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长子生存守则》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节 《庶长子生存守则》作者:蜜桃喵喵子 文案: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原创小说-bl-大长篇 -连载 古代-日常-穿越-np ▲:偏封建王朝现实向,细水长流慢节奏! ▲:男主就是配得感超强的自信乐子人,没心没肺没烦恼,不要对他有过多道德审判! 注意——慢节奏搞黄文(肉很多,肉很多,介意者慎入!),没有渣攻!没有渣攻!!没有恋爱脑,没有强制爱,没有火葬场!!! 注意——本文没有纯粹的坏人反派。有的话,大概是封建朝代下吃人的教条纲常吧。写的是因果轮回!人情冷暖! 人生准则——炮可以随意打,感情绝对不能随意谈。 中心思想——人不好色那还算人吗?.jpg 攻≥5个,切勿带着现代价值观看古风种田文!! 是成长史,不是恋爱史! 第1章 最怕动真感情的人了! 天宥第二十三年,五月初八。 今天是虞明徽穿越到大梁朝整整一年的纪念日,也是他名义上的嫡母蓝荣秀女士的亲侄子,蓝玉的生辰。 窗外雾蒙蒙的刚下过雨,虞明徽躺床上辗转反侧,算计着时间,蓝玉应该已经在宴会上喝过一轮,该回寝室来个中场休息,怎么等来等去人还不到呢。 不过话说回来宋国公府蓝家,不亏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豪门勋贵。 蓝老爷子刚平定北元鞑靼部落的外乱,又被召回京城平定临王兵变,圣上新赏赐的宅院,连小儿子内卧的豪华程度都让人啧啧称奇。 “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原来古人的话竟不是作假,虞明徽躺在六尺宽的檀木雕花大床上,看着罗帐因为窗外雨后微风吹过还泛起的波澜,心里突然琢磨不出味来。 蓝家可以说的上是顶级权贵,而他只不过是亲家蠢笨无能的庶长子,唯一能被夸上一句的,还只是容貌。 顺便还要附赠一句戏语,不亏是扬州瘦马的儿子,这皮相生在男人身上真可谓是可惜。 哎呀,谁说男人生的美没用。春月楼的小倌们明明勾人的狠呢。 这是虞明徽刚穿来后的懵懵懂懂时,前半个月发生的糟心事,他因为大清早要去正堂听训,心情已经非常不痛快。走在庭院里,猛的听到几个华服傲立的公子哥们站在一起说笑,内容还都是他这个不成器,荒唐没用的庶长子。 妈的,狗眼看人低。 虞明徽在大脑不清醒下,抄起一块石砖就要过去拼命,他已经忘了这不是人人平等,有法律空子可钻的21世纪。在封建的古代,一个五品文官家不受宠的庶子,如果一不小心伤了权贵,祸事将近,非死即伤。 蓝玉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挡在他面前,武将世家出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发力把砖块抢了过去,随后什么也没说就把人拉到没人的角落。 “你是想给姑姑添麻烦吗?” 蓝玉一双眼睛黑的发亮,说话间挺拔的像一颗松树般,把虞明徽笼罩在阴影下。 虞明徽气急了,捏紧拳头,压抑着冲蓝玉低声吼道,“你知道扬州瘦马是什么吗?我自己都不知道生母是谁,别人凭什么议论的那么难听。” “……”蓝玉皱着眉想了想,嘴角不由上扬,低声道,“那你又知道扬州瘦马是什么了?” 妈的,明知故问……虞明徽平生最讨厌这种喜欢绕一圈再把问题扔给他的人,也不知道是流氓本性上涌,还是骨子里就没存个正行,下一秒脚尖踮起,圈上蓝玉的脖颈用力吻了上去。 都是还未及冠的少年郎,唇齿间唯有淡淡清香萦绕,虞明徽现代的时候在酒吧夜店厮混了十多年,别的不会,调情最是拿手。 蓝玉瞪大眼睛,被吻到呼吸困难,眼看着虞明徽已经把手快伸到他亵衣内玩弄,吓得他堪堪后退,满脸的惊恐。 “好。我生母下贱,那我也下贱。你们满意了吧!”虞明徽抿着嫣红水亮的嘴唇,本就有些上扬的狐狸眼现在添了几分恼怒,推开蓝玉后转身离去。 总以为这次蓝玉应该被吓的够呛,哪知道还不到一个星期,这厮又借故给姑妈家送边地新到的狐绒皮草为由,光明正大的跑去和虞明徽见面。 这么一来二去,来古代和自己第一个滚上床单的对象竟然就是蓝玉——自己正头嫡母的亲侄子,自己名义上的表哥,宋国公府的嫡次子。 虞明徽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中,只觉一阵酒香传来,穿着明蓝色竹纹点缀外袍的少年郎晃荡着欺身压了上来。 蓝玉酒席上喝的不少,眉心不知什么原因已经皱成一团,犹豫了半天还是缓缓开口道,“今天兵部尚书家的梁夫人过来吃酒,说要把女儿嫁给我,问我可否愿意。” 虞明徽认真的想了半天,眨巴着眼睛慢慢从记忆里揪出一个穿浅红色云裳的俏丽女孩,很负责的说道,“蛮漂亮的,配你正好!” “你……”蓝玉被虞明徽毫无反应的语气得够呛,干脆话也不说了,匆匆把外衫扔在地上,褪去里裤,把那两条光溜溜不着一物的长腿狠狠扳起扛在腰侧,性器撸动两三下后,抚着一点点用力顶了进去。 “嘶……轻点。”虞明徽庆幸自己闲着无聊提前做了润滑,要不被蓝玉这么蛮狠的肏干,第二天准又要扶着屁股才能下床。 “也对,过了今年,及冠后我总要娶妻的。”蓝玉苦笑着自言自语,脸上分明满是忧愁,下身肏干起来却丝毫不留情面。他看着身下喘息呻吟的虞明徽,一张白皙的面孔上早已染上情欲的绯红,俊美精致的五官在帘帐轻纱下如同荡开的春水般缓缓流进他心底。 蓝玉慢慢撑起身,19岁的男子因为常年习武,体格本就高大,肏起一个16岁的少年郎来说毫不费力。 “啊……”虞明徽被快感刺激的浑身颤抖,又被一记深顶,爽的不受控制的叫出声。床上两人交缠着难舍难分,他看着蓝玉俞发不快的双目,心里咯噔一下。 妈的,果然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最怕炮友动真感情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是有些写实向滴,多参考的是明朝制度风俗和历史,融合宋和清。三纲五常,理教森严!(作者是个浅薄无知的历史爱好者而已!!) 本质是以搞黄为中心的小白种田文,肉很多,很腻!看的开心最重要!这本文是因果轮回,人情世故!!不是万人迷!!不要看一半就恶评哇 男主明徽同学,不是什么香香软软卑微受。相反!!大色批流氓属性,对帅哥来者不拒!乐观主义,非常没心没肺没烦恼,很冷静清醒。谈恋爱门都没有,但doi太爽了!摩多摩多!! 第2章 人不可貌相 “嗯……哈……那我提前祝表哥……花好月圆人长久...” 绵长集中的快感让虞明徽有些意乱情迷,可意识在不清醒,心里还是清亮的。他双目已经被干到失焦,蓝玉的脸颊越靠越近,近到他探出舌尖就可以舔舐那双温润的唇。 “在叫一声表哥听听。” 蓝玉偏过头躲开虞明徽的索吻,腰力加重,粗长硬挺的性器换了力度开始浅浅的抽动,偏干到后穴最敏感的地方时贯穿似的摩挲。爽的身下的小白眼狼张开嘴没羞没脸的呻吟出声。 “好哥哥,好表哥……” 虞明徽在床上一惯放的开,别说连哥哥,性质来了叫爹也不是不可以。当然,蓝玉这种骨子里最矜持不过的世家公子哥,最高接受度也就哥哥,相公。实在没趣。 “在叫一声玉哥儿……”蓝玉听的心满意足,又被虞明徽勾的心痒难耐,捧起那张精致俊秀的小脸,狠狠的亲了上去。 唇舌纠缠间水声肆意,他好似在品尝合乐居新出的美味糕点那般,卷起虞明徽的舌根重重吮吸,又觉得不够劲,轻微的用牙齿去咬。 “唔……” 虞明徽一手抱着蓝玉的脖颈,另一只受磨蹭着又上蓝玉的满是厚茧子掌心,往硬起的性器快速撸动。 蓝玉似乎被刚才花好圆月的话刺激的不轻,一直僵持着冷着脸,连叫他相公时也没能暖回来。虞明徽主动扭腰配合,披散着一头黑发,几乎把所有重力都集中在肏干自己的男人身上。 “玉哥儿,那你别娶什么梁府千金好不好,就只跟我在一起快活……”虞明徽存心惹蓝玉不快,连呻吟声都断断续续般好不委屈,交合处湿漉漉的全是快速顶弄后的白灼体液,动一下便会发出泥泞水声。 “好啊……”蓝玉敏感的察觉虞明徽后穴痉挛似的抽搐,知道时候也快到了,撸动对方性器的掌心不由加快,食指揉在龟头处来回摩挲打圈。性器被肉壁紧紧包裹着,每狠肏一下,蠕动的软肉就好像小嘴般吸附。 虞明徽嘴角上扬着轻笑,眯起狐狸似的眼睛不住轻哼。高潮来临时他看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停,暖金色的光晕撒在成片的竹林上,照的他心里莫名觉得隐痛。 蓝玉每次都不肯把精液射进深处,大抵是觉得麻烦。这次却意外的不肯罢休,不仅射进去全部,高潮后的粘眯余温里,他抱着虞明徽不住亲吻,从湿漉漉的额间,到颤抖着含泪的眼角,到绯红的鼻尖,最后是肿起一层薄膜的唇。 “每次做完都这幅模样,看得我心都要化了。” 下人们都被蓝玉提前指派到了大门之外,当下没人伺候,他一个国公府堂堂二少爷,亲自去侧房端过温水替虞明徽擦拭腿根处的污秽。 “行了,表哥。你再不去前厅,一准有人过来寻你。”虞明徽乖巧的接过帕子,笑起时嘴角露出一粒小小的梨涡,甜如蜜糖。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蓝玉心里被挠了般,索性他一直最清楚不过虞明徽的心思,背过身时忍不住叹了口气,换了套全新的外袍后,转身踏出房门。 “对了,表哥生辰快乐!” 虞明徽趴在床头微微打盹,眼睛迷蒙着,困顿间才想起今天还是个挺重要的日子,在蓝玉没彻底消失前赶紧送上祝福。 “……” 蓝玉简直气的心肝发痒,一向沉稳的心境骤然生出涟漪,可偏偏脑海中回荡起小混蛋那句花好月圆,恩恩爱爱的祝福。恼怒之下狠心佯装没听清楚,在想回应时,已经踏出了院内的大门。 虞明徽大部分时间的示弱都是装出来的。一个能在夜店酒吧混出名堂,且炮友无数还没闹出风波的人,其实心里都特别硬且成了精似的会演戏。 蓝玉还想着酒席散后,在回自己卧房和表弟温存云雨一番,急匆匆的赶回去,果不其然的扑了空。 虞明徽一开始本就是装醉,和嫡母蓝大娘子告假后去了偏房休息。蓝玉是宋国公府最小的儿子,上头有一个大哥和三个姐姐,所以备受家族宠爱,一场普通的生辰宴席便请了顺天府大半的勋爵官眷。 这时候国公府大半的奴仆集中去了前厅侍奉,他在无人关注的情况下,被蓝玉贴身的小斯长钧一路从偏房引到主卧,过程中顺利的好像被刻意安排一般。 所以虞明徽在蓝玉第二次赴宴后,穿好衣服悄默声的原路返回,遛到前厅后继续装出一副难受不堪的低微模样,请求嫡母允许自己先回府休息。 蓝荣秀就没把这个怯懦胆小的庶长子放在眼里过,今天是侄儿喜宴,随手便应了虞明徽的请求,让身边听使唤的奴仆驾车送他。 虞明徽自然不敢劳烦当家大娘子的人,故作一副惊恐模样,作揖着弯腰俯首,连连说道自己一人走回去便好。 蓝荣秀见他还算识相,不给自己添麻烦,自然而然的端出一副嫡母的高傲,挥了挥手帕便放人出了门。 虞明徽苦着一张脸,又是弯腰又是答谢,千般万般出了前院的厅堂,没忍住内心翻涌的怒火,张口便吐出一句脏话,操他妈的。 到底是谁说古代官宦家的男子生来就是享福的,他一个有名没分的庶长子,平常被人指指点点不能动手就算了,最要命的就是还要看人脸色行事。 他觉得自己勾搭上蓝玉和自己厮混,多少跟嫡母蓝荣秀抽风似的刻薄有关。 这是个户籍排查严格到出城必出示官府文件的古代封建王朝,所以别说离家出走,只要虞家一声令下,他连二环路都出不去。 更别说这还是个讲究孝道礼数至上的朝代,三纲五常和“仁、义、礼、智、信”,是中国古代的伦理道德体系,是宗法等级制度约束男性的产物。也就意味着,和自己嫡母或者老爹吵架,轻则罚跪祠堂,重则要去衙门吃板子。 古代嫡母有掌控庶子女生死的权利,面对身份高贵,且有绝对实权的蓝氏,他不做小伏低,装出度乖顺模样,没准那天悄无声息的就死于非命。 虞明徽回忆了一番现代时自己和父母吵架的场景,估计搁现在还没张口,已经有十几个仆从把他驾下去一顿毒打。 更何况那会儿的爸妈就他一个独子,疼爱宠溺还来不及呢,那能和现在亲爹不管内院,后娘恨不得把他踢出门的凄惨场景比呢。 妈的,古代封建礼仪社会绝对不适合一个习惯崇尚自由,人人平等的现代人存活。对于土生土长的原始居民来说,可能打娘胎出来就已经习惯。可对于虞明徽一个浪荡惯了的夜店狂魔来说,真的折磨的他想投江重生算了。 穿越过来整整一年,压抑的他除了背地里勾引蓝玉,一丁点其他发泄途径都找不出。 “哎……”寄人篱下,摸不准事态发展前路,虞明徽只能认命的接受现实,他现在这个年龄身份,除了空长了张漂亮脸蛋外,连念书都很费劲。 听下人们说,小两个月出生的嫡出弟弟虞明靖已经通过院试,也就是俗称的秀才考试,现在正在家准备冬季由尚书省、礼部主持的省试来练手,正儿八经的清流文官家的学霸。 也难怪嫡母蓝氏一个一品国公府出生的嫡小姐愿意低嫁进只是五品外官江宁织造的虞家。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节 一来这个官职特殊,上任之人皆是官家亲信近臣。虞老太爷曾在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被选任为贴身伴读,起居同住,情分自然深重,所以便赏了这么个可以疯狂捞油水的富贵官职。 再加上儿子们还都不混账,个个出挑,尤其长子虞传矩科举之路一帆风顺,殿试后发榜,刚及冠便中了二榜进士,妥妥的优良基因。 不过虞明徽对学霸弟弟虞明靖没什么印象,毕竟他这个不成器的庶长子据说十岁去学堂读书的时候,连墨水糊了一脸都不知道,再加上奴仆不敢支应,愣是被人笑了一圈后才找来湿巾擦拭。 大概从很小的时候,这位优秀弟弟就觉得他这位庶出大哥很丢脸,唯恐避之不及吧。 虞明徽揉了揉被蓝玉抱着肏干后酸楚的腰,背对着繁华地段处坐落的宋国公府,突然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虞府与宋国公府离得其实很近,皆坐落于皇城中心最富庶繁华的地带。虞明徽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一事,随意向一小贩打听西景胡同怎么走。 那小贩看虞明徽一身素色锦服华丽,俊俏的面容更是如画上仙子般精致,难免心存好意,一时间怕自己说不明白,领着对方穿过两条大街后指了胡同口,“喏,里面便是西景胡同了。” 虞明徽抬头望去,心想,这暴发户药商的府邸果然气派。 他俯首谢过小贩,踏起步子走到最前面的那座大门,狠狠踹了两脚后,抄起地上的一块石砖便要砸上去。 胡同内僻静一片,虞明徽刚要开口大喊,暗红色深漆大门已经开了条门缝,负责看守的小厮一看的是熟人,吓得赶紧弯腰请这位少爷进内堂。 好心帮忙的小贩看的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如此斯文的贵公子哥,竟然是个会踹门砸东西的泼皮无赖,不经后背一阵发凉,心道人果然不可貌相。 虞明徽被小厮一路领着去了段泓亦的卧房,两进三开的大宅院自然比不上国公府的雍容气派,但难得雅致,小桥流水,竹林花圃样样不少。 那小厮自然知道虞明徽和主子的特殊关系,也没领人去前厅等待,直接到了内院卧房处停下,“虞少爷,主子他……他昨晚上一夜操劳,现在还没起呢。” 什么操劳过度,应该是操人过度才对吧。 虞明徽整了整缭乱的衣袍,非常不客气的推门而入,轻轻一嗅,果不其然。就算里屋用上等龙涎香熏着,也难以遮挡那股荒淫过后的腥糜之气。 “哼哼。” 虞明徽刚在嫡母跟前受了一肚子气,招惹完她的宝贝侄子后,还是觉得没法疏解,遂即看着躺在床上昏头大睡的段泓亦,一不做二不休,脱了外袍和鞋袜,只着松散的里衣,一蹦二跳的窜到了床上。 “呵……”段泓亦闭着眼,躲在枕头背后憋着笑,待人离自己不过寸许时,一翻身便把虞明徽压在了被褥之中。 “怎么,又到哪儿受了气,非要找我发泄不可。”段泓亦看着虞明徽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得心应手的掐住窄腰,揉搓半天后一路下滑,丝毫不客气的扒开亵裤,在那雪白柔嫩的臀瓣上落下不轻不重的一掌。 “我就非要受气才能找你吗。你一走便是两月,我是……我是想你了。”虞明徽非常识趣的抬高了腰,任由对方把自己脱了个干净,一双满是厚茧的大手留恋于股缝中反复摩挲挑逗。 “嗯……” 前几个时辰刚和蓝玉做过,大腿根处还有没被清理干净的白浊精液,段泓亦也不在乎,握住自己那根半勃起的性器抵在红肿蠕动的穴口,慢慢操了进去。 有时做爱并不是为了快感,更多的是宣泄。虞明徽吃痛的咬住下唇,把脸颊埋在被褥中闷哼出声。 对于男人和男人之间,没有润滑的性行为简直就是受罪,可虞明徽就是为了找不痛快,他故意夹紧后穴硬挺的性器,听到段泓亦吃痛的抽气,心里顿时好受了些。 “浪货……” 段泓亦嘴角上扬,从枕头底下翻出盒透明的膏液,一股脑全倒在自己刚拔出的性器上。第二次顶进去时便没了丝毫阻碍,他扳起虞明徽的腿根,把那两团雪臀揉的大开,噗嗤一声用力肏到了底。 “慢些……啊……” 只觉穴口处一阵冰凉,虞明徽还没来得及反应,段泓亦已经开始深而有力的抽顶,他张开唇,只觉得一阵酥麻快感席卷全身经络,爽的浑身不由控制的开始抖动。 “嗯……嗯……啊……” 呻吟声从喉咙处翻涌而出,背后处吃重,段泓亦已经欺身压下,一只手绕过臂弯去揉捏他嫣红的乳尖,另一只手丝毫不客气的握住早以勃起的性器开始撸动。 和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蓝玉不同,段泓亦是欢悦场上的老手,数十年的床上经验,自然比一个愣头青要懂得怎么让床伴欲仙欲死,爽的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说: 段泓亦 第3章 委曲求全的活着! 高潮来临的时候,虞明徽已经被干到意识模糊不清,前端性器被一双滑腻的大手有技巧的揉搓撸动,指节在敏感龟头处不住摩挲,只把那直冒水的小孔弄到一股一股的吐出精液,舒服的他恨不得哭出声来。 段泓亦轻笑着,把脸颊埋在虞明徽后脖颈处吮吸啃咬,直弄出情色的啧啧水声来刺激对方呻吟着尖叫。 “别……别弄出印子来……” 虞明徽不住颤抖,抓在被褥上的右手抬起来毫不客气的揪向段泓亦搭在他肩头的乌黑长发。 “嘶——”。 段泓亦吃痛,突然发力把虞明徽从床上抱起,体位瞬间发生变化,性器因为骑乘的上下关系,尽根肏进肉穴深处,一时间恨不得将卵丸也顶进去不可。 “唔……”虞明徽直挺着腰,被激的当下便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珠子从小狐狸似的深眸中滚落,喘息着呜呜咽咽,分不清是肏狠了在哭,还是真的委屈了。 段泓亦不是一个在床上会怜香惜玉的主,看虞明徽哭的伤心,他反到性质翻涌,赤裸的胸膛抵着小男孩娇嫩白皙的柔软皮肤,硬挺的性器在那高潮后的肉穴里更加粗暴的顶弄。 直到虞明徽哭的声音沙哑,他才呵呵笑着将精液全都射进痉挛抽搐的甬道深处。 “小浪货,是爽的,还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段泓亦拔出性器,把虚脱无力的虞明徽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看着那双湿漉漉睫毛下漆黑幽亮的眼睛,勾的他几乎又想再来一次。 “老段,我觉得自己快不想活了……” 虞明徽靠在段泓亦结实有力的肩头,发红的眼睛里虽然有千般委屈,但更多的是对生活没有盼头的绝望与无助。 段泓亦听的一愣,低头看向虞明徽认真决绝的一副倔强表情。明明前几秒还沉浸在高潮中不住颤抖,好似魂飞魄散,魂与神授。不过转眼间,就好像烟花绚烂,到终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就因为被嫡母欺负,还是你那蓝玉表哥变了心不要你。”段泓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怀里的男孩抱的更紧了些。 “呸……他们也值得我费脑子去想……”虞明徽不屑的轻笑,想了很久后,也不知道在和段泓亦说,还是跟自己在说,“我只是不想生活在这么个不公平的时代……” 这些话显然是一个古代原始居民段泓亦同志听不懂的哲学问题,虞明徽也不指望对方能理解,叹着气抢过被褥,想学一学那乌龟王八缩在壳里装作天下太平。 段泓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把他往里缩的脑袋瓜揪出来后狠狠摁住。虞明徽还想着对方抽什么风,突然听到一声怒吼,门后听使唤的小厮方槐已经跪在了地上。 “……” 虞明徽一个现代人来古代整整一年,还是无法适应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变态等级制度。可还没等他开口,段泓亦已经皱着眉,嘴角上扬的发布命令,“方槐,自己掌嘴十下。” 那声音冷的厉害,虞明徽闭上双眼,听着那十声脆亮的巴掌声,一个身楔家人都压在主子手底下的小厮根本没胆量违抗上命,在不明主子到底什么想法时,只把自己打的越重越好。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虞明徽听到最后,几乎浑身颤动着去掐段泓亦的脖子,此时此刻,那双委屈至极的眼睛里本该蓄满不甘的泪水,可现在只有愤怒,唯有愤怒。 他没有能力去违抗蓝荣秀的欺辱和刻薄,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生活在这个世界,所以人前软弱可欺,装出副懦弱恭敬的低微模样,只能拿宠自己,喜欢自己的人撒气,蓝玉是一个,眼前的段泓亦也是一个。 “方槐,下去吧,顺便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段泓亦任虞明徽在自己身上折腾,一双大手把那张悲伤愤恨的小脸扳正,让他看清现实。 被自己打到双颊泛红,嘴角淌血的方槐没有丝毫的不悦,反倒因为那二十两的银子喜出望外,连忙磕头谢恩,仿佛这些不是羞辱,而是恩惠。 待人卑躬屈膝的掩门退下,屋里又恢复一片寂静。段泓亦抬手摸着那张毫无血色,冰凉的脸颊,慢慢说道,“你可觉得自己比这些下人还要不如?” 段泓亦待虞明徽的情分和一众小情人们比起来多少有些不同,大抵是因为男孩眼里总带着太多冷漠和看不开,所以有时候他愿意多说几句话来劝导。 可现在虞明徽恶心透了。 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难不成看着别人比自己过得惨,自己就要咽下这口气,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骗自己说这不过是人世间的常态。 虞明徽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无能为力却悲哀到骨子深处的厌恶感将把他彻底覆盖。他突然觉得身边这些人都有病。 所谓等级差距等,不过是封建统治者所施加在世人身上一系列压制思想自由人格独立的傻逼理念,偏有些人愚昧、麻木,宁愿失去做人的尊严还享受其中。 “对,我是比方槐可怜……” 虞明徽闭上眼,在暗处握紧双拳。他说的真心,如果打出生那一刻起,他就被这些等级礼教束缚,那么他不可怜,因为身浸染缸中,早就没了越举的能力和思想。 他可怜在拥有一颗现代人的头脑,却无法对抗强权社会的压迫。而身后强制住自己的段泓亦何尝不是这一世界的上层人,富贵权势下的最终受益者。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了……”段泓亦自顾自说着,把虞明徽揽进自己怀里抱住,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怅然。他捏了捏对方气红的小脸,叹了口气说道,“那这样吧,你要是实在受不了,那就在忍个四年,及冠后我带你云游四海。” 虞明徽知道段泓亦不过是说笑,他这样有妻有子的风流富户商贾,顺天府,江浙金陵等地界都有需要经营的铺子药厂,自然不会为了他这么个只有姿色的官宦庶子抛下一切。 这到和蓝玉一个德行,最喜欢说那些冠冕堂皇,自己却完全做不到的屁话,然后把他当傻子一样的安抚。虞明徽在沉寂中慢慢消化这些无稽之谈,等彻底清醒头脑,他果断推开段泓亦的撩拨,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穿着整齐。 段泓亦在背后不满的问道,“怎么这次又恼了,脾气这么坏,除了我谁能这么忍你”。 这句话说的好笑。 无论在现代和古代,总有炮友在不堪他说变脸就变脸的情况下,又是埋怨又是恼怒,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话,除了我谁能这么让着你。 而事实上,只要自己有姿色本事,总会有前仆后继的人送上来献殷勤。他们会千般万般的讨好,然后在一次次毫无回应中退缩。 只上床图一时快活可以,跟他谈什么未来许诺,都他妈能滚多远滚多远。 “呵呵,那我先谢谢你了。”虞明徽皮笑肉不笑,回过头对着一脸怒气的段泓亦翻了个白眼,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一天内找了两个高品质炮友都没法缓解内心的那口压迫着他的怨气,虞明徽走在繁华大道上,看着周身商贩走卒们吆喝着买卖,明明身着粗布,脸上全是沧桑,笑的却那么开心。 他就像这个时空的异类,无法融入其中,又不想认命般任由摆布。人心都是向上的,遵守社会最高礼教的贵族官宦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权利,可他站在这些法教的边缘,到底又算个什么呢。 人前是是虞家懦弱无能的庶长子,尚且还算个衣食富裕的大少爷。背后甚至连腰脊都无法挺直,轻则罚站于奴仆流动的大院之中,重则要被打上顿板子罚跪于祖宗排位前。 做什么都是不敬尊长,说什么话都是忤逆不孝。这么一个不敬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无论要怎么罚都理所当然,没有一次错漏。 虞明徽在穿越来的第一个月,因为被从湖中救起,体质羸弱,不堪受罚。等病好以后,还来不及反抗强权,嫡母已经在他面前杀鸡儆猴,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贴身小厮如何被杖毙而死。 鲜血顺着长凳流了一地,小厮的从哀嚎慢慢没了气息,嫡母却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喝茶说话,她瞥向虞明徽的目光里带着警告和威视,好似看笑话般看着这庶长子敢怒不敢言的卑微模样。 虞明徽顷刻间清醒,如果他不委曲求全的活着,下一个死的完全有可能就是自己。 可能这具身体的原始居民“虞明徽”是受够了折磨才跳的湖,那么,现在拥有这具身体掌控权的自己,又能忍到什么时候。 虞明徽忍着身上湿腻酸麻的不适,一路晃晃悠悠着从虞府侧门回到自己卧房,当晚便发起低烧。 他在这个地方活的在不尽人意,多少还算是个正头的主子,等下人们察觉到出虞明徽三餐未动时,低烧已经转化为了半昏迷状的高烧。 蓝荣秀听丫鬟匆匆忙忙的前来汇报,本想随便打发个大夫过去开副药便算了,这庶长子从湖里捞上来都没死绝,大抵是命硬的狠。可赶巧亲儿子虞明靖正好在一旁喝茶说事,乍一听此事,看向母亲的目光里便带了几分不解和责怪。 “母亲,一直给我看病的许太医是极好的。听说他这两天正好闲在家中无事,干嘛不请他来给大哥看看。” “……” 蓝荣秀恨恨的瞪过去,刚想开口说教两句,这庶长子也配。虞明靖已经有些不快的站起,俯首说道,“我和大哥都是母亲的孩子,如若大哥用不上许太医,以后儿子也不用了。” “混账东西,有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蓝荣秀气极了,随手把桌上一套虞家老夫人新送来的薄胎官窑粉瓷茶具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泼在儿子身上,又不经心疼起来。 “靖儿……”蓝荣秀抬头间皱眉,看向身前乖巧懂事的儿子还是那副不容拒绝的决绝模样,心中千百般不忿,扬了扬手,还是让身边的翠芙去请了南橫巷的许太医来。 许太医是虞家与蓝家用习惯了的老人,蓝玉在第二天去给老太爷收拾房间时,正好看到对方在请平安脉,于是随口便问了一句虞府的近况。 这么一打听,自然就知道了虞明徽的病情,当下心里便跟针扎似的难受。犹豫半天,拿了大把银子便去御景斋买了根青玉雕莲花纹的黑檀狼毫笔,借故送礼物去了趟虞明靖的小院。 表兄弟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通天南海北的胡扯后,虞明靖看蓝玉越来越心不在焉的发愁模样,拿起手中的《中庸》,口气淡淡的说道,“大哥的病想来是快好了,表哥要不要去看看?” 蓝玉起先还扭捏着不好开口,听到虞明靖这句话后,一张俊毅非凡的脸上露出几分怅然,笑着起身告辞后,加快脚步跑着便去了虞明徽的朱律居。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节 “……” 虞明靖放下手中的书本,望着一向稳重踏实的表哥欢喜异常的背影,心中忍不住疑惑,自己那看谁都冷漠疏离的大哥,什么时候和蓝玉这么亲近了。 而那头的蓝玉借口怕人多打扰虞明徽休息,把众奴仆关在门外后,悄默声的走到床头。他看着那张漂亮精致的俊秀小脸,此时因为病痛泛起的薄红,心里又甜又痛。 蓝玉犹豫半天,还是脱了外袍挂在旁侧,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抱了上去。 “嗯……” 虞明徽刚吃完药,嘴里发苦,睡得就浅了些,蓝玉刚才外面回来,带着初夏时微弱的清凉,反倒让他舒服的忍不住贴过去。 “是我……是我那天弄疼了你,你才生的病,对不对。”蓝玉心绪纷乱,思虑半天后深深责怪自己冲动了事,只恨不得立马扇上自己一耳光才好。 作者有话说: 情感线——爽文。因为攻们都爱明徽,明徽很无所谓,爱谁谁。 事业前程线——种田文。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很憋屈,但后期会崛起。 第4章 “好哥哥”和好哥哥! 虞明徽被声音吵醒,可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只能轻哼着去蹭蓝玉轻薄光滑的里衣,一双手抱在对方腰处,委屈的几欲眼角发红。 好吧,他当然是装出来去唬蓝玉的,偏这傻少爷愁眉苦脸,心疼的跟快死过去一样,捧起他的脸颊不住亲吻。 “唔……”蓝玉从小身体健壮,很少去碰那些用草药熬出来的汤水,舌尖顺着虞明徽的口腔内部舔舐过一圈后,苦的直皱眉心。 如果自己只是亲吻一下,就觉得那般难受,怀里可怜巴巴的小人儿大概是更不堪受罪的。蓝玉低头又亲了亲虞明徽颤抖着的睫毛,小声问道:“可有什么想吃的吗?” 虞明徽正想着赶紧打发了蓝玉好睡个安稳觉,犹豫半天后哑着嗓子开口道:“如意斋的蜂糖糕……唔,还有南北铺子的蜜煎果子。” “小东西,生了病后嘴到是馋的厉害。” 蓝玉看着虞明徽说话间,嘴角下方时隐时现的小小梨涡,一瞬间甜的连心窝都跟着发痒。他忍不住又捧着那巴掌大的小脸亲了片刻,起身穿好衣物,叫上小厮长均,自己亲自出了门替心上人采购零嘴。 “……” 虞明徽听屋内没了动静后,愣神了许久。他说的这两家店铺位置一南一北,路程说不上远,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走上一来回。他说他想吃,蓝玉毫无犹豫的便去买了。 说实话,这样一个肯真心待自己的人,骗他哄他时总会于心不忍。虞明徽叹了口气,拿起用来敷额头的帕子蒙在眼上,反复告诫自己,蓝玉这样的出身地位,及冠后总是要娶妻生子的,现如今跟他玩上一阵就算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就在他思虑半晌后,木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虞明徽心想这蓝玉果然事多,待人靠近床前时,抬手便把人拉进了怀里。 “是不是想爽一把在走……” 还未待来人开口说话,虞明徽已经没好气的开始抱怨,念在蓝玉肯亲自给自己买点心的份上,用力吻了上去。 舌根处泛着药草浓厚的清苦,探进口腔处舔舐时便没察觉出此时此刻跟自己拥吻的男人身上,多了几分蓝玉没有的墨香。 视线被帕子蒙住,虞明徽越吻越觉得不对劲,蓝玉一手被自己调教出来的吻技不该这么差,可来不及疑惑,对方已经急不可耐的去剥开他半散的里衣。 嗯……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蓝玉还是这副不经撩拨的性子。大病初愈,身上还酸软的厉害,虞明徽感受那双冰凉的手摸在赤裸的皮肤上,竟有些说不出的惬意。 “摸……摸这里。”虞明徽捉住指尖,随即触在胸口细嫩的乳尖上揉搓,那粉红色的小肉粒在碾动间从软变硬,舒服的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蓝玉”沉默着玩弄那已经成了艳红色的小小乳尖,似乎是觉得还不够,低头便含了进去。 唇舌的火热刺激的身体不住颤抖,虞明徽被舔的浑身发麻,抱住蓝玉的腰身不断扭动,一只手已经探到对方胯下开始揉搓。 “嗯……” 虞明靖只觉胯下一紧,难以言说的快感让他骤然清醒,终于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的慌了神。 此时此刻他正爱抚着长兄赤裸的身体,柔软的乳尖因为舔舐后变得绯红,再加上那一层透明的水渍,看起来就像是雨后的花瓣。 虞明靖是有通房丫鬟伺候的,虽然他从来都不想去碰那些女孩子。可该知道的事情都明白的存在大脑中,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 他抬头去看虞明徽被蒙住双眼的媚态,秀气的鼻尖上已经渗出微微薄汗,嫣红色的嘴唇轻启,没来得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嘴角缓慢流淌到侧面的脸颊。情欲被摧枯拉巧般点燃,虞明靖紧张的不住颤抖,却无法欺骗自己,做这些事是多么快乐。 “你是不是故意的。”虞明徽满面红晕着喘息,敏感的身体受不了如此刺激,只是被舔舐乳尖,大腿根已经不住发麻,满脑子只有赶紧发泄出来才好。 和蓝玉做过那么多次,他就没有羞涩过。反正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虞明徽主动张开双腿绕在对方腰侧,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瓷制的小盒扔给对方。 “好哥哥,快些做吧。做完在去给我买点心。”虞明徽撒着娇,把自己的亵裤一点点褪到脚根,露出里面光裸着的修长白腿和柔软漂亮的臀部。 虞明靖到抽一口冷气,他控制不住双手,指尖从腿根处一路抚摸,到那股缝时突然有些背德的发愣。 “……” 虞明徽正在兴头上,只求个速战速决,打发完欲望后赶紧休息睡觉,那知今天的蓝玉这么不上道,裤子都脱了还磨磨唧唧,当下便想把蒙在眼前的帕子掀开,好看看这傻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别……” 虞明靖被兄长要扯下帕子的动作吓得乱了手脚,急忙弯腰把白皙长腿压下,学着画本子里的春宫图,把自己半硬的性器抵在臀缝间来回摩挲。 趁着对方没回过来神的间隙,他赶紧把那蒙眼的布条系紧,当才松了口气。 兄长外貌一直是出众的,虞明靖长这么大,也没在京城内寻出第二个如此俊美精致的人物。可兄长从小性子孤僻冷淡,总不肯跟他多说一句,到后来年岁渐长,更是连面都很难碰上一次。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彷徨里,竟让自己那国公府的二表哥碰了兄长…… 虞明徽低声轻喘着,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在对方粗鲁急躁的动作中感受到了生疏,不像是和他做习惯了的蓝玉,到像是和他第一次做爱时的蓝玉。 哼哼哧哧的想掌握主动权,又没有实践经验,恨不得什么前戏都不做,只以为捅进去干两下就快活了。 呃…… 强烈的不适让虞明徽起了一后背的冷汗,他试探着去搂“蓝玉”的脖颈,张开唇瓣与对方用舌尖缠绵,少年人同样敏感的上颚禁不住反复碾压舔舐,忘乎所以的发出一阵没意识的低吟。 我操。虞明徽被对方这清纯处男是的生理反应激的沉默无言,随后清醒的确认,跟自己马上就搞在一起的男人,百分百不是蓝玉。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同样的身形声音,全府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可不就是一直避而不及,永远在书房里刻苦读书的嫡子弟弟,虞明靖吗。 “……” 两人唇舌交缠着亲了半晌,虞明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趴在自己身上发情的男人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可两人之间实在淡漠到可以忽视那点亲情。 妈的,来古代一趟都这么憋屈了,做个爱还要计较那么多有什么好处。虞明徽心一横,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廉耻道德观,当下灰飞烟灭。 他从被褥中翻出瓷瓶,挖出大半后揉在掌心,化成粘滑的液体后,一股脑全摸在虞明靖硬挺的性器上。 “嗯……”虞明靖难耐的挺动腰身,好让兄长湿滑柔软的手心撸动的更快些。 从未被他人触及的性器被有技巧的揉搓,敏感的龟头和囊袋被指节轻轻划过,难以言喻的酥麻从骨子缝中汹涌而出,不过片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高潮时的快感激的他只知道深深的喘息,声音落在喉呛深处,又是闷痛又是舒爽。 虞明徽即使被蒙住双眼,也能想象的出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学霸弟弟现在是什么失神模样。 他没在去碰虞明靖软垂下的性器,反捉起对方指节分明的大手揉在臀肉上,顺着缝隙一点点顶开粉嫩紧致的穴口。 因为还发着低烧,里面热的吓人。虞明靖在高潮后的余温里异常冷静,开始真正回忆从前看过的那些春宫里,该怎么给身下人做前戏扩张。 穴肉又热又紧,只是被手指抽插,已经水声四起,粘滑体液浸湿到掌心,本来软下的性器又开始有了感觉,在兄长不住急促的呻吟声中,涨大到了方才的粗硬。 “别……别玩了。赶紧进来吧……” 虞明徽装出一副难堪的羞怯模样,轻启双唇咬着发白的指节,汗湿的身体扭动着,只把那后穴内搅动的两根手指吸的啧啧作响。 虞明靖年少不知何为妖孽,当下把兄长的双腿曲起压到胸前,看着那蠕动颤抖的后穴,抚着性器用力顶了进去。 初行人事的少年总是没有方寸,粗硬的茎身全肏进穴内,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动为好。虞明徽没想到看着文弱弟弟性器这么粗长,交合处火辣辣的又痛又麻,还没待提醒一句,对方已经凭借本能开始发狠的抽动。 “嗯……疼……疼……” 虞明徽断断续续抽着冷气,被这么没有章法的肏干,只能抓紧对方手臂,调整好位置后,俯在男人身上去咬他没褪下的里衣。 虞明靖却好似彻底沉溺于情海中放纵,抱住兄长瘦弱的腰身耸动抽顶,湿滑的肉穴被肏开后开始不断痉挛收缩,像是有小嘴般吮吸着龟头和性器,他感觉自己处在一片大雾里,唯有下体不断汹涌的快感让他明白自己还活着。 “太快了……唔……慢一点……” 虞明徽呜呜咽咽着发出哭声,明明该是个文弱书生,怎么肏起人来比段泓亦那个流氓还狠。穴口一次次被撑开后用力的深顶,有时候恰巧抵在了穴心处摩挲,爽的他只能低声呻吟。 虞明靖听不得兄长哭的伤心,低头又含住那吮到红肿的唇瓣反复交缠。 毕竟是初尝情事,在凶猛,时间也坚持不了太久,他死死抱着怀里的兄长,两人乌黑的长发缠在一起不分彼此,下身更是如此。 在最后交合间,他迷乱着掰开兄长细嫩光滑的臀瓣,好让自己性器顺畅着进的更深,每一次操干都搅出两人无数淫水,直到腿根处不住颤抖,再一次高潮时把体液全射进了深处。 作者有话说: 明靖多好的的兄控啊,可惜是个外冷内热的死傲娇,吃了哥哥自己还不承认。 第5章 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虞明徽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弟弟能这么猛,熟悉于快感的肉穴在被内射后跟着痉挛抽搐,竟同时达到了高潮。 床榻发出一声吱呀轻声,把交缠着抱在一起大汗淋漓,神智不清的两人唤回现实。 虞明徽哑着嗓子,高潮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喘出声音。后穴处一阵湿热,被射在深处的精液慢慢溢出,全流在大腿跟部。 而始作俑者正小心翼翼的抱紧他一动不动,气喘吁吁的像是跑了个八百米接力赛。 “蓝玉哥哥……”虞明徽调整位置,故意叫错名字,含住虞明靖的耳垂轻吮反复低声呢喃情话。 虞明靖听的握紧拳头,却一言不发。他看着兄长情欲过后潮红的脸颊,精致好看的容貌宛如盛开的桃花般娇艳。 可……可对方叫的是蓝玉……不是他。 难言的酸楚涌上心头,他狠狠的抬起兄长下巴,又用力对着嘴唇咬了上去。 “唔……” 虞明徽本想求饶几句,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心里暗爽,俯在虞明靖的肩头哀怨着喃喃,“那天发高热时,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明靖弟弟房里田嬷嬷做的软酪,可那是独门手艺,寻遍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家。” “……” 虞明靖想说话,又怕漏了馅。死咬着嘴唇安抚似的摸了摸兄长汗湿的额角,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时,对方已经闭上眼发出一阵规律均匀的呼吸,竟是睡着了。 那浅浅气息中缠绕着情欲过后甜甜的体香,虞明徽心头一紧,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兄长擦干净腿根处的污秽,又把床铺收拾一番好让对方继续安眠。 “哥哥……我……我一直……哎……” 虞明靖终究还是没把那句憋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只等到兄长发出轻鼾,才穿好衣物出了口,又怕屋里气味暧昧惹人怀疑,开了一侧的窗户通风。 五月里芍药花开了半个院子,微风把阵阵香气带进屋内,虞明徽等屋内没了动静,方才扯下蒙在眼前早已浸湿的帕子。 别说,有时候双人运动就是有益于身心健康。本来低烧的身体没了开始的酥软,大汗过后连力气都逐渐恢复。 虞明徽掐算着时间,估计蓝玉买点心快回来了,吓得他赶紧去偏房翻出新的里衣换上,顺道舀出清水洗脸擦身,等一切忙活完在躺进被窝时,心里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说不清是后悔还是自责。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节 怎么就拉虞明靖跳浑水了呢。 那凶悍高傲的嫡母大娘子如果知道自己玷污了她的宝贝心肝儿子,岂不是要动家法,用鞭子活活抽死自己,这么一想,虞明徽竟觉得有些好笑和叹息。 比起蓝荣秀三天两日的折腾自己,罚跪打骂的,好像给虞明靖破个处也没什么要紧。更何况这弟弟心思也不纯,还以为是嫌弃他这个长兄,没想到是背地里偷摸的喜欢。 虞明徽想了半天,只听门外一阵嘈杂声,蓝玉提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吃食,嘱咐下人保存完好后,自己捧着一小袋用纸裹好的蜜煎果子进了屋。 “先尝尝这樱桃煎。” 蓝玉凑近床前,看明徽的脸色依旧苍白,心里不经又难受起来,捏起一块撒了糖霜的蜜饯放进对方口中。 “唔……太甜了。”虞明徽听话的含在口中,小狐狸似的眼睛不住看向蓝玉,水汪汪的,比蜜糖浸过的樱桃还要甜上几分。 哎……蓝玉在心头叹气,揉了揉对方湿漉漉的长发,似乎是心里有事要说,憋了半晌后忽的摆出一副正经模样,“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大丈夫要先立业,而后方能成家。那梁尚书家的嫡女,我……我是不会娶的。” “……” 虞明徽听的满头问号。蓝玉跟他表忠心似的说了一气,自己若没半分反应,好像又有那么一些说不过去。 可你娶妻不娶妻,立业不立业,到底关他什么事?虞明徽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冷笑两声提醒蓝玉看清局势。但他还含着那樱桃煎,蜂蜜加上糖霜的滋味让他心头一紧,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舔舐蓝玉的嘴角,“你说过你明年及冠后总要成婚的……” “那是气话,做不得数的。”蓝玉也不躲,心满意足的感受那温软嘴唇讨好自己一般主动探进口腔。唔……果然好甜的滋味。 虞明徽琢磨着蓝玉话里头的意思,心道他一个现代人都能看清的问题,这斯怎么这么倔呢。古代从来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蓝玉单方面说狠话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反倒跟父母闹僵了对名声无益。 “表哥,其实我觉得梁尚书家的女儿挺不错的,模样也好,性情也率真,是可堪婚配的。”虞明徽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时,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他一边觉得让一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男女成婚很荒唐,一边又觉得古代社会婚姻就是这样,尤其高门贵族更没得选。 最后,他实在不想看到蓝玉要为了自己做什么不婚不娶的傻事。没必要,而且根本不值得。 但有时值得不值得是双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蓝玉偏觉得值。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被父母逼着娶亲。抛下你不管。”蓝玉抬手揉了揉虞明徽的嘴角,柔软的唇瓣被指尖碾的越发嫣红,反衬的那双皎洁明亮的眸子,总有些说不清的疏离。 蓝家数十年都在关外戍边,他出生在北方,长于豁达豪爽的军营。偶尔随父兄回京城顺天府述职,才知道那繁华落尽的都城之美。 后来临安王叛乱,皇帝急调蓝家回京。说是平乱,其实不过是做个扫尾工作后将一半兵权上缴,杀了叛军,也借着缘故压了势力渐长的宋国公府蓝家。 那日官家赏下新宅,他去给姑母家送帖,路过庭院时看到的虞明徽。 15岁的男孩本就没长开,身形窈窕纤细,皮肤白皙光滑的宛如凝玉一般,在配上那俊美精致的容貌,即使从那双眸里看到的永远是戒备和疏离,也漂亮的让他第一眼就认定眼前这人要是自己的。 彼时蓝玉也不过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郎,他看不清自己身处的位置,还不明白享受着荣华富贵,被人高高捧起就要承担这背后的万般取舍和放弃。 他只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就要对他好,却不知道何为责任,何为担当,何为后果。 虞明徽作为一个真实心理年龄快30的人,其实来古代后最看好的还是段泓亦,大概是都经历过大风大浪,心里不发虚,看待事情由衷的稳。虽然偶尔接受不了对方居高临下的漠视,但起码做事有章法,不幼稚也不胡来。 “……” 他真的很想对蓝玉说,自己从始至终只把他当成床伴,就算有些感情上的升温,也是因为自己不能以诚相待的自责。 “你知道我在虞家的地位。连体面的奴仆都比我活的舒服,生死全握在你那个姑姑,我的嫡母手上。” “你可知道你这些心思被别人知道后,我会是什么下场?” 虞明徽觉得自己都想要冷笑出声了,可即使自己说的这么不留情面,对面的蓝玉依旧满眼的深情。 “我第一次见到你后,就总在想,待小明徽长大及冠后会是什么模样。生的如此出众,遍是整个京城的姑娘都要心悦君兮。”蓝玉低头看着虞明徽,随后收紧手臂,把男孩拥在怀里用力抱住,“可我那会儿已经心动了,便不想你被她们看上。” “你别怕。中秋过后,我就要跟叔父北上戍边。我会闯出一番事业,绝不辜负你。” 虞明徽只觉心头难言的酸涩,指间发颤,竟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蓝玉的拥抱永远是真挚干净的,隔着单薄的布料,两颗心脏挨的这么近,跳动的那么真实。 你还是不明白。虞明徽在空洞的内心挣扎,他把脸埋在蓝玉胸口处,死死的握紧双拳,凝固在崩塌世界中桥梁一片兵荒马乱。 可我是明白的。他任由自己发出压抑痛苦的低鸣,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落在蓝玉的淡色的衣袍上,浸湿了大片纹路。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即使靠的再近,也不会有机会厮守。人心都是功利的,感情不过是生活中的调剂品,有则锦上添花,无则逍遥快活。他难过一场,不为蓝玉待他的的赤诚真心,而是有愧于自己的无情,从始至终,他只爱自己。 那日蓝玉走后,虞明徽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失魂落魄的迷离状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虞明靖房里的丫鬟鹿凝捧着一盒精致点心送到自己屋内。 “少爷昨儿回到书房,突然把田妈妈叫来要吃软酪。今儿田妈妈忙活半天做出来好些,又说没胃口不想吃了。便吩咐我们这些个下人给全府屋里都送点,别浪费这好吃食。” 鹿凝一双巧嘴能说会道,对着整个虞家里最不受待见的庶长子也没有低看的意思,笑呵呵的把一盘软酪放在书桌上,俯了俯身子后退出了朱律居。 啧啧,这弟弟倒也是同样的真心。 虞明徽捏起其中一块含进口腔,舌尖抿动间奶香四溢,软糯的点心中间包裹果仁磨成的流浆,着实好吃。 那股郁在心头解不开的苦闷随着软酪咽进了肚腹。他突然觉得做个没心没肺又自私的混蛋好像也没什么了不得,愧疚心虚半天又有什么办法,性情是天注定的,如果自己都掰不回来,又何必勉强呢。 作者有话说: 1v1的话私心觉得老段最配小明徽啦,本质上两个都是比较无情的自私混蛋,势均力敌哈哈。可惜是np文啦! 第6章 暴发户和清流文官世家 按照惯例,虞明徽需要隔天去给自己的嫡母请安听训。因为这两天病了,蓝荣秀不好折腾他,待小丫鬟把他身体大好的消息汇报后,苦命的刻薄又来了。 于是大清早,太阳才刚刚升起。虞明徽就被下人小厮叫起服侍,连早饭都没吃,就被赶到主母的方仪居。 “给母亲请安。”虞明徽行礼磕头,故作出一副惶恐备怯模样,结结巴巴的把话说的不成样子。 蓝荣秀喝着早茶,金丝绕边的玉瓷茶具放在手中吹着热气,看这庶长子没用的呆样,不由的嗤笑出声。 端茶递水的活计轮不到虞明徽伺候,按照以往的经验,大多是要低垂着脑袋,跪上半小时以供蓝氏心里舒服。百善孝为先,在这个嫡母比生母金贵的时代,好像对方做什么都是对的,庶子女没有任何反驳的能力和机会。 可巧今日虞明靖也在同一时候过来请安,他一入母亲的院子,远远的便看到兄长单薄的身子跪在母亲对面,膝下甚至都不曾放一个蒲团防寒。 “母亲……” 虞明靖皱着眉先行礼,随后递给若祺一个眼色,撩起衣袍的下摆,愣生生的跪在虞明徽旁侧。 “靖儿……你这是做什么!”蓝荣秀猛的一拍桌子,先是瞪了眼长子从小到大的侍从,若祺颤颤巍巍的赶紧下跪,吓得连忙磕头,“少……少爷今天不知怎么的,刚要去学堂,突……突然说想给夫人请安……” “母亲,晨昏定省是夫子讲的孝道,理应比学业更重。既然兄长要早起侍奉,儿子更不该偷懒。”虞明徽把若祺磕巴的说辞打断,自己则俯下身,不重却响的也嗑在地上。 “……” 蓝荣秀气的几欲又想把茶杯摔下去,可这次离得太近,茶水撒在还要去学堂读书的儿子身上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行了行了。今日我事多,你们两先下去罢。”蓝荣秀见状扬了扬手,眼睛在望向虞明徽时就有些说不清的鄙夷和嫌弃,好似这只有皮相还过得去的庶长子在今日占了她多大的便宜。 呃……今天不用罚跪和听教训,竟有这种好事?虞明徽在出门后摸了摸鼻尖,忍不住轻笑出声,可眼神偷偷看了眼走在一侧的虞明靖,这厮又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清高读书人模样,目朗眉秀,好似青竹般挺拔。 “谢谢……” 虞明徽装出一副委屈不堪的脆弱模样,眼眶发红,若有若无的淡淡视线看望弟弟,只见虞明靖像没看到一般,俯身客气的一摆手后,叫上身后的若祺快速的走出方仪居。 “……” 虞明徽暗自咬牙,这弟弟前两天还骑在他身上,一副要把他干死的开荤模样,今儿到是换了个人,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这种矛盾体还真是不多见。他随口说了句想吃软酪,估计虞明靖回去就让嬷嬷做了大堆,又因为不好单独只送给长兄屋里,家里大大小小的院子便都要顾及。 今天看这情形,八成是打听到自己要来正厅听训,虞明靖便连学堂都不去了,赶紧半路过来让他少受点母亲的罪。 虞明徽望着弟弟的背影,嘴角不由上扬。等愣神片刻在一抬头,差点把自己呛死。 同样来虞府给嫡母请安的许太医身后毅然站着一高大身形,暗蓝色银丝云纹直褂,袖边两指宽的锦绣滚边,好不气派。尤其在看向他时,浓黑的眉毛轻皱,挺直的鼻梁被清晨的阳光照出一片暗影,便显得成熟且无比富贵。 好家伙,不是段泓亦又是谁呢。 什么时候这种暴发户药商和清流文官世家也有交集,虞明徽对许太医点头行礼后,狐狸似的眼睛眨巴着看向男人,勾魂般舔了舔下唇。 在快踏出门口之际,果不其然听到段泓亦和许太医说了些什么,下一秒便冲自己方向走来。 虞明徽故意加快脚步,好把人引到后院一偏僻池塘附近,哪儿有个假山,可以挡住四角的视线,实属偷情摸手的好地方。 “小混球,你莫不是公狐狸成了精!” 待四下里彻底没了人,段泓亦抱住虞明徽纤细的后腰,唇角无声上扬,借着两人的身高差,把男孩拥在怀里使劲揉搓。 “嗯……”毕竟晴天白起,叫的声音大了会引来路过的仆从。虞明徽紧张的咬住袖口,任由段泓亦一路从腰摸到胸前,宽大的手掌解开领口,隔着里衣不住碾弄柔嫩小巧的乳尖。 “怎么的,不生气了?”段泓亦伸出舌尖轻舔虞明徽透着薄红的耳垂,也不着急对方的回应,径直探入耳孔附近,吹着热气的吮吸。 等虞明徽已经不住颤抖着喘息时,才偏过头去吻那柔软的双唇。 略带厚茧的手指依旧揉着胸前已经肿胀的肉粒,激的虞明徽几欲呻吟出声。情欲翻涌,他开始情不自禁的去蹭段泓亦长褂下的性器,面色绯红,连眼睛里都开始泛着晶亮的水光。 “你把我干舒服了,我就不气了。” 虞明徽媚眼如丝,微微上扬的眼睛含着无限春光,勾魂夺魄般瞄向段泓亦。 本就是柳眉星目,难得一见的清俊佳人。笑起来时更媚的入骨,偏又不显风尘,艳丽张扬的宛如冬日红梅,摸到掌心时才知道是冷的。 段泓亦看的发愣,腾出手往虞明徽屁股上重重一拍,隔着衣料开始揉捏那臀上软肉。等玩的差不多时,撩开对方下摆,松开绑在腰间的细绳,指节顺着胯骨摸至腿根,若有若无的撩拨那已经发硬的粉嫩性器。 “你别玩了……”虞明徽喘着气,撒着娇转身抱在段泓亦身上,背后是光滑冰凉的假山,胸前是热腾腾的男性气息。他低声呻吟着去脱对方褂下的长裤,摸着那发硬的粗长性器来回撸动。 男人硕大的龟头顶端已经渗出湿滑的体液,虞明靖摸了一会儿那茎体的轮廓,心中大动,满脸通红着去吻段泓亦棱角分明的唇线。 “唔……” 润滑用的膏脂没带在身上,段泓亦只能临时舔湿了手指,等探进那绵软紧致的后穴时,抽顶两下便找到了对方藏在深处的敏感点。 他亲了亲虞明徽已经汗湿的小脸,忽的加快手指的力度,只刺激那一处绵软凸起,另一只手撸动对方蹭在自己小腹处的硬挺性器。 来回不过数下,虞明徽已经吃不住如此集中的刺激,双腿一阵发颤着射了出来。这种快速而短暂的酥麻舒爽,反勾的身体深处对交合的渴望越来越重,生理性的泪水滚滚落下,简直恨不得咬上段泓亦一口来撒气。 “好了好了,我还不是怕你吃痛。” 段泓亦嘴角不住上扬,看着虞明徽一副性急的模样就好笑。他把手中射出的粘滑体液涂抹在性器上,托着那白皙如凝脂般的臀部,深深的抵了进去。 “段泓亦,你……啊……” 妈的,果然老男人就是技巧熟练,花样多。虞明徽一口气还未喘出,段泓亦已经掐着他的腿根,借力把他高高提起。双腿没有可以支撑的空间,只能牢牢的缠在对方身上,失重的惊慌还未消失,又一记深顶干的他差点哭出声来。 “欠肏的小狐狸精。” 段泓亦嗤笑着,把虞明徽压在后面的假山上开始毫不客气的挺动。温热紧致的肉壁挤压着滚烫的性器,蠕动间的软肉像小嘴般吮吸着茎体舒服的他只想狠狠蹂躏。 虞明徽整个人悬在半空,又惊又怕,偏被肏的快感横生,背后的假山冰凉光滑,他只能伸手去搂紧段泓亦的脖颈,气恼不过,便用力抓挠对方肩背处宽厚结实的肌肉。 “嘶——,原来不是小狐狸啊,是小花猫啊。”段泓亦也不觉得多痛,低下头吻住那双温润好看的嘴唇,两人亲得缠绵悱恻,啧啧作响,下身更是激烈的抽插顶送。 汗水顺着鬓角滑至双颊,段泓亦探出舌尖去舔,怎么着都觉得少年身上每一处都是甜兮兮的,宛如蜜糖。 两人一番酣战,虞明徽缠在段泓亦腰侧的双腿在高潮时控制不住的痉挛抽搐,又因为怕跌下去,只能强忍着酥麻快感,颤抖着咬紧下唇,连一句呻吟都闷在喉咙深处发出不音来。 “混账东西……”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节 虞明徽张口咬在段泓亦的颈侧,却想到这厮一会儿还要去面见嫡母,心里多少留了点分寸,尖锐的虎牙碰在小麦色的皮肤上,轻轻一碰。 “嗯……” 段泓亦在高潮后紧致蠕动的后穴中同样舒服的喘息出声,在最后冲刺里,捏紧虞明徽缠在自己身上的白皙腿肉,把精液全射进了深处。 又是一阵哆嗦,虞明徽瘫倒在段泓亦怀中,温热的体液随着粗挺性器的退出,淅淅沥沥的顺着穴后滴在地上,弄的他浑身发软,只能埋在男人胸口处重重的喘息。 半晌后,等两人把衣物重新整理干净,捧起池塘边处的流水清洗污秽时,湿漉漉的虞明徽扯了扯段泓亦的衣角,扭捏着柔情蜜意的问道,“喂,你不会专门来虞府给我道歉的吧!” “……” 段泓亦看的浑身酥软一片,其实非常想顺杆子往上爬,让小狐狸开心一下。可看着那双上挑眼睛里狡猾狡猾的闪光,心中不经同样冒起坏水。他敲了敲少年皱起的鼻梁,沉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亲祖父马上就要过六十大寿。是你那嫡母要往我这买长白山上长的百年野山参做贺礼,我这才和许太医一起来的。” 虞明徽眨巴着眼睛,戳了戳段泓亦手臂,示意对方递一条胳膊过来。 段泓亦笑着去摸虞明徽被水浸湿的额前短发,只碰到了个边,小臂上已经传来肉体被尖牙咬开的刺痛! 妈的!都爽完了还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虞明徽毫不客气的尝到一丝血液的腥甜,美滋滋的在把沾了鲜红的嘴唇递到段泓亦唇侧。 看着对方又气又恼还没什么办法处理自己的愤懑模样,虞明徽几欲大笑出声,然后猝不及防的被咬住双唇。 “……”虞明徽被男人用力摁住后脑勺深吻,终于如出一辙的被报复回来。 这也……忒小心眼了吧。虞明徽瞪大明润的瞳仁,被亲到窒息时忍不住用力推开段泓亦,喘息着连头脑都发胀的难受,恨恨的说道,“就你这样还白手起家,全国各地开药堂店铺呢!等着倒闭破产吧!!” “唔……”段泓亦当然听懂了对方口气里的嘲讽,但只是轻笑着,气定神闲的坐在池塘边处的石凳上,幽幽开口,“谁说我是白手起家,我祖父曾任太医院正四品院使,我二叔现任五品右院判,遍京城的豪门世族那个又没被我们段家人诊过脉。” “小人不才,自打19岁经商起,12年里贵人不曾断过……” “……”虞明徽听的无语,怎么还以为是个开药铺的暴发户,原来又是个可恨的官二代。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就不好奇这厮为什么能和许太医搭上边。不过段泓亦这人放荡不羁,乃青楼楚倌的常客,流氓且风流不着调,怪不得身为嫡长子却选择经商,而不是随长辈们进太医院。 虞明徽望天想了一会儿,起身拍了拍灰尘,一路无话的把段泓亦重新领到正堂附近后,悄默声的溜回自己的朱律居。 一股无力的茫然让他沉闷着坐在床边上发了很久的呆,身处富与贵的边缘,怎么就自己什么事做起来都那么难呢。 想刻苦读书,走仕途经济,可嫡母甚至连去书堂的机会都不给“虞明徽”。想离家出走,这幅不堪重负的身子骨估计连城门口都没出,就瘫到在路边上。就更别提经商搞事情,没本钱没头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庶长子甚至连个相熟的人脉圈子都没有。 呃……这也太惨了。 虞明徽实在好奇这具身体的原始居民“虞明徽”是怎么处理这种心理压力的,看着周围皆人中龙凤,权势富贵滔天,难不成自己就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 16岁于现代不过才是个高中生而已,在古代已经离成家立业不过几年尔耳。虞明徽越想越头痛,无可奈何的悲怆让他郁闷且烦躁,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个只廖廖见过数面的“亲爹”。 虞传矩是这是时代传统的士大夫阶级文化人,在虞明徽的设想里,这应该是一个只在乎官场和仕途,不在乎亲情的混蛋父亲。 可他对嫡子虞明靖从小管教严厉,悉心教导他读书认字考功名,对嫡母蓝氏也算举案齐眉,客客气气从不曾动气吵嘴。家里甚至统共就两个姨娘,还都是嫡母的陪嫁丫头。 “哎……”虞明徽忍不住叹气,混蛋父亲好像对谁也不混蛋,单对自己这庶长子不闻不问,任由嫡母欺压刻薄,从不曾帮扶管教,更别说给予关心疼爱。 难不成真的因为母亲出身下贱,差点毁了父亲的仕途经济,文官的浩然正统,所以即使是血脉想通,是亲骨肉,是亲儿子,也要像敌人一样仇视痛恶吗。 他心想,如果自己也是那个可怜悲惨的“虞明徽”,八成也是要跳江寻死的吧。 作者有话说: 本文真的非常种田! 第7章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如今活着还不如死了,也不是个解决办法啊。虞明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全都是黑暗无光的前程。 话说重生前在现代的时候,怎么着夜里在酒吧厮混闹腾,白天的时候也老实勤恳的在老爹手下的小公司当领导,属于懒得动脑子干实事,也绝对不纨绔败家的中资水平,现在换了个身份,反倒混的还不如从前了。 在这个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文官巅峰时代,虞明徽心里突突狂跳,如果想出人头地,洗心革面做上人,不会真的要重新高考一次吧! 科举考试的题目是有死规定的,从四书五经里抽取一句话,或者一段内容为统治者进行长篇大论的思考讨论。 虞明徽眨巴着眼睛,心如死灰,虽然好像只要考一科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但问题是他现在连四书五经大体是什么都忘了…… 大梁朝确立了三年一次的三级考试制度。太祖皇帝为了选拔真正踏实于封建统治而又有才干的人担任官职,为之服务,于开宝六年实行殿试.自此以后,殿试成为科举制度的最高一级的考试,并正式确立了州试、省试和殿试的三级科举考试制度。 亲弟弟虞明靖是的少年学霸,13岁便过了州试,也就是俗称的秀才试。正在家中准备三年后全国举子们都要参加的省试。而“虞明徽”作为废柴庶长子,自打十岁时在学堂丢了脸,就被父亲强制性的剥夺学习机会。 “呃……” 这也太愁了!虞明徽欲哭无泪,简直都想去问问他爹虞传距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他不敢,心底甚至隐隐觉得,这爹可能比嫡母还要痛恶讨厌自己这个庶长子。 而全家上下,唯一有那么些许真心的只有嫡子弟弟虞明靖,还成天口是心非的露出一副和哥哥不熟的别扭模样,私底下又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有病……虞明徽脸黑了一半,心想这全家就没个正常的人了吗? 可问题总要朝光明向上发展解决的,就这么头痛到了下午,虞明徽手掌一拍,决定还是去找学霸弟弟打听一下如何走仕途经济这条路。 怎么着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四年大学生活的本科生,不至于以后真的混不到一口饭吃吧! *** 虞明靖没想到刚从学堂回来就碰上来找自己的长兄,门口看守的小厮一脸难为情的推搡,直言大夫人说了,不许外人私自来打扰少爷。 虞明徽捏着拳头,一双上挑的眼睛气的发红,怎么他这个哥哥什么时候也是个外人了? “守暮,兄长是虞家的长子,注意说话时的分寸。” 大抵是从小父母倾心教导,衣食不缺,虞明靖个子和身形都生的和大三岁的表哥蓝玉无异,都一般的挺拔如竹。 更因为沾染了墨气,蓝家血脉中的骁勇傲骨融合读书人的清高,虞明靖说话时的声音即稳且冷,看门的小厮守暮听的一哆嗦,吓得赶紧俯身后退。 “兄长找我有何时。”虞明靖口气依旧是淡淡的,努力把视线外移,装出副毫不在意的清冷态度。 “咱们……咱们能去屋里谈吗。咳咳……外面似有些风,我这身子病才刚好……” 虞明徽心中大骂虞明靖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肏你长兄的时候那个火热发狠,现在装什么高冷! 不过既然你装,那我也装。虞明徽猛的抬手捂着胸口又咳了两声,发红的双眼里默默沁出泪光,黯然神伤的说道,“是兄长的不对……弟弟有事先忙,我……我是不该来叨扰你的。” “……” 虞明靖楞了许久,待虞明徽真的要走时,才紧张的叫来几个丫鬟,大声道:“把田嬷嬷新做的点心摆些去书房,另沏一壶新到的信阳毛尖。” 当下意思凛然,虞明靖走在前面,虞明徽紧跟其后,一群呜泱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各司其职,直到了书房内院,两人依旧沉默着无话。 虞明徽悄默声的看了看眼挺拔清俊的虞明靖,这弟弟脸都快憋红了,楞是目不斜视,到屋后便开始摆弄桌子上的笔墨,就好像自己这个兄长完全不存在一般。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虞明徽从书架中随便拿起一本相对眼熟的《论语》,字体相对现代并没有太大差距,偶尔有一两个字形繁复,旁边还有朱砂笔迹仔细的注释。 妈的……虞明靖不愧是学霸!虞明徽自愧不如,扪心自问他初中学论语十则时真的很敷衍,到现在撑死了也就只记得大概意思。 这个时代,儒家传统教育已经非常成熟。一般清流文官家的孩子,3岁时就要开始读书,到6岁时,已经读完《三字经》、《四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等稍微在大一些,《诗经》《书经》《易经》、《礼记》、《左传》等都要熟读成诵。 刚才萌生的那点歪心思在如此理教的衬托下,老流氓如虞明徽也心生敬畏,再去看虞明靖时,不经暗想,这弟弟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的,再加上蓝虞两家的帮衬,没准以后是要登阁拜相的人物。 但其实虞明靖比功勋世家的蓝玉还要没得选。等过了今年,17岁的儿郎便要开始议亲准备婚事,这是所有官宦子弟皆无法逃避的现实利益。 前途摆在眼前,无论父亲,还是嫡母,必将给虞明靖找一门论家世,论门第都最合适不过的大家闺秀。 可是这些又关他什么事呢。虞明徽在心中暗自叹气,这时候方才庆幸自己只是个不得宠的庶长子,大抵是没人会在乎他的婚事了。 前世是不婚主义,今朝也别祸害他家姑娘。虞明徽放下手中的《论语》,不经意的抬头看去,却正好对上虞明靖沉默中带着羞怯的灼热目光。 呃……虞明徽后脊发麻,决定这时候还是主动开口为好。 “明靖,兄长大病一场后,突然想读些书解闷。”虞明徽简单明了的说明来意,要想和学霸弟弟一上来便讨论仕途经济是不可能的,要循循渐进慢慢来才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简单的话越说越结巴,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弟弟,抓紧衣角的手微微颤抖,竟有些茫然的慌乱, “也,也不知可否把……把你的藏书借来一阅……” 奇了怪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理反应,明明只是借书而已啊。 虞明徽努力镇定,可恍惚间难言的苦闷郁在心头,仿佛压抑到极点后的崩溃爆发。闭上眼,疼痛从后背蔓延而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同一团白雾吞没理智,思绪搅乱在一起,分不起现实和边界。等再次睁开双眼,前面只有蔓延无尽的鲜血。 不对……是不是哪里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就好像从前玩游戏时触发了某个机关,连锁反应下激的他不住后退,整个人靠在后方的书架上,止不住的沉重喘息。 这是埋在心底刻骨的寒意,以至于自己都无法掌控这具身体的行动能力。 “六年前……” 六年前也是这般光景,虞明徽捂住胸口,一口气憋在心头,终于找到了尽头。 “确实。兄长……六年前也说过同样的话。”虞明靖回忆往昔,竟有些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为好。 学堂风波刚过,因为在私塾学堂闹了场大笑话,父亲便不许兄长再去读书。那会儿的兄长满脸落寞,也曾过来找他借些书解闷。 明明该是兄弟两人难得的相处机会,他随了母亲蓝家的血脉,比孱弱的兄长高出半头,面对宛如面团娃娃般精致漂亮男孩时,他也曾是满怀期待,想努力相处,让刚没了生母的兄长过得开心些。 虞家长房血脉单薄,他上头只有一个远嫁的大姐,虞明徽是京城内除了堂亲外和自己最亲的同龄人,甚至因为对方长相太过秀丽,年幼时心里并不觉得这是该敬重的兄长,只当是妹妹般疼着护着。 偏伺候的女使禀告母亲,说兄长几番过来扰他读书。母亲听后动了大怒,下令杖责,最后连兄长的贴身小厮徐斐青,也被打到半死后扔去了乡下的庄子。 从那以后,兄长再也不曾单独找他说过半句话。 一晃六年,虞明靖看着红着眼眶,脸色发白的兄长,强忍半天后也只能转身默默无言。 那时他也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被下人们关在屋内,隐约间听到母亲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大哭着去砸门,一遍遍祈求着别去打他的明徽哥哥。 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招来兄长的厌烦,这么多年他不明白,也想不开。虞明靖咬紧下唇,想解释自己当时并没有逃避,又觉得过了那么多年,终是已经失去了说清楚的意义。 哐当一声,回忆戛然而止。 背后传来身体跌于地面上时发出的沉闷响动,虞明靖惊的急忙回头,兄长已经长发四散,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段.凡尔赛.泓亦 第8章 昏迷 虞明徽无意识的瘫倒在地上时,脑子里自动刷过一排问号,卧槽!到底怎么回事? 向自己飞奔而来的虞明靖仿佛一部慢镜头电影,每一帧每一秒都被无限放慢,而自己明明清醒的可以唱一首大江东去浪淘尽,胳膊和所有支撑点却如坠千斤重,什么也说不出,做不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节 这算什么?穿越重生后遗症吗! 原主星星点点的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深处,虞明徽头痛欲裂,即使睁不开双眼,泪水还是顺着缝隙流下。 可情绪丝毫没有任何拨动,只是单纯的想要宣泄。 “疼啊……” 虞明徽小声呓语,一双有力的臂弯将他牢牢抱紧,片刻后身体陷入一片带有墨香的柔软被褥中。可心里还是慌的厉害,出于本能的全副依赖,他只能蜷缩在对方怀里,颤抖着小声抽泣。 “哪里疼?” 虞明靖紧张的连叫下人去找郎中都忘了,他低头看着眼圈泛红的兄长,大滴大滴的泪水濡湿纤长的睫毛,顺着白皙脸颊滚落。他忍不住想去亲吻,又怕惊醒这一场幻梦。 “浑身都疼……心里也疼……”虞明徽哭着抿紧下唇,小小梨涡隐现,看着更添了几分难过。 虞明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意识模糊不清,如雾如渊,能做的仿佛都出于内心深处的渴求和悲伤。 虞明靖瞳色逐渐加深,他握紧双拳,心里大概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兄长会这样。 他从小便有父亲悉心教导,母亲百般疼爱,大姐未出嫁前如珍宝般护他,学堂夫子对他期待甚高,从来便是谆谆善诱,从未苛刻。 兄长却是六年前殁了生母,被送进虞府时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候的小厮。后来那小厮挡下所有的板子,被送走后兄长便孑然一身,什么也没剩下了。 虞明靖静静的看着怀中的兄长,只觉得唇齿干燥,心里竟全是说不出的酸涩难言。他慢慢把唇凑到那湿漉漉的眼角,轻轻印下一吻。 清竹般淡雅的香气撒在脸上,虞明徽混沌了不知多久,在某个空白时刻逐渐回过神来,刚才说过什么发生了什么好像都宛如隔世,似静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四散后终究恢复平寂。 等反应过来虞明靖在亲自己时,虞明徽简直脑袋上都要生烟,这也太离谱了,你兄长突然休克昏迷,做弟弟的竟然伺机偷吻! 好吧,对一个流氓耍流氓,就要承受被耍流氓的代价。 “唔……”虞明徽低声呻吟,伏在虞明靖的怀里浅浅的喘息,不得不说大脑依旧有些昏沉时,做起事来总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两人摩挲间衣衫半褪,嘴唇慢慢碰在一起,惊心动魄般的柔软触感,虞明靖想起那天兄长口中叫的蓝玉,眼底不由一黯,突然很想用力咬一咬那含在口腔中的小小舌尖。 “玉哥儿……蓝玉。”虞明徽在心中暗笑,放肆的搂住虞明徽的脖颈,也懒得睁开眼睛,如做噩梦般软糯的寻求安慰与庇护。 虞明靖知道自己和表哥蓝玉很像,无论身形还是轮廓,甚至两人共用同一个太医配出来的香囊,兄长总是把他错认成对方,也不是……不能理解。 唇齿缠绵间,他越来越觉得憋闷,随手扯过一块方巾系饶于兄长脑后。好像只有这么做了,才能骗对方和自己欢愉一场,同时也骗自己沉溺其中,无所顾忌。 “表哥……” 虞明徽演戏演的并不投入,那一声呢喃喊的柔肠百转,深情入骨,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眼睛被蒙住后其他感官敏感的吓人,他怕漏了馅,赶紧把脸颊埋在虞明靖胸口处。 同样都是16岁的少年郎,虞明靖身材挺拔健毅,老流氓一双手探进衣摆内侧,摸到结实的胸膛时,没忍住揉了揉两旁凸起的乳尖。 “……” 虞明靖嗓音低沉着喘息出声,一双漆黑的眸子跳跃起火花,直到兄长细嫩白皙的双手一路下滑,束在腰间的丝带被灵活的解开,小腹处一紧,跨间性器已经全然勃起,硬的连他自己都慌了神。 兄长的身体很甜,不像花香般清丽,也不像奶香般醇厚,就只是让人浑身散发欲望,勾魂夺魄的气息。 他有些粗鲁的想要把所有束缚都脱掉,剥光兄长一切的衣物,然后埋在对方如羊脂玉般的颈侧深深喘息。 “嗯……轻……轻些。” 虞明徽内心狂喜,努力撑起身子方便虞明靖更为所欲为一些。 他就像最初时候调教蓝玉一般,佯装害怕,瑟缩着贴了过去,几乎赤裸的柔软身体紧紧缠住少年人,似乎是无意识的挺腰去蹭那发硬肿胀的性器,却每一次都恰好揉在最敏感的龟头。 几次撩拨后,虞明靖终于受不了的般抬起兄长白皙柔嫩的腿根,像上次一般舔湿手指,不由分说的探进股缝深处。 作者有话说: 虞.老色批.痴汉.明靖。 第9章 嫉妒是魔鬼! 虞明徽闷着呻吟声,轻喘在虞明靖耳侧反复叫着玉哥儿。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引诱的不够彻底,干脆吮上那发红滴血的耳垂,舌尖勾勒过每一层轮廓,最后探进深处玩弄般的舔舐。 “嗯……” 虞明靖被舔得浑身颤栗,胯下性器不经又硬了一圈。可听到那一句句娇喘声中皆是蓝玉的名字,心中不由邪火横生,在兄长后穴处扩张的手指越发肆虐,到最后三根指节合拢抽出,直接把自己肿胀的龟头抵了进去。 “嘶……” 虞明徽本想逗一逗这个表面冷淡,内心火热的弟弟,没想到点燃了一片荒原。他还来不及挣扎,并没有得到太多润滑的后穴处被彻底撑开,干涩紧致的肉壁被性器一点点厮磨着前进,又烫又硬,宛如酷刑一般。 纵是身经百战如虞明徽也疼的大口喘气,他发狠似的去抓虞明靖腰上的衣料,撕扯中甚至用指甲划破对方小臂上的皮肤。 完了……虞明徽在床上被肏的半死半活之际,还分神想了想爱子如命的嫡母大人,如果知道他这个没本事又懦弱的庶长子胆敢伤了她的宝贝儿子,岂不是又要大发雷霆,继续吃板子罚跪祠堂。 “……” 妈的,虞明徽还真的挺怕挨板子的,悻悻之下决定换个挣扎的方式,转头开始咬住自己指间小声呜咽,一边抽泣着一边配合着把双腿缠在虞明靖腰侧,好让那硕大性器插进体内时自己别那么痛苦。 作孽啊,所以说调教处男这种事真的很不容易!尤其还是在不能打,不能骂的情况下。虞明徽由衷的想了想,这点上还是蓝玉更胜一筹,这国公府武将家的孩子纵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到底皮糙肉厚耐折腾。 那跟虞明靖似的,读书人细皮嫩肉的,指甲划一下就破了皮。 “太深了……啊……” 虞明徽内心一阵吐槽的同时,虞明靖瞧见兄长吃了痛,连蒙住眼睛的丝帊湿了大半。 心疼之下缓慢着抽出性器,开始学着话本子上描述的那般耸动的腰身,用顶端的龟头反复去剐蹭紧致痉挛的软肉。 来回数十下,那肉穴终于不在干涩着抗拒,蠕动抽搐着夹住性器,他得了趣,索性掐紧兄长柔若无骨的窄腰,顶胯间把整根肉茎才顶了进去。 “呜……” 虞明徽在又疼又爽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前端性器因为这一挺腰,干脆直接受不住的射出精液,还来不及反应,又是一阵异样的快感传来,每一次都如同要他命般深深的抵进,然后厮磨般浅浅抽出。 轮回数次,情欲宛如被浸泡在蜜水池中,连呼吸都是交缠间发出的淫靡腥甜,让人口干舌燥,欲罢不能。 虞明靖终是忍不住,低头狠狠吻上那双泛着水光不住呻吟喘息的双唇,一声声婉转沉闷的呜咽被堵在口腔中化为爽利的哭声。 可兄长越是这样,他就越忍不住肏的更狠一些。被顶弄抽插到水光淋漓的后穴在每一次结合时都会发出泥泞响声,等唇分时再去看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已然靡乱一片。 红唇微启,涎液顺着嘴角滑至脸颊,低低泣声似也含了水汽,氤氲着直击心头。 为什么会这样……虞明靖低下头越发激烈的去亲吻,心里苦涩的在想,难怪蓝玉刚回京一年,却每月都要三番两次的来虞府。 宋国府离自己家并不远,所以长久以来表兄弟间的亲密,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好的滋味。 兄长同蓝玉交合时,也会这幅神魂颠倒的迷离模样吗?虞明靖耸动着下身用力肏干,眼前因为妒意漆黑一片。他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发狠咬在对方肩头处。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没有尽头般的肏弄,虞明徽在骨头都要散架的情况下,连呻吟声都支离破碎的可怕,顶弄在后穴的性器一次次进的更深,他只能努力放软身体,挺着腰让对方肏干的更快更狠, 终于,虞明徽在汹涌情欲中感受性器在用力一顶后射出温热的体液,而虞明靖却还不满足,又发力动了数下后,茎身才缓慢从痉挛抽搐的肉穴中退出。 淅淅沥沥的白浊顺着还未合拢的穴口流到绯红一片的腿根,虞明靖探手去揉,平常写字作画的修长手指碾在污秽上,摩挲出一声又一声的淫靡响声。 虞明徽连气都没喘匀,当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动不动打算继续装晕,嘴里在浅浅叫上两声蓝玉,随后垂下手臂,便不省人事。 虞明靖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落寞情殇,却只能整理好衣物,让被他支开的贴身小厮守阳先去打来热水,亲手处理完兄长身体后,忍了再忍,对着外门另一个小厮冷着脸说道:“去趟宋国公府。” 那小厮得了令,刚俯低身子想问问主子具体何事时,只听对面沉默良久,最后恼怒的挥了挥手,口气冷冷的说道。 “你避开下人,单独找蓝玉表哥悄悄的说……就说……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速速过来!” 虞明靖是真的气极了,冲动之下第一反应是和蓝玉打一架,就算一点便宜也占不到,也多少让心里好受点。 在他心里,兄长宛如娇嫩花骨朵一般的人物。六年里几乎不曾外出,京城好几家人户甚至都不知道虞家还有个庶长子。好好的养在大宅中吃穿不愁,那能懂那些下九流的勾人法子。 定是蓝玉那个混蛋教的! 虞明靖捏紧拳头站在出房之外,闭着眼等了不知多久,才听到外院小厮的客气的请安声。 “守阳,我和表哥有事要谈,让所有丫鬟奴仆都别靠近书房,就算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大惊小怪。” 虞明靖望着从外院内走来的蓝玉,一身簇新的湖青色绣银丝交领长衣,腰间束了条深色云纹腰封,上面坠着一块通体碧色白玉,端的是翩翩公子哥的矜贵,偏他是武将世家出身,便只有让人觉得英武挺拔。 “蓝玉表哥好生气派。听说兵部尚书梁大人最近新进了督察院右督御史兼太子少保,得表哥做佳婿岂不是喜上加喜。”虞明靖温润尔雅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颔首做出一副恭喜模样。 “……” 蓝玉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越发变白,强忍着咳了几声后,扶住一旁的小厮长钧,努力镇定着把气喘匀,疑惑的问道:“表弟急匆匆的叫人过来寻我,就为了这事?” “自然不是……”虞明靖缓缓的冷笑,眼看着四下里没人,直接把蓝玉请进书房内庭。 “梁家……梁家那事做不得数的,表弟以后莫要提了!” 蓝玉似也像刚大病初愈,走了两步便晃悠着被长钧搀扶。虞明靖心中有气,自然没注意这些细节,等所有人都退了个干净,他才慢慢松开拳心,有些好笑的转身对望,“那可就有意思了,表哥觉得不做数,怎么现下整个顺天府都传开了蓝梁两家要结亲的消息!” “那都是长辈的意思,我……我……” 蓝玉目光如炬,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开始咳嗽的厉害。他靠在一旁长柱上深深的喘息,全然不复往日神采,憔悴不堪的面孔悲切无力,最后只能说出一句,“我心里已经有人了,自然不会去和梁家结亲。” 那日生辰宴后,也不知道梁家大夫人后来又跟母亲说了些什么。没过两日,梁家女眷上蓝家做客吃茶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还都要他来作陪。 就算蓝玉在不明白,也看清了这是长辈间的谋划。男子到了他这个岁数,已经要开始仪亲了…… 可他的小明徽该怎么办。 蓝玉做出了此生最大的抗拒,可他和母亲争执却说不出任何理由。面对一次次的质问和不解,他除了一言不发的沉默什么也做不了。 四品文官家的庶女,就算是和姑母有些许的关系,也全然配不上他这个国公府的嫡公子,更何况小明徽还是个男人。 “玉儿,你平日是全府最听话的了,怎么非在娶亲上犟上一回。如若真有缘由,母亲也不是迂腐之人。你什么也不说又成何体统呢?” 面对母亲一惯平和温柔的容色也发了愁,蓝玉只能缓缓跪下。 一瞬间如山压倒般的记忆翻涌,他知道小明徽出身尴尬,从小便谨言慎行,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明明又娇又横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却除了做出一副怯懦胆小模样来,别无他法。 自己那位姑母的厉害程度不差于国公府任何一位嫡出的小姐。那么可怜的小人儿如果被自己连累,八成是……活不了了。 蓝玉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想张口对母亲说自己心有所属,此生非他不可。可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锐痛,那些长久以来被麻木的现实刺破喉咙,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眼泪无声流出眼眶,压抑到悲痛的不甘不忿,却好像看不到尽头,没有选择的境地。 哪怕华服加身,享锦世荣华,却依旧难逃心之所求,更挣不开情之枷锁。所以他不能说,绝对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蓝玉倔强的跪了很久,直到后来大哥蓝骅回府,问了母亲缘故后看到他这幅模样,当下便让下人取来长棍,亲自动家法处置。 长兄如父,蓝骅比蓝玉大了整整十岁。自幼在叔父蓝铖帐下效力,就任管军镇抚。更因为做事有胆有谋,在北征之战时英勇得力,后又升了任千户和右指挥使。 蓝玉一直视长兄为榜样,自然咬牙受着。 十几长棍,他忍着后背处一下又一下仿佛砸进骨头缝内的尖锐疼痛,冷汗从额头滑落,淡淡血腥味从喉咙深处翻涌至口腔,兄长似也是真的恼了,下手越来越狠,直到最后一下,鲜血从嘴角溢出才停了手。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节 “蓝玉,这门婚事你没得选。除非你再也不是蓝家的人,要不……这就是你的命!” 作者有话说: 虞明靖 第10章 何为命? 命……何为命…… 蓝玉从地上艰难的爬起,倔强的抹去嘴角血迹,任是沉默着一言不说。 他在疼痛中回忆小明徽瓷白的肌肤,好看的笑靥宛如红梅绽放在心头,明明娇小的让人心生怜爱,偏一双上扬的狡猾狐狸眼总把人气的要死。 “兄长,我这辈子都不想成亲了……”蓝玉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坚定的说出口。血液的腥锈的味道充斥口腔,可心底柔情缠绕,便又不觉得苦了。 母亲从来都是柔弱温和的,远远的坐在正厅内,听着一声声长棍砸在肉身上的闷响,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抓紧一旁刘嬷嬷的手颤抖不已。 可就算作为生母,在强势坚毅的大哥蓝骅面前仍旧什么也不敢说。 “……” 蓝骅眼看着在打下去弟弟抗婚的问题也解决不了,他叹了口气,把沾了血的长棍狠狠摔在地上。临走前让下人去请来许太医过来替蓝玉看伤,并且冷声嘱咐,上好药后立刻去祖宗排位面前反省。 蓝母袁枫柔看着大儿子甩袖长去后,才被刘嬷嬷搀扶着去看倔强不肯低头的蓝玉。 母子两相对无言,一个哀声痛哭着,一个只是强硬的端着心里那份感情,眼泪无声滑落在地上,混合着明艳的鲜红,刺眼的让人只觉得悲凉。 蓝玉本就从小习武,身体强健。按理来说被打上十几棍问题不大,偏当夜喝完药罚跪祠堂时,外面刮起大风。大抵是伤心过了头,也没让人把窗户关严实。 一夜硬挨着,第二天晨起下人去送饭时,只看到小少爷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到了夜间已经半晕在蒲团上。 蓝母心疼的又是痛哭一场,在也听不得大儿子的吩咐,当下便请了京城几个治外伤的有名郎中过来看病。 “玉儿,你要是真的不想娶那梁小姐,母亲现在就替你去回了……”蓝母取出帕子给蓝玉擦出额头渗出的层层冷汗,哭的几欲昏厥。 丈夫蓝铸还在数千里之外的北边战场,大儿子蓝骅回京不过几日后也要继续回边疆大营,女儿蓝知芸早早嫁到西南总兵戚家。 家里统共只剩下蓝玉这么一个小儿子让她最操心不过,偏蓝玉从小到大就是最乖巧懂事的,即不用袭爵,负责以后偌大的宋国公府,也不用非出头当什么大将军。 袁枫柔抹尽最后一滴眼泪,哽咽着的说道:“是娘糊涂了,不该给你乱攀亲事,之后你自己做主吧,可千万别在和你大哥怄气了。” *** “……” 虞明靖听蓝玉那句心里有人的话顿时来了火气,可从小到大被四书五经教化下,实在不好真的动手去打人,思来想去决定不绕弯子,走到对方面前直言道:“表哥,我知道你心悦之人是谁。” 蓝玉呆了呆,本已暗下的目光猛然发亮,干瞪着虞明靖,愣了许久后努力缓和道,“你知道又如何?” 虞明靖看蓝玉还不知轻重,重重叹了口气,决定把话说的更明白些:“你我都是没有选择的人,你就算能过得了家里那关,让遍京城的官宦世家知道宋国公府的蓝家出了个……不上台面的断袖。别说表哥以后官场上的前途,就说蓝家百年的荣光,会不会丢脸到被万人耻笑!” “更别说这件事同时牵扯到虞家,祖父当了半辈子的江宁织造,下可以和内阁大臣平起论事,上可直接给官家递折子。蓝虞两家的这份责任,你可又担的起?” 虞明靖可能就是天生混官场的料子,最善杀人诛心。做一件事远远不能从小事看起,要打压一个人的决心势必要抬上身后整了家族。 蓝玉脸色变了又变,蠕动着嘴唇僵楞在原地。铁一般的事实再一次摆在眼前,好不容易说服母亲和梁家的婚事先作罢。 可接下来呢,没了梁家,还会有严家,海家,胡家…… “表哥,你也是大了。听母亲说,中秋后你要去北边在蓝铖舅舅营中历练,如今又何必呢……”虞明靖也不想让这位素来交好的表哥难堪,话都说到这头上了,在明显不过的事实摆在原地,任谁也该看明白透彻了。 蓝玉到底不傻,他忽然又是一阵咳嗽。颤抖着开了一侧的窗户,让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才觉得还能喘出一口气。 浓重的血腥味伴随胸腔震动再次翻涌至口腔,蓝玉想念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颊,泪水再次模糊双眼,许久后哑着嗓子哀求道:“明靖,我……我想见一见明徽。” 第11章 别无选择 虞明徽说是装晕,装着装着还真睡了过去。书房内间的被褥上早以染上层淡淡墨香,闻着暖意萦绕。再加上虞明靖个小处男做起来就知道发狠,一通胡闹下来腰酸背痛,简直闭着眼就可以进入梦乡。 结果好死不死做的还不是什么好梦,最近浑身解数的想求上进多读书,梦里又回到了让他想起来就要抖上三抖的高考。 恍惚间好像知道自己已经不属于另一个时代,偏梦境真实的让他抱着试卷却看不懂里面任何一个问题,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 虞明徽把脸整个埋在枕头中,梦里正费劲的和考试做斗争,忽的闻到空气中极轻的一层水汽。他把身子扭来扭去,极不舒适的把头转向靠阳的那一面,眼睛迷蒙的睁开,瞬间脑内再也存不下任何事物。 蓝玉背着光跪坐在他床前,室外已经接近黄昏,暖金色的光朦胧着把他坚挺的腰身画上弧线。平日里在明润不过的眼睛却在此时此刻失去太多颜色,透明的眼泪缓慢涌出,浸湿纤长的睫毛,在俊朗的脸颊上流出一片水痕。 一股同样无能为力的彷徨悲凉弥漫在空气中,虞明徽想伸手替蓝玉抹去眼边不断渗出的水珠,可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可能他也是属贾宝玉的,最见不得样貌好的姑娘少年哀愁难过。尤其是像蓝玉这种坚毅性格下,家风便是宁可断头不泣泪,可想而知大抵是真的悲痛欲绝才哭成这样。 “表哥……” 虞明徽低头去看蓝玉,终是不忍的吻了上去。 纯粹到干净透明的触碰,是他能力范围内给蓝玉最好的安慰。从外到里,用柔软的舌尖去舔舐赤裸裸的哀伤缠绵,没有一丝情欲,没有半分含蓄矜持,只是想把彼此吞没,无止境的沉溺其中。 眼泪淡淡的咸涩混合着血的腥甜,无声中把一个人的骄傲打碎后慢慢拼合。 虞明徽心想,他终究是懂蓝玉的。 懂他怜惜自己动了真情,懂他抗争过也别无他法,懂得他不甘不舍不情愿,同时也懂得这个时代对于这些出生豪门贵族,勋爵世家公子们身上的压力负担。 他们前途无限,他们别无选择。 初恋可能本身就是用来破灭单纯,催促人快些长大了,来不及留念,已经被现实践踏个粉碎。 “明徽……” 蓝玉始终都是半眯着眼睛,万千浓情蜜意含在其中欲诉还休,还是湿漉漉茫然若失的神色,他慢慢的亲吻,如过去一年里每一次亲密相处时无异,唇舌相依,纠缠在其中难舍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虞明徽缓了口气,一把推开蓝玉。决定把话说清楚,彻底死了对方一颗犹豫悲哀的心:“表哥,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你便是娶了谁家的姑娘我也不会怪你半分。