾勾地对上她眼睛。 太近了, 近得似乎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周围浮动全是牧野的气息,将她从头到尾笼罩下来。 吞咽下口水,她微微仰头,落入那双乌沉的眸子里——映照着她不自然的表情。 这是做什么? 她有些想逃。 牧野却在此刻轻笑一声,用他独特地咬字方式,缓缓开口:“季知春。” “之前不都是我陪你吗?” 【作者有话说】 活着太累了,开始预售下本文的收藏(bushi) 下本——我在仙侠文里当月嫂 第25章 朋友 “你今晚不会打算睡这吧?” 窗外雨声簌簌,屋内湿气混杂着牧野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顿了顿,季知春知道牧野是什么意思。 从她搬进家属院开始,生病一直都是牧野陪她。 寒来暑往,从未缺席。 可他都说了, 之前。 提到之前,像是鞋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沙砾,说不上让人坐立难安,但总不经意间硌上一下,提醒它还在。 牧野所有的好,她都记得。 所以,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就出国了呢? 她眨下眼,别开视线,嘟哝道:“你都说了之前。” 第49章 “之前就不算了?”他的一只手懒懒搭在窗台上,挡住她的去路。 莫名,她生出两分恼火。 “十八岁早就过去了。”她声音有点冷。 出口就连自己都吓一跳,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埋怨,可她确实没有那个意思。 再抬头,牧野已经直起身子,后退一步,头发垂下的阴影遮住他眉眼,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顿了顿,她正要找补。 牧野却在此刻抬起头,闲散地勾起唇角:“所以,现在高兴点也正常。” 她要给他十毫升**静推。 现在,立刻! “行了。”牧野把床上餐桌拉起,提起保温袋放在上边:“吃晚饭。” 晚饭很是清淡,她倒是比之前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自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聊着闲话。 聊到牧野额头青筋猛跳两下,似笑非笑斜瞥着她。 她直觉危险,默不作声地放下筷子,收拾起碗筷,亲自把这尊大佛送到医院门口。 大女子,能屈能伸。 目送牧野走远之后,她方才掏出手机,点开陪护的消息: 【不用了阿姨,我有人陪护了。】 时间转眼就来到周四早上, 天公不美,约莫六点来钟,季知春被雨水砸到窗户上的声音吵醒。 疾风骤雨,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砸向窗户,早晨应有的微光此刻全被掩盖,满目灰暗颓败,看得有些骇人。 如此雨势,直到她即将步入手术室都未曾停歇。 许是今日如此磅礴的雨,前去手术室的道路上是工作日医院中少有的安静。 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廊,回荡着零星的脚步声,头顶白炽灯尽职尽责地亮着,落在病号服上,却有种说不出的黯淡。 风雨未停,反倒有加大的趋势,空气中潮气无时无刻不向她侵及,她走在长廊中,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术室,今早在心里的那点不安,在此刻伴随着似乎永不停歇的雨声,越来越大。 怎么临上阵,那股不安的情绪却后知后觉的涌上来? 满脑子都是昨天医生说的手术风险,哪怕她提前知晓,哪怕出现的概率极低。 渐渐的,临近手术室,她停下脚步,像是要消除不安似的,转头看向身后—— 牧野不紧不慢地跟着,看她停下来,也放缓了脚步。 没有任何征兆,她忽而问了一句:“牧野,我不会死吧?” 牧野停下脚步,慢里斯条打量她一番,敛起面上散漫神态,少有的正经: “别想好事。” “” “噗嗤。”前来接引的护士没忍住笑出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挑下眉,满意地跟护士踏进手术室。 再次完全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病床上躺着。 窗外的雨似乎永不停歇肆意拍打着窗面,阴沉光线透过窗户落到室内,更加昏暗几分,目光所及之处都不算分明。 她眨巴下眼,视线逐渐清楚,病房没有开灯,余光中,她看到坐在床侧的牧野。 逆光而坐,拿着把银色水果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削着苹果。 姿态散漫,偏偏神色专注,半垂着眼睑,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昏黄暗沉之中,安静地只能听到窗外不曾断绝的雨声。 想着转动下头,稍微一动,脖颈僵硬无比,垂目才发现脖子上绑着绷带,两侧挂着引流管。 “醒了。”牧野声音淡淡,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他放下削好的水果,用湿巾细细擦拭好手上汁水,接着俯身过来,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动作轻柔地帮她侧了侧头。 起身在她愣神地间隙,唇畔又露出几分轻挑的弧度:“要没有心电监护,还以为这躺着的是具尸体。” “” 牧野还是没张嘴的时候像个人。 想问时间,张嘴时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到最后只是发出些气音。 牧野看眼手机:“下午一点四十七分。”说着,俯身摇高床头,轻车熟路地拿起床头水杯,加点保温杯里的热水,放进个吸管,递到她唇边:“润润嗓子。” 只是轻微沾了下唇,可她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一股热流,顺着食管到达胃。 不喝还好,只一点点便觉得腹内空空。 牧野放下水杯,慢里斯条开口:“接下来两三天,你都得吃流食。” 她知道。 奶昔,代餐都可以,视线落在旁边的手机上,她眼神示意——快点外卖。 牧野目光在她身上一顿,悠哉悠哉:“食材都准备好了,去给你做。” 顿了下,她抬眸看向牧野,牧野站在床边,半垂着眼,对上她视线。 他去做?他有机子吗?他去做? 就吃两三天流食,搞这么麻烦做什么? 心里滚过十几个念头,她与牧野四目相对,昏昏沉沉的光线中漂浮着细小颗粒,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 半响,她动动手指,示意牧野弯腰。 牧野俯身,侧耳过来,周身气息裹挟着雨天潮气,温和地笼罩在她周围。 深吸口气,她用力开口:“赶紧做,愣着干嘛?” 都一点多快到二点了,她禁食将近二十四小时,快要饿死了! 他还在看!看什么啊? 一声沉沉低笑从牧野喉中溢出,他直起身子,眉眼间难掩两分愉悦,端起床头水果:“走了。” 第50章 还是跟个少爷似的。 天杀的,这厮从内到外透露出的愉悦,看她受苦他很开心是吗!? 她忍不住想咬牙,但没什么力气,只得作罢。 可千万别让她抓到他什么把柄。 否则哼, 他等着吧, 一直等着! 她愤愤想着。 四个小时过后,季知春吃完流食。 那东西委实没什么味道,吃完也是意兴阑珊。 在牧野端着碗碟出去洗刷的时候,她也感受到身上有点力气,摸起手机,没有一条消息。 “啪”得下,她眼皮跳了跳,转眼就看到于秀坐到她床边,眼睛亮亮地瞧着她:“妹妹,你男朋友挺好的呀。” 季知春下意识否认,说出的话软绵无力,于秀没听清。 “什么?” 她解锁手机,在备忘录打出一行字。 【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他是什么?”于秀眉眼弯弯,显然不信。 手指放到键盘上,打下两个字【他是】而后一顿。 忽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牧野的关系。 说是隔壁一起长大的竹马,关系似乎有些暧昧; 说是一起合租的室友,关系更不清白; 那便只能是——朋友。 他们是朋友吗? 牧野刚回国的时候,她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时她的答案,不是。 现在 牧野从病房外走来,顺手捞起外套,视线落在她身上:“买个东西,二十分钟。”余光掠过一旁的于秀,身形顿了顿:“麻烦照看下她。” 于秀笑眯眯地挥挥手,目送牧野出门后。 她在备忘录上打下两个字: 【他是朋友】 是朋友。 “朋友啊——”于秀拖长声音,眼睛弯成条缝:“朋友照顾你,照顾的还挺细心。”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于秀不信。 但于秀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长得倒是挺帅,但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又接着说到:“你没醒的时候,他在那削水果,杀气重的跟他手里拿的不是苹果,而是仇人的头。” 说的倒也没错。她认真回想了下,似乎从小到大牧野都是这副生人勿近的臭脸,带着些冷硬的不耐烦。 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些年,已经有无数人这样跟她说过。 可她觉得牧野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就是一副臭脸。 这样想着,她在手机上敲下【他就是这样的脸,对谁都一样】 “不是哦。”于秀直勾勾地看着她,唇畔噙着一抹她看不懂的笑:“他看你的时候,就不这样。” “他看向你的时候,眉眼都生动起来”于秀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更为恰当:“是把出鞘的利剑,轻柔拂去树梢灿烂热烈的花。” 沉默一瞬,她在备忘录诚恳地打下一句话: 【你是汉语言专业毕业的吗?】 “”于秀拨开垂下的引流管:“我是认真的!” 【他对熟悉的人都这样。】 牧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哪有她说的这样夸张? “行吧。”于秀悠悠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似早晨那般倾颓光景,光线依旧昏沉,她愣愣瞧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浅浅勾起个笑。 嗯,是朋友。 可惜,人类的友谊总是复杂脆弱, 不堪一击。 晚八点,季知春盘腿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地瞧着牧野拉开陪护床,铺上被褥。 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她压着火,用最清楚的声音问道: “你今晚不会打算睡这吧?” 【作者有话说】 人类的友谊真是复杂又脆弱啊(抖抖翅膀) 第26章 放松 “你那眼神,看条狗都觉得熟悉。” “不行?” 牧野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理直气壮的反问好像医院是他家开的,就连动作都没顿下。 “当然不”她停住, 似乎两天前话赶着话,答应过他来着 语气急转个弯,她低下声来,好声好气地劝着:“你看,于秀是个女孩,住屋里的病人都是女生,你个男的在这倍护多不方便?” 闻言,牧野缓缓直起身子,淡淡瞥她眼:“是你” “没有不方便啊,今天我们家也是我爸陪护!” 于秀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 这句话直接给她上了个沉默。 看向牧野,他挑下眉,气定神闲地与她对视,似乎看她还有什么借口。 两厢对视,她干脆不去看他,往后一仰,扯过被子就往脸上盖。 还没刚躺下,模模糊糊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她想要仔细辨认是不是牧野那厮的嘲笑,字正腔圆的两个字清晰落入她耳中。 “幼稚。” 赌气似的,她猛地朝左侧转身,背对着牧野。 结果,身后低低的笑声更加清晰。 她不免有些郁卒,干脆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反正也就今天一晚。 不多时,明显感受到光线暗了下来,她探出头,病房的白炽灯已经熄灭,浓郁夜色悄无声息地充斥在每个角落,万物都安静下来,静得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簌簌作响。 第51章 许是白日睡得太多的原因,入了夜,她反倒睡不着。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到最后她自暴自弃,平躺着愣愣盯着天花板。 早知道就把充电的手机拿过来了 雨势似乎渐小,淅沥声音愈加清晰,一股黯淡光线穿过夜雨交错的间隙,从窗户轻柔落进病房内。 糟糕。 还是睡不着。 现在不过九点,牧野总不会睡那么早吧? 悄悄侧过身,她往右边挪挪,半撑起身子,瞧见牧野平躺在窗台下的陪护床上。 陪护床为节省空间,向来不大。 几节拼凑出一个平面,低矮窄小。 牧野身形修长,长腿交叠随意耷拉在床外,双手环在胸前,显得有些局促。 “都说了不用来陪。”她小声嘟哝着,找个舒服点的姿势,下巴垫在床栏上,她幽幽看向牧野。 晦暗光线落在他脸上氤氲出圈淡淡光晕,白日里锐利的面部线条,在此刻显得柔和不少,眉宇间隐隐含着的戾气也在这个静谧雨夜舒缓。 平和又安静。 窗外雨声簌簌,屋内轻柔暗淡光线笼罩着二人。 季知春视线定格在牧野面上,忽而觉得此时似乎是牧野回国以来二人第一次这样平和相处。 之前无论怎样,总有一层淡淡的隔阂。 而现在那点子若有似无像是沙砾般的别扭,在江宁长达半月的梅雨季中,悄然消散。 她静静看着牧野,心里平静得像是回到了从前,无数个夏日午后。 日光烈烈,浓郁绿荫中蝉鸣不止。 窗户大敞,热风穿堂而过,她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滴答,滴答。”世界安静得清晰听到墙上钟表转动声音,她翻个身,垂目看去。 牧野躺在沙发下的地铺上,单手随意搭在额头,合着眼,似乎陷入熟睡。 少年时期就已经高挺的眉弓更显得他眉眼深邃,她鲜少有这样安静看着牧野的时候,目光百无聊赖地在他面上描绘。 静谧午后,摇晃浓绿,以及在那刻忽而升起的冲动——她想问牧野为何在一年前选择休学? 就像此刻一般,她想问牧野,六年前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出国? 为什么六年杳无音信? 她—— “季知春。” 牧野的声音在寂静夜里响起, 虚焦视线渐渐回笼,还定格在牧野面上,他连眼都没睁,慢里斯条地咬字: “第一天见我?”? “被帅得睡不着?” 有点油腻了,哥们。 季知春从善如流地翻个白眼,往后一仰,拉过被子盖上。 先前那抹冲动也因此打岔消散大半。 无论怎样,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很快,在拔完引流管的第三天,在她和能牧野斗嘴吵上八个来回的时候,管床医生贴心地给她办了出院。 恰逢梅雨季短暂的天晴,季知春站在医院门口目光直直看向一个地方,就连牧野开车过来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 牧野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她下意识回头看去,措不及防撞入牧野漆黑的双眸。 他目光专注,像是再看她,又像是要看进她心里。 太近了,近得她都能看清牧野根根分明的睫毛。 气息不自觉交织,牧野的气息又一次笼罩在她周身。 但是不满她的沉默,牧野放慢语速又问了一遍:“这么出神?” 犹豫一下,她说:“看到个背影特别熟悉的人。” “嗤。”牧野直起身子:“你那眼神,看条狗都觉得熟悉。” “” 说完瞥她眼,慢悠悠拉开车门。 放松地倚在副驾靠背,季知春猛然惊觉牧野的车坐着还挺舒服,怎么上次没觉出来? 她看着窗外不断后撤的街景,才发现四院附近居然有那么多小吃。 各式各样的门店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不免吞咽下口水。 吃了两三日的流食,她已经开始复食,虽说牧野做的病号餐味道还不错,但她总是嘴巴寂寞,想念路边的小摊。 麻辣烫的字样在她眼前晃过,眼睛一亮直起身子趴在车窗上:“诶,牧野!” 牧野瞥她眼。 “我想吃麻辣烫!” “创口不想好了?”牧野斜睨着她。 “吃一次也不会影响吧?” “呵。”牧野冷笑声:“你说呢?” 不行就不行,还你说呢。 她笑声腹诽着,慢慢靠回座椅。 等一会儿她骑车自己来买。 下个路口,牧野一把方向盘调头,二十分钟后,牧野把微麻微辣的麻辣烫以及一小份章鱼小丸子塞到她手上。 “不是不让吃吗。”她闻着麻辣烫散发出的香气,叉起一个章鱼小丸子放到嘴里,一边嚼嚼嚼一边侧脸看向牧野。 牧野连眼神都没分给她,自顾自系上安全带,手搭在方向盘上,才似笑非笑地瞥她眼:“不让吃你就不吃了?” “。” “你脸上就差写着,等会我就来买。” 沉默在车内蔓延。季知春双手攥紧又放松,还是没服气。 “谁说的,我根本——” “季知春。” 牧野看着后视镜,调车出去:“高中你为了一口吃的,十一点横跨半个江宁,我可没忘。” 第52章 “。” 这事她记得。 高中暑假,正巧李女士和老季出差,就她一个人在家,学校补课下了晚自习,她突然很馋老城区北的一家烤串。 原本想邀请姜蒁、牧野一同前往,可惜被拒,晚上回到家里翻来覆去都在想着那一口。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偷偷摸摸去的时候,拧开门把手的那一刻, 她看到—— 楼道昏暗灯光下,牧野懒散地在楼梯口站着,身上已经换下校服,穿了件宽松的套头白t,头发上还泛着潮气,灯光昏昏沉沉地落在他侧脸,看不分明。 就这样,牧野侧过身,正闲闲睨着她。 寥无几人的大街,迎着夏日清凉晚风,二人骑着自行车,她肆意地笑着。 好吧,她承认她是个大馋丫头。 但牧野这份态度莫名让她不爽,磨磨牙,她打量着四周,想要找回场子。 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麻辣烫,季知春从鼻腔哼出一声:“你这个车也不怎么样。” “还没有我车方便,车把还能挂麻辣烫。” 牧野没搭理她。 自觉没趣,她又往嘴里塞进一个章鱼小丸子,好吃到眼睛都眯起来。 在她差不多把手里的章鱼小丸子吃完,车也来到风尚名府。 踏进家门,她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怀念,明明只是一周没回来。 看着熟悉的沙发,三步并两步她张开双臂就往沙发上扑去。 就在他几近腾空的瞬间,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捏住她后脖颈把她往后一带,让她稳定的站在原地。 她缓缓转头,与牧野四目相对,牧野的左手还在提着她后脖颈。 沉默,是今天的再别康桥。 良久,她咬着牙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天啊,忙碌了一天的施师傅,下班到家看到延迟退休的政策,天都塌了 第27章 心虚 “你,”他顿了顿:“怎么那么心虚?” 客厅内,白炽灯亮得有些晃眼,小行李箱随意被丢在牧野身后两米。他单手提着麻辣烫,另一只手提着季知春后脖颈。 两厢对视,气氛在此刻凝固。 在季知春掷地有声的控诉中,牧野缓缓放下手,转身把麻辣烫放到餐桌上。 面对她几近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目光,他依旧悠闲地接杯水,慢慢悠悠喝下,方才开口:“脖子上还有伤呢。” 呸,她暗啐一口, 有屁不早放。 死装男。 她瞪了牧野一眼,拖着行李箱施施然走进卧室,简单洗个澡换身衣服,踢踏着拖鞋盘腿坐到餐桌椅子前吃起了麻辣烫。 “啪嚓”瓷器与桌面相交清脆的声音传来,一盘清炖牛肉出现在她眼前,略一抬眼,牧野悠然站在桌前,垂眸瞧着她。 “这个时候,还是多点优质蛋白,少吃点——”他视线落在麻辣烫上,顿了顿:“不健康的东西。” 麻辣烫怎么就不健康了?更何况—— 她垂眸瞧了瞧。 牧野给她加的全是蔬菜,她爱吃的那几样垃圾食品一样没有。 夹起快牛肉,她塞进嘴里狠狠咬上一口,冲着牧野背影比划了两下拳头。 在他悠悠转身的时候,若无其事看向头顶白炽灯。 白炽灯尽职尽责亮着,时间却像那块牛肉一样,三两口就没了。 江宁的梅雨季还没结束,漫无止境的雨幕依旧细细密密交织着。 不知不觉,季知春已经在家休养四五日。 不用出门的阴雨天是人最惬意的时候。 季知春一手刷着手机,一手拿着水杯,晃晃悠悠地走到客厅去接水。 余光瞧见道眼熟的身影站在直饮机前,她眼皮都没抬一下,顺势靠在墙上刷着手机。 屏幕里的擦边男身穿无袖t,顺着流畅好看的上臂肌肉线条,是绑上的黑色臂箍,不经意间撩起衣服下摆,露出清晰分明的腹部线条。 嘴角不自觉扬起,她战术性抿了口水。 点了赞后,顺手转发给杜玉荇: 【这个长得好爽】 还没看到发送成功的字样,余光就感到一片阴影投下来。 抬眼看去,牧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在她愣神的一瞬间,漫不经心地开口:“看什么呢?” 心猛地一跳,在他视线下移的一刹那,季知春一瞬间按灭屏幕,内扣在胸膛。 “没看什么。” 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怎么毫无察觉? 面对牧野微微俯下的身子,季知春强装镇定,同他对视。 在她的这个角度,二人距离近得几乎都能看到牧野根根分明的睫毛,长而浓密,在顶光的照射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直到此时,她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二人的距离已经拉得这样近。 近到她鼻尖萦绕着牧野凛冽的味道,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牧野温热的呼吸。 世界似乎在此刻停滞,安静地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噗通,噗通。 心跳的厉害。 不安全, 她本能地侧迈一步逃脱牧野气息的侵及,后退站到直饮机前。 此刻,那股缠绕在鼻尖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方才丝丝缕缕消散开来。 牧野直起身子闲闲看她眼,轻嗤一声,端着水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臂顺势搭在沙发靠背,一双长腿闲闲交叠着—— 第53章 散漫又带着点恶劣的态度。 像个犯病的少爷。 她冷静地在心里评价。 按下直饮机按键,季知春收回视线,微微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话说起来,似乎这段时间牧野工作没有前段时间那样忙碌,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家里吃,在家里呆的时间频繁到她都已经习惯和他共处在同一屋檐下。 一起吃饭,一起承担家务,一起看电影综艺 伴随直饮机水流逐渐变小,她的思绪也渐渐回笼,目光重新投到客厅牧野的身上——吊儿郎当,没一副正形,和她印象中别无二致。 端起水杯,季知春神情复杂,习惯当真是件可怕的东西。 她正准备往屋内走去,余光却瞥见电视上播发的是她这段时间最想看的历史纪录片,脚尖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她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这个纪录片她没会员。 盘腿窝在沙发里,她聚精会神看着纪录片,自然而然地错过牧野唇畔那抹似有似无地笑意。 播放下一集的空档,季知春伸个懒腰,余光却瞥见牧野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干什么?” 她没再惯着牧野。 “季知春。”牧野探究的目光一路看进她眼底,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真实想法一般,喊出她的名字。 依旧是慢悠悠的咬字方式,依旧是懒散的姿态,问出口的话却锐利的像把泛着寒光的剪刀: “那么喜欢历史,为什么没学这个专业?” 她微微一怔,似乎有道声音,带着年少不可一世的意气,裹挟六七年的风尘在她耳畔又一次响起: “我啊——以后可是要当一个挖墓的考古学家!”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她便从善如流地翻个白眼,别过视线:“要你管?” 随身手机恰到好处地在此刻震动两下,她拿起手机,是姜蒁的消息: 【天啊!!!!!!!】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每句话跟着的感叹号足以表达出姜蒁的震惊。 她面无表情地回消息过去:【现实生活看到哥斯拉和奥特曼亲了?】 【是秦屿!!!】 【他爹的!秦屿回江宁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按熄屏幕往胸口一扣,视线不自控地就落在牧野身上。 牧野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胸静静看着电视,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缓缓松了口气,季知春拿起手机侧了侧,只回了个【?】回去。 那边姜蒁却像是临近高潮突然萎掉的男人一般,强行转移话题: 【算了,也没什么。】 【明天有空吗?陪我去试妆,顺便选你的伴娘服。】 【……】 【好】 季知春心里翻个白眼,随手按熄屏幕,正准备抬眼的一瞬,余光瞥到牧野那直勾勾的,无法忽视的,目光。 “你,”他顿了顿:“怎么那么心虚?” 只一句。 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僵硬地转过头对上牧野看过来的眼。 脑内风云变换,面*上却分毫不显,话到嘴边只是非常平静的一句:“哦,没事~明天要出门陪姜蒁试妆。” “试妆?” “对,试妆。” 牧野打量她两番,似乎又被电视上的内容吸引,慢悠悠地看向电视,手指轻轻在沙发上敲了两下:“晚上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 出去玩当然是要好好在外面搓一顿! 很奇怪,她看到牧野抿了抿唇,直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重新把视线投到电视上的时候,淡淡来了句:“早点回来。” 他没看到秦屿的消息,她确信。 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异感萦绕在她心头,很快,就被纪录片的剧情所驱散,了无痕迹。 — 次日,上午十点二十分,婚纱店试衣间内。 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线晃得人眼晕,季知春穿着一字肩抹胸小礼服,有些局促地看向身前的姜蒁。 沉默无声地在宽敞的试衣间蔓延,直到——姜蒁从喉间溢出声像是屋檐下冰锥一般冷硬的嗤笑,吓得她寒毛直立,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能耐了啊,季知春?” “打算瞒我多久?” 在姜蒁虎视眈眈地注视下,她跟个鹌鹑似的缩缩脑袋:“没打算” “行,我知道,这次没发现就没打算告诉我,是吗?” “也不是你那时候不是正在忙婚礼的事情吗?我就想着不麻烦你” “麻烦!?”姜蒁觉得额头的青筋直突突:“婚礼那些破事能有你重要!??” 她都不敢想季知春这厮一个人住院做手术,那些所有需要人搭把手的时候,没人帮她,该有多无助。 一想到这,姜蒁心头那股无名火又开始翻涌,烧得她静不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多依靠别人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扛? 她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静看着站在眼前的季知春,原本茂盛到张牙舞爪的头发今天乖顺地垂在肩侧,乖巧的像只知道做错事的狮子猫,垂着眼,还时不时还看一眼她的脸色。 够了。 明明,明明她之前不是这样的。 姜蒁不是江宁本地人,是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在高一下半学期举家搬迁到江宁市。 第54章 中途转学,又不是本地人的她,自然和班上同学熟悉不起来。 一个人独来独往,性子也越发孤僻。 根本没有现在的开朗自洽。 学校是个小小的社会,不是说一个人生活不下去,只是更容易被欺负些。 先是不知怎么招惹到学校所谓的“大姐头”,被独立被排挤,如果这些尚且可以忍受,那在校外被一群小混混缠上,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生活不是影视剧,不会有所谓的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她。 但—— 会有同班的女同学,嚣张地站在巷子,扬着手机,抬起下巴:“喂,你们这群渣滓,报警抓你们了哦~” 而后,在一群混混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牵起她的手,离开那个满是黄昏暗影的小巷,一步一步朝着光亮走去。 她在没人愿意和她坐同桌的时候,毅然和她成为同桌,却转头告诉她是因为不想和牧野坐在一起; 她拉着她一起加入牧野的补课,带她慢慢和周围人熟络起来; 她夸赞她的优点,在她不好意思的时候,主动开口向老师推荐她的才艺。 她是那样温柔而又细腻保护起一个少女敏感而又自卑的心,将她捡起,又把她送往春天。 没人能不喜欢她。 没人。 喉间像是堵了团浸满水的棉花,压着她心头火,却生出点别的东西来。 她没有说话,看着水晶灯的一圈圈光晕落在季知春周身,喉咙滚了滚。 所以,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在牧野出国的时候?还是在高考志愿被篡改的时候? 是在秦屿分手的那个雪夜?还是在求助电话被挂断的时候? 一件又一件的事,杀死了她的知春,又成就了她的知春。 可,知春, 我不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 翻涌的怒火早在不知道的时候被浸满水的棉花扑灭,剩下的只有满腹酸楚。 “季知春,你一个人去做手术,该有多难过。” “嗯”季知春看着姜蒁有些难过的表情,她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吧,我也不算一个人吧?” “这件事我很难跟你解释,但是它又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我知道你或许是有点心疼我,但你先别疼。” 她期期艾艾把所有事跟姜蒁老老实实讲了一遍,眼瞧着姜蒁的神情从疑惑,到了然,再到现在—— 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半晌,姜蒁憋出来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有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牧野按理来说应该大一级吧,为什么又和咱们同届?” 【作者有话说】 没人能不喜欢小春!没人!(震声) 第28章 好人 “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说起这个,季知春也不是很清楚。 只记得在她上初二,牧野上初三的时候,陆阿姨开学就给牧野办理了休学,此后一年,季知春几乎都没见过牧野。 李女士问起,钱奶奶他们的也只是说陆阿姨带牧野出去进修,直到—— 她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夏日最寻常的午后。 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浓郁的梧桐叶也在此刻显得没什么精神,就连素日声声不息的蝉鸣,在午后声音都开始绵软无力起来。 踩着斑驳晃动的树影,她快步往家里赶,心心念念地都是包里放着的冷饮和甜点。 却在临近家门口的几个台阶,脚步一顿,她看到了快一年未曾见过的牧野。 午后肆意的阳光顺着楼道格子窗,落在牧野身后的楼梯上,他背着光,坐在家门口最近的两节楼梯上。 双臂架在膝上,原本总是挺直的脊背,也在此刻微微佝偻,头低垂着,根本看不清一丝一毫的神色。 很落魄,那个背影。 像是一只无处可去的丧家犬。 季知春本能停住了脚步。 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牧野这副形态,即便在老师责罚,即便被牧爷爷训斥,少年挺直的脊背总是像把不肯低头的剑,从未有过如此失意的时候。 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他低头? 良好的家世,优异的成绩,佼好的品性,意气飞扬的年纪,有什么烦恼能揉皱他眼眉? 所以,不应该,不该是那样。 她踏上了台阶。 “喂”姜蒁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总不会不知道吧?” “”季知春沉默两秒:“还真不清楚,只知道他休学一年好像是去进修了,但具体发生什么事,牧野没告诉我。” “诶?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要和你读一届,主动要求重读一年。” “?” 季知春疑惑,季知春不解。 “他生活自理,智力正常,为什么要为了和我做同学重读一年?” “是什么给了你他是弱智的错觉?” “谁会觉得他是弱智啊,他要是弱智那咱俩好了!”姜蒁神情郑重起来:“差点就被你带偏了。” “?” “收起你那个智慧的眼神吧。”姜蒁抬手点点她脑袋,语气里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没觉得牧野喜欢你吗?” “你忙结婚,终于把脑子给忙傻了?” 第55章 她怜爱地摸了摸姜蒁的脸颊,却被她一手拂掉。 “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 “换句话说,你真的觉得对一个异性那样照顾是正常的?或者,牧野是个乐于助人的五好青年?” “呵,牧野要是五好青年,那我就连夜打车去乐山,那尊大佛该我去坐。”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姜蒁显然不吃她这一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嗤。”季知春别过脸去,她心里知道答案,但是让她承认总归是有些不情愿的:“是因为牧野做人还行,应该是念着从小到大的情分,顺手照顾了一下。” “你真是” “姜蒁。”她打断姜蒁的话,对上她略微有些冒火的眼睛:“牧野人好,不单单是对我好,这些大家都清楚不是吗?” “陈钰被冤枉,是他坚持要调监控,重考,追着教导主任要个说法。” “齐云飞家里一堆破事,是他带着咱们一行人,去给他撑腰,帮他搬家。” “学校反霸凌倡议书,也是牧野三番五次带着证据找老师,找校长促成这件事。” “当然,他对我也好这些好我都记得,也没忘过。” 看着姜蒁眼中缓缓消下去的火气,她耸了耸肩:“牧野这个人吧,臭屁又自恋,性格恶劣还有点恶趣味,拽的二五八万跟个大少爷似的,没事还老装。” 顿了顿,说起牧野的缺点,她甚至还能在列五个排比句。 “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姑且算是一个责任感高点的好人。” “所以,他这次来医院帮忙,不过是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一个人做手术有点可怜罢了。” 不,牧野可没这么好心。 看着侃侃而谈的季知春,姜蒁心里有点复杂。 一方面,她认可季知春的话,虽然牧野有诸多缺点,但从大是大非的品行上来说真的挑不出毛病。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季知春对牧野滤镜有点高,牧野什么时候那么温柔细腻的对待过其他人? 高三上半学期,齐云飞开刀住院,也是一个人动的手术,牧野能让做完手术的齐云飞到凳子上坐着挂水,自己躺到床上休息。 还对谁都是一样的?还是个好人? 能是个人就不错了。 她看着给牧野发好人卡的季知春,一时间不知道该可怜牧野,还是指责季知春是块木头,心理很是微妙。 算了,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报应。 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就转移了话题:“有看中的吗?”说着,又打量两眼季知春身上这件:“这套你穿着挺好看的。” “诶,可是它是最贵的一件诶。” “又不要你拿钱,你操那么多心干嘛?你只需要考虑喜不喜欢就行了。” “喜欢是喜欢,可” “行,就这件,走,试妆去。” 季知春被姜蒁拉着到了化妆间,很快婚纱店里的化妆师就围了上来,还没刚坐下来,就瞧见姜蒁突然转向她:“对了,你生日快到了,想要啥啊?” 她有点无语:“还有一个月呢!” “我最近忙着呢,不得提前做准备啊,再说了”姜蒁想着想到什么一般,嗤笑声:“说不定这次某人又要遵循惯例,收到一束‘来历不明’的花。” 还特意在“来历不明”上加重了语气。 “” 姜蒁转过头,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嘴却没闲着:“你说秦屿也是奇怪啊,在一起的十号不好好珍惜,分手了倒是每年过生日送束花来。” “嗤,猫哭耗子,搁这装什么深情呢?死渣男!” “” 不期然,季知春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双淡漠的眼。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秦屿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任由雪花落在他鸦羽似的头发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依旧是他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仍是沉默寡言的。 直到——有一两片雪花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他方才伸出手,将绕在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拢在她身上。 而后, 还是那副平静的口吻: “季知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顿了顿,季知春睨着姜蒁的神色,小声嘟哝着:“其实……他也不算什么渣……” “砰”得声,姜蒁猛地敲了下桌子,把旁边的化妆师吓了一跳。 后半句话季知春吞到了肚子里。 “不是你半夜车坏留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区公路上,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的时候了。” 姜蒁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我算是明白牧野高中为什么对他严防死守的,合着有你这个恋爱脑在这呢!” 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严防死守?牧野讨厌秦屿那倒是真的。” 但凡只要他见到秦屿,不出三句话定然是要刺上一刺秦屿。 更别提牧野和她最后一次争吵,也是因为秦屿而起。 而她答应牧野的事,最后也没做到…… 想到这,她忽而想起昨天姜蒁跟她讲见到秦屿,最好还是不要让两人见到吧。 “你……见到秦屿了?” 姜蒁满不在乎地回道:“见到了,在魏谦昀办公室。”说着,斜睨她一眼:“放心吧,只是有个案子需要合作而已,秦屿当天晚上就回江北了。” 第56章 “不过听说他混的不错,年纪轻轻当上红圈所的高级律师,说不定还能当上合伙人呢。” 是这样,他这个人向来优秀。 “那下次他要来江宁,你要是知道,提醒我一声。” “怎么?你要旧情复燃??” “……”季知春白了姜蒁一眼:“我躲着他,就算是和平分手,见面总多了点不同于旁人的尴尬。” “还是体面点,不要见的好。” — 晚八点十分,季知春刚进家门,一打眼就瞧见牧野穿着宽松的灰色长袖居家服,单手插兜拿着个水杯,晃晃悠悠走到玄关前。 淡淡瞅她一眼,从鼻腔发出一声不知所谓的嗤弄声,转身去接水了 季知春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清澈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迷茫。 这大少爷又怎么了? 谁又惹他了? 换上写,她跟着牧野来到沙发前,瞧着看电视,看茶几,看手机,就是不拿正眼看她的牧野,手往前一伸:“喏。” 眼见牧野装模作样的抬眼瞧她,明知故问:“什么?” “礼物。” 牧野轻笑一声,眼角眉梢那点子不满,被唇边那抹弧度冲散。 接过礼物,语气中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季知春,挺在意我啊?出门在外都想着给我买礼物。” 【作者有话说】 笑吧,得意吧,下一章就笑不出来了 第29章 情绪 季知春抬起头,语气生硬:“不是不要吗?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季知春似乎是被客厅尽职尽责亮着的主灯晃了下眼睛,闭目又睁开。 看着牧野眼角眉梢那股得意劲儿,她顿了顿,挂上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拆开看看吧。” 视线随着牧野修慢里斯条地拆开丝带,打开盒子,她不觉想起想起在商场嗅到这款香水的味道。 在喷出的那一刹,先是薄荷的冷感霸道地占据所有嗅觉,而后凛冽锋利冷意缓缓散开,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直到试香纸静静放置一段时间,木制香特有的温柔方才慢慢浮了上来。 视线落在牧野手中黑色透感的香水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缓慢摩挲着瓶身,白皙的皮肤同黑色瓶身形成强烈反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总觉得,牧野和这瓶香水很搭。 季知春收回视线,清清嗓子:“这瓶香水感觉挺适合你。” “非常感谢你在住院期间来照顾我。” “虽然这样说有些肉麻,但是感谢的话和谢礼是不能少的。” 在她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不曾察觉到牧野手一顿,慢慢抬眼看向她。 直到对上那双乌沉的眸眼,季知春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原先那股隐隐约约的笑意早已消散。 剩下的只是,平静的,毫无无澜的,对视。 这是,怎么了? 还没想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牧野声音夹杂着初秋夜晚的微微凉意,在偌大客厅响起: “感谢,我?” 明显的停顿和反问,让季知春清楚认识到一个事实。 牧野在生气。 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平静,但略显紧绷的下颌,显然易见地反应他不愉快的情绪。 “季知春。”他每个字都咬的重音:“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他没有看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香水,微垂眉眼,看不清他眸中声色,无端的,让人生出几分心惊。 “我没有” 脱口而出的否定在此刻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嗤。”牧野嗤笑声,而后抬眼: “送你回家,请我吃刨冰。” “证明你清白,请我吃饭。” “这次,哈,”一声意味不明地气声从他喉间溢出,接着晃了晃香水瓶:“送礼物。” “你和我就一定要分的那么清楚?” 季知春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因为牧野说得都对。 她确实存了这些心思。 可是这次,这次不一样。 她是真心感谢牧野,怀着或许他会喜欢的期待,挑中这件礼物。 但似乎,被她搞砸了。 牧野静静看着她。 她沉默着。 这样无声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牧野将礼物放在茶几上,起身似乎要离开。 “不是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开口:“不是这样的。” 在擦肩的瞬间,季知春出声叫住牧野。 她直直迎上牧野的视线:“这次我没别的意思,是真的想感谢你。”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 牧野的反问,让她哑口无言。 看着牧野走进房间的背影,季知春第一次对他感到了无措。 记忆中,牧野似乎没有真正的和她置过气,小时候即便是有争吵和冷战,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斗嘴中消磨殆尽。 但这次,她拿不准。 他们之间已经相隔了六年。 还是搞砸了啊。 季知春转身看向茶几,那瓶被被拆封的香水,孤零零的待在茶几上。 还以为能回到从前那样,还以为能继续做朋友的。 黑色茶几反射主灯晃眼的白光,刺得她有些眼疼。 季知春默默收起香水,放到礼品袋中,她看着手中的袋子,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情绪。 第57章 不甘心。 是不甘心。 她说不上这股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她就是不想,就连不想什么,她都琢磨不清楚。 但也没办法了,不是吗? 牧野已经生气了。 她提着袋子,垂头丧气地往房间走去。 “吱呀——”房门打开的声音裹挟着一阵风,还没等季知春反应过来,牧野已经站到她身前。 看着拽上袋子另一边的手,她抬起头,语气生硬:“不是不要吗?” 牧野轻轻一扯,见她松开手,方才斜瞥她一眼:“谁说我不要?” 又是一阵风,房门在她眼前关上。 “” 一周后,元盛科技总裁办公室。 “砰”得声巨响,听这死动静,牧野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大驾光临。 “我去y国那么多天,想我没?”还没等他回答,尹余安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轻轻“啧”了声:“这样的狗脸,一看就心情不好。” “怎么?江北的事推行不顺利?” 牧野抬手按按眉心,颇为不耐:“别烦。” “哇靠~”尹余安超级夸张地感叹了句,随手扯过椅子,靠着椅背,双腿交叠放在牧野办公桌上:“你真是卸磨杀驴。” 牧野冷冷瞥他眼:“卸磨杀驴,你现在就已经挨打了。” “行吧。”尹余安放下腿,往办公桌前凑了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 “坏消息。” “你想先听哪个?” 在牧野足以杀死人的目光中,尹余安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 “那就让你心情更不好吧~” “第一个,你妈似乎打算回国。” “第二个嘛——”尹余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许行知,来y国了。” 不知不觉,一个月已经过去。 九月十三号,季知春生日当天,她和姜蒁在外吃饭,电影,spa一条龙服务之后,踩着七点多的路灯,施施然往风尚名府走去。 手机震动一下,她点开,是李女士的转账。 八百八十八。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转账上有句生日快乐。 她知道,这是李女士的示好。 早在三天前,老季就给她发过消息。 问她过生日要不要回家。 她拒绝了。 往年她生日几乎都是在家过。 但是今年为了不必要的争端,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老季的祝福和红包,早在上午就已经发过来了。 她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确认收款,回了句【谢谢妈妈】 回完,像是松了口气般,她利索拿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屋里漆黑一片,牧野还没回来。 这一个多月,她和牧野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之前,就好像那次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斗嘴,一样的生活。 而牧野,似乎也重新开始忙碌起来,经常十一二点,才带着一身凉气从外回来。 开灯换鞋,她正要往屋内走去,余光却瞥见原先整齐的茶几上多了样东西—— 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子。 脚步不自觉停下来,她坐到沙发上,盒子前贴着便签: “to——季知春。” 笔锋锐利,字迹飞扬。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这是牧野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拆开,礼物盒里静静躺着一个米白色、皮质的首饰盒,拿在手里触感意外还不错。 似乎很贵的样子。 她有点犹豫。 “不打开?”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季知春下意识往后看去—— 牧野穿着深灰色宽松家居服,双手环胸靠在墙的拐角处,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少有的,他头发柔顺地垂下,浅浅遮住眉毛,平日里眼角眉梢那股锋利劲儿,也在此刻被笑意冲淡。 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极了。 “看呆了?” 牧野挑下眉,那股熟悉的少爷劲,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 季知春心情有些微妙, 对牧野记得她生日这件事,她没抱有太大指望。 可现在, 那些说不清的,藏在心底小小的,隐蔽的期待,在此刻化成了现实。 落在她手上。 于是,在牧野的注视下,在二十四岁生日这一天。 她缓缓打开,消失六年又一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 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说】 俺鸽汉三又回来啦~ 第30章 美德 “那这位美德女士,我这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季知春在打开盒子之前,尽管做了些心理准备,但打开的一瞬,还是晃了下神。 暗红色的丝绒内衬上,静静躺着一枚水滴型的绿宝石项链。 她呼吸一滞,忍不住将盒子拿得再高些,对着光亮,那枚绿宝石正幽幽泛着光,浓郁的色泽像是夏日绿到快要燃烧起来的梧桐树叶,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那条串起绿宝石的链子,却与平常的链条造型不太一样。 一段接着一段,像是一条条春枝蔓延相接,分出来多余的枝桠上镶着碎钻。 缓缓吐出口气,季知春方才发现内衬最底下,有一串英文字符。 第58章 她不自觉在心中默念: “knowing the spring bird,flying towards the sun” 知春鸟,向阳飞。 喉咙有些发紧,一股酸胀感觉从心间升起,充斥整个胸腔。 知春鸟,向阳飞。 她又在心间重复念出这句话。 而后,回过神。 下意识反应,她转向牧野,就这样对上牧野那双隐含笑意的乌眸。 仿佛一眼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牧野双手环胸靠着墙,在她开口前悠悠来了句: “别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这样的屁话。” “” 牧野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像是欣赏她吃瘪的神态,闲散地直起身子: “你喜欢,就值得。” 说着,斜瞥她眼,转身回屋去了。 “” 根本没给季知春说话的时间,而她也确认,牧野从她刚刚的表现中,看出她喜欢这条项链。 手指轻轻从那块绿色保持上拂过,太过贵重的礼物,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既然还不回去,那就等牧野生日的时候送一个她力所能及范围内比较贵重的礼物好了。 牧野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手中盒子合上的一刹,世界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季知春僵在原地, 下一秒,她猛地回头,直直看向牧野闭上的房门。 完蛋了。 她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字。 日升月落,很快一周过去。 周末晚间,坐在客厅沙发处理邮件的牧野很快察觉到不对。 往日里懒散到只用四肢撑着,走到哪都滩成一坨的季知春,破天荒地竟然在饭后处理起了水果。 他默不作声地处理文件,却留意着季知春的动静,直到那盘切成块的瓜果,插好牙签,甚至于贴心地放到他随手能够到地方的时候。 牧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风轻云淡的敲击着键盘,心里却在回想,季知春这种反常的举动持续了多久? 似乎,从她生日第二天开始,季知春行为举止就开始反常起来。 他仔细地回想这一周,季知春给他的笑脸似乎比重逢这四个月以来,都要多。 摆正的鞋,倒好的水,主动刷到碗筷, 简直,简直殷勤的不像她。 他沉默地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又放下。 视线一直在电脑上未曾偏移,余光却在留意季知春。 她动了,利索起身,很自然地拿起他的水杯,接好水又放回原处。 而后,继续窝在沙发里。 吃错药了? 牧野认真思考。 可能性不大。 因为生日礼物? 她富贵不能也能屈一下,但也就一下。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 牧野悠悠转向季知春,直到她看过来,方才慢里斯条地开口: “季知春。” “喜欢我呢,就大大方方说出来 牧野的话使季知春不由地停顿了下,说实在的,她现在有些迷茫。 牧野癔症又犯了? 她瞧着牧野骄矜的神态,和那笃定的语气,实在没忍住: “啊?我吗?” 牧野悠悠合上电脑,满脸写着“别装了,我懂”,转身拿起水杯: “暗搓搓献殷勤,都看在眼里呢~” “不儿,我真不是那意思。” 季知春试图解释。 牧野却还是他那副散漫姿态,微微扬了扬下巴:“那做这些?” “” 她沉默了。 为什么做这些? 真实原因,很难以启齿。 在她收到牧野送她生日礼物的时候,她才想起和姜蒁出去试妆那天,是牧野生日。 所以,她在忘了牧野生日的同时,还买了礼物非得硬说是感谢他的礼物。 试想一下,如果是她在生日当天满怀欢喜地收到朋友送的礼物,结果发现朋友并没有记得她生日,还在那自说大话 牧野没动手,算他涵养好。 半响,在牧野不容忽视的注视下,她艰难地胡诌了个理由:“你对我那么好,我想礼尚往来一下。”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 “发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来着。” “啊~”牧野了然:“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她点了点头。 “美德和你,”牧野略微一顿:“有关系吗?” “就因为没有,才试着做。” 季知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行。”牧野打开电脑:“那这位美德女士。” “正好,我这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短一点也行的吧(对手指) 第31章 她是 “这位是你的?” 季知春有些犹豫。 她不是很想答应帮牧野这个忙——作为他的女伴参加什么宴会。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更何况,除却种种人情,还夹杂着她那点隐隐约约的愧疚。 是以,她思量半响,决定委婉的拒绝。 先是状若无意地问起:“什么时候啊~” 牧野瞥她眼:“周六下午。” “哦~我——” “你正好休息。” 周末双休这件事,确实不好做文章。 “在哪啊~” 第59章 “开车带你过去。” “哦——”她拖长音,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都有谁啊?” “鱼龙混杂,但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很好,三个问题,没找到一个拒绝的突破口。 看着身侧的牧野——双腿闲散地交叠,上身半靠着沙发,胳膊随意搭在靠背上,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似乎想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季知春沉默一瞬,干脆破罐子破摔,往后一瘫:“我从小到大参加过最多的是家庭聚会,像你那什么带女伴的宴会啊,从来没有接触过,到时候要是出错怎么办?” “嗤。”牧野轻笑一声,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牧野清晰的下颌线:“不过是个午宴,有什么好怕?” “穿着得体,吃好喝好就行。” “哪你说的那么简单?”季知春有气无力的反驳:“参加那样的宴会总归得收拾一下,我总不能穿着运动服去吧。” “但这也不能怪我,谁家家里没事会有参加宴会的衣服啊?” “给你备好。”牧野合上电脑悠悠起身,自上而下地瞥她一眼:“会用智能手机,下雨知道往屋里跑就够了。”说着,施施然往屋里走去。 只留下季知春瘫在沙发上从善如流地翻个白眼。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午间,季知春站在梳妆台前,提了提身上小礼服,视线落在米白色的首饰盒上。 犹豫了下,还是打开戴上那条绿宝石项链。 她静静看着镜子中的人,黑色小礼服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浓密微卷的头发自然垂在脖颈两侧,原本空空的脖颈多了一条泛着幽幽光泽的绿宝石项链。 这种感觉和平时大不相同,让她觉得有些陌生,甚至陌生到觉得镜子里这个漂亮的人影不像是自己。 她忍不住挺了挺脊背,而后微微扯出个笑来。 没什么可怕的季知春。 她这样告诉自己,随机提起包,拿出手机回了牧野消息: 【这就下去。】 刚坐进车里,季知春就闻到一股冷冽的味道,视线一转,在看到牧野的一瞬,她微微一怔。 今天牧野打扮的还挺人模狗样。 穿着黑色的休闲西装外套,手臂闲闲搭在方向盘上,露出的一节手腕,带着块黑色腕表。 视线再往上,停留在牧野显然打理过的头发上,纹理*顺畅只垂下零星几缕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正式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松弛。 对上那双略带冷感的眉眼,季知春忍不住呼吸一滞。 糟糕,怎么觉得这厮愈发好看了? 她有些匆忙地别开视线,不自然开口:“走吧。” 在她移开视线的一刹,牧野视线定格在她脖颈一瞬,而后,启动车子。 随着车辆的平稳行驶,季知春那颗因乍见美色而跳动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鼻尖那抹若有似无、熟悉的香气始终萦绕不散。 直到那抹幽幽木制香缓缓浮出,她方才恍然大悟。 这是她送给牧野香水的味道。 莫名的,那颗微微紧张的心缓缓放松。 牧野品味不错,她在心中赞扬,余光却在后视镜瞥见牧野唇畔噙着抹笑。 “你笑什么?” 牧大少爷居高临下地瞥她眼,又带着他那股不可一世的骄矜劲儿,屈尊降贵回了仨字儿: “我、高、兴。” “” 不过一个多小时,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江宁城郊的一处庄园。 季知春站在后花园的入口,听着悠扬轻缓的爵士乐,看着鲜花青草,花园里形形色色的人无一不穿着得体优雅,手持香槟杯,三五聚在一处,言笑晏晏。 一阵香风吹来,季知春深吸口气,转目看向身侧的牧野,他微微屈肘,戏谑地挑挑眉:“走吧,美德女士。” 季知春含笑挎上他的手肘,不着痕迹地拧他一下:“好呢,不客气先生。” 刚刚踏入花园,就有人迎上牧野,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神色闲散冷淡,唇畔那抹笑意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在似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德行,依旧笑意不减同他搭话。 趁着牧野被围上的间隙,季知春悄悄溜到无人在意的地方,目光放在宴会那些精致的吃食上面。 反正牧野说过。她只要吃好玩好就行。 其余概不负责。 不出一会儿,她已经锁定了桌子上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正当她伸出魔爪时,从斜后方伸出一双手和她同时夹住了那块巧克力蛋糕。 下意识看去,她怔愣一瞬,声音比大脑先作出反应:“郑郑教授!?” 眼前年过半百的老头显然有些不太好意思,略微不自然地收回手,轻咳一声:“啊,你认识我啊?” 她没想到在这种商业性质的聚会上会碰到考古界的泰斗,她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我认识您!” “我非常喜欢您和您的团队拍摄的考古纪录片!!还有您最新课题《关于秦汉时期简牍的考古发现与历史价值》!” “哦?”穿着朴素的老头似乎提起点兴趣,他趁着季知春激动的间隙,慢悠悠夹起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说来听听?” 季知春没有注意到郑教授的小动作,完全沉浸在见到本尊的喜悦之中,兴奋地诉说自己的观点。 直到眼前的郑教授神色稍稍严肃起来,她方才止住话头:“啊,不好意思郑教授,我一时激动,话有些多了。” 第60章 “不多不多。”郑教授笑眯眯摆摆手:“历史专业的学生?” 季知春沉默一瞬,继而回道:“不,我本科是学医的。” “啊,这样。”郑教授了然:“有点可惜了。” 季知春笑笑,没有说话。 郑教授却在此时冲她眨眨眼,手指向远处一堆人:“听说今天伙食不错,我跟着学生来蹭吃蹭喝。” 就说嘛,这样的老师,很少会出现在商业场合。 “哪能是蹭吃蹭喝,明明是大驾光临。”她得体地恭维着:“能做郑教授的学生,想必也很幸福。”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郑教授放下餐盘,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名片: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来考我的研?” 季知春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伸手去接那枚名片。 郑教授也没急,笑眯眯地看向她:“看得出你很喜欢历史,既然喜欢的话,为什么不来尝试一下呢?” 是啊。 她喜欢。 她很喜欢。 为什么不去尝试呢? 她动了动手指,脑内闪回到六年前,那个闷热黏腻的黄昏。 “学考古?考古能当饭吃!?” “马上给我改成实用的专业,学医,老师,随便你选!” “少给我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却像是一计重锤轻而易举的锤破她多年来的南柯梦。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名片上。 她想。 她好想。 她好想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哪怕一次。 可,她又怕,她怕打破这平静的生活,带来的将是什么。 犹豫不决间,一只手越过她肩头接下那枚名片。 略带玩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郑爷爷,你总得给人思考的时间吧?” “哪有这么招学生的?” 一时间,那股幽幽木制香带着点冷冽的味道,将她笼罩。 这声音,这语调。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牧野。 “呦,牧家那小子,从国外回来了?” “回来四五个月了呢~” “好小子,长得真敞亮!不过——”郑教授拖长声音:“我和你爷爷那老小子得十多年没见了,这次我来江宁,他不得请我吃顿饭?” “那自然。”牧野乖顺地应下:“回去我就跟他说。” 说着,牧野微微侧身将名片递到她手中,熟稔而又自然地问道:“吃饱了吗?” “啊?”季知春有些懵:“没啊。” 郑教授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笑眯眯地问:“这位是你的?” 牧野视线在季知春身上一顿,而后转向郑教授: “她是——” 【作者有话说】 暗爽哥,又让他爽到了。 第32章 回答 “我有心上人了。” “我住在牧爷爷家隔壁,算得上” 季知春在牧野停顿的那一下,抢他之前开口:“牧野的朋友。” 说着,还拿余光瞥牧野一眼,笑的得体又端庄。 牧野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不耐地轻啧一声:‘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 “从小一起”他咬了重音。 郑教授视线在他俩身上打了个转,随即笑眯眯了然道:“哦~青梅竹马啊~” “算不唔——” “是的呢~”牧野轻佻又上扬的尾音响起,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点心塞到她嘴里,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郑教授似乎没有看出他们的眉眼官司,又夹起两块点心,示意要去找学生,临走前还不忘冲着季知春摆摆手:“小姑娘别忘好好考虑一下。” 她微笑着同郑教授告别,随之打量一圈四周,确定未曾有人注意到这里。 手搭在牧野胳膊上狠狠一拧,眼瞧着他面无表情看过来。 她和善地冲牧野笑了笑:“呀~手滑啦。” 牧野挑眉,随即微微俯身,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两人距离拉得极近,近得季知春都能感知到那股凛冽中夹杂着温柔的木质香,正以缓慢之势不可阻挡的笼罩而来。 她仍毫不退让地对望着。 四目对视,静默几息。 而后, 牧野笑开,眉目间生动起来: “季、知、春。” 他笑得吊儿郎当,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地暧昧,咬字缓慢,还是那独一份的欠劲儿: “打是亲,骂是爱。” “那么用力,不会是——” “喜欢我吧?” 最后一句,几乎低得像是引诱的气音。 季知春面无表情,季知春手痒难忍,季知春忍无可忍: “滚蛋!” 语罢,转身背对着牧野,夹起一块甜品,僵硬塞进口中。 清甜的奶油在口腔化开,抚平她那颗——正跳得震耳欲聋的心。 说来也快,临近傍晚时分,无聊的聚会也随太阳下山一起结束。 坐上副驾的一瞬间,季知春整个人就像是一滩没有骨头的猫饼瘫在座椅上,双目无神地瞧着牧野专注开车的神情,有气无力:“你是怎么做到参加这个含心眼极高的聚会,还那么游刃有余的?” “又无聊又都是场面上的恭维话,还得提防揣摩对方的意思。” “真是有够累的。” 第61章 许是专注开车的原因,牧野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手懒散地搭在方向盘上:“你都看出别有含义,那他们不算有城府。” “?”她顿了顿,盯着牧野认真询问:“你平时不坐地铁吧?” 牧野瞥她眼,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拐到这来了:“不坐。” “那怪不得。” “嗯?” “你这嘴跟管制刀具似的,上地铁得让安检拦下。” “” 瞧着牧野吃瘪的神情,她心情畅快了些,正巧此时手机震动两下,她点开消息。 脾气暴躁掌权母上:【给你买了两身衣服,要不要回来试试?】 手指点了点屏幕,她思绪有些放空。 好像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去了。 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下:不用了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 李女士就已经发来个图片,两身衣服不再是李女士爱好她穿的淑女款,而是她喜欢的、宽松舒适的运动款。 顿了下,她删掉对话框上的字,重新输入: 【那我明天回去试试。】 过了会,李女士的消息才回过来: 【下周中秋,回家过吗?】 还没等她思考这个问题,李女士消息又发过来: 【今年咱们和你钱奶奶家,赵阿姨家,王叔叔家,还有好几家,家属院里关系比较好的一起在饭店吃。】 【人多也热闹】 看到这儿她忍不住挑挑眉,四集体活动啊,既然钱奶奶家去的话,那牧野肯定回去啊 “今年中秋是集体活动你知道吧?” “知道。”牧野回的利落。 “那你不早说?” 牧野屈尊降贵地给她个视线:“我也没说要回去。” 不回去吗? 季知春有些惊愕,他回来的第一个中秋不去钱奶奶家过吗? “你不回去!?” “也没说不回去。” “” 回去和不回去之间,还有第三个选项?? 季知春冷静下来:“你打算在公司和家之间,挑个中间点过中秋?” “回去但没完全回去?” “嗤。”牧野听得出来她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你要回去呢,我就回去。” “你要是不回去呢,我也不回去。” 牧野闲闲瞥她眼:“总之,休想一个人待着。” “诶——你!” 季知春坐了起来。 怎么几年不见,牧野愈发五毒俱全了!? 他回不回去做中秋和她有屁关系? 牧野对她的愤怒也只是浅浅扬了扬下巴,那姿态分明表示着‘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还真—— 不能拿他怎么样。 季知春缓缓躺回去。 如果说刚刚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那现在她拿出手机回复李女士: 【回去过中秋。】 中秋当天。 四五家人聚在饭店的包间里,暖黄灯光的映照下,老的少的、大的小的其乐融融,一片合家欢的画面。 季知春面对完长辈们一茬接一茬善意的关怀,落座在李女士身旁一面吃菜,一边支着耳朵留意周围的八卦。 她看着身旁正乖顺面对赵阿姨询问的牧野,已经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装模作样。 从小到大就数他最能装着讨长辈欢心。 她瞧着赵阿姨圆脸上挂着抹与年龄不符慈祥的笑,心里暗暗有些期待起来。 人总是这样子的,淋过雨所以也想让别人不打伞。 果不其然,在日常关怀过后,赵阿姨操着她那一口江宁老话:“哎哟,不知不觉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有女朋友没得呀?” “这个年纪该谈朋友的呀!” “有没有相中的女孩?没得话阿姨给你介绍!” “噗。” 季知春没忍住笑出声,没等她刚得意就吃了李女士一肘。 牧野丝毫没受她影响,依旧是那副目不斜视,收敛起锋芒的模样。 “不用,赵姨。” 他回答的肯定又果决: “我有心上人了。” 第33章 心虚 要是让牧野知道她和谁谈恋爱的话!!!? 季知春忍不住直起身子看向牧野,原本微眯的眼睛都睁大了些许。 那边对话还在进行着,赵阿姨露出个挪揄的笑,对旁边的钱奶奶说道:“啊呀呀,小野还是长大了,都有心上人啦。” 说着,又打趣着牧野:“哪里的小姑娘呀?小野得带回来给我们大家见见呀。” 钱奶奶抬眼瞧瞧牧野,又瞧了眼赵阿姨:“孩子们的事自己都有数,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喜酒。” “哎呀,我就是好奇嘛!”赵阿姨喝下一口酒,八卦开口:“什么时候成的呀?有没有让照片让咱也看看?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咱们家小野动心呀?” “还没成呢。” “还没成?哎呦,还没追到?” 牧野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她不知道 “我喜欢她。” “哎呦——小野,赵姨跟你说这追女孩啊得先下手” 听到这,季知春就没再继续听下去,慢吞吞转过去夹起菜,继续吃饭。 心里全是对牧野止不住的感叹—— 这招高啊,下次她也那么用。 第62章 菜还没送到嘴里,就感受到一股幽怨的视线犹如实质的落在她身上,顿了顿,她维持着夹菜往嘴里送的动作,转头看向李女士。 李女士视线落在她身上,母女两个在热闹非凡的包间里就这样,诡异对视了几秒。 世界吵闹,而她们双目相接的一瞬,安静的震耳欲聋。 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而后, 李女士重重叹了口气。 她脑急嘴快地抢在李女士开口前张嘴:“妈,你不会信了吧?” 说着,她还瞥牧野一眼,凑近压低几分声音: “你看牧野那样,像是有喜欢的人,不告白、不追人家的主吗?” 这明眼人一瞧就是牧野这厮的手段,多好的避免追问、介绍相亲的借口啊。 也就相信他本性纯良的长辈能被骗骗。 李女士满眼复杂地瞥她眼:“你以为牧野是你啊?” “你这有失偏颇了!妈!” 她没想到在李女士眼里,牧野的形象已经圣洁到这种地步,甚至于—— 不惜拉踩她! “唉——”又是一声长叹,李女士幽幽开口:“看人家牧野都有心上人了,你坐席还只知道吃饭,怎么就不开窍啊?” “我坐席不吃饭我干嘛?”季知春不理解:“我总不能上去给大家跳一段吧?” “你怎么就那么不着调!!!” “哎,我怎么——”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按在了喉咙里。 “哎——你们娘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赵阿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听得她后背一凉。 她慢吞吞转不过身,扯出个笑:“没说啥,赵姨。” 赵阿姨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温热体温混杂着淡淡的女士香水一下子就缠绕上来:“我可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她视线落在李女士身上:“美月肯定在为知春找对象的事情愁吧?” 得到李女士的沉默后,赵阿姨得意的晃晃手中的高脚杯:“知春你也要体谅一下咱们当父母的心,多希望看着你们稳定下来呀!” 说着,俯下身来,圆圆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语气却十分豪迈:“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阿姨给你介绍!” “我”季知春看着赵阿姨明显微醺的状态,一时有些语塞。 “说吧~”轻挑语气打断她的思考,抬眸看去,牧野不知何时转过来,手半撑着头,那股子散漫劲儿又冒了出来,足足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我也想知道呢~” 季知春张了张嘴,想骂人,但忍住了。 她冲着牧野笑了笑,无声用口型说出句话: 【别逼我在这最热闹的时候扇你。】 牧野视线还落在她身上未曾偏移,眉眼弯了弯:“赵姨等着呢~” 她咬咬牙,正想着怎么敷衍过去,赵阿姨却在此刻替她解了围:“女孩家脸皮薄,说不出来也没关系。不过——” “我记得知春大学的时候好像谈过男朋友” “是江北政法大学,法学系的是吧?” “咳,咳咳——”季知春猛烈咳嗽几声,下意识就看向牧野 牧野还是那副姿势,只不过眼角眉梢那股笑意渐渐平缓下来,对上她的视线,眉眼间似乎挂上几分嘲弄:“是吗?” “哈哈,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可,事与愿违,赵阿姨丝毫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不算久吧?前两天还看见一个视频,说人喜欢的都会是一种类型。” 赵阿姨晃着高脚杯,轻啧一声:“那孩子来找你的时候,我好像远远见过一面,长相周正,气质冷淡,一看就学习好!” 别、再、说、了!! 赵阿姨!!! 季知春在心里咆哮!! 要是让牧野知道她和谁谈了恋爱的话!!! 他们的友谊就犹如铜镜掷地,美玉高悬啊!!!! “长相周正,”牧野半垂着眼睛,却在慢里斯条地重复赵阿姨的话:“气质冷淡。” 他冷笑一声。 “听起来不错。”说到这,牧野顿了顿:“对吗?季知春?” 两个反问,问得她冷汗直流。 “一般般,一般般”季知春看向门口,思考着现在夺门而出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赵阿姨亲昵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听说那孩子之前还在咱们这上过高中,和你们一个高中!!嘶——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季知春绝望闭上了眼睛。 赵阿姨,你不会再是我的好阿姨了。 “是啊,是谁呢?”牧野似笑非笑的视线一直跟着她,如影随形。 她顾左右而望别处,就是不往牧野那儿看。 只要赵阿姨没想起来,她就死不承认。 反正就连李女士都对她那个只持续了一年,扑朔迷离的恋情,一知半解。 “对了,想起来了!”赵阿姨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直起身子:“那孩子叫,叫——” 别叫了!!! 赵阿姨!!! 求你!!! 【作者有话说】 是谁呢~ 第34章 祝福 坚定到季知春以为她是来入党宣誓的。 赵阿姨沉吟的这段时间。 季知春这辈子从未如此坐立难安过,像是无数小蚁在背脊上细细密密地攀爬。 第63章 那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在赵阿姨口中,迟迟未曾斩下。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终于,她受不了了。 “蹭”得下站起:“我要——” “对了,叫尹余安!” 赵阿姨的声音掷地有声,震耳发聩。 听得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稳稳当当落了地。 “嗨——” 她摆摆手,悠然自得地坐下,以致于赵阿姨问她要做什么,她也只是淡定开口:“坐累了,想站站。” “嗤”牧野对她这幅鬼话嗤之以鼻。 她当没听见,反倒沉稳地对赵阿姨开口:“赵姨,王叔在那边喊你呢。” “诶,老王喊我做什么?”赵阿姨睁着她那微醺的眼睛,摇摇晃晃往另一桌走去。 目送赵阿姨离去的背影,季知春终于松了口气,还没刚转身,就对上牧野似笑非笑的目光。 “看什么看?”她理直气壮:“没人和尹余安谈恋爱!” 牧野慢悠悠直起身子,冷哼一声:“我知道。” “他不敢。” 话说至此,季知春有些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搞得我好像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我又不能吃了他!!” “怎么?”牧野斜睨她一眼:“你想和尹余安谈?” 她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谁想和尹余安谈恋爱?? 她脑海里浮现尹余安上学时候在最后一排,腿搭在桌子上,上身半靠椅子,得意洋洋的小人嘴脸。 那浑身上下的纨绔劲儿,跟牧野有得一拼。 跟他谈还不如跟牧野 算了,实在没必要非得在两坨屎里挑一坨吃。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嫌恶地搓搓胳膊。 “还真敢去想?”牧野不轻不重地敲下季知春的额头:“吃饭。”说着,夹起她最喜欢的炖牛肉放进她碗中。 中秋聚餐就在这有惊无险的饭局上结束了,回到风尚名府,又是每天上班打工的日子。 周五午休时候,她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活动着肩膀,正在回牧野消息: 【没时间去买,等忙完姜蒁婚礼再去吧。】 还没刚发送出去,肩膀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差点没拿稳手机。 “谁啊——”她态度恶劣:“哦,老许。” 四目对视,老许双目无神,形容枯槁。 顿了顿,她试探问道:“昨晚你去阎王殿打工了?” “”老许有气无力:“告诉我杜玉荇在哪?” “我怎么知道?她这段时间都没和我一起在食堂吃饭。”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她休假回来,杜玉荇行踪一直鬼鬼祟祟 少见的,老许表情变得狰狞一瞬,似乎在用自己最后的气力咬牙切齿:“她倒是轻松,推脱着不接病人,那些新病人全落我手上了!!!!” 幸好没落她手上,季知春在心中暗自庆幸。 正想着,老许视线落在她身上,诡异笑一声。 这声音把她笑得寒毛直立。 只听老许声音犹如恶魔低语:“我看你排班了,十一假期不休,来吧,给我带病人。” “” 农历九月十九,宜嫁娶。 早五点,季知春就已经浑浑噩噩起来,在姜蒁家卫生间用清水洗把脸,清醒之后,听从姜叔叔招呼,跟着姜阿姨来到客厅吃早餐。 她嚼着早餐有些发愣,直到瞧见坐在化妆师梳妆台前的姜蒁眼神发直,早起的那点怨气方才消散一些。 拿着杯豆浆插好吸管递到姜蒁面前,她说着风凉话:“还没醒呢,新娘子?” 姜蒁眼皮没抬一下,还是愣神的状态:“你说,结婚为什么不能睡到自然醒,吃顿饭就结束了呢?” “起那么早意义是啥?” 她看眼化妆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姜蒁嘴里塞个小笼包子:“回神了,姜大小姐。” “你好歹有婚假可以休,我可是十一连轴转了六天,才获得这少得可怜的假期来给你帮忙。”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别贱。” 经历一早上兵荒马乱,你唱罢后我登台,在酒店外的草坪上,姜蒁终于开始她的户外婚礼。 万里晴空,翠色草坪,鲜花铺路,轻纱与玫瑰扎成的礼台,神父一身牧袍站在礼台,对着台下两位新人引导宣誓。 魏谦昀穿着合身的燕尾西装,笔挺服帖,站在台前。 此时正用那双漾着秋日所有温柔的眼睛,静静看着站在身侧的姜蒁。 而姜蒁—— 一身洁白鱼尾长裙,花纹曼妙,镶着碎钻,手持铃兰捧花,脖颈修长,正眼神坚定地看着牧师,郑重回答:“我愿意。” 这句“我愿意”,回答得让站在两侧的季知春有些恍惚。 太坚定了。 坚定到季知春以为她是来入党宣誓的。 她抿抿唇,强压下去笑意,却在不经意间对上姜蒁的视线。 视线交汇的一刹,两人默契地同时别开脸,姜蒁低着头死咬着唇角,季知春侧过头掐了把大腿。 臭味相投的样子,像极高中时候二人上课躲在桌子底下偷吃面包。 似乎是她俩动静引起牧师的注意,台上牧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下面就由伴郎伴娘们为新人送上祝福吧!” 第64章 季知春一个激灵,直起身子看向姜蒁,姜蒁那厮居然只是对她笑笑。 这跟她们说得不一样!! 没人告诉她当伴娘还要讲话?! 在她还企图用眼神杀死姜蒁的时候,魏谦昀已经把话筒递给伴郎。 “我是新郎的朋友,也是他发小,今日来参加这次婚礼,真是感慨良多,没想到他居然在我之前结婚。我一直以为他单身到我们都结婚呢。