只恨缘分不够,来世重新投胎,咱们在厮守着过一辈子。今生你我之间……就散了吧。” “我……我不想……” 蓝玉愣了一下,时间过得漫长,泪水已经全然浸湿他半张脸。刚才那轻柔的吻宛如诀别一般,他害怕极了,像是祈求一般抱住虞明徽,哑着嗓音嘶声道,“我不想的……” 虞明徽叹息着望向窗外。 其实他很早以前就能看出蓝玉对自己有好感,他在现代最常流连于社交场合,推杯换盏间谁的心思看不透。 偏蓝玉表现的那么明显了,还成天扭捏着摆出一副老大人的正经模样,动不动到他院里来找事说话。偶尔是送点玉啊皮草之类,后来看他只喜欢吃的,便遍京城的寻点心铺,更是花大价钱去金陵买些精致玩意。 到最后打破两人这层半朦胧玻璃纸的,便是初夏时分那充满恼怒与不忿的强吻。虞明徽心想,蓝玉终于得偿所愿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表达欲望,没准过两天就可以愉快的滚个床单快乐一下。 但事与愿违,也是从那时开始,虞明徽就看透蓝玉骨子里的矜持与骄傲。他从不逼迫,也愿意循循渐进的去相互了解。他温柔到骨子里的贵气,总是看着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其实好强的厉害,不屑于利用强权打压他人。 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嫡老幺,万千宠爱于一身,锦衣华服却从不留恋于青楼酒肆,不荒唐不胡闹,纨绔子弟做的事他从来都嫌弃不耻。 如此清高之人,却愿意把一颗真心赤裸裸的展示出来,直到虞明徽把情与爱挂在嘴边时才同意进行下一步。 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蓝玉。就如同他的名字般,柔情透骨,干净到没有任何杂质。 他的人生,他的家族都过于辉煌骄傲。高贵矜持的背后是枷锁禁锢,注定蓝玉不可能坠落凡尘,他终究是飞往天际翱翔睥睨的雄鹰。 作者有话说: 强调一哈我们明徽心理年龄30了,怎么可能还傻白甜的沉溺爱情捏! 男人啊!终究是要搞事业滴! 第12章 自欺欺人 虞明徽突然觉得很悲哀,心脏抽痛之余,只觉得本该如此。一早便预料到的结局,终于也到了宣判的时候,“蓝玉……你总有一天要踏往高处的。我人卑言轻,留不住你,也不想害了你。” “不会的……” 蓝玉深呼吸着,他慢慢坐直身体,明润哀伤的一双眼睛上顷刻之间生起难言的郁色,“你怎么会害了我……” “我本燕雀,却知你早有鸿鹄之志。”虞明徽沉默了许久,打压一个少年郎浓烈痴缠的爱恋其实是件很费劲的事。 这些功勋世家的嫡系子弟,可能打出生起就呼风唤雨,万事唾手可得,没吃什么苦,便觉得万事都以铺好,就等自己踏上去荣光无限。 说难听些就是单纯的有些无脑,可一个没被蹉跎过得人生岂能完整哉? 虞明徽心道,在现代活了将近30年,他也纨绔过,也享受过一个富家子弟与生俱来的舒适圈。可这些终究是要被破碎上一次才好,即使是万人之上,享四海来朝的官家也要被群臣掣肘,为疆土殚精竭虑。 蓝玉别无他选的人生,就由自己开始吧。 “你可能已经忘了,你曾经和我谈起你兄长蓝骅如何在军中从无名兵卒做起,不许你叔父提起自己身份。点滴间从百夫长,升至千夫长,慢慢做到管军镇抚……你是向往兄长才干的,也以他为荣。” 虞明徽平静的看向蓝玉,“你要非跟我在一起,违抗家命。你还能否好好的去军中任职,能否延续蓝家近百年的在战场厮杀后的荣光,能否为了你立下头功,为疆土抛头颅洒热血的祖父叔叔们在争上脸面。” “蓝玉,与其说是我怕害了你。你又何尝不会害了我呢……” 成天要装出一副懦弱无能的小白花模样,虞明徽都快忘了自己也曾在辩论赛上大杀四方的酣畅淋漓。话说自己没准也有做文官的天赋,最后能去都察院任职,每天有事没事弹劾百官来平息自己憋屈的命运。 呃……跑题了! 虞明徽顿了顿,抬眼瞄了瞄被自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抬不起头的蓝玉,觉得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在狠心点也无妨。 “蓝玉,我与你情分太浅。你自己也在清楚不过我心里有你几分。现在散了对大家都好,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蓝玉呆愣了许久,他从不知道自己想要精心保护的小人儿原来这般伶牙俐齿,如果往常时间里所有的惊心动魄,那双狐狸般的漆黑眸色里隐藏着太多他看不透的东西。 心里酸涩着一点点崩塌,这些话里的意思他何尝不懂,只是被自己骗久了,总以为能豁出去一把,博一番新天地。 可他不能,他早已被规矩打磨成方圆。 “对不起……”蓝玉抬手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珠,摇晃着从地上站起,面对明徽淡然微笑时,心里却只有怅然的歉意:“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望表弟之后……一切安好。” “我自是会想办法安好的。”虞明徽决定在此时此刻转过身,只留给蓝玉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后,大门再一次发出吱呀响声,虞明徽把脑袋包裹在柔软的被褥中,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自私如他难道从来没有一刻真心喜欢过他蓝玉吗?少年人温柔纯善的点滴呵护,真的没有治愈他来到这个陌生朝代孤独绝望的内心吗? 这世间的万物没有一刻认可过自己的过往,如果活的不够清醒透彻,大抵从第一天开始就葬送了心智。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节 自欺欺人,到底骗的还是自己。 眼泪汹涌着流出眼眶,顺着鼻梁染湿一片被褥。窗外黄昏将至,最后一抹夕阳被墨色吞尽,虞明徽捏住被角,闷声痛哭一场。 也不知道是哭和蓝玉再也不会有交际,还是哭这三常五纲,理教森严的古代生活真的太他妈憋屈,最后郁闷的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还在虞明靖的书房。 他头昏脑涨的出了门,外面已经点上烛火。头顶上月牙如钩,初夏时分星点肆意,便衬的那抹皎洁不甚光亮。 刚才还愁苦万般的心绪慢慢转化成淡然。虞明徽挺直了腰,心道自己一定要在这个倒霉的时代好好活着。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切莫思量,更莫哀,从今往后,怎么收获怎么栽。 ********* 损失了蓝玉这个炮友,四舍五入也损失了虞明靖这个炮友,人生都如此灰暗了,到如今竟然连肉体欢愉的快乐都少了三分之二。 老天爷啊…… 虞明徽那天悻悻然离开之余,还没忘从虞明靖哪儿借两本书回去认真研读,结果大清早翻了不到三页差点又睡过去。 作为从小之乎者也的学霸,虞明靖很认真的点出,如果兄长实在要想读这些书,就先从四书中《大学》开始,最好背熟会默写为佳。 其次在读《论语》,依旧背熟。等这两本存于心,了如掌后,再读《孟子》,《中庸》。五经则可以靠后研读,四书以够普通学子好好学上几年光阴……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虞明徽看着旁边的注释,不经啧啧称奇,等困劲过去后,突然兴致勃勃的研究起来其中深意。怪不得古代读书人科举之路第一站就是《大学》。 每样东西都有根本有枝未,每件事情都有开始有终结。明白了这本末始终的道理,就知道如何继续走下去。 虞明徽不得不承认,这些从前读书时觉得是屁话的东西,经历一番挫折后读起来确实有道理。大抵读书人都要心静戒躁,略有漂浮则风欲动,情绪太多则有偏异。 “哎……”他不经叹气,把胳膊肘撑在书桌上,一手拿着书,一边遥望窗外。 嫡母蓝氏故意也好,刻意也罢,他这屋里伺候的奴仆少的可怜,还都老实木讷,平日里连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且院子又偏僻,没活干的时候显得空唠唠的,看着却也幽静。 想他虞明徽在现代时何等浪荡,还没成年就知道怎么在夜店玩出花样,白酒,啤酒叠红酒,喝醉后还有成群的兄弟簇拥着送他回家。 可如今在回忆那些往事,明明只过了一年,怎的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呢。 虞明徽正想的出神,忽的听到门口了几声响动,其中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穿了件暗灰色圆领直缀,远远看去上面浅金色的锈纹于阳光中璀璨鲜亮,更衬的对方肩宽背挺,气度不凡。 他激动的差点把那本《大学》扔在地上,又猛的想起虞明靖爱书如命,不可糟践,连忙放好后激动的直搓手。 老天爷一定是停到他内心绝望的哀嚎声了,否则段泓亦怎么能来的这么凑巧! 他从屋内的视角看向院内,只见段泓亦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全给了身后的小厮,顺便嘱咐几句后,院里所有的仆从皆去了外院。 “我可想死你了!!” 虞明徽一蹦二跳的窜到段泓亦身上,抱着他高大的身躯来回摩挲,就跟只小狐狸崽子般扭来扭去,如果在有条毛绒大尾巴的话,该是摇的人心里发痒了。 “我听外面在传蓝梁两家要结亲的事,以为你怎么也得伤心一场。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可为你那蓝玉表哥落泪了吗。” 段泓亦双眉上挑,呵呵笑的开怀。他抬起强健的臂弯把虞明徽搂在怀里亲了又亲,看着虞明徽没心没肺的娇俏模样,目光中不经淡淡添了几分喜色。 “哎……哭了好久呢。眼圈现在还肿的难受!”虞明徽拉上段泓亦略带厚茧的手掌,轻轻揉在自己眼眶处,低低娇声道,“段郎,你亲亲我吧……” “……” 段泓亦听的浑身酥了一半,他有些好笑的望向虞明徽,心道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来说去两人一见面无非就是往床上滚。 好罢……他看着男孩微翘的嘴唇勾起诱人的弧度,轻笑着吻了上去。 自打从商以后,做起生意来难免要经常流连于青楼楚倌。段泓亦这人其实很不挑剔,能看上眼的付了钱搞上一搞也不伐是件美事。渐渐得了趣后,干脆包上一二头牌常邀来府邸作乐。 也不是没见过漂亮可人的,那些个被调教出来供人玩乐的男孩大多又娇又媚,柔若无骨般直教人欲仙欲死。 可都缺点意思,玩多了便腻了。 虞明徽就不一样,同样是年纪不大的娇横男孩,这个小混球不图钱财不求利益,小性子使起来说恼就恼,变脸比翻书还快,总把他气的半死,还偏舍不得动手教训。 “你那蓝玉表哥知道你这样,八成要被气死!”段泓亦温柔而缠绵的亲吻,柔软的嘴唇碰在一起缓慢摩挲,舌尖火热的抵进口腔,呼吸灼烧般喷洒在此次的皮肤上,宛如干柴烈火,情欲被火速燎起,烫的人惊心动魄。 “说那么多干嘛,是不是觉得自己岁数大了,不如年轻公子哥精力充沛!” 虞明徽听的不气不恼,红潮遍布的脸颊上泛着勾人的媚意,眼神慵懒嘲弄,嫣红湿润的嘴唇上扬,直说的段泓亦脸色越发沉重。 作者有话说: 放心!蓝玉线不会断的,后面还会有交际滴!本文总体是偏现实的!三纲五常,理教森严,本该如此。 第13章 食色性也 “好啊,一会儿你好好评评,看我和你那蓝玉表哥谁把你肏的更爽利些!”段泓亦猛的把人拦腰抱起,直直的扔在被褥间便开始宽衣解带,华贵千金的蜀锦料子在彼此拉扯间全踢在了脚下。 虞明徽被亲的喘息不止,他暧昧缠绵的望向段泓亦,一双勾人的眼睛流连于宠溺轻笑的段泓亦,突然觉得心头一热。 不同于所有跟他接触的世家少年们,对方是实实在在吃过苦的男人。 边地的沙尘风霜,北境的遍天大雪,川蜀的陡峭山壁……这年头真想做好药材生意并不容易,皆要从点滴小事做起。熬了这么多年,段泓亦从骨子里透出的成熟威严,举手投足间都是雄性荷尔蒙的魅力。 不得不说,虞明徽打清楚自己性取向后,最欣赏的就是这一款稳重肃穆的男人,尤其在加上一点放浪形骸的坏劲,堪称完美! “我当然是最喜欢段郎了……啊……” “巧言令色……” 段泓亦用膝盖顶开虞明徽颤巍巍的双腿,直接把手伸进浅色亵衣的内侧。 男孩白皙细腻的皮肤摸起来比最上等的丝绸都要光滑上几分,他用带有厚茧的手指搓揉对方胸前樱红娇嫩的乳尖,一边玩弄着,一边在其他部位肆意游走,直撩拨的彼此都燃起汹涌的欲火。 “唔……啊……” 虞明徽咬着下唇低声呻吟,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掏出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预备下的润滑膏脂,“别揉了……赶紧干正事……” 段泓亦见过淫浪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正儿八经,理所当然求欢的。 他看着虞明徽漆黑的长发散在床榻间,一张精致俊美的小脸绯红如霞。初夏时分,两人厮磨间,汗水湿漉漉沁在额角,除了那双乌溜溜发亮,写满了情欲的眸子外,怎么也不该是个这么不正经的人。 “就这么欲求不满?”段泓亦随手解开虞明徽松散的亵裤,一双大手不轻不重的扇在挺翘的柔软臀部上。 “孟老夫子都说了,食色性也……干这事不该和吃饭一样嘛……”虞明徽挺着腰,哼哼着接纳段泓亦裹满膏脂的手指。他在心中默默腹诽,咱可是宁愿饿肚子,也不能饿身体啊…… 人不好色,那还是人吗? “……” 段泓亦这人少年时期便放荡不羁,不愿随长辈经营那仕途经济,只把字全识遍后就离了学堂。孟老夫子是不是真说过这等话他不知道,可虞明徽这幅坦坦荡荡,毫无羞怯的放纵模样,当真是从来没见过。 “你倒是没羞没臊的很……”段泓亦讪讪一笑,抽出做前戏润滑的手指,把自己早硬到发胀的性器抵在柔软翕张的穴口处,他抬起虞明徽白嫩的腿根压到一旁,低头看着龟头慢慢没入股缝,突然间也很理解那句食色性也。 粗硬的性器被湿热软肉紧紧吸附着,挺腰试探两下后便可尽根吞没,刹时间的欢愉舒爽遍布浑身,直教他忍不住狠狠的肏干起来。 “嗯……啊……” 虞明徽配合着挺腰加紧粗硬的性器,穴内痉挛着蠕动,被茎身重重碾过的敏感位置反复叫嚣着不够,连脊骨都酥了一片,快感催促下,他情难自制的摆动着窄腰,股间晃个不停,只爽的呻吟不止。 “怎么就这么浪呢……” 段泓亦听着交合处啧啧的水声,恰紧虞明徽乱动的腿根,摁着一插到底,直觉到后穴内一阵抽搐不止,湿滑的紧实软肉越发缠绞的厉害。 “嗯……段郎,段泓亦……” 虞明徽红着眼眶经受这一记深顶,差点淌出泪来。他有些恼恨的想要发泄,下意识抓住段泓亦健壮的手臂,张嘴嗷呜一下不留情面的咬了上去。 “嘶——” 段泓亦被咬的也不是一两回了,当下也不客气,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对方抖个不停的臀肉上,只看着那白皙凝脂般的皮肤上印出发红的指痕时才觉得心理痛快,便越发肏干的粗暴狂烈。 “慢些……受不了了唔……”虞明徽呜咽些松开嘴唇,委屈如耷拉耳朵的小狐狸崽子般,讨好似的用脸颊去蹭段泓亦的胸膛,直哭的对方心里发痒,如同发腥的凶兽般把性器送的愈发狠厉。 老男人就是气性大! 虞明徽被干到最后连脚趾间都在颤抖,呻吟声间连不断,又喘又哭的,到最后嗓子干哑,连叫出声都难上几分。 作者有话说: 段泓亦 第14章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嗯……” 虞明徽难耐的呻吟,眼泪婆婆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含着水雾一直缠绵的看着男人。被肏干到高潮时,敏感中心的软肉痉挛着收缩抽搐,前段挺翘的性器没几下功夫也射了精。 段泓亦被紧窄蠕动的穴肉夹的浑身酥麻,湿滑的甬道在高潮后绞缠着性器吮吸,舒服的他挺腰又顶了片刻,方才搂住虞明徽茫然失神的小脸,亲吻着泄进深处。 “小狐狸精。” 他嘴角饕足的上扬,将性器缓慢抽出,眼看着被肏干到红肿的穴口翕动不止,仿佛合不拢一般流出骨股白浊的精液,在配上虞明徽少年身姿上难得的俊秀疏离,竟有些不像真的。 “我到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世家子弟。” 段泓亦在静谧中听着虞明徽急促焦灼的喘息,颇有些戏谑的揉了揉对方发红的温热脸颊。 “……” 虞明徽心想我还真不是什么清流人家的正经少爷,他瘫软在段泓亦的怀里,闭上眼平复高潮后极致欢愉后的落寞。 在这个陌生压抑的地方,好像只剩下做爱这唯一一种最简单的快乐。 “段泓亦,你说我们这样的身份,除了仕途经济外,真的没选择吗。” 虞明徽颓然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话,可能憋的久了,真的以为可以释怀着去忘记,去适应这个时代。 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也罢,像蓝玉那样的贵胄勋爵人家也没得选,又何况我呢。”难言的酸涩浸湿一片眼眶,虞明徽微黯然的自言自语,心里却很唾弃自己上不得台面的矫情。 “人活一世,谁能自在。” 纵情后的成熟声线总带了几分撩人的沙哑,段泓亦瞳色漆黑,浅笑着盯着虞明徽。 少年潮湿情欲过后委屈难过的目光,他心中莫名一滞,低头亲了亲虞明徽濡湿的卷翘睫毛,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到市井小民,高到官家皇亲,谁又能由着性子活的痛快。就如我早年时候,也是被父亲痛斥谩骂,动不动还要家法伺候一番。到最后自然是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还来不及反应,虞明徽便在段泓亦沉峻认真的的目光中张口结舌。 “好像……确实是这个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节 他证了许久,心里被现实刺的一痛。大脑却又清醒的告诫自己这一切本该如此。就算是现代时过得恣意洒脱,任性妄为,也不见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现在是规矩理教森严的封建时代。 “对了!我嫡母要买的野山参可是寻到合适的货了?”虞明徽颓然的揉了揉眼圈,决定理性的悲观一下可以有,但务必要适当。还是赶紧转移注意力,从情绪漏洞中火速脱离才对。 “……” 段泓亦静静抱着虞明徽,长久的沉默竟忘了回答这么一个转折性极大的问题。他顺势撩开小男孩乌黑柔软的长发,在对方光滑白皙的肩头上用力一咬。 “自然是八百里加急,跑死了两匹骏马,方从北面官道转漕帮水运才拿到的货品。”段泓亦抬手捂住虞明徽呼痛的双唇,等尝到一丝甜腥血气时当才松了劲。 天知道那日听说蓝玉要和梁家结亲后,他为了合情合理的来趟虞府,费了多大力气。绕是快马加鞭送信给各大参铺,才寻到一铢虞大夫人要的上等珍贵货品。 这到好,虞明徽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不仅没为那深情的表哥伤心难过半分,还温软柔情着勾着自己抵死缠绵一番。 搞的他一颗老心怦怦乱跳,心神隐约间又觉得恼怒难忍。 段泓亦俯身捏住虞明徽的下巴,看着小狐狸崽子一双柔媚勾人的大眼睛扑闪着,直可怜巴巴的含着眼泪。透明的水色印在最深处晕开一片涟漪,却如何都看不到尽头。 他莫名烦躁,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 怎么咬人也是会传染的嘛! 虞明徽自然反抗不过孔武有力,身体强健的段泓亦,被压制着咬了又咬,一双俏丽的眸子只能如小动物般幽深明润,亮的让人心惊动魄。 “没心肝的东西。” 段泓亦沉默良久,片刻后起身捡起落了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的套在身上整理干净。憋了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临走前恨恨的瞪了眼窝在床上的虞明徽,“后天我还要再来一趟虞府,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儿。” 虞明徽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后勾了勾手,待段泓亦靠近时,当即光着大半个身子扑了上去,张嘴狠狠的亲在对方明显不快的脸颊上,甜甜的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这个人!” 段泓亦虽知小狐狸崽子又在巧言令色的哄他,心里还是如浸着蜜糖般酥麻了片刻。 他随手从床边拽起一件浅色的亵衣披在虞明徽白皙柔嫩的肩头处,很是不客气顺着滑腻肌肤揉搓半天。 直等到门外小厮敲门催促。他方才把又硬了的性器遮挡在宽松袍服下,临走前含着虞明徽软糯的双唇亲了又亲,忍俊不禁道,“听说虞府除了有一僻静假山,还有个空了的小院,下次约到那可好?”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删文改文的习惯,所以看到有更新提示又找不到新章节时不要奇怪,多等等就行啦! 第15章 苦逼的古代生涯 方仪居内,蓝氏正位坐在上方,听着底下小儿子虞明靖院内小厮守暮的汇报,脸色愈发阴沉。 旁边的徐妈妈小心翼翼的给主母端上一杯热腾腾的碧螺春,只见忽的长袖一扫,冒着白烟的热茶随着瓷片破裂的脆响,全部泼撒在跪地的小厮腿边。 蓝氏拍打着金玉镶边的漆色桌面,目光狠厉的出口骂道,“混账东西,不是说过不许朱律居的那位在扰了少爷读书,你们倒好,胆敢阳奉阴违,要不是昨日徐妈妈凑巧看见了,打算骗到何时?” 守暮早已被吓得浑身颤抖,他跪着一边磕头一边试图解释道,“是……是少爷强令过,不……不许小的们往外乱嚼舌根的……” 蓝氏一口气堵在心头,听到这话心里越发跟针扎般难受,她也不言喻,呵呵冷笑两声,旁边的徐妈妈便心领神会,拍了两声响亮的巴掌,门外立刻进来四名身形魁梧的侍卫小厮,手里无一不提着棍棒绳索。 “好你们这些忠心的奴才,便不知你们主子上面谁才是正头!既然如此,今天也好好教教你们!”徐妈妈高声骂道,随即又看了看蓝氏发冷的目光,挥手便开始指挥侍卫开始动手。 “慢着……” 蓝氏端起小丫鬟新送上来的茶具,轻轻吹散热气后,眼角上扬瞥了眼开始跪地大声哭饶的守暮,淡淡道:“去把朱律居的那位也叫过来看着,今儿就算把人打死了,也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明白,他就算削尖了脑袋,也别想在靠近明靖一步。” 徐妈妈跟随了蓝氏几十年,自然能听懂这句话中的深意,虞明徽这个主子多少因为身份打不了太狠,罚不得太重。所以主母一般动了气,非是得杀只鸡儆儆猴不可。 远在角落院子里赏花的虞明徽还在神游四方,猛的听到院外一阵喧哗,主母蓝氏院子里一等丫鬟清露身后跟了几位高大的侍从,所有人几乎都冷着半张脸,嘴里说着请大少爷去方仪居喝茶,神色却早已说明一切。 “……” 虞明徽很无语,上次看到这阵仗,还是他刚穿过来的时候,那会儿大病初愈,半是懵逼半是疑惑,傻傻的还没看清局面的严重性,等清醒时自己眼前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惨死在刑杖之下。 可这次呢…… 虞明徽拍了拍肩头的落花,默默无言的跟在清露身后,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最近又做错了什么,值得蓝氏动如此肝火。 等到了方仪居的正厅,虞明徽第一眼便认出浑身如筛糠般抖动,几乎哽咽瘫软的守暮。这位是虞明靖看门的小厮,平日里还负责一些院内的洒扫,既不是院内头等的奴才,也算不上主人贴身的内应,如何要被蓝氏亲手处置。 虞明徽脸色发白,心里如浸于冰水中一阵发寒。他走到蓝氏身前,如往常般卑微怯懦的磕头行礼,小声道:“给大娘子请安……” 蓝氏皱着眉,面露冷笑,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着,直接讥讽道:“贱人生的东西也想学儒家正道,也不自己照照镜子,想想配也不配!” “……” 虞明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索性脸皮够厚,上辈子多少也算个不正经的混账,被骂的多了心里也坦然了。当下立刻佯装出一副受惊的害怕模样,心里依旧淡定如常。 “弟弟学识渊博,满腹经纶,书房藏书无不是正统……我……我只是闲来无事可做,才去找明靖弟弟借两本书看的……” “还求大娘子宽恕……” 虞明徽话已经说不下去,他知道按照蓝氏一惯的思维,自己现在如何解释都没用,只能俯低身姿哀哀的跪着,还适当的发抖抽泣,直把没出息的卑微模样表演个淋漓致尽。 “呵,到是我这个做大娘子心胸小了,容不得你读书解闷。只是你见明靖一次,就扰他一次,你欺他待人宽厚,便得寸进尺,除了借书外,还总是关门闲聊……” 蓝氏继续鄙夷冷笑,轻咳一声后,那四位魁梧侍从立刻把哭喊求饶的守暮拖到院外空地,几下利落的捆绑,只待令下,立刻就可动刑,“也罢……你自是不知道错在何处,老爷既然不让我折腾你,便看着别人如何替你受罚罢!” 在虞明徽浅薄的认知里,社会环境对人性起码应该有两道枷锁,一为道德,二为法律。 可偏偏古代是个封建且等级明确的社会,抛开压迫因素决定的人性就像场繁华盛世下的笑话,理念里信奉的生命权在强大的权势面前宛如轻易四散的风沙。 不知道为什么,虞明徽在这时候突然想起曾经在他以为最美好的时间里,身边的一个男人对他说,上帝是个中庸者,他不会纵容任何事物无节制地生长。 可现在呢…… 周围安静一片,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只有蓝氏坐在正厅上位,她端着一杯热茶轻拨烟雾,品茶之余优雅的仿佛如孔雀般高贵骄傲。 如果不是院外突然惊起一声尖锐沙哑的沉闷呼痛声,大概是很美好的。 “……” 虞明徽被迫抬手看的清楚,乌黑长木一声声砸在脆弱的肉体上,很快伤口涌出,血淋淋的染透了麻制的外衣。 守暮依旧在求饶,呼声从最初求饶告罪的高呼转为绝望低鸣,最后只能出于本能的哀叫哭喊。 平心而论,虞明徽对这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小厮印象并不好,如同府里大多数人,对方也把他这个身份尴尬的庶长子当成个例来区分看待,说话时总带了几分轻蔑。 可就算如此,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虞明徽跪在地上,捏紧手心看着守暮嘴角流出刺目的鲜血,漆黑瞳孔里逐渐失去神采,像是终于接受了事实,连哭喊声都没了气力。 蓝氏依旧喝茶养神,这时候也不忘了在补上一刀,冷笑着说道,“自古主人家做错了事,总要下人来承担后果。守暮这孩子被打死了,也是给你好好长个记性。” 仿佛又是一个轮回,刚在这个时代清醒时,连那名小厮叫什么也不知道,也是今天这般光景,一个人从最初的苦苦哀求到绝望的撒手,蓝氏坐在正厅宛如置身于一切事外,人命的死活在她眼里廉价的宛如摆设。 虞明徽一个从小生活在良好教育下,打出生起就被圈上自由,平等的符号。能做出最出格的事也不过就是在酒吧夜店疯闹,打架摔个酒瓶子,见了红立刻去市医院。 说实话连警察局都很少光顾的普通人,要在意识明确的情况下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真的太他妈窒息了。 “大娘子……到底我也是有错的,您也罚我罢。”虞明徽呆愣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抬手抹干泪水后,鼓起勇气转身给蓝氏用力磕头。 “哦?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蓝氏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他神色,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冷意,颇有些好笑的望向虞明徽。 “我不该踏进明靖弟弟的院子扰他读书……还请教弟弟学问……”虞明徽思忖着,最后又苦涩的加了句,“我这样的身份,成年后只需去庄子里看看田地收成,自然是不用读书认字的。” “呵……明白就好。” 蓝氏站起身,被徐妈妈搀扶着走到明徽面前,抬手叫停外面动刑的侍从,俯首淡淡说道,“守暮这孩子欺瞒主上,本该五十大棍打死了事。现下只打了一半,如若你跪在外厅把剩余的惩罚都揽了,只需挨上五棍便可了事,如何?” 虞明徽心知现在这幅身子,不多不少撑死了也就只能负担这点责罚,即能保证不留下病根,又能狠狠的卧床疼上一段时间,还真是……合情合理,让人无法辩驳。 不对,这他妈本身就不是一个双向选择题,监考老师是在逼他自己老实受罚,还如何个屁! “谢大娘子……”虞明徽浑身发抖,背后一身冷汗之余,心里早已抑郁一片。 他穿越来大梁近一年,每次受罚都如此。即使怒气翻涌,想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可多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估计刚站起身来,已经被屋里屋外十多个仆从拉扯着乱脚踩死。 闭上眼是前世的肆意人生,睁开眼所面对的却只有无休止的酸涩。活不得痛快,死了又不甘心,一口气堵在喉咙深处,连呼吸都觉得压抑沉重。 虞明徽突然觉得无力,就好像在无尽迷雾中好不容易寻到一起光亮,推开木门后又是一道深渊。 他是这个时代比大部分奴仆还要没得选的悲剧,人生注定被划在低层,想要翻越龙门岂止是读书,走仕途经济那么容易…… 守暮在奄奄一息中被侯在一旁的仆从交叉着拖走,鲜血淅淅沥沥的落了一道。 接下来便是虞明徽上去受罚,他老老实实的趴了上去,在疼痛来临之前好声安慰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然和守暮并无交情,甚至只能算是陌生人,如今也只能同样认命。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我觉得大娘子对庶长子刻薄是合情合理滴!!(低嫁的老公在最恩爱的时候出轨!气不能撒在老公身上,可不就得拿小三的儿子出气咩?) 第16章 万般皆是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哎……有时候想想,也确实如此! 虞明徽在心中默默数着倒计时,直至万物归寂,剧烈疼痛从后腰处传至浑身每一条神经,憋着的一口气终于闷哼出声。 奈何这具身体素质太差,五大板刚打完。他已经控制不住的抽搐,胸腔处一阵翻涌,喉头滚动间只觉血腥气逼的肌肉痉挛,愣是保留住最后一丝神智才没昏迷。 “以后要想明白,得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若再去叨扰靖儿,可不是只打五下这么容易。” 蓝氏于初夏繁花中居高临下的看着虞明徽,暖色的阳光照着她雍容华贵的骄傲面孔,眼里却只含着阴沉的冷意。 “是……”虞明徽强忍着下半身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这时候还不忘从受刑的椅子上颤抖着起来,随后跪在地上深深一俯。 有时候虞明徽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接受现实,面对蓝氏,父亲,甚至奴仆的恶意时,从来没有些许的反抗。后来渐渐明白,可能是这具原始身体在长年日积月累里,早已自发性的臣服和对应。 他坚持将近一年已经快神经崩溃了,“虞明徽”到底怎么在这种恶劣环境里过了五年的! 他妈的…… 虞明徽提着最后一口气,待蓝氏发泄完恨意,又回到正厅喝茶时,他才重重倒在地上。 “徐妈妈,让下人上好药拖回去吧。顺便把院子里外收拾干净,待明靖回来告诉他,守暮犯了错被赶了出去,明儿给他重新换个看门小厮。” 蓝氏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一阵胸闷,她抬手轻轻抚了抚眉心,竟也觉得浑身冰冷,眼圈也发热起来。 “大娘子……您,您这又是何必呢。”徐妈妈也跟着叹了口气,指使完下人后,赶紧回到蓝氏身边小心伺候呢。 “便都当我是歹毒刻薄吧……我只恨那贱人死的早,只留下一个儿子让我泄恨。”蓝氏紧紧捏着帕子,手指陷进掌心,忽觉得悲从中来,“可怜我那瑞姐儿,来这人世间不过六个月就没了。如果不是受惊早产,又怎会双生胎里只长大明靖一个……”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0节 这么多年里藏在心头的疼痛再次揭开,蓝氏早已满脸泪痕,她扶着身侧的徐妈妈,厉声道,“老爷便是不让我杀了他替瑞姐儿偿命,我也绝不教他能活的痛快!” 这些陈年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徐妈妈也觉得酸涩难当,抬手抹了抹眼角泛出的眼泪,心里也不知是心疼那在襁褓中便逝世的姐儿,还是怜悯那莫名被牵扯其中受磋磨的无辜少爷。 “哎……” 虞明徽一开始是想装晕,后来被搀扶着到朱律居后,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到最后撑不下去时,他迷茫的心想,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尽头呢…… 是不是真的要应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现在真的死了,上天还会给他第二次重生的机会吗? 虞明徽闭上眼彻底陷入昏迷,他趴在床上捏紧被褥,朦胧梦境里又是前世。有一个人笑着对他说,坚持下去,并不是我们真的足够坚强,而是我们别无选择。 一股奇异的求生欲在经历千般万般的思绪后,再次回荡在身体每一个角落。虞明徽骤然睁开双目,他察觉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片刻后辛辣火热的药粉倒在伤口处,几乎痛的他尖叫出声。 “唔……” 他控制不住的呻吟,抬头间只见黄昏屋内,暗色的蜡烛被微风吹动,影影绰绰的光影落在一高大男子身上。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人眼里含着泪光,嘴唇动了动,上药时的手臂一阵颤抖后,竟哽咽着痛哭出声。 “少爷,这么多年,你也……太苦了……” “……?”虞明徽强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被这哭声吓得顿时清醒,他眯起眼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情难自制的陌生人,心里只觉得熟悉,却实在认不出是谁。 男人见虞明徽想要起身,忙赶紧跑到书桌前又燃起一根蜡烛。 屋里顿时亮了几分,虞明徽这才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端的是丰神俊朗,高大健毅,却又丝毫没有公子哥们玉树临风下的阴柔。 只是不知哭了多久,漆黑瞳仁间湿漉漉的,活像一只被主人家嫌弃的大型犬。 虞明徽心头狂跳,强自按捺住自己想要上前揉上一把的爪子,皱着眉低声犹豫道,“你……你可是斐青?” 作为一个新时代不折不扣的颜控,虞明徽长久以来最喜欢的长相就是足够有男人味。 蓝玉和虞明靖身上有武将的血统,身形高大挺拔如松,却多少因为年龄嫩了点。在成熟也不过是少年才俊,没经历过什么沧桑挫折,荷尔蒙还不够有足够的冲击力。 所以他比较欣赏段泓亦,不过这沉稳威严老男人从商数十年,眼神里除了高高在上的权势,就是发光的金子,冒顶的银钱,忒他妈势力! 啧啧啧,眼前的男人简直结合了前者们所有的优点。虽然哭的泪眼滂沱,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的落了一地。可眉目英武,肩宽腰窄,无法言喻的肃穆笼罩全身,偏眼神清澈宛如四月春风,柔情化骨的温和。 “少爷……” 燕斐青及时的开口,很正经的打断了虞明徽即将飞出天际的意淫。 他自然而然的把眼里所看到的一切当成两人长久未见后的惊异。燕斐青粗鲁的摸了把眼泪,努力咧出一个憨厚可靠的笑容,“我就知道您不会忘了我……这六年里经历的太多,我总想着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接你逃出虞家这片苦海。” 虞明徽心里很想立刻反驳一句,兄台你终究是来晚了,这具身体的原始居民已经投河自尽了…… 可这些话在心中吐槽了一遍又琢磨不出味来,最近不知道受了那门刺激,原始居民“虞明徽”的记忆如潮水般稀里哗啦的往脑袋里翻涌,太过长远的可能没什么印象,近几年的多少都知道了些。 虞明徽沉默良久,大抵是因为刚掌控这具身体不过一年有余,十分心虚于面对前主的忠诚护卫,他努力撑起身体,很顺势的提出疑问,“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按照记忆里的画面,眼前作为贴身侍候的斐青,可是第一波被蓝氏盯上杀鸡儆猴的对象。 他只记得对方被狠狠打了几十棍,血肉模糊之际,只存了半口气被丢去庄子了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以为这位忠仆不是死也该残了,怎么竟成长的这般威风凛然。不似为一把米折腰的庄稼汉,到像个久经沙场的小将军。 “我知道少爷想问些什么,您刚敷了药,还是先趴着休息。” 燕斐青说话举止间总含着说不出的温柔妥帖,他怕虞明徽心存芥蒂,像小时候一般用手反复抚摸少爷柔嫩的脸颊,轻轻道:“不过说来话长,今天怕是没功夫细说。” “当年我被镇南侯燕老将军的夫人所搭救,后来老夫人又求了将军许我投军。我几次冲锋陷阵,终是得了些功名……前日大军回朝,皇上命老将军暂管戍守京城的禁卫军,我也被赐了中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职。今日调歇,我守在明靖少爷学堂外,只恳求他带我进府看你一眼……” “少爷……” 燕斐青说着竟又落下泪来,垂头哽咽着喃喃细语,“可早知你在虞府这般受罪,我该是不要这功名,也把你先救出来安顿好才是。” 虞明徽听的发证,奈何燕斐青带着厚茧的手掌十分具有安抚力,摩挲在脸颊上时总有些说不出的惬意温暖,渐渐的放开心扉后,也忍不住的鼻子发酸。 一滴带有滚烫温度的液体滴落在指节处,燕斐青看着小少爷白皙精致的秀美脸颊上溢出的哀伤难过,心里更加如同刀绞。 “夫人……夫人当年也是糊涂了,真不该把您送进来……” 虞明徽抽了抽哭红的鼻子,对于前尘往事的不堪回首,他刚支棱起脑袋瓜等着燕斐青继续说下去,只听外面忽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浅青色身影推门而入。 “燕……燕指挥使,虞府不好留你太久,你该是可以走了。”虞明靖说着抬头望去,却只看到床前两人面对面无语凝噎的凄楚画面,他不经皱起眉心。 最近脑袋不大灵光的蓝玉表哥一声不吭的北上去舅舅军营逃避婚姻,总让他心里担忧,怕兄长经此情殇打击会一蹶不振。 后来看兄长移情书本,本想着今日下学后去书斋多买些闲书雅籍给对方解闷,奈何刚踏出学堂就遇到燕斐青。 一听旁人叫他指挥使大人,才知今日不同往昔,曾经落魄的仆从飞跃龙门竟也当上了武官…… 看对方愁眉苦脸,苦苦哀求他进府一叙,原以为能添些欢喜,怎么反惹的兄长如此伤心难过! 作者有话说: 小忠犬上线啦! 第17章 知好色则慕少艾 三个人面对面,脸色都阴沉的厉害,彼此之间各有千言万语,却同样因为各自的心思皆说不出口。 虞明靖抬手掩唇轻咳,正打算把催促离开的话再说一遍。突然看到兄长难耐的翻身,不经意露出浅色里衣外渗出的淡淡血痕。 那颜色瞬间刺进他的眼底,虞明靖不经咬住下唇,皱着眉加快脚步赶了过去,有些焦急又强迫自己缓缓道,“兄长这伤,何来……” “……” “何来?” 燕斐青一瞬听的怒气翻涌,一双微微下垂的眼角骤然上挑。从军多年,不同于蓝家这般有厚实家底,满门簪缨的勋爵世家。身为一届从下等奴仆转变而来的武将,早就见惯了战场上的刀剑无眼,哪一次奋力拼搏后的战功不是用沥血痛伤换来的,哪一次冲锋陷阵不是为了心里那无论如何放不下的牵挂。 可如今,自己此生最珍重的恩人之子,也是唯一的小少爷却要被血缘至亲无情作践。燕斐青握紧双拳,跪在床边缓慢站起,像一栋厚实的墙壁般挡在虞明徽身前。 他张了张口,所有话如同尖锐的刀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愤恨宣泄而出:“靖少爷问这话好没意思,我们少爷这些年所受的皮肉之苦都是何来,你不该最是清楚?” 虞明靖自然听出这话背后的恼恨讽刺,却也不嗔不怒,只是走到燕斐青跟前时,口气淡淡的回复道:“我知你曾是忠仆,现在既然做了兵马司的指挥使,也算朝廷正儿八经的官员。说话客气些,自是不用夹枪带棒。” 他幼时从会张口起还没吃过别人话语里的绊子,虞明靖面上不做多余表情,看也不看,经自绕过明显不满的燕斐青,走到床前半蹲下,细细凝视兄长后背处的伤口。 “是……是母亲又来寻事了?” 虞明靖只是细想,大概也猜测出发生了些什么事,总不过是母亲最近气性又大了些,拿下人奴仆撒气还觉得不够,便想着找兄长的麻烦。 奈何孝字当头,嫡母处罚庶子女是天经地义的事,只需不是太过分,都合情合理的让人没法说一句闲话。 虞明徽还沉浸在与身体内部原始居民的共情环节,正哭的情难自抑,乍听虞明靖这一问句,差点火从心中涌,一声“废话”哽在喉腔,转念一想自己走的可是小白花路线,这时候不卖惨更待何时! “我知道……” 虞明徽一双幽黑的眼睛被烛火照的皎洁明亮,蓄在其中的水珠婉转落下,顺着白皙的皮肤停滞在下颚处精致的线条上,全然一副柔弱无助的可怜模样。 “是我叨扰了你读书,大娘子就算打死我也是应该的。明靖,以后你我之间还是……还是不要见面了……” 滴滴透明水滴落在被褥上,晕开片片深色的痕迹。虞明徽哭的哽咽,加上多年来身体本就不堪,哭的头昏之际竟也咳了起来。 他匆忙找来帕子捂住双唇,发红的眼睛里闪的却都是狡猾的算计,只是当事人看的心都碎了,那还会想那么多。 “……” 虞明靖愣在原地,平静没有波澜的面孔上隐约显出一股难言的怒意。 好吧,虞明徽默默低下头猜测,这孩子生气原因是因为暗恋对象被老妈打了,还是奈何不过更年期母亲强大的控制欲! “斐青,你……你也别怪明靖弟弟,他没错。我这种人,原不配活着。”虞明徽本就哭的声音沙哑,被自己临时发挥说出来的这一袭话酸的更是牙根发痛。 可惜同情学霸弟弟还不如同情自己被打伤的后腰。于是顺水推舟,把局面搞的都下不来台才是最好! “……” 虞明靖愣了许久,连背后燕斐青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都没听清楚。 他在想该怎么办……一方是呵护自己成长,从来没让自己吃过半分苦头的母亲,一方是脆弱如晨露,小心翼翼又总是疏离的兄长。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悲与喜无休无止循环,本就是荒唐。 “兄长……” 虞明靖与生俱来的骄傲清高,让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不知如何做决断的那一天。 就像在一个下着雨的黄昏,窗外又忽的起了风。风大得很,吹的人手脚冰凉。他在大雨去寻找丢下伞离开的兄长。忽的庭院深处转身,有一浅色身影竟躲在角落中哽咽哭泣。 虞明靖被着急赶来的仆从悉心撑伞接走,却在那也夜里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突然柔软的一塌糊涂。他想着那透骨的寒雨,想着那屋檐下淅淅沥沥的水花……想着到底该怎么靠近那世上最好看的人,安慰他,逗他开心,方不至于如此难过。 知好色则慕少艾……自己原也不过是个禽兽孽障,便也逆了那三纲五常又如何呢。 虞明靖苦笑着摇头,心里渐生一计。 他依旧挺拔如新生之竹,不动声色,神情却深不可测起来,“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你莫怕。也千万别在生这些糊涂念头……” 作者有话说: 虞明靖 第18章 他就真的那么重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在前世少数跟着老妈瞄过几眼宅斗剧的虞明徽几乎听的满头问号,到临头总结核心思想,难不成这个便宜弟弟见色起意,要帮自己对付更年期暴躁老妈? “呃……”虞明徽觉得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多少是有些冲动不计后果的。虽然明靖老成干练,成熟斯文,心理素质也过硬。但这种以“孝”为金字塔顶端的古代社会,跟母亲过不去是要犯了大忌讳的。 蓝氏固然有些无厘头的狠辣刻薄,说来在短暂接触里,虞明靖还是对自己很好的。母子两在家闹的不愉快,实在对后者名声不利。 古代科考制度,品行仁孝道德是首要考虑因素,他琢磨半天,心里还是默默替弟弟捏了把汗。 “你……你也别怪大娘子……”虞明徽有些心虚的扯了扯弟弟衣角,有伤在身,爬在床上也不好做出什么大动作,只能尽心的劝道。 “兄长放心。” 在虞明靖心里,哥哥永远是柔弱可怜的被欺压方,他把这四个字说的极其清楚,挺拔身子如新生之竹,莫名让人觉得沉稳可靠。 当然,心思过于缜密,还是保留了一定少年人的气性。虞明靖板着一张脸,转身出门时,顺便叫住燕斐青,“副指挥使,虞家也有自己的规矩,兄长受着伤,不好多留客……” “……” 燕斐青自然是不想走的,他刚想开口在多求半柱香的功夫和少爷说些话,虞明靖已经推开了房屋外门。两人身量高低差的不多,偏一文一武,气场天然性的不容,隔着数米依旧能在空气中擦出火光。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1节 “好!”燕斐青心里顾及对方虞家嫡子的身份,他恨恨的瞪了许久。转身和虞明徽告别时,却又恢复了纯粹的担忧顾虑。那双漆黑乌亮的眼眸里有太多的放不下,难舍难分之际,竟生出几分委屈。 “少爷多多保重……我,我有空了一定在来看你。” 虞明徽努力撑起半身,含蓄的点了点头,一天之类挨打上药在加入认亲,简直要把人累到虚脱。可不知怎么的,看着那双灼热赤诚的眼睛,他不由想起那天心碎后默默离开的蓝玉。 白头吟,伤离别……也不知道那个傻小子现在还有没有在做糊涂事。 ********* 蓝氏一族在太祖皇帝起兵造反建大梁朝时,便是靠着征讨鞑靼等蒙古各族起家,终是在大一统时被荣光万里的册封为宋国公。 蓝家老太爷一生戎马,心思却并不复杂多虑,也亏得有贤妻背后出谋划策,最终在京城禁卫军和戍守边疆大营中选了后者,方才躲过建国初期后的老皇帝对功臣的浩劫血洗。 后来在徐太夫人过世后,老太爷在床榻间满脸泪水的感怀亡妻,便立下了蓝氏正统子弟,四十无子放可纳妾,一生只许和嫡妻恩爱白首,如有不从者,改姓离家便可得一快活! 这下可好,宋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蓝家这等的勋贵荣光。别说整个北边都要靠蓝家军驻守,单这一代传一代的品行高洁端正。京城有适龄女儿的高官显贵之家,只恨不得挤破脑袋让自己孩子进去享福。 一个女儿家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能和夫君恩爱白首,琴瑟和鸣,子孙绕膝的过完终身。嫁进蓝家不只代表着荣华富贵,更是幸福指数飙升的盼头! 蓝玉最终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要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姑娘厮守一生,他连夜收拾细软,一路骑着父亲留下的汗血宝马赶路,来的不巧,也正是因为这场不巧,方才躲过小叔的暴怒。 蓝骁一早就听说这侄儿闹腾着不肯老实成婚,那梁家也算是清流世族,听说梁大人马上也要进内阁,和自家无论地位权势都是般配。梁家嫡出的女儿名其姝,生的娴静文雅,明媚大方,举止堪称汴京城大家闺秀的典范,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了得。 他摸了摸鼻梁,心虚的想起自己家里能操刀杀鸡的悍妇,虽生的也美,就是不像个正经女儿家,不由又觉得蓝玉忒不知好歹了些! 蓝玉刚到营帐附近,便碰上瓦刺部小规模的夜袭,他自小在北方长大,在兄长父辈们的教习下熟读兵法,自然能小心应对。 他拿着手里蓝家的令牌前去和看守营帐的指挥使碰面,那知竟是儿时玩伴,两人一通谋划,无需上报求援,合计着利用最小的战损比解决了这场骚乱。 只是蓝玉忽的来了气性,把那瓦刺小将军追出数里,挥刀砍下对方头颅时,自己也落下半身伤痕。 “你母亲又托人快马加鞭的给我来了好几封家书。”蓝骁抬手掀开一层厚重营帐,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汤药味,其中混杂了他私存的上好老山参,不仅又有些心疼了。 “小叔……婶子这药熬的好苦!” 已经过了麻沸散的药劲,蓝玉爬在床榻间咬着牙忍痛,浑身颤抖不止。冷汗从发间滑至下唇,轻轻一抿,咸涩无比。 他后背处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伤口血肉模糊,还交叠的另几处大大小小的擦痕,看着就让人心存不忍。边塞兵卒善用弯月型胡刀,虽不似中原兵器削铁无声。但其是专门锻造出来用在战场上的兵器,同样吹毛利刃,若不是躲得够快,没准当时就要交代在那将军手下。 “……” 蓝骁作为一个通情达理不迂腐的长辈,也是看着蓝玉从牙牙学语的稚童慢慢长成如今挺拔如松,坚韧勇毅的少年郎。虽说万千也难逃一个“孝”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归是逃不掉的,他也不管蓝玉想说些什么,直直的说道:“放心。不是催婚,只是问问你是否安好,有没有受伤。” 蓝玉见转移话题没用,默默犯倔的把脸转向另一方,小声说道,“待伤口好些,我在亲自给母亲回信。” 蓝骁见小侄子这幅不甘不愿的模样,有些好笑了起来。 他又走了几步,从床榻旁拉过一把木椅坐下,清了清嗓子回复,“咳咳,你母亲还偷偷让送信小厮塞给我份别的,上面问我你到底心许了那家姑娘。只要品行名声过得去,不论门第,就算是普通门户她也不顾声誉,都帮你上门提亲。” “小叔……” 蓝玉听罢心里猛然跟着一痛,像他们这样的门第家族,母亲从小养尊处优,闺阁柔婉小姐到贤雅大方的当家主母,手里掌权了了大半生,到头来还要为了他这个不懂事的小儿子牺牲明望,是下了多大的面子和心绪……他暗自握紧拳头,终是满眼含泪的说了出来。 “他,他根本不是女子……” 无法言说的酸楚汹涌夺眶而出,蓝玉哽咽着喃喃道,对不起…… 他已经说不上是对不起明徽的感情更多,还是自己一厢冲动,却把所有烦恼全扔给母亲的内疚更多些。 身为家中幼子,大姐早嫁,大哥性子又随了生父,刻板沉闷。母亲是极疼他这个幼子的。 儿时和家里戍守边关,北边冬季里大雪纷飞,刻骨的寒意透人心肺,只是因为他一时兴起,想去偷着半夜逛大雪后压枝的梅林,母亲知道后吓的要命,连仆人都没跟着,自己只穿了单衣去寻。 “玉儿,你大姐姐和哥哥都不像为娘,他们性子肃穆,看着就不好说话。哎……到只有你看着最是温柔,骨子里几分真性情。” 母亲身子本就柔弱,回去后便大病一场。于床榻前,她依旧柔声细语,眼神落寞一片,却异常坚毅,“他们为了这个家从来都是没得选……如若有一天,连上天都要逼你,母亲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心愿。” “噗——”蓝骁刚随手端起一杯凉茶,刚打算顺口气的功夫,乍一听几乎喷的满身都是水沫。“你,你什么时候有这毛病的?” 这倒是奇闻异事了!家里还从来没听说过有有那个正儿八经的嫡系子弟搞断袖搞到忘乎所以,任性妄为的…… “情爱一事上,男女又有什么分别。”蓝玉不甘心的抹去泪水,压抑太久的不甘和愧疚几乎将他所有的理智吞灭,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对着小叔怒吼道,“我爱他怜他……只盼他能好好的……” “够了!” 固然他蓝骁是军中出了名的豪爽性情,也愿意常和晚辈之间促膝长谈。如今却有些无法适应的挥了挥手,他及时制止了少年人悲痛欲绝的倾诉,简直气的脑仁发痛,“蓝玉,你给你记住,喜欢归喜欢,这股冲动劲过去就算了,别给我当真!” “小叔……” 蓝玉其实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有了抉择,可他只是不甘心,太不甘心。 原来心爱之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他的情爱像是一场荒唐幼稚的笑话,没人能懂他,也没人屑于明白他的痴嗔怨怒。 蓝玉难以控制的无声痛哭,带着从未敢露于旁人的思绪,苦中带着长久未尽的绝望。 “哎,你说你哭什么,刚才差点死了也没见你哭过!”蓝骁也觉得自己刚才话说的重了些,刚想好声安慰两句,又觉得此时此刻不该如此。 “蓝玉,你是长房嫡出。自你父亲开平之战后受了腿伤,所有重负全担在你兄长一人身上。而今战时繁乱,北边各部虎视眈眈中原大地,西边也有结盟乱华之意。你告诉小叔,他……他就真的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说: 我是真的很认真的写种田文啊啊啊,肉变少了,饿到大家了抱歉呜呜!! 第19章 人生在世,重在求欢! 明徽重要吗…… 他跟自己要承担的家国责任,从小梦寐以求的杀伐战场……又孰轻孰重呢…… 蓝玉始终还记得成年后第一次看到明徽的那一个下午,浸在初夏时光里,为那个触动心弦的身影无故酸楚,满足与无措交织而成的酸胀感盈在心间,思念冲动又暧昧。 那般盈盈含情的眉目,那娇艳勾人的嘴角,那于绿叶红花深处的惊动、黏欲。都因着少年变得缥缈虚幻,看的他失魄、癫乱。 如此这般的人,该是贪恋不舍的,该是为所欲为的,甚至该是败坏伦常更该摧毁别人…… 蓝玉所有的抑郁相思冲动都如对方短暂的出场一般,收为注脚。最终却又醒悟,飞蛾扑火一样的自我燃烧 明徽重要,非常重要,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存在。可事实不饶人,摆在眼前的抉择,各人的情爱私欲却变得微乎其微,终是……不堪一击。 ****** 虞明徽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做到卑微弱小,看起来无辜的像朵纯洁白莲花,而事实上他浪荡不羁了将近三十年,还从来还没有过一丝类似怯懦的自卑感。 这种自信是从小到环境所赋予他的,父母虽表面严厉,但却很疼爱他。富庶的家庭又让他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万事不愁,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事能打压到他。 呃……所以被占有的可怜原始居民,真的对不起了! 虞明徽在伤好后的第二天,已经彻底把蓝玉,燕斐青等闲杂人忘之脑后。也不能说他这人没心没肺,不把爱自己的人记挂心头。可人生在世,还是求欢求乐最为重要! 段泓亦在时隔数天后,终于托小厮在送饭菜的时候多夹带了封书信,上面鬼画符似的写了首淫词浪曲并刻意标著时间地点。虞明徽看后笑的前仰后俯,心知肚明,很满意的嗅到最近又有乐子可找! “几天不见,这后背又那来的伤。” 段泓亦寻的这处院落偏僻安静,在后院东南角跟处,长年累月没人经过,野花与杂草丛生,最是方便偷情。现下正是黄昏将至,半明半昧的暧昧时光,淡金色的余晖照在两人赤裸的上半身,无故都慌了心神。 “明知故问。大娘子拿个庶子撒气,就是知府大老爷来了都说不上嘴。” 虞明徽把脱下的衣物铺在干净的草地上,很是主动的爬伏腰身,长久未得到发泄的情欲让他看到段泓亦的那一刻起便燃烧理智。 到最后,索性把挺翘的屁股微微撅起,顺手解开系带后,白皙软肉尽现于空气中,全然待人采撷的诱惑。 “来之前已经做了前戏,反正时间不多,你快些完事!”虞明徽几乎是没有什么羞耻心,他眼圈被欲望染的发红,尾音含糊呢喃,不自觉的探出舌尖反复轻舔下唇,情色不堪。 发情发的理直气壮,找人泄欲也看着如此光明磊落,大方得体的像是请人喝酒做乐一般。段泓亦很无语,却发乎于心的意乱情迷。 他着实被这小混蛋诱惑到了,性器不知不觉中已经硬的发疼。 “莫不是成精的妖物,专门来害我的不成。”他喃喃轻嗤,游刃有余的解开腰带压了上去。 后入式自然方便为所欲为的操干,段泓亦伸手缓缓抚摸虞明徽身上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他做药材生意多年,一看便知这是用实木一棍一棍重击而成。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小混蛋态度摆在哪儿,一副忘乎所以的放荡心性,全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流氓作风,就好像……这具身体原不属于自己。 “你是利欲熏心的商人,狐狸成精了也看不上你这种!”虞明徽听的噗嗤一笑,转过头来笑颜如花,微挑的眼睛像是含了无限春情蜜意,甜的人惊心动魄,“你来世当个书生,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 段泓亦黑着脸,已经不打算在给小混蛋嘻闹的余地。他跟着低笑一声,一手掐起对方发颤的窄腰,另一手扶着性器,借着滑腻油膏狠狠抵了进去。 明徽如若无骨的爬伏在地面上,一派娇弱不堪的乖顺模样惹人心疼怜爱。少年人身量白皙修长,漆黑的头发被玉冠紧紧缚着,在顶撞颠簸的操干之下额间乱了几束,衬的那清俊容貌更艳了几分。 “嗯……段郎……” 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主,最是了解彼此敏感地带。粗长性器反复进出在柔嫩的股间,磨的虞明徽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连带着晃动腰身配合肏干,全然荒淫的放纵模样。 “怎么就如此放荡呢。”段泓亦被穴内紧热软肉夹的快感横生,他微微弯腰抬起虞明徽大腿根部,又从后方发力,用手挟住对方脸颊与自己对视。 “我干的你舒服不舒服……”段泓亦探出舌尖打圈似的舔舐着虞明徽的下唇,下身发力,硬挺性器每一次都捅干在甬道深处最敏感的部位上,贯穿似的顶进,爽的穴内一阵收缩痉挛,又紧又热的同时,更像是要化开一样的滑软。 浑厚而霸道的雄性气息莫名给这场意乱情迷的欢爱增添燥热,虞明徽爽的几乎尖叫出声,又怕把外人引进来看了活春宫。被憋的狠了,呜呜咽咽的含糊不清,低吟着让人听了羞红了脸的浑话。 “慢些……段郎,好段郎,亲叔叔……别那么快……我快不行了……” 虞明徽被掐着下颚与段泓亦深吻,涎液顺着交缠不分的嫣红唇瓣滑至掌心,黏滑温热,像要不够一般蒸腾情欲。 “就是要把你干服帖了,才能让人省心一点。”段泓亦看着虞明徽从最初清明干净的双眸直到失焦,像墨一般漆黑的瞳孔晕开眼泪,狭长的睫毛粘满水滴,看着就水光潋滟,让人莫名有一股想要狠狠疼爱的快感。 什么叫披了白兔皮子的狐狸。 段泓亦在唇分时还是不肯放过那双透着血色的双唇,粗糙的指间碾了上去,反复不断的揉搓,最后还觉得不够,拇指顺着唾液探进口腔内部,挑逗着那滑腻的舌尖。 装又装的不够彻底,一发骚全露了原型。 “每次都跟我装糊涂,你嫡母,你全家对你都那么不好,为什么不跟我走呢?” 段泓亦话说的很轻,根本也没打算让对方听到。不过说来可笑,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越来越认真起来。 他把粘满唾液的手指一路留下水痕,最后停在小混蛋在肏干中早已发胀的性器上,借着润滑用拇指刮蹭着敏感的娇嫩龟头,笔直的性器随着后穴一股又一股的快感流出浊液,眼看着前后夹击之下,已经接近高潮。 “啊……嗯……” 虞明徽已经不甚清醒,次次尽根而入的性器磨在穴内胀起的凸点处,甬道深处层叠的软肉蠕动痉挛,过快的频率让交合处湿漉漉一片,黏腻的水声充斥在空气中啧啧作响,被快感刺激的眼泪滴滴滑落,滚烫着滴落在身下的衣物上。 天色已经越发昏暗,最后一丝泛着金色的辉煌霞光西去,只留下蓝紫交缠的云海,看着像是海,深不可测,不见底的深渊。 虞明徽在高潮来临之际觉得窒息,他望着那无法琢磨的颜色,像是一个巨型漩涡,拉拽着他跌进其中,几乎喘不过来一口气。 “这下爽利了?” 段泓亦抽出性器后,很恶趣味的把精液射在虞明徽的大腿根处。 本就白皙的皮肤即使在并不光亮的天际下也异常晃眼,浊色的液体顺着肉体的弧度滑了一路,湿漉漉的好不暧昧。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2节 “太爽了!人生在世,果然求欢才是一等一的重要事!” 虞明徽呼吸不畅,双眼无法聚焦的凝望远方。不过这种压抑的情绪很快散去。他在高潮后的余韵中转身压倒一旁的段泓亦,也不顾身上满是污渍的脏乱,横跨在段泓亦腰间咬上那双厚实柔软的双唇。 “我想开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成了,还留着一口气的时候,你就带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暂且埋个伏笔哈哈!! 为啥暂且偏爱老段捏,因为段段是唯一一个知道小明徽具体是啥德行的攻哈哈哈!! 第20章 渣爹 宋国公府的蓝玉少爷这个月十五良辰吉日,要亲自去满门清贵簪缨的梁家下聘求娶嫡出大小姐梁其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虞明徽在听下人们闲暇时间聊天提起,都说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神仙似的姻缘,门楣家世都如此般配,真是天大的喜事。 很奇怪,虞明徽以为自己在听到这些确凿信息后多少会有些难过,可更多的竟然是大势所去的怅然。一种空唠唠的失落,不觉得心酸,更不会在为此落一滴泪,只是对着日渐闷热的空气喘不出气来。 压抑的心烦意乱,却又不全是为了蓝玉。 大概是一早便预料到的结果,虞明徽自暴自弃的心想,现在去为此伤情伤感,哀怨老天爷喜欢乱点鸳鸯有个屁用,还不如好好考虑自己苦命的将来到底如何能走到那一条光明大道。 嗯……他现在是被堵进了死胡同了,求生不得,求死倒是很轻松。 可他虞明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会寄托在另一个时空的躯壳里,万一在死一次,说不定彻底就和世界说拜拜了! 不行,不行!虞明徽难得悲观一次,很确定自己不会在如此好运!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想着,因为上次的教训,大娘子在气没出够的情况下,直接派了两名身材魁梧的小厮守在院子门口,不许这不知好歹的庶子在轻易进出。 好吧,虞明徽拖着下巴冥思苦想,最终悲哀的叹气,上帝啊,你怎么就给我一手这么稀烂的牌呢! 比上不足,没尊严没公道,自由更别提了,每天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在被带出去打一身伤回来。比下却又有余,毕竟还算是个体面的清贵少爷,比外面没吃没穿,挨饿受冻,穷到卖儿卖女的庄户人家又好些。 可如果让虞明徽选一个,后者似乎可发展的空间还要更大些。 所以不能说他活的浑浑噩噩,每日不知所终,消极怠工的同时把所有压抑的痛苦发泄在下半身的欲望上。虞明徽眼珠子转了转,望着四方楼阁外的天空,感觉自己像只困在井里看不到希望的蛙! 索性上帝这个擅长中庸之道的端水大师还不算太赶尽杀绝,虞明徽在隔天做小伏低的去给蓝氏请安时,跪在一旁正发着呆,突然院外一小厮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说话还带着亢奋过头的结巴。 “恭喜夫人,老爷今天得了圣上好大的赏赐,刚被册封为从四品左谏议大夫……门外好多人等着过来道喜呢!” “阿弥陀佛,尽有这样的好事!” 正喝茶听着底下人汇报日常工作的蓝氏乍听此信,连忙放下手头还未翻动几页的账单。 只见她平日里端庄过头的冷淡表情里也添了几分悦色,只是一偏头看到一旁低头跪着的虞明徽,表情不经又冷了下来, 还没等她开口训斥嗔怪几句,那送信的小厮又开口道:“老爷还说了。这次升迁是圣意难测。所以先不必着急大办宴席,今儿晚上只有几位平常在都察院的同僚过来吃些酒水。夫人带着少爷出席就好……另外几个庶出的哥儿姐儿也带着给大人们瞧瞧……” 虞明徽努力充当透明空气,把自己缩在蓝氏带有明显寒意的目光之外。可对方一想到要带着庶子女出去见客,难免心生不愿。偏大家夫人最忌讳嫉妒偏心,乃是犯了妇人七出之名。 蓝氏冷着脸低笑一声,也不去理会那小厮话里的意思。而是跟旁边的徐妈妈说道:“怕不是我那娘家的玉哥儿得了份好姻缘,老爷看了眼红,今儿便想着替家里的孩子也牵条红线。” “大娘子别多想,老爷要真想选人家,替家里的孩子定下姻亲,也该最先想着咱们靖哥儿不是。” 徐妈妈话说的十分妥帖,正和了蓝氏最近的所思所想,“要说整了京城里,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咱们少爷这样稳重上进的哥儿,都说富贵人家多败儿,靖少爷这么有出息,还不是大娘子每日费心照料的缘故!” “呵,靖儿要有你说的这般好,我也省心了。”蓝氏很是得意的抬手让送信小厮先下去,自己则一路被徐妈妈搀扶着回到座位上。 虞明徽发誓自己真的一点也不想听两位相互恭维,可琢磨半天终于也想到事态的另一种发展可能。 一.自己今晚终于能再见到那位封建士大夫,没什么原则的渣爹,二.这次见客是为了给儿女们寻亲家,.三……这个时代坚持搞骨科的虞明靖同学,终于也要步他可怜表哥的后路,要为整个家族的持续发展去相亲联姻了! 对于虞传矩这个只提供精子,没有付出过一丝父亲责任的渣爹,明徽其实也非常好奇过,多少也算是骨血至亲,对方为什么这么不待见自己这个庶长子呢。 后来一年里随着对这个时代和家族观念的深刻了解,他似乎理解,又还是觉得荒谬。 作为一个古代传统封建士大夫阶层文官,最初的虞家算不上名门显贵,甚至有些说不清楚的背后势力,上不得台面。但却因其江南织造的“皇商”地位,几十年下来,家私富的流油。 要细说起来更甚,当年虞家老太公还不过是五岁稚童,随父入京拜访七拐八绕的亲戚韩阁老。 彼时韩阁老作为皇子少师,一眼便相中了如瓷娃娃般机灵乖顺的老太爷,随后便求来做了当今圣上的儿时伴读。随后又后做了十多年的贴身侍卫,隆恩浩荡之下难免顾及情谊,这些年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甚至后来直接从开国元勋的顶级家族里,挑了个嫡出的女儿下嫁其长子。 虞明徽从来没见过这位祖父,但想来也定是为不可多得的能人之才。 上能拢的住阴晴不定的帝王之尊,下又能恰得其次的捞油水又不惹人心寒生厌。这其中分寸门道,如何上下打点关系,如何靠着圣上余威“为虎作伥”,都是普通人无法比及的鬼蜮之术。 于是乎,有个如此有能耐的爹,儿子必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虞家老太公在初期攒下足够家底后,立志要学那长久不败的清流文官家族。制学堂,请教习四书五经的师父,强势要求儿孙们走仕途经济,努力摆脱土老帽暴发户的头衔。 虞传矩身为嫡长子,在老爹还未灵魂觉醒的时候,也曾荒唐纨绔过一阵,仗着家里头的势力威望,包戏子逛青楼,留恋各大烟花场所,在姑娘们石榴裙下折腾出万般花样。 但老爹跟随圣上多年,手段也越发强硬。突然有一天断了所有花销吃用,二话不说的让他以身作则给家族其他兄弟做榜样。 虞传矩虽抗拒过一阵,最后也败在父亲淫威之下。 四书五经,仕途经济。一路科举之路,从浪荡子第到中举,二榜进士的出身,再加上虞家背后的势力财帛,仗着一股聪明才智,虞传矩自是没吃过什么苦头。 就算后来了进了清寒的翰林院,每日要忙讲经史,草拟官员机要,抄发章疏等琐事,愣也是没让这根上没正形的雄性生物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 于是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畏惧正室嫡妻,却在外养了个不是什么正经出身的外室,造就了“虞明徽”的悲剧。 虞明徽对待这位不太负责任的渣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蓝氏是刻薄的,对方更是无情。 一个曾连续外任,在地方上主持公道,修水利工程,奖农商发展,造福一方的官老爷。因政绩优异,后被提拔为京官的士大夫,却可以做到连亲儿子的生死也置之不理。 这未必太过矛盾。对一个穷困之家的普通人可以伸以援手,对内选择性无视嫡妻对庶子女的伤害。虞明徽很想冲过去质问这位老爹,这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去祸害他和那位已经在记忆里淡忘的娘亲。 当然这一切也只能想想而已,事实上重生到现在一年有余,虞传矩这位亲爹并没和自己多说上两句话。 每次也就是在不得已的大家庭聚会中,关照虞明靖功课的同时,带着探究又深沉无望的目光扫视一下他这位懦弱无能的庶长子。 起初虞明徽也想主动出击,去和老爹好好谈一下自己的待遇和前程问题。 后来经过一步步的相处,再加上记忆里那些没有彻底消失的痕迹,全然表明这位无情的父亲是在故意放纵大娘子的刻薄。简单理解就是成年离家之前,只要不出人命,随便怎么折腾都没问题。 虞明徽很是无语,几次想想着干脆重新投胎算了。可奈何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愣是僵持在现在! 好吧!当天得了消息,回去等待再次传唤的虞明徽呆愣的坐在窗前,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倍凄凉。 亲爹和嫡母都如此不靠谱的条件下,前程和生存环境还是靠自己努力吧! 作者有话说: 古代士大夫阶层爱官声远远大于爱孩子,尤其是出身不上台面,没什么前途的庶出孩子。呃……还挺正常的,管饭吃,管孩子有命可以活已经不错啦! (红楼梦里贾政对庶子贾环就是放养式教育,估计连对宝玉一半的心力都没付出在这位不讨喜的庶子身上。所以贾环长歪也不能全怪赵姨娘坏心眼,在全家不公平对待下,看着所有人千宠万宠于宝玉一人,再加上老妈天天抱怨诅咒,下人们给小鞋穿,肯定心里就阴暗了。) 第21章 藏拙 虞传矩为人甚是圆滑谨慎,有些才智。自来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哥们从小便在花花世界里迷了眼,显少有自制力走科举之路,最多也不过让家里花钱捐个闲职。 偏他自有繁盛家族之心后,愣是憋出一身文人的风骨气节。 当初不愿小女儿低嫁到江南之地的蓝老公爷,也是看到虞传矩翩翩儒雅之风后,又传来此子中了二榜十三名的进士,方才挥泪进宫给官家磕头同意婚事。 原本就是一场牵扯政治的婚姻,明眼人都看得出蓝家女低嫁虞家郎,不过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在边疆打了几场招眼的胜仗,龙心大悦的同时难免也生了忌惮猜疑。两姓结亲,是北疆势力对中央集权的低头。 当夜天还没彻底暗下来的时候,便有两三个蓝氏屋里的下人过来伺候洗漱。 大抵是怕虞明徽这位不成器的庶长子着实给家里丢人,一个二等丫鬟从锦箱中拿出一身簇新的白色锈金丝松柏的交领长衣,另配一条镶明珠的翡翠长坠做饰,好不华贵。 到最后长发被玉冠扣住,在那丫鬟的巧手和衣物衬托之下,愣生生把一精神涣散的衰人打扮的光鲜亮丽。虞明徽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现在又添了几分温润雅俊,看的一旁服侍的另外几个丫头脸色发热,害羞的相对而笑。 不过她们都是蓝氏房里的丫头,自然知道主子如何痛恶这位庶出的徽公子。笑过之后,所有人又恢复一张冷淡至极的表情,一路跟在领头的大丫鬟身后去了宴请宾客的正厅。 虞明徽容貌长的好,但通身的气质太过懦弱萎缩,只是低着头寡言无趣,旁人即使心生好感,也没趣去搭上一句话。 当然,这是藏拙啊藏拙! 难免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好看庶子背地里招来一干纨绔们的戏弄调笑,虞明徽给自己立的人设就是透明人。只要不被别人瞧见,总是不会惹来风波罢! 偏今天蓝氏就是故意要做出端庄大方的模样给外人看,到了酒席上,虞传矩在正厅中央笑着请来客入座,后面站着一挺拔文秀的公子给长辈们一一拱手行礼,正是弟弟虞明靖。 没什么出息的庶子女们是没有资格站在父亲身后的,这该死的宗族理法就是赤裸裸的把人分为三六九等。 索性虞明徽立志当透明人,随着丫鬟引座,他看到旁桌上另外两个弟妹,一个叫明盈的小姑娘,约摸七八岁的模样,生的玉雪可爱,明眸皓齿,听说是打出生就养在蓝氏屋里,虽为庶女也备受宠爱。 另一个叫明容,四五岁小男孩和明盈是一母所生,本也该同样给蓝氏这位当家主母抚养,偏蓝氏心里不愿,寻了个借口便把老幺打发给亲生母亲,威势刻薄之下难免和明徽一样畏畏缩缩,乌溜溜的眼睛里含着水光,像是被今天这场面极不适应。 虞明徽很能跟这位小庶弟共情,他娘本是蓝氏陪嫁来的丫鬟,后来因不知什么事被抬了姨娘后,十多年里过得战战兢兢,儿子自然也胆小瘦弱。 但很悲剧,人家至少是有亲娘关怀备至的,听说霜姨娘生的也是小家碧玉,柳叶弯眉,渣爹还是会时常光顾。 呃……所以明容弟弟其实比他强多了! 虞明徽坐下后对着弟妹礼貌一笑,明容依旧是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明盈倒是随了蓝氏,小小的女孩骄傲的抬起下巴,丝毫没把他这么哥哥放在眼里。 好吧。虞明徽也不怪她,想来蓝氏这么厌恶自己,在亲手养大的女孩跟前也不会说上什么好话。 蓝氏随着虞传矩在正厅迎客交际,两位出身富贵荣华的夫妻旁,侍立着同样锦衣华服的虞明靖。 “听说靖哥儿刚过了院试,年纪轻轻真是难得。”说话的是现下都察院的一位小头目,和虞传矩同年,是个从五品的文职。 “哪里哪里,现不过是一秀才罢了,还得在家好生读书,等着后面的大考呢。”蓝氏心中虽喜,却极力掩饰骄傲。偏语气中尽是喜气,笑的连嘴角都在上扬。 “夫人忒谦了些,我看着明靖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我在家训导孩子时,总是拿他做榜呢。”马上就要接过老父担子进内阁的严大人刚受了明靖的礼,对这孩子十分看重喜欢,听后不经跟着说了两句。 蓝氏弯着嘴角,可在见到来人后连声音都低了几分,竟有些讨好之意。“严大人说的什么话,我家明靖和您府上的哥儿还差的远呢!” 说罢,一旁的严夫人也走过来凑趣道:“蓝家姐姐真是说笑了,我家臻哥儿每次下了学堂和我们这些大人聊天时,总要夸上一番明靖的端正品格,还说这么好的才俊,怎的就不是亲戚呢!” 蓝氏听后,眼睛里在也掩饰不住呼之欲出的得意和欢喜。她连忙掏出帕子掩唇笑道,“瞧夫人说的,我家明靖这般好,你家那小女儿又生的温顺可爱。要不许给我们家,也算成全臻哥儿心愿不是!” 作者有话说: 本文虽然搞凰,但真的非常非常种田! 因为个人偏好,不是很喜欢那种可以随便抛弃父母及家族名誉和受远走高飞的攻。 呃……父母从小精心教养,找学堂寻讲师,日夜付出心力的结果就是孩子为了一男子连父母及家族名声都可以毁之一旦?官位仕途什么都不要了就只要爱情? 太鬼扯了,我是非常非常抵制的。爱情真的大过整个家族的名声和父母之疼爱吗?不见得吧,好好搞事业才是人间正道!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3节 第22章 身材真好! 虞家着实说不上是什么满门清贵的好世家,虞老爹就算刚升了品级,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文官。奈何老太公非常争气有手段,家私说不上富可敌国,也足可和京城一些数一数二的鼎盛之家有个前后比较。 啧啧啧… 才十六岁的少年郎啊…… 虞明靖小朋友搁现代不过一高二学子,爸妈能给的所有期待左不过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不上清华也得拼个复旦吧! 尤其还是个聪慧懂事明事理,又长相俊俏斯文招人喜欢的顶级学霸。可明明该无忧无虑,心无旁骛忙学业的年龄,却要开始撑起整个家族的门面和前途。 原来不知他这个庶长子难当,嫡长子也过的并不轻松快活。两人都是背着透明的沉重枷锁,他是毫无希望的苟活,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实在没办法一死了之,重新投胎。 可虞明靖好像连这种豁出去的选项都没有,除了按部就班的附和父母心意,他又能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这个嫡长子弟弟有没有被压的喘不过气,但想想也是,蓝玉一个不用承袭爵位的老幺还挣扎半天后妥协呢,对方又能做着什么呢…… 虞明徽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旁人不动筷子,他也不敢有多余动作。直饿到肚子翻涌,咕噜咕噜直叫,正厅上还热闹的厉害,丝毫不见开饭之意。 严夫人和蓝氏聊的甚是投机,几乎快要手牵手立刻拜个把子才好。 两人眼神交流间全是流转的逢迎,说来严夫人也是勋爵出生,其本家是当年京里赫赫有名的镇南侯余家,只是现下长兄袭爵后家族声势渐低,不比从前就是了。 同时名门贵女,两位上了岁数的姐妹从闺中趣事聊到相夫教子,最后两人相视而笑,都道孩子大了,找个好亲家实属难事! “好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家大女儿远嫁时,我这心里就跟油煎似的,我这边生了靖哥儿以后又坏了身子不能生育,总想着在小儿子婚事上多费些心才是。” 蓝氏说到伤心处,难免眼眶酸涩的厉害,拿起帕子轻轻抹了抹眼角。 严夫人的大女儿刚随夫婿外放去了南边做官,一去就要三年见不上面,很快和蓝氏共了情,都红了眼眶甚是难过。 这厢妇人家聊的畅快,虞传矩已经请了各位大人去了雅座,几下拍手后,陆陆续续有穿着体面的下人丫鬟端上新鲜果蔬点心,和江南新上供的茶叶。 待一轮过后,方才从香药木瓜、椒梅、紫苏柰香等开胃小菜奉上,正菜有十五轮,每轮二道菜,都是些是花炊鹌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鹌子羹、肚胘脍、鸳鸯炸肚等即好看又好吃的菜肴。 虞明徽只恨和自己一桌的人都斯文有礼,动筷子时不发出声音就算了,就连明盈明容两位小朋友都吃的优雅大方,绝不大口咀嚼一点饭食,跟小猫崽似的,每道菜只浅尝少许。 妈的,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生存下去了。 当然虞明徽也不敢真的造次,旁边站着一水的丫鬟婆子,他要真敢做出不雅动作,当下就得被拉出去训上大半个时辰。 等最后一轮果子茶水被送上时,虞明徽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雕花蜜煎和一轮脯腊,真心胃口全无,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恶心袭来,只逼的他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才好。 虞明徽脸色越发苍白阴沉,慌神间一小丫头过来奉茶,只见不知怎么一回事,温热的茶水顷刻间倒在他今日新换的白衣上。 因还在席面,虞明徽也不好轻叫出声,他真心觉得自己最近衰到了家,心里抑郁就算了,倒霉事怎么还一件跟着一件。 “少爷……让小的带您下去净净手吧……” 看那小丫头穿着还算上品,明显是院里少爷小姐们的头等丫鬟,怎么还亲自过来给他奉茶。虞明徽皱眉听着对面梳着双环发髻的女孩赔礼道歉的回复,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借小丫鬟犯错之名把自己引去私会的小把戏吗! “你……你可是明靖屋里的鹿凝?” 虞明徽小心翼翼的猜测着,倒在衣服上的茶水并不是很热,现被夜风一吹,冰凉滑腻,黏糊糊的粘在手臂上,甚是不适。 鹿凝倒也乖觉,一边点头应承,一边替明徽卷起袖子用干净帕子好好擦拭,“少爷别多想,确实是我们主子看您脸色不好,便让我带您去后院散口气。” 虞明徽悄默声的抬头望了望前头正厅的繁华热闹,看了好久也只在人群中寻到明靖小朋友束带整齐的后脑勺。 也不知道这厮到底遗传了谁的基因,说正气吧,确实老实肃穆,一身文人浩然风骨,背脊挺直宛如松柏长青,端的是个才华横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翩翩公子。 可说这厮假正经吧,确实也小心眼的很,色字当头,连庶出哥哥都有心染指,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东西。 好吧,虞明徽很是猜不透这年头十六岁少年郎怪异的心思。当下和旁边侍立的婆子说了声后,起身随鹿凝来到后院一处带着花厅的池塘边上。 正是宴客时分,大部分奴仆都被安排去侍候客人。又走过一道抄手游廊,鹿凝终于如释重负,轻声抚了抚身子,对明徽温柔轻声道,“徽少爷可在此处多歇会儿,等身子舒适了,我带您回去就是。” 虞明徽很是不知所谓,鹿凝在做完自己本分工作后,很及时的退出花厅外,悄摸无声的也不多话,生怕自己会惹人烦厌。 七月初旬的盛夏傍晚,前头偶尔传来几声说笑的凑趣声,周边便静谧异常,只闻虫鸣。 白天被热气闷的厉害,晚上被池塘边缘处的微风一吹,带着菏花香气的淡雅薄香柔柔的擦过脸侧,甚是宜人。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虞明徽看着四下里无人,自己毫无拘束,想了想干脆挽起本就湿漉漉的袖子,一手提着白色长褂,另一只手伸向池塘边,很坏心眼的想摘下一捧好好把玩。 可万万没想到现在这幅小身板这么不中用,连着拔了数下,几乎快要跌进水池时,忽的听到后面一声带着压抑的惊呼。 “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虞明徽正和一朵倔强的粉白荷花较着劲,猛的吓了一哆嗦,顺着脚边带有青苔的鹅卵石,当即就要跌了过去。 老天爷啊,虞明徽内心惨叫。 好在来人身手不错,脑袋在和水花接触的瞬间,后脖领上忽然一紧,半阵头昏眼花后,他终于确定自己没当成可怜的落汤鸡。 “少爷……你怎么能寻死呢!虞家又欺负你了对不对!” 燕斐青蠕动着嘴唇,把吓的眼冒金星的虞明徽紧紧搂在怀里不肯松手。触手之下只觉一阵冰冷,小小的少年郎抖个不停,丝滑面料下的身体骨骼清晰,瘦弱不堪,全然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别怕,少爷。我回来了,我一定会护着你……”燕斐青只恨现下自己能力不足,否则立刻带了明徽离开这腌臜地方,也不至于沦落如此境地。 “……” 虞明徽莫名其妙的被人死命勒住,呼吸不畅又挣脱不开,刚想问候对面全家十八代祖宗。猛的一听,声音竟有些熟悉。 等等!自己马上要私会的对象不是弟弟虞明靖吗?怎么还被别人截了胡! “我……我没想寻死!斐青,你先松开……”虞明徽深呼了一口气,男人身上有股熟悉到心腔的暖香,和记忆深处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侍仆一模一样。 燕斐青身形本就高大,今日又穿了身暗蓝色锈鹤纹的武袍,袖口处缠着两指宽的金色绒布,乍一看只觉得威势逼人,连带着英挺的眉眼间也透着几分悍气。 他慢慢松开手臂,眼底露出的无法隐忍的怒意和嘲讽,“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伤一片。却也没内宅深处这样的弯弯绕绕,细碎的折磨人……” “呃……” 虞明徽皱着眉,很难和眼前的男人把情感连在一条线上。大概是只继承了原主少许记忆,他看着燕斐青俞发阴沉的脸色,犹豫片刻后说道,“你……你不会是为了见我,偷着进虞府的吧!” “我……我怎会如此!” 燕斐青本想好好叙旧,只恨不得此时此刻两人能抱头痛哭上一场,好好感怀前尘往事。这下被明徽风牛马不相及的一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燕老将军的夫人和虞家有些不远不近的姻亲,遂今日过来吃些酒庆贺……我听说后便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外男本不能进内院的,只是远远的看你脸色不好,担心的厉害才诓个小女使说要方便……” 燕斐青越说越脸红,渐渐的没了声响后,只一双小狗似的下垂眼盯着明徽。 两人一阵相对无言,虞明徽很想说一句,老兄你这还不是偷摸过来,幸好他是个男子,否则这种行为就算是私相授受,姑娘家名节全毁了。 他发愣的看着燕斐青,一轮的清辉的明月下,微微发黄的光亮照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上,总有些说不清的沉郁。 只能怪过去的三十年里活的太肆意洒脱,说的不好听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自私混蛋,没吃过半分苦头挫折。虞明徽很懊恼,即使是扮了将近一年的小白花,他还是没法彻底融入这个角色。 燕斐青眼睛里的东西太过复杂,怜悯,珍惜,难过,甚至还透着惨淡的悔意。按照以往,一个男人有再多情绪他都懒得在乎,可这厮未免也太过了些…… “斐青,其实我……”虞明徽低头移开目光,心里本打算着像糊弄蓝玉一样说着模棱两可的好话。总之先把人打发走,以后的事在想办法处理。 但很可惜,从刀枪血海中厮杀下来的的燕斐青没蓝玉单纯,看的也透彻,心里想着什么便说了出来。 “我五岁那年天降旱灾,家里连口薄粥都喝不起。父亲和兄长商量后把我卖给了人牙子。我自是心有不甘,一路上几次想逃,被那人牙子捉回来后以儆效尤,一通鞭子下只剩半口气时,是夫人救了我。她把我买回家,替我请大夫治伤,亲自喂粥熬药……” 燕斐青眼眶越来越红,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夫人……夫人那会儿刚怀了您,常常害喜的厉害。我伤好后便爬上邻居家的老杏树,想摘着酸果子。夫人见了又惊又惧,待我下来时便让我摸了摸她的小腹,说以后孩子生出来一定给我做弟弟。” “少爷……这么多年来,我在外的时候总觉得对不起夫人…是我没护着你,才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虞大人既然能狠心让夫人自生自灭,又怎么会好好待您呢……” 燕斐青双目含泪,说完最后一句后竟噗通一声双膝跪下。 “少爷,夫人当年救我一命,我定是要偿还给你的。” 虞明徽听的嘴里发苦,心里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他惊愕的发现原来这三纲五常的世界里除了要人命的理教,还有如此强烈的忠义观。 原来的世界讲究人人平等自由,身而为人,最重要的便是思想上的独立。可现在这地方崇尚的是精神上垄断,愚忠才是政治正确。犯错了要株连九族,受到恩惠了则福泽数代。 呃……虞明徽琢磨不出味来,大脑一片空白下竟然冒出这恩情既然一时无法偿还,不如以身相许的冲动! “你……你先起来!”虞明徽一脚踹飞自己的离谱思维,着急忙慌的想把燕斐青从地上拉起。 常年习武之下,燕斐青臂膀和胸膛皆是健硕结实的肌肉,浑然没有一丝赘肉。虞明徽发誓自己刚才还是一颗心脏纯洁质朴,感动于对方的主仆情意。 可他妈的,这身材光摸着就这么好,那脱光了还了得!! “少爷……” 燕斐青怕吓着明徽,自是不敢长跪不起。他借势又像小时候一般把男孩搂进怀里,小声安慰道,“徽儿别怕,哥哥这次一定不丢下你了。” 作者有话说: 只能说这篇文不是带着传奇色彩的故事,而是明徽这种偏向“随遇而安”的普通穿越人的故事!! 第23章 招人惦记 虞明徽觉得自己一定是觉悟太低,无法和眼前这位忠仆达成内心深处的共鸣。反倒把脸颊埋进对方结实有力的胸膛处才觉一震,妈的……要不要对一个断袖这么残忍呢。 “谢谢你,斐青。”虞明徽内牛满面,这无异于是让一个异性恋的男性面对一个无比性感对胃口的女性,如果此时此刻自己一丁点生理反应都没有,岂不是说明他不行! 不,他很行! 虞明徽轻蹭着燕斐青胸前的衣料,眨巴着大眼睛一通见不得人的胡思乱想。 这厢恨不得马上把眼前人搞上床,燕斐青却只当他还是儿时的明徽,是自己从出生起就照看到大的小少爷。从皱巴巴的一团到眉眼开始清晰,如玉如珠一般的精致漂亮模样,尤其那双眼睛,亮的像满天星光都着了火。 “少爷,我的命都是你的……” 燕斐青深深的叹了口气,抬手摸着对方瘦窄薄弱的背脊。小时候的明徽活泼明媚,性子虽老实,但也天然童真,仗着自己招人怜惜,总能讨来不少便宜。 夫人自生产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明徽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直到一朝红颜逝去,两人的悲剧上演。血淋淋的邢罚之下,活生生的把一个十岁孩童的天真剥夺粉碎,没有希望,更没有期待。从此以后便是带着镣铐苟活,愣生生把人磨成这个地步。 燕斐青不敢死,他怕到了地府无颜愧对夫人,又怕自己真的没了,明徽连最后一个依靠也断了。 寒冬腊月,积雪消骨。也幸的天气冰冷,被打到半身是血的伤口没有发炎溃烂,燕斐青被扔到庄子里后靠着一身毅力往外爬…… 不能死,真的不能死,总要……还留着一口气在,把小少爷带出来。 不知不觉中,脸上又是一热。眼泪滑过脸颊落在两人相拥的缝隙中,燕斐青浑身发着抖,把所有曾经的痛苦挣扎埋在心底。他想快了,只要自己足够拼命,总能挣下一番家业。 虞明徽色胆包天,也确实心怀不轨。奈何燕斐青眼里心里连半分歪心思都没有,到头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他连一丝世俗的欲望都没有了,反倒是很认真很诚恳的向对方保证自己肯定不会去寻死觅活!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4节 一番好说歹说,眼看着鹿凝就要过来把他领回宴客厅,燕斐青终是明白自己一个挂职的武官私闯四品都察院大人的内宅,实属罪责不小。 又是一阵哭天抹泪,他抽了抽鼻子,努力露出微笑告别明徽,“我一有空,定还来看你!” “嗯嗯,我等着你……” 虞明徽简直想撞墙的连忙点头,勉强撑出一个悲伤的表情深情回望。 老天爷啊,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虞明徽看着对方一路三步一回头的离开,很痛恨自己是不是真的没良心,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悲伤,也不觉得自己真的如燕斐青眼里过得那么惨不忍睹。 蓝氏这人虽刻薄爱折腾人,但总归是大家大族出生,骄傲了大半辈子的人。背地里不说其他,明面上总不至于真的要了他的命。也就是不给好的下人伺候,衣食简陋,偶尔挨顿打骂……呃,到也比那些吃不饱穿不暖,卖儿卖女的奴仆或庄稼户要好得太多! 所以人啊,绝对不能跟上面大富大贵相比,多多少少要和更惨的人比一比才能保持健康积极的内心不是嘛! 好吧,虞明徽揉了揉太阳穴。自暴自弃的靠坐到一块石头上,闭上眼冥思苦想之际,忽闻一阵浓郁酒气,带着那股熟悉之际的清雅墨香,像本厚重深凝的书卷。 哎,总归是招人惦记喜欢的,所以怎么能轻易寻死呢! 他佯装假寐,就等愿者上钩。 虞明靖酒量其实并不好,一个平时连公子哥们举行的诗会都不会去的读书人,今儿到生生一杯酒一杯酒的敬了过去。眼看着两颊烫红,脑袋发昏,父亲便让他先去院子塘边转转,先散散酒气。 他在冥冥之中预感到,自己的婚事怕要有找落了。 夜风微凉,鹿凝带着他走了一路,顺着发凉的月光,只觉心头沁着冷意,渐渐看见不远处池塘边上山石间半卧的小小少年。 “少爷……” 鹿凝抬头悄默声的看了看明靖,只觉那双平日里沉静肃穆的眸子中泛起一阵自己看不懂的涟漪,水一般的柔情缓缓。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离远点守着,不许旁人靠近,若有人过来寻,只说我和兄长有事交代。”虞明靖望了许久,渐渐露出一股难言的苦涩。酒气上涌,心里乍觉郁郁,好生没意思。 虞明徽来这世界还不过一年有余,长时间困于内宅的一亩三分之地,他内心那股任性不羁,洒脱乐观的性子并没有被磨掉几分。偶尔装乖装傻的多了,更激的他想胡作非为,越出格悖论,不容于世俗常理,越觉得畅快。 尤其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虞明靖和自己有着血情,什么骨肉兄弟,什么血浓于水,没情感支撑的亲情,还不如陌生人。 况且不止他这么想,大约虞明靖也没怎么把自己当成兄长过。 一个柔弱且如皓月般皎洁漂亮的少年郎,模糊了性别,瘦弱怯懦,可怜见的目中含泪,还真没几个男人看了能不动心。 虞明徽蜷起身子默默等待,他故意扯开金色绣纹的衣领,露出大片光裸的肌肤,冰冰凉凉的靠在石间。 耳边是不远处池塘出淅淅沥沥的水声,那酒气靠的越来越近,他不自觉的舔了舔下唇,虽闭着眼,尤是觉得有一股视线寸步不离的烧灼的浑身。 从赤裸白皙的脖颈,到凸出精致的锁骨,最后是沾了些许水珠的胸前。 虞明靖心道自己这些年的圣人书果真是白读了,什么理节廉耻,什么三纲五常,世道人心,真真是不如眼前大好光景。 