不过新娘这么漂亮,便宜这小子,不出什么漂亮话,也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语罢,话筒递到下一位伴郎手上:“我是魏谦昀的大学舍友,很高兴受邀参加这次婚礼,祝两位恩爱白头,希望明年我们还能再见面,在孩子百天宴上。” “为了这个目标,魏谦昀可得努力啊——” 说着,还冲魏谦昀和姜蒁挤挤眼,台下一片起哄的笑声。 姜蒁适当的露出个微笑, 但季知春知道,她不高兴。 或者换句话说,季知春知道姜蒁很不喜欢这个人的“祝福”。 话筒很快递到她手中,她看了看姜蒁,视线又扫过台下,众人坐在花团锦簇之中,美好的像是童话世界。 但,要是在让人憧憬的婚礼上,说出那样毛骨悚然的话。 童话还值得憧憬吗? 没人选择结婚,是为了生子。 手不自觉紧了紧,她看到坐在台下的牧野,隔着人群,他们目光相接。 牧野此人,在别人婚礼上,还是那副散漫样子,懒懒靠在椅背上,却在她望过来的一瞬,冲她挑了下眉,点点头。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永远是这样,只要认为是对的事,不管千难万险,不管众说纷纭,那就去坐。 至此一瞬,她忽而觉得从心里长出什么一般,枝枝蔓蔓,像是要开出花来。 略顿,她举起话筒,顶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姜蒁。 第35章 重要 “我喜欢当小三。” 秋高气爽,晴空无云,适宜的风吹起季知春散落在耳边的碎发。 她望进姜蒁那双含笑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想起她和姜蒁初遇的时候。 那时候的姜蒁,浑身上下写满不好相与,阴郁寡言的气质,与班里其它同学格格不入。 还没靠近,就已经先拒人千里之外。 “我是姜蒁的高中同学 是什么时候变成朋友的呢? 是在那个阴影遮盖的巷子,她强挺着腰杆,在一群小混混面前拉走姜蒁。 她觉得自己英雄盖世,姜蒁却一脸认真地告诉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年少的黄昏,十几岁的少女迎着夕阳,因着同样柔软温暖的心,相视一笑。 她不知为何,鼻尖一酸,难掩哽咽:“也是姜蒁十年的朋友。” 此后年年,她和姜蒁形影不离,见过无数彼此低落狼狈模样,也同样见过彼此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忘不了高三最后冲刺,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姜蒁眼神依然熠熠生辉, 她说,她要成为像徐霞客那样的人,走遍祖国大好河山,观风去往何方,听草木疯长。 “我祝愿,此后年年岁岁,日月轮回变更,姜蒁仍是姜蒁。” “心气不散,铮铮昂扬。” 她想起人生最狼狈的那个冬夜,她打了无数个求助电话没有回应的时候,是姜蒁提着夜灯,在大雪纷飞的夜里,蹲在学校门口,等她归来。 “愿这世上万物,天光乾坤,都多偏爱她几分。” 她看到姜蒁用力眨了下眼,而后,一只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是满眼温柔的魏谦昀。 似乎又回到那个月光清明的夜晚,姜蒁趴在床上,抬手抓了把月光,目色柔和清亮。 她说,她找到可以同行之人,她踽踽独行的时候,不再孤单。 顿了顿,她抬起话筒: “祝愿两位,荣辱兴衰携手并进,彼此灵魂相互可依。” 别过脸去,她压着喉咙往上翻涌的颤音,不去看姜蒁红的眼眶、泛的泪花。 酸涩在鼻尖蔓延,视线也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下眼,在另一位伴娘祝福结束后,和她一起退场。 仪式结束之后,便是宴席。 因着是伴娘的原因,季知春坐上主桌,算上姜蒁魏谦昀,一桌才六个人。 更何况,那两人还要去敬酒根本来不及吃饭。 相当肆意地大吃一顿,季知春提溜着一份另加的山药枣泥,慢悠悠地往酒店新娘休息室走去。 刚推开门,一打眼就瞧见牧野面朝着她,闲闲站在单人沙发一侧,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沙发椅背。 见她进来,仅是懒懒掀起眼皮瞥她眼,随即意味不明地冲着一人说了句:“早干嘛了?” 似乎是察觉到有旁人的进入,原本背朝着她的两人,有其中一个转头看过来。 目光炯炯有神,露出口白牙,笑得灿烂:“呦!好久不见,季知春。” 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觉。 是去当武警的陈钰。 既然陈钰来了,那个懒懒窝在沙发中,连头都没回的,必然是齐云飞。 她得体地打了个招呼,慢吞吞走到牧野身旁。 齐云飞才舍得抬起眼,定神看眼她,敷衍地呦了声,算是打过招呼。 她瞧瞧窝在沙发中的齐云飞,中长发挽起个小丸子挂在脑后,单手托着脸,眉目间难掩的烦躁阴郁。 第65章 目光停顿了下,她视线转向坐在一旁的陈钰,板寸头,双目有神,腰板挺得笔直。 一身正气让她觉得下一刻,他都要从腰间摸出手铐,执行任务。 两人天差地别的气质,去仍能从眉眼之中窥见年少时的熟悉。 说起来,也有四五年没见了。 “你们在这是?” 新娘休息室,三个大老爷们来这做什么? 牧野没什么表情,半垂着眼,不知看什么,但显然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齐云飞更不用说了,整个人状态看起来就不对。 只有陈钰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从善如流地回答她:“老同学好久没见,想和姜蒁叙叙旧,又找不到合适的时候,她让我们来这等她。” “哦——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呀?”她记得陈钰从公安学校毕业就当了武警,平时比较忙,齐云飞更不用说,才名远扬的大画家,在首都有自己的画室。 怎么姜蒁的婚礼就把他们都聚全了,明明已经四五年没有联系。 “刚刚仪式上没见到你们。” “来唱一出大戏。”牧野冷哼一声。 陈钰神色有些尴尬,瞄了齐云飞一眼,弱弱喊了声:“牧哥” 牧野嗤笑声,转而垂目看向眼中八卦之色越来越亮的季知春。 就在以为她会继续追问下去,她却极为克制地抿抿唇,没再出声,只是那双眼睛圆溜溜地在陈钰齐云飞身上打转。 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还挺热闹。”伴*随门扉打开,是姜蒁略带笑意的声音。 “呦,姜大小姐,新婚快乐。”陈钰迅速站起,回应姜蒁。 “新婚快乐。”牧野略微点下头,打个招呼。 姜蒁风风火火地走到众人面前,顿了顿,转向还窝在沙发上没动的齐云飞:“怎么,齐大少不送我个祝福吗?” 齐云飞抬眼,迎上姜蒁的目光。 视线相接的一瞬,一旁季知春忍不住屏住呼吸。 然而,齐云飞只是直起身子,慢吞吞开口:“送你件礼物。” “是新婚礼物吗?”姜蒁笑眯眯的。 齐云飞盯着她半晌,从沙发一侧,拿出幅画来。 季知春看清画的一瞬,呼吸忍不住微微停滞。 这幅画太浓郁热烈的颜色。 浓郁赤色和明亮的黄,似乎要把画布燃烧起来,炽烈燃烧,将所有的爱和恨都烧成灰烬。 只留下这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季知春忍不住把视线投向姜蒁——姜蒁一脸惊喜地接过画,惊叹不已:“这画儿画的真好,真不愧是大画家!” “瞧这色彩!多鲜亮!” “” 一连串的感叹感得她有些拿不准心中所想,她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心里跟百爪挠心似得。 最后,她终于没忍住,趁着所有人注意不在她这,悄摸声儿用小指勾了勾牧野袖口,不动声色拽着牧野退后两步,来到窗边背过身,压低声音问道:“齐云飞,是不是是不是对”她挤眉弄眼一番。 牧野欲言又止:“你才知道?” 她心里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高中。” 季知春大惊失色,差点没控制住音量:“高中!?我怎么不知道?!” 牧野似笑非笑:“你能知道什么?” “姜蒁知道吗?” “应该知道。” “啊——”季知春有些怅然:“今天姜蒁结婚了。” “所以,”牧野悠悠开口:“早干嘛了。” 她还是有些不能理解:“那今天齐云飞来干嘛?送画?” “嗤”牧野冷哼一声,轻飘飘吐出四个字:“来当小三。” “嘶——”季知春到抽一口凉气:“你也不劝劝?” “不劝。”牧野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牧野眼神在她脸上转一圈,慢悠悠回答:“我喜欢当小三。” “诶,不是?等会!啊?!”季知春语无伦次:“你喜欢上有夫之妇了!?” “这种事不会发生。” “呼——”她吐出口气,悬着的心刚落下,就听到牧野悠悠开口: “不过——” “必要时,我会出手。” “?” 季知春被这段话惊得说不出话。 而房间另外三人不知何时停止交谈,同时朝窗边看去。 姜蒁瞧着牧野半倚着窗台,素日桀骜不驯的眉眼挂上两分称得上是温柔的笑意,微微俯下身子,似乎认真在听季知春说什么,却又如往日一般逗弄着她。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季知春微仰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震惊,甚至于生出了几分对这个世界的迷茫。 初秋阳光穿过玻璃窗,洋洋洒洒落在两人身上,氤氲出一层淡淡柔和的光晕。 姜蒁顿了顿:“你们说——” “咱们高中时候打的赌,能赢吗?” 此时此刻,齐云飞和陈钰从未如此心有灵犀过,异口同声:“包赢的。” 陪着姜蒁送完宾客,季知春在酒店门口刚坐上牧野副驾,车窗就被姜蒁敲响:“能送我一程吗?” 她没反应过来,姜蒁已经拉开后车门坐了上来,刚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另一侧后车门也被打开,魏谦昀坐上来,小声道了谢。 随后,事情就演变成——一对新婚夫妻坐上牧野的车,正在平稳驶向他们的家。 第66章 因为姜蒁夫妻的加入,车内一片沉默,气氛降至冰点。 季知春从后视镜观察着二人,姜蒁还是平时那副放松的冷脸,魏谦昀则小心翼翼,似乎想要开口,但又顾及着在外人面前。 她略一思考,随即侧过身:“你们没有自己的车吗?” 姜蒁翻个白眼:“我现在不想和某人坐在一起。” 姜蒁一开口,魏谦昀那边就松了口气,他侧坐着,面向姜蒁:“原本没打算喊赵兴,是因为定好的卫琮在国外赶不回来,他又自告奋勇,临时拉来救场。” “早知道他在婚礼说得那么不像话,我宁愿花钱请人当伴郎。” 姜蒁似笑非笑:“用不着和我解释,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好好一场婚礼也让他破坏了,又能怎么样?” “人已经送走了,以后也会减少和他的来往。” “姜蒁。”魏谦昀往姜蒁身边坐了坐,拉起她的手:“我知道现在说,你会嗤之以鼻,但是正如同我在婚礼宣誓时的那样,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摩挲着姜蒁的掌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你的心情我也会生气。我确保不了他们会突然冒出什么混账话,但我都会处理。” “不要因为他们,来惩罚我,好不好?” 姜蒁向来吃软不吃硬,果然神色之间略有松动:“那怎么了?说的好像重要的人多重要似的,谁还没几个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有很多,最重要的只有一个。” “谁没有最重要的人?”姜蒁别过脸:“知春你有吧?牧野也有吧?” 完全是胡搅蛮缠,季知春看出姜蒁已经消气,搁那嘴硬。 她翻个白眼,没打算理她。 未曾想,一直默不作声的牧野,却在此刻接上话茬,淡淡来了句: “我有一个最重要的人。” “这么多年,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 第36章 偶遇 他是李女士托人给她介绍的那位相亲对象!!! 许是大家都么料到牧野会接上这句话,车内一片寂静。 季知春坐在副驾,目光落在牧野身上,他神色专注,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困惑不解,她心情复杂。 她没想到,一个人喜恶变化可以那么大。 季知春欲言季知春又止。 沉默几息,她终于感叹开口: “没想到,尹余安竟然对你那么重要。” 而后,在死一般的沉寂中。 牧野突兀地笑了一声: “行。” “对。” 牧野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她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一直陪在牧野身边的,可不就是一起合伙开公司的尹余安吗? 季知春沉默不语。 坐在车后座目睹完全程的姜蒁,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侧到魏谦昀耳边,语气有些感慨:“你知道什么叫‘媚眼抛给瞎子看’吗?” 魏谦昀视线沉默地在前排两人身上打个转,停顿两秒,他开口:“他们一直是这样吗?” 姜蒁叹了口气:“一直。” 车辆很快行驶到姜蒁小区,季知春开门下车的同时,从善如流地将提溜着的山药枣泥,挂在副驾的车载挂钩上。 下车一回头,差点撞上姜蒁。 她瞧着姜蒁视线直直望向副驾,幽幽站在原地不动弹。 “又咋了,我的姜大小姐?” 姜蒁视线幽幽转到她身上:“这个挂钩你装的?” “不啊,我吐槽牧野车还没有我的车好,连麻辣烫都没法挂,他过两天就装了这个。” “看吧,有批评就有进步,这不方便多了?” “哈”姜蒁短促地笑了声,季知春有点分不清她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 “知道啊。”季知春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虽然不太能认得清车,但是基本的车标还是认得全的:“四个圈,这不奥迪吗?” “这是rs7黑武士,够买80辆你的车。” “。” “能有那么贵?”季知春不相信:“那么贵他能在上面弄个什么车载挂钩?” 她抬手拍下车的照片,上网一搜。 沉默。 无尽的沉默。 姜蒁拍拍她肩膀,唏嘘安慰:“那咋了,对吧?” “再贵再帅的车,不也得给你放麻辣烫?” “” “季知春。”远远的,牧野慢里斯条地声音,随风传入她耳中。 季知春顺着声音看去—— 牧野双手插兜,散漫地站在距她十米开外的地方。 背后万丈夕阳,如火如荼地亮着,热烈颜色落在他身渡上一层晖金光晕。 秋风吹过,吹动他发梢,连同衣摆一起吹起。 恣意不拘,落拓不羁。 而后, 牧野微微扬起下巴,眉宇间桀骜之气尽显, “季知春,你不会打算卖我车吧?” “” 季知春从姜蒁家出来,天边已经微微泛起幽蓝色。 他们驾车直奔距离风尚名府最近的超市,要采购些日常家用。 超市中,牧野单手推着购物车,轻车熟路地往购物车里扔着东西。 季知春背着手悠悠踱步跟在身后,左瞅瞅,右看看,时不时还要指挥一下——拿这个,拿那个。 在她以为牧野总得刺她两句的时候,牧野只是淡淡斜瞥她眼,从善如流拿下她要的东西。 第67章 不对劲,很奇怪。 牧野怎么攻击性变低了? “等等。”她按下牧野提着一提抽纸的手,扬起下巴冲前面点了点:“那个更划算。” 牧野将抽纸放回去,手肘随意搭在购物车上,似笑非笑看向她。 她自顾自开口:“那个,二百抽,十袋,六十三。这个,400抽,四袋,五十六。” “仔细一算,肯定是这个更合适啊。” 语罢,她用扬着下巴背着手:“你看,你这就不像我,随时随地拥有生活智慧。” 牧野没跟她争辩,像是觉得好笑,但没笑出来。 沉吟片刻,牧野微微凑近:“既然这位美德女士,拥有这么多生活智慧——” “麻烦告诉我,现如今,牛肉多少一斤?青菜多少一斤?你最喜欢的葡萄又多少一斤?” 完蛋,自从牧野住进来之后,她就没买过蔬果肉食。 每次快吃完,冰箱总会奇迹地补上货,她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就连追在牧野屁股后面a钱,总也被他各种理由打发。 牧野自然知道她装腔作势,自顾自直起身子,又将原来那提抽纸放入购物车。 “走吧,生活智慧家~” 赤裸裸的嘲讽! 可恶啊。 她冲着牧野身后挥了挥拳头,愤愤跟了上去。 采购完成,她站在超市门口,等着牧野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 秋日晚间,梧桐摇曳,昏黄路灯,风中已经有了萧瑟的意味。 季知春踩着个细高跟,身上裹件驼色风衣,正百无聊赖扒拉着手机。 “季知春?” 一道陌生声音,突兀在她身侧响起。 她抬眸看去,一位身穿行政夹克,身材高挑的男子站在不远的阴影处。 “还真是你啊。” 那名陌生男子从阴影处走近,原本隐在阴影中不甚分明的五官暴露在路灯下。 浓眉大眼,长相俊朗。 似乎又一丝熟悉,但她想不起在哪见过。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那名男子从鼻腔发出一声轻慢冷哼:“到底是贵人多忘事,聊了那么多天,认不清人啊。” “鄙人姓曹,单名孟智。” 曹孟智? 曹孟智!!! 他是李女士托人给她介绍的那位事业编相亲对象!!! 秋风萧瑟,季知春看着眼前的男人整张脸暴露在路灯之下,不自觉就想起,刚加好友那时一句—— 【头像是我,】 【不满意?】 原本死去的记忆又开始重新攻击她。 视线重新落在曹孟智脸上,五官俊朗,唇畔含笑,只是眉宇之间那股若有若无的傲慢,破坏整体的和谐。 总体而言,本人倒是比头像好看。 她眨了下眼,挂上得体的微笑:“好巧啊。” “是有够巧,江宁还是小。”说着曹孟智自来熟地接上她的话:“你长得比你朋友圈照片好看多了。” 说着上下打量她几眼:“不过——大半夜你穿着这一身,站在街边,不觉得影响不好?” 季知春额角一跳,自然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但,她手指攥紧下,没打算和他计较。 唇畔的弧度淡了下去,她淡淡看着他,没有接话。 可这位曹孟智似乎看不出人眉眼高低,或者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想法,自顾自说下去:“说来也不奇怪,你们医务工作者工作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私底下玩的最花,不是有句话是什么来着?” “三不娶里,就有一个护士吧?” 季知春额角青筋跳得更厉害,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给李女士介绍的。 看着像个人,但是不通人性。 许是见她许久没有说话,曹孟智似乎觉得他自己说的还挺有道理:“所以啊,像你们这样在医院工作的,不要那么傲,心理天高,命比纸薄,还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这瞧不上,那瞧不上。” “也幸亏你傲的不得了,我才能认识现在的女朋友。” 话音菜刚落,远远传来一道女声:“孟智?” 曹孟智闻言略一挑眉,伸手揽过正向他走来的女子:“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赵怀玉。” 被揽过来的女子,一头柔顺乌亮的长发,身穿得体优雅的羊毛衫,但显然没有习惯曹孟智这种亲密的动作。 她轻轻挣了挣,拂掉曹孟智的手,站好问道:“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一个曾经相过亲,但眼光高的人。” 说着,还顿了顿,面向季知春:“她是在卫健委工作,恰好就负责管着你们这群人。” 好想逃,季知春闭上眼睛又睁开。 曹孟智这番话,这些举动。 怕再看不出来什么意思,就白长那么大了。 总结来说,一句话。 破防男在破防。 可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在网上礼貌的回他几天消息之后,告诉李女士说他们不合适。 至于吗? 都过去大半年了。 他身旁那个女孩顿了顿,看他眼:“你这样说话不合适。”说着,朝季知春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赵怀玉。” 季知春犹豫了下,她并不是很想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但还是接受了女孩的好意。 “你好,我叫季知春。” 第68章 这么正式的介绍,介绍得她有些恍惚。 意义何在? 话音落,曹孟智又开口:“看你一个人站在风口也怪可怜,我们正好开车来的,送你一程吧?” 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差用鼻孔朝人。 攥了攥手,季知春心头火起,她忍。 正要开口拒绝,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季知春。” 她转头看去—— 秋风萧瑟处,牧野半张脸隐在暗影,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环住胸:“钥匙在你那。” 第37章 完蛋 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树影轻轻晃动,斑驳光影轻盈落在牧野身上,秋风乍起,吹动牧野衣角,季知春方才在片刻怔愣中回过神来。 手往口袋里一掏,果然,车钥匙在她兜里。 她顺势想往牧野身边走去,赶紧远离身后的曹孟智。 未料,她脚尖刚转,身后便传来曹孟智嘲弄的声音:“呦,这还包养了个小白脸?” “……” 她转头看了眼曹孟智,又看向牧野。 冷感清晰的脸部线条,眉宇微拧,神色愈发冷淡下来。 她顿了顿,有点绷不住。 就说吧,牧野看起来就是靠脸能赚得盆满锅满那一挂的。 但,话从那位曹先生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够让人不爽的。 牧野眉眼间似有些不耐,视线淡淡掠过她身后,又落在她身上:“你上哪认识的垃圾?” “哎?你说什么你——” “垃圾自己跑来的。”季知春面无表情看向曹孟智。 脸已经给过了,是他自己不要。 “曹先生,我想有件事,你没明白。”她转过身,仪态得体:“介绍人应该告诉过你,我认为我们不太合适。” “这句话,不太准确。” 她极为真诚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应该是——我没看上你。” 她从不习惯于把自己摆到高人一等的位置。 但今天,她视线停顿在曹孟智有些错愕的神情,莫名地升起一种爽感。 “你!”曹孟智神情激动,上前一步。 仅仅只是一瞬,鼻尖似乎又嗅到那股熟悉的木制香。 那样的令人心安。 所以,她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神色平静地瞥了眼忽而站到她身前的牧野——神色冷厉,眉宇间全是不耐。 “牧总?”曹孟智身后阴影处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 “真的是你,牧总!”赵怀玉站到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隔开曹孟智:“我是卫健委的赵怀玉,我们大领导赵天想在和你谈项目。” 牧野微微点个头,算是示意他知道。 赵怀玉温和地笑着侧过身介绍:“这位是元盛科技的牧总,最近在和我们领导谈项目,也是你的总管领导要谈下的合作之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季知春总觉得赵怀玉最后一句有特意加重语气,似乎含着几分警告。 但看过去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怎么可能”曹孟智喃喃,倏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愤愤转向她:“呵,还以为你有多清高,没想到转身就傍上大款了?” “嗤。”季知春觉得对面的人有些好笑:“先是为了你那些可笑到不值一提的自尊,通过恶意揣测来贬低我。” “再到发现我身边有位外形条件显然易见比你优越许多的男性,又开始那套卑劣的揣测。” “后来发现他社会地位比你高出许多,转而又给我扣上所谓道德败坏的帽子。” “说到底,”她顿了顿:“就是为了维护你那不堪一击,可怜又可笑的男性面子?” 季知春毫不留情面地扯下曹孟智最后一条底裤。 转而看向牧野,牧野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又想干什么”。 “不过,曹先生那么执着于比较的话,除去社会地位、财富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还有一件,最直观,最了当。” 她抬手搭在牧野肩上,几乎是半个身子倚上去,笑得轻慢又张扬:“这张脸,就胜出你许多。” 满意看着曹孟智黑脸,她视线转向赵怀玉:“这位曹先生,恐怕并非良配。” 赵怀玉依然是那副从容的微笑:“我会考虑的。” 话到这,季知春不欲纠缠,挽着牧野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曹孟智任何叫骂。 “够了。”赵怀玉拉住曹孟智,随即又松开手。 原本带着笑的唇畔,完全放松下来:“曹先生,抱歉,我想你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以后请不要在联系了。” 说着,似乎是懒得在看他一眼似的,转身就走。 “连你也瞧不起我是吗!?” 季知春怼完人的兴奋劲到风尚名府还没褪去,她莫名觉得自己和牧野那场潇洒退场简直帅爆! ——像是两个迷人的反派,潇洒又强大的退场。 越想越兴奋! “牧野!” “嗯?” 走在前面的牧野尾音上扬,淡淡回了声。 “你今天帅爆了!” 完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盘靓条顺的往那一站,那张冷淡中带着野性的脸直接结束了比赛! 第69章 更何况,在她嚣张跋扈的时候,就可靠又不容忽视地站在她身边,配合的将手搭在她腰上。 爽啊!!! 听到这句,牧野脚步一顿,停在门前,侧脸淡淡瞥她眼:“不看是谁?” 走廊不甚明亮的光线闲闲打在他侧脸,眉梢间又是那股漫不经心地嚣张劲儿。 咚,咚,咚。 清晰有力的心跳在安静走廊蔓延。 不对,不是,不应该。 以往牧野装的时候,她定然要怼上两句。 可为什么,这次她只是觉得心跳的厉害。 下一秒,她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移开视线,慌忙摸出钥匙去开门。 进门敷衍交代几句,便逃一般地钻进自己的屋子。 坐在梳妆台前,她只开了桌子上那一盏台灯,在这样暗沉的屋子里,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安全。 咚,咚,咚。 她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那样的感觉太陌生。 太可怕。 太不可控。 她转目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一个明显惊慌的自己。 顿了顿,她掏出手机,点开姜蒁的对话框,沉痛又悲伤的打下一句话: 【完蛋!!!!我现在居然能看的下牧野装x了!!!!!】 【?】 一周后的周末,季知春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生无可恋地看向面前滔滔不绝的赵阿姨,十分痛恨自己怎么就为了逃避和牧野见面,这一周都搬回家住呢? 失策,绝对失策。 那天晚上,她痛心疾首的跟姜蒁倾诉完,那边只是悠悠来了句: 【像你这样的年纪,还能看得下去男人装x,只能说明一件事——】 【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看完最后一句话,她像是丢掉什么烫手山芋一般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第二天就连滚带爬的滚回李女士这里。 一周都在找借口不回去。 好在牧野也没多问。 她这一箩筐千头万绪的事还没有理清,赵阿姨却已经在周末施施然上门来给她介绍相亲。 或许她也是到年纪该谈个恋爱了吧? 要不然怎么解释她觉得牧野那小子帅这件事? 啊,好绝望。 听着赵阿姨在那滔滔不绝介绍男方的好处,心里模模糊糊生出个念头—— 要不见一面? 或许见到别的男性就会打消她那个荒谬的想法。 “赵姨” “砰砰砰。” 三声克制的敲门声清晰传来,季知春“蹭”得站起来:“我去开门。” 打开门,是隔壁钱奶奶。 “呀,小春回来啦,我来送点东西。”说着拿出一盒中式甜点塞到她怀里。 “啊,这多不好意思。”季知春下意识想要拒绝,钱奶奶没给她推脱的机会,侧着头看向客厅:“咦?小赵来了?怎么没来看看我?” 赵阿姨笑眯眯冲钱奶奶打着招呼:“这不是来解决小春的终身大事吗?”她眨眨眼:“给小春介绍好男孩~” “啊——”钱奶奶了然,看看季知春,又看看赵阿姨,慢吞吞开口:“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还没等季知春道谢,手脚麻利地将门一关。 “” “小春啊,你刚刚想说什么?” 季知春站在门口,微凉的秋风吹得她头脑清醒些。 她抱着甜点,开始唾弃刚才的想法。 怎么能抱着退一步去见别人的想法来逃避? 想着退一步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想说,我不去相亲。” “只是见见,看看男孩行不行”坐在沙发旁听了许久的李女士终于急了,她明显知道她的想法:“没有非得让你撑,不行咱们再换下一个!” 她抿起唇, 看来,只能使出那一招了。 “我对相亲有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 “还记得那个曹孟智吗?” “怎么了?” “上个星期在超市门口见到他了,他骂我是站街女,就因为我觉得不合适。” “!?” 李女士震惊,李女士愤怒,李女士拍桌而起—— “他个狗娘养的!!骂老娘闺女!?” “清江巷子里的曹家?” “对!!” 李女士骂骂咧咧就要去换衣服出门,赵阿姨一把拉住她:“谁给你介绍的这家?这家两口子人都不咋样!” “咱们学校老张婶!” “老张婶和他们家有亲戚!!” “我连她一起骂!” 赵阿姨按住李女士:“别气冲冲的去,咱们从长计议,商量个对策再去!!真是一群不要脸的,欺负到咱们家小春头上来了!!打量着咱们家主要是没人啊?” 说着,和李女士细细商量起来对策。 季知春殷勤地给赵阿姨和李女士续上茶水,坐在一旁打开点心,竖着耳朵听八卦,时不时还添油加醋两句。 直到晚上,送走依依不舍的赵阿姨,她回到屋子里,悠悠坐下。 想起赵阿姨那个缺德计划,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掏出手机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牧野,但手一顿,返回到主页面,打开朋友圈刷起来。 滑动手指停留在牧野两个小时前的朋友圈上,她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这一章更新的是新内容,原本更新的,我合并到上一章去了,所以是新内容! 第38章 棉花 “季知春,谁欺负你了?” 周六晚七点,天已然黑下来,秋风起,夹杂萧瑟的冷意,季知春裹了裹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一动不动地站在宠物医院的玻璃窗外。 明亮干净的医院内,她目光一扫就瞧见了正乖乖趴在隔间内打着吊水的棉花。 垂头耷脑,没什么精神。 不自觉皱起了眉,她伸长脖子朝医院里看去,左瞧右看,没看到牧野的身影。 真是不称职。 棉花一个猫在这打吊水,怎么放得下心不在? 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愤愤转身,没有任何犹豫地推门走进去。 “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刚刚踏进门,一位护士就迎上来。 “我来找猫的。”她伸手一指,指向棉花。 棉花似乎是有所感应一般,仰起那颗猫头,冲她叫了两声。 哎呦,乖乖。 季知春心都要软成一摊水,脚步一动要往棉花身边走去。 护士小姐上前一步,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意,身体却尽职尽责的挡在她身前:“这位女士,麻烦您先登记一下呢。” 说着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本子和笔:“麻烦这位女士报一下姓名,身份证号和手机号以及您和猫咪的关系。” 她从善如流报出身份信息,却到和猫咪关系的时候,顿了顿。 她和棉花的关系 视线越过护士的肩膀,落在里面正翘首以盼,定定盯着她的棉花。 八年前的秋天,她捡回还是小奶猫的棉花。 那时候,棉花连眼睛都没睁开,深秋天气放在外面是要冻死的,她只能偷偷养在家里。 好景不长,没过一个星期东窗事发,她怀里抱着放置棉花的纸箱,被李女士推推嚷嚷,推到单元楼下。 她低着头就是不肯把棉花扔掉,到最后李女士气急败坏:“你要是养猫!你就和它一起滚出去!” 邻居劝慰和李女士高亢的叫骂混杂在一起,她一言不发,看向窝在纸箱里瑟瑟发抖的小猫。 它是被猫妈妈扔下的小猫,它是没人在乎的小猫。 李女士愤怒,她沉默。 还有邻居劝导着:“知春乖啊,别跟妈妈置气,一只猫而已。” “知春啊,跟妈妈道歉这个事就过去了。” “小李啊,小孩嘛,养只猫而已,别那么动气。” 她愈加沉默,双手死死抱住箱子,不愿意放手。 “我就问一遍!你扔不扔!”尖利女声传来。 她沉默摇摇头。 “你!” 眼瞧着李女士巴掌就要落下,她像块又臭又硬的倔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地迎接落下的巴掌。 忽而,一块阴影投下。 “啪!” 闷闷巴掌声响起,她没感到疼。 倏地抬头,牧野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前,背脊挺直,右肘抬起。 李女士巴掌落在他的手肘上。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冲出来,阿姨打疼你了吗?” 许是打错人的缘故,李女士原本愤怒的气焰一下子萎靡下来。 牧野活动下右肘,笑了笑:“不疼。” 继而转身看向呆愣的她,轻嗤声,接着,俯下身用极轻地声音,在她耳边喃喃一句: “看哥的。” 牧野接过纸箱,在她身前,视线扫过一圈大人,用极为清晰的声音开口:“李姨,这是我的猫,拜托季知春帮我养两天。” “真的?”李女士不相信。 “真的。”牧野站得很直:“惹李姨误会,是我不对。” 他微笑着一动不动,接受李女士的审视。 那天到最后,怎么息鼓偃旗的,她记不太清。 只记得牧野抱着纸箱子,在昏暗楼道里,侧过身凑的极近,笑得恶劣又张扬: “季知春,打算怎么谢我?” 从此,棉花就在牧野家安置下来,一待就是八年。 “我是猫主人的——” “她是猫妈妈。” 一道熟悉又欠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头看去,牧野提着空猫箱站在门口冲她闲闲一挑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猫妈妈。 “哦~原来是牧总女朋友啊。”护士利索地收起表单。 “什么女朋友!?” “走吧。”牧野揽过她,带着往棉花那走去:“再不去那只猫眼睛都要看穿了。” 顺水推舟,她坐在宠物医院的椅子上,轻柔挠着棉花的下巴,棉花整只都瘫在她腿上。 坐在旁边地牧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手上回着消息,有一搭没一搭回她:“急性肠胃炎,不算大病,挂两天水就好。” “棉花平时身体很好啊,平时养的也精细。” 牧野冷哼声,手上打字没停:“它八岁了,季知春。” “哦,那是年纪有点大了。” “喵呜~”棉花抱住她的手,轻轻咬一下。 嚯,猫大爷还不高兴呢。 “啪”得声,牧野按熄屏幕,头往后一仰,闭上眼:“季知春,帮个忙呗。” 她侧过头,看向牧野:“什么忙,你先说。” “帮我照顾棉花。” “?” 第71章 “老两口年纪大了,这两天我把棉花接到风尚名府照顾,但公司出了点事,有点忙。” “” 许是见她没有接话,牧野侧过头,定定盯着她:“季、知、春” 他一字一顿。 “你不会想逃避责任吧?” “棉花当年是咱们说好,共、同、抚、养。” “” 干嘛这副口吻,好像她是什么抛家弃子的渣男。 “我没说不照顾啊。” 她看着牧野,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算了,就当是为了棉花。 周一上班,季知春想起杜玉荇家的猫之前得过肠胃炎,打算问问她怎么护理的。 找杜玉荇一天都没见人,临近下班,她有些惆怅地看着聊天界面分享肌肉猛男的视频。 个个显示未读。 这厮遁入空门了? 余光瞥见老许从她身旁路过,顿了顿,她抓住老许:“今天见到杜玉荇了吗?” 只怔愣一瞬,老许面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 莫名地,她松开手,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不知道吗?” 难怪呢,难怪。 手垂在体侧捏紧又放松,喉咙有些发紧:“什么时候去?” “今晚。” 晚九点左右,季知春打开风尚名府的门。 客厅开着柔和的暖光灯,牧野一身垂顺的深灰色家居服,怀里抱着棉花,慢悠悠从客厅晃到她面前:“上班一天,就不要猫了?” 她对上牧野那双乌沉的眼,一路上尽数被秋风压下的酸涩在看到牧野的一瞬,翻涌而来。 一句话没说。 牧野面上那抹似有非有的笑意慢慢敛去,他放下猫,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季知春。” “谁欺负你了?” 第39章 良心 “醒了就继续睡吧。” 一句。 就那么一句。 季知春压抑许久的眼泪在此刻决堤,她又不想让牧野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胡乱用手背抹下眼泪,一个劲儿说着:“没事儿,没事儿,我没事儿。” 下一秒,她模糊的视线完全黑下来。 整个人落到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木制香的温柔充斥在她鼻尖,她从头到脚似乎都笼罩上牧野的气息。 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牧野低沉声音在她紧贴的胸膛共鸣: “行,没事儿。” 终于她忍不住了,像是找到了靠山,这个怀抱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心安。 她埋在牧野的怀里,小声呜咽起来。 似乎很久很久,她都没这样哭一场。 牧野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这样就够了。 她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够了觉得有些闷,泪眼朦胧地抬起脸,盯着牧野清晰地下颚,鼻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瓮里瓮气地开口:“你衣服脏了。” 牧野似乎顿了下,慢悠悠开口:“你想给我洗?” “不想。” “那就老实去坐着。” 客厅主灯泛着暖色调的光线,季知春窝在沙发里,她哭的眼睛和鼻子都有些发红,正小心翼翼擦着鼻涕。 一杯温的蜂蜜水递到她眼前,伸手接过,她小声道了谢。 温水入口,甜津津的味道混杂着暖流,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唉——”她喟叹出声,余光瞥见牧野正大剌剌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手撑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情绪发泄出来,脑子也清醒不少,她瞄到牧野胸前那一团深色,生出两分心虚。 “要不,衣服还是我给你洗吧。” “想回报我?” “行,给你这个机会。” 牧野往沙发靠背上一依,一副大发慈悲的姿态:“洗衣服不用,来说说怎么个‘没事儿’。” 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下。 这件事说出来显得她有点矫情,但—— 她抬眼看向牧野。 还是一贯散漫的样子,似乎天大的事儿,到他这儿都不是事儿。 所以,她并不排斥说给牧野听, 沉吟许久,她在找一个合适的开头:“我一个同事,叫杜玉荇,你知道吗?” “嗯,我记得,天天围在你身边那个。” “她”季知春攥紧杯子,喉咙有些发紧: “她妈妈,今天去世了。”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牧野身形微顿随即坐正。 “她不太好。” 季知春盯着手中的水杯,沉默下来。 杜玉荇是她同期,同一批进来医院,关系要比其他同事好上许多,在医院几乎形影不离,算是朋友。 其实在做完手术回来之后,她就已经察觉杜玉荇的异常。 或者更早之前——在她出院那天,四院门口,她看到一个熟悉身影,那就是杜玉荇的背影。 但她没问。 她没说,她就没问。 她以为成年人就该保持这样体面的默契。 恰到好处,点到为止。 可可 “我其实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儿,但我没问,我觉得成年人嘛,谁还没点隐私的家里事儿?” “但我没想到,能是那么大的事。” 她想起前段日子,杜玉荇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第72章 或许,或许, 她就在等那一问呢? 就在等那一句——“喂,你怎么了?”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 她都没说。 在杜玉荇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最需要倾诉的时候。 因为那些可笑的,不值一提的,成年人体面。 “其实应该问的。”她声音不自觉哽咽:“什么破社交距离,什么破隐私。” “哪有人重要?” 喉间止不住的酸意上涌,似乎开口都变得困难。 今天下班,她跟科室里的同事一起去吊唁,刚踏入屋门,杜玉荇就迎上来。 明明瘦到脸颊两侧的肉都凹了下去,明明眼中布满血丝,明明穿着那样沉甸甸的黑。 却仍扯出个笑,招呼着:“你们怎么来了?都说了不用来。” 又是这套成年人的说辞。 她静静看着杜玉荇熟练地招呼众人,中途又被家里长辈叫去处理各种事情。 她脸上一直挂着客气得体的笑,像是一块陶瓷假面,牢牢焊在她的脸上。 似乎这样就可以没有悲伤,也没有情绪。 可怎么会呢? 她坐在角落,在杜玉荇绕开人群第二次问她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时。 