只当是他醉梦一场,反正醒来时他还是温润尔雅的天子门生,四书五经下的佼佼学子。 “真名士自风流……” 虞明靖呼吸越发急促,走了几步移到兄长跟前。探出指节缓缓摸了上去,冰凉中如油脂般细腻光滑的触感,羞怯的,隐蔽且濒临崩溃的边缘,他颤抖着不敢用力,清醒时反倒对上那双明亮湿润的眸子。 虞明徽不惊反笑,十足十勾人的模样,像是不经意的呓语,一不留神已经抬腿把对方勾到自己身侧。 说到底明靖心里在有城府,圆滑事故。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面对心动之人只会茫然且不知所措的少年人,可爱又脆弱。 虞明徽看出对方今天喝了不少,要不也不会这么放的开。他挺腰凑近,黑而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眼波流转间,轻柔的吻了上去。 青涩的相触,舌尖挑开一丝唇缝去尝浓郁的酒香。虞明靖愣愣的,不敢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像是傻了,痴痴的目光里沉了一夜的星光。 “喜欢吗……” 虞明徽笑着去问。 “……”四目相对,虞明靖眼里的单纯一逝而过,他惊愕的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喘着气说道,“谁……谁教你这些的……” 这话说的急了,却是明知故问。 “蓝玉表哥教的,他说人人都喜欢这样的。”虞明徽很坏心眼的眨巴着眼睛,一派单纯而平静。 黑夜给了人莫须有的勇气和豁出去的决心,他知道虞明靖现在糊涂着茫然,极不清醒也不冷静,只需要一个理由便能沦陷。 “表哥还教你什么了……” 虞明靖摩挲着彼此的皮肤,心里却炽烈着无法言明的酸涩。他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没有机会多想,兄长的吻再次落下,不同于上次的清浅之意,这一次的纠缠多了分渴求和宣泄,宛如久旱逢甘霖,畅快淋漓。 温热的舌尖打开彼此的嘴唇和牙关,搅动间都染上酒的清列灼热,像火一边烧着,把理智和压在心底的欲望全部释放。虞明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醉了,所有的不甘不忿,不应该不能做,通通没了边角。 他想要这些,他渴求这些。 柔情缠绵的吻从嘴角留恋至下颚,巴掌大的小小脸庞却瘦的骨骼清晰。虞明靖顺着弧度一路抚摸,夏日里本就单薄的衣料轻而易举的被剥至腰际。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第24章 心虚 自古有能力的富贵纨绔们寻欢作乐叫做风流,弱势群体不羁洒脱,见一个爱一个便是下贱不堪。虞明徽很悲催,因为他即风流过,此时此刻也甚是不堪。 找不到人消遣,到消遣到自己的亲弟弟怀里了。 月色昏暗,更衬的池塘石岸边两道人影交缠暧昧。虞明靖只浅浅松开系紧的腰封,上面坠着琉璃色碧玺珠子因为动作焦急下来回碰撞,发出叮咚脆响,霎时婉转好听。 虞明徽外表在青涩,内里也是老油条一根。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明靖慢慢慌张无措的模样,汗滴顺着额角处缓慢流至下颚,那幅平日里毫无表情的严肃面孔终于展现出少年该有的模样。 “嗯……” 虞明徽也不好在这种场合脱个赶紧利落,两人衣料摩挲在一起,勾缠着接吻。 早已情动的身体控制不住发软,胸腹处灼热一片,汗水和吻痕交错,两人硬挺的性器包裹着外衣抵在一起相互安慰,虞明靖终于把手指探进最后一道封锁。 白色的亵衣很轻松的被解开,顺着白皙滑腻的皮肤滑至大腿根处。笔直硬挺却秀气粉嫩的性器晃动着不断吐出浊液,到和自己那东西完全两个模样。 母亲说自古外甥像舅舅,他自过了童稚时期开始长大,无论身形还是那股谨慎沉闷的性子都像极了蓝家的长辈。现在也好,他撩开下摆,扶着自己硬挺粗硕的性器,很庆幸自己这时候能像个豁出去的武将。 他借着两人性器相摩挲是溢出的滑腻清夜,粘满指节后揉向兄长的后穴。 明明是全然悖论的场面,虞明徽却配合的放松下身,抬高腰际让明靖进的更深。长年累月拿笔的手指并不算粗糙,只带了层薄薄的茧,抽送间竟有别样快感生出。 虞明徽这次是真的不敢叫出去,只咬住下唇强忍着,呼吸乱了大片,被一根又一根的手指做着前戏扩张,舒服的连脚趾都蜷在一起不肯分开。 “好了……你,你快些进来。” 虞明徽知道此处不可久留,只为了一场寻欢作乐而已,别在被他人看出端倪。 这种污蹧乱伦之事一旦被发现,明靖最多被打骂一番,跪半个月祖宗排位,他这个卑微小庶子,估计连命都可能没了。 很现实,很可怕,当然也很刺激。 虞明靖被那双水润的眸子看久了,大脑也不甚清楚。血气翻涌之下,粗长性器抵着那揉开了的穴口,像是要贯穿般肏了进去。 “唔……” 这没经过什么人事的愣头青就是猛,虞明徽颤抖着双臂抱紧明靖的胸膛,双腿借力夹着对方侧腰,被下身又痛又麻的快感激的险些尖叫出声。 他看着明靖本就不甚清醒的眼睛,混沌着欲望和情愫,解不开,揉不碎的悸动,配上那张温文尔雅的少年模样,竟有些深情的固执。 昏天黑夜里,虞明徽只觉得心里像被浸了糖的利刃狠狠的刮过,甜腻的液体渗进伤口,难受又暧昧,不知所终。 “喜欢嘛……”虞明徽贴着对方耳廓处,吮吸着轻咬,放荡着欲望,把双腿开到最大限度,让明靖能进的更深更快。 没法呻吟出声,只能让嘴里含着什么,他细碎着断断续续,“就这么喜欢我嘛……嗯……” 酒醉之人本就不比平常体力,虞明靖糊涂着听不清对方呓语,一下又一下深入,性器被紧而窄的湿热穴肉包裹着吮吸,层叠蠕动的内壁摩挲着敏感茎身,舒服的他只想狠力的操弄。 “哥……”虞明靖闭着眼,挺直的鼻梁蹭着对方寻求另一种安慰,发出满足的喟叹。 虞明徽在几番折腾下已经没了力气,软软的抱着明靖,他慢慢抬高臀部,肉穴在适应被深顶后,只紧缩痉挛着等待情潮的顶峰到来。 “喜欢的……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所有人……都不如你好看……” 虞明靖紧紧抱着怀里娇弱的身躯,下身抵着后穴又是一阵毫无章法的猛干,次次都恨不得顶到最深处,然后快速抽动后再一次轮回。 “兄长……” 虞明徽听到最后已经不甚清楚,快感在周边环境的刺激下异常绵长,他不敢出声,只死死的咬住下唇,在后穴高潮迭起时握住自己硬挺的性器套弄起来。 爽是真的爽,乱也是真的乱。 不断收缩的后穴在高潮后敏感至极,他怕污了明靖的衣服,尽力把精液全射在掌心。后穴里一阵温热,虞明徽喘着粗气,不知所谓的吻向对方。 “你闭上眼休息,等会儿自然有人来寻你。” 虞明徽勾引完一三好青年,难得的心中生愧。也顾不得后穴里还留着精液。三下两下的替明靖整理好衣物后,悄默声的跑去了池塘边。 妈的……他算是完了。 这幅刚被蹂躏完湿漉漉的身体肯定没法再去前厅。反正也没人真在意他这位庶长子到底去做些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佯装失足跌进池塘,也能蒙混过关。 作者有话说: 明靖 第25章 我不想死 身上还有没别彻底褪去的情潮,夜里池内冰凉,虞明徽想装出失足落水的样子,一脚踩下去猛然被激的哆嗦,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石岸边。 明靖不管是装的也好,醉的昏迷也好,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 有时候想想,这一生或许已经没有指望。无论思想还是这幅瘦弱的身躯。虞明徽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悲观起来。 从前的他一表人才,父母疼爱。名校毕业后去自家老爹公司工作,人生中最大的消遣不过就是纵情欢乐场,酒吧夜店一条龙,从来没人为难过他,从来没吃过一丝苦头…… 虞明徽闭上眼,突然想,自己是不是曾经过得太自私痛快,所以一闭眼在睁开后,所有的美好的都没了。 一路顺着池塘深处走去,水流顺着小腿蔓延到腰身,天上月亮忽然变得刺眼,乌沉沉的云一层层挡了过去,宛如隔绝了时间空间和从前种种。 意识在不自觉中开始模糊,闪电划过天空,惊雷乍起。 一滴水珠砸在眼中,来不及觉得刺痛,已经顺着眼眶落下。大脑空白着茫然,前世和今生交错,虞明徽一步步逆着池水向前,忽然忘了自己这样做的目的。 为了什么? 为了和自己“亲弟弟”乱伦,图一时快活。然后在去掩饰,在去伪装,然后自欺欺人式的瞒过所有人。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5节 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呢。 水滴越来越大,如被拉扯开的珠串,溅在他身上,溅在池塘中,旁边的荷花摇曳着飘动,逐渐模糊不清。 奇异的冲动,像笼罩着的阴霾吞噬光亮,虞明徽觉得自己浸在一个疲惫至极,无法醒来的梦中。即使意识在清楚,睁着双眼只能看到绝望。 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就像闸门被打开般宣泄,池水到灌进鼻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漆黑。神智丧失前,四肢冰冷的刻骨,从肺部传来的疼痛在刺激着他去求生,可大脑却劝说着身体沉溺。 “徽儿,好好活着……” 一声绝望饱含怜爱的声音响在耳畔。 “娘这辈子从高跌低,曾也是官家小姐,享受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终是落的卑贱如草泥。娘饱读诗书,想骄傲有风骨的活着……可最后还是要依附他人。当外室,当妾,连生下你也忤逆了你父亲……娘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求了,只要你好好活着……” 虞明徽看着眼前脸色枯黄的女子,她柔弱衰败,像朵马上就要凋谢的芙蓉。虽已骨瘦如柴,但依旧能从精致的眉眼中看出她原来是多娇媚倾城的绝代佳人。 浑浊泪水顺着她凹下的眼眶流过,那女子病弱的连说一句完整的话也来不及,只是睁着一双无法焦距的眼睛看着自己,里面满是柔情疼爱,像看着珍宝,舍不得,抛不下。 “娘终是,对不住你……” 一声叹息,一声哀愁,一声于事无补的悲痛。 “母亲……” 神智渺茫之际,因缺氧而昏沉的大脑里反反复复浮现着曾经种种。虞明徽猛的清醒,他挥动着僵硬的手臂,奋力向上游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原是说上苍对待万物都和对待那个草扎的狗一样,不会干涉,没有偏好,都是任其自然生化。” 虞明徽第一次产生了怨恨。 但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恨,他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被碎成片的记忆填满的躯壳,跌进这万丈深渊中,唯有自救。 阑风伏雨,沉寂片刻后,终于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虞明徽抓住一株大大的莲花,艰难的往上爬着,指节磨在粗粝的石间上,薄而尖锐的凸起刺进细嫩的皮肤,鲜血顺着滴进水中,晕开一片嫣红。 “兄长……你抓着我!” 虞明靖在雨落下的瞬间已经清醒,他在第一时间起身寻,惊慌失措间却只看到池塘边岸上挣扎的往上爬的明徽。 “我……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我不能死……”虞明徽用力抓住求生的最后希望,嘴里含糊着旁人听不懂喃喃细语。呛进喉管的水呕吐着涌出,他剧烈的咳着,像是把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咳出来一般……那些痛苦的绝望和一朝的希望相互交缠着不肯放过他。 虞明徽压抑着嘶吼,睁大的双眼里含着落不尽的泪,崩溃的寻求活着的支撑,“娘……你走了,斐青哥哥也被赶走了,爹爹从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大娘子总也嫌我……连明靖弟弟都不许见。这世上,再也没人疼我爱我了,可你让我好好活着,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我得活着,好好活着……” 在强大的求生欲面前,虞明徽圈住来救自己的那人,紧紧的抱着,死死的环着,眼泪依旧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珠还是一场悲歌。 第26章 命中注定 虞传矩肃立在一旁,冷漠又复杂的看着大夫替眼前这个自己从来都不想要过的儿子诊脉。 瘦弱苍白,即使昏迷中也显的怯懦萎缩。只是眉眼乍一看生的精致细巧,漂亮的和记忆里初见妧娘时一模一样。 “老爷,大娘子刚打发人过来问我这边情况,小的该怎么说……”滂沱大雨外,一小厮飞快把撑着的伞放在门边,也顾不得脚上还有泥,小跑着走到大老爷旁边小声说道。 虞传矩似依旧沉浸在回忆中,久久沉默中眯起眼睛,缓缓说道:“今儿大娘子为了宴客操劳了大半天,现下该是累了。徽少爷不老实待着反倒雨中乱跑,本就是他的错,等病好了自由大娘子处置教训。” 那小厮回话的功夫悄默声的看了眼病榻间发着高热,瘫软抽搐的明徽。因被老爷挡着,弯着腰也只瞧见对方露出的一节白皙手腕,骨骼清晰,显是瘦的过了头。 一阵难言的同情泛起,他是见惯了蓝氏怎么苛责这位庶长子的,约摸着等病好后,还少不了又要吃些什么苦头。他有些不忍心的在心中叹了口气,道了声是后急忙拿起油伞赶过去回话。 深夜被请到虞府中诊脉的刘大夫也是熟人,他见着四下里没什么人,只匆匆写了副开药的单子,又嘱咐旁边旁边的小丫鬟去煎锅浓浓的姜汤来。 “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寒,吃几剂退热的汤药便可无恙。” 在京城行医多年,刘大夫一双眼睛早就练的成了半仙。也不用虞老爷说什么,单从这位少爷衣食住行和伺候的仆从数量看来,多少也猜出不是什么在家里受宠的人物。 小户人家还有个嫡庶偏差,虞家这样的官宦富贵人家只有更甚。尤其身体还瘦弱成这样,病痛间只哀哀唤着亲娘,可怜见的,不过苦挨日子罢了。 虞传矩皱着眉点了点头,脸上依旧看不出有任何神色,也不用他开口,自有侍立在一旁的仆从过来送上一袋银子和一些大户人家准备给大夫的小物件。 徽字,安然,美好的意思。 是妧娘亲自为这孩子取得名字。 他靠近几步,不知怎的只觉胸闷一片。没过多久,一个小丫鬟端着碗味道极浓的姜汤低头走了过来,虞传矩接过后,扬手把所有下人都撤了出去。 今儿本是个喜庆的大好日子,升了四品官职,终在京城官宦之家算得中上等,也是为整个虞家争光添彩。若不是客宴之后明靖的贴身丫鬟过来传话,他是断断不会为了这个庶子走这一趟。 可他猛的想到了明徽的亲娘,曾经也是有个从四品的爹。 徐妧儿在闺阁中便是有名的才女,娴雅贞洁,端庄秀丽,是整个苏州府的少年学子们嘴里念叨着,想见上一面的绝妙佳人。只是没想到一朝其父牵扯到大内皇子争夺,从四品的知州大人全家被抄,男子发配从军,女子卖去当地教坊司为妓。 彼时年少,风流倜傥,和宋国公府的嫡小姐大婚后也不曾老实。在一次诗会上远远的看了一眼徐知州家的大小姐。只道传闻果然不假,徐妧儿确实生的窈窕婀娜,举止间透露着大家风范。 匆匆一面,他并没有留心。再次相见时,过往骄傲欲滴的漂亮女孩终是陷于淤泥之中衰败如斯。 官家负责的教坊司,本就是为的有钱的权贵富庶人家取乐快活,能进这儿来的无不都是犯了大过错的官宦小姐。徐妧儿因样貌才情出众,虽是个负责舞乐的清倌,半年之下已经有不少人出高价只为亲近佳人。 虞传矩那会儿正和蓝氏闹得厉害。一个曾经的风流富贵浪子,现下在官场上小心钻营,圆滑世故,疲劳一天回家后还要面对妻子的埋怨教训。一个高傲公府小姐,被父母从小捧在手心上疼爱,伸手便可摘星,又怎会容忍丈夫有一丁点别的心思。 两人见了面只有冷眼相对和无休止的讥讽猜忌。书房内,他在一身疲惫中忽的又念起那位温婉可人的徐妧儿,想必在娇艳的花儿这时候也成了污泥,他们虞家从来不缺银子,自是可以寻到乐子。 “娘亲……” “徽儿不想……不想留在虞家了……” 虞传矩端着那碗浓浓的姜汤,沉默的坐在了床榻边上。刚从锅炉上卸下的碗盅冒着氤氲热气,白茫茫的扑在脸颊上,竟让他清醒了几分。 一室昏暗中,屋中静谧如水,只能听到明徽窝在被褥中如幼猫般的呜咽。虞传矩拿起汤勺小心拨弄,愣了许久后方才吹凉一勺如药般的汤水,轻轻送往庶长子的嘴边。 徐妧儿终是贪心过甚了…… 虞传矩看着明徽挣扎着神色咽下姜汤,那双秀气精致的眉眼紧皱,连带着牵动了嘴角的小小梨涡,竟生出一股倔强之意,和其生母如出一辙的模样。 徐妧儿自是不肯随水浊流,放纵让他人玷污自己,一时之间寻死未果,被教坊司的老嬷嬷使出作践人的好法子。即不毁容貌,也无皮肉之苦,只是命人把她同胞的六岁妹妹倒掉在房梁上,在把她捆在旁好好看着。 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小姑娘那受过这种腌臜罪,不过半日,已经脸色涨红,连哭喊声都宛若游丝。 徐妧儿是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看到幼妹受这些零碎折磨人的罪,一日不到她便妥协了。 那老嬷嬷一边让人替她梳妆,一边和旁人讥讽着,“被卖到这儿来的,哪儿从前不是大家小姐。矜持骄傲劲的有个屁用,还是要有亲姊妹挟制着才听话。今儿你寻死了,明儿就叫她唯一的血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虞传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喂了明徽大半碗的姜汤,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逐渐添了颜色。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逐渐停了,微风透过窗户未关紧的缝隙,带有花香和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恍然间他好像又看到妧娘。 跌入凡尘的女仙,坠进地狱的魂儿,落在泥里的花骨朵。 即使不在高贵的妧娘始终都是温柔端庄的,不过十六岁的娇艳女孩,在屋里轻拿琵琶弹唱。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景物依旧,人事已变,一切事情都已经完结。 江宁织造的虞家,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铜如铁。虞传矩自然是有钱博美人一笑,听两首小曲后快活一场。烛火摇曳间,漂亮精致的女孩儿柔致楚然,好似一朵微微盛开的枝头芙蓉。 “莫怕,我会待你好的……” 这是虞传矩对妧娘说的第一句话,并不甚用心,不过是风月场上随口之言,他没当真,可初经人事的妧娘却放在了心上。 因受够了家中嫡妻无理取闹的蛮横纠缠,虞传矩有一阵几乎每一晚都要睡在妧娘屋里,并花了不少银子通融教坊司里管事的老嬷嬷,不许欺侮徐家姊妹,吃食都要最上乘的金贵。 他只是贪恋那一抹如春风般的温柔,妧娘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人不管对镜描眉,还是吟风弄月都心意相通。甚至官场上一些惹他烦闷的琐事,妧娘都会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轻笑着去揉他皱紧的眉心。 虞传矩肯定自己是有过那么一丝真心喜欢过妧娘的,他抬手去揉女孩儿乌黑顺滑的额发,然后亲吻那对浅笑起来甜如蜜糖的小小梨涡,嘴里不由的说出一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妧娘听后似是呆了,片刻后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痕,一滴水珠落在虞传矩的掌心,湿热一片。 虞传矩看着泪眼迷蒙的妧娘,抬手拿起帕子轻轻揩拭,“我会替你赎身,然后把你妹妹送到一户好人家养着。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她会像普通人家和乐一生,你也不至于总是担忧了。” 如若不是这时候蓝老夫人亲自上门教训,他怕是要彻底沉溺在这片舒适的温柔乡里。 蓝氏纵管骄横霸道,那是因为她身后有战功赫赫,满门勋贵的宋国公府撑腰。 长勤侯府出来的蓝老夫人面色和善威严,坐在一旁和父亲端庄平气的说话,“孩子总是心头肉,疼着惯着也就罢了,若是一时被外面的花儿草儿迷了眼也不是大错,可我家秀荣是老幺儿,哪受过这等委屈……” 父亲又怎会听不到对方话里的意思,一身老骨头震了又震,气的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又怕惊到旁边朝廷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转身让他跪下听训。 “嗳,原我家秀荣也是有错的……好女婿,回头我就让她给你也赔赔罪。”蓝老夫人嘴上说笑着,眼里却明镜似的,她亲自起身过来扶起虞传矩,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啊,可是虞家长房嫡出的大少爷,又是科举出来的进士老爷,又怎么糊涂着不知道现下什么最重要……” “是赶紧生个嫡子啊……” 嫡子…… 虞传矩喂完最后一勺姜汤,对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庶长子叹了口气,心里像是压了把火,又觉得已经无济于事,一切似命中注定般到来。 作者有话说: 嫡庶之差远过千里! 第27章 还算有点良心! 冤孽。 何为冤孽。 情深时如胶似漆,分离时宛如深仇大恨,老死不相往来。一段注定不堪腌臜的糊涂往事,一个从腹中起就不被期盼的孩子,这都是冤孽。 虞传矩一点点握紧拳心,心道果然万般皆是命,丁点不由人。 他从未有一刻,哪怕是最爱徐妧儿时,也不曾有丁点孕育一个孩子的念头,更何况还是个庶长子的身份。 想想那徐妧儿也是大家出生,从小饱读诗书,明白事理,又怎么会不知理教下,嫡庶之差远胜天地。又怎么会不知道嫡子还未出生,一个外室生的庶长子会让主家的名声有多不堪。 即使锦衣玉食的长大,虞传矩始终再纨绔风流也清楚一个现实道理。严谨的社会等级制度之下,越往高处走,亲人之间的感情越不会浓厚的。大多数都是利益关旭,亲情于其中是很淡薄的,不像普通之家那样亲情真实。 虞传矩想要权利,想留住家中富贵,不想随天意让大家族三代而亡。他在菩萨面前诚心发愿,希望尽自己全部心力,让虞家繁盛百年。 蓝家是助力,是攀爬的石头,是过桥的梁木,登天的梯。 又怎能轻易辜负和舍弃。 到底感情于他不过如同云烟迷绕,不堪一击,徐妧儿的温柔婉约又怎敌的了权势富贵! 虞传矩心觉自己并非绝情之人,他给妧娘赎身,给她买丫鬟小厮和安置房产,好生养在外头。只要不生事,露水情缘也可圆满。 被蓝家夫人一通教训后,他终也是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求什么。如果没有蓝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和身份,他一个普通进士,即使身后有万丈家财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6节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的。传矩,去为你和荣秀挣个片好天地,以后女儿成双,子嗣昌盛,是多好的事啊……” 蓝老夫人临走前拉过他的手,还不忘一句句用心叮嘱,夫妻和睦才是仕途的根基……身后的嫡妻早已听的泪流满面,站在马车旁用帕子掩面而泣,哀哀不舍的唤着母亲。 “轰隆——” 本已天晴的夜晚忽的被一道霹雳照亮天幕,惊雷阵阵,每一声都深深鞭挞在心里,像是行走在刀刃上般煎熬。 “爹……” “爹爹……” 此时此刻已经烧糊涂的虞明徽已经到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地步,脑子里被划为两个战场。 一个是15岁前怯懦倔强的庶出倒霉蛋,爹不疼没娘爱,看不清前路,委屈憋闷着活的宛如行尸走肉。一个是来自21世纪的乐观积极的穿越者,不稀罕谁来爱自己,只求一时快活,得过且过的混日子。 后者恨不得揪着前者的脖领子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怎么就不能豁出去,来个鱼死网破。 前者茫茫然空洞着苦笑,反问道,那你呢,现在为什么不豁出去? 虞明徽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轰——的一声,伴随着肉身之外的惊雷,反复劈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思维化为灰烟,撩绕在他眼前,分不清前路。 原本恣意痛快,美满幸福的人生荡然无存,他好似一直和眼前这个人一般浑浑噩噩,即使想去抗争也无疾而终,从未想过自己如何豁出去,是否有豁出去的可能…… 混沌中虞明徽像被扼住喉咙般痛苦的挣扎,他胡乱的大叫一声,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两侧大滴大滴的滚落,惊雷再次闪现,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坐在一旁的父亲。 “爹……” 虞明徽哽咽着试图去抓紧眼前这个和自己血缘上最亲的男人,瘦弱白皙的手指微微抬起抓在对方深色的袖摆,用力时表面会浮现出青色的凸起静脉。 “我梦到我阿娘了……爹……您还记得她吗……”虞明徽声音微弱,大脑不清楚,说出来的都似胡话般磕磕巴巴。他颤着舌尖,一句句重复着这些早已被前人遗忘的过往。 “够了。” 虞传矩听着皱眉,此时此刻,他早已不记得妧娘曾带给他的温柔细语。数年过后,万般种种加起来,对方留在心底的印象不过是个纠缠不清还糊涂愚蠢的美貌女子。 庶长子……就这么背着他生下个庶长子。 他何曾想要过这个孩子,如若不是还念着最后一丝情分,知道妧娘有了身孕后,就该花钱买个汤药婆子过去灌药,落胎了事,而不是好说歹说的让她自己处理。 待明徽恢复些神智时,只隐约模糊着看到老爹恨恨挥袖离开的背影。不能怪他觉得天昏地暗,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现下眼睛酸涩的厉害,也不知道默默又落泪了多久。 妈的,怎么这具身体眼泪这么多,自己总是能说哭就哭,控制不住稀里哗啦的涌出,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折寿……别跟林妹妹似的泪尽而亡,他又没有需要还泪的宝哥哥。 凭借着这具身体难得的共情时刻,明徽一边头晕脑胀的打着哭嗝,一边内心诅咒虞老爹生儿子没屁眼,走路摔成大王八。 哎……好像他就是对方儿子啊! 趁着还隐约记得着原主的记忆,虞明徽也顾不得现下还发着高热,只穿着浅色的单薄里衣,光着脚去爬侧卧的书架。 好吧,说是书架,其实上面连本正儿八经的论语都没有,光秃秃的只放着几个一看就不值钱的木盒子,有些边角早已生了裂口,借着光看过去,几乎都是空的。 不过没翻几下,果真听到一声叮咚脆响。明徽努力撑着单薄的意识,颤抖着踩在椅子上打开那盒子。里面周边围着着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粗布,但最中间却包裹着一块极好的玉佩。 玉色温润通透,精巧之处在于那块小小的玉佩的最上方洇开一抹淡淡的粉色,旁侧又带着些许翠绿,也不知道是那个能工巧匠把这些颜色运用的恰到好处,刻成一从盛开的明媚海棠。 好好好……但凭这块绝世的独山玉,虞明徽笃定自己刚才绝对不是出现幻觉或者在做梦。原主的娘亲果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出生,这玉被藏着掖着,终也有再见光明的那一天。 只是独山玉虽温厚细腻,却也脆弱,尤其雕刻的如此精美,嗑破一点也辜负了手工师傅的一片匠心独具。 不过自己是带不得了,小心藏着也是好事。 虞明徽心思一时间千回百转,不知不觉中已经撑着病痛中的身体又缩回了被窝深处。 也不知道又浑浑噩噩的过了多久,正当他天人交战,百般琢磨脑海中那句豁不豁的出去时,门口处吱呀一声轻响。 格老子滴,能这时候过来的用腿毛想想也知道是谁了,不过虞明徽还沉浸在自己悲催的命运中,还并不想理会这个便宜弟弟。 “兄长……” 虞明靖脚步极轻,似不敢动的厉害,怕惊醒正沉睡中的明徽。只嘴里不知呢喃些什么,走过来时,只看到对方一个窝成团的背影。 妈的。虞明徽现在纠结极了,又恨便宜弟弟和自己都是一个爹的种,为啥一个是天上凤,一个却是檐下雀。又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偏薄,明靖又没做错什么。 不过自古有爱屋及乌,就有殃及池鱼,都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虞明徽极力腹诽着,咬牙切齿之际,狠狠的一大口嗷呜咬在被子上。哼哼,好解恨啊……这要是咬在虞明靖身上,自己说不定病都开心好了。 “有些话……我实在不知如何跟你说。对不起……我也错在其中。一早就知道你在府里过得不痛快,却也无能为力。兄长……今儿我跟母亲好生发了顿脾气,我跟她说,兄长如若再过得不好,我便绝食不出门,给学堂师父的请假条子也写好了,大不了再去父亲那闹一场。所以约摸这两天……母亲是不会过来寻你麻烦的。” 虞明靖只当明徽还睡着,小心翼翼的蹲在床上,说话间已有几分哽咽。 虞明徽黯然,这时候也不好在转过身,只于被窝深处慢慢松开牙关。好吧,便宜弟弟还是有些良心的,这该死的礼教森严的破地方,一个乖学生能做出如此忤逆不孝的事来,也算是尽力了。 说到底明靖也不过才是一个十六岁出头的小小少年郎,虞明徽闭着眼,悠悠着假装翻动身体,把自己憋久了的脑袋从被窝中探出些许,依旧沉沉的面无表情。 “我能力甚微……如若伤了我,兄长能好过些,我也……我也觉得欣慰。” 虞明靖茫然若失的苦笑着,抬手抹了把眼角后,终还是把指间落在对方好看漂亮的眉眼上。 一路冒着雨从自己院里过来,身体温度早已沾染上一层寒意,再加上兄长还在发着高热,触摸之下竟觉得火热。 也不知道是那幡动,还是自己心动的厉害,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对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虞明徽强忍着不动,少年淡淡的呼吸中夹杂着些许墨香,温和之意甚然。不唐突,也不让人生厌,刹那间觉胸口处暖如艳阳高照,跟化了似的。 一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只在明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虞明徽才悄默声的透过被子缝隙去看对方。 原以为明靖脚步轻浮是带了心虚,其实不然,那明显一瘸一拐的小心模样,大概是真伤的不轻…… 蓝氏这人从小锦衣玉食,被娇惯着长大,生起气来的最大爱好就是摔东西。上好的玉兰花镂空金丝茶具碎了一地,虞明靖也不管不顾,说跪就跪。 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尖锐的碎片一块块锲入肉中,鲜血瞬间染透浅色的长袍,只把屋里一众的丫鬟婆子吓了个魂飞魄散,却谁也不敢在这紧张氛围里出半口气。 “你个混账东西……” 蓝氏刚被儿子言语顶撞之下,早已气昏了头,也没看到地上洇出的那一小摊血迹。反紧紧走上前又狠狠扇了个耳光过去,“你怎么能向着那娼妇生的儿子说话,是她们害了你明瑞妹妹啊……” 她看着眼前肃穆庄重的儿子,不经泪眼模糊。如果……如果她的瑞儿还活着,小小的女孩儿会有和她哥哥一模一样秀气好看的眉眼。不过女儿家总会生的更精致漂亮一些,襁褓之中便有些纤长卷翘的睫毛,黑而亮的眼睛里即使病弱中依旧含着笑意。 不……她的瑞儿,终究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8章 单车变摩托! “母亲,儿子曾在学堂上听夫子讲论语。孔子言不迁怒,不贰过。是为了告诫学生们做事万勿把自己的怒气迁怒无人,也不要重复同样的过错。” 虞明靖已经顾不得膝盖处尖锐绵密的深刻刺痛和脸颊上传来的灼热,那些茶盏瓷片扎进肉体和一个耳光的痛感远不如心里如涛涛江水般汹涌的怒意和恐惧。 甚至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悲怆和愧疚…… “世上男子总过得轻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女子却生而不易,还要为微薄之事担任骂名。” 他深吸一口气,在烛火跳动间默默捏紧双拳,继续冷声说道:“母亲为何从来不怪父亲的过错,每每愤恨之时只说尽了兄长和其母多作恶多端……母亲也是女子,又是何必……” 作践了别人,也作践了自己。 “啪——” 虞明靖终是没把最后一句全部说出口,本就被打歪的脸颊上又遭到一记耳光。大概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对于母亲来说确实过分,嘴角处只觉一阵腥甜,牙齿擦过口腔内侧,已有鲜血溢出。 轰隆一声,外面闪电伴随着撕裂天空的惊雷,连室内都仿佛亮如白昼。 蓝氏在片刻的恍惚间看到小儿子脸颊处泛起的青紫指痕,她把视线慢慢下移,地面上洇出的那一摊刺眼的红仿佛化成利箭狠狠的扎在了她的心头。 那些话,那些仿佛要扎进她胸腔里的话,那些日夜里扼住她喉咙的冤孽,她是真的真好恨。 铺天盖地的哀痛和疲惫累计到极点,蓝氏颤抖着嘴唇,大脑伴随着雷声空白茫然。眼泪不知不觉,已经一滴滴落在明靖的衣襟上。不过片刻,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靖儿……”蓝氏后退着扯过徐妈妈的手腕,哀哀的唤着。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懂事听话,从年幼时便显得比同龄稚童更明白事理,不用她多费一丝心。任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虞家的嫡长子明靖未来可期,必是个栋梁之才。 谁不艳羡她得了个上进乖巧的儿子,她怎么会动手去打她的靖儿…… “靖……靖儿!……我的儿……” 蓝氏慌了手脚,被那些字字诛心的话激的糊涂了心肠,她后退两步转身狠狠的指向周围的婆子丫鬟,红着眼睛嘶声训斥道,“你……你们都是瞎了不成。快……快扶少爷起来,快……去请太医啊……” “母亲……” 虞明靖被徐妈妈和一众丫鬟们从地上搀扶起,起伏间刺在腿间的瓷片茬子不断神深割伤肉体,可他自己不忍在表现出疼痛来让母亲继续伤心。 “瑞妹妹的体弱之症本原因胎中受惊,是我没护住妹妹,母亲真要迁怒,还是怪我吧……” 蓝氏骄傲蛮横了大半辈子,对同塌而眠的夫君也不肯低下头,这时候被自己唯一的儿子忤逆顶撞,即使早已心碎,她依然是挺直着脊背。 大半辈子里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那些不甘心,愈加浓烈的恨意点滴般浮现在眼前。蓝氏咬着牙,心里何尝不清楚明靖说的那些话。 只是……这样严肃的神色,这样字字铿锵的言语,曾也有个少年郎这样细声细语的对她说过。 “荣秀表妹,明明是你自己摔碎了杯盏,怎么能迁怒于人呢。” 那声音仿佛依旧言犹在耳。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长勤侯府的表哥同样出生武将世家,却偏爱舞文弄墨,常摆出一副学堂夫子的面孔来教训人。 不知何时起,少年明亮漆黑的眸子里渐渐也生出灼热滚烫,每次望向她时,心里就像被融化般说不出滋味。 这么多年,本以为放下了,可看着明靖一天天长大,蓝氏的恨意却愈发浓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吃这些苦,她本该嫁给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幸福安乐的过完这一生,而不是一朝圣旨下嫁给个虚伪浪荡的公子哥,受尽委屈和不甘。 眼眶再一次涌出热意,蓝氏狞笑着抬手用力擦拭过后,心里扭曲的黑暗早已吞噬她所有的理智。 是啊,她是没法恨下旨赐婚的官家,没法恨把自己远嫁的父母,没法恨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夫君,没法恨和自己血浓于水的儿女。 那么外人呢。一个卑微没用的庶长子,就算她碾碎了对方的骨头,又有谁能阻她的路。 朱律居内,被下人扶起吃过药的虞明徽出了半身的汗,已经精神大好。他闲来无事,又从枕头底下翻出那块雕刻精细的独山玉,心里不经越发好奇原身的母亲。 可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抵还是对虞老爹存了一丝善意的希冀,却换来了沉入水中的绝望自缢。 他是不是……真的没能力豁出去。 凡事活着最重要,自己这一年里过得糊里糊涂,不求上进也没勇气了解更多。到底是他没能力,还是没有一颗冲出牢笼的心。 难不成往后余生还要这样苟活……虞明徽摩挲着玉石上盛开的海棠,忽的一阵风吹过,端药后的小厮为了通风,开了屋里内房的两道窗户。 星星点点的阳光斑点洒在屋内,随着时间推移,竟慢慢晒到自己脚下。 虞明徽想的头痛欲裂,一把狠狠捏紧手中的玉佩。脑内似断片般浮现前世和今生,疼爱自己的父母,不可限量的安稳前途,游戏人间的的前半生。可惜都已不复存在,现在的摆在自己眼前的路不过两条。 要不鱼死网破,挣扎着求一条自己掌控命运的生路。要不就像现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最后在抑郁中被人一脚踏碎。 反正都是要死的,何不搏一搏! 想来那日虞明靖使的苦肉计还算成功,眼看着自己最出息懂事的嫡子膝盖上被碎瓷碴子扎进颇深的伤口,和那苍白小脸上五指分明的掌印。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7节 虞老爹本就在回忆往事时怒火攻心,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实在不着事,被一漂亮女子勾了魂,背地里偷偷生下庶长子。害得家宅不宁,仕途上还险先被同僚参上一本,说什么不孝不忠,贪花好色,有失人伦,不配为官…… 也亏得岳父岳母一家不计较,更有蓝家在朝堂上的背景,替他压了好些难听的话。否则还浑谈什么仕途经济,轻则被罢官了事,重则发配充军。 好险,好险。 虞传矩从此以后更是对蓝氏这个嫡妻又惧又敬,两个被硬凑在一起,不对付的夫妻终于有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模样。 眼下他本该为了无辜受伤的嫡子好生去责问一下横眉毛竖眼睛的蓝氏,可到底刚看望完可怜兮兮,弱小怯懦的庶长子,虽也没生出什么父子疼爱之情,心里多少也存了些别扭又愤懑。 一通纠结之下,虞传矩冷着一张死人脸,只把看病的太医揪到自己书房详谈了大半个时辰。 从明靖腿上的伤口何时愈合,会否留疤,影响筋骨活动等,到吃的汤药都要昂贵的药材,脸上伤口更是需最好的膏药来敷等等无微不至。 老太医一直笑呵呵的奉承,等虞传矩说够了,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行礼告退。他不经想起远在朱律居的另一位小少爷,心道人心果然是偏的,都是血肉,兄弟两的待遇却宛如天上地上。 虞明徽在病榻之间并没有被这场闹剧波及,等大好之时,反倒清晰的感受到周围有了细微的变化。 原本伺候他的仆妇丫鬟不过三两人,还都是些粗使下人,平日里连话都不肯多说上几句。现下人不仅多了几个,无论从打扮还是谈吐上,都大气有礼,明显和从前不是一个档次。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竟然有了些掌握自己行动的权利!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信心,虞明徽异常笃定自己一时半会绝对死不了。几番周折之下,落水,打板子,淋雨病痛折磨,终是让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去摆脱原主自带的哀丧情绪和怨天尤人的心境。 他始终是自己,不是别人。 想当初从最开始穿过来时无论出行还是做事都被蓝氏限制,过得浑浑噩噩,一身戾气无处发泄。可这幅身子又实在病弱,只能成日窝在屋内生闷气。 到后来身体渐好,二话不说,先是勾搭了温润尔雅的蓝玉当姘头,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段泓亦,才将他压在心里的郁闷稍微发泄。 现下亏得明靖去闹了一番,人生似乎又有了新的盼头。虞明徽发觉自己是真的越想越多,稀里糊涂的,总是记起一些原主的记忆。说不清是好是坏,只是在恍惚间越发坚定自己要离开虞家的念头。 “徽少爷,明日里长安街上可有中秋灯会呢,您现下身子大好,要不要出去散散郁气。” 鹿蕴是鹿凝同胞的姊妹,虞府老爷刚升了从四品官衔,整府里最近缺人手,方才从乡下庄子里把她调过来伺候主家。 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她姐姐一般伶俐聪慧,生的也是玉雪可爱,杏眼桃腮的精致模样。 虞明徽纵然是个弯的,也不妨他喜欢漂亮的小妹妹,他从刚才的遐思中回过神来,对着鹿蕴浅浅一笑,想来也无趣,到不如真的出去逛逛。 鹿蕴以前在庄子里时,偶尔从回家探亲的阿姊那听过主家的一些八卦闲话。说是明靖少爷上头原还有个兄长,称做明徽少爷,乍一看简直宛若仙人般好看。只是可怜见的,不知做了什么被老爷夫人厌弃,平日里过得还不如下人。 那时候年幼的她还不信,又因庄子里属自家姊妹生的好看婀娜,心道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仙人。现在自己被阿姊接来,一阵调教礼仪处事后,竟直接被发配过来伺候这位不受待见的明徽少爷。 “好啊,你准备一下,明儿晚上咱们就出去转转。”虞明徽看着小女孩不知何故而发红的小脸,心里好笑的厉害,只转头继续思考未来人生大道。 鹿蕴呆愣在原地,脸上火烧火燎的,宛如站在盛夏里最毒的日头下。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向明徽少爷,杵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刚恢复些莫名其妙的心绪,打算去院里做些洒扫活计时,那真如仙子般的少爷又转过身来。 “对了,鹿蕴。叫个小厮去西景胡同的段家传个话,说明天中秋灯会结个伴,望他一定要来!” 作者有话说: 不要方!!马上就走事业线了!!现在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风平浪静哇!! 顺便叭叭一句,蓝氏人是不坏的,千万别带有现代价值观看古代种田文,要不《红楼梦》里凤姐为啥要整死尤二姐,不整死贾琏!!那时候的女性有自身思维的局限性,千万别较真昂! 第29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虞明徽一直是个心性毫无束缚,自由自在惯了的人,这点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儿时父母的宠爱程度。可以说抬手便可摘星,即使摘不到最大的,也要摘最亮的。 所以即使来虞府后被磋磨了一年,他还是保持着一股随遇而安的放松状态。事到临头想要生存也没什么办法,只有一个字,装。 段泓亦很喜欢小狐狸崽子这一点,即使他一直在人前表现的柔弱怯懦,只要稍微给对方点颜色,那带有兽性的獠牙便会显露无疑,一双眼里全是狡猾的算计和诱惑。 虞明徽更是知道段泓亦喜欢他这点与众不同的狡黠,也乐意去迎合,所以两人即使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也十分愉快的凑在一起风花雪月。 “小公子何故一人在此发愣呢。” 这是与段泓亦最初相遇时,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简简单单的搭讪之语,搁现在转化一下,就是帅哥你看起来很寂寞啊,要不要一起去嗨! 彼时的虞明徽刚和蓝玉小朋友勾搭上,对方还处于羞羞涩涩,难言难尽的恋爱初期。平日里也就摸摸小手,亲亲小嘴,最极限也不过撩开裤子互相蹭蹭…… 呃,这些想当然的愁煞内心苦大仇深,被憋的将近寻死的老流氓明徽。 也不知道那会儿的蓝氏脑袋犯了什么抽,出去开开心心逛灯会的时候,竟然没忘了关在宅院深处的虞明徽,随口便让身边的小丫鬟去传话,说让这小庶子好歹出趟门,省的老爷回头又说我刻薄寡恩。 虞明徽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审美早被固定在从小到大周围金碧辉煌的西式花花世界里。什么灯会庙会中秋会,有夜总会好玩吗? 呵呵!他一边腹诽着,一边马不停蹄的收拾自己,灰溜溜的跟在两个小厮身后,非常愉快激动的出了虞府的大门。 天知道这可是来到这个封建王朝里,虞明徽难得的自由时光。从最初时在水中被捞上来,病痛了将近半月有余,糊里糊涂的被扶着吃药,然后莫名其妙的听数落,总以为是大梦一场,等真正清醒时,他妈的,自己这是重生在了什么鬼地方! 又郁闷了半月有余,不巧一次在院子里闲逛时便碰上了蓝玉,刚满十八岁的小朋友在明徽眼里想想都是菜鸟级别,随意几个眼神勾过来,果不其然来了电。 可惜名门世家的蓝小公子不爱斗鸡走狗,风流倜傥,反学名士礼仪尤佳,不轻薄不流氓,乖乖巧巧的打算水到渠成,恋爱和做爱分的清清楚楚,可不就便宜风月老手段泓亦。 “在等一有缘人。” 早就在灯会处逛累了的虞明徽虚虚的坐在一茶铺边上,蓝氏放他自由外出一天,却非常吝啬的没给他一分钱。 奈何从古至今不缺颜控,茶铺老板见小公子长的实在精致好看,便是不要钱也让他坐着歇上一会儿。 灯会上的段泓亦身着颜色颇深的朱红色绣锦箭袍,腰间束双麒麟镶玉珠的玄色腰带,微微抬手往上望去,乌黑的长发被玉冠松松的竖着,剑眉星目,眼神如潮水般灼热流转,端的是成熟稳重,性感又轻浮。 段泓亦只是习惯性的见到漂亮小公子便调弄一番,那知这次竟碰了大运。两人一拍即合,话都没说上几句,小公子便暗示要不要找个没人的角落里好好快活上一场。 如若不是看着眼前人一片坦荡如砥,神色轻松悠闲,不似那风月场中的油滑老手。段泓亦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被仙人跳了。 好罢!管他是骗财还是做甚,能和眼前如海棠花般艳丽勾人的小公子贴身做上一次,真的死也甘愿了! 虞明徽是真的很坦然,甚至觉得好似又回到了现代时光的酒吧夜场。自己看中的男人勾勾手就过来了,管他在什么地方,最好连名字也不要知道,打炮做爱一整晚,第二天醒来又是快快乐乐的一天。 段泓亦呼吸沉重暧昧,悄默声的把人拉到自家的马车上,二话不说的便开始宽衣解带,无所顾忌的揉搓着小公子纤弱的腰肢。 起先是觉得两人相识太浅,不好太过亲近。索性虞明徽不在乎,闭上双眼便吻了上去,男人灼热的唇舌让他不由的开始心烦意乱,近乎沦陷于其中般觉得亢奋。 “小公子,我还没问你名字呢。待会儿管你叫什么……” 段泓亦把人压在马车的座位上,彻底把两人的衣袍扯的凌乱不堪,亵衣亵裤松松垮垮的被解开,手指一路顺着光滑细腻的皮肤,直摸到双腿间明显潮热的地方时,声音轻佻的问道。 “明徽……我叫明徽。” 虞明徽忍着一阵又一阵的异样的快感,双臂环抱着男人结实的腰身,压抑的喘息道,“那你又是那家的登徒子。” “唔……段家的!”段泓亦说罢心里发笑,一手紧紧搂住明徽娇软的身体,继而再也不打算分神的吻了上去。 男人的吻霸道而温润,想来是个情场老手,风流快活多了去了,全不容底下人有半点的犹豫和挣扎。这一吻将近让明徽没有喘息的余地,唇舌勾缠在一个发出暧昧的啧啧水声。 也不知道何时那双手上已经沾满欢好时做前戏扩张的油膏,虞明徽内心默默腹诽,今天果然遇到了个不正经的老流氓,连马车上都放着,显着是个放浪形骸的。 “待会儿可不许乱叫,外面不远处都是游街的人群呢。”段泓亦手指打旋着揉在穴口处,说罢两根手指猛里探了进去,险先把明徽疼了个仰道。 “我靠,你……你轻点!” 虞明徽脸上烧红了一片,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荤素不忌的床上高手了,这幅不到十六岁的小身板病病弱弱的娇弱无力,到头来疼晕过去就没意思了。 “有意思的,还以为你是那家楼里跑出来的小倌呢,这点程度就喊疼了?”段泓亦手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说话间含着笑意,反倒比刚才更用力的用手指顶弄窄小的穴口。 “你他妈的……” 脾气一上来,虞明徽顿觉有些难堪。心道这死不正经的果然把自己当成经验丰富的mb了,实在无语凝噎,总不能直戳戳的说自己今天其实是第一次来着…… “好好好,我轻点便是!” 段泓亦见小公子脸带红晕,眉目却生出一股恼怒的贵气。心道自己难不成真看走眼了,这么个浪荡痞气的男孩儿竟是的良家。 为了以防眼前的男人真伤着自己,虞明徽反手一个转身,把段泓亦用力压在了身下。 马车当然不比现代的保时捷卡宴,这么一晃动,惊的外头牵绳处的马儿低声嘶鸣,更是把情欲难耐中的段泓亦险先吓软过去。 “你……你不许动了,剩下的我来。”虞明徽红着一张俏生生的脸蛋,暗骂古代生活就是没现代便利,连个车震都不甚方便。 随后他也不管震惊中呆若木鸡的段泓亦,伸手摸索马车内台阁上的油膏,自己给自己小心翼翼的认真扩张。 话说真是命苦,找个看对眼的男人打炮还得担心小身板受不住。 虞明徽一手撑在软垫上,低头和段泓亦清浅的接吻,非常自然的把全部重量压在对方腹部的肌肉上,手指灵魂的轻入浅出,直到把油膏全部融化在肉壁上才放下心来直视段泓亦。 “虞家小公子……你在这样灯会都结束了。” 段泓亦终于缓过神来,顿时觉得新鲜又刺激,眼看着男孩尤觉不够,在自己性器上又抹上层厚厚的油膏,方才停手。 “唔……段家的郎君,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虞明徽轻舔下唇,笑的娇媚动人,看的人不经心头跳动的厉害,在轻纱窗帘外灯火的映衬下,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段泓亦久经风月,性器自是粗长硬挺,虞明徽扶着男人结实的腰腹,一点点坐了上去,幸亏润滑做的够,进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内部发胀酸麻,却油然生出一股满足感。 确实,人生在世,性本是最简单极致的快乐。虞明徽荒唐落寞的想,自己如今,也只能从其中寻摸到丁点的欢愉了。 作者有话说: 无视刚才的更新!!现在是加长版本!! 第30章 真心 “段泓亦,你总说愿意于深渊中拉我一把,是真话还是哄我开心呢……” 这次灯会显然比去年的那一次更热闹了些,虞明徽想让鹿蕴自己去玩,别跟在自己身后。哪知道这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竟憋红了一张小脸,愣是死死守在自己一旁,嘴里还结结巴巴的认真说道,“徽公子你才病好了几天,万一一会儿累了,我也好给你捏捏腿不是!” 好罢,鹿蕴其实想说,徽少爷你长的实在太标志了些,万一有歹人过来为非作恶,自己这从小从庄家地里野到大的身手也能挡上一挡。 “那你离得远些,小姑娘家家的,大人说话你可别听!” 虞明徽来到这陌生世界里,难得遇上一个肯跟着自己唠叨伺候的小跟班丫鬟。尤其小姑娘生的玉雪可爱,小小的双环发髻上簪了两朵浅粉色的绒花,活像是团软软的年画娃娃。 他承认自己被这个毫无血缘的小姑娘治愈了些许的抑郁和焦躁,所以接下来到算计盘旋的事,绝对不能连累她。 “好嗳。” 鹿蕴低头有些不太情愿的应承,手指卷起裙摆上的花穗又松开,最后还是识时务的后退了几步。 街市随着天边那轮明月照耀下越发喧闹起来,十步一盏的位置立着高高的灯炬,里面有足够的火油支撑到人群散去。 虞明徽又走了几步,嘴里低声喃喃着一会儿自己要说给段泓亦的话,是该用可怜哀求的语气,丝丝入扣,泪眼婆娑的倾诉自己这日子活的不如隔壁阿黄家卖柴堆的小女孩,你要是不答应我立刻就去死……还是泼辣无理些,明明是你段某人夸下的海口,今日你要是不答应老子,看我不诅咒你全家生儿子没丁丁…… “小公子猜猜我是谁!”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8节 “啊——” 身后猛的被人轻轻拍了一掌,虞明徽还处于戒备紧张中,难免反应慢了半拍,顿时被对方带着的赤青色鬼怪面具吓得惊叫出声。 “你……你混账!”待他皱起眉心要去掐对方脖子时,那面具骤然被男人轻巧的抬手摘下,露出一副成熟中带着浪荡不羁的俊朗面孔。 “大半个月不见你,怎么好像又瘦了些。” 段泓亦比明徽高了十寸有余,看着跟前小男孩抓牙舞爪的愤懑模样,顿觉心里也跟被挠了一般。要不是现下人群集中在这存许之地,真该立刻做些快活事。 “我……” 虞明徽呆愣在原地,双拳紧紧扣住掌心,原本满脑子的打算和说道,现下却到不出一个字眼来。 按理来说自己从前活的坦坦荡荡,脸皮又厚还没节操,没心没肺的乐观向上。怎么现在想求段泓亦帮自己一把,竟连开口都没了勇气。 说到底还是骄傲过了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下又怎会有求于人,就算非得豁出去,去求个炮友算什么。 “我打听过了,你表哥蓝玉已经和梁家过了文定,年底成婚。”段泓亦淡淡的说道。 “……”那个是说这些……虞明徽还是张口欲言,神色却越发焦灼难耐。 “嗯……还有就是你那嫡出的弟弟受了严阁老的夸赞,马上要随其子侄去往白鹿洞寻访名师。” “……”虞明徽闭着河蚌嘴,内心纠结着翻江倒海,却死死的揪着自己,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哦,你还有个嫡出的姐姐对吧,嫁给戚总兵的第三子的那个,听说最近又生了个闺女……” “够了!你总打听这些干嘛!” 虞明徽急红着眼眶,目中含着阴郁难解的愁绪,终于忍不住踮起脚尖去掐男人的脖子。只是自己身小体弱,还没触摸到那温热的皮肤,已经被对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因为我在外做买卖生意的时候总想起你,遇到相熟的人家时,就爱打听打听虞府的近况。你个小混蛋啊,这些日子有没有念我半分好。” 段泓亦声音成熟暗哑,一股难言的伤感悲怆,竟有些不像是真的。两人于人群你推我搡中紧紧相拥,湖蓝色外袍上绣着用银色丝线点缀的海棠花丛,他说道,“明徽啊,你是不是从来就不信别人待你的好是发自真心呢。” 真心…… 何来真心。 虞明徽被禁锢在结实温暖的怀抱中,眼泪止不住的翻涌而出。他把脸颊挨在男人胸前的绣纹处,心里像是被一层层用利刃剥开,他挣扎不脱,再次跌进从前过往的回忆。 没人能永远帮他。生死过一次,方知这一生能靠的,其实只有自己而已。 不远处烟花声响起,拥挤的人群开始骚动着奔往。虞明徽骤然清醒,用力推开段泓亦的怀抱,目中含泪的嗔怒道,“你别拿对付小倌少爷的那一套对付我,话早说在前头了,你我之间别腻腻歪歪……唔……” “就知道你一开口没个好。” 段泓亦看着四下里人群聚焦点全在烟花上,便更肆无忌惮起来,没等小狐狸崽子发泄完怒火,结结实实的吻了上去。 完全粗鲁蛮横的吻,他抬手箍在男孩柔软的发间,火热而不知所谓的吞咽彼此的呼吸和唾液。待一吻结束,虞明徽喘息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埋怨,被蹂躏到发红的嘴角滚烫发热,下一刻,他简直恨不得一拳锤死段泓亦。 上天保佑在不远处跟着的鹿蕴千万别瞧见这一幕,两人身高相差太多,被段泓亦宽广的腰身挡着,两人应该看起来更像是在角落里说悄悄话…… “你个被秤砣砸伤脑子的泼皮,我今天带了丫鬟出门的,就跟在身后,你……你……” 段泓亦看着那喋喋不休的嫣红唇瓣,差点又想亲下去。他低声笑了笑,捏了捏对方小巧的下巴说道:“你啊,也就只敢对着我发脾气了。我早让方槐借故给小姑娘买花灯去了,只说咱两这次谈话不方便外人听,小姑娘乖的很,不像你现在瞪的跟乌眼鸡似的……” 作者有话说: 段段是真的宠!!我能说这一大段的主角其实是斐青嘛呜呜,下一章斐青恰明徽! 第31章 阴差阳错1.0 被念叨着的小姑娘现下正被气的直跺脚,白皙柔嫩的脸颊鼓鼓的像是隔壁摊位上被糖人师傅吹起来的胖小猪。 “你家老爷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呢,干嘛把我们公子拉到那么偏僻的角落说话!” 鹿蕴提着方槐给她买的笼灯,金色的框上描着精致的牡丹花纹,染色的油纸上更是红蓝相配的各色好看装饰。只是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徽少爷会给人占了便宜,在好看的灯笼也成了浮光掠影,她心里跟被一群小蚂蚁啃咬般难受。 “小姑娘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家老爷可是做药材生意的,平日里最是宽宏仁善,哪儿又像个坏人。”方槐虽平日里没少受段泓亦怪脾气的折腾,可听着个黄毛丫头说主子坏话,还是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一大一小的两随侍大眼瞪着小眼,都据理力争的偏护自己主子名声。 而不远处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样互相瞪着,虞明徽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把话说的明了,段泓亦笑的眼角皱起浅浅的纹路,就是不点破小狐狸崽子的尴尬局面。 好罢。他就算有心玩闹,也怕明徽脾气上来了真的什么都不肯和自己说。 “前面就是津宣阁,这会儿正是吃饭的好时候。那后厨师傅最擅长一道“带骨鲍螺”,是用牛乳和了蔗浆霜后油煎的酥烙点心,外壳酥脆可口,说是沃肺融心,实上方之佳味。” 段泓亦牵起明徽早已冰凉的小手,心知对方今日是真的要谈正事,也不着急此刻黏糊的暧昧情愫,慢慢悠悠的说道,“走吧,咱们今儿一道去尝尝。” 虞明徽早已想的精疲力尽,现下听着段泓亦形容的天花乱坠,竟也被勾起食性。他不经悲哀的默叹,果然没心没肺惯了,人生除死无大事,到了这当头还有闲空想什么酥烙点心。 “哎……原我是大限将至啊。” 真真好笑。 段泓亦自然没听到他小声的碎碎念,虞明徽一路上反常的安静沉默,却也不忘把手挣扎的缩到自己衣袖中。这年头理教森严,讲究纲常伦理,男女之间忌讳良多,男男之间,呃……也别亲密过了头。 段泓亦心觉有意思,小狐狸崽子现下越乖顺别扭,他心里越跟挠痒痒般欲罢不能。只恨不得先填饱了肚子,马上就去床榻间好好消个食! 他是熟客,平日里和各路商户谈生意做人情,都来津宣阁凑个热闹。只因这家食肆不仅饭食做的出挑,楼上除了有雅间让有头脸的富贵大人物吃喝玩乐,更是设了不少可以过夜的床榻屋舍,尤其隔音做的甚好,真是在内想干什么便是什么。 段泓亦一路上被店小二领着去了楼上隔层的雅间,内侧是方桌软塌,外侧是用竹片和金色丝线一层层做的帘帐,好不精巧。 可惜虞明徽愁的脑壳发痛,还来不及欣赏,他直接坐在软塌上托起了下巴,内心纠结万分,还是不知道自己如何开口让段泓亦帮自己。 他要离开虞家这个是非之地,不是单单逃走这么容易。虞明徽想要个正当理由,干净利落的离开,带走从前过往的所有不甘和污糟,甚至虞家庶长子的这个身份。 而要做成这一切势必要皮开肉绽,如浴火重生,或许说不定连半条命都捞不到。 可那又如何呢,现在自己这么活着,难不成还像个人……没有思想,麻木着自甘堕落,着实不堪。 “哎……” 虞明徽想了好久,只听外面一阵喧哗,似有好些人成群结队的路过,而其中几人看起来和段泓亦交情颇深,停在帘外聊了几句后越发投兴。 “你先坐着吃些点心,我一会儿过来陪你。”段泓亦一脸老谋深算,老狐狸似的飞扬眉目此刻恨不得冒出大片的银子。 虞明徽混过商界,自是知道段泓亦是遇到了同行前辈,现下不过去喝两杯叙旧,岂不是有失恭敬。 他顺势点了点头,表现出一副柔顺的懂事模样,嘴角笑出两粒甜甜的梨涡,只用含着柔情蜜意的眼神望着段泓亦。 老狐狸固有一身的狡猾和阴谋算计,也被这一汪春水暖的神魂颠倒。可惜金钱至上,段泓亦轻咳两声故作镇定姿态,还是随着人群往前走去。 所以说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虞明徽于方寸之间吃些精致琉璃盏中的酥烙点心,一个接着一个,只吃到底了才觉口渴。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出去要茶喝,外面一着急忙慌的小二掀开自己这桌的帘幕,二话不说的跪下了磕个头后,小心翼翼的递上一壶还温热的酒器。 “……” 虞明徽刚在内心腹诽这古代服务业这么兢兢战战的吗,那小二又嗑了个头,嘴角不知念叨了些什么,飞快且慌乱的又退了出去。 啧啧啧。 虞明徽脑子里一团浆糊,也懒得计较其中疏漏。端起那仙鹤纹路的青瓷碗盏浅酌一口后,乍听外面女仙儿咿咿呀呀的唱着《牡丹亭》。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咣当一声,青瓷碗盏顺着昏倒之人的手中砸在木制的地板上,里面清澈的酒水溅起一汪小小的水花,倒映着一张清俊出尘的如玉面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呼,可把我吓死了。以后干这种缺德事能不能别让我来了,险先被那位看到端倪!”那店小二提心吊胆的逃到后厨一间偏屋,一把拉过正吃着鸭腿的同伴,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抱怨道。 “呵呵,辛苦兄弟了。来来来,那几位爷给的赏钱可不少,我给你多分点就是了!”那满嘴油光的小厮咧嘴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扔给那店小二,贼兮兮的说道,“对了,你可知那美貌公子是谁?” 一听其中还有八卦,店小二顿时来了性质,眼看四下没人,还是悄默声的凑近了些。 “那可是怀王府的世子。圣上马上要过六十岁大寿,点名要各个藩地的王爷们过来一起庆贺,也不知道这世子招了什么麻烦,刚回京没几天就有人要这么整他。” 那店小二听着这些动动手就可以碾死自己的大人物,早已惊起一身冷汗,吓得几乎磕巴道,“啊,这这这……酒里下的不是迷魂药?” “呵呵……”那小厮猥琐的舔了舔门牙,贼兮兮的挑着眉毛,用暧昧浪荡的说道,“自然不是一般让人昏迷的药粉,那可是从春玉楼头牌屋里得的秘方,销魂的狠呐……” 两人聊的正酣,津宣阁外又迎来一波身着五城兵马司袍服的指挥使大人。 领头的秦爷是永昌侯府大房的嫡出二公子,生的魁梧高壮,一把揽过旁边嘴角含笑的同僚打趣道,“好你个燕斐青,听说燕大将军有意要把家里最小的闺女给你做媳妇,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今天晚上你非得请客不成!” “别……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小心污了姑娘清白名誉。”燕斐青脸皮颇薄,被一群同僚们说笑取闹着,俊朗明毅的面孔上更是现出一层红晕,反逗的一群大老粗们笑声震耳。 “哎哎哎,兄弟们,我跟你们说,咱们燕小兄弟……”北城兵马司里的一指挥使笑呵呵的凑到人群中央,忽的大声说道,“还是童子之身呢,哈哈哈哈!” “你……你们……哎……” 燕斐青被众人笑的有些恼怒,但想来今天这种好日子不能下了大伙面子,便强装出一副淡定模样不去理会,经自去了吃酒的雅间,找了个位子坐下后让店小二上些弟兄们平日爱喝的酒水。 “得,今儿兄弟非得让你开开荤腥不成。”秦敛是侯府世家子弟的出身,从懂事起便流连于京城花花世界,什么教坊司名妓,春玉楼小倌,荤素不忌,玩的甚欢。 自他这种性格之人,最见不得身边兄弟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遂兴头一上来,当即让跑腿的小厮去庆园春寻两美貌女子过来作陪,点名说要能过夜的,银子少不了。 作者有话说: 加长版本!! 第32章 阴差阳错2.0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佛心禅话》 我操……这点也太背了吧,老天爷要不要这么跟他开玩笑! 虞明徽于昏迷之际,还恰有一丝神智的档口,简直想破口大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难得出来一次还碰上这种给人酒里下药的状况。 等等!自己要谈正事不能喝酒,段泓亦也只点了壶碧螺春,这被下药的酒他妈的还是别桌错送过来的! 虞明徽咬牙切齿,眼睛上宛如坠了千斤锤,只半眯着被不知何人搀扶着走向楼上客房。他突然觉得人生在世,真的一点也不由人左右,都是命。 他今天为何不拦下段泓亦,为何要倔着性子不肯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在这举目无亲的世界里,只有段泓亦还可能救自己一把,他为什么会觉得荒唐呢! “妈的!你们是瞎了不成,这他妈哪是赵晖啊……”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19节 虞明徽于混沌迷惘中忽然被一股大力抬起下巴,他自己没了睁开眼的力气,只隐约看着前方有一衣着华贵的高大男人,虽看的不大清楚,但那一身的戾气逼人,刺的他浑身冰冷。 “啧啧啧,你别说,怪不得认错人了,这模样到真有几分像怀王世子呢!” 又一带着嘲弄笑意的男声响起,随后有些好奇的几人凑过来看了几眼,纷纷表示确实有几分相似。 “像个屁,赵晖早八百年就去蜀边藩地窝着了,就跟你们几个多熟悉一样!” 为首的那人颇有些恼怒,把明徽的小脸捏起来又细看了几遍,忽的想起自己小时候被赵晖倒吊在老歪脖子树上的悲催模样,心道这小公子模样虽俊俏,却和那厮一身匪气差远了。 遂有些不忿道,“今儿也是不顺……” “……” 约摸是一群京城的皇亲贵胄纨绔子弟们联合在一起打算看一人笑话,没想到轮到自己这个倒霉鬼上阵。虞明徽被人摸来摸去,现在但凡还有丁点的力气,一定豁出去和这群傻逼们打上一架。 妈的,瞎了眼的玩意们,今天他的图谋算毁了! “呃……暄爷,你看这人该怎么处理才好……”负责搀扶明徽的两个小厮哪敢听这群贵公子们之间的似话,吓得腿肚子哆嗦,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能怎么着,随便扔间屋子里,醒来要死要活的话,直接说是你暄爷不小心整错了人,多赔点银子就是了。” 赵暄冷笑着给身后的随侍递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从怀里掏出一抖金丝绣纹的钱袋。负责搀扶的小厮艰难的腾出一只手,也不用掂,就知道其中分量够他全家老下好好过个三四年。 “哥,大家都是兄弟。你至于嘛……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还想着整人家……” “妈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昕你个小屁孩懂个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明徽最后又听了几声抱怨,终于吱呀一声后,被两人推开一道门后,双手扶着瘫倒在床上。 “嘶……也不知道暄爷下了什么药,这小公子浑身烫的跟被火点着了一样。”一小厮看着明徽模样实在精致好看,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上浮现一股难言的绯色,手贱的凑过去狠狠摸了一把。 “管他呢,这要是个婆娘咱哥俩还能趁人之危快活一把,都是带把的有什么意思。”另一小厮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转身催促着弟兄赶紧离开。 “呼……” 等在听到大门的吱呀声,明徽彻底陷入一股说不清的黑暗里,像跌进了云端,又好似陷入了深海,周遭的一切都迷雾撩绕。不知不觉中,雾里深处千万只手去抚摸他的皮肤,从敏感的耳廓,一路滑至脖颈处,胸前两点尤其被玩弄的不堪,又痒,又麻…… “嗯……好热……” 虞明徽紧咬着牙关,可控制不住的呻吟声还是溢出唇边。浑身烫的厉害,他于麻木中无意识的撕扯着衣服。 要说这古代的服饰脱起来可真方便啊,明徽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从前种种的欢爱常年,无论现代时在酒店床上疯闹,还是来到这古代在别人怀中装乖,都是一样快乐的。 人心可能是假的,但快感和高潮是骗不了人的,爽就是爽,无比是否心动都是真的。 可还是不够啊……衣服被扯开,微凉的空气触碰在灼热的皮肤上,反激起更多的欲望情愫。 虞明徽从最开始的迷惘变得焦灼不安,他于浓雾中被人撬开情欲,点燃了泱泱大火,可为何没人浇灭呢,他快要被烧化了…… “别……别告诉秦敛,我随意找了空屋歇会就出来!”燕斐青被人灌了一肚子酒,现下连话都快说的不利索。 偏他怕极了那几个艳色劝酒的女子,跟妖精似的往他身上贴,那刺鼻的脂粉味险些让他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更何况燕老将军确实有意无意的跟他提过婚事,男子成家前哪能和风尘女子胡闹,那以后怎么对得起一起过日子的新妇呢。 燕斐青喘着一口气,捂着眼睛头痛欲裂的往床榻间走去,只是酒气上涌,他刚想脱去外衣,一只白皙漂亮的手紧紧的把他拉住。 “曜哥哥,你给那小公子错下的药不是什么春玉楼的私房药吗,会不会出事啊……” 赵惟昕年龄在这一群贵胄中算是最小的一个,不过十四岁有余。偏因为赵惟曜是他的嫡亲哥哥,于没人注意处,他颇有些担心的扯了扯二兄的衣襟,小心翼翼的问道,“啊,不会……不会不同房就会出人命吧!” “呸,回头我就让方侧妃给你寻几个俏丫头当通房,这男人还能被这档子事憋死不成!再不济自己用手还能解决呢,你担心个什么劲!” 赵惟曜说来也不过十七八的年岁,虽早就尝过肉体之欢,但相比四处找乐子欺负人,床榻之间的快活也不过如此。 “……” 赵惟昕不敢违背二兄的意思,晒晒一笑后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小公子被扶进去的那间屋子。哎……以后他一定听阿母的话,再也不随便和曜二兄出来戏耍别人了! 而事实上这档子事真的能憋死人吗!未经人事的纯情少年没准还能硬抗过去,百经床榻之欢的虞明徽表示,人他妈不好色还算是人? “少爷……” 燕斐青揉了把眼睛,一颗被酒灌晕的心脏在看清那双手的主人时,像是忽然被钟敲醒般开始狂跳不止。 “明徽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被吓得够呛,也来不及去关注少年为何赤裸着上身,衣带松散凌乱着缠在细窄的白皙腰身上,经自反手去握紧明徽的手腕。 “嗯……抱我……” 虞明徽此时此刻就像喝酒喝过劲,浑身眩晕无比,却火烧火燎般难以忍受。 而眼前的男人好像很熟悉,睁大眼睛去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不过这身形到像蓝玉……不对,是更像段泓亦一点……也不对,那厮是个生意人,才没有这么结实宽广的腰身。 他呻吟着去摸索男人玄色武袍上的系绳,只是一通折腾,反倒越解越乱,越乱越糊涂。 “你……你自己来!” 明徽像得不到满足的小朋友,甩起胳膊无赖的去抱男人的脖颈,眼泪也说来就来,大滴大滴的水珠子挂在脸颊和睫毛上,更衬托的那张如玉般精致美好的脸蛋可怜又可爱。 燕斐青醉的糊涂之际,当下不经回忆起自己从小点滴间如何照料这豆丁大的孩子。 自生下明徽起,妧姨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男孩是他于襁褓之中精心看顾着一点点长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妧姨生的美,小明徽就算皱巴巴成一团时,也比寻常稚儿要更可人疼一些。燕斐青嘴角上扬,他想起小明徽自打会说话声,叫的第一声还是含糊的哥哥呢,粉嫩成一团的小婴儿在他怀里咿咿呀呀的笑着,露出那两粒米粒大的小小门牙。 “好,哥哥抱你!” 燕斐青回忆着儿时趣事,一边褪去外袍,一边反手轻轻的抱住明徽哄道,“徽儿乖,徽儿乖,待你长大了,哥哥给你买糖吃……” 可惜物是人非,可惜命不由人,可惜阴差阳错。 怀里的明徽依旧迷糊着分不清来人,只知来人身上有一股熟悉之际的温柔味道,说不清是不是蓝玉突然来了,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让他觉得安心。 但他如果知道对方是燕斐青,就算拼尽全身,就算废了身子,也一定会推开的。 “小徽儿……” 燕斐青轻柔的哄着,也许是醉意上涌,他念着小明徽幼时的灵巧模样。小男孩一脸笑的纯真,去摘隔壁邻居树梢上还没成熟的酸杏子,没想到回头就骗自己这是甜的。 “好好好,徽儿摘的都是甜的。” 他装作毫不知情去咬开那青色的杏子,酸涩而发苦的味道激的他头皮发麻,整个舌根都在发颤。可一回头看到自己养大的小男孩嘴角甜甜的梨涡,他便什么知觉都没了。 燕斐青闭上眼睛轻笑着,只听一阵淅索衣料的摩擦声,唇边忽觉一热,待他睁开眼睛去看时,还是那双好看灵动的眸子,只是漆黑瞳孔中迷离着一股异样的情愫。 他不敢去细想两人到底在做什么,唇角间轻柔的吻慢慢变得细碎绵长,直至湿滑的舌尖撬开细缝时,燕斐青几乎惊得皱眉。 “小徽儿……” 虞明徽听不到来人柔声的呼唤,只俯在男人结实的胸前去扯对方里衣的腰带,嘴角擎着笑,又柔又媚的唤着哥哥,疼我…… 作者有话说: 我写文太磨叽了太磨叽了!!这大概是第一卷 最后的肉了,马上就是明徽的欲火重生之路了!(话说这章肉我是哭着写完的,下一章大家一起哭哈哈!!) 第33章 你说巧不巧! 不对…… 一定是有不对…… 于烽烟战火中,箭上是燃烧的大火,锋利着穿透肉体凡胎。肩膀被灼烧穿透,燕斐青就换另一首去冲锋,拿着那象征胜利的旗帜。他不怕死,不怕痛,甚至可以豁性命去守护心里的那份忠诚,无论去燕老将军,还是自己视为至亲的……明徽。 “哥……我真的难受……” 最初满身欲焚的灼热褪后,遍布的滚烫好似又坠入另一份极端,好冷……就像是被冰裹住四肢往最黑暗的地方坠落,动不得,移不开。 如果此时此刻没人来救他,明徽痛苦的想,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难道我这一生……便这么活了……” 窝囊,怯懦,不堪,被所有人踩着活,谁也可以轻贱于他,谁也不会在乎他,连一声呼救都显得微乎其微。 没人能救他。 虞明徽呼吸越发急促,紧紧的抓紧剩下男人的臂膀,早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小徽儿…”燕斐青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拉扯着把明徽从自己身上搀扶起来,伸手握住那已经白皙瘦弱的手踝。 于诊脉一道,他当初还是为了讨燕老夫人欢心才去学的。 望闻问切,医家讲究的东西复杂,指间不断传来急促异样的跳动,伴随着一股甜而发腻的香味散开在四周,细细去嗅,便知道根源来自怀中之人。 一瞬间,宛如雷轰于五脏六腑。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害怕,是恼恨还是后悔。燕斐青后怕的抱紧明徽,眼泪难以控制的涌出眼眶。 不知不觉中,拳头握紧后松开,根根青筋暴起,燕斐青看着明徽宛如凝脂的脸上浮现一阵又一阵异样的潮红,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哥……” 明徽眼神迷离,显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其实这玉楼春的药并非致命之药,硬挺过这一阵煎熬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这药伤的是人心,用过之人无一不深陷于荒芜之中,怕的要死,想要依附身上这唯一可以救自己的人。 甜软的,毫无尊严的剥开人性,哀哀的恳求一道生路。 燕斐青只觉眼前发酸,他当是不知道药效的,却恨不得立刻往自己心上捅上一刀。 他不在的这六年,虞家,就这么对待这个小小的孩子。瘦弱不堪,举止怯懦,满身的病弱,甚至还要沦落到这般腌臜地步。 明徽挺着腰要去吻他,燕斐青慌乱的别过头。明徽拉扯着去的衣服,燕斐青摁住那双乱动的手。 “对不起……小徽儿……” 燕斐青深吸一口气,随手扯过腰带蒙在了明徽的眼睛上,他用力撑起上身,摸索着解开自己所剩无几的束缚。 两人于滚动间早已大汗淋漓,明徽熟练至极的抬腿夹紧燕斐青的腰身,双手乱动着揉搓男人已经硬起的性器。 “呜……” 明徽直觉有指节慢慢探入后庭之处轻轻揉着,他呻吟着呜咽,情不自禁的咬住下唇。 眼泪浸湿蒙眼的衣襟,于冰火交加的混沌中,他对来人的身份毫不相知,却不可控制的想要得到救赎。 手指从最初的轻揉慢慢变成两根其入的抽插。快感在这时候就要一剂救人于生死的药,明徽呻吟的呻吟更大了些,嘴里不停喊着那些平日里说的放荡话。 他觉得畅快,听到燕斐青心里,不及那穿透肩膀的箭伤。 军医来不及处理伤口,那只箭就卡在肉里,大战之后伤口处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军医说没办法,只能用棉布泡上烈酒捅进肉里去消炎。 麻沸散用尽的情况下,他是回忆着从小和妧姨和小明徽一起生活的日子才挺过来的。 怎么会这样……燕斐青拉过被子蒙在两人身上,他一手扶着明徽滚烫的大腿根,喘息着慢慢挺入。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0节 “你别怕,哥回来了,哥一定想办法……” 燕斐青咬紧牙关,汹涌而出的眼泪吞噬他的理智。酒后的不清醒和超越生死的害怕让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好在明徽于此道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不用对方去动,他便扭着腰夹紧后穴中的性器轻轻挺动。 “嗯……哥……” 明徽呼着甜腻的香气,伴随着男人身上浓烈的酒香,湿软穴口被一次次顶开摩挲,敏感的软肉痉挛着抽搐,他张开被咬到嫣红的唇瓣,低吟着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快感。 神魂颠倒之际,他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求死的虞明徽了。 他是向生的人,骨子里的骄傲和乐观自始至终的让他寻求一道存活的乐趣,就算于苦痛中有一浮萍作为支撑,他也要痛痛快快,毫无顾忌的去活。 等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虞明徽已经身处一家小药馆的后院。身边是还是叽叽喳喳的鹿蕴小姑娘,着急的端着一碗药吹啊吹的,一旁的方槐还笑呵呵的拿着把团扇逗趣。 妈的……怎么去了趟酒楼,吃了还没一盘酥烙,这腰也疼,腿也疼,头也疼啊,最重要的是他妈的下身也怪异的酸麻。 见鬼了? “方槐,你家主子呢?” 虞明徽揉着太阳穴,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毫无记忆,反倒想起正事好像还没办。 “哦!老爷昨晚上和蒲衡斋的老板聊了许久从金陵到滇边水运药材之事。等回来还以为公子你嫌没趣先走了呢。幸好鹿蕴小娘子一直守在店门口。又等了片刻,一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大人把您搀扶着要送往医馆,老爷心急就也跟着过来了……” “……” 方槐呵呵傻笑着,一边递眼色让鹿蕴上去喂药,一边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说东说西。 明徽其实也不用多想,大抵段泓亦看自己无碍后又去忙碌自己的生财大记了。 哎……所以说这就是命吗……虞明徽呆愣的张嘴让鹿蕴一勺一勺喂自己吃下那苦涩的汤药,也不知道为何脑袋比平常要迟钝了半拍。 五城兵马司……呃,难不成是燕斐青这厮救了自己?不过这脑子像进了浆糊,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虞明徽彻底放弃挣扎,喝完药刚想迷迷糊糊躺下时,他瞬间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鹿蕴,我一夜未归,你可回府禀告一二!” “啊?”鹿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困惑,“公子又不是姑娘家,怎么一夜未归还要往府里说明啊。” 她好似又想到什么可以宽慰徽公子的事,郑重其事的把药碗放到桌子上后,笑着说道,“不过说来也巧,阿姊和一群姐妹们逛灯市,路过津宣阁门口正好瞧见我,我凑趣说了些您和段老爷的事,她会告诉夫人的……” 作者有话说: 加长版本!在半夜更新我就是!!! 第34章 梁上燕 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 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 ——白居易 一身的痛还来不及思考,接下来的筹谋也像化在水中的一抹晨辉。虞明徽呆愣在床榻上,原本就好看风流的上挑眼里显露出一股怅然悲哀的神色,可惜那如墨蝶般沉寂的睫羽骗过所有人探视的目光。 好啊。 原就是孑然一身,生不如求,死也是命数。到头来谁也靠不住,倒不如看上天给的答案。 虞明徽挣扎着起身,顾不得鹿蕴一脸慌张神色的过来搀扶,他望着不远处门外的大好世间,人声鼎沸,往来的行人庸庸碌碌却自在的活着。 忽的胸闷气短,一阵眩晕感袭来,虞明徽支撑着这幅脆弱的身子,咬着牙对鹿蕴说道,“走,回府……” 方槐还傻愣愣的拿着一把蒲扇,想过来再说着什么,可明徽目光中骤然生起的冷意让他不由后退半步。 “告诉你们老爷,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如若还有机会,一次相遇必奉上真心一份,如若……如若再也没机会,就当浮生遇一梁上燕。” 虞明徽苦笑着对方槐说道,“让他别在记着我了……” 鹿蕴听不懂明徽话里的含义,却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上一刻大家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就生啊死的离别。 她急的泪水含在眼眶,一双手紧紧抓紧衣袖,可她真的不明白,更不知道去做什么。 “鹿蕴儿,你是个好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虞明徽着急往回虞府的路上走,转头看着一旁梳着双鬟的小女孩茫然着落泪,一颗心忽的被揪住。 他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小女孩头饰上粉嫩的绒花,用心嘱咐道,“以后做事可得长个心眼。” 鹿蕴哭红了一双漆黑单纯的眼睛,咬着嘴唇狠狠的点了点头。可她还是不懂,只知道附和一个宛如仙子,不染尘灰的徽少爷,“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哎……”说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呢。 虞明徽一路走回虞府,果不其然看到鹿凝守在门口一脸的郑重其事。她是从蓝氏屋里从小练出来的为人处世,后来去伺候明靖也是行为举止大方有礼,丝毫不像个丫鬟。 “阿姊。”鹿蕴揉了揉哭红的鼻头,看到姐姐的那一刻突然有些慌张的不知所措。鹿凝依旧是那幅笑的温柔婉转的模样,她招了招手,妹妹便乖乖的凑到了自己身边。 虞明徽素来知道鹿凝是能干的,既然能当虞府嫡长子的贴身一等丫鬟,自然不会只有外表示人的那一份和顺贤淑。 也不知道那一对小姊妹说了些什么,鹿蕴忽的大叫起来,又想起这儿早就不是乡下的庄子里,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嘴巴,一脸的不情不愿。 “傻丫头,都多大了,还不知道为自己打算。”鹿凝难得的脸上露出些不悦来,抬手狠狠用指头点在妹妹的额头上,“徽少爷你怕是伺候不久了,回头我便跟太太说一声,让你回庄子里算了。” “阿姊!” 鹿蕴这次是真的急了,偏姐姐鹿凝是做人情高手。也不顾她胡乱说着什么,对方嘴角又扬起一抹淡淡温柔的浅笑,边嘱咐看门的小厮开门,一边凑到明徽跟前抚了抚身子。 “徽少爷,您在外也是累了,回头我亲自给您那边送份软烙呢。”鹿凝面不改色的说笑着,也不去理会妹妹怨怼的目光,一路上直到把明徽送到朱律居门口才说明正经的来意,“靖少爷这两天就要启程去往白鹿书院,太太那边的意思是这两天府里的事多少有些忙乱,您还是别再外出走动的好。” 虞明徽乍在听到明靖的名字,心头隐隐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幸好他不是个较真的人,只是淡淡的问道,“太太派谁陪着伺候的。” 鹿凝没想到明徽会问她这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回复道,“太太本想让我和守阳,守晨三人去的。可靖少爷说去白鹿书院是为了求学,不肯让太多人跟着,便只留了守阳。” 虞明徽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在说些什么,转身和鹿蕴回了正屋。 “少爷,你脸色实在不好。我……我还是让人给你寻个大夫瞧瞧吧。”鹿蕴还是那幅有些茫然的失落模样,刚伺候着明徽坐下,立刻跑去外院捧回一壶热腾腾的茶水。 虞明徽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回神看着小姑娘那幅委屈的样子,随口转移话题,“对了鹿蕴,你们小丫头的月钱是多少,那些管事的可会苛扣一二。” “许是阿姊是靖少爷屋里的头等丫鬟,我也跟着沾了光,上个月足足领了五百钱呢。” 所以说金钱永远是这世上最好的玩意,小姑娘寻在一套茶具,小心翼翼的斟满后端给明徽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在乡下庄子里,大人们都说京城富庶,当大户人家的丫头都享福的很。” 明徽其实并不懂这个时代的金钱换算,不过五百钱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应该是不少的,他接过鹿蕴递过来的瓷盏,不经意的问道,“那你阿姊呢,伺候嫡房的少爷,该是拿的赏赐更多。” “对啊,谁说不是呢。”鹿蕴看四下里没人,悄默声的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轻啜一口后认真的说道,“前两日也不知道太太发了什么善心,给阿姊了好多料子做衣裳,连平日里一贯的月钱也涨成二两银子……” “不过这些都是阿姊私下里告诉我的,旁人不知道呢。”鹿蕴叹了口气,有些丧气的接着说道,“听说后院的姨娘们也不过是二两月钱,这做主子的到不如丫头了。” 作者有话说: 二两月钱的梗来着红楼梦哇!! 王夫人看重袭人,私自给了对方二两银子内定为宝玉姨娘,所以袭人干了很多糊涂事…… 但我其实并不讨厌袭人哈,站在她的立场上,不过是为自己博一条过好日子的生路。因果轮回啦,最终也得了报应就是了。 第35章 真相 虞明徽听着小姑娘单纯可爱的语调,忽的嘴脸上扬,由心而发的冷静凛然。 如果此时此刻他真的还是个从小被关在内宅深院,活的委屈憋闷的十六岁少年,那么眼前所有的虚与委蛇,心机算计,怕不是真的丁点都看不明白清楚。 可惜了……可惜了。 他在去年五月十七日那天已经得到重生。一年来对于新世界的摸索,理解,融入。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不甘心,愤恨无奈到如今内心的平静释然。 虞明徽心想,这段时间真的足够了。他是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三十多年的现代人,他有骄傲坚定的内心,乐观向上的勇气,甚至头脑里大量知识和技能作为基垫。 他其实有足够的资本在这个时代活的潇洒不羁,到如今只需要一个豁口,一个捅破窗户纸的机会。 不过幸好,这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虞明徽端起茶水浅浅抿着,抬头对着鹿蕴说道,“闲着无趣聊聊天,小蕴儿呀,你对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唔……”鹿蕴捧着一杯温温的茶水发呆,听到明徽问自己这么问题,她想了又想,有些苦恼的摇了摇了头,“我也不知道的,阿娘去的早,姨母说过两年我也该寻亲家了,她会给我找个富庶的庄户人家……” “嗯,以后要记得好好生活,这辈子如果能这么一直单纯的活着,未必不是件好事。”明徽叹了口气,想来人是不可能一辈子活的单纯无知。 他望着门外越发阴沉的天空,浅灰蓝的云像是要压下来那般脆弱,仿佛一抬手就能抚摸一二。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久到鹿蕴往外跑了一趟又一趟,端回来的饭食放在桌案上,待凉了后又被撤了下去。明徽闭着眼一直坐着,鹿蕴是个不明白事的。她就像海棠树枝丫上最干净的花骨朵,没受过大风大雨的摧折,还以为外头永远都是艳阳天,让着她赶紧长大,开出花来被人连根折去。 这些看着残忍,却就摆在眼前。明徽挡不住马上就要打在她身上的大风大雨,也没法去让对方永远保持一颗澄净的心境。 原他也不过是被打在地上快要化为泥土的残花啊。 就在这天的末尾,明徽撑着一身疲累的身子打发鹿蕴回她自己屋里去睡觉。他则回到屋内静静的躺下,什么也不去想,大脑空白之际,忽的外门传来几声淅淅索索的动静。 明徽对这些在熟悉不过,能在这时候过来的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不过一想到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明靖,他突然也不觉得有所荒唐。 原他们其实并不是什么亲兄弟。 明靖一早就知道,他却是后知后觉的才从一些细节中明白其中隐情。 可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徽没精力去想,也实在不敢去想。从虞老爹一开始对明靖明显偏心的关爱,到对自己的不闻不问,任由嫡妻和下人们揉搓处置。 明徽从一开始的想不明白,到忽的大梦初醒,一身冷汗还未褪去,他便全明白了。 虞老爹原不是恨徐妧儿背着他生下庶长子,恨的是自己背负着家族的荣辱名声,在外头替个教坊司女子赎身置办房舍,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个绿帽子。 “兄长……” 明靖站在门口望着,还未彻底痊愈的腿部走起路来还略微有点不适。他不肯让小厮扶着,独自一人往床榻边上走去。 “我不是你兄长。” 明徽这次不在是原来那幅唯唯诺诺的小心模样,他肃着面孔,一张最俏丽明艳不过的脸上只剩下冷意。 想来可笑啊,这其实才是他最原来的模样,内心骄傲如艳阳,踏实快活的过好每一天,从不亏欠,也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想笑便笑,想生气当即就能让对方鼻青脸肿。 “我知你是来告别的,看过后便走吧。”明徽嘴角扬出以往他最招人痛恨的讥笑。虽不知在一个十六岁小少年脸上杀伤力如何,但看着对面明靖明显呆愣的面孔,效果还算不错。 或许少年老成的明靖还是跟那些逢场作戏的炮友们有一二分的区别。在片刻的愣神后,明靖不动神色的进了屋,方才把手里提了一路的食笼放在桌子上。 他不在说话,默默打开笼屉,最上面玉兰花纹路的温水炉上放着一碟糯米外皮裹着的软酪,只是做功有些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嗯,我放下点心后便会走的,兄长最爱吃花生陷的,可晚上吃了怕会消食。让水炉温着,明日吃也更可口些。”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1节 黑暗中明靖离开的飞快,踉踉跄跄着走的十分不顺。侍候在外的守阳忍不住嘟囔道,“秋老虎骇人,伤口本来就不容易愈合。您腿上才刚换了药,来回折腾岂不是好的更慢了。” 明靖不去回复,反倒俞走俞快,终是在石阶路上很很的跌了一跤。 “少爷……”守阳吓得心慌,赶忙上去要扶。 明靖闭上眼睛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痛意,他微微皱起眉心,还是那幅如松如竹般傲然的面孔。只是这般阴沉安静的表情在一个十六岁少年身上太过骇人,守阳小声安抚道,“少爷,疼了便喊出来吧,这儿又没人。” “喊出来有什么用,到不如忍着力气好好走回去。”明靖握紧双拳,撑着身子让自己努力站起来,不在言语。 是的,能力甚微的情况下是什么都做不成的,痛了不能喊出声,伤了必须忍着,方才能练就一身骨头,然后……谋最好的那条路。 明靖心想,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前路的挫折险境,他是有机会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有机会去说明一切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我最初的想法就是搞凰,但一旦真情实感的走剧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凰文是不可能了,不纯情的种田文get!) 第36章 “你认还是不认!” 大雨在明靖走后的第二天滂沱而至,狂风卷着水珠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在屋檐上。 明徽还记得昨夜从温水炉上拿起的那一碟软酪,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无心无情,却不会恶毒怨恨。 嫡长子就能过得快活自如吗,也不见得如此罢。明徽捏着糯米干粉裹着的精细点心,咬开后里面还带着糖心,微黄色的花生酱流在指节上还带着温热,如同制作它时明靖的一颗真心。 命运使然,不是不该,而是不能。 明徽想过报复蓝氏最诛心的手段莫过于带坏明靖,勾着他不思进取,骗的他不知上进。可这些他通通做不到,而无比幸运的是,明靖看着年龄不大,却清醒冷静异常。他少年早慧,知上进,懂方寸,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被人拉下高坛的浪荡儿。 那一声我不是你兄长之后,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大概也彻底结束了。 明徽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天边的云,却不知是否雨来湍急,砸的他手心跟着发痛。今日里的心境竟和见蓝玉最后一面时那般愧疚难言,原都是待自己极好的人,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看不起他,只是单纯喜欢,毫无原则的喜欢…… 而他自己呢,一步步外表柔弱的算计,伪装懵懂,到底把这些人的真心当什么呢。或者……真心如此宝贵之物,本就不该存在他身上。 “鹿蕴,帮我把枕头底下那块玉拿过来吧。”明徽苦笑着回头,对着小女孩招了招手。 鹿蕴看着比他还傻,憨憨的跑去了卧室去翻找,只是待她将将把那块透着粉色海棠的暖玉送到明徽手上时,外面大门处忽的一阵人声鼎沸。 一惯在蓝氏身旁侍候的头等丫鬟清露撑着把油纸伞,肃着冰冷刻板的面孔,对着身后几位婆子大声道,“夫人的意思,明徽少爷院子里怕是存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算为了以后整个府邸的清净,你们也务必搜个干净!” 明徽就站在门檐下,雨来风急,吹的他本就单薄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鹿蕴看的心急,虽被外面的阵势吓得浑身哆嗦,还是尽着丫鬟的本分,努力踮起脚尖替明徽遮去冰冷的雨珠。 “鹿蕴,你是个好姑娘,现在就听我的,躲到院后没人的空屋里别在出来了。”明徽看着那几位马上靠过来的婆子丫鬟,低下头紧紧的握住鹿蕴发颤的小手,“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一次,这次……算我求求你了。我护不了你,更不想连累你。” “少爷……”鹿蕴几乎想要下跪,可即使乌云压顶,知道马上就要有大事来临,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阑风长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明徽轻轻推了把鹿蕴,忽觉得好笑,“去吧,让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走。” 两行清泪以下,鹿蕴在瞬间觉得天外整片的乌云蛰伏在自己心口处,她在少爷那双漆黑好看的的眼睛里看到了刻骨的颓然和绝望,脆弱的仿佛一触摸就会消失。 鹿蕴知道自己是不想走的,可颤抖的双腿却在后退。她哽咽着哭花双眼,模糊着一点点看着明徽化为一团浓雾。原来最美好的东西最容易消亡。 往后余生里,鹿蕴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幕的画面,曾经信仰的简单的快活化为利刃狠狠扎进她心里,她的无能为力,她的弱小不堪,作为侍仆,却只能看着危难将至,永远帮不了自己的看中的人。 “徽少爷,您也收拾下随奴婢走一趟吧。老爷夫人都在大厅里等着呢。”清露嘴角含着嘲讽的讥意,眼角眉梢透着和蓝氏几分相似的傲色,擦肩而过时挺直腰脊,又冲着那几位搜屋的丫鬟婆子大声嚷嚷道,“尤其什么角落旮旯,图图画画的都不许放过。” 明徽还未缓过神来,天边一阵轰雷,他忽的一个趔趄,抬腿拌向扬着脖子如大白鹅的清露。 “你……”清露正要往屋里走,被明徽一拌,立马如狗啃泥般往前扑去,也亏的有位婆子机灵,把她捞腰接住,否则这么栽上一跤,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在训斥底下丫鬟。 “你什么你,跟个斗眼鸡似的,凭白老了十岁。”明徽嘴角上扬,眼神狡黠着透着探究似的深意。马上就死到临头了,好罢,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的功夫,谁他妈还要看别人的颜色。 “哼,徽少爷到还有空嘴硬,夫人早教人准备好了刑杖……”清露这么多年跟着蓝氏,早就见惯了这位徽少爷跟只病猫般不堪懦弱,任人揉搓,没想到今日却被对方狠狠奚落了一番! 她暗咬银牙,一双倩丽的眼睛里全是愤恨,只听明徽又呵呵冷笑两声,“我今日就算被打死了又如何,到头来我还是少爷,你永远都是奴婢。回头找面镜子看看自己那幅刻薄模样,别回头连夫家都嫌你面酸心苦,不忍直视。” 清露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连连抬手指向明徽,却憋着吐不出一个字来。 就在这个档口,后面搜屋的两个婆子悄默声的凑近,把一叠子书本图画和几件明显身形与明徽有极大差异的亵衣裤袜放在清露旁边的箱子里。 身为蓝氏身边的一等丫鬟,清露即使憋红了一张脸,还是傲气的抬高脖颈,和那几位搜出东西的婆子谈了几句。 “好好好,有这些也足够了。”这次清露攒足了资本,路过明徽时连尾音里都透着十分的刻薄讥意,“徽少爷,您请吧!” 话说到这个档口,明徽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小心翼翼,憋屈苦闷的活了一年,终是让他清醒明白这世上都是剥开人面,看到的都是污糟。哪个名著上曾有个胆小窝囊,逆来顺受的小姐,最后被凌虐而亡…… 明徽也懒得吭声了,觉得和站在对立面的人吵架也挺没趣的,犯不着在为此烦神才是。 雨来昼急,天空似被泼了墨般黑压压的沉闷。一众仆从三两结伴,明徽像个犯人般被夹在中间,走在最后面的两个婆子悄声嘀咕着,夫人看着还算和气,也不知为何老爷却动了大怒,平日里明明根本不管这位的。 谁知道呢,看那边的架势,今晚怕是……那婆子欲言又止,啧啧两声后便不再出声。明徽默默替她们补齐,今晚怕是不死也脱层皮了。 许是因为大雨停歇的缘故,一路上虞府分外安静,平日里这时候负责洒扫,端茶送点心的小丫头们络绎不绝,现下却不见一人身影。等到了蓝氏正院方仪居,大门吱呀一声被前面两个头等丫鬟推开,一阵难言的寒意扑面而来,明徽在衣袖中握紧双拳,努力保持镇定。 蓝氏坐在院中央的,身后站在三四个得力的健妇,手里皆拿着捆人的白布和粗绳,似是怕控制不住局面。 明徽觉得她多少是想多了,自己现在完全营养不良,几乎算骨瘦如柴了好不好,别说用绳子绑了,随便来个粗壮的婆子都能一巴掌把他披晕过去。 好吧,话说他现在这算什么心态,好死不如赖活着?索性没脸了,就不怕不要脸了! 蓝氏一见来人和身后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刚才还算冷淡的脸色忽的染上暗色,一双本就刻薄的双眉紧皱,瞬间站起身恼恨的厉声道,“好个不要脸的下贱货色,倒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些龌龊事,你不要脸皮了,我今日便成全了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根本不用明徽反应,那被塞了一箱的亵衣裤袜,还有杂七杂八的春宫书籍和浓词艳曲被嫌恶的丢到他脚下。 也不知道是骨子里还存了几分乐观心态,明徽还挤出点时间感叹,这年代要是有dna检测该多好,他明明在那间偏僻小院里住了一年也没发现这些东西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徽在心头默默叹气,身体却比大脑反应的快,他缓慢跪下,因刚下了雨,地面有些坑洼积存了些雨水,明徽在低头中隐约看到自己那张脸。 即使是百般磋磨,消瘦的脸庞依旧呈现海棠花般的清秀俊毅,却是阴柔过了头,偏一双眼睛里含着千万火焰。 “太太为何如此恨我?” 明徽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在天空一声惊雷后猛然抬头,带着倔强与不忿,他扬起一抹淡淡的冷笑,目光直直的瞪了过去,“今日若是死了,也别让明徽做个屈死鬼,太太,从始至终我何曾对你有过一丝不恭不敬。” 蓝氏听的脸色煞白,似是被气的,又像在震惊这个怯懦卑微的庶子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做了这般下贱事还敢忤逆顶嘴……徐妈妈,你过去给我狠狠掌他的嘴。”长年累月无法宣泄的恼恨激的蓝氏扯动嘴角,发出阵阵冷笑。不过她还是高贵冷淡的坐在梨花雕纹的紫檀木椅上,轻轻端起一个温热的茶盏吹着气。 徐妈妈自是听话且行动力强的,她轻轻扶身后,低头弯腰径直走下阶梯,来到明徽面前轻声说道,“少爷,得罪了……” 明徽嘴角依旧含笑,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衣着暗紫色锈金纹的恭敬妇人,忽的小声说道,“徐妈妈,那些东西,是你命人放在我院里的吧。” 徐妈妈起先还愣了一愣,平和老迈的面孔上还存留着的怜悯神色转瞬即逝,下一秒扬起手便狠狠扇了下去。啪——的一声,明徽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再加上头脑本就恍惚,被这么一巴掌打下来竟觉得恶心想吐。 明徽扯着撕痛的嘴角,口腔涌起一阵隐约的血腥气,他调起眉梢继续打趣的看着徐妈妈,“你替太太解决了我这个麻烦,怕不怕我到了阴司地狱告你一状,让你不得善终。” 徐妈妈咬着牙,心里咯噔狠跳几下。她自来信奉佛法,无论是在虞府院的小佛堂,还是随太太去法华寺上香,她都要拜上一拜,在诚心磕头许愿。 她当然笃信因果报应一说。不过她想了想坐在正厅边上的蓝氏,忽又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所谓忠仆,她是从小跟着太太长大的,七岁便伺候蓝氏近侧。从国公府到虞府,从苏州府到汴京城,几十年里蓝氏信她重用她,赐她田地铺子,给她找品性和善的夫家以及满当当的嫁妆。甚至怕她儿子受身份所限不得科考,早早还把她当奴仆的楔书撕毁,还她平民身份。 这辈子遇上这般好主子,便是死后下地狱又如何呢,徐妈妈心中有了数,权当没听到,等再次扬手要打下去时,忽的身后传来老爷沉闷的怒声,“谁教你们先动刑的。” 虞传矩素来是不愿管内宅琐事的,更加上他最近升了四品,也算是一脚踏进文官的中等品级,前途还算光亮的当头,上司同僚应酬喝酒无数,那知后院着了火。 “老爷不是发了狠话,说院里最容不得这种脏事发生,要狠狠惩罚的吗,现下不过掌嘴罢了。”蓝氏自是不怕这便宜老公的,她现下心头火起的正是翻涌,只恨不得不要体面,亲自上去动手。 虞传矩皱着眉,悄默声看了眼跪在院内的明徽,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大约是觉得恍惚,那张秀丽浓艳的脸旁倔强着抬起和他对视,竟像极了那个记忆深处的绝色女子。虞传矩心里一阵哆嗦,忽的生了一股厌恶深色,抬腿几步下去走到徐妈妈身边。 “去陪着太太罢,我问两句便是。”虞传矩肃着一张老脸,把徐妈妈打发走后,眯起眼睛好好打量起明徽,当了多年办案处事的官老爷,他声音洪亮中自带一股威严,“今天这事,你认还是不认。” 作者有话说: 角色都是双面性的,有好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你把这篇当小白文它就是小白文,当小黄文就是小黄文,当种田文就是种田文,当反封建小破文也行哈哈,总之看的开心就好!! 第一次更这么长的一章!!快给喵点个赞!! 第37章 常言道,众生皆苦! 明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父亲”般睁大了眼睛,他知道此时此刻不该有任何一丝脆弱委屈,可鼻腔一酸,豆大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滑落。 养恩远胜于生恩不是,虽然这位“父亲”养的极其敷衍,可以说是不管不顾,任由他人揉搓。可在十岁的那年初次入府,懵懂害怕的明徽何尝不是小心翼翼,惶恐却带着欣喜的去唤对方一声父亲。 可是…… “不说话我便是当你认了,今日太太要狠罚你,你也不可有怨言!”虞传矩心中烦躁,自是没看清明徽眼里浓烈的情感。 虽无父子血缘,可到底这么多年里,明徽是一直念着这位父亲的。 从母亲走后,从他踏进虞府那一刻起。他小心逢迎,不敢做错一件事,怯懦甚微从不出头。被苛待了不曾埋怨,被打骂不曾反抗,被压着自尊活着,不过是想让这世上唯一除母亲外最亲的人看自己一眼。 可那日知道连这个自己最想要亲近的人也不过是场虚妄,绝望之情油然而生,明徽是真的真的,不想在苟活留于世了。 这么多年活着,到像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这如撕裂灵魂的悲痛即使重生,被赋予另一个思维,它依旧是深刻且无法用大脑去控制的。明徽被情绪牵引,哽咽的唤出一声,“父亲……” “别叫我父亲。”虞传矩咬牙,恨声训斥道,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发堵的厉害。厌恶和某些无法形容的思绪压在胸口,连喘气都夹杂着嘶哑,“做出这种事,我根本没你这个儿子。” 想来好笑的紧,虞传矩望着跪在自己脚下哭的肝肠寸断的明徽,目光复杂悠远。都多少年了,他几乎快忘了这孩子出生的有多冤孽。 当年新婚,娶了位豪门嫡出的小姐,似乎在高高在上的蓝氏面前,他连腰都直不起来,说话需客气着,举止需有礼着,甚至夜里睡着了做梦都想着恭敬嫡妻。可是呢,这般痛苦的迎合让他多恶心难过,谁也不曾知道。 直到遇到温柔体贴的徐妧儿,含笑间轻而易举的融化了他几乎冻硬的心肝脾肺。在为她赎身的第二年后,猛然听到有个孩子已经三个月时,心里着实狂喜了一阵子,甚至嫡妻蓝氏在这时候同时有了身孕也不过如此。 有了这个孩子,他终于可以央求父亲给她一个名分,无论通房也好,妾室也罢,终是可以跟徐妧儿在一起恩爱长久。 可是呢……虞传矩厌恶的咬紧牙关。十余年让他午夜梦回都恨不得摔碗的隐事,本该忘的干干净净就当从未发生的脏秽,现下却通通记得清晰明了,原他始终都没忘记。 “你就跟你娘一样看着柔弱可怜,装的乖顺懂事,骨子里却不安分,腌臜的跟……”个贱货一般。 虞传矩自持清流文官的儒雅身份,不肯把接下来的脏话说出口。他恼恨的捏紧拳心,往事再次翻涌心头,不同于往日里自欺欺人的那一套。他闭上眼回忆那段往事,即恨徐妧儿到头来骗了自己,将他真心辜负,又怨自己当初无权无势,没胆跟明徽那位生父叫板,暗自吃下这哑巴亏。 只是他刚要离开,旁边的明徽却忽的狠狠把脑袋嗑在石板地上。只听嘭的一声后,衣着单薄的男孩不再像刚才唯唯诺诺的窝囊怯懦,声音里像压抑的百般痛苦挣扎的说道,“那明徽从今往后,也没您这位父亲了!” “哼……” 虞传矩扯着嘴角呵呵冷笑两声后扶手而去,走到蓝氏身旁时才想起正事。他也不急不缓,和旁边一个婆子低声说了两句后,不久便有一众小厮带着内宅里惩罚下人的长凳和木棍。 “如此不恭不敬,还做出如此丑事,今日便是打死你也不算过,以免污了整个虞府的门楣!” 虞传矩偷眼悄默声的打量蓝氏,看到这刚才还如阎王般凶狠的嫡妻也露出了些许满意,终于安下一颗心,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她旁边的紫檀木椅上。 “今儿也让他死的不冤枉,徐妈妈,把那几个丫鬟叫出来指认一番,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抵赖的。”蓝氏目光里依旧带着愤愤之意,不过看着老爷今天终于肯狠下心来处置了这惹眼的东西,顿时也生出几分夫妻之间的情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2节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院里便多出几个衣着同样的丫头,都是些眼熟面孔,平日里伺候在小姐少爷们身边的二三等使唤下人。当然,为首的那一个确是鹿凝,虞府嫡长子明靖的头等丫鬟。 只看她眼角含着泪,身形似在颤抖,噗通一声便跪在蓝氏和虞传矩面前,“给……给老爷夫人请安……” 虞传矩见来人竟是明靖身边的使唤丫头,心头顿时警铃大响,一股难言的寒意油然而生,激的他手脚冰凉,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鹿凝还算机灵,在蓝氏一个神色的暗示下,她顿时掩面大哭,一张温柔而娇丽的面孔上满是不安和焦急,“老爷……那日不过是和姐妹们去逛灯市,那知竟遇上明徽少爷和那曾来过家里的段郎君举止亲昵,两人……两人还一块去那可以休憩的宣津阁,过了一夜才回府……” 虽一早便从徐妈妈那听了个大概,虞传矩还是气的几乎浑身颤抖,他不肯在下人面前漏了些许情绪,只得拿起一杯散着浓浓茶香的杯盏吹着气。 鹿凝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忽哽咽着指向另外一众小丫鬟们尖声道,“老爷,太太,我知我一人之口难以服众,可……可她们都是看到的。还有门房的小厮看守们都知道,明徽少爷是一大早回来的呀。” 蓝氏早知内情,气也气过了,只冷眼看着虞传矩,“京城里虽也有那一二纨绔子弟好男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段家不说是大族,多年来在太医院老实勤恳,也算积善人家。可……那段泓亦……” 蓝氏把话头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端起茶杯轻啜,虞传矩作为一个常年在外的大老爷,怕是更清楚些,“我知道此人,也算京城药商行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他最好去些勾栏瓦肆勾搭些年轻后生作乐,前两年和永安伯府陈家的老五不清不楚,险先闹出丑事来。” 虞传矩觉得心里发堵,这事有意思了。那陈家老五回去便被老伯爷吊起狠抽了一顿,后来便被家中长兄送去军营里历练。话说现在这丢人事到自己家里来了,怎么处理还真是个问题! “老爷夫人,小的……小的还有一事未禀。”鹿凝看着高坐于前方的主子,唯唯诺诺着咬紧下唇。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徽少爷好几次去靖少爷的房里,靖少爷都不许下人伺候着,有次我想送着茶点进去,却……却发现靖少爷衣衫不整……” 说到这儿,她是怕极了,也豁出去了。鹿凝浑身颤抖着,怕蓝氏不肯信,她急忙用力把头嗑在石青地板让,“我是伺候靖少爷大的,实在是怕……怕靖少爷走上歧途啊。” 明靖院里大多都是蓝氏挑去伺候的,尤其是侍奉近侧的丫鬟,身楔家底老子娘的命都捏在主子手里,自是掀不起风浪的,也没有胆量去欺瞒主子。 虞传矩还在犹豫怎么合适的处置明徽这个麻烦。他乍听底下这小丫鬟竟把这事扯到自己最看重的嫡子身上,匪夷所思之际实在觉得不太可能。 要说这明徽没什么脑子会被外头男人骗去胡闹倒是有可能,明靖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出息儿子。懂事孝顺,一板一眼跟个老夫子般严肃认真,甚至偶尔比他这个父亲还稳重些。更别提现下学业有成,前途大好,和严家的婚事谈的越发和睦,儿子也说了会听自己安排,又怎会和自己庶兄偷着苟且。 “行了,退下吧。” 虞传矩虽寡恩但到底眼清目明,想的愈发脑仁生痛之际,侧眼一看蓝氏气势汹汹,眼睛里似着了火般愤怒,也觉得到这水火不容的地步,是时候把明徽狠狠罚上一顿,移出府自己好好谋生路算了。 就如最初忍下的那口气,看在和徐妧儿还算恩爱过一场,让自己最难熬的日子过得舒心安乐。接下来给明徽一个乡下的庄子和十几亩良田,也算尽了最后的本分。 “现下证据确凿,咱们虞府虽不算大家,脸面还是要的。既然如此……动刑吧。”虞传矩扬了扬手,坐在紫檀木椅上看着院中央的明徽被几个粗莽汉子托起,身形瘦小的男孩好似弱风扶柳般脆弱,他突然觉得于心不忍道,“算了,先打上十板子罢,回头便送到京郊的安兴庄里。” 蓝氏心头愤恨,只觉罚的过于轻了,刚想拍桌子和老爷叫板,旁边站立的徐妈妈忽小声开口道:“太太,老爷怕是个心软的,您可不能手软,只要那徽少爷活着一天,您心里就结着疙瘩,每次想起咱们瑞姐,就会连带着想起庄子里还活着个明徽少爷。 一想起自己那个早早夭折在怀里的小女儿,蓝氏几乎赤红了一双眼睛,双拳紧紧握在一起,连指甲都深深扣在肉里。徐妈妈叹了口气,坚定的继续说道,“还是一次性解决干净利落的好,太太安心罢,我一早便给今日行刑的小厮塞了银子。徽少爷本就病弱,在往狠里打上一场,就算送去乡下庄子也留不住了……” 其实徐妈妈也知道这样做有伤阴节,不经也落下泪来。她纯然肺腑,虽也觉得那明徽少爷可怜,真死了这报应终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身上。可为了眼前骄傲高贵了半辈子,也煎熬痛苦了半辈子的小姐,这报应她也受了。 蓝氏虽刻薄冷淡却不傻,她咬着牙,猛然想着了什么事,忽的颤抖起来,低声问向徐妈妈,“你……你老实告诉我,那贱种屋里的东西,到底是他自己私藏的,还是你叫人放进去的。” 徐妈妈不在说话,只用那双寒到极致却平和的眼睛静静望着蓝氏。 蓝氏瞪大了眼睛,抖得越发厉害。她转过目光看向院里,只听一声轰雷巨响,她吓得急忙捂住胸口,而底下已经被打了三大板的明徽已经呈奄奄一息的模样。 大雨再一次铺天而至,蓝氏只觉心神茫然,记忆里却是母亲临死前握紧她手时的愧疚和悔意。 蓝家的男儿好像是天生的骁勇好战,英宇不凡,骨子里生着灼热滚烫的鲜血,所以他们多偏爱温柔而含蓄婉约的妻子,无论祖母,还是母亲,从小到大在她心里都似太阳般温暖光耀,柔和的包围着她,让她无忧无虑,娇憨而高贵的生活在大家族中。 “孩子,切记别在心里藏着恨意。你要明白这一切都是天意,而我们能做的,却只有守住本心……” 可何为本心,她的本心又去了何处。 是否在明白自己一生的幸福要被葬送在婚姻里是,就已经暗暗消失。还是在几十年里被痛恨和厌恶一日日的折磨,早耗尽了本心。 蓝氏不知不觉中已经红了眼眶,她知道的,如果最疼爱自己的母亲父亲看到她如今这般模样,是该多失望和厌恶。可她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徐妈妈,我虽厌他也恨极了他,也想过真的要了他的命,可真要他真的死了……就这么死了……” 眼泪落下,蓝氏揪紧徐妈妈的衣襟,低头急忙擦拭眼角,“娘说过的,蓝家男儿的双手已经在战场上粘满了鲜血,女儿家千万别去发这份狠……” “姑娘……” 徐妈妈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哽咽着大哭了起来。外人都说虞府主母蓝夫人刻薄寡恩,厉害的跟什么似的。可谁知道她看大的姑娘这些年吃了什么苦,忍了什么气。 厉害都在外面,内里却只跟个小孩子般使性子。就如最开始那个外室徐妧儿,那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全家落罪后被罚去教坊司的低贱女子。蓝氏全然可以用她国公府嫡出,柱国大将军之女的身份把她发卖的边疆远地,或者使些下作手段,下毒,雇凶杀人,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麻烦。 可那会儿呢,五六年里终于再次有了的胎儿还未坐稳,就被下人告知外室比她先有了孩子,而跟自己结发拜堂过的丈夫却欢喜着去求父亲纳对方为妾室…… 说到底这些年里徽少爷虽过得不好,三罚五骂也是常事,管的也严苛,衣着和吃食却不曾苛待。这其中老爷更是说过可以不管不顾,不许读书也不得交际,任其生死。如果自家姑娘真是个心狠无情的,一早还是个幼童时便死于内宅深院,那容明徽少爷到了十六岁…… “徐妈妈,我知你是为了我……我知道的。” 蓝氏轻轻推开哽咽着无法言喻的徐妈妈,不由控制的走向大雨中。她不顾身后仆从的阻拦走到院中。鲜血已经从明徽身上流向地面,她大声叫停了还在打板子的小厮,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望向自己憎恶多年的容貌。 明明已经是满脸的泥污,血色的珠子从嘴角滑落,可还是……还是脆弱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忍。 她恨虞家,恨那个自己从来没爱过半分的丈夫,恨她身不由己的命运,和被仇恨摆布而失去本心的灵魂。她也深深恨着明徽,只因在她孕育双生子的喜悦中打算接受一切时,血淋淋的伤口再次被揭开,她的人生竟这么可笑…… “你就是该死,你和你娘一般,都该死……”蓝氏呢喃着,忽的从旁边小厮手里夺向行刑的棍棒,沉甸甸的让她险先栽倒在地上。 她使劲浑身力气打在明徽的身体上,柔软的肉体和坚硬的木棍接触在一起时发出一声沉闷却宛如惊雷的巨响,已经彻底昏迷的明徽终一动不动,只有鲜血顺着雨水染透了她蜀绣的锦鞋。 蓝氏却突然像着了疯魔,哽咽着倒在雨中掩面大哭,“瑞儿,我的瑞儿,你也是死在这般大雨的时候。如今除了娘,谁还记得你,谁还念着你……” 说罢,一口气郁在心头难以疏解,蓝氏猛然晕厥在大雨中。 她似一只被折了双翼的蝶儿。那本该在明媚春日里飞向枝头,采摘鲜花的蝶儿,终于经受不住内心的折磨,彻底跌落在人世的泥污中。 作者有话说: 千红一窟,万艳同悲,就如同红楼梦里,古代女子的命运真的太苦了。所以俺一直强调蓝氏不算是个太恶毒的人,徐妧儿也不是什么大好人,都是被生活压迫到麻木而无望的可怜人哎。 (话说把自己置于蓝氏的角度,除非是圣母,谁会对明徽好啊!!) 第38章 事定(第一卷 完) 富贵有馀乐,贫贱不堪忧。谁知天路幽险,倚伏互相酬。请看东门黄犬,更听华亭清唳,千古恨难收。何似鸱夷子,散发弄扁舟。 鸱夷子,成霸业,有馀谋。致身千乘卿相,归把钓渔钩。春昼五湖烟浪,秋夜一天云月,此外尽悠悠。永弃人间事,吾道付沧洲。 《水调歌头·富贵有馀乐》 “哎,听说了吗!那严大人刚入了内阁就被抄了,也不知道怎么触怒了龙颜,全家老小大半发配去了边疆苦寒之地,要不要严大人悬梁于内阁大殿里,怕是妻儿也保不住了……” “那……那还在浙州抗倭的督军严光龄不是那严大人的三弟嘛……” “也被贬了不是,听说是自请去了蜀地叙州一个连名字都说不清楚的破地方,这辈子啊,怕是完蛋了!” “哎……那真是可惜了,明明前两个月还传来捷报,说是大胜倭寇于台山的……” 明徽迷迷糊糊的趴在绒棉狐裘铺成的毯子上,昏沉着听外面几人围在一起聊闲天。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视线忽的一亮,临面掀起围帐的小姑娘面色红润,梳着的垂髫双鬟上簪了两朵艳色的野花。 “徽少爷,段老爷让我给你先送点点心过来垫垫,他一会儿给你带蜜酥烧鹅。”鹿蕴看着明徽睡的迷糊,笑着把漆木食盒打开,里面共三层的瓷碟,每一盘上都放着精致而美味的糕点。 “喏,一品玉带糕,梅酱桂花糖酥烙,还有雪花饼!” 明徽刚想伸手去拿,猛的牵动腰背处的伤口,瞬间疼的龇牙咧嘴,几乎就要惨叫出声了。 “哎哎哎,我给您拿吧,可千万别动了!”小鹿蕴作为贴身伺候的小丫鬟还是知道本分的,她急忙从暗格里翻出两个厚厚的绵枕头给明徽垫在胸前,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玉带糕。 “谢谢你了,小蕴儿……”明徽笑着接过,披散着的长发挡住了侧脸上那道深深发紫的指印。他轻轻咬下糕点,蜜糖和乳酪浓烈的香气顿时在唇齿间散开。 “哎呀,说什么谢不谢的……”鹿蕴有些扭捏的扯了扯衣角,忽又愧疚的红了眼眶,“该是我对不住少爷的……我,我愿意一辈子给少爷做丫鬟,弥补……弥补阿姊犯下的过错……” 一滴滴豆大的泪水落在明徽手背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去安慰,“哎,都说了你没错的,怎么又哭起来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隔现代不过是个初一学生。那日也不知为何哭的昏了神智,那一声绝望到极致的话从嘴里说出后,剩下发生的事全然消失在大脑中。 等再次清醒时,已经身处在这个温暖而舒适的齐头三架马车之中,如果旁边不是坐了个身着石青色绣云纹长褂的段泓亦,怕不是还以为在梦里。 至于鹿蕴……说来果真是因果轮回。 前事因种就今时果,人身于世,做的每一件事,行的每一寸步都或多或少改变了命格,或是害了某些人,或是救了某些人。 那日方仪居大乱,名义上的大儿子被打到奄奄一息,阎王似的嫡妻疯魔般昏迷在大雨中。虞传矩吓得三魂六魄都离了天,急忙命人去拿名帖去请太医。 话说这时候便宜儿子是生是死他已经不太在乎了,这祖宗老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她那还当着大将军的国公爷哥哥第二天就把他这小小的虞府翻了天。 “去去去,在叫个大夫给徽少爷看伤,包裹好后立刻发配去安兴庄,随便找两个下人看着便是!”虞传矩只觉心头冒着寒气,一把推开眼前的仆从,把蓝氏从徐妈妈怀中接过抱进屋里。 二十余年的夫妻,从来都是同床异梦,举案齐眉,到底只是相敬如宾,各活各的。虞传矩看着蓝氏苍白而哀伤的面孔,那幅骄傲而不容触碰的高贵容颜似乎只是将将老去,眉眼还是和初婚时那般抗拒一切。 “荣秀啊……”虞传矩低声唤着妻子,还未等他说些什么,一旁徐妈妈悲痛欲绝的哭声几乎传透耳膜般响起。 “姑娘啊,我的傻姑娘啊……”徐妈妈一边抓紧了蓝氏的双手,一边抹着眼角连绵不断的眼泪,“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为何不看的开一些,为何要跟自己较劲,为何啊……” “等等!”虞传矩心绪乱的厉害,他把蓝氏小心翼翼的放在软榻上,见嫡妻昏迷中还念着他们那从小便夭折的女儿,他似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命人把找那传话的小厮叫回来。 “我手书一份,虞氏子孙明徽,不恭不顺,顽劣不堪,实不该在身处京城这般的地方……看过大夫后立刻让马房的老冯头亲自驾车……把那逆子送去叙州的眉县,让他那亲姨妈徐娴儿好好教养!” 虞传矩头痛欲裂,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后便开始草草书写。幸亏还算留了一手,虞家人里大富大贵之人不多,旁支里小门小户的庄户人家却多,当初徐妧儿死后,他只觉徐娴儿留着也麻烦,便替她张罗了一个远方的表兄之子为妾,后来那侄子的正室死了,徐娴儿便被扶正为嫡妻。 “也算是,功德圆满。”他把自己私印落于尾款,风干后直接折起送到去马房。 这么多年,到底是谁坏了心肠,迷了心智,烂了肝肺。虞传矩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的瘫倒在座椅上大口的喘气,一行老泪从眼角滑落,到这般田地,他还是忘不了初见徐妧儿时那般倾城倩丽,婉转而温柔的美丽容颜。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徐妧儿似爱极了这首诗,每每得了闲,总是把诗卷放在心口念着,一遍遍,一句句,像是想把诗中的情意碾碎了融在骨血里。 原那美丽的女子从未爱过他,他却似乎倾尽了半生的力气。相思是假的,闲愁是于她那曾订过亲事而中途因抄家而终了的赵家宗室之子。 而对于陪伴自己多年的嫡妻,这时候剩下的也只是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那日……那日我怕极了,也豁出去了。府里大多人都去了太太的院子里,便没人管我这个小丫鬟。我便偷偷躲在院外的墙根处,听到了阿姊说的那般话” 鹿蕴哭得越发哽咽,才刚醒转了的明徽听得稀里糊涂,他发着高烧,只稀里糊涂继续让小姑娘说下去。 “等姐姐走出来后我便去质问,姐姐却狠狠扇了我一耳光……她……她从未打过我的,只说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明白,只揪着问她为何昧了良心……姐姐也是哭着推开了我,她说她不后悔,以后如果真当了明靖少爷的姨娘,全家都会放了身契,能过上好日子。” 快被烧晕了,也疼晕了的明徽几乎想给鹿凝姑娘点赞了,这般的心性和能力,以后虞明靖房里怕是要热闹的不行了,也不知那马上要定下亲事的严小姐顶不顶的住。 “后来……后来又下起了大雨,我来不及躲雨,往回跑的路上忽撞上一人。那小哥看我是您的丫鬟,哭跟的什么似的,只把我拉去一边问我认不认识什么能救您的人。” 明徽隐约猜出那人是谁,眨巴了下眼睛让鹿蕴继续说下去。 “原那小哥是明靖少爷院里负责洒扫的小厮守暮,他说那日你替他挨了板子,也消了太太的气,否则那时候他不是被发卖去远地,就是被狠打上一场送去乡下看庄子,哪儿还能继续留在府里伺候靖少爷。” “我……我那时慌张,脑子里只记得段爷和方槐小哥!我便跟那守暮偷偷翻墙爬了狗洞,去哪家医馆去寻。谢天谢地,我本没报多少期望,老天爷却舍不得少爷就这么死了,我远远的就看到了段爷,大哭着抱住双膝,求他快去救救您……” “好……好姑娘……”明徽哽着一口气,也觉得这世上好些事都奇怪的厉害。滴水之恩竟真的救了另一个人……而自己不知不觉中做的善事又反过来救了自己一次。 “行了,别哭了。你家少爷该吃药了,听了这些也累的厉害,留着下次再说罢。”坐在一旁的段泓亦轻笑着摆弄方桌上的瓶瓶罐罐,浓而苦涩的草药放在炉台上被煮成黑黝黝的模样,咕嘟咕嘟的冒着骇人的气泡。 段泓亦瞅见主仆两大眼瞪小眼的呆傻模样,忙叫车外的方槐赶紧把鹿蕴领去另一架马车去歇着,他要跟这徽小公子好好“叙叙旧”! “可费了我好多上好的老参和鹿茸,你说吧,拿什么赔我。”段泓亦戏谑着端过药,舀起一勺浓浓的汤药喂给明徽,只看那张白皙娇弱的小脸瞬间被苦成青红色,坏心眼的他立刻被这副小包子似的可爱模样逗的直乐。 吃了药,又被灌了好多热水,段泓亦方才给明徽嘴里塞了个糖腌过的参片。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3节 “唔……肉偿吧,行嘛……”明徽被使劲折腾了一回,嘴里即使含着糖片依旧泪迎于框,你妈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东西…… “哈哈哈,也不是不行。不过嘛……”段泓亦看了眼明徽腰上裹着的绷带,啧啧两声后去捏那张小包子脸,“还是顺路先跟我去一趟湖广府的老家养伤吧。好久没见到我那双儿女了,也是想念的紧呐!” “唔……”明徽支吾着点了点小脑袋瓜,脑袋沉沉的再一次倒在软垫中。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马夫用他那悠长而嘶哑的声音喃喃唱着古调,明徽听着,方才想到这是现代时自己背过的诗。 那时候自觉聪明过人,也不屑去懂其中真正的奥妙和含义,只读了两遍后觉得朗朗上口,会背后便置于脑后,不在理会。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原曾经所经历的寂寞,哀愁和蹉跎不过是浮光掠影,人生于转折处往往还留着一线生机。世事变迁是常事,只要自己还保持着积极快活的心境,越过漫漫长夜,迎来的还是万木春。 第一卷 完! 作者有话说: 再次强调这是个爱写倒叙的作者哇!!第一卷 可终于完结了泪目,最难写的也写完了,小番外里会细写这一章的内容! 第二卷 过两天继续更! (作为一本合理安排的种田文,合理的符合当时那个时代背景,千万别去纠结一些和现代相违和的设定哇!!啾咪!!在此认真表示,写文的初衷是《红楼梦》《金瓶梅》和《知否》,所以不会写什么超越时代背景的爱恨情仇,嗯,总之如此!) 第39章 番外:段府游 话说肉偿这种事……呃…… 段泓亦只留了还在外头赶车的方槐,与明徽独处时便开始琢磨如何讨回便宜! 不过这小子又娇又横还惯爱翻脸不认人,伤还没大好时他发腥,解了腰带亵衣后把滚烫坚硬的性器贴在明徽脸侧,暗示小狐狸崽子不能实际发生什么事,做个口活也能勉强可以聊表谢意不是! 那知明徽小白眼一翻,只哼哼唧唧的露出一对尖锐的小虎牙表示,经验不够丰富,把你咬疼了别怪我。 “……”段泓亦失笑,用手轻轻掐着明徽的小尖下巴警告道,“你敢,小心下次往你药里放黄连!” 啊呸,都已经这么苦了,放不放黄连有意义吗!明徽死死盯着段泓亦,见这老狐狸靠的越来越近,眼睛一转,乖巧的笑颜如花,凑过去吻在对方棱角分明的嘴唇上。 所以说药啊,是真的苦!段泓亦还得担心小狐狸崽子后腰处的伤,把人小心翼翼的扶着,压下去深吻时混杂了浓烈中药味的苦涩直冲大脑,要不是他常年身处药铺中往来,险先就绷不住了。 明徽觉得好玩,故意把手指插进段泓亦松散的发髻中加深舌尖的纠缠。两人均是苦中作乐,灼热的嘴唇摩挲在一起,吞咽着彼此越烧越旺的情欲。 “我用手成不……”明徽咬着发肿的下唇,千般娇俏,万般风情,只差眼圈发红,全然便是一只受了惊后无措的小白兔。 段泓亦白眼了之,心想难道爷的性器会比药还难吃?! 哼哼。段泓亦懒得理会某人戏精上身后的楚楚可怜之姿,分开双腿,轻而易举的把明徽抬起坐在自己身上。 正值秋高气爽,中午时的天气正好适合做某些不可言说的好事。在加上明徽伤口正在愈合,不好穿太多累赘,只需抽来腰间的束带,亵衣轻轻滑落,香肩酥胸,长发垂落,那秀气的性器却早已在深吻中抬了头。 呼吸于唇畔间越发急促,段泓亦身材高大魁梧,明徽只需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身下挺立的性器跟另一个更为粗大的同伴相互摩挲着,最敏感的前段在大手的助力下紧紧挤压在一起,撸动间只觉又酸又胀,既痛且爽。 “嗯……哈……” 明徽把头靠在段泓亦的肩头处沙哑着呻吟,这种即使不需要进入的做爱也能这么舒服,老狐狸果然是情场高手。 快感一阵阵袭来,性器被有技巧的搓揉着,从端口出流下的体液成了最好的润滑剂,段泓亦反复噬咬明徽白皙娇嫩的脖颈,伴随着细微呻吟声加快手中的动作。 高潮事明徽几乎失了神,半眯着双眼被长睫覆盖,深色的瞳仁乱了焦距,只张着艳红色的嘴唇迷惘着喘息。 “小东西,自己爽了,这下该老老实实的伺候爷了吧。”段泓亦满意的去揉明徽高潮后有些呆愣的小脸蛋,跟揉面团似的玩够后,还是很不客气的把人往自己身下去压。 好罢!明徽在挣扎无果后抬眼去看这老东西得意扬扬的面孔。似乎是经历了足够的风霜阅历,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纯然肺腑的笑着,段泓亦双眼里依旧含着颇多混杂的情愫。足够英武的五官支撑着赤裸的欲望,即使长发因刚才的欢爱而散落肩头,依旧是没有一丝阴柔的强硬。 好罢,谁让你长得帅,还正中靶心呢!明徽也不嫌脏了,低头垂下后,埋头含住了性器的最前端。 要说上辈子他也是娇惯的过了头,别说当0的时候,他一个大少爷脾气,当1的时候也没这么伺候过床伴。段泓亦还没吭声,明徽真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用力吮吸舔舐,在把段泓亦依旧坚挺的性器含进喉管深处。 不过就这种刚刚及格的水平,在段泓亦这种从十四起就没委屈过自己的纨绔眼里看来实在是隔靴搔痒,该深喉时明徽偷懒舔一下,该用舌尖去吮吸时,明徽那对小尖牙不小心就嗑在自己命根子上。 “行了,行了……”段泓亦胀的难受还无法畅快的发泄,气的揪起明徽还在起伏的脑袋瓜,对准那张懵懂却明媚俏丽的面孔开始自给自足,撸动之余心里越发觉得不痛快,高潮来临时丝毫不忌讳,全射在了明徽润红而透明微肿的唇上。 艳色的双唇几乎下意识的抿在一起,瞬间连带着那张白皙的脸庞也红到彻底! “老王八蛋”!!明徽回过味来,急忙吐到旁边的痰盂里,伸手拿水净口时,发现自己能够到的小桌子上只有一碗已经温凉的浓黑参汤。 “哈哈哈……”段泓亦看着眼前小狐狸崽子的恼怒神色,直笑的扶额轻颤,所有不快一扫而空,他抬手把明徽抓到自己怀里,用力的吻了上去。 等两人彻底胡闹够了,段泓亦替明徽重新检查了伤口,连哄带骗的灌了药后,终于有空把小东西抱在怀里说着贴心话。 “你信不信命中注定一说。那日我本打算直接回荆州老家的,偏那家药行的老先生把我拉去说话,直到天快黑了,我刚出门,便遇到了你那着急忙慌在寻人的小丫鬟。” 明徽心里腹诽,拜托他都可以重生在一陌生人身上,还有啥不能信的。 “你知你那小丫鬟说你快死了时,我有多心焦。”段泓亦不敢抱的太紧,只轻笑着去咬明徽耳垂。 明徽睁着明而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后如同小猫崽般往段泓亦怀里拱了又拱。 “好罢,你就是个没良心的。那日我叫人守在虞府后门,太阳快落山时才见人出来,我直截了当口,掏出五十两的银票让那架车的冯头别出声,说我是你的旧相识,听说你伤的厉害,只是想救你一场。” 段泓亦没好气的哼哼两声,语气却不自觉的沉重,“我只见你浑身单薄,着一件深色外袍,孤零零的躺在车板上,似乎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回忆起那日,灰尘街道上,只一抹淡色的光微弱的照在明徽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孔上,他伸手去触摸,多怕碰到的只是冰凉的尸体。明明昨天还嬉笑怒骂,倔强着红了眼睛也肯多说一句话的小东西,现在怎么就这样了…… 为何当年不如顺了祖父的心意去学医,反而一心扑在商行上,宁愿去那高山峻岭的无人险地,也不肯舒舒服服的去医馆读书学经。 祖父说他心硬,太皮实就得吃些苦头。可祖母一言道破,他只是心软,最见不得生啊死的。 等掀开透着血色的薄襟,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几乎是狰狞的扭曲,红紫交加的颜色在少年窄细白皙的腰身上显的刺眼而可怕,而上面只是淡淡洒了层止血的药粉,连包扎都没有……段泓亦几乎赤红了双眼,把明徽拦腰抱起后出了马车,怒而恼恨的瞪向方槐。 方槐自然明白主子心意,忙又从怀里掏出五十两的银票去堵老冯头想要大声喊叫的嘴。 话说这种钞能力实在管用,老冯头平白无故得了将近一百两的银子,现下段泓亦让他爬在地上学狗叫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人家只是怕那车里的累赘还没到眉县就因伤势过重死在路上。 厚绒帘挂里马车里变的异常安静,明徽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彼此跳动的心脏。微风拂过,吹起窗边的薄纱,秋日里路边会有隐约淡雅的桂花浓香,甜滋滋的,像极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的距离,明徽甚至会有产生一分钟的错觉,他不是喜欢,不是感激这个抱紧自己,真正珍视自己的男人,而是爱。 可什么是爱呢,是肯为对方无条件的付出和牺牲,还是因为对方的快乐而快乐,因为对方的幸福而感到幸福。可大约爱是一种无私的付出和牺牲,所以弥足珍贵,而他却根本不具有这种品格。 明徽冷静的思考后得出结论,是的,他可能被感动的太深,但应该……还算不上爱吧。 “嗯……我可以肉偿你五年……唔,十年也可以。”不过这老东西都三十多了,再过十年还能威风雄雄吗。想到这里,明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打破了段泓亦因回忆而产生的微许感伤。 “你不明白,年少时我曾这么错过一人,然后感怀余生,总觉得自己当初做的不够好才换来对方转身离开的结局。所以我对你好,也算是弥补缺憾……” 段泓亦是没指望一个十六岁少年郎能听懂话中的含义,他想起那日自己亲自擦拭明徽血迹斑斑的身体,又拿库房里最好的药膏和提气的参片鹿茸。明徽就像真的没了呼吸,辛辣苦涩的药喂了一勺,总会有半勺无意识的吐出来,当真让人心焦又害怕。 “后来呢……”明徽暗自翻白眼,这剧情也太老套了,果然老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无法磨灭的白月光。 “后来啊……”段泓亦微微皱起眉心,语气里似是攒足了后悔和悔恨,许久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便娶了他唯一的嫡亲妹妹为妻……” “……” 这剧情还怪琼瑶的,明徽有些差异的问道,“那你不爱她,还跟她生了两个孩子?” 段泓亦一脸无语的情绪,感觉跟一个没懂事的小孩子聊这种男婚女嫁的沉重话题实在有些没意思。 他抬手捏了捏明徽又股起来的腮帮子,严肃教训道,“你懂什么,这世道女子何其不易,我难不成还能休了她,或者合离?宗族礼法摆在哪儿,我今日让她出了府,明日她便会被送去乡下或者庵堂…” 这种事越想越觉得憋屈不忍,段泓亦气的越掐越狠,明徽挣扎无果,也气的不行,“那还不怪你,你为何当初要娶人家!” 因为我年轻时也糊涂,从来不会站到芸娘角度考虑问题,等心智成熟了才明白,我这辈子能给对方的,不过只剩下安稳的府邸和一双听话懂事的儿女罢了。 段泓亦叹了口气,这么大把岁数了,不想在跟小孩子解释,也懒得去怄气。 这么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明徽因伤口愈合的问题总发着低烧,迷迷糊糊中也提不起太多精神跟段泓亦吵架斗嘴。或许他这种没什么良心和责任感的人也能理解一二对方潜意识里的辩驳。 古代封建大家庭中的宗族,礼法,三纲五常,和孝道贞洁之说,对于一个纯种现代人来说又遥远又模糊。可摆在面前,每个人却都陷在其中。段泓亦说的没错,只有少年人最单纯的心性才不会觉得痛苦,才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摆脱于俗世。 长大是痛苦分裂内心的过程,明徽实在庆幸自己还是十六岁的身体,他离真正痛苦还很遥远。 约摸在马车上晃了五六天的功夫,一行人终于到了荆州附近,段府里的陈官家一早便派人等在城口,见车马上写着自己府邸的名号,一群人窝蜂似的奔上前伺候。 荆州其实并不算什么富庶的地方,但好在民风朴实,整个城里都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舒适和温婉。明徽伤好了大半,实在骨头发痒,掀开帐帘便看到段泓亦骑着黑色鬃毛的骏马,一路上遇到熟人便热情的打着招呼,说笑着客客气气,全然不似在京城时那般拘束和肃穆。 等到了段府大门,一众丫鬟婆子排列的整整齐齐,而站在最前面身着浅黄色绣牡丹花纹褙子的女子,便是段某人嘴里即愧疚又感怀的苗氏夫人。 只见她神色大气婉约,浑身散发着的神态又自然又端庄,对着远行而归的丈夫行礼时,朝天如意发髻上的挂珠金钗连动都不曾动上半分,耳边坠着的流苏耳环也规规矩矩,活似小时候读红楼梦里教科书般的宝姐姐。 明徽自打来这古代,常年被关在内宅里,也不曾见过几个姑娘媳妇,当下看到如此装扮大气的漂亮姐姐,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话说明徽上一秒还觉得段泓亦算人中龙凤,仪表堂堂,可见了如此端庄大方的夫人,实在觉得,此人着实不配啊不配! 苗夫人出生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也生了副读书万卷自清华的气度和格局。她见丈夫身后除了往日里一道回家的下人小厮,还跟了个容貌一等一的俊俏公子,在结合丈夫一惯的口味和情趣爱好,当下明白了然,急忙凑了过去临合。 “怎就生的如此俊美,段郎可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府邸做客呢。” 明徽被这么个温柔而端庄华贵的夫人恭维着,一时间浑身的鸡皮疙瘩全到竖了起来,又想起自己跟人家合法老公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不过幸好段泓亦还算有眼色,他看着明徽一脸窘迫不安,急忙转移话题问道,“蓁姐儿和衍哥儿去了那儿,好久不见爹爹了,竟没来门口等着!” “是呢,刘妈妈,还不快把那两皮猴叫过来见爹爹。” 苗夫人笑的和煦如四月春风,却好似根本没去理会丈夫的心意,越发凑到明徽面前说笑起来,“脸色怎看着如此苍白,可是生了病,还在吃药吗,吃的什么药……” “前两天受了些风寒,约摸在吃两天药就好了。”明徽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端庄夫人,心里也生出几分好感,遂也跟着笑了起来,“倒是要麻烦夫人了,明徽这儿先谢过了。” “这又说的哪里的话。”苗夫人捂唇浅笑,一路随婆子引路,直穿过一条抄手游廊后方才步入正院。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内设小桥流水的荷花池塘,秋日里还隐约有几捧未开败的娇艳莲花随风摇曳,远处更是山丘树林高阔舒缓。路上仆从来往间更是规矩守礼,扶身请安时态度端庄,无一不是经过精心调教的。 好家伙…… 明徽曾去过蓝玉家的宋国公府,不过京城在富贵,王公贵族们的府邸也因占地面积无法肆意开阔。那儿能跟段府这般好似公园般的雕廊画栋,气派逼人。不求在设计观感上秒杀,但求面积上赫赫扬扬。 苗夫人和明徽闲谈了几句后,不远处便响起一群丫鬟婆子小声的安抚和惊呼声,“小姐,少爷,可当心点,都是石子路,磕着碰着了可要疼上半天!” 明徽顺着声音往上,迎面而来的小姑娘约摸十一二岁的娇俏模样,身着藕粉色百皱花裙,梳着双鬟上各簪着用珍珠和宝石做成的流苏碧玺发钗,远远看着跟面团娃娃般可爱。后面跟着的小男孩年纪倒是不大,手里还提着鱼篓子,兴高采烈的大声叫喊道,“姐姐听说父亲要回来,一早便去池塘处钓鱼,说要给爹爹熬鱼汤喝呢。” 此时此刻的段泓亦再也不是那个京城里留恋勾栏瓦肆的浪荡商贾,从浮浪转变成慈祥和煦,似乎是一个父亲的本能。他笑着面对孩子们,蹲下身一手抱着一个,对着两个柔嫩脸蛋狠狠亲了几口。 苗氏怕明徽在这时候心里不舒服,连忙又凑过去说笑起来,“给你准备的房子就在老爷院子的侧厅,那两个孩子夜里闹得厉害,我便和他们住在后三进的院子,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现下尽管跟我说。” 明徽是个心大且没什么丰富情感的类型,他刚想开口说没事没事,自己怎么着都行时。扒在段泓亦身上扭来扭去的小姑娘蓁姐儿才发现家里还来了个素未谋面的哥哥。 自来这个年龄的小姑娘都爱娇,看着好看的哥哥心里也喜欢的厉害,挪动两步后凑到明徽面前乖巧的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哥哥,是爹爹的朋友嘛?”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4节 明徽刚想开口,旁边的段泓亦已经把衍哥儿送到婆子怀里,径直走过去揉了揉小女儿粉扑扑的脸蛋,“对啊,蓁姐儿记得要叫明徽哥哥。” “唔……”蓁姐儿听罢喜滋滋的,跟小猫崽一般缠上了明徽,甜甜的喊了声哥哥。 妈的!这么痞的一老色胚子怎么会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明徽心里喜欢,主动牵起小姑娘柔嫩白皙的小手往前走去。 “好你个猴儿,竟也是个自来熟。”苗氏指了指贴在明徽身侧不愿挪动的女儿说笑道,“定是这位哥哥生的好看,赶明你大些了,也给你说个如此俊秀的夫婿。” 蓁姐儿眨巴着单纯无辜的大眼睛,跟水洗过的黑葡萄般亮晶晶。想来这么小的姑娘是不明白的,明徽心里知道是苗氏在跟他套近乎,也凑趣的附和了些小孩家的傻笑话。 段泓亦抱着儿子,侧头看过去竟觉得场面异常和谐,不仅毛骨悚然。 这厢折腾到夜里,段泓亦借口给明徽上药,把小厮遣散后关门落锁,满脸笑容的滚到床上搂住明徽,贼兮兮的说道,“这些天长途跋涉的你也累了,我便不闹你,等歇够了再说!” 一旁的明徽思绪还在往外飘,迷迷糊糊的问道,“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在归去前把我送到虞家,是否也是如此……” 段泓亦心想大概明徽是见了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心里生了难过之意。不过确实,蓁姐儿和衍哥儿的未来,他是打出生起便谋划布置的,父母疼爱儿女是天性也是责任。 他刚想说些什么,那知明徽突然回过神来,嘴角忽又露出一对梨涡,“刚才你和衍哥儿去玩耍时,苗夫人跟我说了好些话。” 段泓亦挑眉,抬手轻轻抚摸上明徽干净苍白的脸庞,颇有些心疼之意。 “苗夫人约是怕我多想,跟我说是你们年轻时候的事。她本来要许给荆州城里一邵氏的年轻举子,那知婚事聊的正好,被你突然截了糊。你那会儿以在外闯出些名堂,给的彩礼足足堆了十多箱在苗府的正堂院子里。” 想起曾经干的荒唐事,段泓亦不经失笑。 “苗夫人说她还有个中了二榜进士的嫡亲哥哥,现在朝中任正五品的文渊阁学士。你当初……”明徽懒懒的靠在床沿上,心里有些好笑的盯着段泓亦,看这老流氓年轻时候是不是也有茫然若失的时候。 “停……”段泓亦一想起这事便觉得头疼,怕明徽继续说下去,赶紧凑前去捂他的嘴。 “都十多年以前的事了,休要再提!” “你心虚什么,听我继续讲!”见段泓亦软的不行要来硬的,明徽努力去板对方的大手,说道,“苗夫人可有意思了,讲了大半天后来那举子是如何的贪花好色不上进,只大手大脚花着女方的嫁妆,十多年里小妾纳了五房,进士却怎么也考不上。” “我呢,嫁给老爷时还觉得不悦,见他根本不喜欢我,也偷偷难过了好些日子。可后来看着我那几房堂姐,庶妹家里闹腾的腌臜事,又怅然了。段家千不好万不好,单老爷知道上进。给家里老小挣下花也花不完的银两,也从不往府里买进妾室通房来说。我以比这世上大半女子过得快活舒适。” 苗夫人手中轻握一把镶珍珠的绯色团扇,眼神柔和端庄,语气却认真担忧,“我不知道你年纪轻轻在愁着什么,不过人啊,可千万别难为自己。活着有千般乐趣,定要找一条最畅快的道路不是。” “噗……”想起苗夫人说的那番话,明徽浅笑着去挤兑段泓亦,“你夫人怕是早惦记着给你娶二房了,今儿看我合适,只恨不得嘱咐我要跟你好好的,往后便能安心过日子了。” 苗夫人真真是个妙人。明徽即欣赏她的豁达大度,又觉得这时代女性有这类似现代的觉醒意识也是好事。 为什么非要讲究个情啊爱啊,明明钱财和舒适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需求。 “你到想得美!我送你去眉阳后,又不能一直跟着你,看着你。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往前闯,年纪轻轻就想过好日子,以后便荒废了!”段泓亦话说的客气,他知明徽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单看着那氤氲婉转双眸中含的真切笑意,便知这小混球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是啊,那等以后我功成名就了,你也老了!”明徽顿时笑的前仰后翻,扑在段泓亦跟前狠狠亲了一口,“所以现在趁着年轻,赶紧多啃两下!” “好啊,我盼着你出人头地。” 段泓亦摸了摸明徽闹腾半天后,额角处沁出的汗水。此时此刻,他不经又想起年轻时的过往,竹马成双的挚友也曾满怀期盼的去了京城,中进士,被翰林学士器重许下爱女成婚。那声盼你高中不过成了刻在内心深处的结。 明徽闭上眼睛去吻段泓亦的双唇,更深夜漏,他难得主动一次温存,想让眼前这个男人真心高兴一场,“段郎啊,你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废话。”段泓亦不在多想,压着明徽便开始胡乱啃咬,只揉搓的两人都上了火,衣服在不知不觉中脱的所剩无几。 酣畅淋漓的一场欢爱后,明徽喘着沙哑的气息去蹭段泓亦,“放心吧……” 但到底放心什么,两人都没点破。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旦存了真要在乎的东西,便怎么也割舍不下。 明徽努力让自己别去想太多,毕竟他的未来还模糊一片,还需一步步脚踏实地的去努力,现在谈什么深沉的情感,着实太早了些…… 《段府游完》! 作者有话说: 怕昨晚上系统有bug就删了,今天应该没问题了!!! 第40章 严光龄 大梁沿袭前朝行省规划,省分置都、布、按三司的制度,原为防止地方权力集中。 眉阳县名不经传,搁现代估计已经算十八线开外的小县城了,明徽这种从出生起便含着金汤匙的京城大少爷其实也有些好奇。不过此时此刻他被段泓亦箍在怀里抱的死紧,这人跟自己较劲似的,出了荆州城的段府后就开始变着法的折腾。 明徽挣扎半天后还是抽出手去掀窗纱往外看。唔……怎么说呢。 进了蜀地,一路走官道路过人声鼎沸间,街道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商贩百姓,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平矮房舍,相比起印象里高塔壮观,富庶繁华且楼台林列的顺天府,确实少了辉煌磅礴之气,和荆州比起来,也没有那般雅致和惬意。 又因为“蜀道险阻,宦者裹足”,不少州县官出缺,无人递补,只好暂时委员代理,良荞不分,贵缘为好,而“民生脂膏”,也就“大半耗竭于署印之手”,所以蜀地并算不上什么大好天地。 “其实……应该也没那么差吧!”明徽做出总结,他刚想把脑袋瓜伸回来,只听前方一阵嘈杂,竟是几位身着正七品官服的老爷们亲自过来接人。 如果明徽没认错的话,这其中还是从六品的州从知官员。 本还在打瞌睡的段泓亦攀附权贵的雷达顿时清醒,两人大眼瞪小眼,悄默声的挤在窗纱后一起围观。 也不知道那几位官老爷聊了些什么,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一高大身影从马车上走出。虽只是看到一个着单薄素衣长衫的背影,但那人却并不羸弱,弯腰行礼时如推金山倒玉柱,身形高大,不需要看正脸也能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威视。 “啧啧啧,估计是那位传言中被贬到此处做县丞的严大人了……”段泓亦啧啧称奇,一回头便看到某小色胚子眼神怪异,十分捉摸不透。 “啊……什么……什么严大人啊。”明徽自从来到这古代,遇到的大多不是什么正经人,鲜少能遇到如此连姿态都正气凛然的人物。话说古代文人讲究精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下来,一般都练的身形挺拔如松如竹,举止投足都透着墨一般的雅致。 这种气质在虞明靖身上以有小成,不过年龄摆在那儿,多少是嫩了点,就算如竹也是雨后新竹,那根前面那位似的,起码得是三十多年的老竹! “嗯,说来跟你们虞家还有些说不清的姻亲呢……不过。”段泓亦说到这儿,几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徽疑惑的转过头,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里猛然闪动,哎呀妈耶,他那便宜弟弟马上要定下来的小妻子不也姓严嘛! “哈哈哈,你那老爹和嫡母也算人物了,严家大房刚倒台的第二天,你爹就怕连累你弟弟的名声,急忙找了孙家在户部当侍郎的老二去说事,那孙家老二的夫人自来是个爱传八卦的,这么一闹,便是严家厚脸皮贴着你们虞家了,这婚事也彻底黄了……” 明徽宛如被掐着脖子灌食的大鹅,只听段泓亦一阵东家西家的绕弯子,最后得出结论,便宜弟弟的婚事怕是要换一家了。 “停停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明徽听的头疼,急忙去捂段泓亦喋喋不休还在说话的嘴。 “废话,老爷我是做生意的,只需出门吃一趟酒,天南海北的事还不都知道两分!”段泓亦又看了眼窗外严大人的马车,忽又有些怅然的说道,“哎,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这一旦牵扯到皇家储位的事,说起来都复杂的很。段家是太医院的出身,这其中隐晦又怎会看不清楚。当年除了不愿去接触生死大事,也是因最小的叔父丧命于其中,让他觉得害怕和肮脏。 段泓亦心觉明徽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该为此心扰。 “从高跌低,任谁都会适应不了的。”明徽小声喃喃着,等过了小一会儿,前方马车终于有了动静,段泓亦默然不语,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又把明徽拉进来怀里继续抱着。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 马车擦肩而过时,明徽忽的听到一声沙哑决绝的嗓声响在耳畔。 闭上眼,那声音却像在黑暗沉寂中点燃一枝烛光。欲语还休的未尽之意在其中沉淀着,往事翻涌如压重石在心头,明徽只觉得心中发堵,热泪盈眶将落未落。 真是奇怪,怎么光听声音,两人竟产生一种怪异的共鸣。是否他们都需要慢慢去适应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压抑世界,是否他们都只能通过古人的诗句去派遣无法诉说于人的寂寥。 从自己最快乐的时光跌进需要自己重新摩挲探索的世界,真如雨滴落海,即使融不进去也得逼着自己前行。 严光龄……明徽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啊,从高跌低的人都寂寞! 话说虞家那位走了狗屎运的老太爷实属人物,早年门楣不显,好不容易被家里人塞了银子去大内当伴读,分配岗位还是个不被看重的落魄小皇子。 可惜天家亲情淡薄,一朝厮杀宫斗,小皇子竟凤凰逆磐,骤然间成了太子。于是虞老太爷靠着忠心护主也水涨船高,到了三十多岁是被放出宫,直接赐了江宁织造。 纯流油的官职,只怕闭着眼银子都能跟雪花似的往身上飘。可惜看着光鲜去却不堪一击,因不是世袭的官制,所以虞老太爷在世时,才拼了老骨头的想要去改造纨绔儿子们。 虞传矩算是其中颇成功的案例,而勉强及格的典范则是这眉阳县城里开粮食茶米铺子的虞庆姨夫。 在明徽并不清晰的记忆里,他的娘亲徐妧儿是如海棠花般娇艳却相当脆弱的存在,温柔而明媚,肤若凝脂,仿佛轻触便碎的琉璃花盏。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着,他那小姨徐娴儿也应该如此。 可惜了,他在那朝通胡同刚下了马车,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忽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唤,那声音如约而至,明徽抬头,只见一年轻妇人绾着圆髻,上面简单簪着枚挂珠钗;身上却穿着件金百蝶穿花红褙子,下着浅绿色撒花绉裙。 端的是一双婉转含情目,两弯柳叶吊梢眉,不似蓝氏威严刻薄,也没苗夫人般温柔端庄,竟是个十分多情而泼辣的美妇人。 两人根本不需相看,那妇人气概爽朗开阔,一声我的好外甥,可把我等的好苦,简直震的明徽耳膜生痛。 “明徽给姨妈问好。” 望着眼前这位可能是唯一血亲的姨妈,明徽大脑意识上觉得很奇妙,情感上却汹涌如破堤洪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情绪,他忽难以控制的扑了上去,两人抱在一起头挨着头痛哭流涕,险把后头刚出马车的段泓亦看的惊呆。 “好好好,看着你如今手脚俱全,还康康健健,姐姐泉下有知也欣慰了。” 徐娴儿见身后还有外人跟着,忙掏出帕子擦拭眼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和明徽无异的梨涡,“早些来报信的冯头已经跟我说了,明徽这孩子身子差,路上生了风寒之症,这儿谢谢贵人费神照顾了。” 说罢,她弯腰行礼。段泓亦见状急忙去扶,侧眼去瞄明徽时,只见小狐狸崽子眼睛通红,已经哭的跟泪人似的。话说被打到皮开肉绽时也没这么感怀过,明徽自重生在这个身体上,第一次有了种难言的情绪,大概就是亲情了。 “京里虽富贵,却不如咱们偏僻县城来的安逸舒适。哎……虞家也算……”徐娴儿叹了口气,不经眉心微蹙,回忆起往事却不知如何开口。 明徽忙不迭的点头,正哭的投入时忽的大脑清醒。他小心翼翼去窥视徐娴儿怪异复杂的面部情绪,竟觉察出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对了,好像燕斐青每每见到他时,也这幅躲闪神色。从前也就当成久别重逢的激动和不忿,后来渐渐明白后,也觉得诧异。 这些模糊知道内情的人说起虞家时总带着愤慨,又好似无可奈何的妥协和退让。他们看着明徽吃苦受罪,难过却想不出办法,就像隔了层无法捅破的纱布,最好都装作不知。 “也罢,以前我只是个上不了头面的妾室,纵然真想把你要过来养着,也没那个资格。幸我还有几分福气,那先夫人离世后,老爷便抬了我当正室。” 徐娴儿上挑且带有风情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又亲切又威风凛凛的带着明徽一从人去往眉阳虞家的院子。 “呵呵,说来都是你的堂兄妹们,先夫人不好生育,只留下个病弱的姐儿,按排行你该叫二妹妹。府里另外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便都是我的亲骨肉,到时候吃饭你也认认。” 明徽跟在娴姨妈身后,脑袋里天马流星的换算了一番。按照官方说法,当年徐妧儿去世,他被送去了虞家,而徐娴儿被送到眉阳当通房妾室,这么六年的功夫替着虞六爷生了四个孩子……这战斗力和泼辣劲,怪不得能被抬成正室嫡妻。 而一旁跟着进府的段泓亦却显的比他还要自在,眉眼间纵有一抹风流韵味,低声便说道,“今晚我去你屋里歇着,你可不许早睡!”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爱爹系攻啊!!!段段要失宠了!!!! (顺便倒霉的明靖同学有克妻属性,想娶谁谁家就被抄,所以相比起蓝玉表哥,也幸运许多哈哈!!) 第41章 仁至义尽 梁其姝是天蒙蒙亮是便被贴身丫鬟翠孚叫醒的,她痛苦着揉着双眼,只听外面已经有人在敲门低呼,“小姐,别在睡了,今儿可是你大好的日子呢。” “哎……”怎成个婚要这般费劲。不过梁其姝转念想起他那即将拜堂的夫婿蓝玉,端的是温润如玉石,爽朗大方,谈吐文雅而不失英武,是个好官人呢。 “好姑娘,你可要端起些架子才是,去了婆家还笑的这般开心,那些妯娌可是要说笑的。”翠孚替小姐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慢慢擦脸,不经要替眼前从小侍候大的姑娘担心。 “不是说蓝家娶媳最看重品性和修养嘛,想来嫂子们都该是温柔和煦,待我这个小弟媳最好不过了。”梁其姝老老实实的外面进来的婆子丫鬟们搀扶着去了浴房,嘴角抿着笑意,怎么也没法从激动中走出来。 待天大亮十分,负责绞面的老夫人备好了厚厚的香膏玉脂,如工匠刷墙般狠狠地在脸上涂了几层。梁其姝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幅说不出的怪异模样,心道那蓝玉还会认出自己来嘛! “姝姐儿这般爱笑,真是顶好的脾气,到了蓝家谁看了都要喜欢。” 眼看着妆容完毕,黄金镶玉珠的钗环叮当作响,一众围观的丫鬟婆子都急忙称赞小姐美貌,姑爷好福气。梁其姝还是在笑,甜甜的宛如今早吃的那碗牛乳燕窝蜂蜜粥。 “你跟我说实话,明……明徽他到底去哪儿了。”蓝玉一早便换上大红喜袍,天色还早,他有心问虞明靖些话,遂把仆从都遣到院外。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5节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被狠狠打了一顿后送去蜀地眉阳县的虞六叔家。” 虞明靖心里同样难受的厉害,可看表哥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又觉气恼,他刚想再刺上两句,却瞧着蓝玉目光呆滞,一双眼睛骤然通红哀痛,“怎会这样……” “你……你今日大婚。这般死样活气被外人看了,丢脸的是蓝家……” 虞明靖实在受不了表哥内柔的性子,该狠心的时候狠不下来,又做不到绝情无意,到头来还不是害了自己,还害了……兄长。 “他身子一向弱的,蜀地路途遥远,一路上没人看顾着,他怎么受得了……” 还没待蓝玉声音哽咽的痛哭流涕,虞明靖是真的烦了,如果不是对方今日大婚,他险先一个嘴巴扇上去,或者两人最好对打一次,都清醒了才好。 “这你就别担心了,听回来送信的冯头说兄长一路上安好,六叔母又是兄长嫡亲的姨妈,他以后的日子都会好的。”至少要比在京城虞家好上大半。虞明靖已不想再说什么,只是蓝玉就这么呆愣在原地也不是办法。 他清了清嗓子,淡淡的说道:“忘了吧,以后他于你不过是个八杆子打不到的远方亲戚。你多念他一分,便是对不住你马上拜堂成婚的妻子。既已经辜负了一个,以后还是想开些容易。” 这些话说给蓝玉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不过白鹿书院一个月的光景,回来时家里却天翻地覆,纵他冷静沉稳,也狠狠在父亲屋里摔了一套上贡的琉璃茶具。 “我知道父亲也算仁至义尽……” 一个毫无血亲的孩子在家里养了六年有余,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过是怕名声不好听,只担了庶长子的身份被嫡母百般刁难刻薄。虞明靖背对着父亲握紧双拳,心里突突跳着,却实在不知如何抚平现在的情绪。 他不能对父亲不敬,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指责母亲无理取闹。他是围观者,是否也算是加害者…… 虞明靖不像蓝玉似优柔寡断,割舍不下情感却也豁不出去。他冷静理智的过了头,继而几天里只把自己关在书房,练了厚厚一沓的狂草后,他于第四天的黄昏时刻,把那天所有去过母亲院子的下人聚在一起问话。 了解了大概始末,他只冷冷的看着,神色复杂的一一扫过。 这厢京城一片狼藉,远在眉阳县的明徽却跟脱了缰的野马般过上了肆意快活的日子。 话说来到这封建大王朝这么久,被束缚着不见天日,还天天要看人脸色过活。曾经没心没肺的伪纨绔子弟也非常憋屈不是,这下到了姨妈掌权之下,虽不够富贵通天,也足够欢乐。 因明徽身体还未大好,所以在段泓亦的计划里,该玩玩,该吃吃,先白胖起来再打算也不晚。 奈何撒开了欢的明徽跟京城里那个小可怜庶长子是一点也不沾边,大早晨刚起,便带上六岁大的堂弟去湖边钓鱼,旁边一左一右还坐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堂妹,听他咿咿呀呀的胡侃,直逗的小姑娘们直笑。 嗯……眼看着自己过两天也要离开眉阳县去忙生意上的事,段泓亦急忙过去抓明徽的后脖领子,把人拽到一边嘱咐道,“别玩疯了,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唔。”明徽跟牛皮糖般抱上段泓亦健壮的肩背,眨巴着大眼睛表示明白。 “我给你找了个先生,后天起便去读书!起码先过了院试当个秀才,以后行事才方便。”段泓亦其实是顶喜欢明徽的,也愿意迁就和包容。可这小狐狸崽子却是个没心没肺的,还得他时刻提心。 作者有话说: 还挺欣赏弟弟的恋爱观,能占便宜我就占,得不到回应也不苦恼,因为这些都是没用滴,人生毕竟还是要向前滴,努力拼事业,回头在想办法搞哥哥,嘿嘿! (其实我真滴每一个攻都好喜欢呜呜!!) 第42章 上学 前一世的明徽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富二代,但因为老爹老妈属于上个世纪维数不多出国留学回来的企业家,所以对儿子除学习外的一切都格外放纵。 就例如高中的时候,明徽如果能在期末考试考了全班前三,那他夜里翻墙跑出去夜店鬼混,和不知名隔壁班体育委员暧昧挑逗,导致被班主任叫去学校。他妈都会很含蓄的表明自己是真的很宠儿子,只要不干违法的事,怎么样都行! 顺便从包里掏出某知名国际大超市的千元购物卡推给班主任,“哎呀,我们小明只要好好学习,怎么混日子都没事啦。反正高中就三年,一眨眼不就过去了吗!” 明徽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无论私生活多混乱,还是有一颗格外注重学习的心! 结果重生一次,他一大早被段泓亦从被窝里揪出来时还意识模糊的在想,哎?我不是都大学毕业好多年了吗,怎么还要上早八的课! “瞧你没出息的,真不叫人省心!”段泓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着氤氲的早茶,早在外面侍候的鹿蕴等人一听里面的明徽醒来,匆匆把洗脸用的温水和帕子送上。 至于段泓亦这个“外人”,他是人精中的人精,世情人心就没他不会去揣度逢迎的。偏因为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一顿饭的功夫差点和虞六爷拜把认了兄弟,顺带着把他和明徽那点微妙的情谊转变成一见如故,遂见不得友人拖着病身上路,方才一路跟到了虞家。 “蜀地的贝母和川芎最为上佳,我此次而来,也算为了去那蒙山上看看有否机会找到珍品。”段泓亦饭后和虞六爷坐在小花厅一起喝茶,说话间自然而然透出一股婉约而不凡的气度。 听的旁边绣花的徐娴儿都心生敬佩,只当他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好人,拉着明徽就要给对方磕头。 哎呀妈呀!我这不是天天都在肉偿吗!也很辛苦不是!明徽欲哭无泪,只得被小姨摁着给段泓亦狠狠行了大礼。 “呵呵,我瞧着明徽这孩子也甚是喜人,遂愿意多帮他些。前两天我去询问当地药铺时,恰巧听到有一远方投靠亲友的老举子闲来无事,我便想着明徽年岁不小了,不好老待在家里和稚童逗趣,便商量一番后给了他些谢贻,让他得空教明徽些四书五经,怎么也得有些学问才好想以后的事。” 段泓亦呵呵笑着,挺腰摆出一副长者风范。他原本老奸巨猾的狐狸眼神流露出一股淡然的悠扬,唬的徐娴儿掏出帕子直抹眼泪,只念着这世上竟有您这样无私大度的好心人,明徽遇上真是三生有幸。 遂又是行礼跪谢,险先嗑伤明徽嫩生生的白脑门。 “呵呵,赶紧叫我声好叔叔,好段爷!”当夜偷溜进明徽房里的段泓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扒光了明徽的亵衣开始胡天海地一番。 “好哥哥,好叔叔……”明徽不敢呻吟出声,被粗硬性器顶着干到肉穴深处,只好爬在段泓亦肩头处哀哀的去咬对方耳朵。 事后两人相拥而眠,段泓亦还在呵呵直笑,低头去吻明徽有些微微发肿的额头,说道,“我待你好是诚心诚意的,这次你也该信了吧。” 明徽累极了,只哼哼唧唧的去吻段泓亦的嘴嘴唇,支吾两声后打点轻声的鼾。 好罢。段泓亦心想自己千万别求的太多,人生都有有定数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对人好就别想着能挣到回报,彼此能开开心心的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到了那老举子安排的开学日,段泓亦也可以安心离开眉阳县,去忙他生意上的大事。 虞六爷是庶出且不受重视的孩子,年幼时兄长们读书也不稀罕带着他,后来娶了个秀才家的女儿还病病殃殃的不长命,遂自打还念过几天书,会识文断字的徐娴儿被扶正,他是顶支持家里孩子去念书的。 他一听说这老举子才思敏捷,曾在金陵等富庶地方教过书,双手一拍,决定把他那六岁的大儿子虞明钧也丢过去启蒙。 段泓亦本就出手大方,虞六叔也不是小气抠门的人物,那瘦骨嶙峋的老举子捋着没剩下几根的胡须,直叹息没想到自己快进棺材了,反比年轻时易敛财。 所以到了真正要上学堂的那一天,明徽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倍悲凉,跟还在数手指的幼儿园小朋友同上一堂课,他一个读过大学的怎么着都觉得不甘心啊! 正所谓所谓科举,应试。 前者乃封建王朝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从隋唐至今,为国家统治者皇帝选文武官吏后备人员。后者吧……明徽双手一拍,好歹是经历过从幼儿园到大学十多年应试教育的人,问题不大! 话说他的高中时代是要学好十多门文理功课的,现在只学四书五经还不是小菜一碟。 呵呵……呵呵。可惜幻想很喜感,现实却很骨感。 如今开课的老举子姓蒋,原是登州一庄户人家的独生子,年少时中了秀才后便被县城里一家富户看中,娶了人家嫡出的三小姐。后一路奋发学习,在家人和老婆孩子的期待中,却在中举后再也无法前进,十年如一日的科考,始终都无法登科中进士。 后来蒋先生也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轮回,竟撇下一家老小开始云游四海。莫名留下一封信后数年不曾归家,等想通了再回去面对妻小,连大儿子都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 明徽腹诽,古代读书人真难,蒋先生的妻小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夫婿和亲爹。 不过报应来的也很快,蒋先生的嫡妻从最开始唯唯诺诺,温柔而胆怯的弱女子一路背负妯娌邻居的肆意嘲笑,以及亲戚异样的眼光,艰苦而不肯放弃生活的养育儿女,遂而蜕变成一名扛着烧火棍,把缺德丈夫打出家门一里远的泼辣悍妇。 甚至一边打还一边尖声叫骂道:“呸,好你个不要脸的泼才,你当老娘和孩子们都是路边的破烂庄子不成,你想走拍屁股就走,想回来我们伺候着你,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噗——明徽狂笑着听隔壁王大娘的八卦,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直视一身老骨头咯咯作响的蒋老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第一天去蒋先生家上课时,他和明钧小堂弟还是足够的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因天气将近入冬,两人一大一小统一穿着素色的棉衣长袍,束深色绣松竹文的腰带,为了不显得穷酸气,但是配了枚足够温润上乘的白玉。小明钧更是带了副金灿灿的细丝玉锁,衬的小男孩粉面玉琢,可爱的能掐出水来。 明徽再次腹诽,母亲这边的基因真是强大。虞六叔长相据说随了他那当通房丫鬟的娘亲,最多称的上端正斯文,却与英俊之类的词汇丝毫不沾边。 蒋先生年迈古稀,虽年轻时候荒唐不懂事,人到中年被老婆孩子一同赶出家门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沉了心,痛定思痛后走上了教书育人的和谐道路,遂他最清楚不过其中科考的套路和规矩。 所以第一次见面,他望着明徽的第一句话则是,可否识的字,第二句便直截了当,四书五经读过没? 而对待懵懂小朋友明钧,蒋先生更是客气,把桌面上一本沉点点的描红册子递了过去,冷冷的说道,先把千字文的第一页描上十遍先。 小明钧面对如此严肃冷淡的老师,几乎是当场就要泪奔。明徽心理素质就强多了,他是在虞明靖的书房读过四书五经,可别说念出来多绕口了,他根本连其中一大半的意思都读不懂哎。 蒋先生捋着干瘦胡子,浑浊的目光里只有淡淡的平和,他又问道,“可都会背了?” 这个明徽倒是擅长,毕竟怎么也是经历过史地政高考必修课的应试教育学生,通篇背诵只是最基础的入门。不过四书五经神马的还真没现代大白话好背,遂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很悲哀的回复了一句,只会少许。 好罢。明徽把头垂的越发低,刚以为要开始听夫子的责骂数落,那知蒋先生只是轻笑两声,道,“那你把最熟练的背给我听听。” 明徽想了又想,脱口而出高中课本里的论语一则,“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没等蒋先生继续开口,他连忙解释其中含义,“智慧的人不疑惑,仁德的人不忧愁,勇敢的人不畏惧。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有智慧的人能将事理看得明白透彻,所以不会迷惑。仁者存公心,去私欲,乐天知命,不患得患失,所以不忧虑。有勇气的人不畏惧困难,见义勇为,所以不惧。” 明徽内心泪流满脸,幸好他还勉强记得高中时学的东西! 话说他只是很机械的去背,也并不是很理解。但蒋先生听后,那张肃穆板正的老脸上竟露出一抹淡淡的轻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嗷嗷!!! 第43章 走一步看一步! 作为一个现代人,明徽在高中学历史的时候总听老师说八股文对古时文人的迫害。如今成了被迫害对象,还真是……无话可说,几欲泪流满面。忽觉天苍苍,野茫茫,人生倍悲凉! 蒋先生不亏曾在金陵江南等富庶地方教过书,他自有一套完整的教学理念,简单来说就是不拖沓,不跑题,针对而有效。上头要考五以内的加减法,他的世界就绝对不会出现六。 第一天上课,小堂弟明昀眼含热泪的描着比划,刚学会写毛笔字的小手上沾满了墨纸。不过蒋先生虽冷淡刻板,却也老迈。尤其对稚童存了心软之心,遂也不曾有意训责,只简单把那几字的含义解释一通后,布置的家庭作文还是继续描红。 而对于岁数颇大的明徽,他显然更知道怎么才能激发少年人心里的意气,“我瞧你虽知道的少,却解释的还算清楚通透,不失含义。你既然有些天分,回去先把我标注的页数会背写了,明日我在教你其中之意。” 这套应试教学理念,明徽其实在熟悉不过。他弯腰对夫子行礼,说道,“明徽谨记于心。” 当天回到了虞府和小姨汇报完后,明徽难得静下心来好好反思自己过去和将来。即使在现代活了三十多年,他仍旧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因为运气好摊上个爱自己如命的父母,所以活的轻松自在,也茫然无终。 那如今呢,他读书只是为了中个秀才好混口饭吃吗? 明徽头痛的摁紧太阳穴,书桌上烛火摇曳,明黄色的灯光照在蒋先生用朱砂勾画的书页上,白色宣纸与黑色字体仿佛立体般浮现于他面前,排列成无休止的长路。 “哎……” 可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大概乐观也是一种天赋,知足且感恩于生活的馈赠也让他不曾在汴京虞府内被折磨的心理变态。再加上过往三十年里周围的人毫不吝啬的关爱和照顾,明徽很清楚自己是个无论如何都能保持快乐而满足的个体。 所以当下要做的,不过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上苍垂怜,或许还能前途圆满不是。 这么想着,似乎连背起书来也干劲十足。明徽轻笑着叹气,只听外面吱呀一声,鹿蕴捧着一碗还温热的南瓜鱼粥放在旁边的桌面上,小心翼翼的喃喃道,“少爷要熬夜苦读,怎么也得喝着明目的粥才好呢,我听下人说多吃鱼对眼睛好,就去小厨房跟刘大娘学着做了……” “你守夜也辛苦,记得也给自己留一碗。” 明徽放下背了一半的论语,端过白瓷描金的小碗舀起一勺入嘴,果然鲜香浓郁,里面还炖了些香菇和青菜,既清新又解腻。 “嗯!”鹿蕴见明徽吃的有滋味,心里也有了十成的满足,遂点了点头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明徽吞咽着鱼粥,不经想,他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固然有看不起他,蔑视且恨不得他去死的坏人,更多的却是鹿蕴这样心存善念,且有自己原则而积极生活的普通人。 或许她是愧疚自己亲姐姐的鲁莽和自私,所以对自己好。或许是骨子里觉得上下有别,当了丫鬟就必须服侍好主子。 总之,鹿蕴就像是一个善良的信号,告诉明徽千万别执着于生活恶的一面。 大约心情好了,记忆力也给力。第二天再去上课,蒋先生坐在书案上检查功课,他听着站在对面的明徽背诵的朗朗上口,捋着一把快秃了的胡子满意至极。 不过按照儒家的教学理念,老师天然要对学生刻板和严肃,不能留一丝的好脸色。好在蒋老不过勉强算个退休再就业的夫子,到也客客气气,只扬了扬手让明徽坐到自己身侧的书案上,开始把内容拆开一一注解。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6节 而明钧小朋友也老老实实的坐在另一侧,听夫子唏哩呼噜的讲一通大道理,然后呆呆的继续描红看千字文。夫子讲痛快了,也会勉强回过头来替他解惑,告诉自己那些练了好几遍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日子就这么简单而普通的过着,蒋先生终是岁数大了,教学太过费精神,遂决定上三天课休息一天,也算给两个学生放假。 明钧听后几乎乐的发癫,抱着母亲的腰乐的气喘。明徽茫然的捏紧手中的书卷,发现自己可能是突然对知识有了向往之心,竟然一点也不想出去玩闹。 好吧……其实是他对古代的娱乐业实在不太看好,好歹京城首都还有风花雪月,街头巷尾都有玩乐逗趣之处。 可这小小的眉阳县淳朴而自然,最有意思的不过是远处有座不矮的山头,山头上有座据说是极灵验的道观,据说香火甚好,小姐夫人们最好去那求个姻缘子嗣什么的。 而这些明徽需要吗!拜托他可是从21世纪过来的,别说是故宫雍王府,他连环球影城的霍格沃兹魔法城堡都去过几次了,这些古代的小玩意他还真的……有些看不上了。 现实再一次非常残酷的降临,明徽遂化悲愤为求学的力量,就算休息日也巴巴的跑出一处还算人烟稀少的地方去背书。 就在这一日,晚秋的阳光正好透过银杏金灿灿的叶子落在他身上,明徽正活动着脖子,摇晃着脑袋背,“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身后一座墙外忽传来一声低沉浑厚,却磁性十足的声音,“听你背了这么长时间,可明白其中含义?” “……” 明徽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四周没人呢,遂心里也生了不愿,大声解释道,“吃粗粮,喝白水,弯着胳膊当枕头,乐趣自然于其中。用不当的手段得来的富贵,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样。” 严光龄于心中摇头,只道自己为何时至今日还要如此耿耿于怀,竟敏感到听人说起这些话都觉得愧疚悲凉, “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可以轻易放下,人心却难安……”严光龄放下手中诗卷,墙外的银杏叶夹着毛绒绒的光晕落在他的肩头,又缓缓于空中滑落。他仰着头望去,隔着屋檐却只能悄见那颗高大银杏树顶端摇摇欲坠的金光。 罢了罢了,人生的尽头于此,还能再去求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焦虑了焦虑了!!希望重新写一遍后没打扰到大家呜呜!! 第44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见墙内忽的又没了动静,明徽好没意思的嘟着嘴,从地上捡起一片银杏叶当做书签,翻了一页后继续大声背着蒋先生嘱咐好的功课。 直到日头逐渐西斜,快入冬的晚秋挂起萧瑟的寒风,明徽被冻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后打算接下来的内容还是回小姨家继续背好了。 他一路走着,脑海里天马流星的去想先生所说的八股文,好像跟现代考试要求格式有异曲同工之处。 就四书五经的内容取题,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的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文体有固定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共八股。 这到底算是限制读书人呢,还是折磨读书人呢!明徽越想越头疼,几乎想把发明这劳什子作为科举应试考试方法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 “哎……你说这又是何必呢。严大人前年升的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总制南直隶、浙、福等处军务,和俞将军抗击倭寇。制定剿抚兼施,分化瓦解的法子把敌军打的落败惨逃,又利落的斩了几个和倭寇有内应的贪官,今年本该升总督了,怎就被圣上贬到咱们这地方来了。” 回虞府的路上有一茶铺常是客座满营,也不是说茶多好喝,主要是一群闲过头的汉子们穷聊八卦。明徽正觉得口渴,本想过去买碗茶喝,不知不觉中就被旁桌讨论的话题吸引住。 乍看那几个围在四方小桌上喝茶吃果子的人,有衣着褴褛打补丁的老吏,也有一看料子就是上品里富贵人家。但他们很统一的愤慨又激动,言下之意颇是觉得杀鸡用了牛刀,严光龄此人好似天上的活神仙,怎么就降落到这片人间呢! 明徽听着心里发痒,轻抿一口茶后,竖起耳朵打算继续听下去。 “哎,要我说也是家门不幸,摊上了个不顶用的大哥,愣是坑了弟弟的仕途。现下圣上年迈,太子又病弱不顶用,你说那严大人好死不死跟那三皇子走的近,本以为能一步登天入内阁,那想到就这么完了。” “想想也是可怜的紧。严家也算世族名门,清流人家,怎就摊上这事。” 那袖口处打着补丁的长胡子老吏听的直是摇头,神色满是哀凄不忍。见聊友们个个共情好似被抄了家,坐在对面的那富态中年男子急忙笑道,“是抄家罢官,又不是灭门。整个严府不过只没了个当家人,那些家眷儿女们圣上并没株连,反到留着宅子让他们继续住着。” “这又是为何?” 一旁始终没发话的年轻后生听的着急,赶忙催促那中年人继续说下去。 “不就是咱们一开始聊的那事嘛!约摸是被贬到咱们这的小严大人啊,迟早有一天还得被圣上重用……” 听到这儿,明徽隐约在心里已经有了个轮廓。怪不得严光龄这么拽,一个被贬到小地方当知县的芝麻官,也能被五品的知州大人亲自接风。不过话又说回来,富贵与权势何尝不是把双刃剑,陷于其中的人被一双双手操控着,又被众人眼睛窥视着,丝毫不留间便会灰飞烟灭。 可怜又可恨。 不过这些又关自己什么事呢,前途未卜的人哪有资格去关心别人的仕途,倒不如想想自己那本论语要学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明徽在桌上放下两枚铜币结账,迎着落日余晖往家门口走去。不过许久之后再回忆起这天,他只恨自己为何不多听些严光龄的八卦才好。 当然这些又都是后话了。休息天还这么努力的读书,明徽都要被自己感动了,想当年被爸妈一起哄着读书,还得奖励他一双好几万的阿迪限量款球鞋,现在倒好,段泓亦走后,连个夜里陪睡的暖床工具人也没了。 “哎……” 幸好人类是种热衷于比较的生物,跟过去一年里在京城虞家受的委屈和憋闷,现下在眉阳过得简直是天仙般的自由日子。小姨徐娴儿泼辣爽朗,内宅里的事全经她手主持中馈,下人们被管理的井井有条,对自己更是掏心窝子的好。 虞六叔兼小姨夫,也是的敦厚而踏实的温煦汉子。对妻子和颜悦色,对孩子言笑晏晏,和谐的几乎让明徽落泪,不经感慨为啥这样好的人和京城那个渣爹是一个血统的,完全不像好嘛!! 就这么思绪万千的入睡,直接导致第二天眼圈处黑晕一片,听着蒋先生讲课宛如在听天书,昏昏沉沉的好似被当头打了一闷棍。但好在他演技极佳,嘴角含着敬佩端庄的微笑,一边点头迎合,一边乱七八糟的发表言论。 “你这般苦读的,我倒是少见。”蒋儒瞧见明徽眼下那几道乌青,又听他背的清晰明了,和自己谈古时也颇有见解,遂欣慰道,“你若是继续努力,明年二月开院试时到可以去试试。” “……”明徽眨巴着双眼,大脑处于停机状态又紧急开机,连忙行礼道,“先生谬赞了,学生还需多读两年才是!” “呵呵,今日便罢,你回去休息两天,切忌累坏了身子。