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 感受到怀里的杜玉荇身体一僵,随即她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哎呦,别那么煽情,我没事儿。” 她埋在杜玉荇发间,感受她身上温热体温,鼻尖一酸:“可是,我觉得你难过都要溢出来了。” 她眼眶有点发热:“杜玉荇,想哭就别忍着啊。” “我没有。”杜玉荇尾音有些颤抖,她感受到怀里人逐渐松懈下来的身体。 “我没有” 一滴烫人的水滴落在她颈窝,环住腰间的手逐渐收紧。 先是小声呜咽,再到哭得一塌糊涂。 她听得视线模糊一片,却仍强睁着双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季知春,我没有妈妈了。” “季知春,我没有妈妈了。” “季知春,我没我没妈妈了。” 杜玉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句话。 她咬着牙,沉默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要是我早些问,那些她陪着妈妈做化疗的无数晚上,有我陪着她,她会不会会不会好一些?” 熟悉的酸涩重新回到她两颊,眼前视线又重新模糊起来,她紧紧咬着牙,压住喉间颤音:“所以,我有错。” “我不该的,我不该的” “什么错不错,该不该。”牧野不知何时坐到她身侧,扳过她肩头:“朋友之间什么时候要分对错,分应该?” “她怕麻烦你,你担心她,都是相互惦念的好姑娘。” 温热手指轻轻抹去她两颊的泪水,她微微仰头,对上牧野乌沉双眸。 暖色光线落在牧野身上氤氲出一层淡淡光晕,原本冷厉的眉眼许是在今晚泪水的朦胧下,显得分外柔和。 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 她顿了下,带着一丝哭腔开口:“牧野” “这么多年,你狗嘴里边终于能吐出象牙了” “” 不知不觉一个月已经过去,杜玉荇早已来上班,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打打闹闹,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周五晚上,季知春坐在梳妆台前,犹豫了下,在抽屉的最深处摸出一张名片。 她拿着名片许久,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决定考研。 考自己喜欢的专业。 世事无常,总要在有限的时间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季、知、春。” 熟悉声音在房门处响起,她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转头看去——牧野身穿怀里抱着猫,肩头倚在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又怎么了?” 大少爷冷笑一声,闲闲开口: “你说猫交给你照顾。” “棉花刚来第一周,你买无数零食罐头——”他伸出手:“一周喂胖五斤。” “后来除了喂食,梳毛,其余一概不闻不问,天天回来,不说话,也不陪猫。” “我又铲屎,又看顾饮食。”牧野冷嗤:“结果这小东西不领情。” “喵呜~喵呜~”棉花跟着叫了两声,身子一扭,就从牧野怀里挣脱,朝她扑来。 牧野冷哼声,听得她眼皮一跳。 “两个没良心的。” “” 话虽如此,季知春摸着怀里的猫,怎么说的她好像一个不闻不问家里事,全部丢给妻子的男人? 骂的真脏。 “我也没” “呵。”牧野双手环胸,慢里斯条:“小的没良心,大的犟,愁得人半夜睡不着。” “” 额上青筋跳两下,越说攻击性越强。 行,半夜睡不着是吧? 等着。 凌晨三点。 季知春站在牧野床边,床头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模模糊糊勾勒出牧野侧脸。 他睡得毫无所觉,眉目安宁,长而茂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很好。 季知春面部有一瞬狰狞,要的就是睡得香! 她猛地一拍床: “牧野!” “不是愁得半夜睡不着吗!?” 缓缓的,牧野睁开双眸。 乌沉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第73章 他什么都没做,莫名地,季知春生出几分心虚。 “醒了就继续睡吧。” 她转身就要走,脚刚踏出一步,忽而,手腕被抓住。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重重摔到柔软床褥之上,牧野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牧野你——”季知春声音戛然而止。 牧野双手撑在她两侧,她对上那双沉沉眼眸。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半夜叫醒人这件事请谨慎。 上次鸽妈说她愁鸽愁的半夜睡不着,鸽半夜给她喊起来了,嘿嘿。 人是晚上喊醒的,鸽是早上被打包扔出门的:) 第40章 妥当 极大程度上会凸显自己更像个色中恶鬼、女中流氓。 凌晨三点半,一天之中最为安静的时候。 暖色昏沉光线,模糊勾勒出牧野轮廓。 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只能感受到那股视线毫不掩饰的,直白的,落在她身上。 莫名,季知春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咚,咚,咚” 心跳得发慌。 她连牧野的体温似乎都能清晰感知到。 静,太静了。 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起伏,才能提醒她,时间并未在此刻静止。 四目相对,她忍不住吞咽下。 “季、知、春。” 良久,牧野轻笑一声,慢里斯条喊出她名字:“你深夜,来我房间” 慢慢的,他俯下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 鼻尖几乎要碰到她,方才停下来。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对上他的眼睛。 这时,牧野适才慢慢悠悠落下未言的半句:“想干什么?” 不轻不重的呢喃,像是把小刷子轻轻扫了下她的心。 她忍不住颤栗下,随即别过脸:“不是你说半夜睡不着吗?” “哦——”牧野拖长声音:“想来陪我?” 她不可思议转过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鼻尖堪堪擦过牧野唇瓣,她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像是被烫到一般,双手抵住牧野胸膛轻轻一推—— 牧野被推到一旁。 她麻溜起身,不自然弯了弯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牧野温热的体温。 方才惊觉,牧野他——没穿上衣!!!! 强作镇定,她当寻常一般,目不斜视,语速极快:“鬼才想来陪你!!我纯纯报复!!!!” 视线却不自觉往那牧野线条分明,姣好饱满的腹肌上瞟。 “是吗?”牧野慢里斯条地撑起头,略一挑眉: “报复到床上?” 他!故!意!的! 眼神里明晃晃的戏谑,看得人火冒三丈。 可,季知春脸上还是忍不住发烫,就好像牧野每句话都戳在她心上,止不住的心虚 “谁要理你!!” 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像是掩盖心虚一般往门外走去。 还没踏出两步,身后传来沉闷低笑声。 有完没完了!? 气急败坏的转头看去——昏暗灯光下,牧野埋在被子中,肩膀随着笑声耸动。 夜灯昏沉,他整个背部线条光影分明,轮廓清晰。 是真好看。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季知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什么叫色令智昏?! 这就是! 她逃一般地回到房间,抵在关上的房门,在一片寂静中,静静感受那颗狂跳的心。 “噗通,噗噗。” 抬眸,她看向窗外无边夜色,灯影浮动,安静非常,只有这震耳欲聋的心跳,似乎要将这片安静熊熊燃烧。 毫无例外,有心事的季知春女士一晚上没睡好。 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拖着虚浮的脚步飘去客厅接水。 脚步一顿,她停在拐角处——直饮机前,牧野端着水杯正仰头喝水 水顺着杯子划入他口中,清晰冷硬的侧脸线条,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顿了顿,在牧野视线转过来的一瞬,掩饰般抬起没有水的杯子喝上一口。 敛起眉眼,不去看他。 擦肩的一瞬,她抬眸向前。 “季知春。” 牧野叫住她, “怎么?” 牧野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生硬:“你在挑考研资料?” “算吧” 昨天晚上睡不着,她确实在挑考研资料,查了许多攻略,还是没定下来。 “奶奶她之前负责几年研究生招生工作。” 那这么说季知春双眼一亮:“钱奶奶可以指导我下吗!?” “不能,她退休了。” “” 许是她的白眼极大取悦了牧野,他晃晃手中杯子,方才慢悠悠开口:“但,挑选个考研资料,应该挺熟练的。” 看吧,季知春心中一哂,牧野就是在故意招她。 她面无表情,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儿。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牧野似乎没看到他想要的反应,慢悠悠拿起钥匙出门去了。 “叮”手机振动一下,她点开消息。 姜蒁:【信不信你招招手指,牧野就能钓成翘嘴?】 得了,又一个神志不清的。 她划走消息,点开钱奶奶对话框,问起考研资料的事情。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深秋初冬的夜晚,季知春早已取消骑行的运动项目,穿着面料柔软的家居服在暖气房里,舒舒服服从冰箱摸出碗酸奶。 第74章 一边吃着酸奶,一边往屋里走。 “吱呀——” 路过浴室,门猛地向里拉开,水蒸气混杂着热意扑面而来。 她眯起眼睛,一片朦胧仙气蒸腾中,一道深色剪影从中走出。 牧野擦着头发,大步走出,他头发湿漉漉的,蓄着水滴,顺着脖颈划过锁骨,滴到领口极大的深色家居服中,洇出一片水渍 家居服垂顺柔软,质感很好,此时正紧贴着微微有些潮湿的身体,将胸肌腹肌线条形状勾勒地—— 一!览!无!余! 她喉咙微滚,这些布料一点都没有起到所谓遮体作用,反倒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说还休。 更加吸引人。 而牧野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反而不耐烦地拽了拽衣服。 季知春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该落在哪里。 直直盯着牧野的腹肌和胸肌看,极大程度上会凸显自己更像个色中恶鬼、女中流氓。 但!!!视线就控制不住的往她不该瞟的地方瞟。 “牧野!!!” “不是说过了吗!!” “公共区域,注意个人形象管理,避免穿着不妥当!!” 她紧闭着自己的双眼,昂首挺胸,说出的话,坚定的比她上思想政治教育课还要钪锵。 牧野愣了下,低头看看身上的长袖长裤,又看向义愤填膺,一身正气到送去法院也绝不会有违和感的季知春。 沉默抬手,捏住她两颊。 温热触感从面上传来,她睁开眼睛,一下就对上牧野那双点漆似的眸子。 噗通噗通。 那股熟悉的心悸感又回来了。 “啪” 她拍掉牧野的手,猛地后退几步:“干什么!” “哈”牧野喉间溢出气音,他摊开双手:“你这反应好像我没穿衣服。” 安全距离下,季知春狂跳的心逐渐冷静下来:“要是真没穿衣服,你现在就该在派出所。” “所以,”牧野随手将浴巾挂在门把手上:“季知春。” 他头发上水珠还在顺着脖颈往下滑,隐没在深色的衣服里。 “你在慌什么?” 他似笑非笑,视线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我穿着正常。” 一步,一步,他在逼近。 “长袖长裤。” 直到她腰臀抵到桌椅,牧野已经双手撑在桌上,以一种绝对侵略的姿态,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到底是我不妥当,还是——” “你不妥当。” 【作者有话说】 是真没有想到短短两周请两次假tvt,对不起大宝贝蛋子们 我以后再也不吃外卖的水果捞了,呜呜 第41章 紧张 “对我这么把持不住?” 深秋的夜总是显得格外静谧,晚上八点半,客厅依旧泛着暖色调的柔光,整个室内都渡上层柔和光晕。 牧野一瞬不眨地盯着圈在怀里的季知春,她的表情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连双眸都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 但他知道。 她在紧张。 他太了解她了。 她总是表面一切无恙的虚张声势。 牧野半垂着眼,视线从她双眸游移到唇畔。 不能逼得太紧,他想。 猫急了是会炸毛的。 他轻笑声,瞧着支支吾吾的季知春,悠悠直起身子:“算你有品位。” “嗯???” 他慢里斯条地开口:“对我这么把持不住。” “谁对你把持不住” “谁啊??” 季知春炸毛的样子确实挺有意思,他懒懒散散地站在她身前,瞧着她气急败坏。 她怎样都行,只是别再躲起来。 季知春敏锐捕捉到牧野唇畔勾起的弧度,恼羞成怒之后是理智的回归。 牧野又在招她。 她肯定。 鸡同鸭讲的抓狂一下子降下去,她狠狠瞪牧野一眼,转身就往房间走。 “喂——” 她回头看去,牧野闲闲依在墙边:“别再挑一夜考研资料。” 说到这,他顿了顿,眼中满是挪揄:“这可没人喊‘小蝴蝶公主,起床了~’” “牧!野!” 她咬牙切齿。 他知道明天她和姜蒁有约! “砰!” 她猛地甩上房门,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牧野愉悦的低笑。 咬咬牙,什么狗屁心动,她看是她熬夜熬的心跳过速! 从小到大都这么恶劣性格,她怎么会喜欢他! “你就是动心了。” 次日中午,商场火锅店里,姜蒁一边抄起盘子大开大合地将整盘牛肉下到红油锅里,一边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 季知春无语。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到大我都对他没有意思。” “咋滴?24岁生日一过,我这边开启爱情魔法了?” “话不能这么说。”姜蒁拿起筷子摆了摆:“那怎么解释,你这个年纪都能看得下去他装x?” “” “看吧,你没法解释。”姜蒁摊手:“更何况,你确定小从到大,对牧野一点都没心动?” “换句话说,他对你来说,和我们这些朋友,都是一样的吗?” “没有”吧?季知春有些迟疑。 第75章 或许在朦胧遥远的少女时期,她是对牧野产生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肆意张扬,意气风发的少年,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吧? 更何况牧野那张脸,光是看着杀伤力就足够大。 她又不是一心向佛,道心清明的正派人士。 可平心而论,那些微不足道的少女悸动如同昙花一现。 更多时候,她认为,牧野就是她的朋友。 像是看出她的迷茫,姜蒁盯着她眼睛:“你没发现吗?高中时候,你对我们一直都是脾气很好,即便小打小闹开玩笑,也从来没真正生气。” “但是,你对牧野,就不是这样。” “你这话说的就” 季知春停下,季知春思索,季知春心虚。 早上的起床气;没买到喜欢面包的脾气;甚至于各种莫名其妙的坏脾气 好像,好像都是冲牧野来着。 当受气包就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她有些不服。 “你那些坏脾气好像都给牧野,而他也照单全收。”姜蒁翻她个白眼,继续说到:“你对待我,对待陈钰,对待齐云飞,就算把我们都当做自己人,可相处之间,你总是有分寸的。” “就好像我们之间有一道说不可跨越的横线,你很清楚你该在哪儿。” “但你在牧野身边,就不这样。” 姜蒁表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你在牧野身边就就很放松。” “对!就是很放松,你想干嘛就干嘛,丝毫不会担心牧野生气,消磨友谊。” “甚至于牧野在了,你就更加嚣张跋扈、狐假虎威、做事不计后果,就好像天大的事儿,都有他给你兜着底儿。” “你和他之间就没有和我们之间的边界感。” 季知春有些哑然,她没想到自己和牧野的关系在姜蒁眼里就那么好 好的跟能穿一条裤子似的。 姜蒁对他们有误解,她确定。 “那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较熟悉。”季知春张口就反驳。 “行,这么些年我们也够熟了吧?你我之间也始终有一条边界在,不是吗?” 对上姜蒁的眼神,她口唇翕动,说不出话。 确实,她心里清楚,牧野是不一样的。 “知春,不一样就是特殊,对待一个人特殊,你确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 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朦朦胧胧的安心,隐隐约约的不排斥,都是源于心底那点被忽略的,喜欢。 她没接话,有些灰心。 “哎呀,看你这垂眉搭眼的劲儿!”姜蒁猛地喝上口奶茶:“有啥大不了的,喜欢就告诉他。” “信不信你勾勾手指,牧野就能钓成翘嘴?” 季知春缓缓抬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姜蒁这句话。 “你喝奶茶里面的珍珠堵着你脑血管了?” “你是信我是秦始皇,还是信我勾勾手,牧野能钓成翘嘴?” “”姜蒁真的很想接梗,但她还是无比真诚地开口:“信你勾勾手,牧野能钓成翘嘴。” “不可能。”季知春不知道谁给姜蒁那么大的自信。 “反正你也喜欢,你不试试怎么” “姜蒁。”她很平静打断姜蒁的话:“对人的喜欢是最不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 “一时的荷尔蒙冲动,过两天就会像春花凋零一样,说没就没了。” “实在没有必要为两天的冲动,去做一些不合适的事情。” “不是吗?” 正午太阳明晃晃照着,却仍驱不散深秋的寒意。 同一片阳光下,元盛科技大厦顶层。 尹余安盯着牧野已经有一上午,终于在午休期间,他忍不住了。 “你不对劲。” 牧野懒懒撩起眼皮瞥他眼,又缓缓闭上。 “你最近心情好的不像话。” 尹余安转到他身边:“跟我说说,是不是江北那边的事儿要成了?” 下午在季知春第三百次承诺会参加姜蒁两周后举办的晚宴后,姜蒁方才放她回去。 还没坐上地铁,姜蒁就接到了老李的电话,让她回去一趟。 五点左右,她踩着夕阳余晖,兴致冲冲回到家里,还没开门就问道:“你俩是不是想我啦?” “正好我从市中心回来给你们带了那边排队的鸭子。” 没有回应,死一般的沉寂。 不对劲。 五点,老季李女士都没有操持晚饭,家里也只亮了客厅一盏灯。 她顿了顿,走到客厅, 老李和李女士都在沙发上坐着,谁都没看她一眼。 气氛凝重地落针可闻。 “怎么了是”她笑着打破沉默,正要走两步。 余光却瞟到茶几上的考研资料。 天老爷,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你大事不妙 第42章 争执 “受委屈了。” 深秋五点多的时间,窗外光线已然暗下。 瑟瑟寒风在窗外呼啸,屋内寂静一片。 客厅主灯沉默又晃眼地亮着,明明是开了暖气,却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凉意。 季知春从未感到时间流逝的这样慢,似乎在这无边沉默里,分秒都清晰可见。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当没看见那摞考研资料,挂上笑率先打破沉默:“怎么都不理我?” 第76章 “我特意买了你们爱吃的鸭子来孝敬呢~” 拖长尾音,放软话语,近似撒娇的语气。 也没能使得老两口面部表情柔和一下,只得默默将鸭子放到餐桌上,心里斟酌该怎么开口。 “不来叫我来,来了又不理我。”她佯做无事同平常一样抱怨。 李女士在此刻终于有了反应,淡淡瞥她眼:“你的孝敬我们可不敢吃。” “你这话说的。”她顺势坐在沙发一侧,插科打诨:“说得我好像还能给你们下毒~” “那说不好。”李女士抽出她抱住的那条胳膊,端起茶几上的保温杯,慢慢抿上一口:“毕竟你现在翅膀硬了,说不定早就嫌我们烦了。” 话不好接,她只能装作听不懂李女士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你看,别人只关心我非高不高,没人关心飞的累不累。” “妈你就不一样,你只关心我翅膀硬不硬。” 看到李女士明显一噎的神色,她笑眯眯凑上去:“对吧,妈?” 眼看着李女士就要给她两下,凝重氛围终于要被打破,老季却在此刻突然开口: “别再避重就轻,说说吧,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面对老季和李女士看来的目光,她慢慢直起身子,还是没躲过。 “还没来得急说。” 其实是现在她还不想告诉他们。 “我看你是出去住段时间把自己心给住野了!还把家放在眼里吗?!” 唇畔那抹弧度渐渐隐去,她沉默看着越说火气越上来的老季。 “你要是考在职研,我和你妈双手赞成,可你看看你要考的是什么!?” “不考本专业,跨专业学考古!!” “怎么?医学专业考不开你了是吗?你非要去学那个破考古!!” 头顶主灯白到惨淡光线照到老季微微发紫的唇角,口唇一张一合,讲到激动处,甚至有唾沫星子飞溅出。 莫名地,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那股沉闷的,熟悉的,被死死捂上口鼻的窒息感,似乎又让她回到六年那个夏天。 永不停歇的梅雨季,光线昏沉的黄昏。 她的房间没开空调,湿热黏腻的空气像是一条潮热毛巾,紧紧捂住她裸露皮肤上每一个喘气的毛孔。 电脑屏墓泛白光线照在她沉默不语的脸上。 杂乱的头发,无神的眼睛和迟迟不肯选择的手,她像是一块又倔又硬的臭石头,只在那沉默的坐着。 “让你改,你怎么还不改?!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呢?!” “学考古,你以后怎么就业?喜欢能给你当饭吃吗?!” “现在,立刻,马上,改了!” 在报志愿结束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滑动了鼠标。 而现在—— “学考古你出来想干什么?想去挖墓吗?哪里那么多墓给你挖?” “你要是真喜欢历史,你去学一个历史专业的老师也可以,最起码稳定、好就业。” “反正我不同意你考这个专业的研!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上你的班。” “爸。”她轻轻唤一声,咬字坚定:“我要考这个专业。” “哎!?”老季蹭得下站起来:“我说话不管用是吗?” “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能做这种荒唐事!?”老李像是不敢相信,他指着那叠资料:“这种专业,是给什么样的人学的?嗯?” “是给那一种家里有钱的富二代当兴趣学的!” “是给那种衣食无忧的人学的!” “你有这个资本吗?”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下,随即古怪地笑了一声:“对,这事应该怪我。” “怪我没本事让你当富二代,怪我让你没这个资本学你想学的专业!对吧?” 她不是这个意思。 季知春不明白,为什么总要曲解她的意思。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他们总是这样! “爸” “别叫我爸!”老季叉着腰别过头:“我不跟你多说,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在外面住了,给我搬回来。” “没人管得了你了现在!” 每次,他都端着家长、长辈,管理者的架子。 要求她听话、妥协。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不能做自己的主? 凭什么所有大事一定要听他的? 她是个人, 是个活生生,有自己主见的人! “我不。” “你——!”老季手指着她走来。 “爸,”她站起来,打断老季的话:“你知道我怕虫吗?” 她问了句毫不相干的问题。 老季愣神的一瞬,她自顾自回答:“我很怕虫。” “我十二岁那年夏天床头的墙上,趴了只很大的虫子。” 她到现在都能记得那个虫子长什么样子,坚硬甲壳泛着黑色金属光泽,有一对透明偏灰的翅膀,长长触须,长着绒毛的节肢。 “想喊你帮我把虫子打下来,你没理我。” 甚至于,老季当时正躺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听到他三番四次的呼喊,直到她站在他面前,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后来,我自己给它拿下来了。” 她强忍着恐惧、恶心,叠了几层厚厚的卫生纸,在脑海里遇见了一万遍虫子飞起或逃跑的可能,狠狠捏住了它。 第77章 她用力,再用力捏着。 她感受虫子在那团纸里爆浆、炸开、脓液四溅。 但她尤嫌不够。 过度恐惧使她把那团纸扔到地下,用用脚来来回回碾过好几遍,方才安心。 而老季,只是在她把纸扔到客厅时,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不是自己能做到吗?” “还有我大一那个雪夜,小电驴半路爆胎,给你打电话,你让我自己想办法。” 江宁鲜少有下雪的时候,但那年冬天却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车子爆胎,她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外。 她知道,没人会帮她,可雪实在是太大了。 她给老季打电话,没用。 她甚至给秦屿打电话,收获的,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她忍着想哭的冲动,咬着牙,顶着风,顶着雪。 她一步一步从郊区推到了学校。 学校门口,有个蹲在那等她的姜蒁。 一路上,她没哭,她觉得经历过这件事,她顶天立地。 可看到姜蒁的那一瞬,姜蒁把热水往她怀里揣的那一刻。 很没出息的,她落下泪来。 她想,她还是不够坚强。 “从小到大,诸如此类你让我自己想办法的时候,数不胜数。” “所以你在怪我??” “现在在这指责你老子!?” “怪我没帮你!?” 老季像是被踩到痛脚一般,神情激动地指着她叫骂。 下一秒,李女士挡到她身前。 看吧,总是这样的结果。 她固执地与老季对视,压住喉间发酸的哽咽:“不,爸,我想说的是——” “那些所有我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都自己过来了。” “我所有决定,我自己能做,能承担。” 像是被她气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李冷笑一声,别过头又转过来:“行,你就是想考你那个破专业!” “考吧,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去考吧!” “考了就别回这个家了!” 转头坐到沙发上,低头掏出手机,连眼神都不稀罕分给她一点。 用这个威胁她,又用这个威胁她。 弯腰拿起茶几上的资料,她转身就走,却被李女士扯住了包。 她明明有刻意避开。 “知春别跟你爸置气,说两句软和话,都退一步。” “妈,没必要,我决定好了。” “拦她做什么?让她走!” “划拉——” 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嗡——” 巨大的耳鸣声如潮水般向她袭来,仿佛把她隔绝到另一个世界,李女士嘴唇在动,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光洁瓷砖反射主灯的光晕,晃得她眼晕。 一地的零散物件,就好像她总是过成一地鸡毛的人生。 她看到李女士蹲下,帮她捡着东西。 她愣愣站着。 忽而,一声爆喝划破两个世界的隔阂,耳鸣在此止住。 “你给她收拾什么!?让她自己捡!” 而李女士,却默默把所有收拾好,拿起个纸盒,一次一顿读出纸盒上的内容:“左甲状腺素钠片。” 而后,仰头问她:“乖乖,你咋有这个药?” 李女士手里拿的是她吃的雷替斯。 激素药。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我在吃,我甲状腺没有了。”她看着李女士一下煞白的脸,莫名的,她生出两分报复的快感。 “前段时间查出甲状腺癌。”她云淡风轻地开口:“我把甲状腺给切了。” 李女士口唇翕动,没说出一句话。 她抬眸看向不知何时站起的老季,恶劣地扯出个笑:“没事儿,爸你说过,我自己能做好。” 老季沉默下来,一句话没说。 但她尤嫌不够。 一把扯开衣领,把那块遮掩住,带着弧度的,半圆形的疤痕暴露在惨淡光线下。 尽管已经过去好久,雪白的皮肤上,仍有一道突兀的,丑陋的,正在淡去的疤痕。 像是看不清,老季上前两步,又生生止住脚步。 季知春固执地看向老季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这场无声的对峙,不知过了多久。 老季方才对上她的视线,嗫嚅半天,轻轻问出一句: “疼吗?” 疼吗。 两个字。 就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将恶意压下去的酸涩,尽数翻涌上来。 猛地别过脸去,她睁大双眼,不想让快速积蓄在眼中的热意落下。 一把夺过包,一句话没说,季知春夺门而出,一头冲下楼梯。 她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 为什么要管她疼不疼? 她疼不疼很重要吗? 那么多年也没管过多少次! “嘭。” 她直直撞入一个怀抱, 一个夹杂深秋凛冽寒意的怀抱。 熟悉的木制香慢慢包裹住她。 她埋进这个令她安心的怀抱, 而后, 慢慢抬起头,在这个被水光模糊的朦胧世界,老楼道忽明忽暗的照明灯,照亮了牧野侧脸。 他半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掩去眸中神色,只能感受到—— 他认真注视着她 随后,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将她按入这个充满暖意的怀抱。 第78章 牧野声音伴随胸腔共振清晰传入耳中, 同样,也只有一句: “受委屈了。” 第43章 矫情 因为有期待,所以才会痛苦。 深秋夜总是要多出几分冬日冷硬的肃杀,昏黄路灯下,摇摇欲坠的枯黄梧桐叶,伴随不知从何而起的冷风,缓缓落在漫漫长夜之中。 伴着车门关闭的声音,季知春回过神,手里已经多出一瓶牧野在街边便利店买的热牛奶。 温热暖意顺着牛奶瓶扩散到手心,她抿上一口,略带甜味的奶香湿润微微发干的喉咙。 车内暖气开得刚好,季知春愣愣看着捧在掌心的牛奶,良久,她垂下眼睛,轻轻开口: “他们不想让我考。” 牧野没接话,她也不在乎。 反而这样狭窄又不是明亮的环境,让她生出几分莫名其妙地安全感。 她窝在椅背里,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换句话说,在她做决定的同时,就已经预想到最坏的结果。 只是没想到这个结果来得那么快。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表面上实行民主共和,实际上一人专政。” 她无所谓地扯扯唇角,像是被这个绝妙比喻逗笑似的。 从小到大,看似老季和李女士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可无时无刻不在推着她往他们选择的路上走。 餐桌上可以吃喜欢吃的,但讨厌的也必须吃,这是为她好; 私底下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但最好是和学习相关的,这也是为她好; 买衣服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但买下的一定是他们喜欢的,这更是为她好 类似的事情在生活中简直数不胜数。 看似给她选择,实际上是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只留了一条他们想走的路。 这些她早就知道,不是吗? “可” 她手指不断收紧。 这个时候他希望牧野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好,打断这个话题。 可同时她又如此迫切的希望牧野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静静的,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我又知道,他们是爱我的。”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倾注在她身上的爱,那些沉重的、加以掩盖的,却始终热烈的爱。 是李女士在她年幼生病时,一宿一宿陪在她身边熬红的眼; 是李女士在她被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欺负时,不顾老季反对,毅然决然带她回到江宁的决定: 是李女士为她记得她所有在别人那受的委屈,并小心翼翼保护她那颗不甚敏感的心。 是小时候,无数个因为惧怕黑暗睡不着的夜晚,老季坐在床头,为她编讲着以她为主角的故事。 勇敢的小灰兔,力大无穷的小棕熊,聪明的小蝴蝶公主 那些绮丽梦幻的冒险故事,连同床头那盏小小的夜灯,照亮童年一隅,在漫长的黑夜里,生出无数绚烂遐想。 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清的,记不清的——爱都在那,从未变过。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痛苦,他们看不见呢? “没出息吧?”她自嘲般的笑了一声:“一边义愤填膺的指责他们的过错,却一边摇尾乞怜的丧家犬一样,舍不得离开他们。” 很可笑,好像他们的爱给的刚刚好。 不足以让她离开,但又足够让她痛苦。 “季知春。”牧野忽而出声:“只有离开和留下两个选项吗?” 顿了顿,她抬眸看向牧野。 他手臂闲闲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懒散的坐在驾驶座,神色却平静。 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看向车外的深深夜色。 “还记得我初三休学一年吗?” 他忽而提起这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复而,意味不明地嗤笑声,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讽意。 “我妈把我带到江北郊区别墅关了一年。” 这话他说的云淡风轻,季知春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阿姨她为什” “哦,因为牧晏出轨。” 季知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两句话,无论哪一句,一时间她都难以消化。 “我妈把我关在别墅里,心情好了,她带我学马术、上私教课;心情不好,就会歇斯底里地一遍又一遍,让我给牧晏打电话,喊他回家。” 季知春沉默不语。 她不知该震惊原本温文尔雅的牧叔叔,做出道德败坏的事情,还是该震惊原本高贵冷艳的陆阿姨,竟如此疯狂。 “花一年的时间逃回来,回到家还没想好怎么说,就遇见了你。”他不明所以地轻哼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两下:“还给我块小蛋糕。” 她想起那个燥热的午后,悠长阳光下,少年落寞的背影。 忽而觉得喉咙有些发酸, 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要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事? 明明那时候的他,也只有十四岁。 “你当时要是”剩下的话,她卡在喉间。 要是说出来,他怎么能说出来? 说父亲的不忠?说母亲的囚笼?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自己背负。 要说的话她咽了回去,心里堵得发酸。 而牧野却好像这件事与他毫不相关,轻飘飘的带过,话锋又转到她身上。 第79章 “按你这套理论,我要不远走高飞,与他们一刀两断,要不老老实实留在别墅。” “反正不能逃回来,继续上学,继续生活。” 他斜瞥过来:“可我偏偏回来了,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想清楚了,我要做什么。我不要求他们,也从不委屈我,彼此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就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牧野仍然神色平静地看向车外的夜色,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讨论早上去吃哪家的包子。 但季知春就是觉得,这些话一点儿也不轻松。 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她同样也知道,之所以那么拧巴,是因为她对老季和李女士也有深深的爱。 因为有期待,所以才会痛苦。 而牧野那番话,分明是,分明是放弃所有对父母的期待。 爱也好,恨也罢,好像什么都没有。 所以,牧野。 她看向他,是要经历过怎样,才会变成如今? 她忽而发现好像从未了解过他,那些伤和痛,在之前的日复一日,她竟全然不知。 告诉我吧,牧野。 她心底忽而升起股冲动。 告诉我你这些年走过怎样的路,受过怎样的伤。 那些黑暗踽踽独行的日子,可曾想,有个人站在你身旁? 同样的,此刻。 她冷静的可怕,她轻轻唤了声:“牧野。” “嗯?”牧野应下,侧过脸看向她。 光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难以琢磨的神色。 良久,她开口:“明天周一,赶紧回去!!!” 第44章 秦律 “季知春,好久,不见。” 十二月初,晚八点,江宁机场。 一辆载客飞机裹挟秋冬肃杀的冷意呼啸而至。 伴随机场甜美的航空播报,大厅落地玻璃门外,一名穿着长款深灰羊毛大衣,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拖着银灰色行李箱踏出机场。 他神情冷淡,透明镜片折射一瞬路边灯光,露出双无甚情绪的眼。 “秦律。” 他淡淡抬眼,看向眼前唇畔含笑的男子,略微颔首:“魏律。” 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简单打过招呼,公事公办地上车驶入车流。 枯黄梧桐叶中的路灯不断后退,夹杂冬日欲来的凛冽寒意。 本是开着暖气的车内,却一片沉默,气氛冷凝。 开车的魏谦昀余光瞥过后视镜,坐在后车座的秦屿。 他平静地注视车窗外的景色,镜片后不含一丝波动的眼神,让人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略顿下,他想起收到的资料。 这位江北大名鼎鼎的铁面律师,幼时曾在江宁呆过整整十年,横跨小学到高中。 星德高中。 说起来,姜蒁也是那个高中毕业。 他眸色闪了闪,开口道:“秦律,未来合作时间还长,你在江宁也要待段日子。” “这周末我太太正好要举办一场聚会,不知秦律可否赏光?” 同一时间,风尚名府十八栋2203室。 牧野面无表情,淡淡盯着眼前人。 “怎么?不愿意?” 季知春整个人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窝在沙发里,歪着脑袋:“只要你去把水果洗了,再顺手拿出冰箱里的酸奶给我拌上一碗,我就带你去姜蒁的聚会。” 同样窝在她怀里的棉花,学着季知春这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转头冲他喵了两声。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猫。 牧野额上青筋跳了跳,第一次对这句话生出几分诡异的同理心。 “怎么?别人想要这种机会我还不给他呢!” “嗤。”牧野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想吃水果捞,懒得自己弄的借口?” 季知春视线游移了一下,很快又抬起下巴:“是啊,怎样?” “喵呜!喵呜!” “哈。”牧野莫名笑了下,笑得季知春心虚又加重两分。 她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日子确实是理直气壮地颐指气使次数有些多。 但那又怎样? 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牧野又不是不知道。 抬手揉两下棉花的脑袋,她依然理直气壮地开口:“你做不做?你要是不做——” 她就起来自己弄。 牧野没回答她,自上而下打量她眼,懒懒扔下句:“你猜。” 转头进了厨房,过一会儿厨房,传来水流的声音。 她就说,牧野一定很想去姜蒁那场聚会,前几天问他,还说不去呢。 周六,晴,风和日丽。 江宁城郊魏家的私人庄园。 豪华宴会厅内,巨大水晶灯在主场端庄散发着暖色调的光,宾客们言笑晏晏,交谈声不绝于耳。 顺着扶梯往上而去,二楼显然人少许多。 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季知春一边往嘴里塞着姜蒁完全按照她口味订的小蛋糕,一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站在眼前前的姜蒁。 “你疯了?你让我陪你应酬?” 姜蒁往她盘子里夹着巧克力蛋糕,从善如流翻个白眼:“那咋了?你作为娘家人陪我应酬不应该吗?你又没带男伴!!” “不是。”她用端着盘子,用小叉切下一块蛋糕放到口中:“谁说我没带男伴?牧野一会儿还来呢!” 第80章 “再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魏家没人了?” “这整场聚会。”