你学的虽快,但四书五经重在理解。哎……你也是被耽误久了,不过你若刻苦耐劳,也不怕启蒙过晚。” 蒋儒不经望向有些瘦弱的明徽,虽白净清秀,眉目如画般天质自然,但那双眼睛却漆黑有神,不似这小小身体该有的斗志。 明徽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心里突然开始感激曾经经历过的九年义务教育,至于大学生涯,抱歉他都是踩着及格线插科打诨过去的。 妈的,突然好后悔不努力多学一点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给严老师铺垫辣么多,下一章绝对正面出场!! 提前说明所有专业名词的解释都来自百度百科!!!(百度百科救了一群文盲作者啊有木有!!) 第45章 色心大起! 又是一场雨来风骤,戚戚沥沥的声音响了一夜后,严光龄推开书桌上的床门,远远望院内望去,墙外那颗银杏终是受不住秋风瑟瑟,掉尽了最后一片叶子。 贴身伺候的阿甫端着一盏热茶轻轻放在一边,氤氲的热气化在逐渐变凉的空气中。 “老爷,今儿中午江浙那边又来信了,是俞大人亲自派人送过来的。”阿甫小心翼翼的弯腰行礼,顺便把那封信从怀中掏出,放在了严光龄面前。 严光龄扬了扬手,让阿甫退下后,缓慢撕开信纸的边缘,打开一看后忍不住嘴角上扬,差点笑出声来。俞大将军虽豪迈大气,在战场上刀枪剑戟,字却写的娟秀婉约,好像还是成亲后妻子亲手教的,也怪不得写成这幅模样。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轻笑着把信纸重新叠上,继续如往日般拿起一侧诗卷往院内小亭处走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墙外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少年背诵之音。严光龄神色未动的听着,只是忽的那声音骤停,止于一句“克己复礼”上久久无语。 明徽看着蒋先生在旁边用朱砂字的注解,只六个字,仁者,自我约束。 这……未免也太抽象了,儒学中的“仁”,本质上讲是一个内心修养的真功夫,是实实在在的境界。明徽吹着雨后的冷风,忽觉得没意思起来。 严光龄窝在软椅上同样微微皱起眉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闲情逸致。他把一旁洒扫的阿甫叫了过来嘱咐道,“去把我的砚台重新摆上,还用那把燕尾狼毫笔。” 阿甫冷冷清清的扫着落叶,乍听主子愿意多做些事,喜的眉眼生笑,忙不迭的去书房开始收拾。 “啊……” 依旧在愣神中的明徽懒洋洋靠在那颗银杏树干上,还没想透心里那些烦心事,忽觉额头处一痛,一团说不上是被叠好的,还是揉成团的纸张从不知何处扔过来,还正好砸在自己脑袋上。 妈的,谁这么没素质! 明徽气的站起身来,把落了一肩头的金光叶子扑在地面上。本想着把那幅纸团踢的远远的,鬼使神差的犹豫了片刻,还是捡起来一探究竟。 不过从头看到尾的功夫,一股难言的诡异从骨缝中翻涌而出,墨渍还未彻底干透的宣纸上虽有些模糊了笔迹,但依旧能感觉出着墨人笔走龙蛇,气势磅礴而如虹。 最主要的是寥寥几字中竟点透了他此刻心中的烦恼。 欲望太多内心则无法平静,无法将精力集中到要从事的事情上去。而任何事情想要成功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坚定的意志和专注。克己复礼,是一个读书人对自身最基本的要求。 奇了怪了,明徽琢磨着其中深意,揉了揉额头后把宣纸重新叠好后揣进怀里。他想了想,这纸团唯一的可能只有上次吓他一跳的中年男音,难不成还是个世外高人,看他太蠢,忍不住亲自点拨一下? 沉寂中只有风声涌动,如果明徽是一个老实人,那么他一定好好听天意,并且真心感恩这个替他解惑的大好人。但他骨子还真没有安分这两个大字。 做好事不留名的功德是不可取的,受了教他还必须谢上一场! 明徽气势汹汹的走到那堵墙根处,左瞧右瞧,卷起袖管后搬来一块石头,颤颤巍巍的踮起脚尖打算看看到底谁想做好事不留名。 不过幸好这眉阳县安逸平静,不似京城等富庶地方把墙建的两三米高。明徽摸索着墙上砖石的纹路,用尽浑身力气一跃而上,跌撞着趴稳在最高处。 如此狼狈不堪,甚至有些缺心眼的时刻,明徽一眼望去,只瞧见一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腰杆笔直,如松般立于亭中,衣着深蓝灰色的圆领长袍,束着三指素色腰带上挂着白玉坠子,虽看不清楚容貌,但气质斐然,绝非凡物! 那颗名为色心大起的雷达顷刻间在脑海里炸成一从烟花。明徽吞咽着口水,刚想自己是不是该体面些,别这么冲动的去翻人家墙头。 但一股冲劲上头,被色相迷昏了双眼。他艰难的撑起身子,忽脚底一空,重力失调下他摇摇晃晃,吓得急忙往前扑倒,摇摇欲坠般跌了下去。 严光龄在亭中放下纸笔,颇有些警觉的走了过来。秋末是白天的日头总是短的厉害,万物皆停于生长,唯有不变的朝起朝落。 他听着动静,逆着光线望去,墙头出那末金黄色的暖阳垂落在一小小少年的肩头处,印的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上好似燃起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下一刻,秋风乍吹起万千涟漪。 少年人无知无畏的跌落,严光龄皱起眉心,出于本能的抬手去接。一瞬间,两人双双倒在了阳光晕染的地面上。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真可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呸呸呸……明徽急忙在心里吐槽这些莫明其妙的小心思,低头看去,只叹这秋末真是好光景,午后阳光怎就这般夺目,而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正蹙着眉,成熟而又温雅面容上带着股淡然的冷意,似是将将就要发怒。 “……” 下一秒,清醒后的明徽急忙对上苍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使坏的!! “阿甫!”严光龄厉声吼道,顺势像拎小兔子般揪紧明徽的后脖领,抬手用力把人拽到了一边。还在院外扫地的阿甫还带着满头的汗珠,抹着脑袋匆匆赶了过来,只瞧见一个从未谋面的小男孩正茫茫然的坐在石阶地上,而老爷正怒气勃发,一身素色的袍子上沾满午后保留的淤泥和污渍。 完了……阿甫几乎后背一凛,想起老爷平日里甚是洁净,衣物上多染层灰都嫌弃的要死。他急忙哆哆嗦嗦的扔掉笤帚,顺势就想去帮严光龄脱去外袍。 可又想这是在院外,旁边还有个外人,他只能不听吞咽唾液,颤颤巍巍道,“老爷,赶紧回屋,我伺候您换套衣服罢……” “不用了,你先给我看好了他,一会儿我出来再问话!”严光龄一张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染上层浓郁的阴霾,横眉冷目,只狠狠的瞪了眼明徽后,扬手往卧房走去。 “……”明徽惯是个脸皮厚的,他眼睛微转,看向一旁同样发呆而疑惑的阿甫,小心翼翼的说道,“放心,我不是小偷!” 阿甫依旧木讷的守在明徽身侧,嘴角微微咧起一个善意的笑容,“嗯,我看着公子也不像呢。” 其实他在心里腹诽,如果这小公子不像个好人,按照老爷那爆碳而心狠手辣的脾气秉性,自己过来怕不是只能看到个被收拾到鬼哭狼嚎的惨蛋。 “喏,这是你们老爷扔的吧!”明徽见这小厮和善,非常自来熟的从怀中把那纸团掏了出来,顺手摊开后递给阿甫。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7节 “克己慎独,明善诚身,修身宽人……”阿甫接过后快速看了一眼,当下便认出自己老爷那一手平直如楷树之枝干般端正的笔迹。 “小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阿甫看了眼沾了少许在他指间的墨渍,心里越发奇怪起来。 明徽站于旁侧伸着刚才摔下来有些扭到的腰,刚想要解释说明时,不远处换了身新长袍的严光龄已经气势汹汹,满带怒气的走了过来! 妈的!明徽下意识的抿紧双唇,眼睛瞪的老大,只看着来人新换的浅褐色白边绣竹纹直缀随风而动,乍一看竟比蓝玉还能撑的起衣服架子,甚至比虞明靖儒雅随和,比段泓亦还要成熟威严,两个字,好帅! 不过一想到和这些人曾经不清不楚的床上关系,明徽还是老脸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 但显然严光龄不会给对方这个逃避现实的机会。 一个靠科举出身的文官,从庶吉士开始做起,到正四品的佥都御史,甚至总督的位置。脚踏实地,文武而兼备。严光龄根本不需说什么,只冷冷的望向明徽,片刻后道,“私闯民宅,你可知单凭这个,我便能断了你的仕途之路,还让你受牢狱之灾。” 明徽听着心里咯噔猛跳几下,在回头去看对方那幅儒雅精明的模样,顿时脸颊被激的通红,急忙指向阿甫手中的纸条,“明明是你先动手的,你……你还砸到我脑袋了……” “那说起来,还是你扰我午后清静在先。”严光龄缓慢眯起双眼,不依不饶道。 好罢……明徽想了想,又瞪着眼睛望向对方那张斯文却绝对不带好意的脸。一种难言的压迫感油然而生,三十岁出头的年龄,唇带微须,眼角眉梢皆是蹙起的风情。 “那我先赔礼道歉……行嘛。”明徽抿紧双唇,露出两窝浅浅的梨涡,衬着那张清丽带着少年气的白皙面孔生起一阵含蓄的怯意。很乖,很惹人怜爱。 “罢了,可懂我字中之意了?”严光龄见刚才还紧绷的空气被少年的温声打破,他也不好说的太过。不过瞧着对方眸子里瞬时生气的伶俐狡黠,又严肃的回问。 “懂了,懂了!”明徽嘴角扬起微笑,急忙说道,“赔礼道歉前,我还得先谢谢先生解惑呢!” 严光龄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院里又刮进一汪暖风,柔柔的扫过的脸庞,又钻进了衣袖。他忍不住去看向少年卡在发间的金色银杏叶,似也染了艳阳。 作者有话说: 明徽在收心好好学习,本质上还是个老色批,改不了的!我承认我低俗!!特别俗!!我就喜欢这种狗血的浪漫情节!!老夫少妻yyds! 不过话说其他攻也挺好的……陷入为啥要写np文的沉思中…… 第46章 这该死的古代! 许久许久以后,当严光龄褪去一身休闲布衣,换回那套正三品五梁金带时,明徽很认真的问自己,到底后不后悔认识这个人。 因为分离的缘故,官服耀眼的明红色圆领衫上面绣着黄、绿、赤、紫织成云鹤花锦绶异常刺痛肺腑。严光龄于层层叠叠的衣褶中问他,“可懂我字中之意?” “懂了,懂了。我先谢过先生……” 风吹过,衣摆摇曳,明徽看到的再也不是他的元道先生,而是一个满身风骨,雄心辉煌,去拯救一方土地,护住万千百姓的正三品江浙总督大人。 秋末里天黑的极早,明徽死皮赖脸的坐在一旁,假装从怀里掏出那本论语继续看着,严光龄好似他根本不存在一般继续练着字,一下午连姿势都没变过。 直到天幕开始灰尘尘的落寞,寒风凛冽,吹的明徽开始忍不住打喷嚏,方才被阿甫从侧门的胡同送出了府。 只要明徽不主动开口,阿甫是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直送到熟悉的街道口,他才暗戳戳的问道,“我有空还可以来嘛!” “呃……”阿甫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心里想着自家老爷不是很好的脾气,决定还是诚心相告,“小公子还是别来的好,我家老爷喜静。” 明徽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第二天去上课时,流利背诵完大半本论语后,蒋儒欣慰的捋着胡子,在黑漆木桌上铺起一层厚厚的毛毡,拿起宣纸和毛笔递给明徽,用眼睛示意默写一遍。 “……” 明徽难得皱起眉心,有些慌乱的接过那根斑竹羊毫毛笔,颤颤巍巍的沾墨写下第一个字。 “……” 这下不止明徽傻眼了,连一把老骨头,见惯各种离奇场面的蒋儒也露出无法的别扭表情。 你说毛笔字写的奇丑无比能怪自己嘛!明徽看着蒋儒见了鬼的模样,心里觉得倍憋屈,比当初蓝氏让他跪大厅还郁闷!话说现代圆珠笔的战场上,连钢笔都少有,谁有那闲空去练毛笔字呢,能横平竖直已经算不错了。 可惜这是吹毛求疵,要求字如其人,一撇一捺皆为根骨的封建君主专制王朝。一个就算人学问在高,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但他如果字写的很丑,那么他的名声在外一定稀烂。 他妈的,这该死的古代! 蒋儒甚至连他最爱的胡子都懒的继续捋下去,而是用一种极度复杂又不理解的神色深深的注视明徽,像是惋惜,又像是哀叹。 那模样活似明徽这一生都终于一手的烂字,无可救药。 “先生,其实我可以很努力的去练习的……”明徽被看的毛骨悚然,特别惶恐且无措。其实他应该是绝望而痛苦的,因为在另一侧还在描红册子的明钧弟弟抬头看了眼他写的字,竟噗呲一声笑的眼睛眯成缝,顺便露出他因为换牙期而秃秃的牙龈。 妈的,这也太屈辱的。明徽只觉两颊发烫,再去看蒋先生时,对方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态度,像哆啦a梦一样从他的箱子里翻出本《太上老君常清静经》扔在桌子上。 “你虽学的刻苦,字……却写的太过潦草。科举之道最终文章还是要落实在纸面上。以后你每天除了比常人更努力些,尽快让字体也端正些才对。要不你文章写的在出彩,审卷大人也会认为你为人敷衍,不堪大任!” 那天的课程终于在蒋儒对他再一次的嘱咐中结束,明徽耷拉着脑袋,第一次如此丧失自信心,被大门外接他们回虞府的小厮搀扶着,一路悲哀的吹着冷面。 不过正所谓做人如小强,要拥有一颗永远打不死,除不尽的决心。 明徽饭饱睡足,夜里反复回忆他从前的磨难和挫折。第二天鸡还未打鸣,他于黑暗中猛然睁开双眼,默不作声的坐在门口的石阶处。 直到天开始蒙蒙亮,远处的太阳从西边出来,露出灿黄色暖阳阳的光亮,明徽方才起身,对着要给他送洗脸温水的鹿蕴道,“去跟夫人说一声,帮我准备一套文房四宝,我要开始练字!” 真想做什么事,什么时候都不会晚的。人姜太公六十多岁才大器晚成,成就千古功绩。他明徽十六岁开始练字有什么值得悲伤到仰头落泪的。 约摸是又被打了一针鸡血,等明徽回过头来去想严光龄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月。 这天路过那颗快掉秃了银杏树时,他突然想起对方扔给自己那张纸条上劲直方正的字体,激动的一拍手,这不现成的老师,不找白不找! 明徽缓慢勾起双唇,眼放金光。话说这世上永远只有他不愿意去勾搭的人,还没有勾搭不到手的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但他非常自信,这个男人,很好搞定! 就这么想着,明徽转身望向上一次自己爬过的墙头。内心一阵阴谋鬼计后,他蹑手蹑脚的再一次搬起那块垫脚的大石,费劲的把自己还算轻巧的身体挤到最上方。 果不其然,那人还是规矩且沉默的练字。秋天终于结束,在冬至马上来临的下午。明徽穿着厚棉锦衣,用力扒在黑瓦白墙的边缘上挥手,道,“那日天色过晚,我没记住后门是哪个胡同。先生这次能不能再接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我寻思我这小白文笔也写的不复杂啊!!都给我认真看文啊喂!! 第47章 番外: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我是个庶出。 但至少在最初的那十年里,在母亲极受宠爱的那十年里,我从来不曾受过苛待。大约因为早慧,父亲对我期望过高,连嫡出的大哥也疏于管教,只盯着我的学问,偶尔还会亲自过来教我写字。 父亲最爱柳公权的小楷,说写在宣纸上就像百花丛中盛开的耀眼小花,又似天幕之中闪闪烁烁的繁星。其中格调古、雅、幽、静无一让他痴迷。 我还记得五岁那年刚启蒙,母亲一早梳妆打扮,作在铜镜前描着细而朦胧的眉毛。 她穿着一身姜黄色的绣芙蓉花褙子,内里配着素青色婉约的竖领中衣,下面是一条翠绿色的百褶长裙。云鬓蓬松,妩媚风流,端的是一副绝色倩丽佳人。 父亲从院外走来,径直走向母亲的妆台,两人耳鬓厮磨,说笑着的时候,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恩爱。 那时我只觉得温馨,却根本不晓得母亲作为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和父亲有恩爱一说。恩与爱,相濡与沫,那是正室嫡妻才能有的权利。 那日父亲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描着红。他夸我天资卓越,比大哥强上许多。母亲轻轻推搡着,又不许父亲夸过了头…… 这般幸福的日子,也不过停在十岁那年。严府新进了个春姨娘,姿色倾城,眉目如画般秀丽,年轻朝气的鹅蛋脸和那身月粉色的石榴长裙再也不是的母亲能比。 “光龄,母亲以后能依仗的,不过只有你了。” 望着母亲憔悴不堪的容貌,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手背上,我问母亲,父亲真的不会像从前那般疼爱我们了吗? 母亲只是用力的抱紧我,哭声响彻在耳边久久未听。母亲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说道,“好孩子,答应娘,以后千万不许纳妾,只娶一个,只许对一个人好……” 我不知说着什么,只同样用力的点头。 可那时太小,回应的太快,却根本不知母亲话里的深意。 少年早慧,我才情甚高。十三岁那年过了院试,十五岁那年过了乡试,却在十七岁那年迎来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 因母亲重病,已到了弥留之际。我无心会试,自然而然的落了榜。本已经难过至极,却被父亲指着骂不尽心,不恭不孝,枉为人子。 三天三夜在祠堂中罚跪,被小厮搀扶着出来时,却被告知当家大娘子已经为我选好的亲家,再过两月正好是个好日子,娶妻后定能好好踏实读书。 我知大娘子一定不会用心为我的婚事操办,她早便厌恶至极我和娘亲。只因我的母亲是她陪嫁过来的一个贴身丫鬟,却意外被父亲看重,受尽了宠爱。 不知为何,想起平日里嫡出大哥从来不曾有过的好脸色,以及那几个嫡出妹妹的冷言冷语。我突然能理解她内心深处的愤恨和不满。我在她的面前恭敬跪下磕头,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妻。 母亲最终也未赶上我和覃兰的大婚,可她只是个妾,我是记在大娘子名下的,连守孝的资格都没有。 婚礼如期举行,烛火摇曳,合衾酒清澈暖香。覃兰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是个无论容貌还是性格,都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子。她不甚美貌,也无才情,只识一二大字,唯唯诺诺的像个末等女使。 她也是个世家大族的庶出,配我最好不过。 那日我掀开她的盖头,两人相对无言。母亲临终前的嘱咐依旧响彻于脑海,她说你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纳妾。 妾室真的太苦了,别让世上再多一个在后院里枯萎殆尽的女子。 “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纳妾。”我喃喃着对覃兰说。 覃兰红着圆苹果般的脸庞,只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婚后的日子平静如水,一年后传来覃兰有了身孕,我难得的生出了一分喜悦,对着覃兰同样因激动而发红的眼睛,我说,“我定考取功名,不让你和孩子受苦。” 覃兰还是那般低着头应声,不善言辞的她甚至连句衬心的安抚都不会说。 但我能知道她对我感情深厚,我把覃兰拥进怀中,只盼会试中榜,方才不能辜负。可谁知命运弄人,残忍的吞噬世间温情,如刀刃般往心口中扎去。 天恩浩荡,蟾宫折桂正当时。大约是覃兰和她腹中孩儿给了我莫大的信心,那年会试中了一榜十三名,殿试后的第六天,鸣鼓声涛涛,丫鬟小厮们冲进来跟我说。 “恭喜少爷,圣上亲点您中了探花!” 我高兴的几乎发疯,却在外表上还需装出一副冷淡面孔。只因同我一起进考场的嫡出大哥不过二榜进士。 原恨意早已在无声中蔓延,我被亲授翰林院编修,拜在内阁大学士门下,兄长却只被外放去了边防小城。 几月里我埋头于翰林院,只记得那日天晴如海碧,艳阳天里春光无限。刚踏入严府大门,便有几个染血的丫鬟冲到我面前痛哭着说,三夫人怕是不行了,老爷还是赶紧过去看最后一眼吧。 一时间我心急如焚,宛如长剑刺穿了胸口般不知所措。我一路跑着冲进覃兰的卧房,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全然顾不上奶娘怀里刚出世还在啼哭的婴孩。我跪在覃兰面前,望着那幅和母亲临终前一般不舍的憔悴和绝望。 “真好,我原以为这一生都活的不像个样子。没想到还能……还能当个探花夫人……”覃兰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空洞的眼睛里落下无尽哀伤的眼泪,“龄郎,你……你就像照进我无望人生里的光。从你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起,从你发誓不会纳妾的那一刻起,我突然觉得,这一生值了……” “孩子就叫严庭朗,好不好。你看着春光大好,庭院里明朗如镜……还有我栽下的那株桃树,可我却,却再也没机会等它开花了。” 我看着覃兰眼神逐渐暗淡,最后的声音停在她最美好的幻想之中。 这个我从未真心爱过的女子,这个我从未放在心里惦记的女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她从来没被人真心疼爱过,连他的丈夫也如是,可在那一刻起,从未有过的悲凉油然而生。我或许不爱她,却早已把她当成了溶入骨血的唯一亲人。 她不该就这样离开的,她不该就这样如漂浮柳絮般轻而易举的化为一缕相思。 我问过产婆,问过一直伺候覃兰的下人,以及负责她起居的婆子丫鬟,每月都来诊脉的大夫。 最后……最后是一直倾心照顾覃兰的大嫂。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8节 全府最好的吃食,最上等的服侍,皆因我中了探花而福泽覃兰。可却是因为这份太重的担子,压垮了一小小女子最后的屏障。 孕期情绪低落,再加上太过的进补,内外联动下胎儿早产,活生生要了覃兰的性命。 原是大嫂身边的安婆子一直教唆下人去跟覃兰多嘴,说我当了探花,席面上往我跟前送妾和美婢的人数不胜数。还暗自指责覃兰根本不配为我正室,以后迟早有一天下堂而去。 而大嫂又要充做好人,带上大补的药材炖品去安抚失落伤心的弟妹…… 人心怎会这般坏呢。终知真相的我跪在覃兰牌位前,同时也在谴责自己为何不多留一份心去关注妻子的情绪,为何不在她惶恐不安中坚定自己的意志。或许只要自己的一句话而已,覃兰便会挺过来。 可人已逝,害他家破的凶手却蒸蒸日上。大哥的孩子一个个呱呱落地,而他的朗儿却因早产身体孱弱,在襁褓中便开始喝药。 我原本还存了一份善念,觉得不会如此。 但祸不单行,覃兰走后的第五年,我因恩师一案被牵连,被斥为延平府推官。兄长却一路高升,在酒席后看着我和朗儿,忽说了句,这就是报应轮回。 “从小我便不如你,无论父亲和外人都道你才像个嫡出的孩子,我和母亲受尽耻辱,被人嘲笑。今儿看你过得如此不堪,我心里真是快活至极。探花郎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照样连妻儿都护不住……” 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自己陷入多大的阴谋之中。覃兰的死,朗儿的病弱,以及在官场上的门派算计,被贬斥谩骂,皆因兄长从小时候蔓延而生的怨恨。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我看着手中从千里外京城送回的信件,忽觉心底一阵悲凉的畅快。正是春日好时光,覃兰种的那株桃花该盛开了,养在恩师张阁老房下的朗儿也成了翩翩少年郎。 十余年过去了,道貌岸然的长兄一步步踏入我编制的大网中。知道我马上升为总督,他此刻定如刀绞般妒恨。这把火烧的足够旺,贪念太深,便是推他入地狱的暗手。 严家被抄,长兄自尽。 和覃兰终是一报还了一报。 圣上年迈多疑,自然看出其中猫腻。一道圣旨之下,我被贬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当芝麻小吏。 众人皆知我终有起复的那一天,眉阳县地处蜀地,虽偏僻但也安宁。我架着马车,看一路上秋意盎然,只盼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人生之外,还有尽头。 作者有话说: 嗯嗯嗯?大家这么喜欢的话就不删随机小番外了!! 第48章 拜师 “简直胡闹!” 严光龄用力把毛笔放到砚台处,迎着初冬时开始发冷的阳光,蹙着眉心厉声道,“要么你自己下来,那么我让阿甫去院外接你!” “可……可我脚已经麻了,动弹不得怎么办……”明徽抿着嘴唇,哀哀的望向严光龄。大约长年累月的心理压抑,加上身体瘦小羸弱,本就处于青春期的样貌模糊了性别。 他就爬在墙头处,一双漆黑上挑的桃花眼里隐约闪着星光,非常乖巧可怜的盯着对方。 本来这一举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十分具有杀伤力度的。奈何严光龄早就在官场里修炼成了人精,他冷哼了一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转身拿起毛笔继续抄写那本《金刚经》。 “……” 那行吧,明徽心道果然勾搭帅哥的轻松日子过惯了,竟然还有人能爱答不理。很好,非常具有挑战性! 就这么傻愣愣的爬在墙头上也不是办法,明徽见对方真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认认真真的开始翻越障碍物。可真费劲吧啦的上了墙,怎么往下跳又成了问题。毕竟有将近三米的高度,底下还没有垫脚的石头。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严光龄只装作没听见,依旧笔下劲足,一个字一个字用心感受。 “先生……”明徽这次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趴着瓦砖,半掉在空中摇摇晃晃的脚不着地。 想往下跳,又怕摔的太厉害。明徽一头被玉冠扣住的鸦黑的长发已经在折腾中开始松散,几捋长发随着堂风吹动,衬的那张娟秀白皙的面孔真是可怜至极。 严光龄就这么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只轻讽的骂道,“活该。” 其实那是副已经不在年轻的容貌,岁月在其眼角处生出褶皱,却挡不住那双精明目光里存着的灼灼光耀。不知为何,明徽觉得这种成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后淬出的锋利,刃口反射着冷焰似的璀璨,异常夺目。 他知道下一刻,对方一定会叫来阿甫来接自己。所以他要赌一把,赌这个成熟深沉的男人其实内心柔软,是包裹在冰冷巨石下的暖泉。 “……” 严光龄简直被少年那绝然又挑衅的目光刺的后背发麻,下一刻,没等他让阿甫过来,对方已经松开第一只手掉在空中,翩翩若轻雀般晃动着衣摆。 只见墙头响动,仿佛下一刻连人带瓦皆要坠落。严光龄气不过,狠狠把笔摔在砚台处,卷起袖子走了过去。 “谢谢先生!”明徽眨巴着眼睛,说罢轻盈盈的一个转身往严光龄怀里扑去。 缥缈云间质,盈盈波上身。袖罗斜举动埃尘,明艳不胜春。少年身上卷着一股冷冽的冰寒意,笑容却温润明媚,目朗眉秀的五官生的好似被精心雕琢一般,神采奕奕,活像只扬着尾巴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那日我看先生下笔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一笔之下如观脱缰骏马,腾空而来又绝尘歌曲,乃行云流水,归于虚旷!”千错万错,马屁不错!明徽还是有眼力见的,主动从严光龄充满浓厚墨香的怀里跳了下来,赶紧拱手施礼。 “……”严光龄沉默的绷着脸,很想说一句自己练的是最规矩不过的楷书,又不是草书,实在不用胡乱说这么一通。但他站在对面,看着这小小少年还要啰嗦,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徽愣了一愣,清了清嗓子后大声说道,“我想……想拜师!” 怕对方不肯答应,明徽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又失落,急忙补充道,“我是看先生字写的好,才厚着脸皮过来的。若是不肯要我这冒失的弟子,那也算了。” 哼哼,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人刘备还三顾茅庐呢,对方要不肯收了自己,烦也要烦到他点头同意为止! “哦……” 严光龄轻抚短须,许久沉默后打算先晾上两个时辰,以惩戒这小小少年的胡闹之举再说。至于收不收徒弟,他还真没想好。那知刚想转身离去,少年竟忽的冲了上来,伸出双臂紧紧搂在他的腰侧,一双手箍的极为用力。 因身高差了不少,对方仰着脸颊也不过抵在自己胸口处。 四目在这种尴尬时刻对上,一个张扬跋扈的狡黠尖锐,一个隐含微怒,瞳孔收缩着表达惊诧不满。 严光龄今日穿了件暗蓝色绣松纹的长袍,只是发冷色调的衣襟越发衬的那张雅正温儒的脸上红白交错,别提有多精彩绝伦。 明徽噗嗤一声笑的开怀,眼睛眯成月牙般,露出一对米粒大的浅浅梨涡,道“先生,就收我当徒弟罢,好不好?” 严光龄崩着一张威严冷峻的面庞,只用力把人从自己身上拽到一边。那知少年跟牛皮糖似的,似乎是根本察觉不出他的怒意,眼角眉梢散着狡黠,再也往自己身上扑过来。 话说当年少年夫妻,和覃兰也不见得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对方总是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的,胆怯又慌张,给自己端茶时手都在抖个不停。 除了成婚那日亲近过一次,不过半个月后,他就搬去了书房读书写经。 大抵是在那时候为了中举有功名,实在是忽视了妻子的感受。严光龄只记得又过了几月,那是个酷暑日里烦闷的夜里,他写了一天的先生布置的客业,难得想去院里散步轻闲,却发现覃兰竟然躲在池塘边哽咽着偷偷哭泣。 他有些不解,只疑惑的去问新婚妻子是不是受了委屈,谁敢欺负她,他立刻把人撵出院。覃兰只是不住怯怯的摇头,更加难过的把头埋在掌心中呜咽。 他不主动亲近覃兰,覃兰也不曾主动过一次。两个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一次的少年夫妻都茫然而无措,还是覃兰贴身的丫鬟过来小声安抚,顺势把他也一并拉到卧房休息。 而覃兰有了身孕后,他不久就中了探花,被选中为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每日在张阁老门下几乎忙的脚不沾地,更没了和覃兰好好相处的机会。 从前是他洁身自好,素有风骨,更有亡妻之名在,同僚上级谁也不好给他送妙龄女子,或是小倌之流。后来他积威甚重,又对男女之事冷淡无趣,周围人更加不敢主动示好,连酒席上有文雅相公过来敬酒,他都不去理会。 以至于活到如今,从未有人这么肆无忌惮的僭越。 “今天你不答应,我绝对不松手!” 严光龄听着少年埋在自己怀里翁声倔意的喃喃,又惊诧又觉得意外。他再次把人拽到一边,蹙着眉问道,“为何执意寻我为师?” 明徽红着脸,被拎兔子般拽着后脖领子,很坚定的眨巴双眼,“因为先生……”长的帅啊! “因为先生一看为人就端正雅直,有股古圣人威严凛然之气,我第一眼瞧见便觉得敬仰!”明徽紧张而期待,努力装腔作势的表现出一副正经模样,双眼亮晶晶的,几乎可以立马涌出泪水。 “……”严光龄微微低下头,去俯视少年目光里的真诚。 “你知道我是谁?”他冷着声问道。 “不知道啊。”明徽坦坦荡荡的立马接着下一句,“不过先生现在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嘛。” 严光龄再次恢复沉默,心里千百般忌讳划过,竟突然觉得恍然大悟。这冒冒失失的少年是翻墙过来的,似乎根本不知道这是严府。看穿着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家,不像存了别的心思。 “以后叫我元道先生即可。”严光龄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日头,两人僵持这么久,午间的日子早就过了,连带着他也不能继续留在亭中练字。 “那元道先生到底收不收我……”明徽兴致勃勃的再一次发问! “下次来了再说。”严光龄本想厉声拒绝这种荒唐的要求,可他望着对方发亮的眼睛,赤诚而简单,没有过多欲望氤氲的瞳仁几乎充满快乐,跟他从前长久周旋的各色人物都不一样。 这是个容易知足,而努力享受生活的人。无畏自在,执着美好。 严光很诧异自己为什么可以通过外表而去了解内在。可这一刻,连他自己都觉得费解,所以下意识的才不会拒绝。 “好!一言为定!”明徽觉得心跳加快,一转身乐不跌的和阿甫撞了个满怀。似乎是怕严光龄突然后悔,他把吓了一跳的阿甫从地上拉起,着急忙慌的往后门走去。一路上还频频回头,只不住大笑,眼睛弯成得意的月牙。 严光龄鼻梁高挺,五官远远的看去立体而深邃,却跟温润干净,薄唇抿着,被蓄起的胡须微微遮掩。虽已艳阳不在,但冷冷的光照在那人身上,那股威严的正气依旧存在。 明徽像只小狐狸般摇晃着双手,大声说道,“元道先生,记得等我过来哇!” “……”严光龄从鼻息里哼出一声,转身并不打算理会。可似乎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出何时自己这么好说话,这般草率的决定都能做出。 作者有话说: 把上一章和这次更新连在一起重新发的!!字数多看起来爽就完事!!一定要记得往下翻哇!! 第49章 脸皮厚的好处 明徽很有自知之明的认为元道先生需要一个消化情绪的时间,毕竟《礼记》上很明确表明事师之犹事父。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尤其是一个看着就刻板凛然的人,一举一动无一在表明其立场的坚定。他可以轻佻的死皮赖脸,但真想让元道先生诚意教他,还得来古人这一套。妈的,真烦! 明徽想象着自己还要给对方磕头行礼,搞尊师重道那一套,心里就老大不痛快,烦闷的一头扎在满桌子的说了。扪心自问,他是真的想让元道先生教他吗,呸,他只是单纯的被美色吸引了! 原以为按照流程,他得冷上对方一阵在主动出击,搞个欲情故纵。 可还没过两天,学堂隔两日的休息空闲里,明徽美貌多情的姨妈徐娴儿兴致冲冲的在一大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连衣服都挑了套极华贵的青蓝色锦绣厚绒褙子。 “好孩子,把自己打扮的光亮些。今儿听说有个极有身份的官老爷请来了春少班去如意楼登台。你姨夫走了不少关系才买来的票据,得带着你们这些孩子好生去热闹热闹。” 徐娴儿说的兴起,一边非常顺手的把明徽揪了起来,翻来衣柜东找西找,全是她自打侄儿来了找人新缝制的各色衣料。 “其实你生的俊秀白净,像你母亲,穿什么都是好的。”徐娴儿盯着手里一套浅色绣金线麒麟纹的直缀,眼睛忽的湿润起来,不仅自言自语道,“你瞧我,大好的日子,怎么就想起姐姐来了……” “……” 明徽心脏突突直跳,多想立刻抱紧眼前这位和自己有着特殊血缘关系的年轻妇人。可这是理教森严的古代,他不是可以随便在人们面前表露情绪的稚童幼子,能做的不过是掏出手帕递了过去,好生的安慰着,“我会努力读书上进,绝不辜负母亲生育之恩。” 徐娴儿也知自己有些失礼,急忙接过帕子抹去眼睛泪水,又无奈又欣慰的看着明徽,却不在多说一句。 胡琴声咿咿呀呀的响,在百米外的马车里都能隐约听的清楚。戏已开场,明徽手里牵着被一路晃荡着有些发困的明钧,紧跟在姨妈身后往大堂二楼走去。 “去吧,男席在那头,今儿就别想那些学问事,好好听曲休息。”徐娴儿明显是看到了几位相熟的太太女眷,嘴角又露出那种明媚而张扬的爽利模样。她指了指东北角的二楼,又塞了好大一把碎银子给明徽,嘱咐半天后拉着发困的明钧便走近了人群。 此时此刻,明徽颇有种现代时候去看电影的异样感觉。不过他一路上走的弯弯绕绕,被一个小厮领着去了二楼。那儿到坐了不少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们,各个模样举止斯文,衣着不俗。 明徽突然懂了,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现代看电影大多是为了剧情,古代富贵人家们听戏,却多是为了交际和应酬。在场能入大堂的几乎都是这眉阳县里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彼此相互认识,立刻便能发展自己的圈子和需求。 可惜明徽不上道,他活了两世,见识多了这种场合。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29节 望着眼前或拘束或畅谈的同龄少年们,忽一股无聊袭来。不过显然一个衣料贵气,且模样如清风明月般出尘的小公子很难不引起注意,片刻后不久,便有人主动过来寻明徽搭讪。 明徽只面无表情点头或是说上一二句客套话,多数有眼力的人都察觉出对方说兴不高。但总有那么一两个烦人的,用极显而易见的粗俗目光上下打量,或是见着人多热闹,还伸过来去拉明徽的手。 明徽皮笑肉不笑的后退一步,吓得旁边负责端茶的小厮身形一歪,险把杯盏和茶水摔在地上。 “小心!”明徽急忙伸手去扶,被滚烫的茶水浇在手背上,疼的他一哆嗦。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一楼大厅正座上,一身深蓝色文人服饰的男人极醒目的映入瞳孔。他一旁的人还在大声高亢的说笑热闹,热闹的劝酒声沸沸扬扬的响着,却怎么也入不了男人的心。 元道先生! 明徽眼睛在顷刻间亮了起来,见对方晃晃悠悠的起身,被两个小厮搀扶着走向后院。他急忙摆脱眼前无趣寡淡的同龄们,心里跟开了花般跟了过去。 后院比起正庭戏台处可谓宽敞而繁复,直到东拐西绕,走进一偏僻安静的门坊处,明徽才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前院吃酒聊笑,多是喝多了或身体不适的老爷夫人,这儿是专供这些富贵人家们休憩小会儿的地方。 明徽在门口处转悠了一圈,迎面便碰上一脸老实憨厚相的阿甫。对方正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温水,在看向他来时,明显目光里露出差异和坦然。 “小公子和我们老爷真有缘分呢。”阿甫愣了愣,还是客气说笑着弯腰行礼,继而让守在门口的另两位小厮推开门,他径直的走了进去。 明徽再一次发挥厚脸皮的坚定信念,紧跟其后的追上阿甫,有些刻意压低声音,极力隐藏住内心翻江倒海的兴奋和喜悦,无比真诚的说道,“先生既然肯收我为徒,这些事就让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主要咱这种大俗人,就想看点刺激的!!下一章马上让明徽上垒!!! 第50章 耍流氓的快乐 “呃……这不太好吧……” 阿甫明显被明徽眼里冒出的金光吓了一跳,他端着热水盆往后退了一步,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是个行动大于理论的实践主义者。 明徽只嘴角含笑,目光轻柔如飘絮,他也不多说什么,只趁着阿甫不注意的功夫,非常快准狠的把那盆热水抢了过来。 啊……还能这样! 阿甫看着手里空唠唠的姿势,再一次目瞪口呆。心想老爷在最威风凛凛,光鲜鼎盛的时候,也不见有门生小吏或是下属这么积极主动的去巴结。怎么这小公子看着如此清俊典雅,难不成要跟他抢饭碗? “嘘,咱们小声些。先生还休憩着呢。阿甫,我既诚心拜师,你总得让我侍候一下先生吧。”果然最好的防御永远都是主动进攻,明徽看阿甫反应迟钝,眨巴着那双狐狸眼睛急忙补充道,“还有,这屋子瞧着不大,咱们两人都进去肯定会吵着先生,你就安心让我来吧。” 憨厚老实的阿甫望着明徽已经一个潇洒转身,像只快乐小鸟般奔向老爷休息的卧房。不经再一次腹诽,完了,他的饭碗是不是真的要没了。 不过老爷是挺喜欢小公子的,要不怎么三番两次的去外面盯着那颗已经秃了的银杏树发呆呢! 好吧,有人帮忙干活,阿甫乐颠颠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点心,寻了个干净坐处,美滋滋的挑了一个咬了上去。 可如何伺候人还真是个难事,隔壁屋的明徽显然没有阿甫小哥心态好,他心脏突突直跳,跟做贼一样走到元道先生的床边。明徽犹豫半天操作方法,把热水盆边上的素色帕子浸于水中,拧干后轻轻往对方脸颊处擦拭。 其实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去观察元道先生,许是因为常年累月的心厉操劳,约摸三十五六的年龄已生了白发。 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这个人由内而生的儒雅威严的气质,即使现在闭着眼躺在床榻之间,依旧觉得宽广端正。 明徽深觉自己没啥出息,可念头一转,又觉得自己到底就不是个正经人,有这种歪想法才是对的嘛! 虽然脸皮早就厚成城墙,也莫得节操可言,明徽还是非常不好意思的感到羞怯。手里的帕子又过了一遍热水,再一次往元道先生脖颈处擦拭时,一束名为色心大起的烟花轰然炸开在脑海深处。 热血沸腾中理智变得微胡其忽,明徽见对方连动都不动的模样,只一点点借着湿帕子的痕迹,把手探向元道先生的锁骨处。 在悄摸无声的试探中,慢慢的,明徽已经把双肘支撑在床面处。元道先生像是真的喝醉了,面上丝毫没有任何情绪,无比平静安宁的仿佛沉浸在睡梦中。 明徽真心觉得此时此刻不干点什么简直会遭天谴,不过好事多磨,他也不是那么着急行动。等天南海北又想了一通,他静下心来尝试着推了推对方肩膀,小声问道,“元道先生,您还醒着吗?” 元道先生没有一丝反应,依旧闭着眼。 明徽动作轻柔缓慢,再一次把湿帕子搅干后去擦拭对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这一次是关节分明的大手,修长而又有力量,不像拿笔的文人,到似会弯弓行军的将军。 又一种很奇异的念头闪回去脑海深处,忽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袭来。明徽心里发紧,再一次望向元道先生昏睡的脸颊。鼻梁高挺,五官线条利落干净,本该是很严厉的,却被室内暖晕色的烛光照的失去棱角。 他轻轻的直起腰,凑的越来越近,近到彼此呼吸可闻的地步。 “我……我是不是从前见过你。”明徽心跳的急促,又有些无措的紧张。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反带的他欲望横生,恼怒的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算了,反正亲一下又不犯法!明徽脑袋里煮开一锅沸腾的滚水,下意识把手肘撑在元道先生的两侧,闭着眼低头吻了上去。 嘴唇相碰的瞬间,只缓慢的轻柔摩挲。一种耍流氓的快感油然而生,明徽被对方胡须扎的想笑,又忍不住想要继续深入,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轻如鸿羽般的吻结束,明徽连心肝都在发颤,颇有些瞧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胆这么小了。 严光龄睫毛微动,在明徽没法察觉的时候,连眉心都皱了起来。 当然出于一个从科举出身的文官,谨慎是一种融入骨血的本能。他是喝醉了,也是因为心情太过沉闷而悲凉。 今天是他长子及冠的日子,这个从出生时便没了娘的可怜孩子,是他于襁褓中亲自照料到七岁的孩子。 严光龄觉得愧疚,是因为庭朗体弱多病是由他而起,而科举场上,根本不会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而宽容一个在身体上不合格的考生。可今日庭朗终于成人,他那抛下自己常年在外的父亲却因官场斗争被贬到名不见经传的眉阳。 奈何悲伤无奈之情藏于心中无法疏解,另一个大问题却悄然而至。 他一早便从脚步声中听出来人并非阿甫,而那种有些发甜的墨香却熟悉到让他觉得困惑。严光龄静静的躺着,想看看这前不久还戏耍他的小小少年还想玩什么花样。 不过起先还是老老实实的本分,虽然伺候的实在笨拙粗糙,还算勉强。但直到唇间诡异的触感摩挲着,甜而忐忑的呼吸萦绕在感官周围,是一个他从未感受过的,主动冒险,却轻柔的吻。 要说被个爱闹腾的小猢狲这么一亲却丝毫没有反应,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严光龄因思绪过重的身体麻木而冰冷,却因对方亲密无间的接触,反而觉得久旱逢甘霖,那股孤寂落寞的哀情变的有些怅然。 严光龄自认清高,过往是最见不得这些下三滥的男女之事。他即不多情,也不好色。并且男女平等,青楼教坊司之流则躲之又躲,相公小倌也是避而不肯亲近。同僚上司赠妾送奴更是觉得荒谬,即使非留不可,也绝不肯多亲近半分。 所以难免有那么一二嘴碎且不怕死的背后议论,严大人正值壮年是不是得了什么难言之症,已不可行床榻之事…… 严光龄觉得头疼,也不是说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猢狲手段技术有多高明,或是有股天然撩拨的媚术。可就是被这么简单的轻柔摩挲,左亲一口,右摸两下的,才让人觉得急促又发慌。 明徽心里同样七上八下的,行动上却越发的肆无忌惮。要说他也真正的毫无羞耻心,被色欲冲昏头脑,摧枯拉朽的只想赶紧办了身下成熟威严,各方面都十分中意的男人。 “……” 严光龄心道自己难不成被官家贬了,当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小官,心态也不似从前那般沉稳执着了?只觉又一轻而柔软的吻落下,潮湿温热的呼吸落于耳畔旁侧,痒痒的,像是只小猫猫崽子在蹭自己。 终于,他再也受不了一般,微微睁开眼睛,有些微怒的瞪了过去。 明徽显然是不怕的,他可太在行把一个人哄的迷迷糊糊,欲罢不能。还没等元道先生去拎他的后脖领子,明徽欣然洒脱的抱了上去,如同第一次般毫无距离的拥在一起。 “孟子说知好色则慕少艾,先生,你觉得我荒唐吗?” 荒唐,甚是荒唐! 明徽漆黑双目里透着灼烧似的渴望,坦然而放荡,和严光龄这类把克己复礼放在第一位的矜持士大夫相对比,简直天上地下。 或许于他孤寂封闭的前半生来说,明徽接下来做的事全然击碎他过往铁石般的心肠。嘴唇再一次相碰,柔软而甜腻,带着股少年人自有的氤氲之意,直到牙关被缠绵着挑开,舌尖被噬咬,万千层涟漪被春风吹起,只剩下震惊过后的凌乱。 明徽悄默声的睁开眼睛偷瞄,在彼此越发急促的呼吸里,竟很意外的产生一种正在霸王硬上弓的快感。 果然他已经被四书五经折磨的心理变态了?明徽于心中赶紧狠狠的给予否定,他还没干更过火的事呢,这些都是前戏啊前戏! 那么什么是重头戏呢,明徽觉得亲也亲了,把人搞的意识模糊,心绪不定,下一步就要攻略下半身了不是! 古代的衣料多为滑而软的丝绸,脱起来极为方便。明徽一手用力环住严光龄的腰身,另一只手熟练至极的去解彼此系在长袍腰处的束绳。 湿漉而软甜的嘴唇在亲吻间已变的有些嫣红,像花瓣落于空气中无声又夺目。严光龄终于在波涛汹涌中寻出一片光亮,刚镇定下来的心绪得以平静,身下却忽的一紧。这感觉大约是个男人都会明白,纤细而温热的指尖隔着布料慢慢揉搓,纯粹而直白的快感直冲大脑,惊的他下意识的想推开少年,却发现自己无知无觉中已经被紧紧的抱着,不可挣脱。 明徽心里发笑,又不经感叹这元道先生果然如他所意料般看着正气凛然,威严而不可侵犯,其实很容易被攻城略地。约摸这封建的古代风流浪子也不多,如他这般表面斯文胆怯,内里胆大放荡的更少之又少。 所以说这能怪他色胆包天嘛,要怪这理教繁琐,三纲五常的吃人不吐骨头。 “你……” 严光龄险先被惊的想坐起把人丢出去,明徽却不轻不重的隔着里衣紧紧握住已经发硬的茎身,手指上下撸动,掌心中的东西挺动着胀大,从顶端渗出的体液逐渐润湿了棉布亵衣,氤氲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先生觉得舒服嘛?” 明徽毫无波澜的眨巴双眼,一派坦然和炽热。毕竟曾经也是此道高人,床上磨炼,床下鬼混,那手法和技巧浑然天成,一般二般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原想着脱的在利索些,能占的便宜都占了。那知对方忽的喉头微动,呼吸急促且慌乱,一张俊毅威严的面孔眉心紧皱,表情扭曲又挣扎,半声喘息卡在齿关处,只剩下不住的颤抖。 作为一个儿子都成人的士大夫,严光龄于高潮中即羞耻又愤怒。毕竟也是禁欲多年的人,哪儿就遇上这么个没皮没脸的乱撩拨的猢狲。一片雾蒙蒙的白光乍然在脑海中四散成一片,神魂颠倒的奇异滋味陌生而熟悉,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又像被海浪重重砸在心尖上。 “啊……”明徽颇有些惊讶的小声低呼,下一秒却连人带被褥的滚在了地上。 严光龄一张威严肃穆的面孔已经冷的让人生畏,说不出是恼羞成怒,还是被戏弄后的无力惆怅。严光龄只一言不语的瞪视着,看的明徽也不经开始发怵。 哎呀,男人嘛。憋的久了就是容易高潮,又不是不能理解,干嘛要吃人一样! “哎……老爷这是怎么了!”阿甫正吃着点心,嘴角的糕饼渣还没擦干净,乍听屋内一声巨响,吓得汗毛倒竖,急匆匆的进了屋,却怎么也没想到瞧着这一幕。 床上的老爷衣衫不整,怒目圆睁。地下的小公子把脑袋埋在被褥里,胆怯而慌乱……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老爷脸色苍白冷冽,耳朵尖却冒着红呢? 作者有话说: 对8起!!进度太慢了!! 第51章 胡天海地 “放肆,成何体统!” 这声音里威视和羞愤之意几乎要呼之欲出,明徽挣扎着从被褥里钻出去,一抬头对着惊愕的阿甫大眼瞪小眼,又极其不好意思的瞥了眼炸了毛的元道先生。 “呃……” 正当屋内三人尴尬之际,外屋忽传来几声急切的敲门声,似是有什么重要之事。阿甫赶忙过去开门,一通和那传话小厮私密交流后,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又看明徽这外人还杵在原地,颇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 “猢狲,还不快滚!”严光龄看着情况不对,冷着一张半僵的面孔低声吼道,几乎就要亲自把人丢出去。明徽想着在色胆包天,也不能耽误人家正经事不是。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他呵呵傻笑着,抿着下唇露出一对极为讨喜的梨涡,半是含情,半是谄媚。当然即使是这样,也被对方一路火烧火燎的瞪视,直到了门口整理好衣着行装,才大咧咧的一路绕回戏楼厅堂。 就这样找了个地方熬到冬日里天将将昏黑的时间点,明徽他姨妈徐氏才笑的一脸喜庆,和一众贵妇人们行礼送别时顺便约好了下一次去哪儿听戏赏曲。 细要说,古代似乎要比现代还要注重亲戚氏族以及同时带来的势力和威望。破船还有三千钉,虞家在这小小的眉阳县不过普通富户,有几百亩上好良田,十几家商铺买卖,却非常体面的能够和县里一众有权势的人家攀上交情。 不过是有京城虞家大房的情分,虞六叔是个老实本分却并不呆蠢的人,即使和大哥不是一个妈生的,血缘还是断不了的。每年过节或是什么重要日子,都要往京城送去不少金银小物。 为的不过是能有门当官的有用亲戚,甚至在发展下去,蓝家,以及虞明靖未来的亲家,都是或多或少的助力。 哎,所以说要想在这个时代里混出头,那也是极其不容易滴。 明徽不由觉得沮丧,冥冥之中他以往中不需考虑任何事故的快乐一点点的被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做任何事都要思考利弊得失。前途模糊,走一步看一步。单纯畅快的美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此时此刻,他真的一无所有。 索性难受了一道,愣是把窝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钧哥儿捂的小脸胀红,从马车上下来时还晕晕乎乎的直揉眼睛。明徽见他可爱的紧,刚想坏心眼的去掐人家的小包子脸,一抬头猛的看到前方虞府正门口站着位眼熟至极的男人。 要搁没人的地方,明徽这时候肯定没皮没脸的冲过去熊抱了,可这时候姨妈还在旁被女使搀扶着下马车,便不大好意思耍这份流氓。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0节 “本要去州府,不过路径此地时想起虞兄曾托付我带些辽参,今儿便过来做客一番,还请夫人千万见谅。” 段泓亦这人一惯是会说场面话的,既诚恳又大气,婉约中带些股行商之人都有的谨慎克制,却并不招人厌恶。 明徽心里跟猫挠似的,就站在一旁望着男人身披一件暗褐色灰鼠毛披风,里面穿着件修银纹的深蓝色直缀长袍,腰间挂了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整个人在冷色的黄昏中都极为耀眼迤逦。 “哪儿的话,老爷也时常念叨呢,只盼你能常来才好。”徐氏是个泼辣开朗的性子,最爱热闹不过。虽只跟段泓亦见过寥寥几面,但她很是觉得对方人品坦荡,是个可以结交的君子。 “徽儿,还不去见礼。”徐氏有些诧异的望着明徽有些愣在原地的傻样子,上前拍了拍小侄儿的脑袋瓜。 “唔……段……段叔叔好。”明徽扯动着尴尬的嘴脸,心里正乱成一团,所有思维全集中在床上,又见段泓亦嘴角微微一动,似是想到了一起。 于是直到月上枝头,明徽怀里踹着暖炉又焦又燥之际,门口终于吱呀一声响动,名为开荤的雷达顿时响动,他放下暖炉,兴冲冲的扑了上去。 “好你个没心肝的,也舍得来看我了?”明徽学着今日里看戏时女仙儿们的腔调,又嗔又嗲,委屈的不得了。不过他还是道行太浅,没把段泓亦恶心到,自己先破功的哈哈大笑。 “就喜欢见你这幅爽利模样,看着心里都敞亮了。”段泓亦非常不客气的把人拦腰抱起。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明徽似是变了个人。虽也跟从前般狡黠明媚,笑如春风拂面,让人喜不自胜,但目光里也有了世俗的沉淀,变得复杂且不可琢磨。 两人没羞没臊的情投意合,很快一同滚到了床上。 唇齿厮磨,软而滑的舌尖被男人有力的勾住吮吸,相互绞在一起难舍难分。酸麻的滋味汹涌而至,床被垫在身下被揉成了团,明徽被折腾的兴奋又敏感,段泓亦粗糙的双手一路探进里衣,拇指揉着胸前两粒小小的乳尖,更是激起波涛快感。 他只觉得脑内像是烟花炸开,被稀里糊涂的随意摆布,不远处的烛光一点点的摇晃,而他只想要发出最惬意的叹息。 段泓亦低声喘息着,望着明徽已经被吻到嫣红的嘴唇,急忙从怀里掏出润滑软膏,到了些在手上后,很下流的的低低凝视,直看的明徽欲火直烧,眼睛里都冒了火星。 “想我不想?”段泓亦用膝盖撑着明徽双腿,在后穴探进两根指节后轻柔缓慢的扩张前戏。 “想……特别想。”明徽哼哼着,长时间没被进入过的身体异常紧致而生涩,即使前戏温柔细致,也难免痛苦难耐。 段泓亦爱抚般去亲了亲明徽已经被汗珠浸湿的额头,又多加个手指进去缓慢抽插顶弄。明徽终是有些吃不住了,小声低低的呻吟,嘴里不停叫着好哥哥,好叔叔,饶了我吧…… 快感滑过脊背,明徽眼里蓄着生理泪水,被段泓亦环住腰缓慢顶入时,方才觉得畅快淋漓,人生百般欢乐也不过如此。 两人都是床上高手,尝遍百般滋味后不多时皆入佳境,明徽脸带红晕,挺着腰随着段泓亦一次次抽顶而摆动。长时间清心寡欲的身体情欲高涨,爽的几欲昏死过去。 “唔……” 明徽抬高双腿,像只发情的小猫崽般扭着腰反复用脸颊去蹭段泓亦略带胡茬的下巴。粗糙的触感压在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刺的酥麻发痒,忍不住一声声呻吟声从唇瓣中溢出,连带着透明的唾液随着微启的嘴角流至两人摩挲的下巴。 直至胡天海地了大半个时辰,明徽开始撑不住般断断续续的喘息抽噎,段泓亦才狠厉起来,粗长性器尽根而入,抵在肉穴深处的敏感软肉处抽动顶弄,啧啧做响的细微水声萦绕在耳边。 明徽双臂环在自己大腿根处,大汗淋漓之下,乌黑顺滑的长发散乱满塌,又被顶的意识模糊,似魂与神授,不经双唇颤抖着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等终于泄了出来,两人均是气喘吁吁,呼吸急促而绵长。 段泓亦嗓音性感沙哑,故意把全身的力气全压在明徽身上,把人紧紧搂在怀里,顺势低头温柔而缠绵的深吻。 仿佛沉寂凝固的空气中,明徽无意识的去回应男人,直至咸涩的汗珠滑进摩挲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唇瓣中,那些美妙如天堂的快感才慢慢消退。 “一看就是憋的久了,跟傻了似的。”段泓亦揉了揉明徽汗湿的鬓角,翻过去来让对方能好好歇着。 “唔……”明徽依旧是有些迷糊的望着梁木搭成的天花板,许久后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人清心寡欲久了,多少是会有些不正常的。” “噗……”段泓亦忍不住大笑出声,赤裸结实的胸膛随着声音起伏,看的明徽心里发痒,没等把气喘匀,又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强迫症修改后版本!!! 第52章 成长是痛苦的 又是一通缠绵悱恻,百般花样尝了遍,两人方觉得畅快。不过面对床榻上已经被汗浸湿的褶皱被单,老油条如段泓亦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久旱逢甘霖,就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跟自己在床上这么搭伴的人儿了。 “哎,我差点忘了。我前月回了趟京处理商铺的事,和一众老爷们在酒楼吃酒,被个有些眼熟的军爷拦下,向我好生打听你。” 段泓亦怀里搂着个已经困到迷糊的小狐狸崽子,只因睫毛狭长,明徽即使微眯着眼睛,依旧是一股狡黠明媚。他看着心里动了动,低下头去吻对方早已肿到嫣红的唇瓣。 “唔……” 明徽被折腾的似骨头架也散了,正瘫倒在段泓亦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打算好好睡上一场。他这个人说的好听是心大敞亮,不存事,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不涉及自己利益得失的事,爱谁谁。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找的相好,叫什么斐青的,说是燕老将军的义子,几月前刚才边关撤下来,现在任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 段泓亦忍不住戏谑的戳了戳明徽鼓起的脸颊,心道这也是个招人惦记的,任谁被沾上了,都得被勾的心里发痒。 “啊……”明徽于半睡半醒间忽听这名字,只觉背后顷刻间凉了大半,几乎是有些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段泓亦看他这炸了毛的怪模样,颇有些酸气的挤眉弄眼,道,“真是相好?” 呃,这个还不太好解释了。明徽猛的从床上坐起,随手拿起薄衫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也说不出是吓的,还是意外,总之现在他一听这名字,脑子里就不断浮现出那些模糊又不大清楚的混乱记忆。 真就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好像伸手就能抓住,却每次都扑了个空。明徽潜意识里深觉对方一定蛮着什么天大的事不肯告诉自己,却又隐约透露了很多…… “嘶——”明徽越想越头疼,又回到了以往与原主记忆磨合期时的痛苦。就像有人掐着他脖子往水里摁,往往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又捞起,反复折磨下,意识变得不在属于自己。 身体成了傀儡,一个不在是明徽的空壳子。 “这……这又是怎么了。” 段泓亦被眼前明徽沉寂茫然的落寞模样吓了一跳,急忙把人搂进怀里好生安抚。抬手摸了把对方额角,刚才还是大汗淋漓下的温热,现已经冰凉一片。 “我娘她……死前只说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不爽。她陷于其中没办法,只悔连累了我。” 明徽低低呢喃着,却说的含糊不清,段泓亦听的不大清楚,只把人抱的死紧,忽想起还有其他重要事。 “那叫燕斐青的,还托我给你带封信……” 段泓亦急忙伸手从床角柜子边上拿起自己外衣,从里封的口袋了掏出一份麻色纸张包好的信件。 明徽强忍着头疼,接过信件后撕开封口,展开草草看去。 燕斐青是自小跟徐妧儿这曾经名动苏州府的才女学习书法,他字体端正,却又因长期行于沙场,那字里似又带了股决绝杀伐之意,让人看的心里不经生畏。 只看他一页纸上零零落落写着,皆是伤感之意。 “于五岁那年,还剩一口气的时候被夫人从路边救起,已有十六年有余。斐青无以回报这份救命的恩情,只答应夫人从此之后以少爷为血亲,我即是仆,也算兄长。 可终是事与愿违,此去经年,我又于六年前身负重伤被赶出虞府,强撑着一口气爬到院外,正巧被路过都燕老夫人瞧见,便又生出一份如天大的恩情。 这些年来于战场厮杀之际,总念起儿时光景。可夫人待我之纯善,和燕老夫人给予的提携和救助又有何不同。斐青自觉身为凡俗,因果轮回,他人对我的好,我都该拼尽全力去一一回报。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燕老夫人待我如亲子,夫人更是给过我重活的机会。只是过往蹉跎,现忽惊觉,欠下的越来越多,已经不知从何还起。遂我于今年年末交接后,便会辞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自去蜀地寻一份差事从新来过。待看着少爷立业,有一番成就后,斐青再去还另一份恩情。” 拥有现代精神的明徽曾一度无法理解古代仆从的愚忠,就像是迷了心窍,肝胆涂地的对一个人付出自己的全部真诚和决心,这不是傻是什么? 他是真的不懂忠诚,也不曾无私过。 尤其是主家还不好的情况,例如跟在自己身边敬职敬业,每天端端水,扫扫院子都十分开心的小鹿蕴。 至少没心没肺的明徽是不知道对方到底图什么的,以前还以为人家小姑娘是喜欢自己才心甘情愿的巴巴跟着自己伺候,后来一个不小心被她发现自己跟段泓亦搞在一起后,还是乐颠颠的每日开心快活,认真且澄澈的当一个小小贴身女使。 “你说……这又是何必呢。”明徽捂着发痛的额头,双眼里因信里蕴藏着深刻情意而生出氤氲。 封建王朝讲究等级制度,礼教森严,越高位的人越被三纲五常的枷锁套着,不可行差踏错,不可逾举糊涂,被众人用仰望塑成神像。而延伸到下头,便是仆从对于主家的诚服,除却身楔,大抵是真的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事真不是一个21世纪小公民都理解的思维,不过又谁能违背制度,打破规矩呢,就好似那红楼里被贾宝玉宠到颐指气使的小丫头们,发买的发买,赶去尼姑庵,或是被家里缺德的爹娘哥嫂折磨,谁的下场又好呢。 段泓亦悄默声的皱眉接过那封信,细看了两遍后,嘴角不经微微上扬。当然,他是没有自由民主意识的。 正相反,作为一个从小呼奴唤婢,被十几个丫鬟小厮伺候长大的正经古代富贵人家纨绔,他看着明徽一脸懊丧又崩溃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心疼。 “你瞧你,不过是个打小伺候的小厮发了际,又心觉对主家有愧疚才辞官过来找差事,你愁眉苦脸的干嘛。” 段泓亦深觉自己说的没有问题,抬手想去捏捏那张苍白小脸时,却被明徽淡淡的推开,“我从来,那怕一刻钟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些人理所当然的要对我尽忠。” 想来自己这些想法段泓亦也不会懂,明徽越发烦躁的起身打算先洗漱一番。赤裸着上身,还处于情欲后发懒的段泓亦缓慢眯起双眼,打量着披着外衣往外堂走去的明徽,忽觉得诧异又惊心。 约摸着段泓亦在眉阳虞府待了三四天的光景,于一日灰蒙蒙的下午,徐氏带上儿女丈夫,再加上一个心虚又有些离别难过的明徽,又人直送到州县大门的通关处。 哎……愁啊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不尽能咋滴,憋着! 明徽夜里觉得空唠唠的,起身走到书桌前,点上蜡烛后把燕斐青的那封信再次翻出,瘫在桌面上反复看着。 要说这几日记忆里还真隐约浮现出些儿时光景,那会儿徐妧儿的病情已经日况渐下,家里只有个顶事的斐青大哥忙东忙西,要么收拾院子,要么去灶下忙活,小明徽想凑过帮忙,如兄长般的斐青也会着急忙慌的把人赶去屋里歇着。 所以说……是真的恨啊。 一滴泪缓慢落在信纸上,晕开乌黑的墨渍,在上面行成一个浅浅的圆。 多美好的情感,不该被世上任何污秽玷污的美好纯净,偏有些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去破坏,只凭借自己好恶的欺压。 那日在酒楼里和燕斐青发生的事,说是不记得完全算是自欺欺人。如若不知道记忆里两人间多纯粹美好,不过也算场风流韵事,就当酒后乱性,快活过了就算了。 可偏偏怎么就是看着自己长大,待自己如亲兄弟,毫无保留去关爱的人呢。明徽捂住双眼,咬紧牙关颤抖着,不让自己真的哽咽出声。这中割裂般的滋味是他从拥有过的痛苦,从内由外,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只觉得心口处痛不欲生。 如果就因为这个,却毁了燕斐青的一生,明徽发誓,他一定,一定会亲手宰了那些把他们推下火坑人。 恨意油然而生,如附骨之疽,折磨着每一寸的神经。从未有一刻,明徽这么想要上进,或许来到这个时代就真的要遵循这里的规矩,既然是等级社会,那么最好的路,就是——功名权势。 “呵……”明徽哭的有些发昏了,却控制不住的冷笑出声。他不忘把那封信叠起放到抽屉里的暗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故事已经看的太多了,如若自己不博出条生路来,谁又能一辈子护着他呢。 作者有话说: 重新发一下!! 第53章 蹲墙角,听八卦! 成长是痛苦的,所以不要希冀能步步顺其心意。明徽当夜半睡半醒之际,忽觉得好笑,心里腹诽一定是从前过得太顺心了,没有一刻的烦心事,所以才导致现在心里这么不痛快吗? 嗯,一定是的!因果轮回,总是要来的。 把所有烦心事埋于心底,一觉醒来,他还要是那个没心没肺没烦恼的虞明徽。 冬日里一夜狂风呼啸,院里几颗梧桐树干交织碰撞在一起,发出哐哐的乱响。到了夜深时声音渐止,换而来之的是一种淡而风雅的宁静,有几株不甘寂寞的艳色梅花悄然盛开,被满天飞舞的雪花一衬,更不似人间。 明徽被小厮丫鬟们伺候着起身,小鹿蕴满脸笑容的端着热水盆凑过来,道,“少爷今儿好生歇着吧,蒋先生因今日下雪身体抱恙,一早便遣人告诉老爷,今儿免了学堂上的课业。” 还处于清早起床发懵的明徽眼睛顿时一亮,急忙收拾完毕往院外跑去。果然一夜大雪,外面已经银装素裹,屋檐连着墙边的几颗大树都是白茫茫一片。 大概埋在这具身体里的童心还未泯,明徽乐颠颠的拉上几个小丫鬟和小厮,穿的暖和又厚实,兴高采烈的去了徐氏院内邀请小堂弟妹们打雪仗。 徐氏自然愿意看见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喜庆,便也把丈夫虞传仁也从书房里拉过来,一起抱着暖炉依偎在廊下说些小夫妻的悄悄话。 “如今能过上这般好的日子,全仰仗你在外操劳,夫君真真辛苦。”徐氏拿起碗碟里一颗蜜饯,轻轻递到丈夫嘴角。她本就容色艳丽妩媚,一笑起来更是带了些孩子似的天真娇俏,浑然不似一个三十多岁,已经生了四个孩儿的妇人。 虞传仁呵呵笑了两声,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蜜饯,心里便如浸泡在糖水罐般快活,趁着四下里没人看着,偷偷在徐氏脸上亲了一口。 “……”徐氏顿时惊的左右张看,捂着胸口轻锤丈夫,“真是的,青天白日,羞也不羞……”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1节 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许久,正浓情蜜意之际,忽听不远处传来两声男孩们的大笑声,听着爽朗康健,玩的不亦乐乎。 徐氏目光沉重复杂,便轻轻叹了口气,“我姐姐便是在这大雪天去世的,我……我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上,便被虞家大房叫人送到眉阳来给你做妾室。幸得先夫人是极仁厚的,我不曾吃苦受累半分,还碰上你这般品行端正的君子,我也算是有福气的。” 话说到此便戛然而止,那没福气的显然便是她那一生不幸的家姐徐妧儿…… “你总是不肯说起家姐,今儿便说给我听听罢。”虞传仁把妻子搂进怀里轻柔着安抚,只觉徐娴儿忽颤抖一下,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双眼已经湿润着落下泪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明徽因跟稚龄孩童们玩闹了半天,不敌人家体力充沛,早就累的喘不过来气,便悄默声的想溜进房里找些茶吃,却不巧正赶上这般小夫妻的恩爱场景。 当然,他发誓只是羡慕了半分钟便想去屋里休息的,并不是真的想听八卦。奈何两人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美好年华逝去的娘亲。 “姐姐这人,瞧着温柔秀美,既有才华又通琴墨,可骨子里却是执着且心狠的……”徐氏匆匆抹去眼泪,望着怜爱自己的夫婿,终是把一直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只因为十岁那年,有个路过的老道长说她有王妃的命格,姐姐便真以为自己以后能一步登天,对自己格外的苛刻,冬寒夏暑,没有一日是清闲的。” 当然,这些都是她还懵懂无知时所发生的事,等她五六岁记事时,只知下人们都道姐姐定是应了那老道士的话,马上就要当王妃了。 而有倾城之姿,眉眼盈盈处之间宛如海棠盛开的姐姐,只是坐在自己对面轻轻摇着绣金丝牡丹纹路的珍珠坠蒲扇,她不嗔不怒,只淡淡笑着,从容的,深邃的,不可琢磨的美丽…… “那会儿还不曾抄家,整个苏州府有多少男儿爱慕着姐姐。现在想来,事到临头却没一个有担当的肯真站出来保下姐姐。”徐氏说道这儿,不经冷笑出声,简单几句便讲了个苏州府某盐商家的公子,为见姐姐一面又是翻墙,又是跳湖,闹出来个匪夷所思的笑话。 “后被发配到教坊司,姐姐这般的容貌才情,便真去狼入虎口。我那会儿不过才六岁,看着那群乌泱泱凑到姐姐身边的男人们,真跟地狱恶魔般可怕可怖。可到了那个关口,谁能把我们当人看,不过都是美丽脆弱的物件,仁由拿捏揉搓。” 许是这话题太过沉重,徐氏已不忍心在讲下来。她握紧丈夫的双手,平日里泼辣爽利的模样全化成一个小女人的婉约,只眨着那双倩丽的桃花美眸,道“哎……就算现下午夜梦回,我也要被那光景吓的惊醒过来。幸得虞家大房的老爷把我们赎了身,好生养在外面。能遇上六郎和整个虞家,便是我和姐姐此生最大的运道……” 其实还有太多太多的细节,徐娴儿始终无法坦诚的对爱自己的丈夫说出于口。即使是这世上待自己最亲的人,一些隐密却会招来杀生之祸的话,只能深深的憋在心里。不可告人,更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明徽听到最后,心跳已经如擂鼓般狂震于心腔之处。 妈的,真是想想都复杂!这古代豪门间的狗血恩怨,和现代两百多集的港剧也不妨多让。简直佩服,佩服。 哎……听了半天墙角,明徽反倒坦然了。以至于他突然想起某天夜里,自己一觉惊醒后意识到的残酷现实——虞渣爹其实并不渣,或许更渣的是他亲娘! ************ 繁如瑞雪压枝开,越岭吴溪免用栽。 却是五侯家未识,春风不放过江来。 初雪过后的第二天,虞家便接到一份来自城北靳家的赏梅帖。 靳家老爷不同凡响,说是年轻时候曾在京城那块富贵繁华之地做过正四品的御史大人,后年老辞官反乡,已是这眉阳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之家。 更因为其儿孙辈出了四五个举子进士,最不争气的也快过了那秀才试,所以靳家老爷不仅德行贵重,更是以诗书传家,端的是清贵风雅,家里是有钱又有名声! 待送走那靳家管事,徐氏拿着这烫手的请帖,半是疑惑半是不解,便找来庶务繁忙的丈夫一问究竟,“咱们家何时有这等面子,这赏梅宴里还说是要带上儿女一同去…” 虞六叔自知家里不过普通富户,不过他脑袋还算动的快,便笑道:“许是沾了明徽那孩子的光,最近倒是不少人跟我打听他呢,说是刚从京城过来,必是眼界开阔。想来赏梅宴上同龄的孩子也多,都想见上一见吧。” 徐氏听后不经眉头一皱,嗔道,“便都是群势力之辈,我到怕明徽去了被人欺负呢。” “哪有的事,我瞧着那孩子机灵的很。”虞六叔呵呵笑着,端起案桌上的茶盏润口,道:“这几天他每日都闷在房子里读书,出去透口气也罢。” 徐氏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眼看着还有五六天的光景便到了赏梅的日子,当下立即想到另一出大事。年光将近,孩子们出行必得全部换身鲜亮服饰,这下怕是花重金连夜叫绣娘去赶,也做不出什么好衣裳来了。 眼看着妻子眉心又开始紧皱,虞六叔颇有些好笑的拉住徐氏,连忙安慰道,“也别想着给孩子们打扮的招眼,咱们小户之家去了太过出风头,未必是好事。” 徐氏一惯爽利明白,心里自然存了小心思。时间不够做繁复的外裳,在旧衣服上做些合适精巧的毛绒绣边倒也不错。她端起丈夫喝过的茶盏,也轻轻抿了一口,只道孩子们平安就是最好的事。 明徽深觉自己沉溺于四书五经之中,已经学的脑袋不甚清醒。 那年迈干瘦的蒋先生最近愈发严厉,即使咳疾还未痊愈,也要拿着手里的注解书籍狠拍案几,道:“你只知道背下来,却不好好去想其中真正含义,便是全背下来又有甚么用,科举八股,终究是要考你自己的理解!” “……” 好罢。其实蒋先生骂的十分有理,奈何上辈子的应试教育也没把他教成什么明白人,现下的痛苦真是一层又叠了一层,太折磨人了有没有!! 遂徐氏把赏梅宴的事告诉他时,明徽第一个反正便是,现在只要不继续抄注解,真是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热衷于社交的徐氏自然是八面玲珑的,自她一打听赏梅宴里还有不少和明徽年纪相仿的各户妙龄小姐,更是下足了功夫去打扮这容貌像极了姐姐的清俊少年郎。 有着徐家血脉的儿女们,大多眼睛生的上挑妩媚。明徽在赴宴那天外穿了身兔绒镶边的暗色直缀,长发被束于玉冠处,用木钗做饰,到遮掩了几分过于阴柔的秀丽五官。 徐氏心觉满意,只盼这姐姐唯一的血脉赶紧开枝散叶,学业科考什么的可以拖后,能定家不错的姻亲,那便是最好不过。 明徽腹诽,姨妈你要是知道我是个直不起来的断袖,会不会一口气喘不过来噎过去! 到了靳家,自然有早已立于门口的婆子把女客和年龄不大的孩子请进内庭先吃茶客套。男席那边则由管事小厮们一一带领,穿过抄手游廊,直至一所坐北朝南的宽敞大院子中。 院中假山与长青的松柏围绕,隐约有一股淡而风雅的梅花香气随冷风袭来,只有不知那个小少年对着一株白梅念道,“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虞六叔也从一众赏梅吃茶的人群里瞧见几位熟人,便笑着嘱咐明徽道,“你若觉得闷了便先去庭内吃些点心茶水,或也去那梅林转转散心也好。” 明徽点头应下,一转眼便悄默声的溜到了梅林深处。听刚才一靳府管事说,里面竟有一颗岁龄两百年的前朝红梅古树,盛开时端的是耀眼夺目,成千上百的红色梅花绽放于冷冽的空气中。 “怎么是你……” 明徽一路上胡思乱想,冷不丁撞到一高大男子身上,不过眼前人还不曾说什么,旁边一个年龄颇小的少年已经瞪大眼睛冷声道,“大哥,上次那个在何家哥哥面前失礼的便是他……” “……”明徽眼瞧着跟前眉目间相仿的两兄弟,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位年龄小的,约摸在那日和徐氏一同去茶楼里听戏的时候见过。 想来自己当日心绪不佳,冷眼冷语确实有些失礼,他刚想着先给人家兄长道歉。那知那小少年脾气上来了,说话也难听起来,“先前还当你是个从京城来的人物,后来我一打听,果然是个被大房厌弃的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品行低劣才被送到眉阳来,想来真是晦气!” “胜儿,怎说话这般难听,你平日里被祖母养着,就学了这些说人长短的功夫?” 还没等被骂懵了的明徽开口,旁边那位高大男子以听的面色发沉,单手便拎起弟弟的耳朵,也顾不上旁边还有赏梅的人群,把那叫胜哥儿的小少年一通严厉数落。 妈啊,天降正义!! 此时此刻的明徽是多想当一个普通的吃瓜群众啊,奈何人群逐渐涌来。那小少年渐渐吃不住兄长的责骂,双眼通红,说气话来便带了哭腔,“我又没说错,他就是犯了错从京城送过来的,祖父做甚么要请一个无礼的庶子。” “你……” 眼看着那兄长便要抬手爆揍熊孩子了,人群里忽响起一声严厉低沉的怒吼,“靳琦,靳胜,何故吵吵闹闹的,怎么这般没规矩!” 于人群中心的三人各怀心思,却皆听的后背一凛。明徽抬头匆匆望去,见那长须白鬓的威严长者虽老迈,却依旧站的挺拔肃穆,面色微怒。明徽眼尖,却认出对方身边还立着一熟人,元道先生! “祖父,孙儿知错了。”靳琦见是祖父来了,顿时吓得不轻,又见旁边还跟着的严光龄,急忙行了一礼,“给……给严大人请安!” ??? 明徽前一刻还想着上回没羞没臊占人家便宜的事,耳朵尖正冒着红,忽见旁边一大一小两人扭捏谨慎的作揖行礼,口里还称了声严大人。 轰隆一声巨响,宛如一道惊雷披在自己脑袋顶上。明徽惊的目瞪口呆,心道这眉阳县大概除了严光龄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严大人了吧…… 作者有话说: 哎……想写的内容不一定受欢迎。但不按照自己想法写,我干嘛还要动这份脑子去构思!写文的过程太痛苦了8!!!! 第54章 要冷静,要镇定! 年少时的严光龄温文尔雅,样貌清俊,举止似松如鹤般带着股说不出的老成。十五岁那年他刚过了举人试,即使在京城里这种遍地是清贵书香人家的地方,也算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父亲借着宴席上的酒劲,在他要回卧房继续温书的档口,把自己身边一个模样娇艳的贴身女使指给他,隐晦的说道,“去吧,好生伺候少爷。” 严光龄起先还不懂,怎知那天夜里他正在研墨,那女使已自觉换上清薄的春衫,丰满的胸前被束衣挤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似突然没了骨头般贴在自己身上。 不过还没等那双白皙娇嫩的双手探进他的衣领,严光龄已经在惊愕中觉得被冒犯。 “混账!” 也不知是骂那通房女使擅自引诱他,还是骂自己突然在某一刻灵魂深处的觉醒。他觉得肮脏,并且深恶痛绝这种不干净的情欲。母亲的教诲一次次反复闪现在脑海中——这辈子他只能对一个人好。而这种情欲也只能对一个人,便是他唯一的嫡妻。 以至于后来的覃兰虽样貌平平,身材也不似那通房女使般柔软纤细,那种窒息般厌恶的情绪终于才得到缓解。他并不觉得床笫之欢肮脏恶心,只是不该是那样随意的一个人。 能和他有那般亲密无间关系的,只能是妻。 “说来也巧。靳老,这便是我刚和你说过的,闲来无趣寻了个学生解闷。”严光龄目光复杂而沉重,于漫长回忆中忽然清醒。他声音很轻,却莫名冷的像刀般锋利,“明徽,还不见过靳老先生” 明徽起先还处于对现实的短暂疑惑之中,不大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好在他那小脑瓜还算机灵,在不解之余,几乎诧异而无措的张大嘴巴。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真的很蠢,但是除了惊愕外,他浑身上下再也扯不到任何一种需要大脑过滤的思维。 “靳……靳老先生好。”明徽弯腰行礼,规矩的好像教科书般端正。 不过他的大脑还处于正重启的状态,只瞪大了眼睛呆呆望着严光龄。一旁的靳琦已经惊觉,急忙拉过弟弟靳胜站到祖父身旁,讨好似的说道,“我瞧这位小公子生的聪颖大方,能跟着严大人这般博古通今的老师学上一二,定能在明年二月州试上得以案首!” 严光龄早已不在年轻。数十年如一日的在官场上磋磨,下到身穿素色常服与百姓同乐,上到披付文官朱红色鹤袍与帝王同室。那双如鹰隼般尖锐的目光其实也能被他藏的严严实实,宛如一个真正的文雅长辈,他轻笑着对明徽招了招手,只道两个字,“过来。” 对于虽爱板着脸,却很好相处的元道先生来说,他厚着脸皮调戏人家也就算了,不过是成熟而威严,即有学识又样貌英俊的长辈。明徽信誓旦旦的觉得,和这样的男人睡了,他很赚! 但换成那个文武兼备,在一方战场和倭寇抵抗到底,不卑不亢而爱民的严光龄严大人,他是真的怵了。 明徽就跟霜打的茄子般跟在严光龄高大宽广的跟前,那双平日里得意洋洋,张扬而洒脱的桃花眼此时此刻连往上看的胆量都没有。 真不知道是丢了芝麻,还是捡到了西瓜,事情怎么会朝这条路发展? 怎么他的元道先生就变成了严光龄呢,也不是说严光龄此人不好,可问题在于就是太好了,他才不好上手啊! 明徽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要镇定! 赏梅的人群并不会因为这一插曲而失去乐趣,靳老先生似乎也怕场面太过尴尬,便把自己那两孙子叫到跟前,礼貌而客气的继续和严光龄讨论着前面那颗百年梅树。 周身一切皆变得静谧无声,似乎是过了很久。冬日里午后的阳光忽被天空一层阴翳遮住,碎而密的雪花再次降落于凡尘间。 明徽偷偷的抬头望去,眼睛里包含太多乱七八糟的情绪,以至于和严光龄漆黑双目对上时,他忽被吓得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紧张的宛如一只小小的鹌鹑,瑟缩着又低下头去。 天爷啊!明徽发誓他心脏都停了一拍,脑海里只闪过一句叹息,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现在又怕了?怎么那日你就敢胆大包天,为所欲为?”严光龄怪异的打量明徽,缓慢抬起双手抹去明徽深色外袍上沾上的白色雪花。 “我只当你是……元道先生的。”明徽还是低着头,不过还好他脸皮颇厚,心性坦荡。犹豫片刻后,他怯生生的抬头望向严光龄,双唇微抿间,嘴角处一对米粒大的小巧梨涡隐现,反衬的那幅少年模样讨喜而臣服。 确切来说,严光龄时没有什么情绪的。他只静静的看着明徽,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荒唐到把那衣着薄衫的通房女使拿出来跟眼前的明媚少年比个究竟。 可很意外的,他竟然不觉得污秽。 大约他真的老了,历经人世间悲欢离合,爱恨嗔痴。唯一的儿子都已成人,快到不惑之年有这么一个人敢于打破他内心的平静安稳,或许并不算……意外。 那夜处理完所有事务,他躺于床榻之间。想着二十多年前跟覃兰的所有过往。她的样貌已经随着岁月变得模糊,她的声音和做过的那些润物无声的细微小事也随着漫长流逝变得融化于心腔深处。 这世上,大约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当他心里唯一的妻。 可寂寞几十年,今儿忽又觉得躁动和难过。白雪如柳絮般飘于红梅枝头,严光龄在越发昏黑的天色下蹙着眉心,让明徽无法逃脱他的视野。 明徽本能的想躲,严光龄却只淡淡的回复道,“元道先生和严大人,又有甚么不一样呢。” 严光龄是禁欲了二十多年的人,其实话说起来,因为母亲从小的教诲,他连通房也没有过,妾室更是避而远之。唯一的妻子覃兰活的时候,还正是他最忙仕途的时候。 翰林院编修清苦,且因为经手之事连集整个朝政,严光龄最忙碌的时候,连吃住都在那块方寸之地,约摸半个月才能见上妻子一趟。而疲劳之下,累的骨头都僵了,又哪儿还有兴头去想床笫之欢呢。 想来就算跟覃兰亲昵,也不曾有过耳鬓厮,大多时候还是宛如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行周公之礼,重在礼上。嫡妻是用在敬爱的,不能太浮浪放荡。 严光龄在这两天,偶尔也会想起那天酒后与明徽混乱荒唐的那个下午。指间来回摩擦是产生的尖锐刺激,以及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的强烈快感和欣慰。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2节 他都被老皇帝贬官到眉阳了,还要那么克制做什么,清心寡欲一辈子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明徽尴尬的挠了挠脖颈后被风吹凉的皮肤,有些紧张的望向严光龄,又不大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可我对元道先生别有所求啊,严大人不介意吗?” “所求?”严光龄困惑的望向明徽。少年今日反常的穿了身和自己年龄全然不符的暗色修麒麟纹长袍,腰间配玉与碧玺,老气横秋,不似以往生机勃勃的让人从心底里觉得舒服。 不过对方的内心往往不如那张浮于表面的漂亮面孔来的纯粹,更何况对于一个从小沉浸于之乎者也中的士大夫来说,人伦纲常,对于情感来说更应该止乎礼。 “求什么?”严光龄嗓子干涩,下意识的靠近明徽。 明徽也并不示弱,索性冬日里古人穿着繁琐,他悄悄在严光龄厚绒宽袖中寻到那张历经沧桑却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小指轻轻划过对方手心。 “心悦君兮君不知啊……”随后他小心翼翼的急忙抽手,并且在内心狠狠腹诽一番。 这老男人想的就是复杂,真心不如小年轻们好哄好骗。明徽竟然还天马行空的想到虞明靖如果再过二十年,是否也是这幅纠结刻板的模样。 寒冬的午后,大雪纷飞之际,严光龄竟觉耳根处滚烫似的发热。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僵硬生涩,被明徽碰过的手心却产生一种难以压抑的酥麻痒意。 不知为何,一股无名愤懑之意忽由内升起。屹立于心头的那座高大山体被一道热烈的闪电劈在顶端,积雪崩塌,淹没一切躁动。 “混账!”严光龄深知,这次大概是全部骂自己了。 那日的赏梅宴因为突然而至的大雪,添增了几分白雪映枝头的诗情画意,却也导致风寒太过,客人们大多受不住冰霜冷冽,早早便散了场。 明徽再次回到被暖炉烤温的马车上,一路随着外面呼啸寒风颠簸着回到虞府。 其实他内心还是蛮复杂的,由于上辈子国外游学时深受欧美文化影响,自然而然觉得性就该洒脱纯粹,过多感情添加在上面,反倒没了最开始的快乐。 说实在的,元道先生本质上跟段泓亦,蓝玉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雨露感情,太阳一晒就没了。可严光龄却不同了,这人怎么也不该跟自己这样的人扯在一起吧。 就光听街道上百姓的议论,严光龄不同凡响的名号已深深印在心底。 明徽痛苦的咬牙切齿。这种无论气场还是外在都这么戳在自己审美点上的人,万一扛不住这样的诱惑,脑袋一热陷进去,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就以他浅薄到几乎为零的政治觉悟,也明白严光龄此人不可能久困于小城之地。人家是真的雄鹰,飞累了在屋檐上休憩一会儿,自己这只有自知之明,还不晓得前途为何物的燕雀又去凑什么热闹呢! 可就算浑身憋了一股劲,第二天雪停了,还是要去面对现实。 阿甫似一早便听了命令,老老实实的等在严府后院的大门口处。明徽重新换回了那身平日里惯常穿的浅青色直缀,因着大雪后气温骤降,脖领处还围了道极蓬松柔软的白色狐绒。 此时此刻,那张平日里张扬明媚的眉眼怯生生的耷拉着,连同样是话痨的阿甫也忍不住笑着说道,“小公子不是常来的吗,怎么这次反倒认生了。” 切,元道先生的后院他常来,严大人的府邸还是第一次来呢。由此可见,阿甫也是个面相憨厚老实,实则腹黑心机的笑面虎,跟严光龄是串通一气的可恶! 明徽皮笑肉不笑,转眼的功夫跟阿甫到了严光龄所居书房的门口,扣门声响了两下,阿甫弯腰行礼,“回老爷的话,虞家那位小公子来了。” 作者有话说: 爹系攻的魅力啊……一瞬间其他几个攻都成了渣渣。让明徽和严大人短暂而美好的谈个恋爱吧!! 第5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实话明徽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明确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所以要看得开,就算当流氓咱也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学生给老师问安!”明徽学着书上看来的礼仪,身体肃立如松,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稍向下,然后缓缓起身恢复立容。 可惜严光龄于书案前持笔练字,连头都没抬。明徽难得学好规矩,却没人欣赏,正苦恼之际,对面却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说话声,“来的正是时候。” 严光龄的书桌上并没有摆放过多的杂物。一捆发黄的宣纸旁摆着一杆上好的梨木狼毫笔,一碗染了墨色的清水,还有一砚蔓延着沉水香的浓墨。 明徽深知自己前世就算活了三十多年,也没染上一星半点的文化底蕴,他也不打算去钻那个牛角尖,老老实实的亦步亦趋的走到严光龄身侧。 “我四岁启蒙,先生让我先临颜体入门,可我回家说给父亲听后,父亲却不乐意了。他给我本柳公的《金刚经》,说十天内临不完一套,便不许再吃饭。”严光龄不去理会站在一旁的明徽,只翻动着手里另一卷《玄秘塔碑》继续说道,“等我自己做了父亲,却舍不得对孩子那般心狠。只教他全凭借自己喜好,学什么都行。” 明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深觉自己现在像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只努力回想起历史书上的那些依据,缓缓道来,“学生也觉柳体洒脱,稳而不俗,骨力劲健……” 空话说了一堆,眼见严光龄毫无反应,他急忙补上最后一句,“柳体似一个能文能武的将军,上的了朝堂,下的了战场,跟……先生一样!” “……”严光龄听的发笑,他轻轻放下手中临帖,眉眼舒展,儒雅随和的望着明徽,只淡淡说道,“尽胡讲些什么。屋里有地龙暖和,把外套脱了,我今日给你启蒙一二也就算了。” “哦。”明徽顿时羞红了耳朵尖,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年龄大了果然还是喜欢听奉承话啊! 可真等他收拾齐备了站在书案前,又不经因为内里空空,实在心虚。他颤抖着握住笔杆打算先来个一撇一捺,以严光龄的苛刻程度来说,已经算是十分的失误。 “手抖成这样能写出什么好字。” 严光龄一说,明徽心里更是没底。奈何前半辈子考试又不考这个,后来到了大学,更是全体笔记本出动,一年到头鲜少能碰上一两次笔杆,更别说之后的岁月里过的稀里糊涂,纸醉金迷…… 正因为不敢下笔,所以只能胡思乱想的档口,一只饱经沧桑而温热大手紧紧覆盖在自己冰凉的指节上。“怕什么,你写不好,我还能打你手板子不成?” 严光龄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你比我儿还小两岁,他那手字也是我教的。” 明徽被那只手握着下笔于宣纸上,行云流水间却有种被掌控全身的紧迫压力。严光龄是个常年混迹于战事边缘的文官,靠科举出身,以清流自居,却也是个身形高大而有威视的男人。 他侧眼悄悄去看,严光龄只微微蹙着眉心,目色深邃,五官端正而儒雅,蓄着符合当下年龄的短短胡须。因为太过正派,明徽反倒越发的别扭起来。 沉水香的淡雅的味道氤氲在空气中,彼此间靠的太近,相隔寸许的距离,温热潮湿的呼吸交错混合着漂浮在明徽敏感的心尖上。严光龄似是把那复杂的一个字写完了,落下最后一道笔画时,他低头凑近明徽的耳根处说道,“你要是我儿,今天可真要打你板子了。” “啊……” 明徽猛然回神,瞬间的惊愕反到被一种名为欣喜的情绪覆盖。