姜蒁扫过整个宴会厅:“我想请的就只有你。” “这里来的谁,我不认识,知会了谁,我不清楚。” “不是你办的宴会吗?姐们!!”季知春有些头疼:“这些你都没过问?” “这是魏家的宴会,和我有啥关系?魏谦昀自己弄就行了,还想让我给他劳心劳力?” 姜蒁优雅的晃着香槟杯,那耻高气扬的模样,倒是有点寻常阔太太的样子。 忽而,她手中动作一顿,视线盯住一个地方,眼神变得惊恐起来。 “咋了?”她顺着姜蒁视线的方向,转头看去,却被姜蒁眼疾手快扳住下颌。 四目相对,姜蒁语重心长起来:“知春,别回头。” “相信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复而,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神色逐渐沉痛起来。 她深深看她眼,语气悲壮: “知春,你觉得掩耳盗铃能成功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吃两天豪门饭,把脑子给吃坏了?” “季知春。” 冷冽如冬日初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好久,不见。” 第45章 碰面 “怎么?不希望我来?” 宴会厅正中的水晶灯,折射出柔和又绚烂的光。 相对更私密安静的二楼,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季知春僵在原地。 明明厅内暖气开得春意盎然,却仍有一丝寒意悄悄攀上她的背脊。 她僵硬转过身,向后看去—— 来人穿着考究规整的西装大衣,内里是件纯黑色的高领内搭,明明是两件厚重沉闷的颜色,偏偏他穿出一种清冷禁欲的感觉。 往那一站,像是一颗生在初雪中挺拔的雪松。 再往上,白皙肤色更显得他轮廓偏冷,高挺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透明镜片后一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正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她。 她略微一顿,小声回了句:“好久不见。” 对上那双笑意不断加深的眼睛,不可自控,她思绪拉远。 似乎又回到六年前那个夏夜。 暴雨过去的夜晚,带着夏日不可多得的凉爽,她跟着一起吃散伙饭的同学在笑闹。 当早已离开江宁、在江北上学的秦屿,风尘仆仆出现在她面前时。 她是有些惊讶的。 后来,在那个餐馆的天台上,他们倚着栏杆,静静吹着难得的夜风。 安静又平和,连同那颗躁动的心都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谁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吹着风,看着天。 “嘭!” 不知何处炸开盛大绚烂的烟花,瑰丽光华照亮夜空,也同样照亮年轻的脸庞。 她清楚记得,那架金丝眼镜后的双眸,也是如今日一般,含着清浅的笑意,定定注视着她。 在安静的夜里,在清爽舒适的晚风中,在盛大的烟火下。 他的眼眸只有她。 他说: “季知春,我喜欢你。” 许是太久没见的缘故,见到本人一瞬恍惚后,想起的全是他的好。 秦屿这样的人,很难对他不产生好感。 高中时让人如沐春风的学长,学生会会长兼文学社社长,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眼中的好孩子。 一个无法让人不承认他优秀的人。 但他的优秀,又和牧野那种耀眼夺目不同,而是一种低调冷清,却不乏温柔和煦。 从高一就参加文学社的她,还做着文青梦,向往着阳春白雪的生活。 一来二去,自然就和秦屿熟悉。 春深午后,他们坐在学校的紫藤花走廊下,从中国历史一直聊到国外文学。 风轻日暖,和煦阳光穿过盛开紫藤花的间隙,斑驳落在他们身上。 那时,金丝眼镜框后的双眸,像是拂煦春风,温柔的不像话。 相比较性格恶劣的牧野,显然,秦屿本人更容易赢得她的好感。 从清冷淡然的长相,再到和她相处时温煦的性格,完完全全就是高中时她的理想型。 少女绮思不知不觉中萌芽,但并未长成盛开至极的紫藤花。 那份若有似无的好感,始终被她很好的埋在心里。 她深知两人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对他也只是欣赏。 所以,当她高考结束,在那个夏夜,秦屿风尘仆仆赶来,向她告白,那份匪夷所思的惊讶,到六年后的今天,她仍记得清清楚楚。 高中时那个单薄温煦的少年,在和眼前秦屿慢慢重叠。 现在的秦屿,冷意更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终究还是不一样,她轻轻叹息。 “你,”秦屿略微停顿,似乎想上前一步:“过得还好吗?” 下意识后退半步,看到秦屿微动的身形停在原地,方才开口:“过得” “要是不遇见你,他能过得更好。” 她还没说完,姜蒁就快言快语地讽刺道:“当初要分手的是你,现在假模假样的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季知春恨不得捂上姜蒁那张嘴,抬眼看看秦屿,油然生出几分心虚。 扯扯姜蒁衣摆,压低声音:“别说了,当初不像你想的那样” 第81章 “当初确实怪我。”秦屿淡淡出声:“是我年轻不懂事。” “他都承认了。”姜蒁翻个白眼:“你还帮着他?” “” 她是在帮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你别——” “呦,这是干嘛呢?” 比声音先传来的,是一股霸道冷冽的薄荷香气。 而后,散漫的声音落入耳中。 回过神来,牧野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她身旁。 侧过脸,半垂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而她周身早已被牧野的气息完全笼罩。 鼻尖充斥着那股野蛮冷冽的味道。 后知后觉,她脊背一紧,想起两人见面就掐的关系。 心中惶恐,面上却不显,干巴巴的问了句:“你不是还得过一会儿才来吗?” “怎么?”牧野冷嗤一声,语速都放慢两个度:“不希望我来?” 是不希望你这个时候来,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牧野莫名冷笑声:“没良心。” “诶——你这话!” “怎样?” “牧学弟。”冷清如雪的声线清晰传入耳中,她方才惊觉,牧野到来吸引她全部注意力,以至于都快忘记站在身前的秦屿。 而牧野,似乎从来开始,就没看一眼秦屿,直到此时,他才慢悠悠撩起眼皮,瞥向秦屿。 “好久不见。”秦屿开口。 “啊——秦、学、长” 牧野还是那副散漫姿态,漫不经心地拖长语调:“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 “令人讨厌。” 第46章 交谈 “好,护着他。” 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 秦屿神色平静,眼眸中那丝丝缕缕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视线冷而淡地看向牧野。 牧野仍是那副漫不经意的姿态,似笑非笑,但却毫不避让地迎上秦屿的目光。 二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喜怒,可偏偏就让处在中间的季知春坐立难安。 诡异气氛,无声对峙。 她端着蛋糕盘子,傻愣愣站在原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痛定思痛,她沉思良久,她试探性的朝前一步:“要不” “来块蛋糕。” 空气似乎诡异沉默一下。 接着,不同方向伸出的手同时接住她手上举起的盘子。 “”她看着手中明显使用过盘子,顿了顿,抬眼看看神情冷淡的秦屿,又转头看看似笑非笑的牧野。 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谁都不愿先放手。 季知春抬手从桌面上抽出新一盘蛋糕,犹豫一下,递到秦屿面前。 趁着秦屿接过的间隙,牧野从善如流拿起她的盘子,似是而非地开口:“从小吃不完的就给我。” 听到这话,原本拿起另一盘蛋糕的速度又快了些:“换!” “我不。” 看着他欠揍的模样,季知春忽而觉得牙有些痒。 “呵。”秦屿从喉间逸出声轻笑:“牧学弟还真是始终不易率真性情。” “呵。”牧野不轻不重拨弄下盘中蛋糕:“秦学长的虚伪也是始终如一。” 又来了。 有完没完。 吃两口蛋糕得了,哪那么多架要掐。 这两位西装革履成功人士,一人手上一盘小蛋糕,在这里针锋相对。 季知春心累,季知春无语,季知春甚至有点想走。 还没等她付之行动,身后忽而传来到熟悉的声音:“秦律?” “牧总。” 魏谦昀的到来终于打破紧张气氛。 秦屿转眸颔首:“魏律。” 牧野懒懒打个招呼:“魏大律师。” 魏谦昀自然而然地站到姜蒁身边,视线在秦屿和牧野身上打个转,最终落在两人中间的季知春身上,犹疑片刻,似是要开口。 许是他面上的狐疑之情太重,一股不妙之情油然而生。 “你别——” “秦律和知春认识?” “我和,秦律,高中时候在同一个社团。”她停顿下,决定按照魏谦昀的叫法称呼秦屿,礼貌又不失尊重。 不曾想,一向情绪内敛的秦屿却因为这句无可挑剔的话,上前半步:“知春我们的关系让你难以承认吗?” “你从前不是这样叫我的。” 不是,季知春懵了,她之前怎么叫他来着? 大多数都是直呼其名,怎么说得好像她叫得很暧昧似的,虽然当时确实是男女朋友关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余光瞥见牧野身形微动。 下意识的,她挽住牧野胳膊。 而后,牧野垂眸,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手掌顺势放至她腰侧。 男性手掌略高的温度源源不断透过那层薄薄布料传至腰侧,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却被牧野强硬地往怀里带了带。 属于男子的气息铺天盖笼罩而来,她控制着嘴里想要骂人的脏话,不自在地挺直脊背,努力忽视腰侧那滚烫的温度。 牧野却只是对上秦屿微暗的眸色,冷笑一声:“不就是前、男、友、吗?” “说的像什么稀奇物件。” “年少不懂事,走错路正常。” 三言两语却听得季知春身体逐渐僵硬。 原来他知道。 “就算是前男友,我们也共同拥有过一段时光,你又算什么?” 第82章 “我啊——”季知春感到腰侧的手又紧几分:“我是从小陪她到大的竹马。” “秦律师。”牧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声线却越来越冷:“偷来的时光,挺当回事啊。” 眼看二人似乎又要对上,季知春出声:“行了。” 她声音微冷。 既然牧野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没必要在这费心周旋。 并且,这是姜蒁成后由她名义举办的第一场宴会,闹出什么动静,她不体面。 闹剧到此为止。 她深吸口气,看向秦屿:“秦屿,这么久不见,按理说是应该叙旧的。” 没什么旧可叙。 “但场合似乎不太合适,下次再说吧。” 最好不要再见。 说着,她报以歉意一笑,转头拽拽牧野袖子,冲不远处扬起下巴:“我想吃那边的蛋糕。” 魏谦昀闻讯知意,顺势邀请秦屿随他下楼引荐众位律师。 两人就这样被分开。 一场宴会,牧野再没离开她身侧,如影随形的站在她身后半步处,只要她一侧头,就能看到。 宴会结束,季知春坐上回程的车。 车内气氛沉闷,她坐在副驾,悄悄瞥向驾驶位的牧野。 总是散漫的姿态消失不见,他没什么表情,眸色淡淡地看向前方。 他不高兴,季知春肯定。 原本就锐利的眉眼因着这份不悦,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莫名的,季知春也生出几分烦躁。 那个潮热粘腻,风雨欲来的黄昏。 她曾答应眼前那个落寞到像是败犬的少年, 离秦屿远点。 她没做到。 可,他一声不吭出国六年。 杳无音讯,毫无联系。 这不全是她的错。 烦死了!烦死了! “牧野你——” “季知春” 她抬眼看向牧野:“你先说。” 牧野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见?” “?” 他神色不悦,不耐烦轻啧一声:“你说下次再说。” “哼”似是极为不屑:“有什么旧可叙?” “” “不是。”季知春不解:“那是句客套话你听不出来?” “你怎么不跟我客套客套?” “我跟你客套还少?” “当回事了吗你,牧大少爷!” “对啊。”牧野理直气壮:“他没当回事儿,怎么办?” “你别胡搅蛮缠。”季知春翻个白眼。 “行。” “我胡搅蛮缠。” “他知情达理!” “”季知春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他少爷脾气又犯了。 “还有,”牧少爷又开金口:“你突然挽着我什么意思?” 季知春沉默一下,当时是身体臂大脑先反应。 主要原因 “怕你动手。” 那可是姜蒁的第一场宴会,闹出事,谁都不体面。 “好,护着他。” “?” “这个答案是你用小脑思考出来的吗?” 季知春都要被气笑了。 “我是护着他吗?”她耐着性子解释:“他练过散打,打起来会很难看。” “你还挺了解他。” 重点是这个吗? 她看着牧野越来越黑的脸,觉得还是有必要沟通一下:“我之前看过他散打比赛——” “行了,现在别讲这件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野截断,他眉宇之间的不耐都要溢出来。 “你听我说,是因为——” “我说,”他沉声打断:“现在我不想听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鸡同鸭讲,失去理智 第47章 鼻炎 “他醋坛子都快打翻十里地了,你跟鼻炎似的还闻不见呢!” 话音落,车内气氛凝固一瞬。 季知春什么也没说,深深看牧野一眼,转过脸去。 被撩拨出的烟火气,在她胸腔燃烧。 冷着脸,一言不发。 不想听是吧?那就什么都别听。 回到风尚名府,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牧野一眼,径直回到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客厅内,牧野站在原地,静静盯着紧闭的房门,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不该用那么重的语气说话。 明明在国外时,就已经知道季知春和秦屿恋爱的消息。 做过心理准备,不是吗? 但—— 他垂下眼,知道和亲眼所见,是两码事。 当季知春和秦屿站在他面前,若无旁人的互动,亲昵的称谓,下意识的袒护 他,他发现,他忍受不了! 他嫉妒,他抓狂,他胸腔里不断叫嚣着,带走她,带走她! 可做不到! 他做不到抹去季知春的那段时光。 那些只属于她和秦屿的时光。 他们会亲昵称呼彼此吗? 他们会牵手吗? 他们会拥抱吗? 甚至于,他们会亲 猛地闭上双眼,牧野下颌逐渐收紧。 不能想,不敢想。 次日,季知春从房间出来。 阳光正好的早上,金色光辉涌入整洁的屋内。 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冒着热气的豆浆,煎蛋火腿,以及松软热乎的小笼包子。 第83章 她目不斜视,忽视正将早餐摆上餐桌的牧野,径直走到门口,自顾自换起鞋子。 “季知春。”牧野靠在玄关:“我做好早饭了。” “不吃。”她头也没抬,换好鞋子起身就出门。 一连几天,面对牧野三番五次的示好,她都视而不见,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界限。 直到—— “你纯纯恃宠而骄。” “?” 周五午休,医院旁边的小餐馆,姜蒁听她讲完这两天的事情,利索地翻个白眼。 “别不服气。”姜蒁搅拌着碗中汤羹:“话说的重是他错,可你也气性太大了些。” “连着*一周不理人,给人家甩脸子、冷暴力。” “诶,我只是没理他而已!”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能给好脸?” 季知春撇撇嘴,没说话。 “人家也不是不知道错,是不是第二天就给你示好?” 搅拌汤羹的手一顿,她幽幽看向姜蒁:“你偏心。” 姜蒁没好气瞪她一眼:“我是偏理!” “牧野主动低头,又是给你做饭,又给你买零食水果,甚至还特地挑了个礼物。” “就差没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莫名,她为数不多的良心生出一点心虚,却仍强撑着嘴硬:“话虽如此,又不是我要求他做这些。” “差不多得了。” “难道让人家跪下来给你认错?” “你也就仗着是牧野,搁这肆无忌惮的发着你的坏脾气呢。” “” “想想人家对你多好吧,小白眼狼。” 姜蒁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 “他醋坛子都快打翻十里地了,你跟鼻炎似的还闻不见呢!” 下午,病人不算太多。 季知春忙中空闲一会儿,不受控制的,想起中午姜蒁与她分别时说的话。 她意味深长看着她,在梧桐落叶纷飞的初冬街头: “季知春,好好想想吧。” “别说那些没用的屁话,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 诚实的,面对自己。 “砰,砰,砰” 她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那些自己毫无察觉的脾气,那些自己下意识的对待,那些自己无知无觉的依赖 一桩桩,一件件,在刻意回忆下,显得那样清晰。 视线顿了下,她好像真的喜欢上牧野。 牧野对她的好,对她包容,还有姜蒁说的吃醋。 不,不会的。 她摇摇头。 可 她又忍不住多想,万一呢? 牧野他,会不会 “蹭”得下,她猛地站起,把坐在一旁的杜玉荇吓一跳。 “你要死啊!” 听着杜玉荇抱怨,季知春强行打断思路。 烫金般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她却在心中告诫自己。 不要多想。 摸出手机,点开牧野对话框,她犹豫一下,敲下一句话: 【今天晚上请你吃饭,来不来?】 牧野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来。】 【下班去医院接你。】 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先缓和下关系,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说。 然而,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下班时候。 五点十分,季知春麻溜换好衣服,正准备到医院门口等牧野,却在康复中心一楼大厅看到秦屿。 秦屿身穿垂感极好的深灰大衣,得体考究的衣裤,手里不知提着什么。 那双隐在金丝眼镜后熟悉的眉眼,在看到她后,攀上丝丝缕缕笑意。 一步,两步,他朝她走来。 空旷无人的大厅,米白瓷砖反射头顶白炽灯的光彩,显得那样干净整洁。 秦屿停在她身前两步外,眸中似乎还含着少年时的阳春白雪。 他说:“季知春,不介意……” “我来接你下班吧?” 【作者有话说】 他会,你没多想 第48章 拥抱 而后,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从秦屿身侧传来,一字一顿 初冬的天总是要黑得早一些,知不觉间天已经渐渐暗下来。 大厅内,相比白日的喧闹,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安静。 米白色瓷砖反射头顶照明灯的光线,亮得晃人眼,整个一楼干净明亮,静得只有两人的清浅呼吸。 季知春看向眼前眸眼含笑的秦屿,眉目微动, 而秦屿像是猜到她心思一般,赶在她开口前轻柔出声:“只是今日忙完路过,忽而想起你在这工作,顺路来看看。” 太聪明了。 季知春想。 秦屿了解她,他知道她不想和他牵扯上关系,所以要编织一个轻松随意的借口。 而她, 也同样了解他。 秦屿生性冷淡,并非一个会浪费时间在他认为不重要事情上的人。 所以,她抬眸直直对上秦屿的眼睛,正色开口:“介意。” “我介意你来接我下班,不管是不是顺路。” 话音落,秦屿眉目未动,只是原本就白皙的脸颊,因着这句话,逐渐褪去为数不多的血色。 如此反应,证实她心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猜测。 她在心底轻轻叹息,却明白,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 第84章 同意和秦屿交往,并非是在那个浪漫的夏夜。 正相反,她拒绝了。 秦屿的告白,在一瞬的悸动之后,反倒让她生出几分烦躁与无奈。 毕竟,在暴雨之前,在当天黄昏,她刚刚和牧野因为秦屿争吵起来。 而在争吵过后,她看着牧野落寞眉眼,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他的请求。 离秦屿远点。 然而,人生不会像预想般的发展,一切的转机也是在这个夜晚。 牧野悄无声息出国,没人知道,包括她。 甚至于,一段、一句、一个字,都没留下来。 自此,牧野杳无音讯,她再也联系不上。 在那个十八岁的夏天,在那个本该是最快乐、最放松的暑假。 她失去了,参与过她整个青春,分享她人生中最美好时光的少年。 最好的牧野。 虽然她不想承认。 但她真的用尽她十八岁所有能用的方法,想要联系牧野。 可惜,石沉大海。 而在这段时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除了姜蒁,就是秦屿。 于是,在那年初秋,带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她答应了秦屿的第二次告白。 说实在的,秦屿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优越的长相,稳定的情绪,解决事情的能力,更不要提他那优秀到发光的履历。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完美男友。 而她面对这样的完美男友,更是要做到女朋友该做的事情,让别人挑不出错来。 别人做到的她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她也要做到。 她给秦屿做便当、织围巾、买衣服、送礼物该做的全都做。 只是—— 她看到别的小情侣黏黏糊糊、若无旁人的亲密。 她有点说不服不了自己。 原因无他,她在秦屿面前还是拘谨,放松不下来。 即便是两人谈论着最感兴趣的文学,两人也像是布置了任务,交流心得体会的公。务。员。 正得发邪。 而让他们两个老干部分手的原因,季知春到现在都云里雾里。 印象中,秦屿似乎只有三次跟她发过脾气。 第一次是秦屿将近一周没回她消息。 她不在意,也不生气,她知道秦屿被导师看中,那段时间在准备一场很重要的比赛。 委实没必要如同别人一般,在这个时候与他置气。 而秦屿,在一个周三的下午,亲自坐车赶来江宁跟她解释。 冬日朦胧午后,太阳将一切都朦胧得万分柔和。 她看着秦屿眼下淡淡青黑,以及神态中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认真又诚恳地告诉他,她没生气,并且真诚建议他今天下午就赶回去休息,这段时间不要再回来奔波。 她想,这个世界没有比她更体贴的女朋友,别人做不到的她做到了。 可听完她的话,秦屿神色没有半点高兴,只是深深看她一眼,问: 就这么不希望他来吗? 莫名其妙的脾气发得季知春有些猝不及防,还没等她从卡壳中想好措辞,秦屿已经沉默的背着背包离开。 第二次,是在这一次争吵之后,秦屿单方面冷战两周后,又一次来找她。 相处的很愉快,就好像之前那次别扭从未发生过。 但可惜,当天晚上,大雪纷飞,是江宁少有的暴雪。 她推着坏掉的小电车在跟老季求助无果后,抱着一丝希翼打给秦屿,可惜没打通。 她推着小电车在漫天大雪的冬夜里,一步、一步、走回了学校。 次日,她看着对面诚恳道歉解释,甚至带来一堆保暖用具的秦屿。 对上秦屿满目心疼的眼神,她不甚在意轻轻笑了笑,告诉他不必自责,她没放在心上。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 她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她想。 然而,秦屿又一次沉默下来,什么也没说,无声地给她带好围巾,帽子,手套,带上她去吃了顿火锅,在当天晚上,又回了江北。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 而第三次,也是他们分手的那一次。 她前往江宁去看秦屿的散打比赛, 擂台上摘掉金丝眼镜的秦屿,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野性,充满攻击性的眼神,蓬发的肌肉,死死锁定敌人的招式。 和他平日里清冷禁欲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看的有些发愣,总感觉眉眼间,特别熟悉。 就是这一瞬的愣神,秦屿比赛结束,台下的学妹欢快像他表达了祝贺,并递给他一瓶水。 他没接,定定看向她。 而她回过神来,大方地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 就在比赛结束的晚上,在江北大雪纷飞的冬夜。 万籁俱静的街道,路边昏黄的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 他们站在路灯下,彼此沉默看进对方的眸眼。 秦屿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肆意落在他鸦羽似的头发、肩上,却固执地给她打上一把伞。 他鼻梁仍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依旧是他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一如既往,沉默寡言。 直到——有一两片雪花落在他半垂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他方才伸出手,将绕在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拢在她身上。 第85章 而后, 还是那副平静的口吻: “季知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一向聪明的,她早该知道。 或许他早就看破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只是一直没说。 小心思被戳破,她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反倒是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同时,一丝愧疚萦绕在她心头。 她说:“对不起” 秦屿还是一贯淡漠的表情: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秦屿的底色还是温柔,她想。 时至今日,季知春看向眼前的秦屿,虽然神色未动分毫,一贯的淡漠冷静。 但,那股愧疚又一次缠绕在她心头。 “对不起,秦屿。” “当年,是我不懂事。” “你没有对不起我。”秦屿淡淡开口,他看向眼前那个愧疚都要写在脸上的女孩,又恢复到一贯冷淡的神情。 那些多余的情绪很好的被掩饰在镜片之后,他确信旁人看不出来,就像这么些年他一贯做的那样。 “刚刚我说的话有些重,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女孩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些,眉眼之间的愧疚之情更胜。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同样,他也知道女孩是一个委婉矜持的人,这样直接不留情面的话语,只有一个可能。 而他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有些失态。 不应该。 不应该失态,让她心怀愧疚。 如果可以,他想让她对得起,可—— 秦屿动了动手腕,还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我只是想,你或许喜欢吃这个。” 他将手里特意绕路去买的巧克力蛋糕提起,温和笑笑:“接你下班什么的,吓到你了吧?” 看到女孩明显松口气的神情,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攥了攥。 这么多年,他本以为牧野和他一样,早就丧失竞争的资格。 可听完他们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从江北赶过来,他又一次见到季知春轻松、又肆无忌惮的笑——就像春深时候的阳光。 那是从未对他展现过的笑。 他不服,他嫉妒。 凭什么牧野可以,他就不行? 明明牧野那样伤害过她,明明牧野失去了她六年。 凭什么! 他温柔地将蛋糕递到季知春手里,克制忽略指尖一触即分的温度,笑得和煦又自然:“只是一个蛋糕而已。” “这都不愿意收的话,我会伤心的。” 果不其然,这番话说出去,季知春没什么犹豫就收下了。 “还记得我喜好呢,谢谢你啦,下次有时间请你吃饭。” 骗子。 你根本不想见我。 他还是维持着那份得体的态度,顺水推舟地顺着她的客套应下。 彼此都明白,不会有下次。 突兀的,他感到一丝后悔。 他应该利用女孩的愧疚来做些什么。 最起码不能让牧野,太顺利。 可他对上季知春清澈信任的眼睛,那股蠢蠢欲动的卑劣心思,又一次偃旗息鼓。 顿了顿,他说:“季知春,我要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不如——” “当初那个雪夜欠我的拥抱,这次,还给我吧。” 眼前的季知春,没有拒绝,反倒坦然应下。 垂于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克制的,上前一步。 五年前未曾得到的拥抱,今日成真。 他也明白,或许这是最后一个。 但那又怎样?他依然想要得到一个拥抱。 他想,他似乎有点明白周幽王。 他抬手,准备得到这个迟了五年的拥抱。 就在一切即将成真的时刻,忽而有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将他往后一扯, 力道之大,几乎要勒死他的衣领。 毫无防备,他踉跄几步。 而后,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一字一顿: “干、嘛、呢?” 【作者有话说】 牧狗牙都要咬碎了 第49章 烫意 “承认吧,季知春,你也喜欢我。” 空旷大厅,头顶白炽灯似乎在此刻闪烁一下,晃得人有些眼晕。 而在那句明显能听出火气的诘问之后,空气陷入诡异沉默。 季知春抬眸对上牧野乌沉的眼眸,他话是问的秦屿,视线却毫不掩饰、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 少见的,让她感受到一种被牢牢盯住的错觉。 糟糕。 他生气了。 季知春百分之百的确定。 他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全部收敛起来,此刻,那张脸上无甚表情,原本就冷感十足的面部线条更显得冷峻。 季知春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牧野拉走秦屿的一瞬,身上裹挟着冬日特有的凛冽,扑面而来。 想来应该是在医院门口等了许久。 而秦屿,不耐地甩开牧野的手,轻轻活动着手腕,冷而淡地瞥他一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任谁都能看出此刻的气氛剑拔弩张。 “秦屿他”季知春硬着头皮开口:“来给我送蛋糕。” “哈”牧野短促地笑了声,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笑意: “蛋、糕。” 第86章 这两个字被他轻而慢地在舌尖上滚了滚。 转而,他看向秦屿:“你还是贼心不死。” 秦屿没有看他,只是活动下手腕,漠然开口:“彼此彼此。”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牧野的神经,原本压抑着的怒火在此刻瞬间被点燃。 他冷笑一声,眉目间的锋利似乎像是把利刀,直直刺向秦屿:“你也配——” “牧野!”季知春开口,接下来的话肯定太伤人,不能让牧野说出口,否则—— 局面也太难看了些。 “你向着他?” 怒火点燃,牧野眉宇中戾气难以遮掩,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就连语气也变得凶狠起来。 他这副样子显然听不进任何话。 季知春上前一步揽住他胳膊,毫不避让迎上他的视线,略顿,她笑了笑: “咱们回家。” 牧野身体似乎僵在此刻,别过脸,沉默下来。 继而,她转眸看向秦屿——秦屿站在三步之外,还是一贯淡漠的神情。 “谢谢你的蛋糕,秦学长。” 对秦屿的称呼在她心头滚了两圈,方才定下。 就把他们的关系放在一开始那样,最好。 她半拉着牧野往外走去。 真要在她工作的地方闹起来,三个人谁都不体面。 “牧野。”秦屿淡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季知春往后看去,长明的白炽灯在此刻闪了下,秦屿上前一步,金丝眼镜框后微垂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得素日冷冽的声线,在此刻多出几分莫名意味:“我们是要合作的。” “嗤”牧野冷笑声,抬手揽住她肩膀:“不合作——” “也行。” 转身带她离开,只剩秦屿一人,站在白炽灯下,站在光亮里。 回程路上,车内一片沉默。 季知春那余光悄悄瞥向牧野,他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看似同往日并无二致,但他从出门到现在,再没多说一句话。 看着牧野抿起的唇畔,季知春忽而觉得有些头痛。 今天明明是想和好的,怎么反倒弄得更生气了? 又是因为秦屿,季知春不免有些郁卒,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好像只要一牵扯秦屿,他们总会争吵。 似乎从初遇开始,他们就不对付。 高中时的秋天,总是伴随着落不尽的梧桐叶。 彼时的她刚上高一,第一次加入文学社。 她与身为社长的秦屿漫步在秋日校园,听他讲述文学社的各种活动,不免心生向往,交谈正欢。 “季、知、春。”独特咬字的熟悉声音传入她耳中。 抬头看去,牧野双手闲闲搭在二楼栏杆上,似笑非笑,眸色危险,他视线在秦屿身上转了一圈,又重新对上她眉眼。 慢慢悠悠,语气不善: “他谁啊?” 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从过去一直延续至今。 但秦屿并非牧野想象的那样不堪,她抬眸从后视镜里看眼一脸冷肃的牧野。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从中讲和毕竟有合作,不是吗? 地下车库,牧野冷脸,大步朝前走着。 他从未这样厌恶一个人的名字。 “牧野,你听我说,其实秦屿他人很好的” 秦屿秦屿,又是秦屿! 他怎么像一只赶不走的苍蝇?阴魂不散的围在季知春身边。 天知道,季知春单方面和他冷战一周后,他在医院看到她要和秦屿拥抱的一瞬。 满腔妒火几乎冲溃他的理智,毫不犹豫的,他拽开那只苍蝇。 强压着火,友好的,和他们对话。 可季知春做了什么? 她居然!居然向着秦屿! 站在他那一边!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唇畔抿地更紧。 他不能再因为秦屿和季知春吵架。 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他冷静的想。 打开门,他压下充斥在胸腔的妒火,愤怒,以及他自己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不能,不能再失去一次。 “秦屿做事细致得体,其实——我*!你干嘛!” 一瞬间,后背抵上坚硬的门,季知春抬头瞪着眼前突然发难的牧野,他将她抵在门上,单手撑门,一手在她后脑垫了一下,以一种圈住的姿态桎梏在他掌控之中。 她对上牧野那双燃着怒意的眸子,亮得赫人,像是一团火,烧到心里,烫得她忍不住心颤一下。 “别再提他了!” “为什么?” 她不明白牧野秦屿究竟结下怎样的梁子,竟厌恶至此。 “因为”牧野俯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双眼,那股熟悉的,像是猎物,被盯住的感觉又来了。 他慢慢靠近,直到鼻尖几乎要抵上她的鼻尖,方才停下。 近,太近了。 霸道凛冽的气息充斥在周围,她避无可避。 后背又往门上贴了贴,心跳的厉害。 “我吃醋了。” “什么?” 季知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在、吃、醋。” 她大脑空白了一下,不期然想起姜蒁的那句:“他醋坛子都快打翻十里地了” 是那个意思吗? 原本被压在心底的想法又一次翻腾起来,夹杂着隐秘的期待,何止不住的心跳。 第87章 “咚,咚,咚” 她不自然地吞咽下,却又在此刻像是将灵魂剥离出来的冷静。 不要自作多情,她想。 牧野明明什么都没说。 因为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想那么多的她,简直可笑。 慢慢的,她也生出几分火气。 “你吃什么醋啊?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吃醋,你——唔!” 就在一刹,她气势汹汹,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一刹。 带着烫意的柔软落在她双唇,牧野低头吻了下来。 她睁大双眼,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炸开,世界轰鸣声过,全部安静下来。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推他一下,却不曾想牧野落在她腰上的手更加用力,近似野蛮地将她圈住,更紧更密,将她和他贴在一起。 原本落在后脑的手滑到她脖颈,男人手上滚烫的体温几乎要把她燃烧起来。 心里疯狂尖叫,她心快得几乎要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觉得时间几乎要静止的时候。 牧野慢慢起身,垂着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却,什么也没说。 就是这份沉默,又一次,成功勾起了她的怒火。 “你什么意思?”季知春冷笑一声:“行,好。” “还请牧总别再做这样让人误会的事,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天天胡思乱想,白白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她倔强瞪着牧野,一口气说完,不给他任何接话的机会。 “不切实际的梦?”牧野直直看着她,视线像是带了温度,烫的人发慌:“你想什么?” 他故意的!他知道的! 她别过脸,不说话。 只要牧野狗嘴里再吐出一个字,她就给他一拳,等着吧! “我喜欢你,季知春。” “你完——”猝不及防的告白,硬生生将她要骂人的话尽数压进喉咙:“啊?” “我说,”牧野直勾勾对上她双眼,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意识到牧野在说什么,不可自控的热意涌上脸颊。 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闪烁,就是不敢去看牧野那双认真无比的眼眸。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然而—— 牧野却后退一步,盯着她片刻,忽而笑开: “承认吧,季知春,你也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小春:我得想个办法撮合他们。 第50章 关系 果然还是,躲不过。 周六早晨,冬日阳光越过淡色窗帘轻柔落到松软的被子上,柔和光线下,漂浮着点点浮尘,整个卧室温暖静谧。 床正中,季知春拥着被子,头发松乱,双目无神,眼下还有圈淡淡青黑。 一瞧就是晚上没睡好。 她直直往后倒去,将自己摔进柔软床铺,带起的气流席卷空气中飘动浮尘打个转。 昨晚发生的事仍像部老电影般,在她眼前一帧帧回放。 她闭上眼,企图甩掉自控制不住的思绪。 可耳边又响起牧野那句: “承认吧,季知春,你也喜欢我。” 喜欢个屁! 她咬着牙,看向身前,微微扬起下巴的牧野。 他神情笃定,眼角眉梢那股若有似无的得意劲,像个少年时每次他捉弄成功后的表情。 熟悉的骄矜又一次回到牧大少爷身上。 这么多年,他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磨磨牙,她本能的想否认,可当对上牧野那双眼睛。 那双,喜欢的人,藏着细碎喜悦的眼睛。 违心否认的话忽而说不出口。 被这样赤诚炙热的注视,是说不出谎话的。 愤愤然,她冷哼一声,嘴硬又逞强:“是又怎样?” 如果春天是个形容词,那牧野在她话音刚落,眉目之间盛满的盈盈笑意俱在此刻生动起来。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季知春。”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顿了顿,她面无表情对上牧野那双含笑眼。 她沉思,她了然,她目光坚定,一往直前! “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与公民之间的关系。” 她就是故意的。 “哈。”牧野从喉间溢出声笑,眸中笑意又加深几分,看起来更愉悦了些。 “别不好意思啊~季、知、春。” 不,她没有不好意思。 “我愿意 季知春翻个白眼,侧身越过牧野,往屋里走去:“我没想好!” “想好啊,季知春,你绝对占便宜。” 她没回头,忍不住又翻个白眼。 于是,这一想,就是一夜。 还没想出个结果。 季知春瘫在床上,自暴自弃的想。 要不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逃避虽然可耻,但是真的有用。 反正研究一夜,也没研究出来结果。 拖着沉重的身体,季知春神情呆滞拧开卧室门,准备给自己灌点生命源泉。 未曾想刚一打开门,一股食物香气,立刻攥夺她全部心神。 不受控制,脚步转到餐厅。 当看到牧野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还准备上前看做了些什么,牧野就已经端着两个盘子出来。 煎得色泽油亮的培根,炸开的烤肠,散发着黄油香气、煎得焦黄的面包。 第88章 香气直往人鼻腔里钻。 “咕噜——”她肚子叫了一声,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是赤裸裸的勾引。 牧野就拿这个考验她? 太小看她了。 结合昨晚教训,她痛定思痛,她以身作则, 她—— 一下子就坐到了餐桌前,笑嘻嘻地问牧野能不能再给她加点番茄酱。 太香了…… 没人能逃过食物的诱惑! 没人! 当把最后一口培根放入口中,抬眸时才发现,坐在对面的牧野正单手撑头,心情颇好地看着她。 脑中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看向牧野:“做什么?” “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牧野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淡然起身,收走她面前吃完的盘子。 太奇怪。 她以为牧野会旧事重提,昨晚没有说完的话题。 甚至连腹稿都已经打好,可牧野什么都没说。 “对了。” 牧野从厨房探出头。 心猛地跳了下。 四目相对,良久,牧野才悠悠开口:“中午炖了牛肉。” “” 吃过午饭,门铃声响。 还没等季知春反应,牧野就已经起身开口,接过外卖。 她定神瞧了瞧,是份巧克力蛋糕。 忽的想起,冰箱里还有昨日秦屿给的蛋糕,她从沙发中爬起,打开冰箱却发现空空如也。 “我蛋糕呢?” “我那么大一个蛋糕呢?” 不善视线立即投向这个家中的罪魁祸首。 牧野却丝毫没有被她怀疑的目光所影响,悠然拆开蛋糕,淡定回句废话: “过夜的蛋糕会吃坏肚子。” 放他的狗屁。 “我又买一个,你最喜欢的,吃吧。” “” 一直到晚上,牧野都没有旧事重提。 自然而然,季知春放松下来,却又莫名多出几分失落。 或许,他没放在心上。 只有她真真切切为此失眠一晚上。 摇摇头,季知春甩掉那些莫名的情绪,窝在沙发里,强迫自己注意力转向纪录片。 不料,一直安静坐在另一边的牧野,倏地开口—— “想的怎么样了?” 心突地一跳,她下意识拿出早已打好的腹稿:“没想好,等等吧。” “嗤”牧野冷笑一声。 任谁都能听出这声笑里的不满。 果然还是,躲不过。 她僵硬地将视线从纪录片上离开,抬眸看向不知何时起身来到她身边的牧野。 “季、知、春。” 他一字一顿: “想那么久——” “对我,不满意?” 【作者有话说】 咳咳(扭扭捏捏)其实是请假预告啦,明天要赶高铁去参加朋友婚礼,当伴娘,11号婚礼,所以请假一次(对手指) 第51章 直面 “真有你的啊,季知春。” 暖色光线照得冬日室内明亮如春。 季知春窝在柔软沙发内,讪讪看向站在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牧野。 视线游移半分,小声嘟哝:“哪有不满意……” 与其说是不满意,更多是觉得和牧野太熟,关系一瞬间转变,她觉得适应不过来。 虽然说这样有些渣,但她私以为这样的关系会更熟悉,更安全…… 她害怕未知的东西。 但,牧野上前一步,直到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避无可避,她仰头望进牧野乌沉眸子。 他说:“季知春,你怕什么?” 怕什么? 怕她和牧野关系一旦变化,就再回不到从前; 怕二人相处不会自然; 怕……怕再次失去。 她睫毛轻颤下,沉默下来。 这些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在心底这样问自己。 不是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吗? 牧野步步紧逼下,她终于开始直面这个缠绕她许久的问题。 不是怕不怕,而是想不想。 她是愿意的。 她想的。 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冲动与渴望骗不了人。 沉默片刻,她轻轻开口:“我怕一旦开始,接下来的走向,就不受控制了。”她整个人窝在沙发里,这种深陷柔软包裹的感觉,让此时此刻的她极有安全感: “万一最后要是分开,无论体不体面,我们都——” “季知春。”牧野打断她的话。 他直直望着她眼睛,像是要一路看到她心里。 双眸对视,让心跳不自觉加快。 “咚、咚、咚” 那股熟悉的失控感又一次翻涌而来。 牧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慢慢俯身,两手分别撑在沙发靠背扶手上,将她圈在原地。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气息越来越越近,直到呼吸交织在一起,堪堪停下。 紧盯的视线未曾偏移分毫,却在她心跳越来越快时,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继而悠悠吐出下半句: “这么不相信我?” “还是说——” 他视线犹如实质在她面上游移,一寸又一寸描绘,从眼睛,到鼻梁,最后停在唇瓣。 “觉得我拿不出手?” 第89章 温热吐息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唇畔,季知春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却在后缩的一瞬,被牧野捏住下巴。 拇指和食指扳过她的脸,牧野眯了眯眼:“不、许、逃” 他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还没开始,就先想着别离。” “真有你的啊,季知春。” “我哪有”她心虚,她视线游移,她企图弄掉牧野固定下巴的手。 “喜欢说过了,亲也亲完了,到最后连名分都不给我。” “不是,咕(哥)门(们)”季知春被他这句指责有些傻眼:“系(是)你嘁(亲)的窝(我)!” 怎么说的她像个抛家弃子的渣男! “所以,”牧野有些恶劣地捏捏她两颊软肉:“能给我个男朋友的名分吗?季女士。” 算了,她自暴自弃地想着,这事她躲不开了。 “能能能。”她拍掉牧野的手。 理性分析利弊分析一晚上,还是抵不过本心的选择。 顺其自然吧。 她揉揉两颊,余光瞥着牧野——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眯起眼睛,盯着她。 看*得她心里发毛。 半响,牧野顺势坐在她身旁,淡淡吐出两字:“敷衍。” “?” “需要我给你弄个鲜花仪式吗?哥们?” “不用。”牧野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掏出一束花:“我准备了。” “” “我要是不同意,你这花咋办?”季知春实在没忍住,欠嘚地问了句。 牧野轻飘飘扫她眼,把花往她手里一塞反手握住她,拿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 就是没回她的问题。 手痒痒的,她凑过去:“干嘛呢?” 手机屏幕上,牧野正在编辑一条公开的信息。 对上牧野转来的眼睛,她直觉不妙,下一秒,牧野慢悠悠开口:“官宣啊,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咬的重音。 “你不会,不想公开吧?” “” 猜真准。 对上牧野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心虚嘟囔:“公开了的话,万一以后分手,多尴尬呀,大家都知道。” 顶着牧野愈发不善的目光,她声音越来越小。 莫名的,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不负责任。 牧野像是被她气笑了,溢出声冷哼:“季知春,上了我这贼船还想留后路?” “别做梦。” 回头点完确定,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着,转头盯着她:“你也发。” “” 季知春想,她开始理解那些被逼宫的富豪。 同牧野确定关系后,季知春觉得两人相处模式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牧野还是一样的一样的,是个贱人。 比如在她恶毒咒骂智障领导的时候,牧野会悠悠递给她骑车头盔。 她疑惑接过,看见他整慢里斯条地推来车:“心有郁气的时候就多去运动。” 她恍然,确实户外骑车能让人心境开阔。 从善如流去推自己的车,她问:“骑车能让我心情变好吗?” 牧野瞥她眼,推过另一辆车:“不会,会发现身体也挺差的。” “?” 再比如,当她刷到美女视频,兴致冲冲给牧野分享。 牧野瞥一眼,面无表情的转向工作界面,非常不客观的给出评价:“你好看。” “?” “我要是能有她一半好看,我出门走人行道都得有人给我开门。” 牧野淡定按住她的头,冷静开口:“路政的工作人员应该挺忙的。” “” 再比如,她刚刚下班,接到牧野消息 【半个小时,出现在我面前。】 她冷笑一声,气势磅礴回他一句: 【你是谁?很牛吗?】 随即雄赳赳,气昂昂准备杀回去给牧野个教训。 让他知道!这个家里谁、是、主、人! 少顷,牧野消息姗姗来迟。 【你再把洗衣液倒进洗洁精的瓶子里,就可以不用回来了。】 脚步一顿,她沉默两息,继而—— 近似谄媚地回了条语音:“好嘞哥,我这就回来~” 总而言之,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一件——季知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私人时间不断被牧野侵占。 先是牧野周末不上班了,她休息的时候,他也在家。 再是牧野开始不加班,每到五点,准时准点出现在医院门口。 让季知春感知最清晰的一次,从前都是牧野独自去采购生活用品,现在就连买菜,她有时间的时候,牧野都要带上她一起。 不明白,感觉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随身精灵。 所以,当牧野告知她周五晚上要去参加一个饭局时,季知春强压止不住扬起的唇角,矜持回应:“去吧。” 好耶,今晚能肝星露谷了! 她云淡风轻,强装淡定,面对牧野眯起的视线不动声色。 “你很高兴。” 她从容自若地睁眼说瞎话:“我在为你有自己的社交感到高兴。” “嘁”牧野显然不信,但她无所谓,反倒贴心推着他往外走:“好好聚聚。” “对了——”牧野忽而转身,她没憋住的笑僵在脸上:“别忘周日跟我一起参加宁大交流会。” 第90章 “知道了知道了。” 周五晚八点,鸿宾楼。 三楼包厢里一片热闹,喝大的尹余安非要拉着齐云飞比划比划吗,齐云飞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冲坐在主位,一脸事不关己的牧野喊道:“你不管管他?” “不呢~”牧野悠悠回了两字,心情颇好的看着这场闹剧。 “他哪有时间管我!”尹余安转移了注意力:“人家现在花好月圆着呢!” “官宣都要酸溜溜的配个照片,‘官方认定’~” 他阴阳怪气:“然后就开始双休、不加班、把所有工作都丢给了我。” “嘁”齐云飞冷嗤一声,别过头去。 “别嫉妒,梦想成真——”牧野挑眉,又闲又欠地冲着齐云飞开口:“是招人恨的。” “呵,”齐云飞冷笑:“别得意你。” “你还真是不放过他。”一旁的陈钰幽幽开口。 就在即将要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阵突兀地铃声打断吵闹,陈钰接起电话:“喂~宝宝,我在和兄弟聚餐呢,还没结束。” “嗯嗯,知道,十点多准时回去。” “还要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一起带回去。” 说着,挂断电话,面对其余人投来的视线,他少有的,腼腆笑笑:“女朋友,查岗呢。” 话音落,另一个手机铃声响起,尹余安拿出手机,大爷似的:“喂,干嘛?” 接着,不知是听到了什么,有些迷离的目光也变得清明:“哎哟,小祖宗,我哪有不耐烦。” “我十点就回去昂,一定到家!” 絮絮叨两句,对面挂上了电话,面对众人的目光,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无所谓地耸耸肩:“哎,女人嘛。” 说着,转头就叫来服务生,要炒两个菜打包带走。 一片静默下,齐云飞率先嗤笑一声:“女人啊,打电话查岗就说明在意。” “你们女朋友那么在意,也是件好事儿,说明喜欢。” “那是那是,”尹余安附和起来,扬着的下巴就差没把得意写在脸上:“我有一哥们他出去玩,女朋友从来不问他。” “结果你猜怎么着,交往没三个月就把他踹了!” “是啊,”齐云飞眼中笑意逐渐加深,他意有所指瞥向牧野:“能不能走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牧野没说话,淡淡看他眼,视线转到从开始就没响过的手机上。 风尚名府,季知春下班到家就洗澡吃饭,继而沉迷星露谷不可自拔。 直到—— 她感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不经意地,她转眸看去。 却看见牧野,双手环胸靠在门框,目色沉沉地看向她。 他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莫名的,季知春生出一股被抓包的感觉,她迟缓地摘下耳机,嘿嘿一笑: “不是说十点回来吗?” “怎么那么早就结束啦~” 第52章 轻笑 “太想让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 回应她的是牧野身后暖色调灯光,象征性闪了一下。 牧野没有说话,背光之下,季知春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视线正沉沉的落在她身上。 她有些不自然。 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但却能直觉感到牧野不高兴。 谁敢给他气受? 出去吃顿饭回来成这样,季知春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牧野却抬手轻叩两扇门扉:“带了番茄牛腩,出来吃点。” 语罢,懒懒直起身子,双手插兜瞥着她。 “好耶!” 先不管他,一会自己就好了。 果然,牧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餐桌前,静静看她大快朵颐。 直到心满意足地将最后一块牛肉放入口中。 坐在对面的男人方才悠悠开口:“别忘这周日一起” “去宁大交流会。”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种宴会一回生二回熟的: “知道了,我记着呢。” 周日晚七点,冬日的天黑的比以往早了些。 风尚名府18栋2203。 季知春冷着张脸,进门开始直奔房间。 “砰!”得声。 她猛地甩上房门,一分眼神都没分给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牧野。 太过分了! 她一边拆着身上的手势,一边愤愤。 她都已经明示暗示了几遍,牧野依旧我行我素! 要不是看在人多,不好闹得不体面,她早就上手给他几下! 怒气冲冲地卸好妆,洗完澡,她窝在床上,只开盏柔和的床头灯。 直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股火气还未散去。 宁大交流会,直到礼厅,季知春才发现是江宁大学和宁大一起举办的交流会。 自然而然,来了好多江宁大学家属院的叔叔阿姨们。 她自觉跟牧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牧野像是看不懂眉眼高低一般,从入场开始,不徐不疾牵起她的手,任她怎么小幅度、暗自发力想甩开,都没成功。 更为可气的是,牧野跟人介绍也不再用女伴二字,反而大大方方的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她都不用想,用不了两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嗡——”手机振动两下,她拿起手机,是李女士的消息: 【知春,你和牧野谈恋爱了?】 第91章 看吧,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官宣的时候,她有意屏蔽了父母和领导。 【牧野是个好孩子,你和他谈恋爱妈不反对,不过女孩子在外面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不能什么都听小男孩的。】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下,她垂下眼睛,没说话。 【照顾好自己。】 季知春深吸一口气,往上扒拉聊天记录,自从上次吵过架之后,她一次消息也没回过李女士和老季,哪怕是转账也未曾接收。 而此刻他们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那股一直横在心口的气,渐渐消散。 顿下,她回个消息过去。 继而,切开聊天界面,面无表情的刷着手机。 忽而,又弹出条消息,牧野的。 点开一看,是张照片: 照片里男人穿着黑衬衫,领口解开三个扣子,隐隐约约窥见流畅的肌肉线条,胸肌饱满好看,八块腹肌清晰可见。 她冷笑一声,回复消息【改行做鸭了?】 这种手段还想捏拿捏她? 然后又点开照片看了两遍。 【∑】 【中午说想吃的,买回来了。】 刚看到消息,卧室门外就传来牧野的声音: “开门。” “祖宗。” 屏蔽父母这件事,她确实也没和牧野说。 火气消散的季知春,也明白过来自己的甩脸毫无根据。 窸窸窣窣起身,手刚放在门把上,忽的想起什么,她倏地一惊:“穿好衣服了?” 沉默一瞬,门外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而后,牧野慢里斯条的声音响起: “你要想不穿——” “也行。” “” 她面无表情拉开门,刚想骂上两句,还没张口,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眼前一黑,她整个人埋进牧野胸口。 一呼一吸之间诠释牧野的气息。 牧野下巴垫在她头顶,男子偏高的体温隔着布料源源不断传来。 “对不起。” “我错了。” “不该无视你意愿,大庭广众下牵你手。” 牧野声音伴随胸腔共鸣,清晰传入耳中,震的她耳朵有些痒。 她能感受到牧野将她整个人都牢牢裹在怀中,不容她挣脱,可是语气却软得不像话,甚至还有点委屈。 “太想让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 “可你不这样想。” 费劲儿的把头从牧野怀里仰起,她对上牧野垂下来的眼:“我有吗?” “你没有吗?” 素日锋利的眉眼间,她竟然看出了几分控诉。 “不让牵手,出去聚餐也不打电话催我回家,公开还有分组屏蔽” 一桩桩,一件件,他细数她的罪行。 听着牧野一口气说来那么多,季知春简直不可思议。 “分组屏蔽、不让牵手是因为不想让我爸妈知道,前段时间不是刚和他们吵过架吗?” 面对他的坦诚,季知春也认真解释起来。 “至于出去聚餐不催你回来——”她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都给我报备过了吗?” “我干嘛要打这个电话?” “那不一样。”牧野眸色沉沉,揽住她的腰带到沙发坐下。 “有什么不一样?”她坐在牧野两腿之间,被牧野从后背抱住。 身体僵硬一瞬,又放松下来,任由后背贴着牧野滚烫胸膛。 “就是不一样。” “季知春,你不专心。”牧野在控诉:“上了我的船,还老想给自己留退路。” 牧野头埋在她颈肩,温热的鼻息落在颈窝,带着她耳朵都有些发烫。 今天的牧野很不一样。 黏黏糊糊。 像喝多了,但人却是清醒。 她心有些发软,却仍然嘴硬:“什么退路?” “我这不是正儿八经和你谈恋爱吗?” 牧野冷哼一声,她颈间发痒,正要说些什么。 “嗡——” 牧野接起电话。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她似乎听到一声年轻女子的轻笑。 她侧过脸,抬眸看向牧野,却瞥眼牧野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这样直白的厌恶在牧野脸上少见。 他语气不耐:“快说。” 似乎是有一滴水落在她心间,激起层层涟漪。 她抿抿唇,后背逐渐僵硬起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她很想问。 “她是谁?” 可在牧野挂断电话,朝她看来的时候,话到嘴边却变成: “有什么事吗?” 第53章 赌约 他疯了!!! “不是大事。”牧野按熄屏幕,拧着眉将手机一扔。 交叠季知春身前的双手又紧上几分,她刚刚僵硬直起身子又整个被揽到牧野怀中。 “我过几天要出国一趟,公司那里出点问题。” 她知道牧野公司总部是在国外,但是因为刚刚到那个电话吗?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声轻笑。 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对上牧野半垂眸眼,慢吞吞开口:“哦——” 牧野垂下眼,一动不动地盯她半响。 四目对视,见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牧野轻叹一口气,像是认输一般,低头埋在她颈窝。 发质较硬的头发,紧贴着她脸颊,戳的她有些脸疼。 第92章 她正要伸手推开他脑袋,牧野却报复似的又揽紧她几分,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他怀中。 而后,幽幽开口:“刚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叫许行知。” “是南陵和陆家齐名世家之一的许家独女,也是公司渐有声色后,几个投资人之一。” 说到这,他好像想起什么不爽的事情一般,拧了拧眉,贴着季知春更紧一些。 “算是半个合伙人,但——” “要是见到她,最好离她远点。” “这次电话,是催我赶紧回去解决公司问题。” “哦——”季知春慢吞吞回道:“解释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很想知道。” 话虽如此,浑身却又放松下来,抬手揉了几下牧野的头。 “骗子。” 牧野将下巴搁在她头上。 “你说什么?” “我说,口是心非的骗子。” “哎!你——”季知春挣扎着要起身。 牧野却又把她往怀里按了按,闲闲张口:“行,我想让你知道。” 说着又懒散地将浑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像只狗似的。 她愤愤暗骂几声,抬手打开电视,报复一般整个人都靠在她怀里,看起了纪录片。 周五晚,元盛科技顶层总裁办。 “你就一点不惊讶?!” 冬日六点多,天早就已经黑了下来,总裁办内,暖色调的氛围灯温馨柔和,即便暖气开得足,季知春仍捞起一条羊毛毯子盖在腿上。 她看着眼前完全依在沙发靠背上的姜蒁,身体忍不住朝前探了探。 姜蒁瞥她眼,从善如流地翻个白眼,悠闲从果盘里插出块西瓜,慢悠悠嚼着:“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公开的时候就等着你像以前一样来质问我呢,结果你啥也没问,跟个没事人似的,就连这次请吃饭,也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季知春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像你。” “嘁”姜蒁冷嗤一声:“你俩能成,这件事毫不意外。” “你之前但凡回头看一眼,你俩早成了。” “再说这顿饭我凭啥要犹豫?这是我应得的!那个赌约你不会忘了吧?” “什么赌哦——”季知春沉默了。 这个赌约说来话长,要从高中讲起。 在他们学习小组成立两个月之后,齐云飞嘴欠把牧野刚开始给她补课时的风言风语摆到了台面上。 于是,她和牧野就这个问题拌着拌着嘴,到最后就变成了针锋相对。 便有了这个赌约。 他们打赌,只要两个人有一方喜欢对方,那个先喜欢的就请大家吃饭。 夏日悠长,午后阳光穿过绿叶,穿过透明玻璃窗,洋洋洒洒落在少年脊背上。 牧野背着光,眉眼间肆意张扬。 他盯着她,微微俯下身:“季知春,千万别把持不住。” 她冷笑,迎着阳光,毫不避让直直对上牧野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才、不、会、喜、欢、你。” 原来,已经过去七年之久。 “都七年了,还能记得,你也真是——” 季知春话还没说完,总裁办的门被打开,陈钰率先进来,笑嘻嘻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他身后跟着的,是一脸阴郁的齐云飞。 齐云飞冲她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视线便一直落在姜蒁身上。 季知春看看齐云飞,又看看姜蒁,不自觉抿了下唇。 陈钰带着齐云飞坐下,她凑近姜蒁:“你知道他要来?” “昂。” “?”她看向神态自若的姜蒁:“不尴尬吗?” 姜蒁瞥他眼:“我为什么要尴尬?” 啊,也对,反正不是你喜欢他。 还没等她再说上一句,门再一次被开口,牧野带着魏谦昀大步走进来。 魏谦昀一身修身笔挺的正装,他身材本就修长,如此规整的衣服,更显得他高挑。 牧野打量一圈,视线最终落在她身上:“这位是魏谦昀,魏律,也是姜蒁丈夫。” “今天正好来和我谈个合作,一起吃饭,没问题吧?” 屋内沉默一瞬,季知春看向牧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荒谬到她甚至想打开牧野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齐云飞在这啊?没问题没问题个鬼啊! 许是一瞬的沉默,姜蒁怕魏谦昀尴尬,她率先开口:“喂,我老公一起来吃顿饭,有问题也无效啊。” “呵。”姜蒁话音刚落,齐云飞那传来声轻笑。 他手托着下巴,懒懒将目光转向魏谦昀:“没问题啊。” “魏律,初次见面。我是姜蒁的追求者,齐云飞。”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屋内的空气似乎在此刻冻结。 季知春在此刻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头皮发麻,她看着齐云飞挑衅一般地与魏谦昀对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疯了!!! 第54章 出国 “你不对劲,季知春。为什么不打开摄像头,让我看到你?” 暖色调的氛围灯在此刻都柔和不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季知春头皮发麻,忍不住看向姜蒁。 而姜蒁也在此刻不复刚刚到淡然,她坐了起来,视线紧紧盯着魏谦昀。 第93章 “花开的艳丽,总会吸引到一些惹人厌的虫子,我理解的。” 魏谦昀不咸不淡地迎上齐云飞挑衅的目光,神情未动,还是一贯谦逊有理的姿态,只是说出的话不似面上那样友善。 “嗤”齐云飞冷笑,他靠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目光阴沉,眉眼间却弯弯:“牛粪一般都这么说。” “齐云飞!” 季知春余光瞥到姜蒁站了起来,她走到魏谦昀身旁:“少说两句。” “这就护上了?”齐云飞眉眼间那点子笑意彻底消失不见,眸色沉沉,他紧盯着姜蒁:“他说我的时候,怎么不护着我?” 姜蒁叹气,看着他,又转向魏谦昀:“都少说两句,消停点吧。” “消停一点?你说的轻松,姜蒁。”齐云飞满目阴鸷,他死死盯着姜蒁:“那年你跟我说,你暂时没心情谈恋爱,行,没关系,我可以等。” “结果是等了半年,听到你和他谈恋爱的消息。”齐云飞不耐烦拽拽领子,视线游移到魏谦昀身上:“无所谓,你之前也谈过两三个,玩玩而已。” “我什么都能纵着你。” “玩意儿吗?” “可结果呢?两、三、年,都没和他分手!” “还背着我偷偷和他结婚!!” “早知道,我早该知道!” “他算什么东西!?你和他结婚!!” “齐先生,我希望你明白,”魏谦昀抬手,揽住姜蒁腰肢:“她是我太太。” 毫不避让地目光如刀一般,直直刺向齐云飞。 天老爷,都要乱成一锅粥了,季知春靠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 这也太刺激了。 隐隐约约,似乎有一股温热鼻息,落在她颈间,她不甚在意地抚了抚,却又发觉有人在摆置她的头发,侧眸看去,牧野不知何时从战场一侧,绕到她身后。 牧野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半俯着身子,视线非但并未被一旁争吵吸引,反倒绕有兴趣地把玩她的头发。 季知春侧过脸,静静看着他,牧野半垂着眸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恰好覆盖眼下那一片青黑。 这几日,他似乎都很忙。 是因为公司出的问题吗? 敛起心神,她拍掉牧野作乱的手,压低声音:“跟我说实话。”她瞥向站在风暴中心,一脸生无可恋的姜蒁,决定秉持人道主义精神质问到:“你知道齐云飞在这,为什么还把魏谦昀带来?” “真想知道?” 她对上牧野似笑非笑地眸子,重重点了点头。 牧野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抬眸看向风暴中心,目光悠长。 良久,他淡淡开口:“他们三个,无论是谁,都该直面这个问题。” 是了,季知春看向紧紧揽着魏谦昀手臂的姜蒁,自从婚礼过后,她一直回避齐云飞的问题。 而齐云飞,更是在姜蒁婚礼结束后,连首都都没回去,把画室丢在那。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对魏谦昀,也不公平。 收回视线,季知春不经意间瞥见牧野唇畔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忽而福至心灵,她顿了顿,不可思议地问道:“牧野,你不是记恨魏谦昀把秦屿带到他的宴会上,报复他吧?” 牧野身形僵了一瞬,像是被她气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吗???” 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季知春不知道。 只知道,次日一早,齐云飞就离开了江宁。 至于姜蒁,当天晚上她在地下车库看到姜蒁被魏谦昀身形完全笼罩的时候,她就知道—— 亲爱的朋友,你大事不妙。 周日,牧野飞去y国。 季知春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离别的情绪,反倒在机场安慰牧野,只有一周而已。 将人送走,告别送她回来的尹余安,回到家,关上门,将手头上的活全部忙完,真真正正坐到沙发上,放松下来。 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里,那股刻意掩盖的酸意,方才在此刻慢慢翻涌上来。 其实也没什么,出国一周而已。 她把安慰牧野的话,又安慰自己一遍。 可她总觉得,不习惯。 是的,不习惯。 不是不舍,不是难过,是不习惯 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只是和牧野合租半年多而已。 而如今,明明牧野只是离开一周,明明她在心里已经建设许久,可她总觉得家里就是少个人。 想念总是在独处的时候疯狂蔓延。 她控制不住的想,以往这个时候牧野在她身边。 拍拍脸,告诉自己牧野只是出国,又不是死了,没必要那么一直想。 她拿出手机,准备挑部电影,转移注意力。 却在此时看到季女士的未读消息:【知春,你爸这两天总是不舒服,今天头晕又加重。】 【让他去医院也不去,要不你回来看看,行吗?】 【别说是我说的,他不让我跟你说。】 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下,身体却已经诚实地站了起来,她回: 【我今天就回去。】 李女士和老季都是要强的人,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心慌的厉害,她干脆打个车回去,还没刚进小区门,手机就急促振动起来。 “喂!知春!你爸晕倒了!!!” 第94章 心猛地一跳,根本顾不上什么,她撒腿就往家里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千万别有事! 千万!!! 刚进家门,季知春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老季吗,和扑过来的李女士。 “已经叫过救护车了,现在该怎么办?!”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她拿出家里血压测量仪,一边动手量血压,一边询问李女士老季近况。 收缩压180mmhg,舒张压110mmhg。 这么高,她拆下测量仪,结合李女士说的这几日老季经常头晕心悸,和今日突发左侧肢体无力。 多半是脑卒中。 这是抢时间的病,预后功能很大一部分看治疗急不急时。 看着老季紧闭的双眼,他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 咬咬牙,她对李女士说道:“妈,楼下王姨家地下室有个担架,我去借,咱们一起把爸先抬下去。” 节省医务人员的时间。 不能等了,她直接起身往外冲,打开门的一瞬,楼道里却站着一个,她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愣了一瞬,她猛地抓住眼前人的袖子:“秦屿,帮个忙!” 次日清晨,季知春看着心电监护上一串平稳的数字,疲惫揉了揉眼睛。 她刚刚把跟着熬了一夜的李女士和秦屿打发走,现在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老季。 她看向老季沉睡的面容,想起医生的话: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就看人醒了。” 她多么庆幸自己在看到李女士的消息时,就选择回来。 要是她在置气,要是她没看到消息。 要是因为她没有回来而耽误了时间。 这辈子! 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万幸,万幸。 “嗡——”手机的震动声在安静的病房格外清楚。 她看向屏幕,是牧野的视频电话。 她顿了顿,看了眼心电监护,关闭摄像头,按下接听。 “喂——季知春。” “还没起?” “怎么接的这么慢?” 停顿一下,她故作轻松:“我都到医院了,忙着呢!” “嗤”牧野明显轻笑一声:“这不像你。” “想我想的睡不着?” “嗯。”她压下喉间溢出的颤抖,应了声。 要是牧野在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陪在她身边。”你不对劲,季知春。”牧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还有——” “为什么不打开摄像头,让我看到你?” 第55章 骗子 “季知春,骗子。” “好吧。”季知春心里一紧,语气却依旧装得轻松:“我是为了吃西苑阁那家的包子,早起了会儿。” 昏暗之中,仍不断有光亮投在牧野脸上,照清楚他脸庞。 眼下青黑和眉宇间淡淡疲惫,哪怕是有意掩饰,也掩盖不掉。 她想起出国前一周,在她凌晨醒来喝水时,都能隐隐约约看到牧野房中透出来的光亮。 想来这次问题应该很棘手。 “是吗?”屏幕中的牧野眯起眼睛:“屏幕也黑着——” “那是到了医院,不方便。” “嗤。”牧野轻嗤一声。 而此刻,他所坐的车辆似乎停在一处庄园前,牧野淡淡扫一眼车外,看向屏幕:“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行了,知道了,忙你的去吧。”她催促着。 电话那头传来牧野不爽的轻哼,随即,他挂断电话。 而季知春紧绷的身体也在此时松懈下来,伴随心电监护自动测量血压的声音传来,她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在心电监护上。 阳光透过病房高高的窗户落在病床蓝色床单上,后知后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她慢慢弯下身子,趴到床栏上。 目光转到老季平和安静的睡颜,光影照亮了他半边脸,无数浮尘在光亮中蹁跹,安静的,缓慢的。 思绪在这一刻被拉远,从小到大的记忆中,似乎有无数个这样冬日的清晨。 老季休假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再这样寒冷的冬天,老季蹬着自行车送他上学的时候,都会特意绕道西苑阁,带她吃那家的包子。 那时候的她被包裹的严实,厚厚的帽子,围巾,手套全都围在身上。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昏昏欲睡。 冬日第一缕阳光,透过光秃枝桠的间隙,落在她眼皮上,冬天的太阳光透过眼皮,是可以看到血色的红。 沿途路过各式各样的店铺,早起赶路的上班族,和她一样上学的孩子,摆早摊的小贩,上街赶集的叔叔阿姨。 形形色色,都在为生活奔波。 早餐摊上升腾的热气,食客呼出的摆起,路边边等人边跺脚的学生。 阳光公平的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现在想起来,她依旧能记得,老季端在她面前都第一晚热粥上蒸腾的热气,夹给她的第一个包子。 那是记住他的口味和爱好,那些夜里为他讲过的故事,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他能感受到的沉重的,炽热的,爱。 她想起昨日李女士向医生口述的病情,一个多月,休息不好,夜里睡不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跟她说了,又能怎样? 她是争吵过后,以一种漠视的姿态,忽视老季和李女士发来的信息。 第95章 但, 她不后悔争吵,她只是悔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说出来,把话说开,用一种积极的态度来解决问题,而不是一直回避。 要是这次,这次她下颌逐渐收紧。 她不敢想。 人在面对生死问题,才发现之前自己有多可笑。 垂下眼睛,控制不住的鼻酸,她把头埋进臂弯,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静,很静。 静得连屋外护士的脚步都轻得一清二楚。 近在耳旁,有似乎隔着两个世界。 忽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人抬手拂过她的发顶 有人,抬手?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老季虚虚抬起的手掌,以及看向她的目光。 “知春” “爸!!!” 一瞬*间,所有强压下去的酸意在胸腔涌动,她控制不住哽咽。 对了,医生! 她起身就要去按床头铃,老季似乎以为她想走,抬手勾住她的袖子,脱口而出:“知春,爸错了。” 就是这样一句道歉,让她再也按压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咬着唇没发出声音,泪水却大滴大滴落下。 原来许多怨恨别扭的时候,只是在等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医生很快就来到,细致地做了所有查体。 好在老季没什么大碍,轻微脑梗,所有功能健在。 医生建议可以吃饭,但是尽量选择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流食。 季知春已收敛好所有情绪,正要起身去给老季买一些粥回来,却在出门时,迎面对上前来的秦屿。 她愣了下,视线落到秦屿手中提着的早饭。 还在冒着热气。 “带了早饭,每样都买了点。” 她没客气,道了声谢,秦屿买的东西里有粥,老季可以吃。 安顿完老季,看到他重新闭上眼休息,季知春轻轻带上病房门,继而转眸看向站在身旁的秦屿: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跟着忙了一个晚上,早晨还送饭来。” 秦屿眸色依旧温和,透过镜片,他淡淡看着她:“跟我客气。” 季知春笑笑,慢慢将整个后背靠在墙上,侧着头,看向秦屿:“改天请你吃饭。”顿了顿,她又补了句:“不是客套,认真的。” “我记下了。” 晨间的病区一片忙碌,护士们推着推车干练地到每一个病房挂水,护理。 他们两个静静靠在墙上,谁也没先说话。 良久,季知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开口:“刚刚你说到我们家那儿探望长辈。”她偏了偏头:“我怎么不记得你有长辈住在我们那里?” 秦屿明显顿了下,他偏过头,早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落在他脸上。 素日无甚波澜的眸色透过金丝眼镜,静静落在她身上。 她对上秦屿的目光,那双眸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再次询问的时候。 秦屿淡然开口:“我来拜访我的爷爷奶奶。” “就住在你家对面。” 送走秦屿,季知春坐到病床前,老季还没有醒,她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上的数值,依旧平稳,但她却心乱如麻。 不是因为老季。 而是在消化刚刚秦屿的话。 她没想到素日和善可亲,待人彬彬有礼等牧叔叔竟然做下这样的事! 秦屿甚至比牧野还要大上几个月! 陆阿姨,牧爷爷钱奶奶 许多人在她脑内乱成一团麻。 可最最重要的,是牧野。 他知道吗? 他肯定是知道。 可他在知道的时候,又该以怎样一种心情,来接受父亲的背叛呢? 她不知道。 她也想象不出来。 手不自觉攥紧,一股窒息情绪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裹住她的心。 怪不得,怪不得他对秦屿总是有敌意。 怪不得,怪不得要让她离秦屿远一些。 可她是怎么做的呢? 记忆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风雨欲来的下午,潮热黏腻的空气紧紧沾在裸露皮肤上。 昏暗楼道,照明灯忽明忽暗。 她仰着脸,瞪着眼前的牧野,又一种最坚定的语气说着,不经过脑子脱口而出的气话: “秦屿就是比你强!比你好!” “哪里都比得过你!” “我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我就是喜欢他!” 