严光龄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徽”字。只因笔画复杂,难怪他出神想入非非了那么久。 “徽字乃美好之意。” 严光龄缓慢松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把一旁的金刚经递到明徽跟前,并且严厉的嘱咐道,“以为你是紧张,生了惧意。可归根到底还是心不够静,想的太多。今日我教你再多也没用,还是老老实实的先临帖静心吧。” “……”明徽神色微变,顿时耷拉下一张苦瓜脸。心里默默肺腑,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他又不是柳下惠,靠这么近那能不多想。 靠,还真没王法了! 《金刚经》约摸有五千字左右,四岁的严光龄手掌还没发育完好,就能从天亮写到天黑,平均每日写个五百多字,好给父亲大人交差。累的手都打哆嗦了,也没多说一个字。 今日十六岁的明徽也想效仿一番,可从中午直到日落西垂,门外的阿甫来传话吃晚饭时,他也就刚一笔一划的写了百字有余。 一股莫名的干劲和倔强意油然而生,严光龄在众目睽睽下收他做徒弟,他还真不敢丢了先生的脸。咱饭也不吃了,家也不回了,努力写就完事。 严光龄见他这幅势头,很欣慰的叫来阿甫,让他去虞府报个信,今儿明徽便不回去了,严府客房多,就留他住一夜罢。 直到月上枝头,屋外寒风萧瑟。亏的屋内地龙暖和,严光龄又不似那年轻人爱好通宵读个书什么的,早早便在隔壁的卧房熄了灯,盖上被子进入梦乡。 明徽饿了一下午,又累了一晚上,才勉强眼冒金星的凑够两百字有余。 字都是练出来的。俗话说得好,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今日就算累死于砚台上,好像也无益。明徽僵坐在椅子上,揉了把酸痛发软的腰,又甩了甩早已麻木的手臂,突然醒悟的认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等等,难道他真的是来学书法的吗?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你个馋人家身子的流氓,还楞要充个文化人。靠,丢人丢大发了! 明徽找来净手的脸盆,着急忙慌的把墨渍搓洗干净。仿佛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气,蹑手蹑脚的往严光龄床铺边缘上走去。 古时是没有窗户的,冷色的月光透过油纸落在室内的地板上,严光龄正侧身闭目养神,脑袋里天马流星的滚动着江浙一带的民生正事。那知一阵衣服的摩挲声,自己被窝里乍然钻进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小少年。 冬日里的月色被乌云覆盖,四周漆黑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明徽哼唧着把湿漉漉的双手探进严光龄的里衣胡乱摸索着,一口咬上某道貌岸然老学究发烫的耳朵尖。 他喘息着,声音含糊中带着引诱,像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崽子,眨着那双俏而上扬的眼睛,慢慢说道,“元道先生,累了那么久,总得奖励给我点什么吧!” 阿甫是一个十分敬职敬业的打工人,秉承着跟对主子,衣食不愁的坚定信念,从他十岁开始伺候上司严大人一直都是如今,那都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顺便还顶礼膜拜的。让他往南墙上撞,稍微偏北一点都不行! 而今日替上司守门的档口,里面忽传来一声在熟悉不过的爆呵——给我滚出去! “呼……”阿甫无动于衷的抱着怀里暖炉,对着冷冽空气呼出一片白茫茫的淡雾。不经内心腹诽,老爷脾气真怪啊,不开心的时候装笑脸,嘴角微微一扬,眼里全是凶光,把那些四五品的官员吓得直哆嗦。心里真痛快了反倒要摆出副愤慨的模样来! 这也太分裂了,怪不得一直以来都打光棍哎。阿甫这么一想,又觉得对主子不忠,急忙合掌向上天忏悔自己的吐槽! 显然能跟着严光龄十二年有余,除了无比的忠心外,大抵更多的是了解这个人更多于那个人了解自己。 此时此刻的严光龄确实是横眉冷目,且毫不客气的拎住明徽的后脖领子,狠狠的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到一边。不过话说回来,百折不挠也是一种值到学习的良好精神,而明徽恰好是这一类可以把耍流氓上升到极限的厚脸皮信念者。 “唔……”一次不行,那就来第二次! 明徽像只手感极光滑的毛绒狐狸,扭来扭去的再次钻进严光龄温热干燥的怀中,并且有目的把脸颊贴上对方已经滚烫的脖颈。一通乱蹭,再加上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对于一个但凡正常的男人来说,那都是折磨。 严光龄被蹭的下腹燥热,腰身起火之际难免本能的打算严厉训斥,明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低下头去堵那张微微启动的双唇。 唇香糯滑,明徽用尽前世今生所有的吻技,只强硬的把手指插进严光龄的发间,宛如攻城略地般的倾泻而下。继而手指一步步越过底线,拨开里衣去拥上对方结实的腰身。 古代并不大结实的床板被两人折腾的咔咔作响,明徽强势而风情,拱动着下腹反复摩挲严光龄的跨间。 直到两人逐渐赤裸,滚烫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严光龄还是觉得不切实际,应该来说,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意识混沌着漂浮于空中,情欲复杂的揉成一团沸反盈天的喧闹,理智被践踏于脚底,他拉扯着把明徽摁在床上,喘息深重的把脸颊埋于对方侧边的枕间。 对于一个在官场上老谋深算的博弈者,起先的严光龄还以为这是个政敌送过来的阴谋,明显就是冲着他的后院而来。可他毕竟也没给外人留下好男色的说法,便让阿甫派人去查。 一个被从京城那块繁华之地赶来小县城的庶子,一路上饱经风霜,险先病死过去。却如空旷田野上的杂草,有些不可低估的求生欲和对生活美好的向往。 知足者常乐,洒脱者无求。 甚至还有此时此刻他这位算计兄长,并害其抄家自尽,儿女皆穷困潦倒的罪魁祸首唯一想要的坦荡。 口渴的人想要水,饿肚子的眼里心里都是粮食。一个自以为罪恶的人,也想求一片心安。 他用手掌分开明徽的双腿,毫无想法的纯粹本能。严光龄不是个至纯之善的好人,甚至骨子里还有他父亲极度的掌控欲和有仇必报的狠厉。这么多年来他藏的太好,以至于差点忘了自己恶的一面。 “你到底求什么?我能给你什么?”严光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这个岁数的人了,还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压制,真也是白活了。 明徽在黑暗中搂紧严光龄,只闭上双眼,带着笑意的说道,“我只是喜欢先生啊……” 之后发生的事显然都在明徽所预料中,一个脾气又怪且硬的老男人,哪能这么好轻易拿下。两人仅靠着衣料间的摩挲,相互顶撞着纠缠在一起。 性器因为快感,从顶端一点点渗出透明黏滑的体液,渐渐把亵裤染透。纯棉的布料禁不住两人越发没钳制的缠绵,黏黏糊糊的一塌涂地。以至于在高潮时,两个只上身赤裸的一老一少羞臊的连话都没多说一个字。 明徽趁着余韵,再次翻过身胡乱着去吻咬严光龄的嘴唇。只恨古代男人都要蓄须,渣的他又恼又燥,火急火燎的用力一咬,咬破了严大人红肿的下唇…… “……”严光龄忍着酸麻的痛感,心道你个小兔崽子,明天继续罚你抄书! 最后的最后,还是严光龄老洁癖犯了,大半夜的去翻箱倒柜,掏出两条干净的亵衣给彼此换上。并且十分心狠手辣,把沾染不明体液的睡裤丢给外厅门口处正昏昏欲睡的阿甫——去洗干净,顺便放暖炉上烤,明天还要穿! 阿甫泪崩:我为了这个家付出的未免也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焯!!刚才巨搞笑的表情包没上传成功!!看过的直接刷到最底下就行!! 第56章 老皇帝的忧愁 天宥二十三年十二月初九 瑞雪兆丰年啊。 刚下了早朝,刚过了六十寿辰的老皇帝绷着一张比墨还黑的臭脸,被一旁提心吊胆的宦官们搀扶着,直恨不得学那老百姓狠狠骂两句娘。 先是被那群穿着绣鹤纹朱袍的文官集团叫骂,尤其内阁首辅杨濯,头发比自己还白,胡子比自己还稀疏,竟然是骂的最凶的,只差指着他的鼻子骂枉为天子。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3节 后来那群穿着绣兽纹长袍的武官们也集中发难,直指江山无嗣,恐有大难! 老皇帝也气不过,站在身来训斥底下文武百官——朕的太子奄奄一息,于病榻之间苦苦挣扎。朕的孩子夭折过半,唯一剩下的不仅你们看不上,朕也看不上。罪己诏朕恨不得三天写一封,老天不怜悯我子嗣艰难,你们现在还逼着我从藩王子侄里挑选继承人,是不是只有朕立刻薨了,你们自己选个皇帝才都满意! 天爷啊,还是下个雷劈死朕吧! 老皇帝呜咽一声,不经掩面痛哭。这下刚才恨不得在大殿上打起来的文武百官顿时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老皇帝其实不算仁厚,等他感伤完毕,接下来的便是雷霆震怒——传庭杖,刚才吼声最厉害的那几个,给朕自己主动站出来,挨完打后回家闭门思过。下次还吼那么大声,震的朕耳朵发麻,干脆卷铺盖滚蛋算了。当然最后一句只是老皇帝的腹诽。 杨濯这个老东西,保不齐大殿上一半闹腾的人都是这贼狐狸挑拨的,可惜岁数和资历摆在那儿,他在老爹那朝时已经是个三元及第的才子,到现在位居内阁首辅,连庭杖都打不得。 真是气死了皇帝——今日退朝,百官有事经管跟内阁商量完后,再给朕上折子吧! 老皇帝名叫赵瑛,是先帝厚宗第五个儿子,也曾经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 在自己继位,为老爹挑选谥号时,底下大臣们哭天喊地的向他诉说先帝的仁慈时,赵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红了双眼,任由两行清泪落下,并附和着大臣,把谥号定为了厚。 思虑不爽曰厚,强毅敦朴曰厚,敦仁爱众曰厚。 赵瑛于文武百官对老爹这一类品格形容时,心里其实并不好受。至少作为儿子来说,亲爹从小对自己不闻不问,没给过宽仁的爱护,也不曾有过半分温馨的父子情分。直至长大成人,亲爹还是不看好自己,管教严苛,动辄打骂。 并且因为亲爹的风流多情,直接导致后宫成了超生队,而后更是造成皇子夺储之弈。五个兄弟撕破脸的打擂台,各个十八般武艺尽上,好不热闹。 赵瑛作为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或者是说最大的受害者,经次后宫和前朝种种,无论对女人还是孩子,都是又畏又惧,子嗣也是寥寥无几。唯一的张皇后不过是个河北青县普通进士之女,剩余四妃也皆是五六品官员家选上来的秀女。 一个朝堂中的君主不好色,其实也是件好事。但没有色欲也就代表着没有输出——子嗣寥寥同样是赵瑛和文武百官们最头痛的事。他或许是个难得的好皇帝,为了江山社稷殚精竭虑,从登上皇位那一刻起便开始没日没夜的收拾亲爹留下来的烂摊子,早睡早起的批阅奏折,听大臣们来回互掐,还要抽空派使臣去往周围众国开展友好往来。 到如今国力强盛,天下太平,人才济济的时候,最头痛的却是他的皇位到底谁来继承好。 赵瑛三十八岁登基那年,最爱的张皇后已经有个两个嫡出皇子,一个皇女。其余四个嫔妃中也诞下三个皇女和一个庶出的小儿子。可不过十年,这七个孩子已经将近夭折了一半。 皇子也只剩下嫡出的太子,和庶出的小儿子。 太子年少时也曾是不折不扣的少年才俊,天宥三年,朝堂刚进入正轨,蒙古那边的鞑靼部族却开始不断骚扰边境,几次大型屠城抢夺民财后,他便私下求他,想要跟着敬宣侯霍老将军出征鞑靼。 赵瑛被太监们搀扶着走在后花园中,远处梅香隐隐传来,他却不经老泪纵横,哭的难以自抑。但凡上苍给过他一丝一毫的征兆,他也不能拿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去换一场边关捷报。 大胜归朝时不仅带来了鞑靼数位将军的首级,和战役中收获的情报和万千财宝,还带来了大儿子身负重伤的噩耗。 本来英武宽厚,有治世之才,被百官和自己看好的太子,从此以后身体却一再羸弱,近两年来更是时常病倒在床榻之上,被太医们好生治着养着,活生生拖垮了身体。 赵瑛回过神来时,周围白茫茫雪地上已经跪满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他擦了把眼泪,又开始回忆起他那最小的儿子舒王。 这就是纯种的无脑纨绔,也不知道随了列祖列宗里上谁的基因,偏好当那嵇康等魏晋风流名士,甚至连光着身体在宫殿墙上乱摸乱画的事都能做出来。可惜就这么作妖,文学造诣依旧平平。可以说的上是咸鱼一条,只能挂在屋檐上看看。 “罢了,罢了……”赵瑛对着冰冷空气呼出一圈白雾,叹了口气后,独自一人往养心殿的位置走去。 回首去看他的同辈,一朝夺嫡之争中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二哥,四哥这两首先被填了炮灰,自己还没怎么动歪心思,这两人已经在互掐中同归于尽。三哥,老九倒是能干,可惜运气欠佳,落到自己手里不仅成了阶下囚,等他继位后,连子嗣妻儿们都被发配到云南莽荒一带自谋生路。 剩下的老六和老十一。老六不过小自己五岁,目下无尘,因母妃是当时文渊阁大学士李忠之女,亲爹爱屋及乌,也极其宠爱。所以导致老六被养成了跋扈嚣张的性子,被自己狠捶了两次后,便开始老老实实的当王爷,也心甘情愿的服从自己。听话的同时,还能帮忙在京城给自己办些私事,所以在京城给他留了府邸,省下去就藩的功夫。 老十一到是个极文雅明事理的聪明人物,也算是众皇子里容貌最出众的一位。可惜夺嫡之争时年龄尚小,最后封了怀王,去了还不错的蜀地。不过被蜀王压着一头,也没什么作妖的能力。 赵瑛时常在想,是不是自己这辈子作孽太多。一生中杀兄弑弟,把一切让他有疑心的藩王公侯抄家灭族。里面包含小时候给自己送衣送食的三哥,也有为自己镇守边关,出生入死的霍家。他不曾留情,也不曾心软。所以才落得这么个孤苦绝路。临到六十岁了,却只能在侄子里挑个继承人。 可人选摆在眼前,就这么寥寥四五个人选,到底如何定夺呢。 ********* 一夜好梦,明徽依稀记得太阳刚升起时,他还缩在严光龄暖和宽广的怀抱里。不过听着对方一声声有节奏而安全的心跳声,便继续又沉浸于大脑创造出的幻境中。 可惜严光龄不是个贪床的人,他看着太阳升起,便轻轻推开怀里呼呼大睡的小猢狲,去了书房处理公务,顺便看了看明徽昨天练到半夜的破字。 “阿甫,快些拿去烧了,留着还占地。”严光龄不经蹙眉,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宣纸折起扔到一边,给自己重新腾出个位置。可还没得他坐稳,阿甫已经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屋,手里还拿着两幅刚送进府的请帖。 “回老爷,分别是蜀王府送过来的,和一家姓霍的人家,说是您的远亲,特地过来拜见。”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只是很严肃无聊的交代下大背景,别太认真!! 第57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蜀王给的请帖自不必多看,因为接下来不过片刻的功夫,身边另几个守在外院的小厮已经扛着四五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过来,打开一看无一不是金银珠宝,文器古玩。 严光龄不多理会,抬手让小厮把东西先抬进书房内间。他其实更好奇这位姓霍人家的请帖,不为别的,覃兰也姓霍。 这年头霍姓虽多,名门大族里比较出头的却唯有几家,而跟自己牵连最多的是曾任山西大同总兵的敬宣候霍氏一族。 覃兰是敬宣候二房家的庶女,十多年前嫁给自己时,这个曾煊赫三朝的大家族已经呈奄奄一息状态。只因坪洲城之乱发生时,鞑靼以十万军力攻城,神机营等炮营严阵以待,霍家长房还是落了个全军覆没,皆阵亡于乱军中。 时任敬宣候的霍老将军身重数箭,长子被削首于敌军铁蹄之下,余下妻小在屠城中无一幸免…… 唯一善战而有能力掌兵的霍氏长房一夜之间倒塌于灰烬之间,霍家也算彻底走到了尽头,就算最后皇帝亲赐忠烈仁义四字作为门匾又如何呢。彼时根本没有选择权,还一心埋头于读书考举中的严光龄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还能跟这家倒霉蛋有上任何牵连。 在他并不算光明坦荡的阴暗内心里,霍家的覆灭只是一个人们饭饱茶足后口头闲聊时的嚼舌根话题,又关他何事呢。而娶了覃兰,这位霍家二房临时顶替上的半吊子敬宣候庶女,他也无话可说,只能认命。 严光龄摊开那份邀约的请帖,前两句已经表明了来人的身份——霍氏覃兰堂姐之子,霍晖。 今以十六岁之龄,马上于明年二月初去往州府参与院试,还望期间姨夫能教导一二,今日特地奉上请帖,三日后只求于平月楼见上一面。 “呵呵,可笑啊。我虽被贬官至七品,却也有不少大人物肯给我这份薄面……”严光龄把描金边竹纹的的厚实请帖慢慢合上,放置一边开始默默思考。 从十九岁那天踏入官场,如今已有十六年。他就算是老谋深算的狐狸转世,却也入了这人间烟火的俗世。有些事似乎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会发生,从来容不得他去选择。 阿甫战战兢兢的侍立于一侧,这种情况下,大概谁也没那个胆量发出丁点的动力去打扰主子的心绪。但很巧的是隔壁卧房还住着一人,明徽自来是个不怕事,还颇仗着皮相楚楚可怜,总装出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去招惹旁人。 严光龄听见床榻嘎吱两声,顺势让屋内所有下人都出去,阿甫守在门口就行。 明徽是睡饱了,心满意足的打着哈欠,衣服也穿的东扭西歪,简直把我不是正经人这五个大字淋漓尽致的写在脑门上。只是他刚回过神来,顿时被屋内好几箱金光闪闪的梨花木黑漆大箱闪花了眼。 “……”明徽有些诧异的望向严光龄,半是不解,半是疑惑。很显然这种画面实在是眼熟至极,毕竟前世也是看过电视剧的,就比如那几位著名贪官严嵩,和珅家里,时常也是可以看到这么几箱珠宝的。 但问题在于明徽和严光龄接触的时间还是太短,世人百姓都说他好,明徽也潜意识的认为这人刚正不阿,可谓英雄是也。 明徽叹了口气,便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为官清廉,从不收取贿赂。” 严光龄似还在思索中,却被明徽话里暗藏的不满逗的发笑,“既然做不到纯臣的地步,还是和光同尘的好,你半分不收,保不齐人家以为你看不起他,反平白惹来祸端。” 明徽正要溜到外面去洗漱,路过时随意用脚提了提沉甸甸的箱子,奈何光脚不敌实木,疼的龇牙咧嘴,直说道,“确实确实。还是收了的好,世上之人谁不爱银子呢。” 切,虽然不知是哪个阔绰的老财主送的,既然严光龄敢收的这么光明正大,那就说明问题不大。明徽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终极没心没肺的坦荡思维,把自己从头收拾到尾,干净利落的又跑回了书房。 严光龄不是个话多的人,明徽见自己昨天练字的宣纸已成了火炭炉里的灰烬,自然老老实实拿起笔,继续任重而道远。 待明徽抄到那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时,严光龄很想对宣纸上那些宛如爬虫的字体选择无视,但还是问了一句,“人世间的一切,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如虚幻泡影,如婆娑微尘。所求到底为何呢?” 呵呵,我要领悟早就成神仙了。 明徽暗自腹诽,他微抬酸软的右手,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突然诚恳深情的望向严光龄,极具心态乐观的不要脸道,“反正我只知第一次见到先生起,所求的不过是跟先生每天一个被窝……”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后,阿甫只听屋内传来声手掌拍向后脑勺的闷响。而后则是严老板气势汹汹的责骂四连——不知羞,无正经,没出息,给我滚! 明徽被教训的眼冒金星,顿时心里愤愤不平的放下笔。转身一把抱住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老学究,很是平等自由的为自己辩解,“先生昨晚上没爽吗?明明我说的都是实话!” “……” 严光龄低头瞪着明徽,无比诧异怎么还有人能把这些事说的这么坦荡无礼,简直羞煞人也! 话说回来,他这人虽然爱权,有时候官场行事也并不算是光明。该贪的时候理直气壮,该使坏的时候也绝不留情。亲哥都能坑死的主,却唯独对色一道寡淡而寻不出滋味。 “就你这一手破字,练不好午饭也不要吃了!” 火怒三丈的严光龄仿佛耳朵尖都在冒着热气,他用力松开明徽楼在自己腰侧的双手,气急败坏的拿起书桌上另一份蜀王府派人送过来的请帖,叫上阿甫便出了门。 明徽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角,乐呵呵的继续拿起笔开始抄经书。 不过严光龄这么一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明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对方脸色比早上被自己调戏过后还要黑上两分。 练字这东西说到底也算是熟能生巧这一行列的,求的不过是能在考试中博得判卷老师的欣赏。 又不是为了什么深刻的文化造诣,明徽在书案前累了一天,难得看到严光龄一副霜打了茄子般的冷淡模样。他心里一阵激动,暗戳戳的打算继续厚颜无耻一把,把调戏工作进行到底! “你怎么还在这儿?” 严光龄刚进门,眉毛便不由的蹙起,甚至连说话时都带了几分威严和刻薄。很显然他是刚受气归来,顺便想找个出气筒发泄发泄。 明徽这才发现严光龄是换了套正经官服出门的,现下刚回来依旧穿的笔挺如松。虽七品文官按照制度,服饰也只是青色配红鹧鸪的图案,但要说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愣是可以穿出三品朱红鹤袍的气势。 明徽半昂着头,夜深人静时分,冬日里难免从门外刮进一二寒风,吹的室内灯火摇晃。意乱情迷之际,心跳的仿佛天塌下来般。 “当然是等先生回来检查功课!”明徽被冷峻的目光瞪视着,穿着官服的严光龄即陌生又冷淡,没有平日穿着常服时的温润尔雅,也没有那幅仿佛长辈般能轻松带给人的安稳沉静。 可大概没吃过什么亏的人都不怕死,也不怕事。明徽把自己歪七扭八的一手破字摊开在书案前,厚着脸皮挑眉问道,“元道先生,你看我进步是不是很明显……” “……”严光龄冷哼一声,转身把阿甫叫了过来,只交代一句,“赶紧把人给我送出严府!” 阿甫自来是听话的忠仆,也颇是有些尴尬的进了屋,走到明徽跟前小声道,“小公子别见怪,老爷今天受了蜀王府管事好大的气,一天了连水都没喝上一杯……老爷过往那可是跟着将军阁臣议事的,哎,也是世态炎凉喽!” 明徽并不是个笨人,阿甫若真有心赶他走,肯定不会当着严光龄的面跟他说这么多私话。而对方直接的意思大概可以翻译成——老板今天受委屈了,公子你好好安抚安抚,也省的我们底下奴才不好当人。 啧啧啧!明徽眼睛发亮,当即豪气翻涌,把自己外套一脱扔在地上,只穿着单薄亵衣,浑身暖隆隆的往严光龄怀里扑去。 也不知道严光龄是不是从小缺乏关爱的原因,还真就吃这一口,百试百灵! 明徽给阿甫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又是差异又是欣慰,急忙投送感激的小眼神后,连关门溜号的姿势都一样无比娴熟。 “我帮你脱衣服吧。” 明徽难得红着一张俏脸,战战兢兢的主动去松开那青色袍服上的一道道纽扣。严光龄又是冷哼一声,竟也张开双臂,把明徽当小厮般使唤起来。 奈何古代文官服饰还是颇有些复杂程度的,明徽就算一边腹诽着问候了严光龄十代以内的祖宗,解到最后也头皮发麻。他不耐烦的东拉西拽,那根顽固的腰带还是半松垮着挂在一边,却又不能直接扯下来。 “算了,算了!”严光龄这时候气也消足了,挥袖直接把明徽揪到一边,自己三下五除二的把官袍收拾利落。眼看着屋内两人又是只穿里衣相见,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当年新婚时跟覃兰相处一室的错觉。 可惜就算同时庶出,也有天壤之别。覃兰只含羞半怯的扭捏躲闪,明徽则拍了拍胸口,表示自己这下知道怎么脱了,下次让他来脱,绝对没问题! 顺便还不畏温度凛冽,乐呵呵的宽衣解带,光着白溜溜的膀子,像只小松鼠般拱在自己身侧,一双笑弯了的眼睛里仿佛有无尽的快乐和满足,只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你发达了,把那些混蛋通通关起来吃牢饭!” 反正古代还讲究个私刑,在抽上十几鞭也算出了这饿一天的晦气! “你懂个什么!”严光龄被蹭的心里发痒,却依旧沉着一张肃穆冷峻的面孔,拦腰把明徽从地板上捞起,还不忘讥讽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往后还未必可知呢。” 作为一个曾经夜店通宵,酒店起床的纨绔富二代,沦落到今朝前途未卜的破落户。明徽其实很能理解严光龄心里种种不忿,他侧过身轻轻吻上严光龄的嘴角,粗硬胡茬修饰的唇瓣被轻佻的打开,舌尖纠缠在一起吮吸着紧绞在一起,让彼此间所有的理智皆回归原始的无望。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能懂你! 明徽吻技一惯的高超,甚至他一度怀疑严光龄可能这辈子还没跟人这么亲近过,对床笫之间的生涩仿佛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这次能不能不用手,咱们干点实事!”明徽被压制在床上,顾不得任何体面。只眼神茫然中含着渴望,反复盯着严光龄已经缭乱的发间和宽广结实的肩颈。 “你才多大岁数。等……等你科举过了府试再说吧!”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4节 作者有话说: 阿甫哥:果然世上是一物降一物阿! 第58章 旧人又重逢 又是一夜肆意的胡乱纠缠,一老一少扯乱了发丝,弄脏了衣服,好似亲密无间的贴合在一起,做了场荒淫无道的春梦。 严光龄这人平日最好个喜怒不形于色,但浑身火热时情不自禁的蹙眉抿唇,还有喘息声中似有似无的呻吟,都带了几分为人的威严和倔意。 明徽心里暗爽,但顾及老同志接受能力有限,只能浑身解数的使出各种花招,直伺候的严光龄耳尖发红,整个人仿佛登临仙境般说不出话来。 在高潮后急促而绵长的喘息中,他忍不住去捏明徽汗津津的鼻尖,“猜你平日里定时看了不少杂书歪道,学那事到快,明天起把精力全给我放在读书上!” “嗯,我都听先生的。”明徽被揉搓的发痒,便翁声翁气起来,半嗔半怨的拱进严光龄怀里,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狐狸崽子般把全身的重心搭在对方胸膛上,没皮没脸的说道:“那先生到底喜欢不喜欢!” 严光龄嘴角微微上扬,好似满足的应了一声后,默默拉起床前的围帐。 不过他这人从幼时便养成了从不赖床的习惯,生物钟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起便习惯性的醒来。先是穿好官服去处理公务,中午回来则跟明徽并排在书案前练字练到下午。 只是今日悠闲着直到晚间,突有一道从江浙发过来的急报。 “是俞将军嘱咐,不许外人私自拆封的信件,一定要小的亲自送到您手上。”那送信的小厮虽着平民素衣,但显然是军中之人,体型挺拔而健壮,目光中带走谦卑的威视,把信交给严光龄时膝盖弯曲着行礼,似早就熟悉这一套的流程。 明徽依旧在临桌悄默声的继续按照严光龄的要求临摹字帖,深觉此时此刻自己这个小角色是不是已经成了透明人。 严光龄目光微沉,瞳孔中显露出的情绪深邃而不可捉摸。半晌后忽飞速下笔,约摸写了十几个字都模样,便让那送信的侍卫封上火漆后火速再赶回去。 明徽看着情况不对,等了一刻钟的功夫,严光龄果然开口道,“这两天我要去趟州府,你回家罢。” 明徽见四下里小厮仆从们都退了个干净,方才慢悠悠的贴在严光龄肩膀处。他也不多说什么,只微微抬头看着对方侧脸的轮廓。 想来这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温润尔雅的清俊男子,饱满的额头和浓黑的剑眉,就算岁月丝毫不留情面的在其眼角处留下痕迹,那些皱纹不过是更添加了几分风韵。明徽想了想,慢慢踮起脚尖,在严光龄耳垂处轻轻落下一吻,“那你回来后别忘了让阿甫去寻我,我在家定把字练好了。” 严光龄失笑着摸了摸明徽干净白皙的脸颊,那双复杂沉重的目光里带着某种深不可测的稳定和掌权者的强势。他似是很累很累,又不得不在山洪崩腾中支撑起一片提防,带着大将之风的悲悯和决绝,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明徽心腔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和苦涩。从这一刻起他突然觉得,他跟严光龄的缘分一定很浅,很浅。 本非同路人,相识何必需相知。 “快跟姨妈说说,你怎么跟严大人扯上关系的。你知不知道你姨夫最近天天被街坊领居们捉去问东问西,就连打理店铺生意都比平日轻松。” 徐氏还是那幅泼辣妇人的美艳模样,大冬天趁着正午太阳暖和,在水榭亭台中端着一盏滟滟的雨后龙井,身着大红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缎袄,富贵圆髻中只插着一枚素金色的镶翡翠累丝金钗,风流婉转间丝毫看不出来已经是院内玩闹间四个孩子的亲妈。 明徽接过一旁小丫鬟递过来的茶盏,轻吹了一口雾气,话里含笑道,“严先生是看我天资卓越,以后必有大才,方勉为其难的招我为学生的!想来这是件天大的好事,姨妈放宽心罢!” “瞧瞧,好个厚脸皮的猢狲,你倒是说说这严大人素来公务繁忙,闲杂人等见上一面都难,怎么就你赶上这巧了!”徐氏轻嗔一下,听的捂唇直笑,忙让小丫头们在拿过来两碟明徽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那好罢,我便跟姨妈细细说来!”明徽连忙抬手拿起一块酥皮玫瑰饼,变着法的把自己如何去爬严光龄家墙顶的事说给徐氏听。不过其中各种私人话题统统隐没,变成了一段积极而健康的求学之路。 “好好好,只要你过的开心满足,也算你娘在天之灵保佑。”徐氏听着心里慢慢放松,不觉中又念叨起来。她似愣了神,看着那副和姐姐七分相似的面孔,忽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让小丫鬟们把孩子拉过来陪明徽玩耍。 人生是复杂的。前世无所负担的明徽可以恣意妄为的没心没肺,而直到如今,拨开重重迷雾,却只能认命。 约摸过了一周的时间,明徽不等阿甫过来寻他,自己便老老实实的抱着一厚沓练字的宣纸去了严府后门的胡同。 也不知是他最近心绪日渐沉重,还是临摹字帖练的昏天黑地,猛不丁在胡同口撞在一少年身上。 明徽痛苦的揉了揉鼻尖,猛的抬头望去,只见来人目光中同样含着惊异。 不过那身富丽堂皇的宝蓝底锈金云纹的交领蜀绣长袍显然不是寻常人等。尤其袖口处用两指宽的暗色锦缎上锈着麒麟滚边,和那外袍上面罩着的那件纯白色的狐绒皮袍,直面明徽而来的只有两个字——贵气! 这种贵气在蓝玉身上隐约有过几分,却被那厮骨子里的温柔和煦覆盖,便更像是个多情的富贵公子哥。而来人长发束于玉冠之中,虽眉深俊毅,却目光凌厉阴鸷,神情雍容中带着股说不出的疏离冷淡。 “你便是明徽师兄吧,我叫霍晖,昨日刚拜在严大人门下。” 不等明徽开口,来人已自报家门,弯腰俯首间露出腰带间一枚温润通透的白玉,两侧浅青色的碧玺珠串贴在褶皱长袍处,映着阳光闪亮而明媚。 晖与徽是同音。 明徽听着还是一愣,怀里抱着宣纸回礼后,忙笑着问道,“不知是缘分还是巧合,我名字里也带一个徽字,乃美好之意。师弟的晖字又是何意?”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晖。” 霍晖还是那幅淡而肃然的表情,明明还算俊朗轻稚的五官,却连带着也成熟威严起来。明徽慢慢点头,心道这人来历不凡,名字也比自己的这个有气势。 不过对于此人过于奢华的衣着和饰件,明徽想了半天也只得到一浅显结论,心道严光龄这人为官做事果然不正经,八成是那日行贿赂时走的关系。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他对着霍晖却做出平日里最为乖巧讨好的一面,嘴角向上扬起时露出一对米粒大小的梨涡,道:“虽同音,但师弟这字要比我强上许多,往后还望多指教学问才好!” 霍晖神情未动,却也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官话。明徽最烦这一套流程,望着胡同后门处探出头的阿甫,急忙招手跟霍晖道别后走了过去。 “虞少爷放心,这位公子跟咱们家老爷清清白白呢!” 阿甫此人明明长了副憨厚老实的面相,内心里却是个最八卦会看脸色的人。明徽呸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包从他姨妈那偷拿来的玫瑰酥点,递给阿甫后哼哼两声,表示难道自己不清白吗? 拜托他至今跟严光龄也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哎! 而此时此刻的严光龄正穿一身月白色素厚麻衣,坐于后院亭阁的黑漆高束腰五足圆几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来回翻动着。 明徽悄默声过去,只见书上那行正好写《左传·庄公十年》中《曹刿论战》一篇——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严光龄只默默看着,却读到末尾处发出一声短暂的冷笑,好似在嘲讽,又像是从中参透另一种觉悟,不是在笑书中人,是在笑这世间同样的蠢物。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明徽不经后背一凛,浑身宛如过电般觉得措手不及。在他看来,普通常人阅书只是为了知理,而严光龄这类人去读书,却是为了真切去实践。 一股陌生而隔了层纱的寂寥之情油然而生,明徽深觉越跟严光龄相处,便越知此人城府极深,其精神境界不容常人所琢磨。 严光龄听见身后动静,便知道来着是谁。当下便合上书,边嘱咐阿甫把那位熟人叫来,顺势把也叫到了跟前,低声问道:“近日可好好读书临帖?” 明徽见跟对方贴的这么近,心里顿时又欢喜起来,暗戳戳的把手移到严光龄衣袖的摆口处,小声嗔道,“先生待会儿可考教我功课是否扎实!” 可还没等他继续磨严光龄的耐性,十八般武艺全用上,身后却乍然传来一道熟悉却陌生的声音。 “少爷……” 浑厚中带着哽咽,竟是燕斐青。 许久未见,再加上那一夜不清不楚的风流债,两人现在主非主,仆非仆,似乎连唯一模糊的亲情也变了质。明徽僵硬的回过头,和燕斐青两人大眼瞪小眼,处境尴尬之下的竟都不知如何是好。 严光龄合上书,看着傻站于庭院中的两人,只淡淡对明徽说道,“我那日在蜀王府大门遇上此人,他拿着燕老将军的信封想去投靠。我好奇问了他为何而来,他却只说有亲人在附近,想找个好差事才好去投奔。可等蜀王府的管事来问话,知道我是眉阳知县后,立马来问能否当我衙内一小吏。” 想来燕斐青一路上已把实情都说给了严光龄。明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说道,“明徽先谢过先生。他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大哥,我娘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想报答我。” “不是!”燕斐青本老实站于一旁,听到这时候却又结巴起来,“也……也并非全是报恩。” 他心里默默道,我只不过想看着你好好的成人,有功业,最后娶妻生子,一生安好。可这些话燕斐青在此时此刻又难以说出口,只将那对粗黑的剑眉紧紧皱着,眼睛里竟闪现出一抹泪光。 明徽心里黯然,忽又想起那封信里的内容,包含着要舍尽一切的内疚,和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的执意和倔性。他不是不想理会,而是面对这份沉重的感情时,即害怕又心虚。 他刻意走过去给严光龄行师生之礼,顺便把那一厚沓的宣纸递过去。 严光龄是豁达明理之人,能看得出二人之间的尴尬和疏远,也瞧的出明徽躲躲闪闪,似心里憋了气。他只嘴角微动,随意翻动了几篇明徽近日来的功课,说道,“虽毫无天赋,但有着一颗认真勤恳的心,也能补救一二。” “明年二月的府试不指望你能过,就当走个过场。”严光龄说罢又问道,“刚才出门可遇上你霍晖师弟了?” 明徽还是恍然的点头。严光龄嘴角却生起一股淡淡的嘲讽和无奈,“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一身文学皆出于蜀地大儒之家,偏要拜在我这芝麻小官的门下,以后便多向他学些罢。” 严光龄心情欠佳,他一身的威视是打翰林院做庶吉士时便练就出来的文官根底,连看也不看,顺势从怀中掏出腰牌扔给燕斐青,道“正好我这儿的衙门缺个牢头,你既然跟着燕老将军上过战场,也曾在京城兵马司任过主事,这等小吏差事,便不用我过问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最近真的累惨了!! 第59章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阿甫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现下场面尴尬,老爷刚受了气心里不痛快,极需发泄,小少爷神情恍惚,若有所思。而那个新冒出来的燕斐青又多余且楞的跟根木头似的,得先把他请出去! 他轻步上前,向燕斐青弯腰拘礼,道:“燕大人初来眉阳,定是不知如何去衙门,我这就派个小厮带您先去看看。” 严光龄见明徽没心没肺的小流氓样子久了,难得见他失魂落魄的失意,便道:“让他自己去,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得随从跟着,还不如去蜀王府享福!” 燕斐青是有血性之人,自是听出了严光龄话里对自己的不满。明徽还是背对着他,不肯多说一字。彼此间都存了心结,再去纠缠反倒失了本心。燕斐青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向未来上司行礼后自己默默走出了门。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人为何要生了“忠”心。” 又到了晚饭时分,明徽心里觉得难过,便更想粘在严光龄身边。一团身体暖隆隆的靠在男人肩膀上,把手拥着对方拿着书的臂膀,只差皱起一张包子褶似的小脸。 “中下从心,谓言出于心,皆有忠实也。呵呵,你这话说个话朝中大员们听了,他们没准要跳脚着让皇帝灭你九族。”严光龄随意翻动着纸张,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明徽闲聊道,“君臣,父子,已至亲信,主仆。缺了忠这一字,还不顷刻间天下大乱。” “可我的意思是,人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把自己的命运交付于他人之手,自己就能快活吗?” 明徽说罢,便觉严光龄身体一僵,忽就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自己郁闷于燕斐青的偏执,可说出的话却有着超乎于这个时代。离经叛道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对于士大夫阶层,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的严光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么就知道他人随的什么心,所得的什么欲。真的快活你个外人又能知道几分?”严光龄冷哼一声,像瞧五六岁孩童般望向明徽,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并严声嘱咐道,“只有多读圣人书,方明白大义!” “……” 明徽痛苦抱头,刚想着没事找事,继续缠着严光龄占点肉体上的便宜,结果对方却以要忙公务为理由,断然拒绝。 好你个柳下惠。明徽见严光龄真要走,连忙一个翻身,顺势便骑到了对方大腿上,双臂环似无力般拥在他的脖颈处,低头用力吻了上去。 作为一所年久失修,还颇没有情趣可言的老房子,严光龄心里咯噔一下,半推半就下便被小流氓烧的梁柱断开。齿关被柔软滑腻的舌尖一点点敲开,反复摩挲于敏感的上颚,又继而卷起更深一层的风浪。 直到最后明徽心里畅快,觉得够了本,他方才松开震惊之余有些微怒的严光龄。 见对方又要抬起胳膊收拾自己,明徽哼哼着急忙从严光龄身上跳了下来,散了散身上长袍的褶皱,一张嬉皮笑脸的俏脸映在明黄色的灯笼光下,真就像个不知事的孩子。 严光龄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这个年纪大概是一生里快活时光的终末。一旦真正踏入科考仕途,心境染上功利之色,这种纯粹而满足的模样便会彻底消失殆尽。 到了那个时候,谁又会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不满去辩解,又何谈随心所欲,恣意洒脱。 而那厢的明徽哪儿会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只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人活着,没有爱情又怎样,肉体有足够的性吸引力才是正道! 那知刚一出了后门,不见来接自己的小厮和马车,却只瞧见燕斐青冻的脸色苍白,整个人僵于寒风中,宛如一根木头般沉重的立在原地。 明徽出于本能的想要躲开这一切,又想起那一夜风流情愫,以及那封决绝又情深义重的信。 荒唐而可笑的宿命感真切而实际的摆在眼前。明徽藏起所有嬉笑的伪装,像看待一个陌生人般对着燕斐青,只淡淡道:“你真的没必要留在我身边,我自己可以活的很好。” “……”燕斐青依旧楞在原地。 只是听着自己冷漠疏离的拒绝之意,对方那双本就泛红的眼圈里顿时淌下一行泪来,哽咽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为何这般没用,没一次能帮到你。我看着你长大的,更何况妧姨嘱咐过,不能让你受半分委屈……” “你为了我娘的一个承诺便可以放弃自己所努力的一切,放弃你的前途,放弃你武官的身份来这么一个偏僻的县城当牢头小吏。我先替你觉得不值。” 在严府后门争执,保不齐便会让守门的小厮听到。明徽想着这一茬,心里即使存着万般的不忿,也拉上燕斐青冰凉的大手往胡同外走去。 长期在殚精竭虑中活着,六年来没一日真正的快活,明徽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处于孱弱中,无论体型还起身高,都要比同龄人更纤细单薄一些。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5节 冬日里寒风萧瑟,燕斐青只默默听着明徽的抱怨,忽发觉对方瑟缩着裹紧厚绒外袍,柔粉色的双唇中呼出白色的雾气,牙齿发颤,显示是受冷了。 明徽自己说了大堆,见燕斐青一言不发,刚想回头,却被对方如大狗般的身躯紧紧抱住。暖融融的体温透出衣料穿至肺腑,高大而健壮的臂膀紧紧将自己环住,一时间明徽竟说不出半个字,也红了眼眶。 他咬紧下唇,任由泪水汹涌而出,“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由衷……” 作者有话说: 感觉在不更新,读者们都要跑光了呜呜!!! 明徽注定是要从一个没心没肺的乐观主义转变成一个心思深重有城府的现实主义!成长是真滴痛苦!! 第60章 万事想开最重要! 初见时的惊艳,属于记忆还未彻底开拓的朦胧。燕斐青纯粹而敞亮的目光里满是要涌出的情义,这些远远要重于其丰神俊朗的英气外貌在明徽心里的位置。 纵然是活的如履薄冰,却也不强求,不悲叹于命运,满足于当前的生活。可随着前主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里被唤醒,心腔处说不出的悸动和坠胀感总是翻天倒地的提示他这一生的风云不定。 如若是上天的安排,自己任是生出七头六臂,也躲不开这命数。明徽被呼啸寒风吹过的冰凉面颊上滑过数行滚烫的泪水,落在唇角处,又渗进缝隙中,留下一阵又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妈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倒霉,重生在这么个极具悲剧色彩的人物身上。他也不求荣华富贵,封官进爵,至少清清白白,干净利落的活着总行吧! “从前我只道能自己要努力,要拼命,变得再厉害些,方才能真的护住你。不像在虞府的时候,被打的皮开肉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向老爷夫人磕头求饶……可即使我真的倾尽全力了,回头来你还是被人欺辱,活的委屈憋闷。” 燕斐青声音发颤,怀里紧紧搂住明徽,把眼睛埋在他的后颈处,微微错身握住那双同样冰凉的纤细手掌,“从小时候你叫我一声大哥起,我就该有责任护着你。” “大哥……”明徽哽咽着,无意识的启动双唇。 长时间里于自己内心达成的和谐顷刻间溃不成军,所期盼的平静生活总是被一道又一道的磋磨击败。明徽望着漆黑夜幕也看不尽的漫长征途,心里宛如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想尖叫,想怒骂,想崩溃着痛哭一场。 可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好了。反正我线下已是一寻常衙门小吏,从此以后我会护着你……”燕斐青牵起明徽早以冰凉的手指,宛如小时候那般哈着暖气,“大哥这二十多年也没把自己活明白,所求的跟想要的总背道而驰,倒也越活越回去了。还不若五六岁时,你手指南墙,我便去翻,你指月亮,我爬屋檐上去给你够。” “别说了……”明徽这次是真的再也控制不住,他紧紧反握住燕斐青冰凉的双手,嘶哑着声音道,“你永远是我大哥,我这辈子都念着你对我的好……”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无意识的宣泄,把这段时间里所有倾注在自己身上的不甘与不忿都随着眼泪洗刷了个干净。 冷静下来的明徽会想,人都是比较性的生物。换个角度想想,他其实从来衣食不愁,又受姨母疼爱,还生了副上乘的皮相,最主要的是智商没问题,只要好好努力迟早会出人头地。 “噗……”就这么没皮没脸的想着,回到家里洗漱一番的明徽趴在书案前嘴角上扬,不经开怀大笑起来。 这人啊,干嘛要让自己活的齁累呢。 万事还是想开最重要。憋闷着,委屈着不满,长久之下难免对生活产生厌恶消极的情绪,这接下来的日子要是不去寻死重新投了胎,怎么着也得畅快些活着不是! 就任燕斐青无私心的来报恩吧,既然两人都有释怀那夜风流债的意思,这么个便宜大哥不认白不认!况且当下知道自己亲生老爹是谁的除了姨母外,也就这厮了。这两人还好似达成了某种协议,守口如瓶般把这件事都藏在了心里。 明徽用手煽动着烛火,静静看着光斑投射在书本上左右摇曳的影子。 前主的记忆点滴般在脑海中浮现,雷雨交加的春季下午,苍白纤弱的少年一路撑伞跑向父亲所在的庭院,却被下人们敷衍着挡在大门之外。少年无可奈何之下只呆愣着站在原地,还是路过的嫡出弟弟出于好心把他带进父亲的庭院。 “我已两三月没见过父亲,听说今日父亲于家中休沐,只想过来请个安,望父亲身体康健。”少年唯唯诺诺的不敢跟嫡出弟弟大声说话,只低着头抿进双唇,看着鞋尖上溅起的污泥。 嫡出的弟弟不似自己孱弱,随了外祖父蓝家男儿的高大俊毅,身形也是挺拔如松,怪不得父亲看重,每日考究学问,却两三月也不肯过来看自己一面。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嫡出弟弟只让自己先等在门外,他先去给父亲通告。 可左等右等,没看到嫡出的弟弟出来,反倒听见屋内一阵瓷盏摔于地面的爆响。少年紧张的凑前,却迎面听到父亲一句怒吼——你当我为何偏心,不是为了你母亲,也不是为了什么外室流言。你那自以为庶出的大哥不过是个没人敢认的野种。我给他个虞家庶长子的名分,让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已经尽了此生最大的善意,若还想让我待他如亲子,简直做梦! 明徽逐渐回过神来,迷惘着摸向眼角处,只觉湿润一片。少年悲哀绝望的求死之心大概从那一刻起便埋于胸腔之处。隔着一层木质的镂空黑漆大门,父亲的话字字如利刃捅进自己所期盼的亲情中。母死,兄亡,姨母远嫁为妾,这世间唯一的血亲也是虚妄。 在这个本就孤独阴郁的人生中,少年彻底变得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除了寻死外,又能留下什么牵挂呢? ************ 前一场的大雪还为彻底消融之际,年关将至,无论街坊邻居,还是胡同巷口,通通都染上一层新年氛围。 从前在京城虞宅时,过年也不过是全府挂满喜庆装饰,红色灯笼摇曳在高高的屋檐上,明黄色的流苏随风而动,底下在挂着象征祥瑞的金银挂坠。 那会儿的明徽是只被关在四方庭院里的笼中雀,只能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傻傻的张望,最后再被一二仆从请去吃顿满是佳肴的家宴。 “过了年便要开始准备去州府的院试,听蒋夫子说你这次可以下场一试。况且你还天天往严大人哪儿求学,快告诉姨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底!” 徐氏眼瞅着马上就到了除夕夜,立马叫下人们把库房里存着的喜庆灯笼全翻出来,通通挂上。这儿她边看着明徽教明钧认字,边手里拿着剪刀,三下两下便剪出个窗花来。 “院试考的不过是四书五经的注解和作诗,严先生说了,以我现在的情况,虽说名次要靠后些,能通过总还有一二把握。”明徽笑嘻嘻的拿过徐氏剪的蝶戏牡丹,直夸赞道,“姨母这手艺绝了,赶明儿教教我,我也剪上一副去送给严先生。” “啧啧,看把你狂妄的。隔壁你张家婶婶的大儿子快三十了还在考秀才,你个十六岁的毛孩子到信心十足了。”徐氏见明徽快要得意洋洋的翘尾巴了,随即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这话你只许对姨母一个人说,外人听了是要笑话的。” 怎么说内胆里也住了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加高中大学,还顺带工作经历(虽然大部分在吃喝玩乐不上道)。但到底从前不是个笨人,现在也智商不低,明徽讨好似的点了点头,连忙撒娇道:“姨母别担心,明徽都听您的!” “对了……”明徽侧眼望着两三个小厮吆喝着抬高梯子挂灯笼,那明艳艳的颜色忽就让他想起一个人来,“姨母,你还记得斐青吗?” “……”徐氏听了先是一愣,半晌后停下手头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是六年前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扔去了庄子,现下还活着?” 因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六七年没见过面了,徐氏还是颇关心斐青的安好。奈何那会儿自己只不过是虞家六房的一个妾室,人微言轻,连问上一句都不敢。 “我也是前不久刚碰上,是被一户姓燕的好心人家收养去了。我前两天在严先生那儿又见着他了,辗转流离多年,现在眉阳县任衙门一百户长。”明徽刻意让自己说的云淡风轻些,也把燕斐青这些年所经历的大小事通通化为一两句交代。 徐氏听后心里顿了一下,忙笑着说道,“那敢情好了,他娶妻否?若还是一个人单着,过年把他叫过来也是热闹!” “想来能在遇到也是缘分,我这两天有空就去问问,他若是愿意来,姨母给他席面上留个位置也罢。”明徽想起这些事便觉得头痛,偏怀里小侄儿听长辈们聊天,扭来扭去的不肯认真认字,他连忙转移话题道,“蒋先生那边的节礼也已经准备齐全了,明日我便亲自去一趟。” 徐氏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平日里爽朗含笑的面孔也肃然起来,良久后望着眼前侄儿和长子,只慢慢弯起嘴角,摇了摇头不在多说一句。 隔日明徽一早从床上起来,洗漱一番后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节礼出门,先去了蒋先生那边听训,一通四书五经的大道理下肚,直听的明徽脸色发灰,连茶水也不敢讨上一杯,连忙抱着徐氏让带的糕点礼物去跑下一户人家。 直至晌午十分才踏上严府后院的胡同口,明徽已累的汗流浃背,敲开门后便把给严光龄的礼物全塞给了小厮,自己则甩着胳膊,慢悠悠晃荡着往书房方向走去。 本想着几日不见,怎么也得好好亲近一番,那儿想到自己刚跟门口的阿甫打完招呼,一抬头却瞧到霍晖也在。 今日对方倒是寻常打扮,褪尽浮华装饰后,只着一身浅色绣云雁直缀,玉冠中插一简单银簪。奈何通体的贵气还是难被素服遮盖,霍晖正陪着严光龄练字,弯腰扶手间一举一动规范如教科书的模样,让明徽看了都不经有些动容。 “这几日你便留在这儿吧,后院的屋舍已经给你收拾干净,让阿甫带着你先去看看。”严光龄抬头见是明徽来了,神色未变,只让霍晖先去忙别的事务。 “那先生跟师兄先聊着,我这便走了。”霍晖先是对着严光龄躬身行礼,又转身对着明徽客客气气的一笑,目光里还是带着满满的戒备和疏离。 待人走远了,明徽才悄悄凑到严光龄身边小声嘀咕道,“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不待见人家吗,干嘛还留着他住这儿。” “我常年于官场中,是怕了跟这类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可念在他跟我亡妻有血亲,我启能有赶人的道理。” 看样子严光龄是真的不喜霍晖,连表面的相处关系都懒得装下去。明徽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却瞧见刚才霍晖桌子上留下的一副字。 自有凌云志,不负万古流。 点画以露锋入纸,笔势雄健洒脱,强劲而迅捷,毫无束缚。都说见字如见人,明徽看着宣纸上的两行行书,到不似其人心怀戒备,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苍劲威势。 “寻常人但凡有半分他的才志,也可登阁拜相了。” 严光龄目光复杂,内心虽不待见对方的品性,却不得不肯定霍晖聪敏绝人的天分和毅力。可在看旁边傻愣愣的明徽,又觉得年纪不大便活成那般地步也算不上什么妙事。 心里不知满足,皆是焦虑和不安的谋划,就算到最后去了顶峰,也未必真正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明靖瞳孔地震,立马去捂渣爹的嘴——爹你小点声,我大哥还往外面站着呢!!! (顺便霍晖真不是攻之一哦!!他的官配是漂亮姐姐!!) 第61章 除夕夜前 看来学渣跟学霸等级层次就是高啊! 明徽啧啧两声,虽然有心想把这件事上升到个人荣辱的问题上。可转念一想,这人跟人有时候的差距,可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霍晖这种高不可攀的清贵子弟,自己这颗小白菜有什么可凑热闹的。 “先生,你可别皱眉头了,还嫌自己岁数不够大啊!”明徽笑嘻嘻的往严光龄怀里拱了拱,顺势就坐在对方大腿上,乖巧懂事的抬手替对方轻揉两侧的太阳穴。 “……”严光龄蹙眉冷目,偏他还很是吃这一套,就算白眼快翻上天了,愣是任由明徽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卖乖。 “好你个没出息的猢狲,便瞧着开春后的院试。你若是名落孙山了,我这张老脸也算丢尽了!” “这话说的,您脸那儿老了,我可稀罕着呢!” “……”严光龄再次无语,深深觉得跟明徽有些不可描述的理念代沟,脸色顿时黑了八个度。 “怎么您还不信我说的!”明徽故意把话往不正经处引,指尖也不老实的探进严光龄的衣领,一路往下摩挲着,就差把嘴角咧到耳根处,贼兮兮的模样要多狡猾又多狡猾。 偏其中夹杂了几分年少轻狂的天真和傻气,严光龄冷哼一声,轻轻发力捏住那只还要继续无礼的手,道,“今儿便留下来,和你师弟吃个晚饭再走!” 切,吃什么晚饭! 明徽锲而不舍的和严光龄较起劲来,一只手被拿捏住,另一只手转而伸向对方腰间的束带。美色当前,果然世界万物皆可抛,勇气才是第一位! 严光龄脸色逐渐由白转红,连带着耳根处也发烫起来,可正巧这时候阿甫送完了霍晖,老远处便听到里屋动静,急忙本分憨厚的凑前把门给关了个严实。 这下严光龄脸更红了,明徽更兴奋了! 虽然对于做学问咱是一窍半通,对于撩拨人那可是千人不敌,万人不挡的!明徽低声喘息着,抿着一双被舌尖舔过的濡湿双唇,明润而渴望,点滴般凑到严光龄跟前,角度正好的吻上。 交领直缀在无声中被拉扯到凌乱,严光龄虽是正儿八经科举出仕的文官,奈何常年累月的工作地点不是在交战前线,就是在兵部这种需要文人去做体力活的地方。 肩宽而腰窄,即使隔着里衣也能摸到结实而有力的肌肉,不似其外漏的儒雅随和,反倒线条流畅,像个武将。 明徽是个随性自在的人,他想要的快乐很简单,且容易满足。 如沐春风般的轻柔气息扫在严光龄的耳畔间,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时,那双不老实的手已经深入到了下身,在亲吻中勾起的欲火坚硬的挺立在小流氓的手中。 由于明徽最近日夜不息的练字,稍有薄茧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揉捏着,恰到好处的把这几日里积攒的焦躁抚慰柔合。严光深吸一口气,双臂怀住明徽的窄腰,把脸埋在他脖颈处,用鼻尖摩挲着那块干净而细滑的皮肤。 明徽得意于自己手法的高超,却想要的更多。 “先生,食色性也……” “闭嘴!” 严光龄似乎也觉得是自己把明徽纵容过了头,才让这小混蛋总是这么肆无忌惮的撩拨。可情欲到了现在沸反盈天,理智在博弈间也倾向于放任。他重重一口咬在明徽肩膀处裸露的皮肤处,顺势起身把人压在了一旁的书案上。 明徽惊愕的大叫出声,心道怎么这人脾气这么怪,上一秒还厮磨着惬意融合,下一秒就要玩霸王硬上弓? 可真要搞强迫play也不是不可以,明徽心里乐开了花,积极主动向上的解开自己腰间的束带,露出股间白花花发颤的软肉,还扭了两下以示自己不辜负组织的决心! “你……” 严光龄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奈何他根本不是此道中人,想尽了羞辱教训人的法子也不过如此。 可现在停下来也自己也不好受,毕竟是正值壮年的男人,欲望和理智纠缠不清,严光龄在模糊中掐住明徽的腰,用膝盖顶开对方白皙纤细的双腿,把自己肿胀的性器隔着里衣贴了上去。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6节 “能不能……”明徽被迫趴在书案前,转过头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向严光龄。 “不能!”严光龄也回之以严肃。默不作声的把性器顶在明徽敏感的下身处,似在交合,却连肉体相碰都不允许。 说来人心也怪,明徽难耐的扭动着身体,努力配合着严光龄去发泄。可似乎是犯了贱,心底里还挺开心。神智在某一刻被抽丝剥茧的层层分析,然后得出最后的结论——管他呢,开心最重要! 放弃挣扎的身体沉沦于快感的刺激,如潮水般吞没一切,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明徽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汹涌的欲望和粗长硬挺。 似撒娇求饶般的呻吟声伴随着另一种雄性兴奋中的粗喘,快感贯穿于两人之间,从人间踮起脚尖直至天堂,明徽不由自主的绷紧肌肉,颤抖着靠单纯的摩挲射了出来。 ********* 遥记上一次在京城虞府过除夕晚宴时,明徽还懊丧着在心底里腹诽过往不知春晚好,现在干愣着看别人喝酒嬉笑,自己傻不拉几的缩在角落里什么都做不了,才叫真正的无语凝噎! 于是现下眉阳县城的虞府院内,徐氏大摆酒席,噼里啪啦响彻漆黑天幕的鞭炮声绵延不断,连簇新的衣服都多备了好几身,实打实当自己是内里人。 这种被人毫无芥蒂和私心,来自血亲的关怀备至,明徽还是在这个时代里第一次感受到,他几乎是红了眼眶,怀里左抱一个梳着双环髻的漂亮囡囡,右抱一个大胖侄子,两个小奶娃娃一口一个徽哥哥叫着,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一旁安分坐着不言语也不喝酒的燕斐青反倒像个多余的人。 话说那日跟严光龄,以及霍晖吃的那顿晚饭,别提有多尴尬了,明徽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里三层外三层的直冒。 外头北风哗哗,刮的那颗沧桑盘踞于院内的古树摇曳作响。屋内三人沉默着各吃各的,霍晖文雅,举止高贵,即使吃个饭也看的人心生敬意。严光龄本质上却是个爱跟人别苗头的小心眼,脸黑了大半,饭也不吃,只端着一盏茶喝了大半个时辰。 平日里酒席上猜拳喝酒,说笑拌嘴那是想都别想,连筷子碰到碗沿处发出的脆响声,都会迎来另外两人侧目。 明徽几乎抽搐着嘴角,勉勉强强的才吃完那顿晚饭,饱不饱别提了,心理阴影面积到了多了几十米! “我就纳闷了,他是不是欠了你二两银子没还,干嘛把脸拉的那么长!”饭后明徽悄默声的溜到严光龄身边,装出副忧愁担心的面孔,长吁短叹着人心不古啊,百般心事个人知! “小孩子家家,这其中涉及太多,说了你也不懂!”严光龄听后立马板起面孔,习惯性的冷哼一声后扬长而去。 得嘞……明徽心道严先生这人性格古怪,霍师弟也不是可以轻易接触了解的人,这年头自己这颗没分量的小白菜还真是没什么地位可言。 多说无益,今日计划里还得再去找一人! 眉阳只是蜀地的一个小小县城,在衙门内当个牢头也算闲差。年关将至,正当值的院子和房台处除了值班的人外,几乎已经腾空了大半。 明徽提着年礼,守在大门外等了许久后,燕斐青才急匆匆的出来,看到他时眼睛顿时发亮,连带着嘴角也扬起一抹弧度来。 深冬腊月里天黑的早,月亮及时的高高挂于天际,和灯笼暖光一起印的人周身仿佛渡上一层软绵绵的边际。 燕斐青一边和守门的小吏打着招呼,一边拉起明徽冰凉凉的指节,连带着三两步,便往庭院中央走去,“反正现下事务也不多,我们留守的几个兄弟凑了些钱,买了点牛肉和卤味,你也过来喝点茶暖暖。” “哥……”明徽挣扎着停在原地,外面刮着冷风,不远处却正烧着暖隆隆的碳火,吆喝声和打闹声连绵不断。 燕斐青听到明徽那声称呼,心里突然一紧,同样僵硬的愣住,百般心思化为绕指柔,像是顿悟般说道,“你瞧我这脑子,我们一屋的粗人,你过去适应不了,怕是要被人看笑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徽笑了笑,轻轻捏了捏燕斐青那只粗糙却宽健的手掌,顺势把另一只手里提的年礼递给燕斐青,清了清嗓子说道,“除夕夜你若是不当值,就来府里过节吧。姨母说好多年没见,也盼着你来。” 燕斐青定定的看着明徽,柔软的目光中晕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他接过节礼后摸了摸鼻尖,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急匆匆的转身跑向角落里一所空着的房间,翻来覆去的找了一番后,提着一个小木匣走了出来。 “前两天跟刚认识的兄弟们出去喝酒,路过个文房店里,想起你明年二月份要下场试练一番,便给你买了枝狼毫笔。”燕斐青轻轻抚摸着木盒上精致雕刻的纹理,递给明徽时笑着说道,“严大人说你聪慧过人,就是贪玩爱胡闹了些,还跟小时候一样。” “你别听严先生乱讲,你来府里时去问问我姨母,她瞧我每天用功读书,逢人便夸呢。” 明徽只当燕斐青是愿意来虞府过年的。大冬天实在不好一直留在外面,他拿着沉甸甸的木匣盒子,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难过,“那我等着你过来,咱们一起守岁。” 燕斐青沉默的点了点头,一直把明徽送到虞府的胡同口才停住。 要说看不出对方心里有事,那是假的。 明徽叹了口气,痛苦的揉着太阳穴,并且真情实感的想念起虞明靖的白切黑装功。人家就算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面上也含蓄温婉,毫无戒备且懵懂无知的露出一副清白模样,就差瞪大眼睛委屈的说一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哪像燕斐青和徐氏两人苦大仇深的,眉头紧皱,目光复杂,就差把‘我如果说了实话,大伙们都得完蛋’写在脸上了! 靠!不干了,爱咋滴咋滴吧。大不了再死一次,争取下次运气好点,投个好胎! 作者有话说: 俺也知道种田文节奏慢,放心,马上就会搞个大活!! 第62章 命不由人 可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照常过得。 于是到了除夕晚宴上,明徽终于看到比霍晖和严光龄同席而坐时更诡异的场面。 徐氏依旧是她那幅娇艳明媚的模样,穿着一身遍地金妆花的毛边褙子,发髻上簪的珍珠流苏坠子来回晃动着,推杯换盏间和穿着石青色直缀的燕斐青仿佛一对关系颇好的故人重聚。 只是尽管两人面对面喝酒奉承着说些如意喜庆的言语,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眼睛里却皆充满了若有若无的别扭和疏离。 还有那种眼不见为净,最好这辈子都别碰面的敌意。 明徽惊的下巴掉地,起先他还未察觉出那份不对劲,说笑间夹菜吃酒。可三人之间唯一的交合点只有他的娘亲,但随着饭席撤开,摆上茶盏点心,彼此间谈论的话题天南海北,却只字未提徐妧儿。 除夕守夜,一群还是小嫩芽的崽子们早便扛不住了困意,明钧揉着眼睛打哈欠想在坚持一会儿,剩下几个便全赖在徐氏和虞六叔的身上墨迹着扭来扭去。 徐氏和虞六叔相视而笑,忙使唤下人先把孩子们带下去休息。 “今日你姨母喝了不少,你且先陪着客人,我去看着孩子们。”虞六叔见一向爽朗泼辣的妻子眉心紧皱,似藏了心事,在看对面来的客人也醉意上头,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这时候便只好让明徽守着,自己搀扶着徐氏先回屋。 明徽想破了脑袋也没琢磨出问题关键,再加上记忆缺失,有些事实在也想不起来,便趁着酒意靠近燕斐青,犹豫着问道,“我娘……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燕斐青刚才在酒意席上喝的不少,一杯接着一杯的直灌入胃,现在人群散去,周围安静的仿佛落针可闻。他趴在桌子上想了半天,只说道,“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原生家里兄弟姊妹众多,父母便把我们都当玩意儿发卖。妧姨救了我,待我如血亲……可她,却不是个完人……” 明徽胸口莫名一紧,困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当年蓝氏夫人怀着双生胎,是妧姨派小丫鬟去惊的。怀王妃也是……被妧姨三两下挑拨,便跟怀王决裂……世子跟你一般年龄,怕是吃的苦头还要多……” 燕斐青是被徐妧儿救下后一手养大的,很多事甚至他也参与其中。当年温柔婉转,美若海棠般的夫人总是嘴角含笑,露出一对米粒大的梨涡。心思却难以琢磨,隐约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狠辣。 明徽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被太多的信息砸中,缓了半天才问向燕斐青,“什么胎,什么世子……你把话说清楚!” 可他在想细问,燕斐青已经醉的一塌糊涂,像眯着眼睛软泥般瘫倒在了桌延处,嘴里模模糊糊反复呢喃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 刚才在席面上,明徽喝的也不少。现下酒意上头,视线朦胧间只感觉中胸口处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心脏在狂跳着宣泄不安,大脑黑漆漆的似沉沦于幻境。 他望着天边一望无际黑暗里永远明亮的那轮月,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世上越多烦心事,越要想的开。不明白就不要去想,看不开就不要去看。 你不明白的事太多,别去深究,别去计较。该来的总会来,命中注定的绝逃脱不开。 明徽第二天醒来时,燕斐青已告别徐氏和虞六叔,回衙门处去当值。他洗漱后穿戴整齐,给两人磕头行礼后,还随着小朋友们收到了一份红包,乐颠颠的打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签——金榜题名。 “姨妈,你对我这期待也太高了,你说马上就要开考了,万一不中,你岂不是要空高兴一场。” 明徽讨好卖乖的去给徐氏捏肩捶腿,直逗得徐氏拿起帕子捂嘴轻笑,直说道,“你个猴儿,我丢人怕什么,只怕你这次不中,严大人这个师傅却要收拾你” 说到此处,明徽是真的有些心虚害怕。考不中秀才事小,让严光龄丢人事却大了。毕竟此时此刻还图人家美色,万一名落孙山后连个手都摸不上了,岂不是要吃大亏! “姨母,你说得对!这几日我也不歇着了,谁也别拦着我,我要溺死在知识的海洋里!” 说罢,明徽宛如打了鸡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往书房方向跑去。徐氏听的云里雾里,望着明徽远去的背影,只想着这孩子这点到十足十像了姐姐——想办的事,就算费尽心思和气力也要做成。 可命这种事,却是不到最后看不着摸不着的东西,谁又知道自己是否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呢。 作者有话说: 这其实是一个讲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的故事!! 第63章 县试 话说县试,用俗语说便是秀才试。 主要在各县举行,通常由知县主持并担任主考官,由儒学署的教谕、训导监考,考试时间是每年的二月份。考试前一个月,各县会张贴公告,公布具体考试时间,这时考生便要尽快到县衙的礼房报名。 到了考试那天,考生需要带着提前准备的文房四宝和食物等考试用品,提前到达考场北面的“龙门”,经过“搜子”搜身后进入考场,在点名后领取考卷,并表明自己是由哪个廪生作保的,获得廪生确认后,便可进入座位答卷。 当然这些不需要严光龄跟自己说,明徽早早便打听清楚。徐氏更是头疼这些问题,年关刚过,院内鞭炮炸出的红色碎屑还未扫尽,她已带着二三小厮丫鬟,跑遍了书斋墨房替侄儿准备停当。 明徽对于这场考试,其实心里并不算太慌。因为县试规定,每场考试要隔数日举行一次,前一场考试通过者才有资格参加下场,且每场考试录取人数依次减少。 而第一场不过考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写的时候要注意格式和字数,不能超过七百字。 拜托,他可是在前世经历过数十年文化教育,虽吊儿郎当,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至于连最基础的考不过! 等到二月里正式开考的那天,明徽正缱绻在温暖被窝里酣睡的迷糊,徐氏已经起了个大早。 显然对比那位不大靠谱的准考生,她显的更为紧张庄重。一家老小,外加十来个小厮婢女早早被叫醒等在明徽的卧房门口,见到人出来,便说句类似“金榜题名”的吉祥话。愣生生把明徽看的后脊发凉,瞬间清醒。 也是很久之后明徽才明白,所谓的科举出仕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容易简单。 单他只要过了县试,当上秀才,便可见官免跪,免除家族赋税和徭役。就算触犯刑法,也可被宽容一二。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万千学子无论为了富贵,或是出人头地的机会,或是不同目的,踏上这条路便很难回头的。 这种权利和好处,算是吸引,也算是种让人成瘾的诱惑,接触着皆很难戒断。所以世间才多了无数考到白头都不肯放弃的老翁,也有为了孩子能读书倾尽家产的大户,更多了的是普通百姓家为了家族中一人出头,所付出卖儿卖女的代价。 所以人上人,这是种不公,却也是这个时代能拿出的,最公平的。 明徽在去往贡院的马车里楞楞的发呆良久,徐氏掀开棉帘让他下去时,天还蒙蒙亮着。他刚抬头,便看到一家客栈门口,严光龄笔直的站在那儿。 他今日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石青色绣松竹纹常服,旁边的却是个衣着五品官服的老爷。也就是这人剑眉星目,看着便威严而让人不敢侧目,即使什么也不做,在人群里也是亮点。明徽无端心里发痒,跟徐氏说了声后,径直走了过去。 二月里春寒料峭,严光龄常服外还披着一件狐裘毛领的大氅,寒风于天边处吹过,他难免鼻尖被冻的微红。明徽隔着一条街道,故意装出副小狐狸般狡黠而乖巧的模样,含着无尽的笑意,嘴角咧出一对梨涡,顾盼神辉的望着,很是撩人。 严光龄与明徽对视片刻,也跟着嘴角一动,像是笑了笑,也像是说了些什么。招手便把一旁的霍晖叫了过来,叮嘱一二后,便随着穿官服的老爷去了二楼一间被隔断的雅间。 明徽见严光龄不肯搭理自己的挑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乐天自在的抱上行李包裹,打算跑去跟霍晖扯闲天。 但明显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绷着一张肃穆脸的霍晖此时此刻更为紧张,目光发直,贵气的眉眼更生出一股要撕裂众人的煞气。明徽不知旁人怎么看待霍晖,自己心里一阵哆嗦。 怎么这人不像是来考试的,到像是来寻仇的?! “这场县试,我必得魁首……”霍晖喃喃自语着,茫然中见明徽已经站在身旁,才想起自己又犯了浑病,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僵硬着一张脸,半晌后说道,“抱歉,让师兄见笑了。” 霍晖紧张是有来由的。 因为他自年幼懂事起便心生爱慕的杨姐姐曾经说过——谁若跟他祖父那般三元及第,她便嫁给谁。 从小经历亲爹不管不顾,冷漠刻薄。娘亲暴力倾向,动辄打骂的悲惨童年,霍晖便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且乖戾异常,无故犯浑难过时,只有杨姐姐肯过来安慰自己一二。 “凤屏姐姐想嫁给怎样的如意郎君。” 十岁的霍晖依旧活在无父母亲近的日子中,杨姐姐得空进府里来看望自己。两人于凉亭处吹着带走荷香的微风,十四岁的杨凤屏想了想,一边替霍晖包扎伤口,一边温婉怜惜的笑道,“大抵就想我祖父那般三元及第吧。”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7节 所谓三元,及为科举中乡试、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名。连中三元者,自开国以来,本朝也不过才出了两位,一位醉心诗书,四十几岁便致仕后,游览天下大好山河,留下不少传世佳作。另一位当然便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杨濯。 后来柔顺善良的杨姐姐嫁人,被夫家宠妾灭妻,百般羞辱后自请下堂而去,两家和离后便去了乡下养病。霍晖本以为自己此生都没了机会,可既然上天垂怜,肯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又怎能轻易放手。 明徽这人性格天生的乐观开朗,说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没烦恼。他望着霍晖眼里无尽的戾气和忍耐,只好尴尬的转移视线,呵呵笑了两声后洋装看天边风景。 好在他运气不错,贡院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几个看守的官兵衙役打开。 其实单看县内贡院的设置,便清楚这个时代众人对科举的重视和敬仰。只看那大门周围有两道围墙,外墙高一丈五尺,内墙高一丈。围墙上布满荆棘,四角立有岗楼,以供眺望,并立有大旗,此旗平时束而不放,遇有突变则放旗示警。到了晚上,楼上吹角击鼓,以代打更。围墙外派有军士驻守巡逻,防范极严。 从门口再到至公堂,在甬道的东西两旁修建着一排排的小屋,名叫席舍,又叫号舍、号房,是考生们考试时的考房。每排房子的小巷门首按《千字文》“天地玄黄”的顺序编有门号,每个号舍的墙壁上编有舍号,考生们对号入座,一人一号。 这个明徽在清楚不过了,毕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这年代还能比科技时代管的严? 不过说来也好笑,曾经高考的都是同龄人而已,现如今排队一一进入贡院的却是老人儿童皆有。没有年纪限制的科举制度下,既有上有老下有小的书生,也有十二三稚童应试。到是明徽这般十六七岁的算是主流,整个县里约摸有百十来个报名来科考的。 明徽这几个月来每日苦读,到真是下足了功夫,再加上严光龄这位恩师的点拨,徐氏等亲人们的期盼,一天考下来竟也生出了几分名为不易的感慨和责任心。 任四书五经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明徽从考场中出来时也是心惊胆战,想着要隔一天才出下一场考试的人员名单,他不经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万一自己被刷下来可怎么办…… 因和霍晖考房离得远,两人便约定个各回自家的马车。明徽心里乱的很,没走两步便迎面撞在一人身上,抬头一看,竟是燕斐青。 “这季节最后一波糖葫芦了,你瞧,我给你买了两根呢。”今日的燕斐青约是想要给明徽添份喜气,难得穿了身鲜亮衣服,不过大概是日子过得实在拮据,下摆处还打了几个补丁。 明徽老老实实的接过糖葫芦,咬下一颗后含在嘴里咀嚼,果然酸甜可口。 哎……你说这又是何必呢。在京城好好当个铁饭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不成,非要来这个小县城受这份罪。明徽甚至都有些怕了燕斐青的那股认死理的轴劲,他用余光偷瞄对方,却也不得不感叹性格有问题,有时候还真不是大问题! 毕竟长的实在是养眼,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分明,尤其那双黑而亮的眼睛,睫毛不长却浓密,望向自己时总含着春风拂柳般的柔情笑意! 可惜了,能看吃不着。 明徽现在看燕斐青,就像怀里抱着一筐金子珠宝做成的香饽饽。你知道他精贵又美好,可是除了观赏外,还能做什么呢。 真是罪恶啊!明徽愤愤不平的咬着糖葫芦,心甘情愿的把自己越发望外飘的邪念碾碎在脚底下。 不过这色欲一起,便难消散排解。眼看着二月里已经有了初春光景,虽依旧寒风凛冽,但柳树都抽枝发新芽了,这心里也跟被挠痒痒般荡漾。 明徽对燕斐青没了性质,自然而然把目标转移到严光龄身上。 考试从晨起到黄昏,也不知对方去了哪儿应酬,明徽回到虞宅吃过晚饭后便跟徐氏打了招呼,一个人顶着寒风溜到了严光龄的内宅后院。 作者有话说: 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 毕竟是种田文嘛!大家爱看古代科举相关的内容嘛!不爱看的话我简略写一下,有爱看的我多研究吼吼!! 放心!绝对没坑!!缓慢更新ing!! 第64章 翻红浪 临近半夜十分回到严府,漆黑天空中也只剩下零星点月光。严光龄酒量不好,但从也不会主动去喝那么多,但今天有人给了他好大的面子——堂堂蜀王竟从州府亲自过来,要与他谋划大事。 愚不可昧,简直蠢的让人发笑。 严光龄心里推算时间,和这一段日子里不同探子的回信。又念起自己马上要任封疆大吏,却被贬在这一小小县城时,圣上给自己的机会。 圣人之功过如日月,尚且要被底下百官纠缠刁难。而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想要重新拿回权利,牺牲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甫身为心腹,望着平日里威严冷淡的老爷被蜀王一顿冷嘲热讽,外加没命的劝酒,也觉心里难受,搀扶时不住带着愤慨的埋怨,“您说这倒好,那位想拉您下水,也对您好点不是。” “住嘴!”严光龄宛如刀锋的目光瞪了过去,阿甫瞬间耸了肩膀,抿紧双唇不敢再言半句。 眼见阿甫脸色难堪,严光龄缓慢吐出一口浊气。初春还带着冬日里淡淡的寒寂,他望着天边无际的黑暗,心口处仿佛雷鼓般狂跳着想得到一个回应,“即然圣上肯给了我这个机会,蜀王就没那个命数!” 阿甫听着不经嘴角勾起,像吃了粒定心丸般觉得眼前之事不过如此。 如同过往里没一次难关,就算天塌下来,老爷也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任前方万般凶险,只要有老爷在,什么都不用怕。 一主一仆正于院内心胸澎湃,满腹冒黑水的打算给别人下圈套时,不知书房处还有一闲人没心没肺的抱着一盒桃花酥,一手掰开一个,是他最爱的牛乳绿豆沙陷,好吃! 明徽吃的开心,自然也极致放松的躺在严光龄的梨木摇椅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哼着刚学的淫词艳曲。 以至于推门而入的严光龄正好听到一句,“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阿甫是个极有眼力见的,瞧着明徽小公子那做派,这儿也轮不到他了。有时候老爷心烦时,自己一个粗武下人就算有心说上两句,也没那个效用。这时候总得有个贴心的能温柔解语,抚慰老爷那满是疮痍的心啊。 明徽机灵的和阿甫对视,两人相对着眨了眨眼,下一刻屋内便只剩下他与严光龄两人。 “好的学不会,这种词啊曲的,你倒是听一遍就记住了。”严光龄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自然而然的长开双臂,让明徽过来伺候自己更衣。 他这种从翰林院庶吉士做起的官场大老爷,自然是博学多识,什么阳春白雪,下里巴人,连农地里庄稼人哼的俗曲,也都了然于心。 明徽对严光龄多少已经有些了解,乐呵呵的替对方宽衣解带,侍候他脱掉外衣时,才察觉出老师今天应该是被动喝了不少,连站着时都有些不稳。 可偏他脸上丝毫不见发红的醉意,只有一种瘆人的苍白和凌厉。 还有那双眼里的近在咫尺的疲惫,明徽心里一紧,刚在脑海里翻腾的情欲顿时化为乌有,转变成难得的冷静自持,他慢慢说道,“先生,喝杯暖茶在休息吧,也能睡的安稳些。” 这时候的有些疲态的严光龄其实也很招明徽喜欢,平日里总是冷着脸教训别人,唬的他不敢多说一个字,现在却心累的闭上双眼,只摆了摆手,让明徽为所欲为。 等换上新的亵衣,严光龄坐在书房内屋的床榻上,醉意慢慢袭来,扰的他头疼心乱。 明徽端着一盏解酒暖茶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毕竟他跟徐氏打了招呼,今晚不回虞宅。就算跟严光龄没法发生点什么实质内容,便宜总是要占的嘛! 严光龄闭着眼睛默不作声,明徽心里偷着乐,把解酒的暖茶自己先含着一半口,半推半就的把嘴唇贴了过去。 少年人刚吃了甜糯的点心,桃花香中带着奶味,又含着茶的轻微苦涩,确实如阿甫所想那般,能慰藉疲惫下的灵魂。 可就算如此,严光龄也没让明徽继续胡来,他揪住对方已经散开的亵衣,抢过那盏茶一饮而尽后吹了蜡烛,“快些睡吧,明日放榜后你还有的要忙。” 明徽听着心里美滋滋的,心道严光龄多少还是认可自己这个学生的。到了床上也不肯老实,趁着对方醉的糊涂,把人压在被褥之间吻的热火朝天。 从眼睛到到嘴唇,从脖颈到耳间,明徽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最初时候的快乐,没有乱七八糟的家庭伦理,也没有纲常道德压迫,不用摸索看不到头的未来,也没有生死的惶恐不安。 这种情人间没有欲望的亲吻,反倒让他放松的回忆前世过往,也开始考虑严光龄离开自己的那天,他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严光龄此人惯常的早起,初春时天才刚起了微亮的晨光,他便作势要唤阿甫进来伺候。 可惜这种常态也有被打破的时候。明徽这人对于严光龄来说,师生之情勉勉强强,毕竟对方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资才情,让严大人存了不可小窥之心。床笫之间更算不上鱼水之欢,他也从不在此处多惦念,更不会胡来。 但抵不过小东西实在胆肥心大,就这么把脸颊贴在自己胸口处睡了一夜,面容迷糊而茫然,嘴角微张,一副唇红齿白的娇憨模样。 明徽不愿早起,心里空唠唠的难受。越是知道严光龄要走,他越舍不得。现下好不容易能抱着睡上一觉,真是让他跳河都甘愿。 “吾儿庭朗到了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都开始给他商议亲事了,真不明白你都在想着什么……”严光龄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明徽蹙起的眉心。 也说不清倾付了多少不言而喻的情感,反正他这人年少时都不曾对感情轻狂过,到了如今这年龄,也觉得淡如云烟。 明徽心道他也是不明白的。 奈何他心态悠然,便是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正所谓人生除死无大事。 估计严光龄也是不愿让两人纯粹干净的欲望里掺杂过多情与爱,他把手掌下移,粗糙的手指一路滑过明徽白净如玉的脸颊,触碰到对方柔软的双唇时,试探似的用拇指撬开齿关。 还在睡梦中挣扎的明徽惯性的含了进去,用舌尖一点点舔吮着前段,啧啧暧昧的水声配上那双微启的迷蒙双眸,活似个初入人世,还不知深浅的小狐狸。 严光龄惊的连忙把手指撤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也顾不上叫阿甫来侍候,自己径直下床跑了出去。 明徽困得不行,又没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精神,眼看着严光龄没影了,他抱紧被子转身继续入梦来。 但显然严光龄这等小心眼之人,自己心里不舒服了,也得去寻别人的不痛快。 明徽还等着再续好梦,屋外收拾好的严光龄已经收到了贡院衙门处送来的中试名单,霍晖自然不用说,名列榜首,明徽也勉强在中间位置,倒也还过得去。 “去把他叫到院子里来训话,我辛苦教他一场,明日要考四书文一篇,孝经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百字。他可都明白了?”严光龄收起名单,转身便让阿甫去把明徽从床上拎过来。 二三月里初晨的阳光已经带了几分春意盎然,明徽被强行叫起,困得直打哈欠。洗漱完后咽下一杯阿甫送来的茉莉花热茶,也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不小心,靠近严光龄时脚下一滑,就扑了过去。 好吧,说是意外,鬼都不信! 明徽嬉皮笑脸的去闹严光龄,眼眸间顾盼生辉,长而密的睫毛眨啊眨的,眉宇间说不出的轻快灵动。 当然他也是知道严光龄就吃这一套。两人贴着太近,温热而带有茉莉甜香的呼吸萦绕在彼此间,明徽踮起脚尖便吻了上去。 严光龄冷着脸要躲,明徽却不给他那个机会,嘴唇快速贴过去,便不再是温情的暧昧。也不知道是不是早起让人心情烦躁,明徽软滑的舌尖有力地撬开严光龄的牙关,报复似的又咬又吮,到以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袭来,他倒是彻底清醒了。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心里顷刻间就像被钝刀子慢慢划过,不见血,但又疼又酸涩。 明徽恢复了理智,也知道自己把老师咬了,肯定是要受罚的,抄书扫院子都算轻的,也不知道严光龄生起气来会不会真打自己。 “阿甫……”严光龄舌尖处一点点渗出血珠,按照他惯常的脾气,是该一巴掌扇过去,给对方点教训。可对面的明徽怯生生的站在那儿,嘴角明明沾着的是自己的血,看上去到像个是受足了委屈的。 远在一边收拾院子的阿甫听到老爷召唤,急匆匆跑过来时,明徽已经悄然离开。 “老爷,这又是怎么了。”阿甫摸不着头脑,但老爷脸色不好看,他还是长眼睛的。 “没事,去给我倒盏茉莉茶吧,今早你给徽少爷沏的那种。”严光龄扬了扬手,一个人坐在院内庭阁处的黑漆梨木椅上,遥望高墙外侧那颗冒了新芽的银杏树。 大抵秋来金灿时,便是他将离之日。 作者有话说: 端水大师真的爱每一个攻哈哈!!严老师可能是最让明徽动心的,但是前路漫漫,各人有各人的道路要走! 拖更作者真的很需要评论互动呜呜,没人理都不想写色色章节了 第65章 尽兴就好! 隔一天考完试从贡院里出来,明徽满怀心事的低头数手指,和霍晖告别后呆愣愣的上了来接自己回府的马车。 你说这叫什么事呢,难不成眼看着春天来了,自己这颗历经风霜的老心也萌动了? “不应该啊……”明徽把脸颊埋在掌心中,左右找不出一个莫名心酸又留恋的情愫起源。按理来说严光龄只是他人生里的一个过客,自己于对方也无足轻重,也就是闲来无事解闷罢了。 可如今明知道人家待不了几月肯定还要受到圣上重用,不管是继续回江浙,还是当个京官,跟自己这个小人物怕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了。 明徽不经叹了口气,又狠狠掐了自己脸颊一下,以便让心绪头脑清醒些。不过力道失衡,反疼的他险先叫出声来。 “少爷,你可是累一天了,下车时小心些吧。”负责驾车的小厮是个眼尖的,眼看着到了虞府门口,明徽还是坐在马车里发呆,便替主人家轻轻掀开了厚棉帘子。 明徽揉着被自己掐疼了的腮帮子,迷迷糊糊的下了马车,可还没走几步,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机缘,走石梯时没注意,一步跨空后踉跄着往后跌倒,吓的魂都要飞出去半寸之际,躺倒在了一个熟悉而带走独特药材香的怀抱里。 “不过是几月没见,到是个子也长了,也不似从前羸弱清瘦了。”段泓亦一惯的说话轻佻,故意凑到明徽处吹了口气,“还不起来,你虞府的小厮还看着呢。” !!! 明徽眨了眨眼睛,苦闷之情顷刻间烟消云散,转而变得欢喜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但语气却带着撒娇似的埋怨,“还以为你找到新的相好呢,许久不来看我,我到忘了还有你这么个人物。”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8节 “我怎么也算你半个救命恩人,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啊!”段泓亦哈哈大笑着把人扶起,顺势便用食指刮了刮明徽秀气挺直的鼻梁。 明徽绷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间已不似从前那般满腹心事与惶恐不安,更是脱了层不谙世事的稚气。 段泓亦暗自打量着明徽,眼看着小狐狸崽子几月不见,到有了几分少年人的开朗和英气,目光坚毅而明润,虽五官模样不曾改变,但全身散发的朝朝之气显然与从前之比宛如新生。 “想我不想……”段泓亦见一路上仆役渐多,也不好真说着什么肉麻的情话,但明徽这幅招人稀罕的模样实在又勾的他心痒难耐,便稍走快了几步,回头用口型问向明徽。 明徽抿着嘴唇,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偏假装没看明白,双手一击,说道,“哎呀,你可算是贵客了,也不知今日姨母会不会让小厨房多做几个菜招待你。” 段泓亦听着一挑眉,整个人又痞又坏的往前多走几步,摆了摆手扬声说道,“那好罢,我也事多的很,今日向你长辈问安后也不便多扰了,自回我那客栈去喽!” 明徽知道段泓亦是在逗自己,哼哼着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瓮声瓮气的说道,“那怎么成,你走了我可没佳肴可用了!” 段泓亦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他生的人高马大,又常年经商劳碌,走起路来自然快而有力。明徽个子不高,也没什么体力可言,跟着难免吃力,索性从后一把揪住对方袖口,没好气的说道,“想还不成嘛,我日日夜夜都惦记着你呢!” 段泓亦看着小狐狸吃瘪,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只恨现下还不是夜里独处,否则真想立刻把明徽脱光了揉在怀里亲昵上一番。 索性天已将将昏黑,虞六叔这人好客豪爽,又因最近也经手了些药材生意,饭桌上和段泓亦便聊的投兴和惬意,酒过三巡后忙嘱咐下人收拾好后院的一所客房,亲自把对方送了过去。 明徽找了个由头也跟了过去,眼看着虞六叔已经醉的糊涂,把段泓亦送进屋后便被小厮扶着出去院子。他才暗戳戳的推开客房的黑漆大门,兴高采烈的扑了过去。 段泓亦是个商人,虽说祖辈上都是文雅的官宦世家,但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传说还是真实存在的。 “小东西,你说你是白天想我想的多,还是夜里想的多。”段泓亦把虞六叔灌爬下了,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身上多了股好闻的酒香,十分撩人。 “废话!”明徽乐颠颠的用行动说明一切,解开腰间的束带,顺势便把段泓亦压倒在了床上,亲自去品尝那烈酒的回甘。 “小东西,你可悠着点哎!”段泓亦轻笑着拦腰去抱明徽,两人默契配合的相互撕扯衣服,逐渐露出健硕的麦色肌肉和一身少年人才拥有的青涩白皙。 明徽也跟着笑了,不过他是属狐狸的,明媚娇憨的面孔在昏暗灯光下有种雌雄莫辨的柔意。他撑起身体吻着段泓亦,从对方零散的衣物间摸到熟悉的油脂盒子。 一番胡乱的给自己扩张,揉松穴口处久未被进入的软肉,明徽闭着眼喘出一口舒适的呻吟叹息,慢慢撸动着段泓亦硬挺粗硕大的性器,赤身裸体的跨坐了上去。 “嘶……” 床畔间两人都忍不住的叫出了声,明徽是欲望太深,却扛不住体内生涩,不经有些酸胀。段泓亦则是被柔软紧致的穴肉夹的后背发麻。但好在两人都深谋其道,不过来回起伏的功夫,性器已经自如的拍打抽顶在发红的股缝之间。 段泓亦掐着明徽已经稍许出汗的窄腰,使力分开对方腿根,自下而上的进出。 明徽扛不住快感想要尖叫出声,但理智尚且提醒他这时代房屋的隔音效果是极差的,搞不好第二天他和段泓亦的好事便人尽皆知。 “一看就知道你是憋狠了,怎么也没在这眉阳县里找个新相好。”段泓亦嘴上嬉闹着,故意打趣。 不过他望着明徽紧咬的双唇,急促喘息间目光涣散,是真的舒爽极了。 其实这时候明徽是真的不想分神去想除了性以外的任何事,奈何段泓亦提起这个话题,他蜷起脚趾意乱情迷的哼哼着,冷不丁的想起了严光龄。 所以说古往今来师生恋最为致命。知识渊博且有权势的英俊长者太容易拿捏一个初入茅庐的懵懂门生。 再加上自己本身心思也不正,严光龄又好像根本也不在意他是否轻浮孟浪,平日里手把手教着四书五经的讲解,偶尔亲昵的拥吻呷腻,好像真的动了那么两三分的真情。 但好在明徽是清醒明白的,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青春不知事的少年人。毕竟骨子里还是那个曾经在现代大都市风花雪月的花花公子,搞得现在就像重新上了次高中,还萌生了小孩子才有的酸涩情愫。 呸……忒不要脸了,敢情是装嫩装久了,忘记自己还有颗老心。 “有种这次你就干死我,让我半年都不敢想别人……”明徽有些恼羞成怒的吻向段泓亦,主动晃动腰身含住体内顶弄的性器。 一阵阵酸麻中带着酥爽的快感袭来,两人受不住的神魂颠倒,狂乱的唇舌勾缠,明徽断断续续的低微呻吟惹的段泓亦血气翻涌,又被对方那股没道理的泼辣蛮狠劲激的胸腔狂跳,越发肏干的凶猛起来,直将明徽臀瓣揉的发软,打桩般快速的抽送着。 “呜……” 明徽披散着长发,小身板被肏开般随着段泓亦耸动着,生理性的泪水一滴滴的从眼眶中涌出,又因不敢叫出去,只胡乱的抓紧身下男人的双臂,让后穴适应挺动在体内的性器。 大半夜的折腾完毕,明徽早已经累瘫在被褥间,只眯着狭长的眼睛喘息,濡湿的睫毛微颤,催促段泓亦给自己擦身收拾。 “你个小气的促狭鬼,我也不知说错了什么,你怎咬我这么多口!”段泓亦洋装黑脸着起身披了件外衣,一瞧自己胸口肩膀处都是泛红的牙印,忙去瞪向明徽。 “你不懂,这都是老天欠我的……”明徽不去理会,慵懒的嘴角微微上扬,笑的一派天真烂漫。 平白无故要受这具身体所有的苦难,向身边人讨点甜口总说的过去吧。明徽撒娇卖乖的望向段泓亦,翁声翁气的说着肉麻的情话,哄的对方笑的眉眼散开,给自己身上擦拭的力度都是十足十的温柔小意。 都尽兴了便好。 段泓亦照例是在一个地方呆不久多久的,这次更是匆忙,第二日便收拾行囊离去。 明徽生理上爽了,心理也便豁达起来,丝毫也不见留恋之意,全身心再次投入马上要来临的第三场考试之中。 这次要考四书文或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默写前场“圣谕广训”首二句。明徽本想再去烦一烦严光龄,这么个从翰林院出来的前学士留着不用也是浪费,可乍想起自己和段泓亦前一天搞的一身吻痕,心里便开始发虚。 万一自己发腥去招惹,反倒不好解释了。 算了,要说学问,霍晖也是不错的,到也可以商讨一番! 作者有话说: 其实明徽是真的花心哈哈哈,也是真的没什么安全感,索性自暴自弃,在感情上摆烂了。学业线很顽强,接下来大概都是严老师的高光时刻惹!! 看在作者社畜人困得要死也努力更新的份上,给个评论啊啊啊啊!! 第66章 风起 严府是个约摸三进的四合院,严光龄这人性格怪的很,平日里放着正房不住,偏愿意有空就待在旁边西耳室的书房里。 而他放着后院许多空房子留给下人们随意住,却只给霍晖一个离自己最远的东北角院,可见两人关系之淡薄,情意之疏离。 明徽熟络的从后门抄手游廊走到霍晖的小院,被书童领着到了书房内屋。 阵阵浓墨香味传来,霍晖这人待谁都冷淡,面上没什么过多的情绪表露,相处久了却能感受到他其实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就比如他天资卓越,几乎是过目不忘,无论悟性和理解都高人一筹。但和明徽一起听严光龄讲解四书五经时,却安静的等待对方反复提出不解,一遍遍把句子揉碎听懂才罢。只惹的严光龄要提着板子打人,直骂明徽愚子不可教也。 明徽愤然腹诽,有种咱们就考大白话,他又不是文言文专业的! 好罢……果然读书讲学问还是要讲究天分的! 县试说来也并不是非常严格,明徽摊开自己平日用来做笔记的本本,满脸热情的求霍晖解惑。没办法,考试考的就是对四书五经的注解,而这小县城里大部分人认识字已经很了不得了,逮着个学问水平高的,还不得使用薅。 霍晖语气平静,但实在是智商上碾压凡众,说话也一针见血,简单两句便把复杂的之乎者也解释为明徽能听懂的大白话。 明徽则老老实实的提笔一字一字用心记下,为了不耽误霍晖自己的学习时间,他抬手沾墨时便比平日里快了些,难免动作大了,露出脖颈连着锁骨处一片泛着红紫色的吻痕。 霍晖讲解时不经看了一眼,再说话时便带了几分尴尬和停顿。 明徽疑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褶皱的衣领,心里暗骂段泓亦这个老狐狸肯定是故意整他的,专挑这个位置又吮又咬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风情多情。 “无妨的,真名士自风流,师兄和先生的事……我也知晓的!” 霍晖洋装无事的端起一杯茶盏,吹了吹雾气后轻抿了一口。 如果现在有个地缝,给明徽一个机会,他一定以秒的速度钻进去。这个话题说起来,还是他脸皮厚惯了,总有事没事的趁没人在时往严光龄怀里钻,然后一通胡亲乱啃后难免搞得两人脸红气喘。 被霍晖撞见过一次后,严光龄气的罚他扫了半个月的院子才作罢。 可是转念一想,看对方那幅正经严肃带着的探究神色,明徽不经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不觉得这样有失礼教?” 霍晖拿茶盏的手一颤,却立刻恢复一惯的理性平静,犹豫着说道,“只是先生长子都已完婚,不日回江浙后,怕是与师兄也是无缘……” “……”一阵沉默的尴尬后,明徽低头翻书,只看那页诗经上写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情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刻骨的深情谁又不羡慕,谁又不渴求呢。可世间大多情爱淡薄如云,只求当下快活,后面的路又远又重,第一割舍的便是儿女私情。 “都说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过得无趣,可我却觉得最好不过。”明徽叹了口气,心知霍晖是好意提醒他和严光龄的差距过远,不可越陷越深。 可就如那句云胡不喜……在他彷徨无助,茫然若失的悲剧人生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如师如友,有学识修养且还愿意纵容自己胡闹的人,怎么能不欣喜呢。 可就如自己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情愫躲着严光龄,严光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在出现。 县试最后一场考完,从贡院里出来时天已经微许昏黑。明徽心里突然没底起来,又慌又乱的扰的头疼。回到徐氏院子里吃过晚饭后,他还是悄默声的叫了个相熟的小厮给自己驾车,到了严府后院的胡同口处停下。 四周诡异的安静,明徽揉着太阳穴并未多想,他打着求学好问的幌子,总三天两头的往严府里串门。只是今日在多走两步,初春里夜风吹过,一阵淡而显然的血腥味突然出现在嗅觉中。 明徽猛然瞪大双眼,终于察觉出了周围落针可闻的不对劲,随之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后院的小门随着风声吱呀的摇动着,明徽下意识的是赶紧熄灭自己的灯盏,一步步越发靠近时,脚底忽的像是踩在什么物件上。他借着微薄月光往下看,只瞧到一张满脸是血的僵硬面孔,血已经顺着脖颈处留了满地,正是平日里常给他开门的严府小厮。 明徽立马捂着双唇,生怕自己在惊惧中大叫出声。 这时候他应该做什么,在21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脑子立刻给出反应,赶紧去知府衙门处报官!但现在不是只用打120就能召唤警察叔叔的时代,现在面临是封建王朝下的一场……暗杀吗? 且不用自己张扬,这事天亮时必满城皆知。 明徽努力让大脑恢复平静,用力拧了下胳膊内侧的软肉,才清晰的明白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要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动静,静悄悄的,他只要穿过一条回廊便可寻到霍晖。 作为一个无权无势,只依靠亲戚存活的古代卑微普通老百姓,这时候报官,难免牵连到姨母一家。且看那出手人一刀毙命,专挑喉管动脉处抹刀子的毒辣手法来看,严光龄是招惹了不小的人物。 而霍晖这位出身不凡的上层阶级人物,定知道怎么最好的处理眼前这种情况。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燃起来了!!!多多催更,立刻肝出下一章!!! 第67章 惊雷 一路顺着靠近墙边的抄手游廊,明徽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动静来,只是内院里实在安静,仿佛踩在石子路上的枯枝都能引来隐藏于黑暗中的危险。 “呼……”明徽捏紧掌心,一路上血腥味越来越重,却莫名让他在恐惧中生出一勇气。 霍晖所在的东北角院里果不其然还有其他动静,明徽趁着天越来越黑,慢步移过去时忽被一股大力挟持着往后退到,直至清楚眼前发生什么事,一把染着鲜血的匕首已经抵在自己喉颈处。 “是……是师兄?” 霍晖干哑着声音,几乎是颤抖着问出声。 明徽觉得自己八成是被吓傻了,想努力发出声音来回应,嘴唇却僵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只用力扯动脖颈的点了点头。 “那好……你先帮我,帮我止血,我快撑不住了,还有话要交代你。”叮当一声,霍晖冷静的把匕首扔在地面上。借着月光照明,把明徽匆匆拉进旁边的书房内。 明徽茫然的咬紧下唇,随着蜡烛被重新点燃后,才看到眼前有多惊心动魄。 地上倒着的两名黑衣杀手约摸已经死了有些时候,虽看不出伤在何处,但蜿蜒在他们身下的血液混着尘土凝成渗人的深褐色。而霍晖眉骨处更是有一道长长都刀伤,血还在一滴滴顺着下颚线往下滴。 “你……你伤在何处,我怎么帮你!”明徽努力把视线移到霍晖身上,忽视周边骇人的惨状。 “师兄帮忙把书阁顶上那瓶酒开了……全浇在我后背的伤口处……”霍晖似有些晕厥,一句一顿的颤抖无力,撑着一把黑漆木椅来回晃着。 明徽急忙按照要求做了,却在打开酒塞时看向对方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的心也不经咯噔狂跳起来,红白翻转的皮肉疯狂涌着鲜血,从肩头出直至后背,几乎深可见骨。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39节 透明酒液倒在伤口血肉处时,霍晖颤抖的更加剧烈,却不见他丝毫的软弱无力的发出痛吼。几乎是把下唇咬出了血,极端的挺直了腰板,让伤口合上后用撕成长条的衣料紧紧缠住。 明徽很确定自己已经是看傻了,跟着心肝脾肺也开始疼了起来。 “我知你对先生有情,现下我能信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想个办法把信息传去怀王府……蜀王反了……” 明徽诧异的皱紧眉心,下意识的问道,“蜀王造反,关先生何时?” 已是危机时刻,霍晖那张高傲冷漠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你是白痴吗”的深色。明徽急忙闭嘴,心道自己这么明知故问嘛,难道自己天天往严光龄屋里跑,还不清楚其中门道? 从第一次看到蜀王明目张胆的送礼,到严光龄没日没夜的去赴宴,每次都要被灌个酩酊大醉。从严光龄目光一日日的疲惫,到近期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终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或者这么一个有能力平定倭乱的封疆大吏,被贬官至此本就是场安排。 “这是信物,你到了怀王府把物件给看门侍卫,他们会带你去见……怀王的。”霍晖缓着最后一口气,双瞳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涣散,手指无力的把一块玉交给明徽。 “那你呢……”明徽接过信物,也没看清是什么,匆忙放进怀里后,继续听着交代。 “莲花胡同倒数第二的院里里有个姓刘的大夫,你把我送到哪儿即可……” 霍晖终是撑不住的倒在自己身上,明徽不经看向对方被血浸湿的背脊,却看到那处小伤叠着旧伤,层层叠叠的伤口狰狞着像无数条长蛇般可怖,似是长年累月的遭人施虐。 霍晖……明徽……是否名里有个同了音的字,连经历都似乎相似起来。 仿佛命中注定要有这么一劫。明徽搀扶着霍晖跨过地上的尸体,步伐沉重的往外走去,一路上四周静的落针可闻,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惊的,冷汗落下时混在霍晖的血中,错综复杂的味道似宿命般不足为外人道。 夜,漆黑如墨。心,灼痛去火。 明徽撑着力气,把霍晖送上了自家的马车,交代好那小厮位置后,把身上所有的银子一股脑全塞了过去。 那小厮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接过明徽递过来的打赏时,滑腻的,带有血腥味的触觉还是把他吓的惊呼出声。 “来不及解释了,做好你本分的事就够了!”明徽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绝对骇人极了,幸好他今日穿的外袍颜色重,在夜色里分辨不出到底是血渍,还是污渍。 但搀扶了霍晖一道,手上大概已经被血染红了个彻底。 明徽望着惊惧的小厮一路架马远去,心想第二天也不用他解释,严府满院被屠的消息足够立刻传遍满县城。可是事件关键的钥匙却在命运一步步安排下落在自己手心,明徽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却看天边刚才还明亮的月亮已被乌云覆盖,世上最无指引他前行的明灯。 不…… 轰隆一声猛雷爆响,明徽咬紧牙关,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 他才不要认命,他才不要被命运磋磨,他才不要当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 就算,就算不是为了救严光龄,难道自己要缩进个王八壳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发生吗。不可能的,明徽用尽力气往一个方向跑去,他知道肯定有人会帮他,远远还没到末路。 一直强撑着一口气,等看到眼前出现的人影时,明徽才终于放下心来。衙门牢房处看门的侍卫早和他相熟,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便吆喝着把燕斐青叫了出来。 “大哥……”明徽知道此时此不该允许有这种脆弱的情绪出现在心中,可看着燕斐青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靠近自己时,那股对命运的无力感还是摧枯拉朽的袭来。 可他却不想在哭了,只红着眼眶用力靠了上去,跌倒在燕斐青永远温暖的怀抱里。 燕斐青一惯的温柔,满是厚茧的大手覆盖在明徽已经有些松散的发间,彼此默契的沉默片刻,几乎同时发声。 “发生什么事了,难过成这样。” “大哥,我要立刻出城,你有法子嘛?” 两人四目相对,漆黑的眸子里唯留下对方身影。 燕斐青呼吸一滞,眉心微微蹙起,却抿唇轻笑,“明徽想要办的事,大哥一定拼尽全力去成全。” 作者有话说: 嗷嗷!!竟然四千收了!!落泪!!真的谢谢大家喜欢!!接下来努力加快脚步更新!! 虽然收藏多了很开心,但更想要评论呜呜!! 第68章 暴雨 明徽听后呼吸一促,他努力抬头仰望燕斐青嘴角温柔的弧度,心跳瞬间变得不再那么焦躁的剧烈。 燕斐青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说有办法,那么就算走到绝路上,也能遇到逢生的机缘。 明徽信他,因为他们都百折不挠,没有一刻被命运击到过。他们曾经都被千万事压迫着把生命递送给阎罗,却因为心底里的一线希冀存活。 别怕,别慌…… 燕斐青牵起明徽的手,就像七年前的阴雨天里,徐妧儿陨命,他也是这么牵着仅有十岁的小明徽,一步步往虞府走去。 “你先在衙门牢口的后门等着,大哥去想办法。”燕斐青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明徽通红的脸颊后踏进衙门内院。 已是夜里的牢门处相比青天白日,到底是多了些阴森和可怖。明徽把染血过多的外袍扔给了霍晖,自己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袍,被刺骨的风吹过,冻的直打寒战。 燕斐青远远的看见了,急忙把自己外衣脱下来递过去,手中推着的板车上亦然躺着两具看不出年龄的尸体,即使已经被厚厚几层茅草覆盖,也难掩已经发腐的恶臭。 “每月牢里总会有那么一两具或是暴毙,或是病死的犯人。要是赶上无人认领,也无银两留下,上头嫌晦气,便会叫我们夜里出城把尸体埋到无人的荒地处。”燕斐青望着明徽眼里的不适,急忙解释道,“这两具尸体本该今日送去埋的,但大伙儿都嫌天气阴寒,不吉利。索性正好赶上了,我便接了这活儿。” 明徽望着有些担心又神情肃然的燕斐青,心里某些地方本该是欲壑难填的,突然却觉得满足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抵不过人性中温暖柔软的那一面,像晨起的第一缕阳光,像春日里开的第一束桃花,像所有内心澎湃下后的一滴名为感动的泪水。 “走吧,咱们一起。” 明徽在前面牵着马,马后跟着亦步亦趋推车的燕斐青。 守门的卫所士兵像是早已习惯了衙门牢房处半夜往外送死尸的惯例,负责开门的兵将看了看燕斐青的腰牌,挥手便让下面的兵卒开了侧城门。只是他看向明徽瘦弱的小身板时,颇有些好奇现在这世道人人都能吃的饱,怎么衙门处收人还收这么不能经事的。 话说明徽也想着帮燕斐青推推尸体的,可惜自己这具没啥福气的身体实在娇矜,又是跑着了一路,又是心神焦惧,连丁点力气都不复存在。 于是到了荒野处开始埋死人时,燕斐青又是叹了口气,把想帮忙的明徽抱起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自己则干净利落的从板车上扛下尸体。挖深坑,放死尸,填土铺平,一气呵成! “以前在边关打仗的时候,每次和敌军交战后,我们就是这样把弟兄们一个个从死人堆里挑捡出来,然后在埋进营边的荒地里。夜里枯树上有野鸦哀叫,众将士们无一不是满脸泪水……也不知我死的时候,谁还能给我哭一哭,别像这些无名尸一般,到了地下也无人祭拜。” 燕斐青喃喃低语着,填完最后一个坑,抬手本想抹把汗水,却发觉不知不觉中,天际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大哥,我怕耽误了哪怕一刻钟,严先生也有生命之危。” 明徽自是早早把事件全部交代给了燕斐青。此时此刻看着大雨将至,两人快速上马往怀王所在的州府赶去。 一路上惊雷闪电阵阵袭来,大雨忽的宛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细丝被大风穿斜,顺着土路两边的树枝缠绕摇曳滚落在两人身上。 燕斐青怕明徽受了冻,骑马时把对方裹在怀里牢牢圈住。他从京城来到蜀地,又从州府到眉阳,走的便是这条刚修了不久的官道。骑马经过时,泥泞溅在周边的野草上,发出滴答响声,夜里听着却格外顺耳。 明徽被马疾行时震的大腿根深痛,却不敢轻易露出半点不适,只强忍着一路上颠簸,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到了州府。 燕斐青把自己的路引交给守门的将士,守门卫士一番检查后,才将两人放进城内,可见最近真的不太平,是要有风云变故了。 凡人员远离所居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批一份通行证公文,名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这也是当时明徽放弃主动逃离虞家的重要原因之一,都以为现代交通管理严格,其实人家古代人想的花样更多,电视剧里所表现的轻松日常,果然都是骗人的。 因怀王这个弟弟并不受圣上在意,虽没有刻意怠慢,也不曾真心偏宠,连府邸也建在州府的边缘地带,和蜀王正儿八经市中心九十多亩的府邸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也幸好是这一点,晨起雨停了没多久,明徽和燕斐青已经到了怀王府邸的大街门口。此时此刻,两人被夜里的狂风骤雨淋的发丝松散,衣服几乎东歪西扭,破败不堪的模样,活像要饭的叫花子。 而守在怀王门口正打哈欠的洒扫小厮确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远远的看到一高一矮两位邋遢缭乱的破落户往自家大门走来,心里直腹诽晦气,正打算扬起扫帚赶人时,那矮个子的先开了口。 “麻烦小哥把这物件给怀王,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禀告。”明徽着急忙慌的从怀里掏出那块霍晖交给他的信物,因经过一夜雨水浸以,已经没了最开始的血污。 那负责洒扫的小厮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后直瞧不起人的嚷嚷道,“什么稀罕的玩意儿,王府是你想进就能进的,想通传就通传的,叫花子要饭也离远点,王府可不是你可以随便攀扯的地方。” “……”妈的。明徽摸了把脸上未干透的雨珠,心里气的直骂娘。 燕斐青已经被对方说的不痛快了,本要走过理论一二时,明徽索性把自己脖子上一直带着的母亲遗物递了过去,“就当劳烦小哥帮忙给府里管家传个话,这玉佩该是值几个钱的,全当我请小哥吃酒了。” 燕斐青大惊,刚想夺过明徽手中玉佩,不许他就这么顺手把如此贵重的东西胡乱送人。明徽急忙低声劝道,“放心吧,过不了一会儿,他得屁滚尿流的求着咱们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高潮即将到来!!快来催更哈哈! 第69章 往事不堪回首1.0 一夜风雨捉摸不透,赵三管家晨起刚睁开眼,便开始指挥前院的奴仆开始洒扫王府满地的落叶枯枝。不巧他刚从主子的正院里出来,迎面就看到负责扫大门石阶的一呆愣小厮往自己跟前撞。 “哎呦,你手里拿的什么玩意儿,嗑的我肩膀生疼。”赵三管家险先想一脚把人踢远,又怕这没长眼的小厮鬼哭狼嚎,惹恼院内刚服药后休息的主子。 “是……是正门外两叫花子……想见王爷……” 那小厮被推了个趔趄,稳住脚跟后犹豫着把第一块雕刻着梅花的玉递了过去,“喏,赵管家,这是他们让我带给你看的信物。” “……”赵三管家见对面小厮贼眉鼠眼,心虚着把另一块显然并不属于自己的玉偷摸往怀里掖,只差一口唾沫啐在对方脸上,“咱们王爷什么品性你早该知道,私留外人给的贿赂,我看你的狗爪子是不想要了。” 赵三管家恼火的直瞪了过去,冷着脸毫不客气的伸手从对方怀里把另一块玉掏了出来。 本一开始只当是寻常信物,想着等王爷一夜未眠,休憩到中午后再递上去。赵三管家不由掂量起两块玉放在手心。 这么一看,突然发觉事情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了。两块独山玉同样的温润通透,干净粹然,一枚雕刻着梅花栩栩如生,另一枚海棠无香却似黯然绽放。虽纹路个自不同,放在一起却在崎岖的边缘处合成了一块。 不好……赵三管家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终于想起来那枚梅花玉佩不就是王妃给自家小主子的遗物吗!那么底下的海棠玉佩…… 赵三管家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推开怀王正院的大门,一路胆战心惊的跑了进去。 明徽淋了一夜的雨,又不像燕斐青那般身强力壮,只累的抱膝蹲坐在石阶上,全然顾不上有什么形象可言。 旁边的燕斐青眼睛发沉的盯着王府大门,似要蹬出个窟窿来。也不知等了多久,吱呀一声,果然有人出来迎接。 “小的有眼无珠,还请贵人移步正院。”赵三管家从王府内院轻悄悄的退出,到了外院却火急火燎的跑了起来,直心惊的看到王府门口的两人。 明徽冷脸望着那跟在管家后面做小伏低的洒扫小厮,叹了口气从石阶处踉跄站起,被燕斐青搀扶着往王府内走去。 哎……有时候也怨不得世人拜高踩低,跟小人较劲才没意思。 两人落魄潦乱,连衣袍脚底都是一路风雨中溅上的淤泥,明徽身体打小单薄,现下脸色越发苍白如纸,唇上更是不见血色。只是他目光如炬,即使骨头都咯咯作响的发痛,他依旧挺直腰板,如松如柏。 王府外院到会客厅其实有一段很长的正路,赵三心里怕主子惦记,便抄了近路,速度最快的把两人带到了怀王跟前。 会客厅外种了约摸十来棵的桃树,风雨过去不见凋零,反冒出来不少含羞待放的花骨朵,怯粉色的好看。明徽远远的望见正堂黑漆木椅上坐着一身着玄金色宽袍的中年男子,正悠悠的沏着热茶。 这也算明徽来到这个封建王朝中见到的第一个皇亲贵族,虽没有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威视逼人,但气场摆在那儿,一举一动皆是平民百姓无法仰视的贵气。 只是这么遥遥一望,仿佛命里就该有这么一遭。明徽随着身边人下跪行礼,心里却乱了起来。 “这……是你的玉?”怀王赵瑜面色和气,慢慢往洒蓝色青瓷杯中到了半盏滟滟的茶。他摸着手里已经开始温热的独山玉,目光却凝然深沉,让人根本踩不透其中玄机。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间。 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0节 传言前朝道衍大师曾去独山周边游历,见一素玉形状怪异,却似梅花与海棠并蒂而开,实在惊奇。便寻了匠人打磨成了两块锲合却一分为二的玉佩,只命关门弟子一代又一代的交付有缘之人。 明徽缓慢的抬眼,望见那块雕刻着海棠的暖色独山玉,说道,“回王爷的话,是……是小的亡母唯一留下的遗物。” “……”赵瑜眼睛不经眯起,有些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却觉命运弄人,岁月不修。 “那你有何事禀报。”赵瑜继续问道。一夜未眠的心烦意乱还未休止,他不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暗自打量起明徽来。 皇家都心性凉薄自私,他也不是例外。虽知眼前是故人之子,该好生招待。却念起那故人往日歹毒毫无道理的行为做事,害的一波人跟着倒霉,也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当做陌生人。 可明徽虽瞧着落魄潦倒,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眼看四下里也没外人,急忙说道,“王爷,霍晖……让我告诉您,蜀王心存反意已久,这次贸然劫走严大人,眼看着是这两天就要开始有动静了。” 赵瑜扶在额间的指节一滞,宛如听到个早已知晓的故事,连稍微震惊的表情也懒得应付,只招手让明徽和燕斐青起身喝茶。 “既然你能拿着晖儿的贴身玉佩,那定是可信之人,那本王就直说了。自古藩王造反,少不得跟当地卫所和军队都打好了联系,蜀王这些年来每有不老实的时候,圣上不管反骄纵其行,又是送大批王府护卫,又是送金银珠宝……”赵瑜嘴角难得扬起一抹弧度,亲自把刚沏好的热茶递了过去。 明徽是个从不管自身以外的利己主义,虽不是很想去懂得朝政大事,但事关严光龄,他听的很认真。于是很捧哏的应了句,“天令其亡,必令其狂。” 这句话出自《老子》,属于道家学说,颇为张扬洒脱,和儒家那派讲究“仁”“礼”,注重“仁政”“大同”积极进取不同,不是很为主流思想所崇仰。 明徽为什么知道这句话,那必然还是严光龄教的。可惜元道先生内心也是向往道家自然无为的,却被命运一步步推向经世致用。 赵瑜听的心里一乐,顺势便说道,“所以你不必担心严大人,一时半会他且死不了呢。” 作者有话说: 话说我写这篇文的灵感来源之一就是红楼梦里的贾环哈哈哈哈,一个不受待见的无能庶子和一个不受待见且恶毒的小妾妈。 剧透:怀王和虞老爹一致认为明徽肯定是对方的崽,那么明徽到底是谁的崽呢? 第70章 往事不堪回首2.0 明徽听后不经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便也坦然的捧起了茶盏,微微吹了吹氤氲的热雾,咕嘟一口灌下去大半。 被雨淋了一夜,又守在王府门口挨着春寒料峭,这时候的一口热茶真是暖到了心窝里,再加上怀王面色平和安稳中带来的自在,明徽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而俏皮的弧度,连带着下面两粒浅浅的梨涡也若隐若现般可爱。 赵瑜又是心头一紧,心道果然眼前人是那徐妧儿的孩子,这般出众清丽的样貌十足十的遗传了生母。顾盼生辉,眉眼清澈,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让人想好好亲近的温润干净。却不知道品行是否也如生母那般恶劣不堪。 不过能为恩师冒死前来求救,大约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吧。赵瑜同样举起茶盏抿了一口,好死不死在这时候跟明徽对视了一眼。 同样宛如深谭般幽深的瞳孔,只是一个还青葱年少的宁静,另一个已经饱受沧桑而年迈。 “那……王爷有什么打算吗?”明徽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似惊起颤抖的蝶翼。 赵瑜诧异的拧起眉心,望着那张颇为熟悉的脸庞,忽想起同样的一场春日大雨过后,徐妧儿泪流满面的哭求道,能否给腹中孩子一个名分。 可那时他已经完全不信对面那个口蜜腹剑的歹毒妇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纵使她哭的梨花带雨,娥眉蹙的仿佛哀伤到了极点,大滴大滴的泪水缠着不甘和埋怨落在他的鞋面上。 但是万事已经回不了头了。牵扯太多太多,似命运故意开了场荒唐的玩笑。 赵瑜不愿再去回忆前尘过往,他疲惫的摇了摇头,扶着沉重的黑漆木椅缓慢站起,背对着明徽说道,“让管家替你们寻一身干净衣服,人命关天的事,咱们马上就启程去蜀王府。” 宁做平头翁,不羡王府深。 对于一生起起伏伏,算不得安稳的赵瑜来说,让他自己选,他大概是愿意放弃皇亲贵胄的身份,去当个自在平民百姓的。 长年累月的心绪不宁,他也早早病痛缠身,怕是命不久矣。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想要护住自己想爱的人,却不想到头来,都辜负了。 同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中,明徽偷摸着用余光打量对侧闭眼休憩的怀王。 话说事到如今,他也猜出了霍晖的身份。虽父子两人容貌只有三四分相似,但那异于常人的气场摆在跟前,让人不经感叹血缘之相近,也就只有王府这种富贵地方才能养出这般。 不过看那怀王虚怀若谷,安之若素的品行,霍晖后背那些蜿蜒可怖的旧伤大概不是出自亲爹之手,那又会是谁下的如此狠手…… 明徽紧咬下唇,想了想还是不敢把心中疑惑转向已故的怀王妃。父母爱子之心,又怎么会虐待般的对待亲生儿子。 妈的,为什么他积极向上的安稳人生里总要碰上这种父不慈,母不爱的人间悲剧。明徽脑袋越来越沉,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瞬间蔓延全身,心悸间连手指都不经有些微微的颤抖。 旁边坐着的燕斐青自然察觉出异样,满是厚茧的大手轻柔的牵起明徽掌心,两人十指相扣,传达着彼此的愁绪。 明徽越发困顿了,顺势便歪倒在燕斐青的臂弯中。迷迷糊糊中梦境真实又虚幻,像被罩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内,耳畔不断传来母亲的临终前的哀叹。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他人恨自己千般手段,坏事做尽,自己何尝不恨那一腔虚荣恶意驱使下,满是不堪的肉身。 罢了,罢了。终归去,莫回头了…… “王爷,蜀王府到了。”外面驾车的侍卫轻轻掀开厚棉锦绣的门帘,单膝跪下行礼时,震的马车一晃。 明徽骤然惊醒,脑袋越发昏沉,颤颤巍巍的被燕斐青搀扶下了马车,“明徽,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两人小声说着话,紧跟在怀王和十几个护卫身后。 蜀王按照皇族排序来说,算是当今圣上的叔辈,不过可以通过封地和建府的地理位置来判断,在当时应该颇为受宠。 古代无论皇室还是民间,成婚生子年纪都尚小,十五六岁便可当父母。又因了皇室三年一选秀的规矩,一茬又一茬的年轻女子入宫伴架,老皇帝留连其中,难免有那个一两个晚年子嗣。蜀王属于跟怀王一样是当时一众皇子中的老末,虽是叔叔,但年龄甚至比现在的皇帝还小上三岁。 好一个弯弯绕绕又扭曲的关系网。明徽大概明白蜀王为什么非造反不可——既然都是选宗族血亲继承皇位,你个皇帝老儿为什么偏心,非选侄儿们不可,难道身强力壮的你皇叔我没资格当皇帝? 明徽腹诽,这古往今外,叔叔夺侄子皇位的也就前朝永乐皇帝了,您捏捏自己的一身反骨,看那一块配跟人家比了。 排除一个锦衣玉食的长大,一个幼年起便征战四方,在一众传世明将手里积累经验来说。前朝永乐皇帝造反成功大半归咎于隐忍低调的性格,且当时建文帝还是个蠢的。 可如今圣上不仅头脑精明,还宵衣旰食,为国家操劳奉献一生,甚得民心。蜀王脾气暴躁又奢靡张扬,当年为了扩建王府,甚至放火烧死了一户无辜百姓,简直是恶名远扬了。 明徽简直想不明白,这蜀王造反多少脑子不太好,但跟着严光龄研读史书,总结出来的便是权利的诱惑及其可怖的腐蚀性。就像吸毒的人沉溺其中,即使周围人都劝他迷途知返,但他宁愿死也要错到底,愚昧而可笑。 或许皇帝一早便有了屠灭蜀王满门的决心,而所有明眼人都在等这个机会。那么严光龄这个一个胸有大志向的人,在其中又是什么位置? 明徽苦笑着摇头,暗骂自己白担心了半天,还以为人家性命攸关。结果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心眼跟权谋中心的一众人比起来,简直稀少的可怜。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咕……(发出鸽子叫) 话说写这篇文初的时候,我还是宋朝粉,写到后面对明史越研究越深,又融合了点清,真的是大杂烩哈哈哈! 第71章 往事不堪回首3.0 恍然间明徽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谁给他的孤勇的底气,又是谁夺走了他奋不顾身的决心。 马车逐渐临近蜀王府时,四周不知是一早被打点过,还是真的危机四伏,竟丝毫不见有任何人影路过,空荡荡的街道整齐的仿佛经历了大清洗。 怀王和众侍卫下马车后走在前端,明徽脑袋越发昏沉,浑身筋骨像被踏碎了般酸涩难过。燕斐青只默默牵着他的掌心,一路守在末尾跟到蜀王府大门处。 都说当今圣上刻意纵容蜀王的奢靡作风,明徽用力搓了把脸颊,还是腾出了一把好奇的心,睁大眼睛看向前方。 虽这处早被身穿冰冷盔甲的侍卫府兵包围,但那约摸五六丈宽窄的朱红色镶金边暗漆大门依旧震撼,两侧甚至雕刻了前朝著名的九龙琉璃壁,衬托的左右各林立着的雌雄石狮也威风壮观。 明徽估计在京城里也找不出几家如此辉煌气派的王府大门,更不论里面左建宗庙,右筑社坛,亭台阁轩堂室楼榭无所不备。红墙黄瓦,云阶玉壁,山水湖泊更是齐全。 “实在想不明白,这种生活条件还造什么反,简直吃饱了撑得……”明徽小声腹诽了一句,反惹的燕斐青嘴角抽搐,颇有些安抚性的回道,“掌权者做事,有时候并非他本心所往,却是千万人强推着让他做。” 明徽并不是很理解,心理十分诧异燕斐青为何要这么说。 可由不得他细想,便被守府的黑甲侍卫挨个搜身。两人跟着怀王又上了一架六人和抬的宽敞轿撵,连那厚棉挂帘也是混着金丝线绣的牡丹花丛。 “一会儿见了蜀王,你们两只安静守在我身后,要当自己是哑巴。”怀王还是那幅平静如水的神色,只寻导了几句守规矩的交代后,便不再多说一句。 三人晃了有十多分钟的功夫,终于踏进了蜀王府的正堂院内。一惯在门口等待接人的丫鬟婆子全部换成身着暗色甲胄的侍卫兵将,空气几乎凝固般落针可闻。几个人又是穿过一条抄手游廊后,当才远远闻见蜀王说话之声。 怀王先是行子侄礼,弯腰扣手的道了句叔叔安好。蜀王冷笑了一声,挥手便让收下放了三人进屋。 “那老谋深虑的皇帝病不久已,太子也不过吊着半口气,撑不过两月,侄儿,你可觉得皇叔还不如那群毛都没长齐的小辈?” 眼瞧着蜀王和怀王的这对叔侄之间的关系还算尚可,怀王苦笑着接过侍卫端过来的热茶,吹了吹氤氲的热雾后,抬眼轻扫蜀王,“按侄儿的想法,皇叔自然是比晖儿他们强的多。” “我到忘了,你那世子也在人选之中。内阁那群老东西们成日里算计着,没少打发人过来试探你的口风吧。” 明徽听的心头一梗,用眼角余光瞥见蜀王一身石青色修麒麟暗纹的锦缎直缀,身形高大魁梧,半白的长发被玉冠锁住,模样虽有几分奸雄的狡诈之气,但背脊挺直,一副就算造反也要理直气壮的姿态。 怀王默不作声的把茶杯放在桌几上,声音中几乎带了一抹悲凉的腔调,“皇叔便是不知道我全家都是不中用的,也别忘了当初敬宣候霍氏长房是怎么一家老小全死在边关的。” “如若不是当今圣上暗许,那一封又一封的求援信件怎么全都被边关那几个总兵扣下,到最后鞑靼屠城,也不见一个援军。霍家满门尽忠,死的是何其惨烈,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地府安泰否……” 这话连蜀王听了都不经心里发寒,他冷笑一声,直截了当的说道,“他就是狠心如此,杀兄杀亲,才落了个江山无嗣可承的下场。当初若不是敬宣候一家排除万难的保他,他早在几十年前便死在其他兄弟手里了。” “对啊……晖儿身上流了一半霍家血,圣上忌惮的很,又怎么会容许这般的子侄继承他的皇位。”怀王说罢,眼圈不经也发红起来,说来霍家长房的“满门尽忠”,自己何尝不是加害者之一。 甚至若不是当初徐妧儿使手段逼的霍覃宜下不了台面,让霍家不得不以权谋私,当今皇上也不会忽就下了重手,落下个如此结局。 往事密密麻麻如针扎般清晰却痛苦的浮现在脑海中,怀王喉口处一热,还来不及用手去挡,鲜血已经压抑不住的从口腔中涌出,落在自己浅色的锦缎直缀上,宛如红梅般刺眼。 “侄儿,你这是……”蜀王被这么一闹,顿时也吓得不轻,急忙叫手下人去把王府院里养的大夫揪过来看病。 “一报还一报,谁也别想落下……”怀王说着,不经把目光扫在燕斐青和明徽的身上,他冷淡中带着不忍,却无比笃定的说道,“父母辈作下的孽,孩子也是逃不掉的。” 这话一语双关,燕斐青似感受到了什么,俊朗的面容随即阴沉下来,忙拉着明徽双膝跪下,低声道,“报应我活该受着的。妧姨当年做下了很多糊涂事,所以王爷交代的事,我从未有过一丝怠慢。可明徽何其无辜……” 啊?明徽困惑的转头望向燕斐青,心道自己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脑子全然跟不上想的内容。可只是稍微尝试猜测两人之间谈话的内容,身体便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发颤。 待那大夫提着药箱赶来,怀王才抬手让他们起身。 一通把脉问诊后,大夫忙不迭的下跪行礼,嘱咐小厮下去煎药后,自己则凑到蜀王身边小声嘀咕道,“怀王爷这是积郁成疾的症状,且长年累月的不肯服药,已经是无医可治了……” “……”蜀王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怀王,对着侄儿虽有几分交情,但皇家感情淡薄,此时此刻只是让他好奇一个将死之人忽来凑造反的热闹,图什么? 他蹙起眉心,越想越不耐烦的说道,“所以侄儿今日特地过来吐口血,是想给谁求情。” 即猜出原委,怀王任仆从给自己擦拭衣服上的鲜血,神色自然的说道,“严光龄算是我的堂妹夫,既被皇叔押在王府之内,这次能否放他一马。”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更新啦!!! 第二卷 差不多还有三章就结束了!燃起!! 明徽属于在一群白切黑里讨生活,不容易啊…… 第72章 复盘 明徽像是一瞬间把所有的因果全串联了个遍,多少明白了其中曲折的人情世故。严光龄一早便跟怀王通了气,甚至霍晖也不过是充当之间的一条桥梁。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1节 什么拜师求学,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幌子。那么他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是否太突兀了些。 事情发生的太顺,太诡异,倒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般。明徽不经望向候在自己身侧目光却越发阴沉的燕斐青,顿时毛骨悚然的心惊。 “呵呵,那厮倒是个好赖不听,油盐不进的主,却又有些名声在外,我杀了他震吓一番边县的那群蠢蠹们岂不是正好。” 蜀王一大把年纪,望着侄儿苍白无血色的面孔,恶趣味的在正堂里走了一圈又回来,趾高气扬的说道,“我本想来个凌迟或是剥皮之刑的,再不济也要五马分尸来的来的壮烈些。但是你既然开口求了,我便给那姓严的留个全尸罢。” 明徽在惊愕之余回过神来听蜀王一通胡扯,却也更清醒了几分。这蜀王心性怎么跟个老小孩似的,说话的语气不似威胁,到像在开黑幽默玩笑。 怀王听着也是嘴角微微上扬,苍白的面孔上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几分生气。他附和着蜀王应了句,“那皇叔许我见那严光龄最后一面可好,让他交代好后事,也死的平和些。” “……” 蜀王犹豫了一番,像是了解自己所做的一切因果,却也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背对着侄儿僵楞在原地,他像是念叨一个尘封在过去的往事,慢悠悠却不知对谁说的落寞,“我儿时在练武场上,是敬宣候亲手教授的兵法布阵,曾比亲兄弟还亲。我还未去就藩的时候,也总爱赖在霍家不肯回那冷冰冰的皇宫……可你看看,现在这世上记的他们一家的人还有几个。” “去罢。那严光龄也算是霍家姻亲。这天下尽是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可我这次拼尽最后气力,也要给霍家出口气啊……”蜀王话里含着悲怆,声音发颤却站的笔直,一身威武的暗色盔甲在室外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着。 怀王慢慢撑着扶手起身,约摸是蜀王话中意味太过直接,喉头股动间又是一阵腥甜翻涌,却被他用力忍下,只嘴角渗出点滴血色。 明徽听着,看着。不知为何,渐渐心里同样感伤起来。 人性是不可靠的。多么美好的秉性,都有它浅陋和乖戾的地方,都有翻覆和变化的可能。亦或者相反,看起来是张狂倨傲的人,心里或许也存了一份对他人的善念。 作为一个微乎其微的小人物,却意外窥视了一番权势争斗下的人性善恶。前世所学的辩证法在此时此刻提醒他,常人永远无法客观的分析自身的苦难,但可以在理性思维下共情他人的悲伤。一个人往往是黑白交织的,却只有上帝视角才能看清。 那么严光龄呢,自己也拼尽所有的勇气和执着来救他了。 可在他心里,自己是否跟陌路人一般毫无区分。 朝夕相处,调情亲吻,深夜里相偎怀抱中的温暖,执手相看时的柔软动心,难道只换来满不在乎的轻视。哪怕有那么一瞬间,严光龄肯干脆利落的透露出自身的险境,与自己划清界限,明徽都不会在此时此刻如此的心寒难过。 表面上的被贬,实则是一张阴谋的大网。从最开始的温情,都是虚情假意吗? 蜀王的探子一直在暗处监视着,等待时机动手,严光龄却放任他从始至终的亲近,全然没把他的性命安危当回事,想来让人不寒而栗。甚至怀王世子也能被当做一枚棋子养在身边为他所谋划。 为的是什么,是他自己仕途的前程,还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权势地位。 明徽心想好在自己一向运气还是不错的,否则那日严府内院一地的尸体中,岂不是还要添他一个。 可说到底严光龄也没做错什么就对了,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唯有冷情冷性,把自己情感隐藏于表面下的的人才能真正把权利掌握在手心中。 倒是自己一颗洒脱安稳的平常心乱了,所以本就不该在这个封建朝代里有任何一丝逾越的真心才对。 明徽在脑海里复盘着,一路跟着怀王和众侍卫走到关押严光龄的内院房屋。 可见蜀王真是急不待见严光龄的,蜀王府几乎是金玉堆砌的富贵豪奢,但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寻到的破乱柴房,推门而入时木框咯吱响的厉害,墙上的灰被风一吹,险先呛的怀王在嗑出一口血来。 明徽对严光龄冰冷无情的心思即感到恐惧,更多的确实无奈。可在对上那人的目光,心里还是只觉得难过。毕竟内里在阴晦,模样还是他最喜欢的成熟俊毅,就算现在一身染血的灰布麻衣,也难挡那股封疆大吏的跋扈威视。 严光龄望着明徽发红的目光,即诧异他的到来,又有了些许的心虚怅然。 “蜀王让我来送严大人最后一程。” 怀王望着眼前人的落魄,却深知其败絮下藏的金玉如何耀眼。从严光龄罔顾人伦算计长兄一家惨死,被贬至眉阳县起,两人之间便一直有暗信往来,还是借用了晖儿拜师的缘由。 近日来朝堂内部不断散布圣上病危的信息,蜀王身边安插的探子也笃定无疑,这便成了其义无反顾造反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明徽,过来。”严光龄没去理会怀王,目光中依旧未带多余情感,只是僵硬的抬手让明徽靠近自己。 挥之即来,招之即去,还真把自己当小猫小狗一样的打发。明徽现在恨不得冲上去跟严光龄来个生死对决,可念起这几月里对方手把手教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平和的面对世上的磋磨和不公。还有科考上进的门路,走出内心对于这个陌生朝代的桎梏,以及无数史书中积累的锦绣山河万里。 告诫他要警醒人心难测,点拨他要懂得悲悯,了解人生大义。 眼泪似是控制不住般点滴落下,明徽复盘这几个月来两人的相处,却又怎么也恨不起来严光龄对自己生死安危的不管不顾。 他真的太渺小了,在宛如崇山峻岭的严光龄心中,自己只是从他顶峰路过的燕雀。 或许经此后,严光龄再也不会记得曾在眉阳县里,有一个每天费尽心思去闹他,见不得他愁眉苦脸后去逗他开心的人罢。 明徽步伐沉重的走了过去,顶着一双像是在水中浸泡后的眼眸,抓起严光龄的手腕恶狠狠的咬了下去。直至出了血,那股压抑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的难过方才有了疏解。 严光龄难得瞧见小狐狸崽子还有如此落寞难过的时候,只抬手轻抚对方散落在耳际的碎发,道了句,“你还活着便好。”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群像文怕写不明白,删掉重写加了点细节嗷嗷!! 第73章 落幕 怀王觉得眼下氛围有些不对劲,轻咳两声后抬头望了望春日时正午还不算太过耀眼的阳光,掐算着时侯将至,终于现出了真实目的。 “燕斐青,邱甫带领的数百俞家军皆是江浙抗倭时练武场的教头,这几月来一直侯着,现已在蜀王府外等候多时。这次从王府带出来的既是你手把手练出来的兵卫,现在便动手吧。” 好一个里应外合。 明徽背对着燕斐青,眼泪盈于眶中,露出一抹连自己都说不清是悲凉还是酸涩的苦笑。 燕斐青果然也是这无数权谋算计中的一道暗扣,或许从最开始的那封信里便只有一半的真情实意罢,明徽不想细纠。所有一切来的太快,太顺,让人茫然无措,让人惊骇失望。 唯有自己如一张白纸般干净的有些近忽白痴。所有巧合和意外在此时此刻终于获得了所有的解释,结局圆满。 “是。”燕斐青瞳孔骤然收紧,应声半屈一膝,下跪行军礼。他抬头望向明徽不断颤抖哽咽的背影,黯然从怀中掏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铜哨。 似鸣鸟高昂尖锐的声音顷刻间震破云霄,高低奏响间宛如高空飞快落下的枯黄竹叶,却带着无尽的杀意和深不见底的萧瑟,对内外传达着蜀王府中情况。 明徽从未过问过燕斐青离开的六年里经历了什么,他这个人只注重将来,不愿意回顾过去。可一个将死之人能攀上燕将军家的高枝,被收为义子在军中拼杀,随后任京城兵马司指挥使,其中又付出了多少代价而无人知。 候在外面的蜀王府侍卫见情况异样,刚想出声询问,燕斐青似早被训练出的敏捷和嗜血,抬手夺过对方佩剑,一刀割喉,继而在眨眼间又把兵器刺穿另一个侍卫的心肺。 虽是最普通不过的仆从打扮,粗布麻衣难挡杀伐果断的戾气。 那双粗糙却温暖的,十指相扣时安抚自己情绪的手掌中握着冰冷的刀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燕老将军在前线打仗时,军中设置了一支名为夜鸮的斥候,这群人训练有素,专干刺杀探路的脏活。后来燕老将军回京换防,夜鸮的人便分散去了三大营或兵马司任职。这趟差事,是燕斐青特地求来的……” 明徽听的头疼,呜咽着捂住双耳,整个人像只鹌鹑般蜷缩在严光龄的怀抱中。 来到这个封建王朝里,起先最让他难受的是蓝氏没有道理的谩骂和刑罚,浸过水的实木长板接触肉体时,每一下都疼的他浑身抽搐,心肺欲裂般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可那只是肉体上的疼痛啊,那会儿他还知道疼要喊出来,惨叫也只是抒发痛苦的一种方式。 可现在,几乎窒息般的痛楚藏在心里,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大势所趋下无力的疲惫感。 以及一个身为蝼蚁的卑微和悲哀。 被蓝氏差点打残时都不曾被打破的天真执念,终于伴随着刺耳哨声的终了,化为一袅无人在意的轻烟。 “燕斐青是怀王一早便安排好的人,甚至这一切行动都得到了圣上和你的认可,所以你才放任我对你的亲近,对不对……”明徽把脸埋在严光龄的颈项间,哽咽着说道,“你们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过真话,却任由我行踏在其中,是为了让我和霍晖一样,在其中作为媒介,演给蜀王探子看的,对不对……” “宫内传来圣上病危的消息,随后你便被挟持,是为了给蜀王造反一个明目,以起到你可以“平叛”藩王造反的作用,对不对……” “所有一切只有我当真了,奋不顾身的来救你。还担心晚来一刻你便没命了,一路上殚精竭虑……可燕斐青对我的好不是假的,没有掺和半些虚伪,你也不曾苛待过我半分,教会我那么多。我现在连恨意都不该有的,我只是伤心……”明徽浑身抖的越发厉害,喘息间双臂痉挛着抱紧严光龄,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哭的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真相往往是丑陋的,不堪设想的。啜泣声在宣泄中慢慢减轻,最后变成脱力的哽咽。 严光龄只是无声的抱着明徽,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少年白皙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温热水珠。 刀戟摩擦的阵响和厮杀中的人声由远而近的向院内走来,破门而入时为首的亲兵侍卫手染鲜血,长剑于手中闪着刺眼的光芒,目光凶狠残忍,面容却再也熟悉不过。 “阿甫……” 明徽在一片嘈杂中听见熟悉的声音,急忙转身,想从这个虚幻可怖的世界里寻求一丝安慰。 可到最后,他也只是微微扯动嘴角,在心里念出那个永远憨厚老实的傻笑,会扫地时发呆,会被严光龄训斥后偷偷抱怨……会充满善意偷偷给自己塞糕饼吃的小厮名字。 脑内痛苦的割裂感再次袭来,明徽蹙起眉心,试图踏前一步再看清些,可不听话的五脏六腑好像要集体抗议一般跟他过不去,撕扯着皮肉,刀割着灵魂。他张着嘴,目光中却只剩下一个已经破碎的世界,尖锐的玻璃碎片炸开般全砸在单薄的肉身上。 属于他的戏份,终于算是落幕了。 “快些走吧。”严光龄把昏迷中的明徽抱在怀中,一步步随着护卫和厮杀声踏出重围。 “少年不识愁滋味, 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 昏昏沉沉,似睡似醒了不知多久,明徽在虞明昀小朋友脆甜嫩生的念诗声中恍惚睁开双眼,迷蒙中哑着嗓音说道,“小明昀真棒,都会念这么复杂的诗了。快给哥哥倒杯水,渴死了……” “哎呀,明徽哥哥醒啦!” 虞明昀小朋友被明徽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一边把手里的诗卷扔到半空,一边大声叫嚷着,急忙迈着小短腿往外跑去,不过一会儿便揪了个穿戴鹅黄色绣梨花纹百褶裙的小丫鬟进开,“鹿蕴姐姐,明徽哥哥说他快渴死了,是继续喂药,还是喂水哇。” “……”明徽苍白着一张脸,面对一大一小两个担忧惊惧的主仆,简直恨不得翻两个白眼。气的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喝药,我要喝水!!” “哦!!”虞明昀如一只小松鼠般蹦蹦跳跳着去寻干净的茶杯倒水,鹿蕴则兴奋的跑过来,双手捂住胸口激动的说道,“少爷,您都昏昏沉沉半个多月了,前日衙门刚放了榜,您考中秀才啦,还是全县第二十名!” “……”明徽嗓子又干又哑,瞅着鹿蕴没出息的小模样,学着严光龄平日里风淡云轻的说道,“把你高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整个县就录用二十名。你家少爷都倒数第一了……” “哪有,明徽哥哥就是厉害的!”明昀小朋友颠颠的端了杯热茶过来,一听自家哥哥这么编排自己说,心里老大不舒服,小胖脸蛋顿时鼓了起来,道:“我娘说了,哥哥名次虽不靠前,年龄却是本县当中最小的!现在咱们虞家在整个眉阳县都出名啦!” 半月前发生的事仿佛黄粱一梦,清楚的记得发生的每一件事,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参与之人或无情,或嗜血的面孔。明徽心想这应该是大脑应激伤害下的保护措施,否则再去面对那些染了血的人,岂不是很折磨。 作者有话说: 话说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来看,也确实没有必要告诉明徽实情。 燕斐青是个铁好人,是铁好人也是针对明徽一人,对其他人就…… (其实俺已经暗示很多次燕斐青和徐妧儿不是什么好人了哈哈。)总之大家心眼子都有八百个,明徽彻底刷新三观! 下一章第二卷 完结! 我因为拖更失去的读者们,你们快回来吧啊啊啊啊!!快催更我,我努力更! 第74章 天晴如海碧(上) 前世在自由自在21世纪的时候,明徽总会有意无意的听到别人对他说,你怎么活的这么天真。 恣意,张扬。无所畏惧,没心没肺。快乐的让所有人羡慕,潇洒的让人嫉妒。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2节 因为什么?被保护的太好了呗。 父母长辈毫无保留的爱,富贵的家事,不俗的容貌,从婴儿起便含着金汤匙,几乎就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加上那点聪明劲,学业也不曾是烦恼,毕业后更是让本就幸福安稳的人生踏进新旅程。 明徽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去体验一波他人破破烂烂,满是算计的一生。但好像命运对他前世给予了太多福利,暗处里早早标好了要付出的代价。 算了,想的越多越烦恼。 大病总是需要时间来治愈,无论心理还是生理。明徽接过茶杯咕嘟两口喝了个干净,顶着一张虽苍白但漂亮的面孔,诱惑明昀小朋友过来狠狠亲了两口。 “哥哥明白的,这世上愿意真心对我好的,只有你们和姨母。” 抱着明昀暖乎乎的小身体,明徽把脸颊埋在小朋友还带走奶香的脖颈中,任由眼泪最后一次落下。 “明徽哥哥……”明昀察觉到了脖颈处温热的液体,有些担心的去揉明徽的头顶,小大人般认真的说道,“没事没事的,不哭了。生病了就会难受,难受了吃药,吃了药什么都会好的。” 明徽听着小朋友稚嫩可爱的安慰声,顿时便觉得烦躁抑郁之情随风而去,便也学着明昀翁声翁气的说道,“那哥哥喝了药,你继续挑首诗背给我听。” “好哇!”明昀觉得自己又可以发挥余热,接过鹿蕴端进来的药碗,边用汤勺喂给明徽,边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道,“那我便给明徽哥哥背母亲刚教会我的。春眠不知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明徽听着,抬头望去窗外,果然院间那株桃树开的正是最美的时候,粉艳色的花瓣虽经受了一夜风吹,却结实的不肯落入泥中。或许哪一天时日将至,它们终归化为尘土,但最后定会结出甜而硕大的果实罢。 等那株桃花开谢的时候,明徽终于再次见到了严光龄。 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战场厮杀,作为临时受命的前线总督,或者说是一早便内定的总指挥,对方明显更添加了几分肃然威严,眼神坚毅带着冷漠,凌厉的像个活阎王。 明徽在这期间一直养着病,断断续续的吃药。春日过去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午后的阳光下他躲在里屋床榻上,正叼着块蜜饯吃的正欢。听到鹿蕴小跑过来通知严光龄要来看他时,险先把没嚼几下的果脯干咽下去,咳的震天响。 “怎么,病还未好利落吗?” 严光龄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低沉,远远从院外传来时,明徽难得逃避型人格附体,还想不明白怎么去面对眼前这个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的男人,干脆把脑袋全蒙在被子中,全当什么也没听到。 “我就在眉阳待三个时辰,你若还想躲我,怕是接下来两月里,再也见不到了。” 严光龄说着,径直走到床前把柔软的棉花被掀开,露出明徽一双微眯着,又委屈又娇俏的小狐狸眼睛。 在他了解的情况下,太过精致好看的少年都会有种难以脱俗的柔弱气,像是伶人或是小倌,总让人生出厌恶之感。但明徽还是不一样的,就像现在被气的眼睛发红,还是一股洋溢着春情的张扬模样。 “见不到才好呢,我巴不得你赶紧消失。”明徽恼恨的撅起嘴唇,手却很诚实的探出被窝,轻轻牵住严光龄的指节,一点点的摩挲上面新添的伤痕。 “你喜爱钱财,铺面还是屋舍府院,能给你的我都满足。”严光龄声音被撩拨的柔了几分,便不客气的坐在床边上,说道,“我在京城平乐街处有一户三进的院子,虽不是很大,但靠近贡院,方便之后你进京科考。阿甫已经着手派人回京,过户了你的名字。” 对于一个悲观主义者来说,这些话无疑不是种冷清的羞辱刻薄,把这些日来的感情当什么?当交易吗? 但对于一个乐观主义者来说,这完全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大馅饼。拜托,那可是京城内环的几百平学区大房子哎,谁能拒绝!! “真的?”明徽大喜,半个脑袋还埋在被窝里,更衬的那张模样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红晕晕的惊喜,眼睛里更是写满了高兴,嘴角上翘,露出一对讨喜的小梨涡。 严光龄蹙眉,目光里带了欣慰,看着外面天热,便把明徽从被窝里揪了出来,道,“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你把我当成什么圣人了,我是全世界第一俗人。”明徽笑的眉眼弯弯,又瞧到房门紧闭,心中暗爽,主动凑到严光龄跟前,挑眉继续说道,“当然这些先不论,你虽然一直瞒着我,利用我,害得我险先丢了性命。但是我也得了便宜,其实……” 说罢,他把手逐渐移到严光龄腰腹间的束带上。天热了的好处还是有的,这些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就算提着剑上战场,需要也是文士打扮。衣料华贵素雅,触及生温,顺便也好脱不是! 毕竟伺候了这厮好几个月,效率还是极高的。 “先生,其实我是觉得食色性也。财帛瓦舍也不能当饭吃,你若真生了愧疚之心,想补偿我点什么,不如咱们来点实际的!” 明徽一个人在屋里看闲书,吃蜜饯解闷,穿着一身面料舒适的铺色里衣,现下折腾了一道,早已露出脖颈前一片光景。皮肤白皙中带着肉色的粉气,很是撩人。 严光龄都快被明徽没皮没脸的小流氓模样气笑了,只抬起食指狠敲对方脑门,“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明徽是撒娇卖乖的老手,当即凑过去主动亲上严光龄平直的唇角,捧起他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小流氓遇到正经人时,还是有充分的发挥余地。明徽吻的越深,严光龄便越顺着他,到最后床榻咯吱一响,两人不觉中已经滚进软绵绵的被褥中,连发际都散了大半。 “三个时辰,还是可以做些其他事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次性更完第二卷 结尾的!!但憋了个大肉,下一章全是严老师大战♂明徽,敬请期待!!! 第75章 天晴如海碧(第二卷 完) 一吻毕,明徽迫不及待的要去剥开严光龄的衣裤,只恨不得立马让自己快活了才好。 “小东西,你当真觉得这样心里会好受些?”严光龄略有困惑的被明徽压在床榻之中,抬手帮对方撩起散乱于额前的碎发。 “你管那么多干嘛,说的好像我心里难受你会在意一样。”明徽哼哼着,心里虽然门儿清,但还是不客气的把严光龄摁在自己身下,把那身交领素色长袍随着腰带玉饰全踢在脚下。 “我算明白了,跟谋士讲感情那都是白搭,我今天只要……”明徽狐狸般的小模样,嘴角上扬,笑的得意又张扬,只低头咬在严光龄的锁骨处,一路啃咬。 温热滑软的舌尖留下一道道水痕后,落于胸前,近乎有些故意挑衅的勾住前段含进嘴角舔吮,反复碾动着,直到对方胸肌不受控制的缓慢起伏,下身也发硬的顶在自己跨间。 妈的,心里不管自己死活,身体却还挺诚实。 明徽目光湿润而情色,眸中带着缠绵的妖孽气息,真是用尽自己毕生勾人的手段。他拉起严光龄的手去触碰自己腰侧赤裸光滑的皮肤,低声婉转呻吟,觉得痒,难耐间用臀股间柔软的那部分摩挲对方的硬挺的性器。 这样都能搪塞过去,明徽真觉得严光龄是不是不行了。 但好在凭借这心比下身还硬的老狐狸心中有愧的机缘,难得没把自己扔到床下。明徽很懂得白日宣淫时说不出的羞耻和快感,直接攻略男性同胞集体弱点处。一点点往下扭动身体,随机探出舌尖,低头便将挺立于眼前的性器含进唇间,用口腔黏膜去刺激每一处的敏感地段。 严光龄实在说不出是享受还是刺激,以往明徽轻佻放肆都是有分寸的,今天就像急眼了的小兽,为了达到目的开始不择手段的攻略城池壁垒。 明徽确实也是如此,轻吮着深吞,屏住呼吸将性器含进最深处,专注于茎身处每一寸敏感的位置,窒息而狂乱,快感也会相对集中猛烈。 等终于差不多时,明徽将手指慢慢舔湿,揉向自己后穴处胡乱的扩张,只将将能进入两根手指时,便耐不住性子,直接跨坐于严光龄腰跨处,顺着刚才自己口交的唾液,抿住唇角让灼热硬挺的性器顶端抵在穴口处,一寸寸不容分心的含了进去。 “我靠……”明徽疼的撕声,脚趾蜷缩在一起去抵抗酥麻却疼痛的深入,他有些难堪的呻吟出声,但毫不客气的向严光龄表明自己非要他不可的决心。 没错,今天不是你严光龄在上我。是小爷我心里不痛快,要拿你泄火。 这算什么,阿q式自我安慰? 明徽仰起头,让泼墨般的长发垂于脖颈腰侧处,闭上眼去消化自己后穴内粗长硬挺的性器,当真是将自己撑的满满当当,没有适当润滑的前戏,每一次起伏抽动都是适应结合的过程。 严光龄算是彻底被小狐狸崽子磨的心烦意乱,肌肉紧绷着去让明徽肆意胡来。 滑腻的皮肤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只是被情欲熏染出了透明的粉色,和漆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在配上那副蹙眉忍痛却欢靡享受的精致五官。不得不承认,十分的养眼。 严光龄开始随着自己的心意,摸索于两人交合处,掐住明徽挺动艰难的大腿根间湿漉的皮肤,发力挺腰抽顶,顺其自然的激起一声抽泣的呻吟。 “你……你疯了……”明徽难得已经适应了五六分,猛的被严光龄顶进肉穴深处的隐蔽的敏感位置上,浑身一阵哆嗦,差点让前段流水的性器直接交代出来。 肛口周围的软肉已经被彻底撑开,两人结合到无比脱离的亲密,严光龄耍起坏来也很不讲道义,干脆借着一股蛮力,让明徽骑在自己身上利落的将阴茎往湿软的穴内顶送。 阳根尽根而入,又快速退出摩挲着外圈的软肉。明徽算是彻底没辙了,即享受,又沉溺。丝毫没有心里负担的呻吟出声,灼热而紧凑的呼吸让嗓音变得沙哑而淫靡。 “先生……严先生……”明徽跪骑着动作随着快感一次次的袭来,顿时不受控制的软塌在严光龄身上。床榻被两人晃的咯吱乱响,被折腾乱的长发纠缠散落于一块,混于皮肤渗出的汗珠中。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唔……” 被干的将近意识昏沉,明徽不经呜咽出声,没出息的抱紧严光龄去嗦吻。 “嗯,我知道的。”严光龄觉得这个体位略有些影响发挥,他双手摸到明徽湿漉的腿根处,转身便把人全方位包裹于自己身下。 “可你也明白,我心意亦不在此处。萍水之缘,此刻快活了就好。” 明徽在严光龄带着柔情的称述中泄了出来,双腿被架在对方腰侧痉挛着抽搐,双唇微启,让被肏开了的生理泪水和唾液顺着舌尖一起落于两颊。 所以说有时候感情是强求不来的,非要二选一的话,不如选最直接的肉体快感。 明徽算是大彻大悟了,也不知道是自己难得真情流露被辜负,还是严光龄这老狐狸技术太好,伤心还不到半秒又进入下一轮的快感中。 他伸手摸到两人结合处,湿到一塌糊涂的股间被顶的发烫。明徽被一下下深抽到底,撞的软肉发颤,滑腻的体液啧啧做响,几乎眼前发黑。 “严……严光龄。”明徽撑起胳膊去吻,快感在境界点时用力含住对方唇角,探出舌尖吮咬。 好像已经没了说任何言语的必要,此时此刻快乐了就好。明徽听着高潮时严光龄克制而醇厚的沙哑喘息,和自己唇齿勾颤时的僵楞。肉穴在痉挛后紧紧咬着发烫的阴茎,在深处酣畅淋漓的射了进去。 高潮过来的不应期中,明徽软糯无骨的贴紧严光龄,两人胸口贴的极近,感受彼此心跳的狂烈悸动,莫名的焦躁,又十足十的沉溺其中,如鱼得水,久旱逢甘露。 明徽发出含糊的呓语,沙哑着嗓音,轻轻去咬严光龄的耳朵,“你说你也不好色,这么多年来怎么过来的。” “没人成天勾着我,自然没这个念想。”严光龄缓慢抽出软下来的性器,两人折腾了这么久,被肏开了的紧窄穴口来不及收拢,随即挤出一股混合着精液的淫水,激的明徽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气喘吁吁的呻吟出声。 “那你还行不行,咱两再来一次。” 明徽食髓知味,哼哼着用下身去蹭严光龄沾满自己淫水的性器,微咪着上挑的小狐狸眼睛,勾魂夺魄的拼命诱惑。 严光龄笑了笑,面对明徽坦诚的表露欲望,犹豫了一番说道,“小猢狲,我也该是……喜欢你的。” 一语罢,严光龄心头莫名翻涌出一股奇怪的异动,竟生出了几分不舍和留恋。 “嗯,那才对嘛!”明徽拖长声调,软绵绵的将脑袋窝在被褥中。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严光龄话中的意思,只当自己把人伺候爽了,随意打发的言论。 严光龄叹息着摇了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所有念想及时抛之脑后,顺着明徽臀缝间淫液的湿滑,又深深顶了进去。 就这么折腾着,直到门外天际发暗,阿甫不好意思的听着里屋内床榻摇晃的靡靡之音,很是忐忑的敲了敲木锁道,“大人,您今日还得赶回州府,不可再久留了。” “唔……” 明徽彻底被肏了个透,浑身宛若无骨,脑袋里成了一团浆糊,只恨不得立刻昏过去才好。 “阿甫,去备一盆温水过来。”严光龄倒是愈战愈勇,丝毫不见疲惫。不过善后工作还是需要他来完成的,难得亲自伺候一把明徽。 被温水泡过后的柔软帕子擦拭大腿根处,明徽哼唧着,下意识的呢喃出声,“严光龄,其实我一直觉得咱们很像。” “哪里像?”严光龄用手指顶开红肿的穴口,让射在深处的白浊缓慢流出。 “骨子里的精致利己主义呗。”明徽不是很舒服的抿住双唇,困得睁不开眼睛,低声道,“不会把任何困扰的事放心上,爱别人永远不如爱自己。” “那你说我是崇山峻岭,你是燕雀。前者固然不可能把后者放在心上。可燕雀也是自由的,他待够了一个地方还可以去往溪流处,花丛间,看人世万景,崇山峻岭却一辈子都逃不脱壳子的束缚。” 又换了两盆干净的温水,明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亵衣亵裤都被严光龄翻箱倒柜找出套新的换上。 “你年纪尚小,不要觉得自私是错。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本能,也是自我保护和防御的方式。” 见明徽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睡的已经开始打起微微的鼾声。严光龄反倒释然了,临走前他低头望着明徽明艳秀气的五官,眉眼狭长精致,嫣红的唇角微启,透着股媚意。 确实招人。严光龄得出结论,由心的发笑出声,轻轻捏了捏明徽皱起的眉心,道了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罢。 【第二卷 .完】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番外里解释严光龄,怀王和燕斐青的阴谋哈哈哈,会直接牵扯后面的发展。怎么说呢,算是蝴蝶效应下的一众受害者因果轮回的故事线?! 我觉得一个角色被创作出来就有了自己的思维,严老师这种能把亲兄弟往死里整的人本质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感情用事之类的。他真的已经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情感给明徽了,千万别骂我们严老师呜呜!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3节 第76章 番外:子非鱼 蜀王赵伀在败军之际挥刀自刎时,问了怀王一句,你可知今昔是何日? “霍綦将军一家老小于死于边关,刚好满二十年了。”怀王骑在马背上,连轴转的几月里已经将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掏空。可他还是挺直着背脊,虽是一副文人模样,衣料华贵却只有素纹尔耳。 似悼念,似悲切。 “霍将军满门忠烈……呸。倒不如说是被你那当皇帝的好哥哥害得不得好死。他唯一活着的女儿跟你青梅竹马,一起在宫里长大的情分嫁于你,你也不曾珍惜过,为了一个教坊司的娼妓害得她郁郁而终。” 蜀王望着天际最后一抹残红哈哈大笑,笑的满眼通红,笑的哽咽痛哭,说不出是不甘还是悲怆。 染满鲜血的长剑立于脖颈处发狠一转,临终对着京城的位置道了句,“赵瑛,你无情无义害的霍兄一家惨死玉门关。你睁大眼睛看着吧,老天爷公平的很,报应很快就来了……” 听到此刻,身侧的燕斐青不经把视线移到怀王身上,目光阴恻恻的发寒,看不尽的幽深。 “妧姨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念叨,因果循环,谁也逃不脱,躲不掉。” “那你最该担心的是那个叫明徽的孩子,徐妧儿当年害了多少人,报应还不得落在自己亲生的儿子身上。”怀王低头和燕斐青对视,双人目中皆是不可捉摸,宛若黑夜里点了一盏扑所迷离的灯,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明徽,瀚晖。怀王当真不信明徽是你的骨血?”燕斐青蹙眉,声音颤抖的问道。 “哦……”怀王嘴角缓慢勾起,像是回忆一件可笑的往事,语气嘲讽而冷漠,“燕斐青,到忘了徐妧儿做的脏事,你可帮了不少……你和她说的半个字,我都不会信的。” “……” 燕斐青听着,闭上眼叹息,“王爷放心,就算只为了明徽,我也会心甘情愿的当世子的一把刀。报应我全受着……您也别迁怒一个孩子。” “我自然什么都不会做,可斐青啊,明徽的气运可由不得我。” 怀王说完最后一句,面色苍白却平静的宛如所经历的都是沧海横流,骑着马便转身离去。 燕斐青独自站在夕阳冷风中,望着空旷战场上遍地血淋淋的尸体,耳畔处传来一半痛苦的哀嚎声,一半是胜利的喜悦。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自从十五岁那年被燕老夫人救下后,燕老将军看他病的将死,却坚韧不肯低头,长跪于大雪之中求生路。便给出了两个选择。一是当内府的护院,好吃好喝。二是去从军,去军里最苦最狠的地方磨砺,当他们燕家的一把利刃。 燕斐青毫无犹豫的选了第二条道路,谋一条可以出人头地的路,是否就有了保护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机会。自那时起,边关的冷冽风霜里,耳畔间便都是这种大喜,大悲。掺和在一起捅进心窝里,血淋淋的疼。 明徽知道自己这些天里都在瞒着他,骗他。大概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主动过来牵自己的手,用温柔的身体来抱紧他,然后低声唤他哥哥。从小到大,明徽的一些小习惯都不曾改变,爱吃爱闹,撒起娇来像只小狸奴一般。他甚至不像妧姨那般有七窍玲珑的狠厉心肠,心里总是善良而温和的。 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澄澈的像一潭静水,容不得任何脏污去玷污,也不该再有任何苦难和磋磨降临在他的身上。 燕斐青想着,挥手便把手下夜鸮们聚集在一起,全体继续伪装成最普通不过的侍卫,跟在怀王身后。 一路上他缓慢回想着点滴,起源于那天夜里听虞府的下人们说,明徽犯了大错被杖责重伤,只身一人被赶去了眉阳。燕斐青当即便想丢了手下所有差事过去寻人护着,心急火燎说明去意后,燕老将军反到笑了。 “这不巧了吗,我正好有一趟蜀地的差事,缺一个主事去办。” 燕老将军把一枚调动蜀地周围兵卫将士的虎符递给他,道了一句,“至纯至净的人惯是一根筋的执拗,斐青,这趟差事我只信你。” 去给怀王递口信,蜀王不出三月必反,务必速战速决,不可将事闹大。 燕斐青大惊,原来这几日里五城兵马司按例巡城,周居民坊里尽传圣上身体抱恙,时日不多的话都是宫中官宦刻意放出来的风声。怪不得传散造谣之人始终没被抓住,为的是将那些心怀不轨,想在此时此刻出头行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各个揪出来,杀之,灭之。 欲成其事,必顺行其道。 可将要面对的怀王赵瑾,却是故人。 妧姨和怀王曾有一段情,很复杂。当然也只是妧姨一厢情愿的偏执,可在小时候的燕斐青看来,徐妧儿是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中,至死方休的去折腾。到头来两败俱伤,坏事做尽,怀王多余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直至怀王娶妃后回了封地,明徽随后出生,妧娘方才走出一方桎梏,彻底平静下来。 怀王大抵也是厌恶极了自己,燕斐青心想,妧姨做坏事的时候,自己倒也出力了不少。可到头来他还是想去办这趟差事,为了圆自己心里的因果。 明徽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唯一羁绊。如果将曾经所有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用一生去帮扶那些妧姨伤害过得人家,是不是就算报应灵验,老天爷也不会再让明徽过得惨淡。 燕斐青笃定,一定是这样的。哪怕最后落了个不得好死的地步,他也不想看着明徽往后余生继续过得坎坷不顺。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举头三尺有神明,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能换来明徽新的气运。 燕斐青犹豫了一番,还是打算给明徽写一封信道出自己的来意。或许在下笔的那一刻时,他是真心想去守护明徽的未来,可不知为何到最后把信放于封中时,他只觉得悲怆。 他这一生活的皆很糊涂,儿时是妧姨伤害别人的工具,长大后是燕老将军手下杀敌的一把利刃,现在又要为了明徽,去做下一任主人的杀器。 大约只有到了死亡的那一刻,方才能做回自己罢。要不燕老将军总爱说他一根筋,妧姨也无条件的信任于他。 燕斐青苦笑着摇头,随后带着一早被安排好的夜鸮们分头去往蜀地投奔怀王。 怀王自然认出了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个把所有心思都隐藏于最暗处的人,和妧娘同一类的狠厉。燕斐青随后便接到了第二个任务,去眉阳寻严光龄。 严光龄说来和怀王是堂表连襟的关系,当年娶的也是霍家的女儿,不过听说很早以前便过世了。之后严光龄几经转折,将将要坐上总督的位置,忽就便贬了。 看来也是为了平蜀王之乱的,当今圣上把控人心的能力几近可怕,甚至掐算出来蜀王本意是想替当初惨死的霍氏长房一家报仇。把严光龄放过去,是想让蜀王刻意拉拢,以便收集情报。 怀王,严光龄。这些曾经和霍家有牵扯的人,都是棋子。而自己这枚小棋子的作用恰好是连在两人中间的桥梁,夜鸮本就是军中最顶级的斥候,传递消息最好不过。 可让燕斐青诧异的是,明徽无意间却卷了近来。他私下里问严光龄,可否不要让明徽掺和其中。 严光龄反问,难道明徽不能作为棋中棋,拿来利用吗?你是他千里外来投奔的仆从,我反倒能给你个光明正大出现在眉阳县衙门的机会,打探起周边消息岂不更加容易。 “可明徽,大概是很崇敬你的。能不能……别这么骗他。” 燕斐青一早便暗中观察,每每看到明徽目光里对严光龄纯粹的欢喜,心里便像刀刃在割一样。明徽根本就不知道严光龄对他所表现的一切纵容都是刻意的假象,皆为棋局中的一步。 他想求严光龄别这么对待明徽。严光龄只冷淡的说道,“我意已决,做大事者岂能为私情左右。” “那您收明徽为徒吧。都这样利用了,总得给点他好处不是。”燕斐青做出了最后的妥协,但他不想让明徽彻底的失望。自东汉魏晋门阀士族起,师生关系便是一个普通人能踏出自身阶级的最好途径。就算隋唐后设科举,几百年来又有多少门生是靠着师徒关系在仕途中前进。 能得了严光龄的高看成为其亲认的弟子,明徽未来走任何路都有保障。谁也得给江浙总督严光龄三分薄面不是。 “好。” 燕斐青没想到严光龄这么容易便应下了,那大概多少是有点喜欢明徽的吧。他这么想着,却怎么也没意料到蜀王最后反杀中,严光龄为了不透露半点风声,任由明徽继续出现在危机四伏的严府内宅中。 以至于本该来通报信息的怀王世子换成了明徽,燕斐青只觉得命运弄人。可恨的贼老天,到头来还是没有那么狠,放了明徽一命。 而怀王世子又是何其的聪明,甚至也料到了明徽会在第一时刻过来寻自己出城。 骑在马上,明徽一直再哭。燕斐青明白他是在担心严光龄的安危,却无论如何不敢把实情告知。 要怎么说才能不残忍,让明徽看清他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是刻意的伪装,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地待他。所有人都在利用他的善意,利用他的天真,包括被视为兄长的自己。 “对不起……明徽。”真的对不起…… 燕斐青抱紧明徽,在风雨声的掩盖中哽咽出声。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所有人都无法透过自己的视角看到他人的内心,你不会明白那人到底是真的欢喜,还是假意的逢迎。或许他好像在做一件天大的恶事,但终点却是为了守护心中暗藏的美好。 燕斐青心想,无论明徽是否恨他,讨厌他。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直至生命最后的结束。 作者有话说: 阴谋版本,可选择不看的番外!燕斐青主观视角!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每个人的视角和情感关联都是不一样的!!燕斐青的视角下明徽纯洁美好,真实的明徽想跟八百个猛男一起谈恋爱!(??) 第77章 番外:克己复礼 在蜀王轰轰烈烈搞造反,然后稀里哗啦被打败后,几乎同一时间,太子在东宫中薨世了的消息传遍天下。 深夜里顺天府鸣起沉重的丧钟,四声后满城震动,天还未亮时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宫府侯爵人家皆大惊。懿仁太子惯以识人善用,礼贤下士被众臣所称赞,六岁起被册封,圣上也一直将接班人的重担安心交付。奈何人斗不过天命,终是结束了。 但这种大事好像对于一个远在蜀地的普通人来说,似乎还没有下一顿饭吃什么重要。至少明徽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此时此刻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平定了蜀王叛乱,老皇帝就算再悲伤痛苦,也没忘了严光龄这个平乱战事的有功之臣,不仅官复原职,还加封二品江浙总督,特赐飞鱼服一件。 明徽心里挠痒痒似的,又因为自己在大乱初定中出不了门,更惦记严光龄这位封疆大吏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拿着一盒小姨做的芙蓉糕和奶酥卷,独自跑去和养病中的霍晖抱怨。剑伤比风寒要难愈合的多,两人少年人一起经历了场变故,话也多了起来。 霍晖是个很靠谱的人,他觉得这场动乱里多少连累了明徽,想了想后说道,“等严光龄上任离开蜀地的那一天,我带你去州府看看!” 好兄弟啊!明徽乐呵呵的拿起一块奶酥卷便往嘴里塞,吃的不亦乐乎,结果明明是送礼,多数却全进了自己肚子。 等时日终于到来,明徽半夜便被下人叫醒,迷迷糊糊中换好一身素色芙蓉纹的圆领直缀,腰间被挂了一串翡翠玉坠,困得几近睁不开眼。 上了一早便候在门口的马车,明徽借着些微烛光望向对面假寐的霍晖。这怀王世子眉眼中似乎天然带着一股摄人的威视,但仔细看竟然觉得有股淡淡的熟悉感。 由不得明徽多想,马车颠簸中他匆忙的打了个哈欠,倒在一侧便昏昏大睡起来。 “师兄,咱们到了。” 霍晖让侍卫掀开门帘,晨起的夏日初光竟然也有了刺眼的威力。明徽皱着眉心,用力在脸上搓了一把,下马车时一抬头,便看到人群簇拥中站在马车前的严光龄。 脚步骤然一滞,心脏的位置控制不住的发酸。 “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霍晖站在一侧,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封。 明徽黯然打开,看着纸上明晃晃的四个字——克己复礼。 他妈的,敢情到最后还是悟了。严光龄这人没有私欲,他的言论,他的行为,皆为克制。发乎情,止乎礼,毕竟遗憾也是一种美好。 因为分离的缘故,官服耀眼的明红色圆领衫上面绣着黄、绿、赤、紫织成云鹤花锦绶异常刺痛肺腑。严光龄警觉,于人群中回头,两人于四目相对,他像是什么都看清了,问道,“可懂我字中之意?” “懂了,懂了。我先谢过先生……” 风吹过,衣摆摇曳。明徽一身素色直缀,隔着人群对着严光龄弯腰行师生大礼。 风止,云歇。在抬头目光里看到的再也不是最初的元道先生。而是一个满身风骨,雄心辉煌,去拯救一方土地,护住万千百姓的总督大人严光龄,严大人。 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于地面,落在灰尘中溅起几滴湿润。明徽却在心里腹诽,你瞧瞧你,太没出息了,这时候哭太掉价了。就得笑,给我使劲笑。 起身时一切皆回复平静,天光大好,人潮拥挤。严光龄容色未变,明徽却嘴角上扬,如春日暖阳般笑的张扬美好,目光明亮,露出一对甜如暖香的浅浅梨涡。 所有和严光龄的一切皆成定局,马车随着人声缓缓离去。明徽回忆往昔,觉得这样就够了,见最后一面也算圆满。 可刚要回自家马车上冷静冷静,一转身却猛的撞在一人身上。 “明徽少爷!”阿甫睁着一双湿润润的眼睛,郑重其事的把明徽拉到一边。 明徽应激反应的立马回想起此人面相憨厚老实,却挥着长剑,砍人跟劈西瓜一样的血腥场面,顿时脑内崩溃,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以后再也没人能哄老爷开心了,明徽少爷,你都不知道我以后每天要面对老爷那张臭脸有多难过,呜呜……” 阿甫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天苍苍,野茫茫,只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明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阿甫非常符合他在现代里常在电影频道中看到的变态双面杀人魔。很精神分裂,很让人瞳孔地震。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4节 作为严光龄贴身的亲卫队长,阿甫最后红着眼眶,扭捏的从怀中掏出一包桃花酥,意思是想贿赂贿赂明徽,“您能在哄一次严大人嘛,他这两天一直心情很差,很恐怖。呜呜……” 想来一个七尺精分大汉能说出这话也是难堪。明徽轻咳两声,洋装镇定的接过那一包桃花酥,表情僵硬的说道,“其实按照道理,先是你们严大人不仁的。不过我也没少得恩惠。就……就跟你在哄一次罢。” 得嘞,阿甫笑的连牙花子都出来了。下一秒直接把明徽拉到一匹白马身上,两人扬长而去。 一旁的霍晖擦了擦汗,望着前面两人远去的背景,下定决心今晚回去无论如何还得继续给凤屏姐姐写信,就算她始终不回,也要把自己心意传达到位! 马车在亲兵侍卫长邱甫的一声震呵中停了下来,严光龄正闭眼深思,被这么一折腾,刚想掀开棉帘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对上了一双闪着金光的眼睛。 许是夏日真的来了,天光逐渐变亮,空气也燥的让人烦闷。明徽被邱甫粗矿的扔上马车,额角碎发被汗水浸湿,轻薄的圆领直缀将人包裹的太过严实,反多了几分禁欲的美感。 小东西是有几分美貌在身上的。两人惊异的对视,下一秒明徽终于绷不住的鼻子一酸,顿时嚎的车外阿甫一个哆嗦。 “老天爷啊,怎么你这么没良心,我咬死你!”明徽像阿甫一般顷刻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天苍苍,野茫茫,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悲催的人了。 嗷呜一口,明徽抓起严光龄的胳膊,用力咬了下去。 可这次还没见血,严光龄便把人摁在了自己怀中,嘴唇触碰嘴唇,深深的吻在了一起。明徽哭的气喘,却带着恼怒情绪毫不犹豫的追逐回应。 路上不稳,偶有颠簸。严光龄抬手护住明徽不老实的脑袋瓜,两人勾着舌尖吮吻,谁也没打算放过谁的决绝。 “妈的,这三品大员的衣服料子就是好!”明徽脑袋呼呼的冒气,下意识的去扯严光龄的衣服,却发现今日这腰带也紧了,扣子也多了,摸来摸去也找不到路数了。 “不许胡闹!”严光龄被蹭的身下火热,奈何朱红官服严谨,白色的交领卡在喉咙处不得放肆。胸腔起伏间,那块绣着云鹤织锦的补子像活过来一般,衬的严光龄温润淡雅,像块美玉。 呵呵,要是没被你又黑又硬的心肠坑了一把,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完美无瑕的大好人了。明徽腹诽,干脆衣服也不脱了,直接撩起严光龄朱红官服的下摆,把手揉在已经硬起的性器上。 “你到底想干嘛。”严光龄呼吸急促,声音沙哑的瞪向明徽。 “来哄你啊……”明徽脱不掉严光龄的官服,怪也怪自己今天穿的圆领直缀也不好脱,琢磨两秒后,他将自己勃起的性器贴在严光龄身下,两人隔着衣料厮磨。 其实这般快感来的并不强烈,但奈何时间地点心理上皆是刺激。明徽目光一直亮的吓人,头发凌乱披散在腰间,活脱脱一副撩人模样。 “大人,你看都这样了,让明徽少爷陪您一道吧,到了下一个驿站口我亲自送他回去。” 阿甫骑着马跟随期间,很习以为常的听着里面动静,不许其余人凑的太近。 “答应吧,答应吧,我就当出趟远门游玩一番,绝对不闹事!”明徽把脑袋抵在严光龄脖颈处摩挲,撒娇卖乖一惯的好手,只又亲又咬,哼哼唧唧的不饶人。 “……”严光龄冷哼一声,“你现在就是闹事!” “哦。”明徽假意正经,掐着嗓子委屈道,“那我一个平民百姓在总督面前闹事,快让人把我抓起来就是了。” 严光龄都快明徽这幅小流氓样被气笑了,只抬手去拧对方红扑扑的脸蛋。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作者有话说: 上一个番外可看可不看!!这个番外一定要看! 第78章 古代生存法则 明徽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人生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强奸,如果你没有勇气去死,那么就要让自己配合,在其中获得快感。 