人总是意识不到自己的话能造成多大伤害。 直到那个幡然醒悟的时刻。 距离老季生病已经第四天,第三天老季就已经下床,状态良好,几乎没有任何后遗症,医生说再住一周就可以出院。 这两天,她请下陪病假,忙前忙后的同时,也很好的糊弄过去牧野。 她想,等他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老季又没什么大碍,总归不好让他分心。 她提着三人份的早餐,来到医院,手机却在此刻振动起来。 是牧野来电。 她按下接听,把电话放在耳边:“怎么还没睡?” 医院门口熙熙攘攘,车声、叫卖声,吵闹声络绎不绝。 这些声音对她来说像是被一层透明的玻璃罩隔绝在外。 季知春所有注意都放在电话那头——绵长又沉重的呼吸声。 他说:“季知春,你在哪呢?” 第96章 愣都没打,她像平常一样搪塞着:“在医院啊,这个点准备上班呢。” 电话那头一声重重的吸气,像是强忍着什么。 “骗子。” 她以为自己听错:“嗯?” 随即,右肩被轻轻拍了下,她下意识转头看去—— 电话早已被挂断,可对面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季知春,骗子。” 【作者有话说】 其实吧,牧野让你离他远点也不全是因为秦屿是他哥的原因一开始确实还不知道来着,到时候会整个秦屿番外讲一讲吧? 第56章 忐忑 李女士拉着牧野的手越看越欢喜,秦屿此时带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冬日清晨,白日初升,冷清阳光伴随阵阵寒风,引得人忍不住呼出口白气,又裹紧些衣服。 季知春像是感觉不到寒冷,愣愣看着眼前本该一周后出现的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都步履匆匆。 四目相对,时间似乎在两人之间静止。 谁都没先开口。 季知春看着眼前牧野,对上那双压抑着怒火的乌沉双眸,心虚了下,可当看见那双眼睛满布的红血丝,又止不住的心疼。 他眼下的青黑又加深了。 季知春忍不住上前半步:“不是要下周才能忙完吗?” 牧野没答话,只静静盯着她,仿佛想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公司的事忙完了吗?” 牧野深吸一口气,像是强压着什么:“提前忙完回来。” 说着,又像是忍耐不住,他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提着的早饭,一字一顿: “季、知、春。” “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季知春张了张口唇,不知该从哪里跟他说起。 老季发病的时候,他飞机起飞也就一个多小时,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又觉得没必要因着这些事而去打扰他。 “我怕影响你工作,公司的事” “季知春。”牧野似乎忍无可忍,他打断她的话:“什么事儿能有你重要?” “我问,什么事能有你重要!?” 原本就锋利的眉眼在盛怒之下更显冷厉,他上前半步,几乎要站在她身前,迫人压力跟随着他的身形,笼罩而来。 他眼底燃着熊熊怒火,看得她不自觉攥了攥手:“我想着,公司的事件很严重才让你回去的,我爸又没什么大碍” “我本来就学医的,能行,再说还有我妈呢,没必要千里迢迢把你叫回来” 牧野没接话,可她本能觉得他似乎更生气了。 他定定盯着她两秒,而后,笑了。 “行,季知春,你好样的。” 语罢,转身就走,大衣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度。 她有些无措,顿了下,硬着头皮跟在牧野后面,来到停车场。 看着牧野一言不发地打开后备箱,气氛沉默的让她如芒在背,她不自在地转了转:“你什么时候到江宁的啊。” “早上。” 季知春后背又紧了几分:“红眼航班那么累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啊。” 牧野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露天停车场空旷无比,不知从哪吹来一股寒风,吹得季知春缩了缩脖子。 牧野身形一顿,关上后备箱,打开车门,拿出条围巾粗暴地拢在她脖子上,语气冷硬:“跟来干嘛?” 她停顿了一下,如实开口:“早饭在你手上。” “哈”牧野像是被她气笑了:“好,行。” “拿着你早饭。” 说着把早饭往她手上一塞,转身提着七八箱营养品抬步往住院部走去。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她:“愣着干嘛?” “带路。” “哦——”她慢吞吞回到。 带着牧野来到老季病房,看着牧野如往常一般同老季、李女士寒暄。 季知春默默松了口气,慢吞吞找张板凳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天不随人愿,就在李女士拉着牧野的手,越看越欢喜的时候,秦屿带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知道二人关系的季知春,“蹭”的下站起来,她看向牧野,忍不住上前一步。 “哎呦,小秦来了!”李女士热情招呼着。 老季笑着跟牧野说:“这位是小秦,在我生病那天帮了大忙呢!” “是啊是啊,要不是他,我和知春都不知道怎么把你带下去!”李女士在一旁附和,一边又搬了张凳子:“小秦,来!坐!” 看着毫不知情的父母,季知春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上前一步,先一步接过椅子:“别吧,秦屿人家还得上班呢,哪能坐在这陪你们聊天?” 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瞟见牧野似笑非笑的瞥来一眼。 “哎哟,瞧我!”说着李女士又摸出几样水果,要塞给秦屿。 “不用了,阿姨。”秦屿礼貌推拒,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就是想来看看叔叔,一会儿还要去律所。” 老季乐呵呵冲着牧野夸赞秦屿:“这小伙子,人好!天天来看我。” “知春啊,你可得请人家吃饭!” “当然。”季知春还没说话,牧野就走到她身边抬手揽住她肩膀:“我和知春改天请秦学长吃饭,好好感谢。” “小秦还是你们学长啊!?”李女士惊喜地问道:“你们高中时候关系一定很好的啦!” 第97章 快别说了,妈! 季知春快要碎了。 她老老实实站在牧野身旁,半垂着眼,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依旧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好在,秦屿也没有多呆的意思,简单聊上两句就提出告辞。 “我去送一下。”牧野跟着出去。 “还是我——”季知春的后半句,在牧野‘不经意’瞥来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只得目送二人离去。 医院楼梯的拐角处,秦屿站定,淡淡看向慢悠悠跟在他身后的牧野:“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牧野站在楼梯之上,同样冷淡地回道:“江北已经动手了。” “要想掺合,劝你尽早回去。” 秦屿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眉毛都没动一下:“知道了。” “还有——” 牧野叫住即将转身的他,秦屿转眸看去,牧野逆光而立,看不清神色。 还是以前那样漫不经心的语调,只是说出的话让他微微抬眸。 “谢了。” “谢?” “谢你帮了知春。”牧野别过脸,光线照亮他半边脸,眉宇间似有些不耐:“虽然知道你也没安好心。” 安全通道的门外,季知春犹豫要不要下去看看 总不能在医院打起来吧? 她有些担心。 “吱呀——”安全通道门被打开。 她迎上牧野,不着痕迹地打量几番,一抬眼却对上牧野不甚明朗的眸色。 “怎么?怕我欺负他?” “哪有。” 她自知理亏,讨好似的笑了笑。 自此之后,牧野便每天雷打不动的来老季这报道,顺便把做饭的差事也揽了下来,把老季和李女士哄得恨不得认他做亲儿子,反倒把她这个亲女儿晾在一边。 那件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一切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可她知道,并没有。 牧野在生气。 即便牧野还在和她正常交流,即便牧野每日还在给她洗手做饭。 可她就是知道,牧野在生气。 她总是能在细枝末节处看出差别。 比如牧野只是和她正常交流,多余的话再没有; 比如牧野总是若有似无地躲着她; 再比如,现在—— 牧野开车,神色专注。 可紧抿的唇瓣,显示出主人心绪不佳。 交叠在腿上的双手又攥紧了些。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老季今天都已经出院,牧野生气已经一周多了。 他从来没有跟她生气那么长时间。 不安的情绪伴随着时间越演越烈。 牧野会不会和她分手? 她抿住唇,他们恋爱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 她垂下眼睛。 一股强烈的不安又一次笼罩在心头。 她以为,这件事算不上什么大事,怎么就到这种地步? 可说来说去,说到底——她都不想再次失去牧野。 一想到牧野要搬走,再也见不到他。 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攥住一样,喘不上气。 她不想的。 可牧野到底为什么生气?她不知道,也解决不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地下车库,她看着牧野走在前面的背影。 她告诉自己,不能老是回避问题。 既然不想,那就去争取,就去问。 一直拖着算什么? 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她跟在牧野身后,上了电梯,进了家门。 在牧野转身要回屋的时候,她终于上前一步,勾住他衣袖:“牧野,咱们谈谈吧。” 牧野停住脚步,转身,没什么神情:“嗯。” “说什么?” “说她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委屈。 这几天牧野也不和她拌嘴,也不问她想吃什么零食, 就连现在,语气都冷漠的可怕。 鼻尖酸意一直翻涌,她抬眼,泪水却先掉落,喉间更是忍不住哽咽: “说,说你为什么要分手!”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应该不是要分手 第57章 骗你 季知春终于知道了六年前的真相。 视线早已一片模糊,就连眼前牧野身影也变得朦胧起来。 季知春仍倔强地站在原地,仰面固执要个答案。 客厅主灯尽职尽责亮着,碎成她眼中浮动的光点。 而后,她瞧见牧野身形晃动一下,温热粗粝的指腹抹去她面上泪水。 她终于看清牧野面上神色,他哭笑不得: “谁?” “谁要和你分手!?” “除了我,谁还是你男朋友?” “你!”她近似不讲道理地指控:“就是你要分手!” “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还不说出来,偷偷躲着人。” “之前说什么有问题两人一起解决,骗子!” “你才是骗子!” 话音刚落,她便被一股巧劲儿轻轻一拽,跌入一个满是木制香的怀抱。 牧野气息又一次将她笼罩,她刚想抬头,就被温热手掌按着后脑,将整张脸埋到牧野宽厚的胸膛。 男子的体温隔着布料源源不断传到她身上。 季知春气不过,张嘴就咬。 牧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轻拍了拍她后颈:“会发脾气了,挺好。” 第98章 “你别转移话题!”她声音隔着衣物隔着人体,闷闷的。 “季知春,我没想分手。” “那你生气什么!” “我是气我自己。” 季知春费劲仰起头,对上牧野半垂的眉眼:“骗子。” “好吧。”牧野语气里似有几分无奈:“也生你的气。” “气你遇到事儿,总想自己来扛。” “气你总不会学着依赖别人。” “气你——”他垂下眼,神色里再没有平日漫不经心的模样:“不需要我。” 季知春张了张嘴,面对牧野的坦诚。 她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知春。”牧野抬手勾起她鬓角一抹碎发,在食指上绕了绕:“我总想着,你再多关注我一些,再多需要我一些,再依赖我一些。” “就像之前一样。” “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怕,放心大胆去走你的路。” “但现在你不需要我。” 他垂下的眼睛,似乎在看那一缕碎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你自己解决的很好,这不是坏事,可是季知春 “你一个人,怕不怕?” 怕啊,怕死了。 上学在被学生会为难不能毕业的时候,她怕死了,她不敢跟家里说; 雪夜一个人走过荒凉的城郊,她一个人,很害怕,可没人来帮她; 上班因为敬酒被老袁有意无意的刁难,她怕啊,但没用,她还是得喝。 这些在生活中琐碎的,不值一提的小事,足以困扰她,足以让她害怕。 就连老季倒下的那天晚上,她太害怕了,她怕失去爸爸,她怕一切在脑海中预演产生的所有不好后果。 但没用,她得撑起来。 她得安抚慌张的妈妈,她得妥帖办好所有手续,她得体面跟帮忙的秦屿道谢。 她不能松懈。 她一个人,就得顶天立地。 她鼻子发酸,别过脸,不去看牧野。 “我知道这不怪你。” “应该怪我,怪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这就怪你!”她突然拔高声音,掩饰控制不住的哭腔。 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她就要这样。 “你为什么要不吭一声的出国!” “你知道我当初找你找的多辛苦吗?!” “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我根本就没想到,就没想到你会离开我! “你为什么要走啊?” “为什么” 她仰起头,她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满脸泪水,可她还是这样抬头看着牧野。 满眼的泪水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起来,直到牧野的脸越来越近,直到牧野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她满眼都是牧野那双认真双眸。 他说:“季知春,我从来没想走。” “不许骗我。” “从不骗你。” 于是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寒冷到需要两人依偎的冬夜。 季知春终于知道了六年前的真相。 六年前的夏夜,在盛大烟花和雨后初晴的凉爽下,在秦屿同她在天台告白的时候。 牧野接到陆阿姨的电话,匆匆赶回去,却连家门都没进,连人带行李被塞进前往机场的车里。 察觉到不对,牧野偷偷编辑信息想要跟她联系。 却被突然爆发的陆阿姨一把夺过手机扔出车外,连同那个未曾编辑好的信息一同消失在黑夜里。 本以为只是突如其来的旅行,没想到是早有预谋的软禁。 落地y国,甚至没有给他反应时间,陆阿姨就将他关进庄园里,禁止他与外界接触,一关就是半年。 他尝试过逃脱,可陆阿姨精神情况多次反复崩溃。 好在半年后,陆阿姨的情况逐渐稳定,牧野也得以重新回到学校,只是陆阿姨对他的监管从未放松。 而牧野能接触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尝试和她联系。 可惜那时的她早已换了联系方式,牧野辗转多人得知的却是她已经和秦屿恋爱的消息。 自此,他便把重心放在如何脱离掌控之中。 “脱离我妈后,过了一段拮据日子,再然后就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创办元盛。”牧野云淡风轻地带过,好像经历这些故事的主角并非是他,只字不提其中艰难困苦。 会恨吗? 在被禁锢人生自由的日子里,面对歇斯底里的母亲,会恨吗? 会怕吗? 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地方,一个人打拼,拮据困苦,会怕吗? 但这些,牧野都没说。 他只是平静的叙述,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季知春直觉不对,牧野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可她该怎么问? 是问他疯狂偏执的母亲,还是造成这一切却逍遥自在的父亲? 她反手握住牧野摩挲在她掌心的手指,紧紧握住。 “牧野”她开口,嗓子干涩的像是用砂纸划过石砾。 她努力睁着眼睛,不让蓄在眼眶中的热意落下。 “别这样看我。”熟悉的嚣张神情似乎又重新回到牧野面上,他挑了挑眉: “怎么?不信我混的不错?” “牧野。”她手中力气又加重了些:“都过去了。” “都会过去的。” 横在心口六年的郁气,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消失的悄无声息。 第99章 她不怨了,也没什么好怨的。 太多的情非得已,太多的不由自己。 她现在只希望眼前人,未来的路,光明灿烂。 他本就该站在阳光下,前途坦荡,光明灿烂。 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她握着牧野的手,坚定而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们都会好的。” 牧野愣了下,随即失笑: “是的,我们。” “嗡——”一阵手机震动打断牧野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耐烦地“啧”了声,在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又拧起了眉头。 季知春余光扫过他的手机界面,秦屿两个字,大大方方的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等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牧野和秦屿已经是可以交换联系方式的关系了吗? 她竖起耳朵,细细听着。 【作者有话说】 我在思考这个6年前的真相该以一种什么方式呈现,按照牧狗性格的话,我觉得他不会把所有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小春,但一定会说实话。侧重点绝对不一样。 所以感情下一章就算是写6年前的真相的话,也是以一种比较平淡方式来叙述。 后续会写一篇牧野视角的番外,以及许行知也要登场了,也会揭晓一部分牧狗特意忽略没有叙述的地方。 第58章 吻技 “重要的是你,以后的孩子可能考不了公。” “嗯,知道了。”牧野简单应了句,随手挂断电话。 转头就对上季知春亮晶晶的眼睛。 “你们背着我密谋什么呢?” 季知春还记得秦屿层说过的合作。 “告诉我。” 她想知道,所以就问了。 牧野明显停顿了下,似笑非笑看着她:“想知道啊——” 他故意拖长声音,看她的反应。 “准备拿什么付账?” 季知春停顿了一下,试探问道:“微信还是支付宝?” 清晰的,她看到牧野表情凝固一瞬。 她悟了。 “要是有pos机的话,银行卡也行。” “我、不、要、钱”牧野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这句话。 “东西的话——”她犹犹豫豫。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不知为何,季知春总觉得这句话有股自暴自弃的味道。 “我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罩下一片黑影,温热的触感落在她唇畔。 牧野长而密的睫毛,她甚至能清晰的看见。 呼吸不自觉停滞一瞬,继而和更加炙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牧野显然不满足如此的浅尝辄止,手掌带着滚烫的体温按住她后颈,他不断欺身向前,在她唇瓣上舔舐、吸吮,无师自通地用舌尖撬开她唇齿,不断加深这个吻。 亲到她呼吸逐渐跟不上节奏,他方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轻笑出声:“怎么连换气都不会?” 脸烫的吓人,季知春抑制住轻喘,别过头:“我这叫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那我再帮你提升一下。” 说着牧野扳过她的脸,作势又要继续。 抬手抵住牧野胸膛,她抬头往后仰,满脸抗拒:“付也付过了!告诉我!是什么!” 牧野一脸惋惜地长叹一声,慢悠悠坐正了些:“没什么。” “我收集证据,他起诉牧晏。” “牧叔叔?起诉?起诉什么?” “盗取商业机密。” “有秦屿在,至少十年起步。” 她想问为什么,但对上牧野的眼睛,又觉得没必要再问。 牧野,陆阿姨,秦屿,秦屿的妈妈。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一切悲剧的原因,都在一个人身上。 “牧爷爷,钱奶奶那里” “秦屿已经说过了。” “他本身要没问题,这个套也套不住他。” 牧野漫不经心摩挲着她的掌心。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季知春猛地顿住,她知道曾经牧野对牧叔叔是多么孺慕。 他每次都盼着牧叔叔从江北回来,渴望得到他的夸奖。 甚至于在努力追赶牧叔叔的脚步。 现在,他要把曾经无比仰慕的父亲,亲手送进监狱。 即便他表面若无其事,即便他显得毫不在意。 可还是有个小小少年,被他亲手打碎,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我重要什么?”牧野挑眉看向她。 她呼出一口气,斜瞥向牧野:“重要的是你,以后的孩子可能考不了公。” “?” 季知春惋惜长叹。 “季知春,你向我求婚?” “?”季知春身形一顿,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牧野:“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的孩子,不就是咱俩的孩子?”牧野理直气壮:“你不是不生小孩吗?” 对啊不对! “什么咱俩的孩子!?我什么时候向你求婚?!” 她确定以及肯定牧野听到了,但牧野显然不在乎,自顾自地往下说着:“生不生孩子无所谓,重要的是得结婚。” “为什么。”季知春尝试理解他的思路。 “领证我会比较有安全感。” “请问安全感这个词,还是有、安、全、感,和你牧大少爷沾边吗?” 第100章 牧野正在用一种“你不懂”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她忍了又忍:“凭什么我就得和你结婚?” “你有什么优势吗?” 牧野挑眉:“我本身,就是优势。” “脸蛋和身材只是其中两项,换句话说,和你结婚有什么好处吗?” 哪怕同牧野相处那么长时间,季知春依然不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自信到这种程度? “你会得到高额股份,成为天价保险受益人。” “确实是很难让人拒绝。”季知春认同。 这下轮到牧野不满:“喂,你是喜欢钱还是喜欢我?” “确实是很难令人抉择啊。”季知春长叹。 余光瞥向牧野,他正不满地眯起眼睛,直直盯着她。 有点好笑,季知春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口:“有钱的时候最喜欢你,没钱的时候最喜欢钱。” “嘁”牧野冷哼一声,一把揽过她,将下巴搁在她头上:“好啊你!” 沉默几息,他语气悠悠,又带着几分笃定的得意: “幸亏我有钱,你只能最喜欢我。”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不知不觉又过去两周。 周五临近下班,季知春正在整理器械,杜玉荇忽而喊住她:“季知春,外面有人找。” “谁啊?” 她来到大厅外,只看到一位身穿浅色系羊毛大衣,身材高挑,气质绝佳的女子,正静静看向她。 “陆陆阿姨。” 陆阿姨轻轻抬了抬下巴,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圈。 “谈谈吧。” 冬日夜晚总是要比寻常来的更早些。 街边私密性较好的咖啡店,靠近里面的位置,季知春坐在陆阿姨对面,面前是一杯热牛奶。 她端起牛奶,小口抿着。 悄悄看向坐在对面的陆阿姨。 陆阿姨生的漂亮,皮肤白皙,脸颊小巧,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总是生出一段妩媚风流。 现在,她正拿着汤匙,慢慢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却始终没送入口。 隐隐的,她生出一股不可言喻的兴奋。 这种小说和电视里的桥段,终于也要轮到她了吗? “我就直说了。”终于,陆阿姨言明来意:“离开牧野,你们不合适。” 季知春期待地看着陆阿姨,陆阿姨轻蔑地看向她。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谁都没有先开口。 眼睁睁看着陆阿姨神色由轻蔑,变成疑惑,最后再到沉默。 季知春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到: “陆阿姨,还没到那个流程吗?” 第59章 行知 “小姑奶奶,你为什么偏偏上这个活祖宗的车?!” “流程?” 季知春眼瞧对面的陆阿姨秀眉微蹙,面色不善,就知道她没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她停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可当她们对视一眼,陆阿姨手中搅拌的汤匙一顿,目色轻蔑:“你想要钱?” 她还没来得及接话,对面陆阿姨便冷嗤一声,眉眼间的轻慢遮也遮不住: “你们这种人啊,都是一样的不择手段。” 她眉目冷厉,竟生出几分同牧野七分相似的锐利。 “当初牧晏也不过是个家庭条件稍好的学生,想要创业却没有什么原始资本,哄骗我同他结婚,支持他所谓的事业,自己背地里却和初恋纠缠不清,暗通款曲。” “一骗就是十四年。” “如今这种索要钱财的手段,也要用到我儿子身上?” “呵。”陆阿姨眸色中的冷意几乎犹如实质:“下贱!” “妈,”牧野高挑的身影站在桌前,几乎挡住一大半的灯光:“适可而止。” 陆阿姨神色稍惊,很快又镇静下来:“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们出医院开始,就跟着。” “你也听到她说的!?”陆阿姨显然易见的愤怒:“你还护着她!?” 早已挪到牧野身后的季知春,悄悄探出个头:“阿姨,出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跟在后面啦,对不起,跟你开了个玩笑。” 她意识到她的想法似乎戳到陆阿姨的逆鳞。 “妈。”牧野锋利眉眼下隐隐夹杂着不耐:“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她分明就和你——” “妈!知春不是牧晏!我也不是你。” 牧野将季知春挡了个严严实实,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语气中的无奈和抗拒。 “不要干涉我,彼此留点余地。” 这句话委实说的,不留情面。 在她印象中,牧野是不会和亲近之人这样说话。 只怕 果不其然,陆阿姨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跟我这么说话!?” “这是你该跟妈妈说的话?!” 站在牧野身后,季知春看向陆阿姨显然激动起来的神情,轻轻扯了扯牧野衣袖。 “我殚精竭虑是为了谁?是为了你好!” “我给你物色女朋友,行知哪点不好?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跟你匹配,你偏要——” 陆阿姨抬手指向站在牧野身后的她:“偏要找这样一个女孩!” “这么个阶层的女孩!” “知春很好。”牧野声音冷硬:“再没有比她更合我心意的人。” 第101章 季知春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偷偷从牧野身后探出头:“我确实也不错啊,阿姨~” “再说,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野抬手按了回去。 “妈,我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我了。”季知春看不到牧野神情,只觉得他语气充满着嘲弄:“到底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 “你掌控不了我,也掌控不了任何人。” “哈!”陆阿姨怒极反笑:“看样子是我说错,你!不愧是牧晏的种!” “你!才是那个最像牧晏的!” 她站起,*挑眉怒目,先前的优雅从容,高高在上早就被她抛之脑后。 “一样的不知好歹!一样的自私下作!一样的想要远离我!” 她与牧野对峙,眸中全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她高高举起手,在季知春心跳接近停滞的时候,牧野抬手,轻轻攥住她的手腕。 “妈,这套已经对我没用了。” 牧野轻松放开她的手,转而牵住身后的季知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而在季知春同她擦肩的一瞬,女孩脚步一顿:“阿姨,我说不太合适,但——” “请你不要用你和牧叔叔的错误,来惩罚牧野。” “他是好孩子。” “他很好。” 她抬眸对上女孩清亮坚定的眼睛,忽而有一瞬明白,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为何像是着了魔一样不顾一切的要回到女孩身边。 似乎在很久以前,女孩就是这样坚定的站在他身前。 夜幕渐拢,冬日暖色的路灯也无端在寒风下显得萧瑟。 季知春任由牧野牵着她的手走过街头,他一言不发,她也没多嘴去问,直到—— “冷吗?”牧野开口,还没等她回答,就把她的手揣进兜里,暖呼呼的。 “不高兴?”她偏着头看向他乌沉的眼睛。 “没有。” “嗯~”季知春撇撇嘴,一个音打三个波浪:“没有~” “小珍珠都要掉下来了~” 牧野噎了一下,颇为无语:“别欠。” “我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速速交代——嗯?” 季知春眼看牧野撩起眼皮看向她身后的街道,眉毛渐渐拧起。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辆极为显眼的黑红仿赛机车,正以一种强势又霸道的姿态闯入他的视线。 “嗡——” 那辆机车一个后尾飘逸,横在二人身前。 一条纤长笔直的腿落下,稳稳架住机车,随即车主摘下头盔,微卷的长发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弧线。 一张明艳生动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二人面前。 好好好漂亮。 这是季知春脑中第一个想法。 不同于姜蒁那种,总是带着些若有似无女文青忧伤的明媚。 而是一种,热烈的,不容抗拒的,直入人心的明艳。 红唇似火,像是一只挺立在寒风中扎人的红玫瑰。 漂亮,生动,刺人。 “哟,好久不见,牧大少。”美女利索地跟牧野打个招呼,却根本不等他回答,转而把视线落在她身上:“这是哪位?没见过。” “许行知,我和你很熟吗?”季知春余光看去,牧野一脸不爽。 “别那么冷淡嘛~”许行知全完没在意牧野臭脸,目光好奇不带有一丝恶意地打量着她:“哦——我知道了!” “她就是那个笔记本里——” “许行知。”牧野倏地出声:“有事吗?” 许行知没有答话,视线相接,许行知忽而冲季知春开口:“这位女士 她唇畔勾起一抹弧度,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引诱:“要跟我来一场冬日的速度与激情吗?”说着,她递来一个头盔。 季知春对上那双眼睛,似有流光在眸中溢转。 “她不——!?” “季知春!!” 季知春接过头盔,和许行知递来的护膝,松开牧野的手,利索地转身坐上那辆漂亮地红黑机车后座。 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种肆意自由的感觉,也或许她今晚不知被什么蛊惑。 她选择坐上了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女孩的车。 头盔外,清晰传来许行知肆意张扬的笑声:“抱紧了!!” 她下意识搂上许行知的腰。 油门声响,只留下一地尾气和黑下一张脸的牧野,站在原地。 元盛科技大厦门前,许行知一个漂亮的甩尾,机车稳稳当当停下。 还没等季知春下车,就从楼里窜出条黑影:“小姑奶奶,你为什么偏偏上这个活祖宗的车?!” 她摘下头盔定睛一瞧,是尹余安哭天喊地的就出来了。 “拜托,别说的我好像什么坏人一样!”许行知把头盔往尹余安怀中一扔,大步朝里走去。 季知春挑了下眉,有样学样的将头盔递到尹余安手里:“谢谢啦。” 尹余安认命似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边走一边抱怨:“拐小姑娘这种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驾轻就熟?” “在国外两年,跟在你屁股后面擦了多少这样的屎盆子?” “这回你还把主意打到自家人身上!” “那是我魅力大。”许行知无所谓地扫扫耳朵。 第102章 “到底是你魅力大!还是你把人抢来!!” “我自愿的。”季知春适时开口。 “姑奶奶能别再向着她说话了吗?”尹余安唉声叹气。 谈笑间,许行知已经推开总裁办的实木门,一股温温热意夹杂着几分果香扑面而来。 总裁办的沙发上,坐着四五个穿着随意舒适的陌生人。 她都没见过。 “呦”其中一位稍显年轻的男生率先打招呼:“行知回来了。” 许行知随意点下头,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 “不是说咱们要去给牧野一个惊喜吗?怎么那么久,牧野还不来?” 另一位坐在较远位置的男子随口抱怨着。 靠近门的男生,目光温和看了眼季知春,随即看向尹余安:“这位是” 尹余安上前一一为季知春介绍着,当她跟牧野所有合伙人打过招呼后,便走到一侧坐下。 她安静捧着热水,看着这一群人侃侃而谈,忍不住的想,牧野在大学时候,在干净明亮的教室,是否也如他们现在一样,谈论着、创造着元盛的未来。 看得出神,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描绘未曾见过的画面。 忽而感到身旁沙发一陷,季知春回过神,许行知已经晃着红酒杯坐到她身侧:“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季知春笑了笑:“在想这群天之骄子创办元盛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 “意气风发?”许行知嗤笑一声,她举起红酒杯点点那群正侃侃而谈的新贵们:“元盛初初成立的时候,是在y国一个地下室里。” “地下室?” 不应该是在大学校园里吗?牧野明明说的是他上学时候。 季知春猛地一顿, 他只说是上学时创办元盛,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是在学校的创业园。 “他没告诉你?”许行知挑了挑眉。 “我第一次见牧野的时候,他就是住在y国一个地下室里。” “逼仄狭窄,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许行知回忆着,一边嫌恶搓搓胳膊:“潮湿到进去都觉得身上能起疹子,还有一股下水道的臭味。” 说到这,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那时候的牧野——” 她轻轻笑了声: “像是一只过街老鼠。” 第60章 往事 这样的日子,牧野过了三年。 “老鼠?” 季知春无意识重复这两个字。 “是啊,”许行知轻轻晃着红酒杯:“住在下水道的老鼠。” 到此刻,季知春方才像是回过神听清楚许行知讲得什么。 她轻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塞上了一大团湿重的棉花,讲不出一个字。 捧着热水杯的指尖发凉,全身血液像是在此刻由四肢五骸回流到心脏,而后被一只无形手狠狠一攥。 “y国那种鬼地方,冬天长,又阴雨不断,地上房子还好,没有暖气的地下室,湿冷都能刻到骨子里。” “这样的地方,他住了三年。” 三年。 潮湿夹杂下水道臭味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的地下室,逼仄狭窄的房间昏暗不见天日,甚至于高大身躯也只能蜷缩在一张小小单人床上。 冬日刺骨的湿冷,夏天说不出的闷热。 这样的日子,牧野过了三年。 她忽而觉得有些闷,在这个空间硕大的总裁办。 季知春喘不上气来。 “就是在那间地下室,牧野和两个同学开始了元盛的初创。” “创业嘛,没钱寸步难行,料如牧野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初期拉投资的时候也找到了我这里。” 不假思索,她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你帮他了,对吗?” 可当对上许行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心里怀揣的那一点点期望,瞬间熄灭。 她错得可怕。 “我是个商人啊,宝贝儿~”许行知尾音上扬:“太高风险的买卖,我不做。” 季知春哑口无言。 “说来也是奇怪,就是那么缺钱的时候,他宁愿省下一天的饭钱,也要在国内买束花。”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这些年生日时收到的,那束香槟玫瑰配上洋桔梗。 而今年,没有。 她抬眸对上许行知的眼睛,对方却只是笑笑: “不知道送给谁。” “许行知。”不悦的嗓音打断她们对话。 不知何时,尹余安站到两人身边,平日嬉笑的神情早以不见,他看向许行知,语含警告:“不要再说了,牧野会不高兴。” “嗤”许行知冷哼一声,眉目中尽是不屑: “做的什么事儿就是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偷偷摸摸在背后付出,把对方蒙在鼓里,还真是有够奇怪。” “凭什么以为,对方就不会一起承担当时那份爱意和辛苦?” “有够蠢的。” 许行知嘴上不满,看眼季知春,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而,尹余安沉默一瞬,却又接着开口:“牧哥有个咱们高中时候的笔记本,在国外那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边。” 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有机会你可以找找看。” “牧野!你可算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看向门口。 第103章 牧野懒懒散散的站着,目光越过众人,越过站在她身前的尹余安,直直对上她看过去的眸子。 就是这样一瞬,所有堵在心口沉闷的,压抑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全部化作酸意上涌。 喉间止不住发酸,她用力眨下眼睛,控制住翻涌的热意。 起身, 从容不迫向众人告辞:“你们应该还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走到牧野身前,她甚至将所有情绪压下,面色无恙:“我先回去。” 而后,转身离去。 牧野没说话,目送她进电梯,随即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侧倚沙发的许行知身上,再无刚刚好脸色:“说什么了?” “没什么。”许行知抿了口红酒:“就是把你在y国的生活告诉了她。” 晚十点,风尚名府。 季知春接完水正要回房间,迎头碰上牧野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她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喂——”牧野慢吞吞开口,季知春脚步一顿,仍继续往前走。 牧野却一个侧身,拦在她身前。 她半垂着眼,就是不去看牧野的眼睛。 其实她知道,从元盛出来,牧野就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直到进家门,她都没开口跟他说一句。 她现在不想理他。 随便他怎样。 未料,牧野温热手指捏住她下颌。 似是有心灵感应,她硬是较着劲往下低头。 僵持不下。 忽而,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牧野一个巧劲将她下巴抬起,迫使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季知春,”牧野悠悠开口:“别带气过夜。”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章没写完,大概率会补一千左右 第61章 心疼 “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现在不想理你。” 她拉拉一张脸,语气没什么起伏。 “可我现在想理你。”他闲闲一挑眉:“拜托了~季女士~理理我吧~” 一句话三个上扬尾音,眉眼间却带着明显笑意。 又闲又欠。 “我在生气。” “知道。” 季知春抬手按住牧野手腕,企图拍掉:“离我远点!” “不呢~”他松开手,身体挡在她面前:“说说为什么生气?” “不想说。” “哦——”牧野拖长声音:“我知道。” 他微微俯下身,直到温热鼻息轻轻拂过,方才开口:“是因为没讲”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忍耐不下去。 那股一直憋在心里的无名火,终于在此刻,在牧野步步紧逼下,被挑开了盖子。 六年。 过了怎样的六年。 那些受过的罪,吃过的苦。 就那样轻描淡写揭过,一句没说,一字未讲。 “都过去了。” “过去了就不用讲了吗?” 她盯着牧野眼睛,头始终不肯低下。 她知道,就算牧野跟她讲,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股无名怒火,是对牧野隐瞒,还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牧野笑笑,抬手似是想要把她揽进怀里,可她昂着头后退半步。 僵持不下。 似是无奈,牧野微微低垂下眉眼:“这些事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她梗着脖子。 “我在乎你住地下室!” “我在乎你没钱吃饭!” “我在乎你明明那么大的个子,却要蜷缩在一张单人床上!” “我在乎夏天忍受臭味,冬天忍受寒冷!” 她鼻尖发酸,用力眨了下眼。 却仍像不肯服输般,昂起头。 而后, 牧野笑了。 眼角眉梢在此刻,恰如春风拂绿柳,具是柔和。 “我不冷。” 牧野上前半步,虚虚将她环在怀中。 “y国那种地方,冬天没唔!” 剩下半句话,淹没在唇齿中。 季知春攥紧牧野衣领,毫无章法吻上他的唇。 她不想再听他说些什么,她迫切的要找到一个情绪发泄口,她需要感知牧野完完全全在她身边。 头顶暖色光线柔和落在二人身上,连带着发丝都泛出一层淡淡光晕。 短暂错愕过后,牧野不假思索反客为主。 不同于季知春的杂乱无章,掌握主动权的牧野更加具有侵略性。 他一只手揽住季知春的腰肢紧紧贴在怀里,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不允许她后退分毫。 舔舐,吸吮,轻咬,纠缠。 贪婪攫取着对方的气息,直到所有都交织在一起。 季知春双手抵在牧野胸膛,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直到牧野意犹未尽地松开,她方才得以喘息。 “还没学会换气。”他声音暗哑,带着没有得到满足的欲。望。 她却不服气,仰头吻上牧野的喉结,学着他的方法,试探性地舔舐。 明显感到牧野身体一紧,揽在她腰间手臂又收紧几分,紧紧贴在一起的身躯,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他的变化。 “你知道在做什么吗?” 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知道。”她直勾勾望进他的眸眼,软声开口:“你不想吗?” 第104章 都已经感受到他的欲。望在叫嚣。 “你确定吗?” 她没有回答,踮起脚又一次亲吻上去。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她和他纠缠着,亲吻着,一起摔进松软被褥之中。 牧野半跪在她身前,手指滑进衣物边缘,沿着脊背游走,点起一簇簇火苗。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让她忍不住战栗一下,随即温热唇齿带着牧野烫人的体温,覆盖而上。 牧野拽着她的手,引导似的带她拂过,曾经不止一次在心里称赞过的身躯。 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她用手指一遍遍描绘,勾勒,带着烫人体温,从指尖一路烧到心里。 牧野的唇齿已经不满足于浅尝辄止,从脖颈一路蜿蜒往下,她睁着眼睛,被激得只剩不成调的喘。息,似乎就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关灯。”她哑声推了下牧野。 “嗯?” 带着情。欲的尾调听得心头一颤。 “快点!” “嗤。”闷闷低笑声响起,牧野伸手去够床头开关,顺便从抽屉里摸出个东西。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她清晰听到塑料撕开的声音。 “什么时候买的?”她声音有些哑。 “你猜。” 牧野又一次纠缠上来。 她示威似的拧了下他,如愿听到头顶传来声闷哼, 接着,温热气息落在她耳畔: “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季、知、春。” 牧野独特咬字引得她心颤,而后,她再也没有能够清楚思考的时间。 直到那个引起所有惊涛骇浪的祸首偃旗息鼓。 事情到最后,季知春只记得迷迷糊糊之间,牧野抱起她去清洗。 她枕在牧野胸膛,半梦半醒间,似乎感到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而后,沉沉睡去。 梦中,她来到一处陌生的街道。 天气阴沉,光线昏暗,寒风席卷下,路人步履匆匆,看不清长相。 忽而,一道熟悉背影在拐角处出现, 她逆着人流追赶,却在接近的时候,放缓了脚步。 那个名字在唇齿之间,她却怎么都喊不出声。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前削瘦的背影停住脚步,缓缓转身。 街边人来人往,不曾停歇,他们在人流中对视。 世界在此刻安静。 一秒,两秒。 静止几息。 而后, 眼前人倏地笑开,一如既往,恣意张扬。 “季知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心结解开的二人也如往日一般吵吵闹闹,不知不觉临近新年。 周五晚六点,食在野。 暖色水晶灯的映照下,同事们都在热热闹闹说着话。 趁着主桌同事们轮番给老袁敬酒的时候,季知春拽了下杜玉荇的袖子,悄声问到:“王姐不来?” “王姐还在哺乳期。”杜玉荇撇撇嘴,压低几分声音:“这种乱码七糟的聚会有什么好参加的?” 季知春深表认同,就在她又要发表些意见的时候,老袁声音从主位遥遥传来:“玉荇,知春聊什么呢?” 这样亲昵称呼,让季知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让她叹为观止的是杜玉荇超绝变脸速度,原本下撇的嘴角迅速上扬,眉眼带笑看向老袁:“没聊什么,袁师长。” “没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看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老袁镜片后弯起的眼睛,没有分毫笑意,莫名却多出两分阴沉。 季知春停顿下,扬起个得体的笑:“真没聊什么,不过是些女儿家的事,袁师长也要听吗?” 老袁瞥了眼她,没有说话,视线又回到杜玉荇身上,他语重心长开口:“玉荇啊——今年我也算照顾你,你妈妈去世也给你批了那么长的假期” 话说到这的时候,季知春下意识看向杜玉荇,几乎是肉眼可见,杜玉荇面上神情僵了下。 老袁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自顾自说着:“临近年末,不得有点表示?” 话音落,原本热闹的包厢渐渐安静下来,同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过来,或看戏,或同情。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季知春体验过。 视线顺着杜玉荇有些僵硬的表情滑落,她看到膝上攥紧的手。 停顿一秒,她正要解围,杜玉荇却先她一步,端起酒杯扯出个笑:“袁师长,这杯我敬您!” 她仰头一饮而尽,空荡的酒杯折射水晶灯的光,五彩斑斓。 季知春的手攥了攥,她没作声。 “一杯?这哪够?”老袁古怪地笑了声:“玉荇啊,你心不诚。” 她看到杜玉荇抿抿唇,却仍然好声好气问:“袁师长,那怎样算是心诚?” “我想想啊,”在众人的沉默下,老袁还当真装模作样思考了许久:“最起码得三杯吧?” 欺人太甚! 不过是杜玉荇妈妈快不行的时候,老袁给批了一周的假! 本来就是她应得的假!! “袁师长,三杯过了吧?”她忍不下去,却仍然想给彼此个体面:“玉荇酒量不太行,心意到了就行。” “是啊是啊,玉荇刚刚那杯喝的多爽快!” “玉荇小姑娘家家,酒量不行的!” 第105章 “那一杯喝的爽快,就说明她尊敬师长啊!” 同事们三言两语附和,都在缓和着气氛。 包厢里又热闹起来。 老袁却一直没说话,厚厚镜片下的神色看不清,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轻轻开口:“玉荇还没说话,你们掺合什么?” 再一次,全场安静,大家面面相觑,却又默契选择沉默。 杜玉荇缓缓站起,端起重新倒满酒的杯子。 她笑了笑,微微弯下腰: “袁师长,再敬您三杯。” 季知春坐在她身旁,垂下眼,她不忍心去看杜玉荇此刻的表情。 笑得比哭还难看。 手攥紧又松开,她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再忍他一次,大家面上都好看。 未料,老袁忽得叫住正要喝下的杜玉荇:“且慢,啤的算什么?来点白的。” 一刹,杜玉荇脸色极为难看。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环顾四周,每一个同事却都在躲避她的视线。 没人能帮她。 极为机械的,她垂下头,伸手去拿盛着白酒的杯子。 下一秒,一只极为白皙的手搭上她手腕,力道柔和,却不容抗拒。 顺着手臂看去,她对上季知春清亮的双眸。 而后,季知春平静的,毫不避让的,对上老袁看过来的视线: “你够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可别忘了我们家小春,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单枪匹马的从一群混混手里,解救出了姜蒁! 她本来骨子里,就是个大侠! 还有一章,我必完结! 框框写番外,已知番外:秦屿,牧野视角番外,还想看啥? 第62章 勇气 “我最喜欢你。”(正文完) 包厢一片死寂,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嗡嗡作响。 在场的大多数人或沉默,或低头看着盘子,未有一人在此时去看老袁黑得发青的脸色。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杜玉荇,则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季知春。 她知道,季知春在为她出头。 可老袁是他们的直属领导 “你说什么?” 任谁都听出这话里山雨欲来的不悦。 下意识,杜玉荇想为季知春找补:“哎呀,知春是喝” “我说,你够了没有?”季知春清晰的吐字,又一次打断她想要圆场的话。 “够?”老袁像是被气笑,冷嗤一声,随即咄咄逼人:“这是你跟领导说话的态度?!” “回去问问你爹妈,你这样说对吗?” “嗤”杜玉荇觉得季知春今晚简直疯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能笑出声。 她眉目间闪着三分若有似无的讽意,毫不避让:“还知道只是个领导啊,不知道的以为新中国来了个土皇帝呢。” “袁师长不如先回家问问爸妈,当领导这么做,对吗?” 眼角眉梢挂着的冷意,莫名让杜玉荇觉得熟悉。 似乎印象中也有那么一个人,这样的锐利尽显。 下意识,她在桌子下拉拉季知春的袖子,她真的怕老袁以后给季知春穿小鞋。 下一秒温热触感,让她微微一滞,季知春反手握住她的掌心。 源源不断地热意从掌心传来,莫名的,让那颗不安的心,稳了稳。 她抬眸看向主座,显然被噎到的老袁脸色难看,面上镜片反射水晶灯的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一股黏腻阴冷,宛若毒蛇在身上游走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们两个。 良久,在这安静许久的气氛下,大家隐隐约约有些躁动。 此时,老袁方才开口:“同事聚餐喝杯酒而已,有必要借题发挥,搞得那么僵吗?” “呵,”杜玉荇听到身旁季知春冷笑一声:“聚餐喝酒没问题,但论到借题发挥欺负人,没人比得上袁师长。” “欺负你了吗?杜玉荇?”老袁眸色一闪,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笃定她不会反抗般,执着要她个答案。 手不自觉紧了紧,她不想和任何人发成正面冲突,尤其是老袁还是她直属领导。 她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背景,考进医院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她不想以后上班的日子都难过,也不想被人穿小鞋,更不想丢掉工作。 但—— 杜玉荇顿了顿,迎上老袁目光,没什么底气,却仍然开口:“我不愿意喝。”话落,又觉得自己语气生硬,补了句:“袁师长。” 似乎是没想到杜玉荇会这样不给他面子,老袁明显愣了下,而后,脸上有些挂不住,转而对坐在身旁的老许装模作样地抱怨:“女人啊,就是麻烦,喝杯酒都玩不起。” 说着,还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似的,生硬笑了两声。 老许没说什么,只是端起水附和地笑了下,又沉默起来。 “这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只和用权压人、劝人喝酒的贱人有关系。” 杜玉荇猛地攥紧季知春的手,她转眸看向她。 她神色平淡,唇畔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讽意。 强,太强了。 今晚季知春强到没边。 “噗嗤。”不知是谁笑出声。 老袁脸色愈加难看,眼看着就在爆发的边缘,季知春却端起果汁,轻飘飘来了句:“袁师长,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第106章 “看你脸色难看的,可别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聚餐上来。” “也别经不住冒犯,当领导的,大气点。” 说着,便把果汁一饮而尽:“那给你赔罪了昂。” 杜玉荇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主座的老袁,那双怨毒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季知春,脸色黑得可怕,却偏偏说不出话。 他说不出话,却有好心同事看不下氛围僵持,就着季知春递来的台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开始热络。 事情就被这样揭过。 饭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场。 食在野门口,杜玉荇拉着季知春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沉重又悲痛的开口: “季知春,你变了。” 季知春觉得有些好笑:“我变什么了?” “说好了大家一起当咸鱼,你怎么报了圣斗士培训班?” “今晚这件事你说你掺和什么?本来和你没关系,得罪他以后可有得受呢!” “那又怎样?”季知春淡淡看向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看不惯,所以就骂了。” “报复就报复呗,穿小鞋就穿小鞋,大不了不干,多大点事儿啊。” 杜玉荇一愣,莫名想起几个月之前被老袁为难的季知春。 那时的她,将一切情绪硬生生忍下,咬牙喝下一杯苦酒。 而现在 “知春,你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我还是我。”季知春侧过头,冲她闲散又带着点得意地笑着:“只不过我找回一样东西。” “什么?” “面对一切变动的勇气。”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有一股说不出的激荡在胸口冲撞,杜玉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几番沉吟间,忽而瞧见季知春眸色一亮。 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远的,路灯下,有个修长高挑的身影,悠然立在那。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今日季知春身上那股熟悉的锐利从何而来。 “我走了。” “嗯。” 女孩的身影像只翩然蝴蝶从廊下离开,原本早已停下的雪又在此刻纷纷扬扬飘落。 她看着季知春雀跃的背影一下扑进牧野怀中,牧野低下头,将她揽紧怀中。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只记得路灯下,季知春笑得开怀。 他们两手交握,并肩而行。 迎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坚定而无畏地走向他们的人生。 三年后,季知春研二暑假。 她站在风尚名府18栋2202门口,沉默两秒,而后看向站在一旁的牧野。 对方没有丝毫心虚,气定神闲接受她的审视。 “解释一下。” “你的新家。” 这一句差点把季知春给整笑了。 要不是因为房东因着家中有事,突然不租房子,她也没想到牧野口中所谓正在装修,装修四年的房子,就在隔壁。 “你买房子为什么要买隔壁?” 牧野理直气壮:“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 “?” 所以没住进去是因为同一户房子更近是吗? 牧野抬手把她拉到身边,顺手给搬家师傅开了门。 看着搬家师傅鱼贯而入,她心情有些复杂。 良久,在搬家师傅们将所有物品搬完,只剩下一些比较重要的私人用品需要他们整理时,她还是没憋住,问出口:“所以为什么不早说,让咱们多交了三年的房租?” “嘁。”牧野颇为不屑地瞥她一眼:“说了你会来住?” 那倒也是。 “再说——”牧野悠悠拆开打包箱:“不租房子,你怎么从我这中间商赚差价?” “嗤。”季知春被拆穿,丝毫不心虚反倒冷笑一声:“看人真准。” 说着,她拉开冰箱,一排排冷饮中,唯独她现在最想喝的柠檬味碳酸饮料没了。 面无表情地关上冰箱门,她看向窗外,毒辣的太阳毫不留情面炙烤着大地,浓郁茂密的梧桐叶微微泛着白光,小区路上没有一个人。 视线转向正在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的牧野,沉默的,视线相接。 牧野身形一顿,闭上眼又睁开:“说吧,姑奶奶,又想要什么了?” “如果现在没有柠檬味的雪碧,我会死掉。” “少喝点冷饮,生理期快来了。”牧野嘴上抱怨,身体却认命般地抓起手机,往外走去:“还想吃什么?” “你最好了!!!爱你!!”她嘴甜奉承着。 牧野却不吃她这一套,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只有时候我最好。” 意味深长的一眼,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前几天晚上 “滚。” 像是听到想听的话,牧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她委实不能理解牧野这种非得,听到骂他才高兴的行为。 所以她小发雷霆,轻轻踹了一脚牧野的打包箱。 未料,牧野似乎已经收拾出来许多东西,轻飘飘地打包箱摇摇晃晃从椅子上落下。 摔出一地杂物。 好在没什么易碎品,季知春心虚地将东西一件件捡起。 却在看清一件东西时,伸出的手一顿。 那是一本学生时期的笔记本。 她没看错。 上面有她的名字, 季知春,高三一班。 第107章 牧野为什么会有她高中的笔记本?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远,三年前,尹余安那句话又一次回响在她耳边。 “牧哥有个咱们高中时候的笔记本,在国外那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边。” 鬼使神差,她捡起那本笔记,指尖划过封面的名字,她翻开第一页。 一页,两页,三页 几乎每一页都是她的笔迹。 “今天吃什么?*” “中午去吃烤肉拌饭吧!” “把我小说还给我!” “晚上出去帮我带一份炒冷面!” “卷子借我抄抄,求求了,牧哥!!!” “牧野你是王八吗?” 一字字,一句句,承载了他们的高中生活。 这是他们用作聊天的笔记本。 可为什么要带在身边呢? 这明明是他们高中时期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翻到最后一页,她看到牧野锐利的笔锋。 “送你的挂件好好保存,不许丢。” 下面一行,是她的小字: “知道了,一个挂件还小气吧啦的。” 挂件,保存,粽子,拼的。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 转而进到屋子里,翻出那个被她压在盒子深处的挂件。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装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停顿了下,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手指有些发麻,可她依旧平静的打开这个,迟了九年的纸条。 上面写着—— “季知春,我认输。” 笔锋飞扬锐利,一股少年独有的恣意几乎要冲破纸面。 这是一个,迟了九年,才被知晓的告白。 莫名的,她有些想笑。 她理不清楚究竟是想笑自己的迟钝,还是牧野这个近似比赛低头的告白。 那个莫名巧妙的赌约,早在九年前,她就该赢一次。 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入耳中,是牧野回来。 她捏着这张纸条,慢吞吞晃出去。 她看了牧野一眼,没有说话。 牧野却静静盯她好一会儿,有些咬牙切齿: “别跟我说,又不想喝了。” 她没接话,只定定看着他。 牧野拧了下眉,朝她走来:“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她收拾好情绪:“只是发现了某人的投降书。” 她扬起手中的纸条,看向牧野微顿的眉眼:“牧野,输了的人总得留点彩头吧?” “我是彩头。” 牧野走到她身前站定,那副得意又狂妄的样子似乎在说“这样还不够吗?” 季知春想笑,但又忍住了唇畔浮现的笑意,一本正经开口:“我不是垃圾回收站。” “那可不行。”牧野悠悠反对:“约定既然成立,那我——” “就是你的。” “咔嚓——” 牧野单手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夏日柠檬味的碳酸饮料,翻涌而上的气泡炸开一朵朵清凉烟花。 她对上牧野那双乌沉眸子,明晃晃的笑意,像回到是很多年前的夏天。 少年站在她面前,笑得肆意张扬。 “季知春,千万别把持不住。” 她回: “我、才、不、会、喜、欢、你。” 而现在, 她没有任何羞涩扭捏,她赤诚而又热烈: “牧野——” “我最喜欢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其实这个结局是犹豫了三四天才写出来的。 结局我想了好几个,最后决定是这个。 原本是想定在考上研或者是毕业,或者是求婚 然而和朋友讨论了一遍之后,忽而觉得为什么一定要把happy ending固执的放在一个节点上,明明可以结束在任何一个幸福时刻。 因为他们的未来光明灿烂,幸福美满,就和大宝贝蛋子们一样, 我的小春成长过来,追寻自己喜欢的东西,赤诚热烈,未来之路一定顺遂光明。 牧狗牧狗也是个人哈(bushi) 后续应该会有秦屿,牧野,许行知的番外,来圆一下视角。 还有,我想带个预收,但是没写好文案,等写好了放上来,球球了!(抱住腿)收了我吧!如果感兴趣的话 第63章 秦屿 如同夏日静谧的池塘,万籁俱静,在水面之下,浮出一张惨白的脸。 秦屿见到季知春的第一面,是在秋日开学的一个午后。 彼时梧桐叶刚刚泛黄,温和阳光撒在其上,泛着淡淡光。 秋风柔和,吹着书页翻动,他半倚在三楼栏杆,合上手中书卷,淡淡听着身旁朋友高谈阔论,眉目一扫,便瞧见楼下张牙舞爪的女孩和同她并肩而行的牧野。 自新生入学,他便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多有留意。 他从未在他身上,看到如此轻松明朗的笑意。 阳光撒在二人身上,氤氲出一抹暖融融的光晕。 鲜活,美好,生动。 握着书的手渐渐捏紧,直到朋友叫他回神,他方才拢回思绪。 为什么会这样开心呢? 他不明白。 垂下眼睛,他淡淡敷衍着同伴,心中却百转千回。 第108章 接下来的日子,他总是不自觉关注二人,好像心里那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总是不自觉多几分注意。 他基本可以确定,那个总是跟在牧野身旁的女孩,和别的姑娘相比,没什么特别地方。 或许更爱笑闹一些,或许张牙舞爪的样子有些可爱。 但,和其余女孩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她很特别。 特别到,她可以是他的例外。 这样的认知,让他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但很快,这种无聊的念头又被他一一否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直到那天, 那个午后,女孩推开文学社的门, 漫天阳光随着打开的门扉肆意倾泻而下,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秦学长,我是季知春。” 他知道。 “我来申请加入文学社。” 像是命运的齿轮在此刻开始转动。 他终于光明正大的接触曾经暗地里观察的人。 不动声色的接近,若有似无的挑拨,似是而非的引导。 他享受牧野怒火,享受两人争吵,享受一切因他而起的矛盾。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厌倦这一切,更为要命的是,他发现季知春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 日积月累的相处,思想上的交流。 季知春对待所有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 她聪慧,机警,善良,就连一点微不足道的坏脾气,都显得那样可爱。 难得可贵的是,她有一种近似天真的勇气。 或许,可以称之为赤诚。 她越是这样,越像是一面镜子,平静又无所遁形的,映照出他的龌龊与肮脏。 他开始反思,质疑,可一切都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他想不通。 直到一个午后。 他靠在栏杆上,远远的,看向站在阳光下的二人。 季知春笑得开怀,那样生动,就像映照在她面上的阳光。 只需让人看上一眼,便能让人心生向往。 “她笑得好看吧。” 一道女声从身侧传来,他不用侧眸,也听得出来是谁。 姜蒁,那个在校园里,几乎和季知春形影不离的女生。 他没说话。 姜蒁也没有。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了许久。 就在他转身即将离开的时候,姜蒁轻轻开口:“没人能不喜欢她。”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他脚步一顿,像是追寻许久的苦行僧,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一切都清晰明了起来。 没人能不喜欢她。 原来,是喜欢。 他停顿一瞬,又像是怕被窥见内心一般,匆匆离开。 不是,不对,不应该! 本以为稳坐钓鱼台的操纵者,在这一刻发现自己早就入了戏。 他不允许。 毫无理由的疏远和冷淡,是他当下最优解。 他做的应心得手,就像是之前很多次那样。 可又不一样。 他的视觉、听觉、甚至于嗅觉,总是能在人群中准确捕捉到他目前最想远离的人。 太可怕,不由自主的感觉真的太可怕。 而季知春, 她毫无所觉。 她身边有太多人,以至于不能把目光长久的,放在他身上。 察觉不到他的疏远,或许察觉也不放在心上。 离开就好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事实却是,他的想法太过天真。 哪怕上了大学,在江北待了将近一年。 他还是没能忘记季知春。 终于,在她高考结束,他下定决心,赶来告白。 在那晚的天台,除了他和季知春,还有第三个人。 他越过季知春,视线同楼道里的牧野遥遥对上,交锋,很快又错开。 他当然知道,高考结束之后,牧野应该得知了真相。 而牧野那个行为癫狂的妈妈,在此刻,应该也在做些什么。 太无聊了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恶心,包括他。 但季知春不一样。 顺理成章,牧野走后,他接替牧野的位置,陪在季知春身边。 她总会接受他。 牧野又有什么可怕? 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告白都不敢说出口,懦夫。 一切如他所愿,季知春最终答应他的告白。 他堂而皇之的站在她身侧。 未来陪在他身边的是他,也只能是他。 但,就像是所有美好愿望终究会被枯槁现实打败一样。 褪去内心刚开始的激荡,他发现,季知春并不喜欢他。 残酷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承认。 那些一直以来被他观察到,却一直忽视的细节,在此刻逐渐浮现。 她从未在他面前,笑得轻松肆意,毫无防备; 她总是拘谨,对他没有要求; 她总是轻而易举原谅他的过错,从未使过小性子。 她不该是这样。 他见过她生动活泼的样子,他知道她脾气算不得好。 她把这一切的一切全部交给过另外一个人。 牧野。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他总是控制不住比较。 甚至于到最后他丧心病狂认为,他和牧野总有想像的地方,摘掉眼镜,邀请她来观看比赛。 第109章 他想,这个样子总归是有几分相像。 哪怕让她目光多停留几分。 可最后,依旧没有得逞。 季知春很清楚,他不是牧野。 她一直是这样的姑娘,拎得清,对得起所有人。 他想,他真的是没办法了。 他没办法让季知春像对待牧野一样对待他。 他没办法让季知春对他亲近,要求什么。 他没办法让季知春,喜欢他。 于是,在那个雪夜,他提出分手。 分手之后,他冷静思考很长一段时间,以一种决绝姿态将季知春所有相关从自己生活中剜处。 不去想,不去提及。 他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生活。 如同夏日静谧的池塘,万籁俱静,在水面之下,浮出一张惨白的脸。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修文嘿嘿 第64章 许行知 “不是以许家名义,而是我,许行知。” 奉万女士之命前去劝说陆姨的儿子,许行知本就不太乐意。 换句话说,从陪着妈妈来y国看望陆姨,她就不高兴。 许行知对陆姨没什么意见,只是单纯觉得陆姨是个脑子拎不清楚的人——对于自己人生每一项选择都能把自己推向更糟的处境。 幸而有陆家这样的家庭为他做托底,若是不然,只怕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y国的冬天格外漫长,似乎下午三四点钟,天就已经开始黑掉。 一下起来雨就连绵不绝,雾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这个世界。 许行知是在这样一个阴雨的夜晚,踏足牧野所谓的住址——一间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的地下室。 逼仄,狭窄,泛着令人难以忍受下水道的臭味。 这是许行知对牧野住所的第一印象。 人高马大的牧野,几乎头都要顶到天花板上,正侧倚着墙,冷冷看向她。 不友善,这是许行知对牧野的第一印象。 好吧,她不应该找人暴力踹开这间地下室。 低头看了看自己小羊皮定制的鞋子上,沾到一些污渍,她不自觉皱起眉。 还是要速战速决,一会还有聚会在等着她。 “喏。”她从包里抽出一叠现金递给牧野:“赔门的钱。” 牧野毫不客气收下。 看起来有的谈。 她报出身份,表明来意,在最后时候,不着痕迹打量一圈屋内,十分不解:“非得吃这个苦做什么?” 抬手裹了裹身上定制的大衣,y国该死的冬天,在这个地下室毫不留情面地展现它的寒意。 直往骨子里钻的湿冷,像是要惩罚每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人。 她以为像这样从没吃过苦的贵公子,离家出走这么些时日,也不过是因为面子拉不下脸。 给个台阶,顺着就下了。 可没想到,牧野只是神色有所松动,淡淡瞥了她眼。 没有答话。 许行知一贯没什么耐心。 “回不回去?给个准话。” 牧野看她一眼,悠悠扶起倒下的门板,虽没说话,但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这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她不明白为什么牧野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来受这个罪。 既然不明白,就要在当事人面前问清楚。 许行知非但没有知情识趣地退出门板该在的位置,反倒上前一步。 “为什么?” 牧野没有回答她,半靠着门板,淡淡将问题抛了回来:“你能自己做主吗?” 答非所问。 但她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然能。” 她和牧野不一样,她是家里独女,家中所有资源都向她倾斜。 而不是牧野这样。 牧野笑笑,不置可否。 但就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不可一世的固执,坚持自己所谓的傲骨。 深深激怒了她。 她想起一个人,傅司时。 果然,她喜欢不起来牧野,因为他和傅司时一样,一样的令人讨厌。 万女士交给她的任务失败,她早就没了心情去参加聚会,索性回去告知万女士结果。 未想一贯乐于做和事佬的万女士却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平静接受了结果。 这不正常,所以,在追问之下,她如愿以偿窥见一角真相。 她才知道牧野经历长达半年多的囚禁、控制,精神虐待,在母亲病情逐渐好转之后,方才脱离家庭。 而并非她高高在上的以为——公子哥犯病,想要自由。 第二次见牧野,是他拿着项目书,来拉她的投资。 她冷眼看着这个宁愿住在地下室,也不肯弯腰的牧野,在一群商场老油条面前,收起自己一贯锋芒,低头来介绍项目。 只为得到他曾经抛弃的资金。 图什么? 纵使有太多不解,在牧野来到她身前。 她还是认真听完牧野介绍,看完项目书。 平心而论,这是个好项目。 但,风险很大。 以她对在场几位老油条的了解来看,他们应该不会投。 “叮咚——”她看向手机。 果不其然,甚至已经有好事者将这件事告知万女士。 【不要投他,让他来找你陆姨。】 母命难违,许行知将项目书递还牧野。 第110章 看着他被拒绝却仍从容离去的背影,她第一次体会到那句反问的力量。 你能自己做主吗? 能吗? 距离第二次见到牧野,过了一周的时间。 她找上门去。 这次是在牧野大学的教室。 干净整洁的教室,她大剌剌坐在牧野一行人身前,眼尾余光一扫,就看到一叠文件。 “原本是想着雪中送炭,没想到变成锦上添花。” 她对上牧野看过来的眼: “你那个项目,我投。” “不是以许家名义,而是我,许行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概率会在下周一或者是周二更,更完应该就完结了。 后续还会有福利番外(会设置订阅比例,所以跟着一起看完的大宝贝蛋子们,如果想看的话,可以去vb看),应该是写小情侣之间的事情。 如果下一次开现言,可能会以许行知和傅司时为主角。 无法无天大小姐*高岭之花傅教授。 这个应该是熟男熟女们的故事了,还是老样子,破镜重圆。 第65章 牧野 哪怕是小三。 这是牧野出国的第二年。 许是临近九月的原因,牧野罕见的,又一次梦到了季知春。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大梦初醒,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世界安静到好像只剩他一个人。 宛若跌入深海。 下坠。 无尽下坠。 上一次梦到季知春,似乎正是春深时候。 大片阳光撒在开得热烈肆意的蔷薇身上,莫名,他想起季知春。 这样轰轰烈烈的春天,最配她。 牧野垂下眼睛,直直向后倒去,简陋单人床不堪重负,在发出几声抗议后,世界又重新回归平静。 夜深人静,总是让人回想起曾经。 他百无聊赖地睁着眼,在这漆黑一片的地下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季知春? 他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似乎没有答案,喜欢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 硬是要说一个节点,那应该是他从江北逃出来的时候。 初二临近期末,陆女士将他从学校带到江北郊区的别墅。 他还在惦念季知春的物理成绩。 陆女士却轻描淡写告诉他,已经给他办理了休学。 不详的直觉,一直笼罩到牧宴回来,还没等他喊出那声“爸”。 一叠照片便被狠狠摔到地上, 四分五落,就像他即将分崩离析的家。 他站在原地,看着这场歇斯底里的闹剧,冷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 大脑一片空白,他引以为傲,当成榜样追逐的父亲,竟在背后背叛母亲,背叛家庭,同样的背叛了他。 胃里泛起一股滑腻的恶心,堵在咽喉处,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上前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母亲,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 而后,在他表达支持母亲离婚的态度,陆女士却将矛头转向了他。 锋利指责像是巨大轰鸣声响彻耳畔,对上母亲同样怨恨的眼睛,他明白,母亲不需要他。 这场可笑的闹剧,居然以他被责骂而收尾。 然而在此后长达一年的时间,层出不穷的闹剧几乎每一日都在上演。 逃不掉,又挣扎不开。 终于,在父母重归于好的那一日,他被放开。 像是解掉脖颈上的镣铐,如同一只丧家犬,他回到江宁。 却在临近家门的时候,止住脚步。 父母丑闻,他应该怎么讲? 他无法同任何人言喻,讲述父母的丑态,讲述自己被拴紧又被丢弃,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看到旁人同情的眼神。 所以在那个夏日闷热的午后,他坐在楼梯间,忍受着闷热黏腻的空气,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失败。 明明是白日当晴,太阳当空,他却觉得自己溺在一片无尽黑暗,不断下坠。 直到—— 季知春一屁股坐在离他最近的一级台阶上。 很奇妙,那种感觉。 好像在一个黑暗的房间,有人推门进来,没有执着带你走出去,只是坐在你旁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一颗飘忽不定的心,在此刻安定下来。 良久,季知春开口:“跟不跟我回家?” “再不回去,我藏在书包里的冷饮就要化了。” 他没说话。 季知春却拽起他手腕:“幸亏今天买一送一,你小子算是沾我的光。”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扯着他往家里走。 他视线落在腕间那只手,没什么力道,同旁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却让那颗不断下沉的心,又一次鲜活起来。 有人在意他,在他不断下坠的时候,稳稳拽住了他。 这样久远的事情,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依旧记得清楚。 季知春一颦一笑像场老旧电影,不断回放。 牧野忽而升起股冲动,他拿出手机,没有任何犹豫的,输入一串早以烂熟于心的号码。 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他迟迟没有按下。 他在胆怯。 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像是只老鼠,只能活在阴暗下水道里。 生活无法掌控,狼狈疲于生存,他还有资格出现在季知春面前吗? 第111章 刚刚逃离庄园那会儿,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季知春最新联系方式,辗转几人得到的却是季知春与秦屿恋爱的消息。 这则消息宛若当头一棒,砸得他头破血流,鲜血淋漓。 可当时,他又出奇冷静。 他告诉自己,一个连自由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等你? 他得独立,他得谋生。 要等到自己足够优秀,才能站到季知春身边。 哪怕是小三。 哪怕当小三。 指尖轻轻一滑,他切换到另一界面,订下一束花。 香槟玫瑰配洋桔梗。 在y国无人知晓的夜里,他遥祝远在大洋彼岸的季知春。 生日快乐。 江宁市城东e17 club,二楼私人看台。 牧野倚在栏杆之上,半垂着眼,静静看向卡座区。 “看什么呢?”尹余安的声音从他身后冒出,他手里拿着杯酒,醉醺醺地上前:“你说你呀,我给你接风也找来了,你最要求的乐队,你怎么把我们一群兄弟抛下,自己在这看美女!” 牧野一个侧身躲过他搭上来的手,所以头也不转往外走去。 “哎!你干嘛去?!” 他没有理会身后尹余安的叫嚣,步履坚定,穿过层层人群。 他永远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为此,他付出十年如一日的耐心。 喜欢的乐队,买下的房子,与医院的合作。 一桩桩,一件件,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这次,没人能阻止他。 他想要的,绝不放手。 “季知春。” 他悠悠喊出那个藏在心底六年的名字。 隔着六年的岁月,又隔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周遭喧闹不止,而他所有注意,都在眼前人身上。 像是被按下慢速键,伴随越演越烈的鼓点。 他对上一双惊愕的眼。 难以言喻的满足充斥在胸腔,他弯弯眼。 “怎么?认不出了?” 【作者有话说】 结束了,结束了,这两天会修修文,如果能入v的话,可能还会加一两篇福利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