天宥二十六年,春。 这三年如往昔般平静安宁,不过对于明徽来说,最近到有两个爆炸性新闻窜入耳中。 他很怀疑蓝玉和虞明靖这表兄弟八字对冲,因为年纪相仿,又都是长相俊毅且前途无量的公爵之后,两人便不可控制的被相熟亲眷拿来给小辈做榜样,当然两人私下里暗自较劲着。 但这次蓝玉是惨到家了,却也运气极佳。鞑靼因去年冬季边关连绵大雪,便趁着天时地利的条件举十万重兵北下犯边,蓝玉长兄蓝骅带病率众将士抵抗,最终不幸半月后吐血身亡于城墙之上。 紧接着祸不单行,蓝玉的母亲三天后也跟随长子而去,噩耗传来,更长了鞑靼蛮族的士气。因古代消息传达不便,蓝玉作为守备将军临危受命,替兄长接过兵权,将将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在狼烟四起,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枕戈寝甲,竟力挽狂澜,一战成名。 又因着老国公半年前亡故,蓝骅的嫡长子还不足三岁。圣上感其战功赫赫,便亲点蓝玉袭了宋国公府的爵位。 这么年轻的国公爷到是少见。明徽听的心酸,记忆里那个温柔爱笑,又骄傲体贴的少年郎啊,终于也被岁月磋磨成了一个和最初完全不同的个体。 虞明靖则听起来好像按部就班丝毫不见偏差,因着懿仁太子突然薨世,本该他那一届的会试取消。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三年里养精蓄锐的缘故,今年春闱里虞明靖殿试后亲被圣上提为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郎。高骑白马,游街去往杏花院庆典的路上被大姑娘小媳妇直扔鲜花。 明徽腹诽这下蓝氏和虞老爹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过来。 紧接着八卦下,明靖同学仕途的一片光明也是伴随着凄惨的姻缘路共同到来。 话说第一个想与虞家结亲的是差一点成阁臣的严家,也就是严光龄他嫡出的大哥。但好死不死被心狠手辣的亲弟弟严光龄搞到家破人亡,遂草草结束。 第二个说来也是公爵世家的嫡出女儿,但承安侯好死不死是蜀王造反时京城的内应,两方女眷正来往的火热时,承安侯忽一夜之间被锦衣卫围府抄家,随后尽接流放斩首。 到第三个时,蓝氏显然受了打击,便不再寻簪缨世家,开始打听起清流里普通做官的门户。结果还没让媒人过去,那家就卷入一起京城命案中,家中顶梁柱被一刀割喉,满屋呜咽,好不凄惨。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胆大的人家敢尝试和虞家结亲了。拜托你儿子可不是克妻的问题,是一整个家族都克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好可怕的威力。 这些不好听的流言传出来,险气的蓝氏要骂娘——那些人家做了什么孽自己不清楚吗,干嘛把所有过错赖在她儿明靖身上。明靖安慰之,母亲放宽心,怕不是上天预警,孩儿真正的姻缘在后头呢。 明徽则认定明靖这人活脱脱一个小严光龄,也是个心黑手辣的主,寻常普通的姑娘怕压不住其煞气,啧啧…… 当然这些八卦都是由著名药贩子段泓亦倾情描述之。 两人酒饱饭足,滚到床榻间一通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后,段泓亦就把自己最近游历天下时听的所有趣事讲给明徽听。 三年的时间短暂,也足够漫长。明徽逐渐脱去了最初的那股懵懂可怜的稚嫩,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英气,再加上那幅实在加分的皮相和小狐狸崽子般的流氓气质,让段泓亦越瞧越喜欢,对明徽更是长久不衰的宠爱。 话说当年严光龄虽然心黑手狠,但也是对明徽下了十足十的真心,自己远走上任江浙总督,顺便把明徽后面的路安排得明明白白。 府试结束后,明徽这位准秀才便收到了州府衙门发来的正式通知——严光龄给他在蜀地官方办的府学讲堂了留了名额,还给他在附近的嵩文胡同里置办了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已便假期休憩。 天啊,明徽知道后都恨不得给严光龄磕两响头,好家伙,对自己真的是够意思了。 一句克己复礼,明徽痛定思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不知未来的路到底如何走,但唯有读书二字永远不会出错。考得功名,不必靠其他任何人过活,方才有资格去探索古代生存法则。否则自己这个只有皮囊的花瓶架子,根本不配得到这些的恩惠。 三年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好吧,当然排除某些骨子里难以纠正的享乐基因,明徽在府学讲堂的五十号人里终于约摸能排到中下行列,不用次次做倒数第一了! 月末时又是一大考,明徽咬牙切齿的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学着严光龄写狂草时的样子豪迈,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戳了个拇指大的黑印下去。 “……” 还不得明徽补救,旁侧的靳琪已经瞧见了,只急忙低头掩饰笑意。 这厮是跟自己从眉阳县一起来的老乡,也是个拿钱砸进来的关系户选手,当年一起去靳家赏梅时,还帮明徽教训过自家弟弟。 明徽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实则心虚的一批。妈的,听说这批试卷是要给新请来的教谕冯夫子看的。那位可是曾经给懿仁太子当过讲师的前武英殿大学士,后致仕后回归蜀地故里,闲来无事应了州府大人的请,过来给他们这群考举的准秀才们每月讲学。 “算了,算了,也不一定非看这批的卷子。”靳琪比明徽大了三岁,虽看着斯文有礼,实则也是个玩性大的,跟明徽简直心照不宣,得着功夫就结伴外出游山玩水,纵马欢畅。 当然靳老兄虽容貌不差,但实在不是明徽同学喜欢的那一类,遂两人干干净净,不容易的很呐…… “又不是什么正经考试,我有什么可怕的……”明徽色厉内荏,眼看着负责收卷的小厮步步走进。他忽暗自脚下使力,将桌上的墨盏打翻,黑色的墨渍顿时渗透纸张。 自古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明徽大惊一声,神色顿时悲切,连忙去整理自己试卷,那想纸张越蹭越画,最后直接破了大洞出来。在讲台上的刘夫子看了直摇头,厉声将明徽叫到跟前发了张新的纸卷,道,“就你最不省心,给老夫重写一遍,今天晚饭也不必去用了!” “……” 好罢,明徽尴尬的认命,遂总结出人不要装十三,是真的会遭雷劈。 这件事说来起源于严光龄最近给自己的一封信,道明那新来的教谕冯夫子曾在自己于翰林院当庶吉士时,当过自己的讲经师父。严光龄再三写信给冯夫子说要关注自己的小弟子,明徽若是今日份丢了人,他也脸上无光,没准还会被笑话。 毁不该最后一笔失了神,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终始皆推到。 靳琪幸灾乐祸的出了门,明徽则老实立于案前把文章在新纸上又重新默了一遍。这期间刘夫子传了晚膳过来,一边享用一边盯着明徽用心下笔。清蒸鲈鱼配卤蒸鹌鹑,外加一份扬州友人送过来的爽口凉菜配白米南瓜粥,刘夫子吃的不亦乐乎。 “哼,也就这般资质了,也不知道元道怎么会收你当弟子。”刘夫子这些从士大夫阶级退下的老儒生,嘴里从来就不会念手下门生的半点好处。 明徽都被念叨麻木,心想你最好不要知道他跟严光龄到底什么关系,否则还不得气晕在饭桌前。 “写好了就回去睡。明日还得早起去迎接冯教谕。”刘夫子又是冷哼一声,喝了口碗里的热粥后扬手便让明徽出去。 自己这冒冒失失的性格真的要改了,实在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干。明徽略微沮丧,饿着肚子回到学堂寝屋,刚打算直接睡下不去想其他。便听到卧房外两个学子在议论什么翰林院,探花郎…… 明徽顿时脑内警铃大响,便凑了过去一起讨论。 翰林院一直是整个朝堂里最清贵的地方,殿试后进士中的前三名都会被授为编撰,负责给皇帝诏命起草,文册,文翰之事。当然因为离皇帝的距离最近,偶尔也会负责一部分帝王皇后起居注的撰写。 要说这翰林院最出名的还是因为无论前朝还是现在,或者远至盛唐繁宋,宰相尚书之流辅臣大多出于其中。 明徽听到最后约摸知道发生了什么。因着懿仁太子过世三年,圣上身体也日渐欠缺,便挂念起儿子的起居注来,遂命文渊阁大学士高东卿负责编撰。 而曾为太子师的冯教谕年迈腿脚不便,圣上怜其辛苦,便让高东卿亲跑蜀地一趟,把懿仁太子起居注中的细节补齐。 “那又关探花郎什么事?”明徽好奇的眨巴双眼,另外两学子相视一笑,道,“我们也只是猜测那位新进的探花郎可能会跟来,他可是高大学士亲点的门生。啧啧,相同的年纪,怎么人家便蟾宫折桂,进翰林院。我等庸碌之人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到最后聊天内容难免便成了三人面色惭愧的叹息。明徽心中腹诽,虞明靖这人打小就天资聪慧,不可多得的冷静持重。怎么就一不小心走歪了道,喜欢自己哥哥呢。 当然明徽觉得已经过了三四年了,少年人那点激情和冲动也该被岁月消磨殆尽。若是再次见过虞明靖,自己这个伪庶出大哥该怎么面对。 天啊。怎么就色字当头一把刀了,睡了虞明靖简直成了明徽忏悔录上能排进前三的黑历史。 算了算了,肚子都已经饿的发痛了,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明徽蜷缩在自己被窝里逐渐昏昏欲睡,结果孽做多了,噩梦自然找上门。 记忆里明靖一直是那副如松如鹤的少年模样,眉眼干净儒雅,身上永远带着股好闻的墨香。他会冷着脸看不透心思的打量自己,也会偶尔蹙眉,目光缠绵羞涩的表达期待。 但明徽算是折在这类高效能腹黑士大夫手中一次了,于是打心底的发怵,完全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态度。 噩梦中明靖还是那副又沉默又渴望的模样,他刻意蒙住明徽的双眼,剥开一层层布料的束缚,吻于锁骨出,一路舔吮直到腰侧。 明徽难受的想要抵抗,奈何自己那点不多的良心被色欲彻底打败,最终甘愿诚服,被摁在被褥里顶弄缠绵,穴肉夹紧明靖的性器不舍的其离开自己体内。 最后的最后,则是虞明靖越来越靠近的声音响在耳侧——兄长难道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明徽被吓得一个趔趄,大半夜从床上猛的坐起。 身下性器黏黏腻腻射出的淫液挤在大腿根处,湿漉漉的很是难受。明徽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就算色字头上一把刀,也不该将春梦对象幻想成明靖吧。 总不会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内众人的讨论对象都是明靖,自己也惦记上了。明徽痛苦的起身去翻衣柜,给自己换了身新亵衣。 或者是自己最近忙于学业,忽视身体本能的欲望也说不定!不行,无论如何,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着想,必须要找一个新的炮友发泄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明徽:我喜欢的类型下一章出现哈哈哈! 第79章 咸鱼没有梦想 生活还是需要按部就班的去度过,明徽因着昨夜里一场春梦了无痕,被迫早起去迎接冯教谕时也神情恍惚,顶着一圈硕大的黑眼圈见谁都迷迷糊糊。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5节 刘夫子见明徽这幅睡不醒的模样,顿时恨铁不成钢起来,心道对方虽有几分在文章八股上的灵气才华,但平日里太过惫懒松弛,没个人往他脊梁骨上栓个绳,迟早变成平庸之辈。 明徽深深感恩自己前世所经历的应试教育,如今往封建王朝科考制度上一套,两者竟然相似程度基本无差。所谓夫子们感叹的灵气,不过是历史浩瀚长河里,几百年历经变革中人们思想变化的结晶罢了。 “啪——”的一声,被削成长而扁平的竹棍敲在明徽微垂的肩膀处,钻心般的阵阵尖锐的痛感袭来,明徽顿时清醒,龇牙咧嘴的望向刘夫子。 “冯教谕马上就过来了,在这幅瞌睡模样,你今天的午饭和晚饭都不要用了。” 刘夫子花白的胡子几乎要炸起来般的凶悍,怒目圆睁,狰狞的仿佛要吃人。明徽吓得一阵哆嗦,身旁的靳琪也被骇的不该出声。两人在紧张气氛中相视一秒,皆感叹不亏是惟有读书高的社会底蕴,夫子简直比老子还要狠上三分。 哎,我爹也没这么打过人啊,靳琪心中默默念叨。明徽则感叹幸好自己的抗打能力已经被蓝氏练出来了,只要不把他往死里折腾,一会儿就没事了。 这场小风波很快结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由着几个小厮开道,冯教谕和身后跟着的几位州府衙门处的官员闲谈着布入学堂正厅。 皆是朱红圆领官服配乌纱帽的官员们小心奉承着,说话时弯腰客气,举止谦卑恭逊。明徽好奇抬眼望去,那冯教谕却是坐在一个四轮推椅上正笑的和蔼温煦,挥手间便让其他人站在旁侧。 “今日先不言其他,一早便让人把你们昨日做的八股文章全摆了过来。老夫一一看过,和你们随意聊聊,自能看出功课是否扎实,品格是否端方。” “心正而后修身,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冯教谕说的很简单,他这人不看重文章是否写的花团锦簇,文采斐然,亦或者言语枯燥,词藻匮乏。他更看重品德道学的修养和对经济仕途的个人理想。 明徽听后心里一阵打鼓,因为他认为自己要德行没德行,要理想没理想。此时唯一的梦想不过就是当一条快乐的咸鱼。 按照文章先后的排序位置,每个站在学堂中央的学生都战战兢兢的把心提到嗓子眼处,等待冯教谕依次点名。 不知是冯教谕注重个人隐私问题,还是怕自己说话让人难堪。刚才负责开路的几位小厮端过来一个黑漆雕刻八仙的厚重屏风,把学堂里试图张望的人全挡在三四米以外的地方。 明徽是最后把文章交上去的,心里并不觉慌乱。就是站着的时候累的慌,还不能做其他事分神,否则就会挨刘夫子的竹板。 无聊的时候视觉总会更专注些,明徽眼睛转来转去,忽看到侧门处开了道小小缝隙,有个穿月白色交领长袍带玉冠的少年眼观四方,最后把目标落在了正厅处那几位围着交谈的官员中。 也不知道那少年是否得了那官员示意,竟然悄默声的把门推开,溜了进来。 明徽用力眨了眨眼睛,险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这少年怎么长得这么像一个人,不对,是怎么这么像蓝玉。 还不对,应该说是怎么这么像最开始时,刚遇到的蓝玉! 月白色的长袍上绣着用金线点缀的纹路,腰间束靛青色藏玉的革带,颗颗圆润透明的玉色碧玺珠子随着走动间摇曳晃动,更衬的少年本身挺拔如青竹,温润而英姿勃发。 许是明徽看痴了,那少年骤然转身,两人目光对上。一个热烈张扬,一个本能躲闪,到像是闹了场笑话般尴尬。 明徽心虚的急忙低头,洋装无意的动了动发痛的脚跟。那少年却想是寻到了什么趣事,目光越发留连在明徽身侧。 “好好在京城宣宁侯府待着,跑来蜀地做什么!”知府大人周逢本站在官员中恪守规矩的等待冯教谕训话完毕,却突然看见自己那本该在京城老实读书的大侄子。 一阵头脑风暴,他只恨不得丢下脸面去揪那熊孩子的耳朵。奈何冯教谕还在一旁,自己手底下的官员也睁大眼睛看看。害得他只能把周文瑾拽到身侧小声训斥。 “三叔,我也是太无聊了……你也知道的,姑姑嫡子的国公爵位被蓝家叔叔给抢走了,我爹娘这两天心情不好,逮着机会就骂我一通,我这不才过来寻你待半月嘛。” 这京城公爵侯府人家姻亲关系复杂。周文瑾的亲姑姑周汝箐便是几月前战死沙场的蓝骅将军之妻。又因为自己母亲袁氏和蓝骅生母是堂姐妹的关系,周文瑾其实也可唤蓝玉为一声表哥。 但封建社会中注重的还是男方这一代的关系,遂虽比蓝玉小了不过四岁,但算起来还是叔辈的亲戚。 “圣上亲赐的袭爵表彰,怎么到你们嘴里反到成了抢的。在让我听到你嘴里说这些放肆话,当心我替你爹娘行家法!” 周逢是上一代宣宁侯爷子嗣中唯一中进士的有志青年,如今已凭借科考迈出武将世家行列,在文官集团混的如鱼得水。 他这种半是侯府世家,半是清流文官的混血人群,最怕的就是站队问题。周逢心道自己那傻侄子还以为宋国公府的爵位是可以凭借私心抢夺的,那背后明明是蓝玉嫡妻梁氏一家的文官集团,和周氏所代表的武将集团在搞内讧罢了。 可怜那蓝玉,血亲顷刻间皆丧。一身战功,怕不是还要夹在其中做牺牲品。 “好好好!”周文瑾急忙捂住嘴巴,目光往明徽处瞟了瞟,道,“那是谁家的公子,怎么样貌那般出众。” 周逢不过是州府刚上任没多久的新官,哪儿会知晓一个讲堂里寻常学子的家世。便不客气的继续教训,“我明儿把就把安排进去,你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写种田文的快乐就是把最初单纯的人全拉下水哈哈哈哈哈哈!!! 瑾瑾类蓝暂排苦思罢了!! 第80章 晚夜玉衡 周文瑾嬉皮笑脸的应承完叔叔,便又把视线往明徽身上扫,心道这人跟鹤立鸡群似的,乌泱泱一堆人里即惊艳又养眼,宛如一朵脱俗的海棠花般立于枝头。微风拂过,好像真能闻到那一股若有若无的芬芳。 起先那阵别扭尴尬劲过去后,明徽便被对方那火辣辣的视线盯的有些不耐烦了。 话说因为五官容貌实在生的太好,平日里也没少人这样又浅显又轻佻的打量自己。但大概小地方八卦传播速度要更快些,有着江浙总督严光龄门生这道护身符,寻常人对他只有退让三分的地步。 不过好在冯教谕此人办事效率出奇的高,明徽还以为要等一二个时辰才轮到自己,没想到不过愣神发呆的功夫,刘夫子便用那根浸过水的可怕竹竿点在他肩头处,示意明徽可以去屏风里面听训了。 明徽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侧眼望了望自己洋洋洒洒几百字的八股文,心里实在忐忑的厉害,对着冯教谕时更是连脑袋都不敢抬起。 冯教谕却并没有刘夫子那般严肃刻板,他没有一上来就讲科举中第之事,只轻笑着叹息道,“你便是明徽吧,可有字?” 明徽听后有些诧异的抬头,茫然道,“学生还不曾有字。” 字这种东西是古代士大夫阶层的一种雅称,一般是男子满二十岁行冠礼后由父亲或长辈取字。明徽这种社会底层老百姓一般以吃饱喝足为最基本的需求,认识的士大夫阶层也寥寥无几,亲戚间更没有这种俗礼客套,遂并不讲究。 “老夫记得你有块独山玉,上刻海棠。不如取少衡两字可好?”冯教谕捋了捋自己那一把苍白的胡子,望着明徽略有不解的视线,继续补充道,“海棠别名晚夜玉衡,花姿潇洒,常并蒂而开,实乃国艳……” “……”明徽听的发愣,心道自己那块刻海棠的玉坠儿确实不少人见过,也皆称奇,不想连个京城来得冯教谕也知道了。不过他并不敢失礼,本能的抬手下跪,并道,“学生谢教谕取字。” “呵呵,不必谢了。”冯教谕一把老骨头,坐在轮椅上端起旁边的茶盏,边啜边不断打量明徽,最后叹了口气,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少衡今日可带了那玉坠儿?” 明徽心里默默顺了口气,此时此刻突然有种忐忑不安进盘丝洞,蜘蛛大王却跟你唠起了家常的怪异想法。不过玉还是带了的,明徽顺手从脖颈处解了下来,递到冯教谕手心。 “哎……”冯教谕将透着温润暖沁的玉坠儿放在自己苍老干枯的手心中,只道,“不想都三十多年过去了。” “那年父亲过世,我丁忧回家路过苏州府的天池山,便想去拜访一番好友普慧师父。那想到半路想绕小道上山,却遇上毒蛇。本以为荒野偏僻,呼救无人要命丧黄泉,忽有一八岁左右的徐姓小姑娘跑过来。她看我中了蛇毒,却并不惊慌,跑去潮湿水溪处寻了名为半生莲的草药和蒲公英嚼碎后给我敷在伤口处……” 明徽听着后背猛的发紧起来,一声不吭的望向冯教谕,木然又无措的问道,“那徐姓小姑娘……是我娘?” “这玉传到你手里了,八成便是你娘吧。”冯教谕被明徽骤然打断,却并无责怪的意思,继续说着往事,“后来我半昏半醒之际,那姑娘又上山寻来了普慧,我方得救。也不知为何,普慧望着那姑娘,道了声王妃的命格……” 轰隆一声,惊雷乍响于脑海深处。明徽缓缓闭上双眼,片刻后骤然睁开,目带颤抖的凶色,“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王妃命格,家母已经过世十年了……” 当初偷听徐娴儿讲起这段和所谓王妃命格相联系的往事时,他觉的荒唐。后听燕斐青酒后描述又觉得惊诧,现在骤然听冯教谕讲来,只觉得森然可怖。 脑袋里就像有个锤子将过往云烟碎成千万片模糊的镜子,明徽想着头便痛的厉害,几乎想立刻把屏风推开好透一口外面的空气。 千般万般的人将徐妧儿描绘成不同模样,或单纯善良,或阴谋算计,或心狠无情,水性杨花。可那到底是生养明徽的母亲,身体本能的抗拒一切外界所呈现的徐妧儿。 明徽握紧双拳,听着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道了声,“她这一生过得不甚容易……” 冯教谕默默叹息了一声,把玉坠儿还给明徽,说话间有些愧疚的无措,“丁忧期过,我便被外放去了边陲小地,自顾不暇。本是救命之恩,后来也不曾帮扶过她……” “抱歉,也不知道是不是岁数上来了,昨日发生的事记不清了,反倒三十年前的事仿佛前一秒刚发生过。” 两人聊了许久,冯教谕佝偻着老迈的身体望向天边正午的阳光,最后还不忘说句正事,“严元道这人实在,又因着你母亲的恩情,老夫会尽心传授你科考的本身。只要你把功课学的扎实,前途自然水到渠成。” 到最后恢复了些许的神智,明徽踉踉跄跄的从屏风后走出,被阳光照在身上那一刻方才觉得又有了喘息的机会。 一个人越想着逃避过去,就越容易被过去牵绊。幸好明徽有个天大的优点,他这人不较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尽头都是路,就算那一天他被推到悬崖边上,也会先欣赏远处群山峻岭的大好河山在赴死。 徐妧儿已经是过去式了,不管这人到底是好还是坏,都不该由他这个唯一骨血来评说。 “少衡。倒是个好字。” 明徽心里有事,一路低头沉思,想着学堂快开饭了,先把肚子填饱在考虑其他事才对。哪成想周文瑾半路抬手把人截了下来,险害的明徽栽了个跟头。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挡道的都是路障!明徽心情欠佳,稳住身形后瞪圆了眼睛回怼道,“偷听可非君子所为吧。” “我也不是君子啊。”周文瑾唇角上扬,露出一对尖锐的小虎牙,跟只耍赖的雪橇犬似的。 明徽被这一笑幌了心神,顿时来了兴趣。他正儿八经的打量了对方一番,才发觉除了几分风雅俊朗的贵气外,这厮那股子单纯傻气也跟十九岁的蓝玉颇像。 乖乖,这不上赶着让他来调戏的主吗。明徽心道自己今天不把对方整得脸红脖子粗,心里都过意不去。 “不是君子是什么?”明徽猛的靠近一步,春日百花丛间,他和周文瑾鼻息可闻,两人身上淡香相融,带着潮湿的暧昧随风流转。明徽凑到对方耳畔间,故意沉着嗓音,似有似无的问道,“是流氓小人嘛?” “你……”周文瑾是宣宁侯府的嫡老幺,家里跟鱼眼珠一般的宠他,但也管教极严,从不许去什么花街柳巷。现下骤然被明徽这么一撩拨,有些茫然好笑的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垂,说道,“你干嘛凑这么近!”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写徐麻麻的往事了!!!赶紧来个姐妹催更我,我也想日更万字,早日完结开新坑呜呜!! 盲猜一下小周同学会是攻吗哈哈 第81章 别人家的孩子 明徽望着对面少年逐渐发烫的脸颊,心道这才哪到哪啊,真不经逗。 “那我离你远点,咱们有缘再见。” 明徽痞兮兮的用胳膊肘轻碰了碰周文瑾腰侧,虽说生了副唇红齿白,眉眼含情的楚楚长相,偏那双上挑的狐狸眼里皆是流转勾人的艳色。静静不做妖的时候旁人看着只觉此人不凡,等明徽真想耍点小手段去拿捏别人,一般二般的人那肯定是经受不住的。 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对方也心怀不轨的情况下,且因为自己是个弯的,明徽把这些招数只用在了同胞们的身上。还得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啊! 话说完后还不等发懵中的周文瑾做出什么反应,明徽便不再回头的往饭堂方向走去。 州府办的官方讲堂,每年不过收五十不到的学生,能进来的不是数一数二有才学的富户之子,便是来此地赴任的官僚子弟,当然还有靠关系银子砸出来的插班生,比如明徽。 遂讲堂不仅办的建筑上风雅通透,小桥流水,阁台莲池应有尽有。且格局方正位置佳,出门不远便是衙门处,不出百米便是城中心最为繁华之地。当然这种半封闭式的讲堂,饭堂师傅的水平也是不错的! 靳琪这兄弟靠谱,出来的早也不忘把明徽的那份餐食放好。今日用的是野生鲫鱼炸酥后和新鲜嫩笋煨的豆腐汤,还有一道厨房师傅拿手好菜桃花泛,是油煎后的小米锅巴浇上番茄汁缀以虾仁而成,色香味俱全。最后则是一碟用新鲜奶子和蔗糖灌入酥皮后用炉子烤出来的带骨鲍螺,明徽好甜,能一口气吃完整一碟。 “你说这冯教谕也是,跟我们讲话不过三两句便打发了,说的都是些品性为重的废话。跟你到说了半天,饭都要凉了。”靳琪招呼明徽过来跟自己坐一块,还替好兄弟到了杯温热的菊花茶。 “谁知道呢,反正我现在只在乎吃的。”明徽饿的够呛,猛灌了一口热茶后,急忙夹起一块还酥脆的小米锅巴塞进嘴中,嚼的咯咯作响。 “瞧你那吃相。”靳琪也是的脑袋里不放事的,逐渐把话题往别人带,“我给你说个好玩的,刚才我听旁坐的讲,过两日咱们讲堂又来一个关系户,还是知府大人家的亲侄子,宣宁候府家的四公子。” “啧啧,这京城人家的公爵子弟不知是不是个草包纨绔。”靳琪说来好笑,望着明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明徽嚼着虾仁,又喝了口鲫鱼豆腐汤,良久后才反应过来,这侯府世家子是曾经蓝玉提过一嘴的表侄,但按照母亲袁氏那边的亲属角度,也可称之为表兄弟。 怪不得那厮有几分像蓝玉十九岁的模样,都说儿子像娘。蓝玉生母和周文瑾的生母是堂姐妹的关系,两人自然是有几分八竿子打不着的血缘。 “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平头老百姓,哪儿认识什么侯府出来的公子。”明徽把饭菜扫荡一空,转而又拿起一个鲍螺酥点吃了起来,奶香四溢的内陷顿时化在口腔中,甜滋滋的。 不过很快就能认识了。 明徽低头啃完最后一块点心,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去看靳琪碟中。骇的靳琪忙叫来几个小厮把吃食全端了下去,道了声,“光看你能吃,怎也不多长高几分。马上就到了午憩时间,在吃克化不好八成还得生病。” 明徽应了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心道自己长不高那妥妥的是基因问题啊!也不知道这具身体遗传的是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娘,还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爹呢。 午间回到自己卧房躺下,明徽把那块刻着海棠的独山玉卧在手心,深深的叹了口气。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6节 “因果循环,可我本不该是这一世的人啊,去应谁的报应,偿还谁的恩情呢……”明徽微闭双眼,顿在床榻间,十分无力的呢喃道。 一梦终醒,之后两天因着冯教谕身体孱弱,吃不住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他们这群学子并没再见过这位德高望重的前大学士。反倒是明徽掐算着时间,在第三日的清晨时见过了如期而来的周文瑾。 讲堂里不拘着学生穿着打扮,只要不过分花哨奢侈惹人嫌,夫子们都是懒得管的。周文瑾今日浅色中衣外穿了一件湖蓝色的交领长袍,上锈着秋香色立蟒瑞兽纹,身姿挺拔,容色温润中透着几分武将世家子弟的英武。 不错不错,明徽暗自窃喜。心道这小子实在是符合自己的审美需求,想来也废不了什么功夫,对方八成心甘情愿的得跟自己好上。 明徽座位靠窗,周文瑾便让负责搬桌子的小厮把位置移在明徽后方。 “这不就有缘再见了。”明徽作为一个不靠谱的前桌,只用一双乌溜溜明亮的眼睛盯着周文瑾步步向自己方向走来,并没有任何想去帮忙的意思。 “我让人打听了一番,原我还该叫你声叔叔……”周文瑾话中带着股说不出的怨气,喃喃道,“你竟然是虞明靖的兄长,怪不得看你跟别人不一样。” 明徽大概不知道,虞明靖此人作为一个赤果果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在京城各大有关联的官宦侯爵家族中有多招恨。 蓝氏这人虽不爱显摆,但儿子名声大了,自己脸上也有光,出入豪门夫人间的聚会时难免被奉承之人点一句,然后方才用帕子捂唇,骄傲的道一声,“我们家明靖啊,从小……” 实在是羡煞一众家有不争气儿子的旁人。 周文瑾因着年龄相仿,自己父母难免让他拿明靖作为榜样,时不时便要念叨,“你姑姑家蓝玉叔叔的表亲虞家有个叫明靖的,从小到大从来不用父母拘着,便自己勤学不怠,现年纪轻轻,才将将比你大了一岁,竟中了头榜第三名的进士,圣上亲点探花郎啊……” 周文瑾听的脑袋生痛,越发记恨那姓虞的人家了。 “……” 明徽被周文瑾目光中逐渐燃烧的怒意吓了一跳,不过按照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姻亲关系,自己这个冒牌货确实是跟对方差了辈分的。 一通头脑风暴后,明徽强忍住内心的吐槽,真怕自己嘴贱当场叫周文瑾一声大侄子,两人还不到一分钟的暧昧关系还不得彻底玩完。 随后他便装出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刻意压低了声线委屈道,“我这么一个不上道且天资愚钝的庶子,哪儿配给探花郎当兄长,又哪儿值得侯府公子叫一声叔叔呢。” 说罢,明徽回过头不去看周文瑾,自顾自的收拾笔墨纸砚,等待夫子讲今日的功课。 周文瑾让小厮打听到的无非就是明徽从小身体孱弱,不易在京城养着,便被送到了蜀地六叔家照顾。其中复杂过往他自然不得而知,傻乎乎的全当了真。 可见明徽被他话中意思激的有些恼了,周文瑾心中那点不悦瞬间烟消云散,反想去把人哄上一哄。 “我没有看不起庶出的意思…”周文瑾小声替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不喜母亲总拿虞明靖来压我一头,恨不得这般的青年才俊是她生的才好。” 晨起夫子们交代完今天要学的功课后,大多会腾出一盏茶的功夫让底下学生把昨日学的内容在纸上默一遍。明徽一边拿笔沾墨,一边内心腹诽,你们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啊,让你母亲知道虞明靖私底下是个连亲哥都能染指的厚黑学十级选手,还不得吓的连夜把孩子扔沟里。 啪——的一声,明徽条件反射的咬紧牙关忍痛,却不想这次刘夫子的击打对象换成了周文瑾,并且依旧是那副炸开了胡子的凶像,恶狠狠的教训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侯府公子,还是知府亲侄,进了讲堂就得守规矩,不许在课堂上嘀嘀咕咕的聒噪……” “还有你,发什么呆。尽是些不上进的,老夫还指望今年秋闱讲堂里能多出几个举人,怕不是要失望喽。” 刘夫子拿这他那根可怕的浸水细长竹棍在走廊处穿插巡视,见到有偷懒瞌睡碎嘴的,直接无差别攻击,啪啪几声竹棍和肉体碰撞下来,众人越发挺直脊背,下笔如有神助。 明徽听着后面周文瑾不断传来的嘶痛声,又见刘夫子巡视旁屋的空隙,迅速将自己写好的纸团顺势扔在对方桌子上。 讲堂里第一条规矩便是不得交头接耳,以后你只许课下跟我说话,千万别连累我跟着你一起受罚。——明徽一手的狗爬烂字练了三年,终于有了几分端正模样。不过颜体严峻雅致且气势磅礴,千日的功夫也将将是入了门道。 但唬一个涉世未深的侯府小公子还是够用的。 周文瑾小心翼翼的把纸团摊开,一边龇牙咧嘴揉着肩膀处被竹竿抽打过的胀痛,一边又见明徽笔迹如本人般娟秀温雅,心里越发跟被猫挠过一般。 苦苦坐了一上午,期间看着明徽背脊挺直,听夫子讲解四书五经时坐的端庄斯文,偶尔悬腕在小册子上记录要点时,会露出一段肤色雪白的手臂。周文瑾有时坐不住东倒西歪,还会瞧见明徽似笑非笑的轻轻回眸,如沐春风,芳菲弥漫。 “不是说自己天资愚钝嘛,怎么学这么认真。”周文瑾不满的小声嘟囔,直满脑子之乎者也听的头疼,挨到午间下课时整个人瘫倒在桌面上不想起来。 “你这话说的矛盾,不是因为愚钝才更该认真吗?”明徽收拾完笔记,转过来含笑望着周文瑾说道,“瑾哥儿,我可听说你从小便染了些精致的淘气,如今也大了,该学着些经济仕途的学问才对。” “……”侯府小公子天天被这些话惹的炸毛,听明徽说罢不经眉心也开始微皱,讪讪冷笑数声后说道,“干嘛,刚才还说不配,现在又想当我长辈了?” “行,那我跟你说着好听的。”明徽忍俊不禁,随即招呼靳琪把周文瑾从桌子上拉起来,“走,咱们去看看今天食堂大师傅们做了什么新菜。” 其实什么山珍海味周文瑾没有吃过,侯府平日里吃个饭都要十来个下人婆子伺候,满桌上最少也要凑满十六道珍品佳肴,否则还不算吉利。如今被拉着去个私厨用餐,不过图个新鲜有趣罢了。 他见明徽爱吃一碟酱煎猪肘酥片,遂也要了份,吃了几口只觉寻常。哪成想明徽风卷残云般就着一碗虾肉豆腐羹连吃了两碗米饭,方才那股风雅儒静皆化为泡影。 “虞明靖跟个谪仙人一般,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把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们迷的神魂颠倒。”周文瑾喝着小厮端上来的温茶道,“你虽也出众,但好在有烟火气!” 听着对方很认真的点评,明徽目光灼灼,眨着眼睛用嘴型问道,“那你喜欢哪一种?” “自然是……”你这种了。周文瑾话说到一半,靳琪正好端了碟云片糕过来。他好奇的望着两人气氛诡异的场面,颇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细打听了一番,没想到跟文瑾贤弟沾了些不远不近的姻亲关系。” 明徽唇角含笑,忙向靳琪解释了一番。三人用过茶后,又让小厮抬水过来净手漱口,方才相邀一起回寝屋里小憩。 “不了不了,我只是在讲堂里短学一段时间,午间回外宅休息便可。”周文瑾走到半路上时才想起因为自己挑剔,不愿与陌生之人相处一室,便在离讲堂不远的胡同租了间小院方便起居。 明徽停下脚步让靳琪先回自己寝屋,自己则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文瑾。 四下里微风轻启,吹过来一股极淡的花香,明徽故作沉思一番,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呢,竟然说的上是亲戚,讲堂屋舍又宽敞,咱们同塌而眠又有什么不可呢。” 作者有话说: 明靖:虽然咱戏份少,但江湖都是咱的传说!! 是七十八章 人不风流枉少年 这句话明徽说的极具暧昧,周文瑾听的耳根处又是一热,俊朗的小脸顿时间通红。京城男风时盛时衰,无论青楼楚倌还是教坊司戏院皆有男宾。虽然自己一直有贼心没贼胆,但听还是听过不少的。 如此旖旎之事,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不过一朝行鱼水之欢,余后娶妻生子,还是朋友。 周文瑾抿唇思索半天,有些无措的茫然。 他一个正值思春的年纪,又常年被父母约束,偏明徽就像只修行百年刚出山的狐狸精怪,看着怯弱又行为放肆,举止端雅话中又带风情。 观念的桎梏和盎然的情愫矛盾僵持,他只默默低着头不知该如何答应。 明徽等了许久,见周文瑾没反应,便打消了念头。只是刚往前走了两步,对方却又追了上来,红着脸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说道,“我,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明徽声音中带着柔软的笑意,虽然个子矮了周文瑾半头,靠近时说话需要仰视,但此时此刻是他拿着主动权。 “我也不知道答应什么,总之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周文瑾微微闭上眼,再睁开时脸上的红潮已经蔓延到了脖颈,整个人血气翻涌的发颤。 “看你羞成这样,平日里侯夫人不给你屋里放通房丫鬟伺候?”明徽见对方这幅未经人事的反应,简直憋笑憋的脑仁疼。 “我二哥未成亲时混账,弄了一屋子莺莺燕燕在屋里成日闹腾,也不求个上进。后来我娘气急了便一口气全打发了,连带着我也不许有亲近的女使伺候。”周文瑾说完以后,几乎有些忐忑的望着明徽。 这种流氓调戏天真少男的错觉,明徽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不过周文瑾在这儿也待不了多长时间,纯属给自己沉闷的生活找点乐子了。 “走罢,中午不休息,下午没精神听课又要挨罚。” 讲堂的寝屋虽不是单间,但睡觉的地方却是隔开的,其间用木板挡着,完全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明徽把周文瑾安置在自己床榻旁边,两人盖着同一块被褥,脑海里天马行空,各想各的。 都睡一起来,亲一下总可以的吧。明徽想着便侧过来身,仰着脸贴进周文瑾,将手掌覆盖在对方脸上,闭着眼轻柔的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嘴唇相触后便离开。 周文瑾始终不敢把眼睛睁开,被带着甜香的湿软嘴唇贴上时,脑袋里宛如炸开烟花般炽热,惊的他又害怕又期待。只是刚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做时,明徽已经转过身自顾自睡午觉去了。 “?”周文瑾目瞪口呆的从床上弹了起来。明徽刻苦努力了一上午,吃饱喝足后正是犯困的时候,一想到下午还要费劲心思写八股文更是要睡足了才好。 不过小孩子还是要安慰的。明徽把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中,眼睛微眯开一条缝隙,柔着声音说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等大后日休沐,我带你去我外头的宅院里快活。” 周文瑾初尝情事,愣头青般顿时紧张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便被引诱了,懵懂间一股脑全听明徽安排。 作为思想界霸王龙级别的产物,八股文自打明朝洪武年间被研究出来,祸害的就是皓首穷经想要科考上进的读书人们。毕竟八股文做不通,管你是天下奇才,还是流芳千古,最后也得辗转沟渠做个最普通阶层的老百姓。 但有时候还不得不承认,能在这种结构严谨,章法细密,条理逻辑性极强的八股文中胜出的绝大部分,都是国家政权系统所需要的,并且能维持好太平盛世正常运转的存在。 今日下午夫子给的题目出自论语一篇,名为《百姓足,孰与不足》。明徽想的头疼,用力往自己大腿根处用力一掐,提笔在纸上开始写到,民即富于下,君自富于天…… 余后两天便都是围绕着这篇八股文展开,夫子讲述如何破题,破题之后是承题。 这些都是有极其严格的标准,要求排偶工整,必须用专业名词。按照明徽的理解就是写长篇的对联,总之难度会随着考试级别越来越复杂。 所以说人对学业的痛苦是无止境的,明徽因着课程突然的增多,虽跟周文瑾前后桌的关系,两人也鲜少再有亲昵的机会。 直等到三天后的休沐,靳琪要回家去陪母亲过寿,明徽方才想起自己好像跟周文瑾约好了一起去宅子里快活。 “我先回去买些酒收拾收拾,等晚间你从后门进来,穿过一条游廊便到了卧房,我在那儿等你。”明徽激动的搓着双手,满眼冒金光的盯着周文瑾。 两人计划了一番,周文瑾白日里要去给叔叔婶婶去请安,要留到晚饭后才有机会去夜会明徽。明徽则需要狠狠的补眠,等到了夜间在胡乱折腾。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一切准备就绪。明徽卧房内点了盏透着微光的蜡烛,一个人坐在窗前赏月喝酒,遐思着之后的婉转流华。哪成想自己越喝越醉,人到跟消失了一般根本没影。 明徽迷迷糊糊,内心把周文瑾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竟然敢放鸽子,约炮中这么没品的事都能做出来! 可在往窗外望时,走廊里骤然出现了一个身型挺拔的公子。明徽不知觉中把自己喝的头脑昏沉,故意吹了蜡烛,黑暗中拉起那人的手,便摁倒在床榻之上。 “让我等了许久,你怎么赔我……”明徽作为一个情场纵横多年的老手,对付个把少年郎简直如鱼得水,捧着对方脸颊便吻了下去。 不同于初次时蜻蜓点水般青涩的碰触,酒精刺激下明徽激烈而柔媚,赤裸裸的欲望摆在明面上,没有任何一丝纠缠的狂热。齿关被舌尖顶开,明徽挑弄着少年敏感的口腔内侧,丝毫不含蓄的深吻,将双方的舌尖纠缠在一处吮吸啃咬。 “兄长……” 少年红着脸,几乎被吻的窒息,结巴的问道,“你,你在等我?” 废话。明徽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双手一颗颗解开对方圆领长袍上暗藏的纽扣,直至华贵的衣料散开在被褥中,两人在相互摩挲间露出大片赤裸的春情。 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中逐渐升温,两人在那一吻中皆动情,余下做的不过都出于本能的探索。明徽松了对方亵裤的束带,单手一寸寸探近后握住灼热硬挺的性器。 不错不错,本钱还是有的。明徽用柔软的指腹在茎身顶端打着圈的揉搓,只听身下人闷哼一声,是舒爽的。 作者有话说: 是谁被明徽轻薄了我不说!!!懂得都懂哈哈哈! 最近更的好勤快!!! 第82章 大和谐 “文瑾啊……” 明徽醉的糊涂,满脸红晕发热的贴向少年,一边帮对方撸动着性器,一边不住把脸卧在对方脖颈处发笑。 “不许叫文瑾,叫……叫子理。” 少年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格外清澈急躁,明徽还以为是什么小名,乖巧的哼哼了两声后,甜腻着嗓音唤对方‘子理’。 一开始为着方便,明徽早早便做好扩张准备,本着给小朋友破处的积极想法,又怕小朋友胡来惹的不痛快,他抹了厚厚一层膏脂在后穴入口处,现已融化成温热的润滑液。 明徽拉着少年的手去揉自己胸前的乳尖,微带凉意的指尖搓弄着小粒,或轻或重的亵玩下,只惹的他不住呻吟出声。 “子理……嗯……”许是被学业或者是被这个封建朝代训化下压抑太久,明徽偶尔也会怀疑自己是真的渴望性,还是纯粹的没有发泄途径,而性是带来快感最直接的方式。 正所谓一个巴掌一个枣,是训狗,也是训人啊。 沉重而未知的前途是巴掌,纯粹热烈的性便是甜枣。明徽偶尔也会怀念曾经在现代生活的种种,不经真情实感的去感恩那些用生命给予普通人民自由的先烈们。而作为一个渺小卑微的跨时空旅人,他真的除了积极向上的面对生活,什么也做不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7节 算了,想的头疼。 明徽翁声翁气的一通乱蹭,温柔的伏在少年身上。前戏润滑做的足够彻底,但性器进入时依旧有股撕裂般的疼痛,赤裸的皮肤相贴在一起,明徽感受自己后穴被粗挺的茎身一寸一寸顶开,低声喘息着颤抖。 少年见明徽压抑着不失声呼痛,急忙停下动作将人抱紧在怀中亲吻。 明徽感受着柔软嘴唇的轻触,自己挺动着下身让对方缓慢且深入在自己的敏感处,随后在适应中,快感难以言喻的汹涌,渐渐伴随着呜咽和呻吟声沉沦其中,让所有不该有的枷锁粉碎在恍惚迷离间,唯有失去焦点的双眸依旧明亮。 一夜风流婉转,两人直胡闹到天际微亮时才做罢。明徽累的瘫倒在被褥中不想起身,还不忘指使对方替自己善后。 “子理,你真厉害……”明徽被伺候的迷迷糊糊,内心感叹这小处男体力耐力各方面都值得表扬,事后都如此体贴温存。浑身上下被温水擦拭了一遍,连后穴处都被体贴的涂了层提前备好的药脂。 少年没在说什么,大抵是还有什么要事去做,沉默着穿好自己散落一地的衣物后,关好门窗后便悄然离开。 明徽睡的昏沉,一朝宿醉醒来望着正午的阳光撒在自己卧房的地面上,瞬间有种充电满格后的激昂。 除了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后穴处有些不适,明徽乐颠颠的收拾了一番,决定和周文瑾好好交流一番经验,下次保管更好的达成生命大和谐。 哪成想自己刚出门,便正好撞见周文瑾来府内串门。 “子理啊,我真是小瞧你了。”明徽舔了舔嘴唇,心情大好的搂过文瑾肩膀,两人脸贴脸凑的极近,甚至还能闻见昨夜缠绵后甜腻的余香。 “什么……什么子理。” 周文瑾眼中还带着愧疚,他听见明徽自然的唤自己子理,虽有些诧异,但更多的只是爽约后的惶恐和歉意,“明徽兄,真的对不住。我也没想到昨日一天都被二叔锁在房里不许出来,你,你昨晚大概是等了许久吧……” “……” 明徽听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扯动嘴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腿一软面色苍白的跌倒在地面上。 “啊,我记得昨日叫了个小厮来告知你的,明徽兄,你没事吧……” 卧槽尼玛,明徽额头上骤然爆起一根青筋,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难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昨晚是随便拉了个来传话的小厮睡了? “你给我立刻滚蛋!”明徽怒不可遏,跌跌撞撞从地面上坐起,抬起小腿便踹向周文瑾。 本着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精神,明徽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歧视小厮这个职业。但因为被放鸽子,意外下和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睡了,还全然不知道样貌品性,明徽只颤声骂道,“你个天杀的王八犊子,我真是……” 还不等他骂的痛快,门外忽又响起敲门声,明徽怒声让对方进来,不想来人却是个胡子苍白的老者,手里还拿着一份请帖,沙哑着年迈的声音颤颤巍巍道,“是少衡小友吧,我是冯教谕府内的刘管事,今日还请您过去一趟和老爷用午茶。” 既然是冯教谕有请,明徽自然不敢怠慢,忙接过请帖后收好放进怀中,还不忘有礼节陪小心的送刘管事出了胡同口。 “你给我等着!”明徽回过头来继续拎着周文瑾的后脖领怒骂,只恨不得把对方扔到井里给自己出气。 但还是需要赴约的,明徽把一脸茫然又委屈不敢出声的周文瑾赶出自己的宅院,稀里糊涂的又回了趟卧房换了套素色规矩的圆领长袍,一路上简直恨的牙根痒痒。 但到了冯教谕府内,明徽立刻恢复了平日里该有的稳重端庄,说话客气又随和,笑容礼貌雅致,跟随着刘管事穿过花园庭阁,到了正院里用茶的小方间内。 “少衡,快来拜见高大学士。” 茶室布置的文雅舒适,四下里都摆放着字画,周围是一片刚栽种好的翠竹,角落里还放着几盆将开未开的各色月季。冯教谕招呼明徽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毛尖,茶香浓郁。 而坐在其对面的则是个相对年轻的文人,身穿一套月白色的交领道袍,外套湖蓝色氅衣,举止肃雅,气质却威严深沉,一眼便知道是个大人物。 明徽不急不缓的弯腰行礼,直等到高学士放下茶盏,嘴角含笑着让他过来一起用茶,一颗狂跳的心脏方才落在实地上。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有奖竞猜,子理会是谁呢!! 第83章 神仙聚会 “今日本就是久别重逢的友人小聚,少衡过来一起用茶吧。” 高东卿约摸五十岁出头的年纪,笑容和煦柔和,虽身居高位但并不冷面苛刻。似是两位长者一早便腾出位置,冯教谕把手中的那一盏茶放在自己隔壁的座位前,用神色暗示明徽坐过去。 明徽战战兢兢的接过那杯茶,低头吹了吹氤氲的白雾热气,却并不敢多言半个字。 这说起来也不能怪他胆子小,因为高东卿,高大学士,也可称之位高阁老,实在是明徽这辈子见过最位高权重的官僚阶层。 本朝沿袭前明的行政中枢,因为当初胡惟庸一案,洪武帝废除中书省和宰相制度,仿照宋制设置大学士一职,而皇帝本人直接掌管六部百司。奈何不是哪个皇帝都是工作狂魔,直至永乐朝明成祖设置内阁参预机务,行政权下发给六部,方才减轻皇帝本身的工作量。 内阁辅臣的人数一般为六人,无论从最初,还是到现在,皆是从翰林院中选拔。也随着皇帝能力一茬不如一茬下,到了明朝成化年间,内阁的地位日渐受到百官尊崇,权力地位赫然又是宰相制新一轮的重生,直接压制六部。 首席内阁大学士,便是内阁首辅,如今是礼部尚书杨濯身兼其位。而高东卿虽不是次辅,但手里却管着六部权力最大的吏部,号称天官。 而作为前大学士的冯教谕,曾经也是兼职掌管过工部的阁臣之一。明徽实在不明白今天神仙聚会,把自己这个普通到尘埃里的小透明拉过来做什么。 在两位大人物身处的微妙气压下,明徽不害怕不惶恐不心惊胆战都是假的。他总以为自己这辈子能接触到严光龄这一阶层的士大夫已经算祖坟上烧高香了,哪成想现在一起喝茶的已经是一个国家的管理层高官。 不过既然能被皇帝亲自打发来替自己逝世的儿子补全起居注,高阁老大抵还是个备受信任的存在。明徽颤抖着将手中热茶送进嘴中,只觉苦涩难安,全然尝不出任何香醇味道。 脑袋里走马灯一样的乱窜,也不知冯教谕和高阁老又聊了些什么,忽门外刘管事又领了一人进来。高阁老见状向来人招了招手,特地腾出了自己身侧的一个位置。 明徽本深陷人生怀疑中,只侧眼瞄了瞄,险先把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人今日只简单穿了身月白色圆领的直缀,上面不绣任何纹路,腰间也只用浅色麻带束缚,在用一块温润的白玉点缀流苏。可衣着在朴素,奈何那张俊朗儒雅的五官摆在那里,深眸如水,鼻梁高挺,唇薄而轮廓清晰,头发被玉冠齐整的束着,整个人利落又带着股英气,不是虞明靖又是谁呢。 “明靖给老师请安,给教谕请安。”虞明靖行礼时动作优美,抬头时正对视明徽凝视自己的目光,便又客客气气的说道,“给兄长也请安。不知四年未见,兄长身体安泰否。” “呵呵,少衡,我也是今天听说高学士把自己新收的爱徒带过来了,方才想起叫你也过来一起喝杯茶水。你们即为亲兄弟,又长久不见,也该想念对方了吧。”冯教谕轻笑着替虞明靖端了杯茶,转过身望着明徽,目光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 自打在老狐狸严光龄那里吃过亏,明徽便知晓这些大人物消息灵通,天上地下就没有他们不知晓的。且话里话外一定有两层含义,脑子不够好的还傻愣愣的猜不透人家到底在说些什么。 天知道一个庶出的平庸倒霉蛋被父亲赶到叔父家养着,自己那嫡出的优秀弟弟有什么可记挂的。 明徽抿唇微笑,乖巧的露出一对梨涡,忙起身去搀扶虞明靖,同样是虚伪的问候道,“虽在他乡,明靖的消息却总能听长辈们提起,我这兄长也是沾光不少的。” “兄长这便是见外了。” 虞明靖也不客气,顺势便捏住明徽掌心,一双平稳没有波动的眸中透着森然的冷静,再也看不出四年前那股青涩不敢被人发现爱意的少年懵懂。 相比之下,明徽依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目光单纯温和,瞧着便柔弱可欺。 “……” 明徽闻着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松柏墨香,心里却生出了几分毛骨悚然的骇意。虞明靖这个人是天生的政客,老天爷赏饭吃的冷静克制又从容。直到如今明徽也搞不懂他对自己的那些感情到底掺杂了什么,也不知现如今对方想开了没有。 “兄长还是像从前那般不爱说话。”虞明靖望着明徽越发往下沉的目光,手上渐渐也松了力道,随后径直走到高阁老身侧坐下。 明徽长呼一口气,暗自在袖中活动手指关节。刚才虞明靖力道不小,捏的自己手心发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他二两钱没还,干嘛这么狠。 这茶喝的越发索然无味,就像三个高段位的王者在打游戏,自己这个青铜不添乱不发傻已经算是有足够的自我认知。 话题渐渐由最开始的客套转入正题,高阁老聊起已薨世的懿仁太子时不经垂泪,一大把岁数了,浑浊的目光中含着泪水,急忙掏出帕子来擦拭。 明徽也看不出对方是演的,还是真情流露。毕竟这群古代高阶士大夫们在历史中出了名的说哭就哭,说干架就干架,都是人才。 冯教谕叹了口气,同样老泪纵横的掏出帕子。明徽思想觉悟不够,便目光呆滞的望着刚才还神色森然的虞明靖也恍然失落,一行眼泪刷的便溢出。 “??”这踏马的都什么情况。明徽生怕自己显的不合群,只脚趾抠地的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听着三位神仙哭着讲述懿仁太子的美好品德,直把人夸到了天上,皆可惜这般的贤德太子怎么就如此短命。 “哎……也不知道圣上会把承嗣的重任交予哪位王爷的世子呢。”高阁老痛哭完毕,终于把今日小聚的重点提上。 眼瞧着上一秒还哭的不忍直视的三人瞬间换上另一种人格,明徽心里咯噔一下,突然便明白了自己今日为什么被拉进神仙群聊中。 因着三年前蜀王之乱,自己跟霍晖,不对应该说是怀王世子赵瀚晖结缘,属师兄弟关系。这三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不好大张旗鼓打听其消息,怕惹来非议,便要从自己这下手。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但强迫症还是改了重发一下!! 明朝内阁制度真的是个非常值得俺长篇介绍的存在,追更的咪感兴趣可以查一下,本文设定是明朝后的一个架空王朝,类似清的时间位置! 第84章 装傻第一名! 要说这做人没点政治敏感度,考到进士及第头榜第一名当状元郎也是白搭。 明徽虽不敢出声,但脑子里也明白赵瀚晖这个宗室子弟,或许也是承嗣者人选。而眼前的高阁老没准是打着公费外出的噱头,实业是过来替皇上考察怀王世子也说不定。 就比如当初严光龄明面上是被贬官,暗地里替皇上解决蜀王叛乱一样。 永远不要看事物所呈现给众人的,要透过表相去挖掘其深层次的内核。这大概是严光龄给自己上过最好的一课,明徽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用心听听老狐狸们继续聊些什么。 冯教谕作为退休人员,说起朝政时便更放松些。他端着茶盏慢慢啜了一口,声音老迈却并不显疲惫的说道,“六王爷一家向来受圣上看重,其世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听说悍勇明快,是个直爽的性子。九王爷一家虽在云南边陲,不受重视,但子嗣众多,圣上要选宗室子弟承嗣,也不会轻视。” “十一王爷当初娶了敬宣侯霍家一脉仅剩的嫡出女儿,圣上也一直惦记着,其世子听说也是个明事理的,在蜀王之乱中还受了重伤……” 冯教谕说到此处,欣然把话题抛给明徽,道:“少衡,听元道说你跟怀王世子曾一同在他门下学习四书五经。你做何评价?” 明徽眼皮顿时狂跳,心道这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便急忙洋装惶恐的结巴道,“学生怎敢妄议承嗣重事……” “无妨,今日不过是场小聚茶宴罢了,无关朝政大事。你说了什么,又怎会被外人知晓。”高阁老捋着胡须,丁点不见方才谈及懿仁太子时的悲伤痛苦,反而谈性极佳,就等着从明徽嘴里说出什么天大的内幕。 好罢。明徽心想你们都瞧着我面善好欺没心机,我今日不说几句还过不了关了。 “世子人是极好的,待少衡这般普通百姓也和煦温雅,严大人也时常夸赞其聪慧善良,大方有礼……”实则赵瀚晖真实为人的从容自持,冷漠疏离,明徽不敢轻易说出。更别提严光龄从来没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提起时更是不喜居多。 “我,我自幼嘴笨口拙的,也不知如何评议。让教谕和高学士见笑了。”明徽胡乱把人夸了一通,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垂到桌面处,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当然这些都是装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的程度会不会被看穿。 “兄长确实从小安静,不善言辞。”虞明靖望着明徽因为难堪而紧蹙的眉心,顿时便觉不妥,说话时虽小心克制,但关怀之意不减,“望老师和教谕担待,也是兄长自幼身体孱弱的缘故。” 话说到如此,高阁老却面色不改,只呵呵笑了两声,和冯教谕对了对神色后,又转了话题道,“六王爷给世子选正妃时偏向勋爵人家,也不知道哪家的适龄女儿会有这般好运气。” “怀王倒是对亲事不急不缓,也没听说四处替世子张罗婚事。”冯教谕附和着又说了一句。 谈及婚事,明徽和明靖两个未成婚的小辈便不好掺和其中,只默默低头喝茶,察言观色。 “呵呵,我可听说世子跟杨首辅的嫡孙女自幼青梅竹马。可惜那孩子早早成婚,又因夫婿不堪粗野,半年后便和离去了乡下居住。” 高阁老眼瞧着如鹤如松般威严儒雅,这聊起八卦来也不输胡同门口的婆姨。明徽听着汗颜,不经把目光落在对面的虞明靖身上,心中腹诽自己这性取向是根本没考虑成婚大事的,也不知明靖这克妻的属性谁家敢要。 哪成想自己有意调侃,明靖却目光灼灼。两人双眼对视,说不出的情愫流转于空气中。 “我朝虽纲常伦理严谨,却也没规定王爷世子娶亲不能寻二婚的人家。何况杨首辅的孙女并没过错,当初和离也是男方不堪……”冯教谕叹了口气,似是提女方感到不值。 “那到有意思了,世子真执意不顾世人眼光要娶那首辅家和离过的孙女,也算奇闻。” 明徽被明靖盯的脸热,听到冯教谕和高阁老的言论,心里又觉难过。他倒是真真切切感受过赵瀚晖对杨家姐姐的热烈情意,却也明白如高阁老说的那般,堂堂世子去娶一个比自己大四岁,还和离过的官家小姐,真是惊世骇俗。 不知不觉中天际太阳西垂,春日里不似夏天那般天日长久,冯教谕年迈,也觉久坐身体酸软,便招呼下人过来替自己舒松筋骨。 高阁老说着过两日再过来拜访的客套话,对着明靖忽想起要事,忙交代道,“子理,我从京中带来的一砚上好的墨赠予教谕,就放在马车中,你赶紧去亲自取一趟。” 虞明靖起身答应,临走前不忘有礼的回了句,“子理这就去,老师莫急。” 明徽一日到了下午还未用饭,又空腹喝了一肚子茶水,只觉胃部开始隐隐作痛。他头脑昏沉的站了起来,乍又听到子理两字,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少衡,你也先回去罢。”冯教谕见明徽脸色苍白,深觉其单纯无辜,今日被叫过来也是多余。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8节 明徽行礼向两位长辈告别后,捂着越发不对劲的胃部一步步穿过楼阁花园,向大门外走去。 世上真有这般夸张的巧合吗?自己昨晚上可是窝在人家怀里喊了一夜的子理,销魂的很。 临走到门口的回廊处,明徽终于在一片寂静中等到了虞明靖。两人四目相对,皆脱胎换骨般不见从前模样。 “子理,原来是你的字啊……”明徽脚步停滞,胃部抽痛的瞪向虞明靖,脸上不经带起一摸嘲讽,也不知道是嫌弃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喝醉了酒随意拉人上床风流好笑。还是虞明靖四年后还跟从前一个德行,更让人瞧不上。 “兄长哪里不善言辞了,昨夜里如此风流,没少哄的别人为你倾心吧。”虞明靖还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清雅模样,他这人生的极俊朗,眼神里却随着年岁增长,越发郁郁森然起来,让人捉摸不透深浅。 明徽忍着不适,也懒得跟虞明靖大眼瞪小眼,寻着个安静的位置缓缓坐下,不客气道,“我愿意哄谁便哄谁,也算光明磊落。不见得跟你一般偷偷摸摸,戏弄他人。” 虞明靖冷哼一声,越发靠近明徽,也不知为何心里百般怜惜,嘴上却刺道,“兄长不是来者不拒吗?谁都可以近身,到我这儿到犯起别扭,难不成你忘了,咱们也不算亲兄弟罢。” 作者有话说: 明徽:好的,我扮猪吃老虎的tag终于起到作用了! 明靖:听我讲,我只是疯狂吃醋后口不择言而已啊!! 作者:我真的没有水字数,这章是草蛇灰线,之后的剧情都会有关联滴 第85章 远离厚黑学 明徽下意识便认为是虞老爹把当年的实情告诉了明靖,毕竟渣爹对亲儿子还是关爱备至的,时常考教仕途经济之道,传授孔孟学识,私下里说些隐晦的陈年旧事也是难免的。 胃部灼烧感越发强烈,昨夜宿醉又整日不进食,铁打的身体也有些扛不住了,更何况明徽一直都算不上康健。 得了,我跟他撒气上火吵架拌嘴有什么趣。 明徽柳眉微蹙,难受的捂住腹部,把脸埋在手心中缓解不适。沉默片刻后随便应付明靖道,“你快些去送东西吧,堂堂翰林学士青天白日讨论什么风流床事的,实在有失体面。” “……” 虞明靖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团上的挫败感。他刚才是真的有股莫名酸涩的怒意藏在心头,口不择言也是出于无法克制自己翻涌的情意。 可他见明徽低头沉思状,便以为刚才自己说话太重,一时间惹的对方心里难过起来。 两人相对无言,明徽被那双深沉郁郁的目光盯的后背发麻,还真有些担心明靖借私情耽误了高阁老的时间,给师生关系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眉眼弯弯,好似什么也不在乎的说道,“不是亲兄弟,也比你大了几月罢。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别跟我赌气了成不成。” 明徽腹诽好像明明吃亏的是自己哎,怎么沦落到去哄别人的地步了。 得嘞,话说至此。明徽默默着忍受身体的不适,匆忙起身行礼,头也不回的往门口处离去。 天日渐渐长了起来,明徽寻了家附近的医馆,实实在在的开了副养胃的方子,又吃了些容易克化的粥饼,夜里睡前让侍候自己的仆从把药煎了服下。 明日清早还要赶去州府学堂听刘夫子讲经,明徽夜里忽觉心头不安狂跳起来,浑身滚烫般燥热发汗,意识昏沉间还以为自己做了噩梦,结果一觉醒来时,嗓子也哑了,竟发起高热来。 咳咳…… 明徽眯着眼睛,脑袋浆糊着想抬手去寻放在床头矮柜前的茶杯。只是意外自己没触碰到冰冷的瓷器,反倒是只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指间。 “我去学堂给你请个假吧。”来人声音沉静平和,带了几分淡淡的幽雅。明徽难受的轻哼一声,抿住因生病而越发红润的双唇,歪着脑袋把手指从对方掌心处抽了出来,只道了声,“我渴……” “哦。”虞明靖应了声,自顾自的将茶水倒进小盏中,抬手拿着去喂明徽。 温水入喉,极大的缓解了不适感。明徽舒服起来,便恢复少许意识望向来人。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连忙挣扎哑着嗓子脱口而出,“你,你做什么又鬼鬼祟祟的出现。” “兄长说话好没意思,我是光明正大从正门口走进来的。今日是,前日夜里也是。”虞明靖手里还捏着茶杯,刻意把后面几个字眼加重,冷着脸却又带了几分委屈,咬牙切齿道,“明明是你不分来人,抓着我便往床上拖……” “停——” 明徽挣扎着坐起身,本就发热的身体更是烧高了几分,简直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把虞明靖的嘴巴堵上才好。 到说的你有天大的理似的。明徽头疼欲裂,浑身上下就没个舒服的地方,刚想狡辩两句,但一想到明靖这个饱读诗书,口灿莲花的科举获胜者头三名心里没准早埋下数百种说法来应付他,便干脆踉跄两下后直愣愣往身后到去。 “啊……头晕的厉害……” 明徽蹙眉眯眼,背对着明靖躺在被窝中洋装出痛苦的呻吟声,哼哼唧唧的带几分小孩子家装病的幼稚感。 明靖这人就是天生文官的命,审时度势,却嘴上功夫了得,说话讲究有始有终,又言辞婉转多变,有靠嘴皮子扭转乾坤黑白的能力,实在让人生畏。 “那就等大夫给你医好了,咱们在辩一辩那日夜里到底是谁的错多一些。” 明徽听着对方竟然还有不依不饶的兴致,顿时来了气,身体本就跟烧着了一般难受,还要听明靖唠叨,火气翻涌间他忍无可忍,却想反正现在脑袋也不够清醒,多说无益,还不如装死。明徽也不去回复明靖,缩在被窝里闭上眼睛,打算眼不见心不烦,做逃避状。 明靖也不可能真的把明徽拖起来继续拌嘴,更何况他也没那个闲功夫。在屋里又气呼呼醋意拉满的待了半分钟后,转身便去干正事去了。 这年轻人就是爱较真。都是文官,严光龄就懒得呈口舌之快,至多用目光阴恻恻的盯着你,宛如一条毒蛇般将你心理防线击溃。 哎……还是成熟稳重的要好些,也省事不是。困意袭来,明徽昏昏沉沉的睡去,期间迷糊醒来被大夫一通诊脉后又灌了不少苦涩的汤药,可惜再也没人给他喂甜甜的蜜饯了。 虞明靖于傍晚时分又巴巴的赶了过来,明徽用了些粥点,又睡了一天方身体大好,现下正无聊的在床铺旁边的小几边处点了盏烛台,于光下看新买来的杂书解闷。 一回生,二回熟。虞明靖敲门问好后直接入室,唬的明徽立刻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装死。 “兄长惯会糊弄人的,我后来才想明白,兄长从始至终都知道我的龌龊心思,却一直在演戏给我看。”明靖目光冷然,径直走到床榻旁边坐下,淡淡道,“都同床共枕几次了,你有什么可躲的?” 天知道明徽这些年活的小心安耽,谨慎规矩,最怕的就是虞明靖这类把事情看的无比清晰明白,又总是一副平和模样的厚黑学能人。 脸皮够厚,可以洋装世界万物都纯洁的宛如白纸,为自己的权益狠心铺路。心理够黑,可以不动神色无视他人的生死,放得下架子,顾全大局又心平手稳。 不口否认这辈人大部分都是可靠的治世能臣,如前朝王阳明,如后世张廷玉。可你身处其境只会觉得恐惧,因为对于这种人来说,你是透明的,不着衣物遮盖的。 明徽痛苦的发现,自己不是变的不在坦荡,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丧失了对他人的信任。 “我不是躲你,我是怕你。”明徽默默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半边,有些萎靡的说道,“糊涂过日子不好嘛,做什么非得揪着不放,讨个明白说法。” “怕我?” 虞明靖忍俊不禁的望向明徽,烛火微弱的灯火下,那双不知是经历岁月磨炼,还是天生老成的眼睛越发冷峻沉郁。 他这个人是在笑的,可看在明徽心里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兄长既然问我为什么不肯糊涂过日子。那我便讲个往事给你听。”虞明靖就这样直愣愣的望着明徽露在外面的那双柔弱眉眼,道:“自打我懂事起,便总看到父亲对着一张画像出神,一半时间是愤怒难堪的,几欲把画像撕扯成两半。另一半时间却透着几分欢喜,又十分伤感,甚至会垂头痛哭。” 明徽不用猜,便知道那画像上的美人大概就是自己那位命运多舛的生母徐妧儿。 “儿时好奇,我也曾偷偷看过几眼。”虞明靖见明徽嘴角因高热而起来的干皮,起身寻来茶壶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确实和兄长有九成相似的。” 这下明徽便不好继续缩在被窝里,忙整理了一下里衣,坐起身来接过茶盏轻啜。 “你要好奇我为什么生了觊觎的心思,到也是因了父亲对你生母的深情厚意吧。” “噗……”明徽听着明靖直白的把话摊开,顿时来不及吞咽口腔中温水,被呛的直咳嗽起来。 虞明靖见状连忙去轻抚明徽后背,却依旧淡淡称述着,“兄长生母因父罪罚没教坊司,是我爹偷偷典当了家产去赎的。后来不堪辛苦亲自去官府求来了良家的身契,又寻了间安逸舒适的宅院,交于钱财店铺傍身……直到最后发觉这么多年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后,被狠狠羞辱了一番,却依旧让人暗中保护了你们母子十年……” 虞明靖在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说道尾声时冷静平和的问道,“兄长这些年还恨我母亲曾对你的苛待吗?” 明徽心中隐隐又传来那股针扎的刺痛感,半是愧疚,半是茫然,根本不知要如何开口。 如果是最初时,没准他还会听的痛哭流涕。现在却觉得解脱了。那些过往他多少知晓一些,被明靖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自己除了无地自容外,还能有什么其他情绪。 “小时候或许是恨的罢,现在只觉得因果轮回而已。”明徽也不明白自己何时了悟的,不过自古有父债子还的道理。 生母曾仗着虞老爹的偏爱深情,半是欺骗半是利用,对年轻时候天真娇蛮的蓝氏更是阴狠陷害,连腹中的胎儿都下的去手,怎么看都是一个反社会人格,小说电视剧里的恶毒反派。可那怎么办,徐妧儿生养了明徽,所以自该他来受着一切报应。 “那兄长说怕我,是厌烦我吗?”虞明靖继续问道。 明徽回过神来,顿时理智清醒,在心里腹诽对方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八成都是在为这句问话做铺垫。先让你生了愧疚之心,然后在向你讨来便宜。 讨厌是说不上的,但喜欢的成分也好像不太多,这该怎么表达才好呢。 “兄长沉默便是了,那我从此以后便不来打扰,自多保重。”虞明靖冷峻的目光黯然着,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明徽明明知道对方在搞欲情故纵这一手,却还是被狠狠拿捏了一把,连忙拖着疲惫酸软的身体拉住明靖衣角,梗声道,“我,我也没说是厌烦啊。” “所以说糊涂过日子并不好,万事不说的明白透彻,只会纵容了装傻的人。” 前路是坎坷的,敌人是狡猾狡猾的。虞明靖剑眉一扬,顺势便握住明徽汗湿的手心,这次连带着冷森森的眼眸中都带了几分尽在掌握的笑意,丝毫不带犹豫的又坐回到了床榻边上。 “……” 明徽被堵的无话可说,干脆继续钻进被窝里逃避现实。但奈何一只手还被明靖紧紧握着,想使力抽回来都费劲。 说又说不过人家,还经常七拐八绕的被带进另一条沟里。明徽有气无力的瞪了过去,目光极其凶悍。但看在明靖的眼里,这跟小猫崽子炸毛一般毫无攻击性,可能还要更可爱两分。 “兄长答应下次休沐陪我出门一趟,我便松手可好?” 虞明靖的语气自然不是可以商量的,他那是在下达通知罢了。明徽默默给自己顺了口气,深觉得自己这两年好不容易转好的运气,在遇到老熟人后又开始转向不可控的方向。 反正沉默就等于赞同,明徽绷着脸不说话,明靖渐渐也就把手松开。 “明日冯教谕便开始讲经史策论了,高阁老的意思是让我得了空也过去给学子们说些孔孟之道。”虞明靖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明徽这才发觉今日对方穿了套正儿八经的翰林学士青色官服,中间绣着溪敕的补子,虽没带乌纱帽,但绑了民间现下实行的网巾,严谨而端庄的把头发一丝不苟束在玉冠之中。 光顾着生气了,到没注意明靖已经是个玉树临风的俊朗公子,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明徽很阿q的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真情实感的觉得那晚还是得了便宜的,虽然明靖这人有八百个心眼子,嘴上也不肯饶人,但模样是一顶一的清新俊逸,温文尔雅,不亏不亏。 “兄长在这么看着我,我今晚便留宿了。”虞明靖走到门口时骤然转身,已经不似最开始那版透着冷意,像是在跟明徽开玩笑一般。 妈的,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明徽尴尬的把脑袋再一次缩进被窝,沉默是金。 吱呀一声关门的响动传来,明徽悄默声的透过缝隙张望,见屋内只剩自己一人时顿时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不过被明靖这么一闹,浑身又出了层薄汗,反到没最开始那般因病后的疲惫,第二天醒来也觉得恢复了七八成,便勤恳老实的在鸡鸣声后没多久去了州府讲堂。 作者有话说: 厚黑学最著名人物——汉高祖刘邦同志。 因为严老师就很厚黑,给明徽的心理阴影不小,所以不要对明靖有太大的指望哈哈!! 会随机发送小番外,但大概率都会删掉哈哈,所以看到的都是有缘人,没看到的等下次遇到作者脑洞小番外哈哈! 第86章 就怕流氓有文化 要说最开始重生过来时,可能还搞不懂这些原生态古代人的心思,吃过几次亏后,明徽到也没那么天真的以为明靖是想过来续“旧情”的。 至于对方到底怀了什么心思,明徽还真的不想去追究。毕竟现在吃好睡好休息好,还有书读有朋友,明靖就算想利用他完成某些事情,也就当替生母还欠虞家的债了。 明徽心大,不愿意多想这些烦心事。到了讲堂座位时夫子还没来,靳琪有些不放心的凑过来打听他身体如何,可否还病着。一通关怀下,明徽便转移话题去跟靳琪聊些寿宴上的趣事,顺便问问姨母和小侄子们的近况。 也就直到提醒上课时候的鸣钟响起前两分钟,周文瑾方才小心翼翼的从后门绕了进来,见到明徽时便不满的哼唧起来。 “我后来找那传话的小厮一打听,才知道那天夜里他在胡同口遇到了你那嫡出弟弟虞明靖,顺势便帮他进院里递消息去了。你,你还生气吗?”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49节 周文瑾平日里再向明徽示好,骨子里侯府从小锦衣玉食出来的矜贵骄傲也不允许他向明徽再三低头。虽被挨了一顿臭骂有些委屈,但明徽人生的实在好看,他忍了。 明徽心里想了想明靖算的上俊逸的五官,便觉得自己也没吃亏,再怪周文瑾不靠谱便有些说不过去。 “想什么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明徽唇角一扬,目光灼灼的冲周文瑾笑道,“只是还有十多天才休沐,咱们只好约下一次在把酒言欢了。” 听着自己好像还有机会,周文瑾眼前顿时一亮,鸣钟及时响起,他赶紧把书案前杂乱的书本收拾整洁,等待夫子开始讲经论。 明徽这人大智慧可能不够,小聪明却很足,再加上他记性好,悟性高,又有前世十多年的学习经验,这几年读书下来也通了些文墨,听课时也格外认真得趣。 “夫子们之乎者也的烦死了,你到肯老实听着。”周文瑾见明徽忙着整理笔记,连课间都懒得搭理自己,顿时小脸便不高兴起来。 说来他这类侯爵子弟是不需要科举便能袭了官位上任的,军营里更是吃了关系户的红利,兄弟叔伯们无一不在京城卫所担任大小官职,随便就能给周文瑾安排个百户当当。(当然别人服不服你另说!) 但自前朝起文官顶层几乎全部由科举入仕,武考也被逐渐重视,如果不是真的有本事去掺和一脚,还是老实当个富贵纨绔的好。 明徽听后直摇头,心道再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保管立刻投到你这样的富贵公爵门户里当个嫡出少爷享清福。谁爱努力谁努力去罢! “今年八月便要秋闱了,谁不想一次便考上个举人,也省的在等两年费劲。”明徽蘸了蘸朱砂墨,把课上学的重点又在纸上默了一遍,方才回复了周文瑾一句。 “昨日你病着不在,我也逃课了一天,陪二叔一起去拜见了高阁老,没想到你那翰林院的探花弟弟也在,学问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你该多问问他才对。” 问他?明徽想是那道森郁的目光便觉得害怕,当然明靖是符合他审美需求的,但以后能不见面还是不见面的好。 “人家是大忙人,我哪儿好去叨扰。”明徽听着鸣钟声再一次响起,便懒得去理会周文瑾,全身心又投入学业中。 现阶段宛如一个小高三般疲惫,明徽胃病的很大原因就是他饮食上的不对付,一顿狂吃一顿饿的,铁人都扛不住。但毕竟付出是有回报的,他是在等八月份秋闱时一次便中。 隔日冯教谕果然如约而至,将讲堂里五十多位学子归置于一间大屋内,每人跟前放盏小书案,只容放本小册子墨砚之余做随堂笔记之用。 八股文虽迂腐固化,害人不浅。但精透这一学问后,随你做诗做赋都上手容易。冯教谕也曾是二榜进士出身,被选为庶吉士后常年供职于翰林院,后入文渊阁参与政要,兼为太傅。可见其文采斐然,对仕途经济之道一针见血。说话规矩中透露着机巧,三言两语便把四书五经这些枯燥乏味的文字讲解出别样趣味。 不过对于周文瑾来说还是折磨,他听的不住发困,歪歪倒倒的摇晃身体,最后将脑袋轻轻压在明徽胳膊上,睡的昏天黑地。 屋内密集的塞满了学子,刘夫子不好巡视,便没机会拿着那根可怕的泡水小竹竿逮人就打。 明徽被那颗脑袋压的狠了,放下毛笔去捏周文瑾的鼻子。两人只是朋友间最寻常不过的举动,旁人根本不会深思在意,看在后门处某道阴恻恻的目光里,却着实可气。 课后到了饭点,冯教谕身体年迈,便不好下午继续讲课,被几个仆从推着轮椅便离开。 周文瑾困的难受,去饭堂吃饭时也没了胃口,只目不转睛的盯着明徽吃一份凉拌莴笋丝,艳红明润的嘴唇张开启合,简直恨透了自己那天夜里为什么没去翻墙逃出二叔的管制。 靳琪性格大条,只以为周文瑾是缺觉,三人扒完饭后便一路往卧房处走去。 “我还要跟你睡。”周文瑾见靳琪走远,四下里又无人,便哼哼着从身后搂住明徽纤细的窄腰,直把脸颊往对方好闻的脖颈处蹭。 明徽其实很吃这一套,毕竟心理年龄大了,对单纯少年郎便更加纵容。两人亲昵的磨蹭了一路,只是到了卧房门口处双双下巴掉在了地上。 周文瑾对于这个父母嘴里别人家的孩子,简直多瞧一眼都发愁,却也没忘礼仪家教去行礼,反倒明徽泄了力道,一脸懊丧的望了过去,很是疲乏。 明靖嘴角弧度优美,温文尔雅,虽笑意不达眸中,但他说话一向漂亮,只道,“下午无事,高阁老便让我过来给大家说着秋闱上的经验之谈。本想着讲堂空房不多,午间便向兄长这儿歇息一会儿,到没想到文瑾也在。” 周文瑾听后简直心梗,他是想跟明徽多亲近些,但对虞明靖简直敬而远之。明徽却适时捏紧周文瑾的手心,对着明靖笑道,“讲堂卧房的床榻宽敞,三人挤挤倒也可以。” 本想着明靖这人龟毛又爱干净,肯定不愿跟人挤在一起休憩,可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带犹豫的点了点头,主动往卧房里间处走去。 周文瑾见状越发气了起来,他一个侯府嫡出的金贵小少爷,倒也不至于去跟自己不待见的人挤一块睡觉,整个人顿时宛如河豚一般炸开了刺。 明徽扶额,忙挥了挥手让周文瑾自己去寻休息的地方,他则懊丧的垂眉耷眼,等待着明靖又想怎么折腾自己。 作者有话说: 会把短小的两章合并为一总章,看到更新发现剧情连接不上的咪可以翻一翻前一章嗷!嗷! 第87章 人长大了都会变的 讲堂卧房不过是用木板隔着间的大通铺,以供求学的学子们休憩。明徽垂头丧气的到了里间时,明靖已经把易皱的绸丝外衫挂在椅边上,自己则安耽的躺在枕头上闭眼假寐。 明徽咬牙切齿的走了过去,刚想不去理会,自己休息自己的时候,明靖突然睁眼问道,“你瞧着周文瑾好,不会心里还惦记蓝玉表哥吧?” “噗……”明徽险先被口水呛到,几乎下意识的想去掐明靖脖子,他看起来像是个长情的人? “如果还惦记,我劝你也不要选宣宁侯府家的人。圣上近两年来厌恶这些公侯伯爵拉帮结派的算计承嗣大事,迟早是要下手一并解决。”明靖看到明徽一脸窘迫,眼睛笑的眯起,森森然的幽深。 明徽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何况他自己都顾不上,哪儿还有功夫管这些涉及朝政的大事。不过明靖话里有话,明显带着股不怀好意的醋劲,明徽心里反笑了,腹诽道你也跟蓝玉蛮像的,总不至于让我惦记你吧。 “不是下午要去奉阁老命令去讲课吗,赶紧趁午间多歇会儿。”明徽这次学聪明了,一边无视对方挑起的话头,一边脱了鞋躺倒在床上,掀开被子便打算昏睡过去。 明靖冷冷的凑了过来,两人同盖一床被褥,却好像并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最后只小声道了句,“兄长是变了很多,丁点也不似从前了。” 明徽背对着明靖,困乏的敷衍道,“人长大了都会变的。”甚至这具壳子里的灵魂已经不是最开始的原主。 明靖听罢,不甘心的从身后搂住明徽细窄的腰,把脸埋在他白皙如玉般的脖颈处。两人之间如果没有母亲蓝氏刻意的阻拦,或许因着年龄相仿,从小便如此亲昵的长大。但上一辈的恩怨已经成为无法开解的死结,兄弟两注定是充满隔阂的,不明所以的混沌。 “兄长就不怕我的企图吗?” 明徽心道我这人生性豁达,天然信任每一个人,除非最后真的失望透顶。你不就图我的美色,图就图吧,只要别起了什么要命的坏念头就行。 但他实在困得要命,沾上枕头就忍不住的打哈欠,迷糊中哼哼道,“随你的便,反正我命硬的很。” 虞明靖气不过,真想狠狠咬明徽一口。只是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真碰上那块裸露在外的皮肤,突然便不知所措起来,心里惶惶然的猛烈跳动。 这大抵就是父亲面对那幅画像时的痛苦沉沦吧,明明是深恶痛绝的,知道那并不是一朵纯洁无瑕的花束,却反反复复被其香所吸引,如痴傻的蜂儿般缠绕其中。 不过还好。明靖轻轻吻上明徽的脖子,心道你母亲徐妧儿不过是个被罚没教坊司的官妓,被我父亲花重价赎身后才得的良籍。你却是沾了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家血统,只要怀王一脉承嗣,前途不可限量。 虞明靖跟随高阁老来往蜀地时,途中遇到一位老师的旧友,是位佛寺修行中人,法号名为普慧。三人同行,高阁老便让老友替自己算上一卦,普慧大师却连忙摆手。道,“天机说破后便是另一场轮回,命格之事不可多言,不可多言。” 人言可畏,更何况人心龌龊呢。 明徽睡醒时,床榻一侧已不见明靖身影。昏头昏脑的到了讲堂门房处却听到里面学子沸腾一片,虞明靖则嘴角含笑,一派温雅端严的坐在刘夫子身侧,正向底下礼貌的询问些什么。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周文瑾咬牙切齿的望着前面,看见明徽过来时更是脸黑了八度。 明徽安抚似的摸了摸周文瑾炸毛的脑袋瓜,到如今是真觉得明靖厉害。他即遵循这个社会所要求的规则,熟读孔孟之道,纲常伦理,跻身仕途经济中,成为大部分底层百姓羡慕的对象。又能毫无波澜的跳脱其外,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长”随意苟合。 这也是个心大的。明徽默默打量明靖,却怎么也生不出多余的情意。大抵人越成熟越不爱复杂危险的东西,明徽无意识的坐在周文瑾的身旁,觉得这样才心安些。 当夜下了晚课,明徽刚想回卧房休息,便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说侧院门口有个姓段的老爷等着,望能见你一面。 能稳定和谐且不干涉彼此私生活的维持四年感情,明徽深觉自己对段泓亦的感情已经不是当初吊儿郎当的泄欲对象那么简单。这人似兄似友,有过救命的交情,给予恩情和关怀却并不渴求相等的回报。偶尔还会像老师或者父亲般讲些大道理安慰明徽。 段泓亦是来到这个封建时代里,明徽所相处最长久的关系。两人几乎有些超脱现实,谈不上爱人,又亲昵到无话不谈。 明徽本被四书五经榨干的精气神顿时恢复过来,兴高采烈的从怀中掏出碎银子打发小厮。自己则赶紧跑去侧院,隔着老远便看到段泓亦椅在门框边上打哈欠,一看便是熬夜赶过来的。 眼瞅着四下里没人,这年头也没什么摄像头可言。明徽嘴角上扬,段泓亦瞧见后熟练的张开双臂,他便毫不客气的扑了过去,撞进一片沉水香的怀抱里。 几年来明徽个子没长多少,将将才到段泓亦下巴处。 “我可是累了大半月才凑出来几天空闲,你明日可得跟夫子请假陪我。”段泓亦疲累的抱紧明徽,很是痞气的在他耳畔间吻了吻。 明徽丝毫不矫情的皱了皱鼻尖,别过头便亲在段泓亦还带着凉气的唇上。“今夜我偷偷溜出去,明日早些来讲堂就是了。” 黑夜中段泓亦浓眉一挑,使力抬起胳膊把明徽抱起,两人抵在红漆木门上便厮磨起来,亲吻间细碎的喘息声顿时把身体里隐藏的全部欲望都勾了起来。 “嘘,我马车就停在离这儿不远的胡同里,今夜我不使劲闹你。”段泓亦警觉的望向四周,笑闹着把明徽抗在肩头处,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写np的快乐当然是受跟每一个攻都很搭啦哈哈哈!! 第88章 冥冥之中 春夜里似乎天上的星都要更明亮几分,衬的明徽和段泓亦两人如偷情般晦涩暧昧。 明徽笑着把脸颊埋在段泓亦脖颈处,声音压的低沉婉转,反调戏道,“随便你怎么折腾,今儿把小爷我伺候舒服了就行。” 段泓亦抿唇憋笑,大步跨前,没几下便把明徽送进厚绒铺底的马车中。 条件限制下彼此间不好有太大的动作,两人呼吸紊乱的纠缠在一起,明徽主动热情,为了寻方便直接选择了骑乘的体位,甚至连衣服都未褪尽便魂魄乱散,彻底失了方寸。 “这儿可安静的很,你忍着点不要出声。”段泓亦胡乱着松开明徽的里衣,带着薄茧的手指裹着厚厚的脂膏,一路顺过柔滑的躯体往下身探去,缓慢而温柔的扩张。 “嗯……”明徽小声应下,默默抿紧双唇忍耐着前戏。四下里寂静不闻声响,膏脂被体温融化后变成滑腻的液体,伴随着手指抽顶在后穴处发出不断啧啧的水声。明徽坐在段泓亦微分开的大腿闭着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只等待下一刻性器的锲入。 繁琐的常服不能脱的利索,两人无法像往常般赤裸厮磨,转而用灼热的吻去化解那股藏在心头的热。舌尖被卷起吸吮,纠缠在一起任涎水流在下巴处。 明徽慢慢睁开眼睛,对上段泓亦含着笑意却温柔的眼睛。 似乎两人足够默契,相视间硬挺的性器便慢慢顶了进来,将紧窄的甬道严丝合缝的填满,一寸又一寸的挺进最深处。 明徽用力咬紧下唇,蹙眉把呻吟声闷在胸腔处不住喘息。 “嘶……你别咬自己啊,明天不是还要去学堂读书嘛。”段泓亦双手掐着明徽细窄的腰,见对方忍着不发出声响,下唇都快被咬出血来,连忙心疼的将人摁在自己肩头处道,“心肝儿,你还是咬我吧……” 明徽不客气的张口,一口小白牙磕在段泓亦常年在外结实发硬的肌肉上,一时半会还说不出相比咬自己下唇,哪个要更疼一点。 “唔……”明徽配合着晃动腰身,整个人依附在段泓亦的怀抱交合叠起着。最开始那阵痛麻过后,余下对于身经百战的两人来说配合的相当默契,粗硬的性器深顶在穴肉最敏感的位置厮磨,灼热的快感酸软的攻城略地,又酥又麻的将理智全部剥离。 明徽是个对于性事丝毫不扭捏的人,他坦荡的直白,将欲望两字写进眼底,毫无羞耻的面对快感。 身体控制不住的抽搐,含糊不清的将躁动融化在舌尖彼此的舔舐中。段泓亦挺动着腰跨肏干,手指无声中弄散了明徽如墨般的长发,牢牢的禁锢住对方被吻到发肿的双唇,不足任何一丝淫靡的声响漏出。 明徽到也享受段泓亦偶尔露出的霸道野蛮,毕竟他这朵不允许在白日绽放的野花,只能在黑夜里寻求慰藉。 高潮时沉甸甸的快感折磨的理智,明徽压抑的喘息,在性器每一次又重又深的抽顶下小声呻吟着,前后两端一起泄了出来。 段泓亦长呼一口气,从明徽体内退出后才忍着射在里衣上。两人虽做的不刺激,却还是出来满身的汗,情欲过来彼此疲累的抱在一起耳鬓厮磨。明徽迷迷糊糊的去吻段泓亦的脸颊,又往上移了移,又亲了亲他的眼睛,眉心。 “就跟做梦一样。”明徽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继续解释道,“只有你过来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平日里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才对。” “嗯,我只当你是在夸我。”段泓亦轻笑,被明徽吻过得地方又麻又痒,如果不是惦记着小狐狸崽子明日还要念书,真想继续再来一次。 明徽也跟着笑了起来,整理自己衣服时露出脖颈处一片发红的暧昧,连带着那块随身的海棠玉都明润光华起来。 段泓亦似想起什么事来,目光都紧了几分,突然便开口道,“我来蜀地途中曾遇到一修行的僧人,他问我是不是有个带着玉的友人。我本没当回事,现在一想,那老僧难道说的是你不成?” 明徽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心道自己那块玉跟护身符一样的作用,这些年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几乎片刻不离。 段泓亦撑着下巴又想了想,目光沉静的落在明徽身上,又道,“那老僧自己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没用心听。只是他说这玉是带着灵性的,马上便会去寻下一任主人。” 明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忍不住去捂段泓亦的双唇,道,“什么怪力乱神之说,这海棠玉是我娘留给我的。” “哎,我也随口一说罢了。”段泓亦配合着明徽的玩闹,整个人倒在柔软的厚绒地毯中。 不过灵光一现,他突然想起四年前的那场大雨中,似乎也有个僧人给他指路,道,“前面有人要你帮忙,施主快去罢。” 随后他顺着那个方向没走几步,便遇到了跑出来替明徽求救的小丫鬟鹿蕴儿……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0节 是巧合吗?段泓亦一直未将此时放在心上,直到又遇见那僧人,突然便恍惚起来。他将明徽搂进怀里抱着,心里想着如果那日自己换个方向,走去另一个岔路口会如何。 那么重的伤,虞家几近冷漠无情的对待。一个单薄柔弱的小少年怕不是连十天都撑不下去便要了性命。如果不是自己行商多年攒下的明贵续命的药材,一路陪伴护送去叔父家,明徽还会像如今这般自在快活去考功名傍身吗? 段泓亦心里狂跳着,越想越害怕,却最终替自己解释到,不过冥冥之中注定的罢了。 作者有话说: 端水大师屑作者真的好偏爱年上。 只有明靖弟弟会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哈哈! 第89章 兄友弟恭 “你说你相信命格之说吗?”段泓亦在末了戳了戳明徽脸颊,结合自己听那老和尚断断续续的讲述人与人之间的因果,心里还真有几分笃定自己跟明徽间的缘分。 明徽在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道你现在说世界上有鬼他都百分百相信,毕竟他一个幸福美满的现代人是怎么来到这个封建时代受苦受难,是无法用科学道理来解释清楚的。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我才不信什么命呢!”明徽越想越气,顺手便要去掐段泓亦的脖子。 “哎哎哎,把我掐死你以后谁给你讲八卦听。”段泓亦也不惯着明徽,两人纠缠在一起上下其手,渐渐气息都紊乱起来。 明徽刚想继续,远处二更天的梆子阵阵响起,他一拍脑门,猛的起身把衣服穿好,老实的说道,“算了,有空我再去寻你。今晚是那刘夫子巡夜,在发现我偷溜出去,还不得狠罚我一顿。” “乖乖,那你赶紧回去吧,我这几日在客栈老地方等你,你有空就过来。”介于刘夫子的威势,两人只好作罢,段泓亦颇有些舍不得此时此刻的温情,临走前又把人摁在怀里揉搓了一把。 明徽被那双大手揉的浑身燥热,却只能悄默声的从侧门溜回去。 黑夜里借着月色前行,生怕临面遇上刘夫子跟那根骇人的竹棍。哪成想心惊胆战的路过一颗老桃树时,突然便被一股力量拉进花丛中。 两人跌跌撞撞的滚了一身灰尘,明徽被压在草地间被吓到想惊呼出声,嘴唇却被身后一只手狠狠的堵着。他张口想咬,却闻到抹熟悉至极的墨香。 带着暖意的梅花融合冰片,麝香等名贵中药香料,研磨后清香四溢,是前朝方于鲁研制的梅墨。据说价值千金难求,传世之品非凡墨能比,也就只有朝中重臣才能得上几锭。 偏明徽认识的人里就虞明靖能沾这个光,跟着老师高阁老品鉴这鲁墨。 “唔……”明徽认出来人是明靖,自然也懒得费劲抵抗。 只是两人贴的极近,他能闻的到墨香,虞明靖自然也察觉出自己刚跟段泓亦缠绵完的情欲气息。 “我以为当年只是母亲设的局,没想到你跟他……原是真的?” 明徽听着明靖咬牙切齿,越说越狰狞的语气,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厮不会纯情的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没个解决生理需求的伴侣吧。 那不得憋死! 这段往事说起来即尴尬又羞耻,毕竟跟蓝玉搞上床前,他已经和段泓亦没皮没脸的干柴烈火过了。当然这些是不能跟明靖说的,毕竟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虞明徽这个又脆弱又苍白的庶出兄长,也是明靖的白月光啊…… 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壳子里早换人了,你现在所面对的明徽经受过21世纪科技时代的洗礼,思想开阔自由,行为自由不羁,在这个时代的唯一目标就是有尊严有人格的活着。 明徽哼唧两声表示抗议,哪成想明靖越发脑恨起来,另一只手顺着散开的衣领往下强拽,露出胸口处还未从前一场性事中散去的潮红暧昧。 “我要得了势,第一件事便是把兄长寻个地方锁起来,省的没日没夜招惹别人。” 明徽腹诽你这人瞧着浓眉大眼的,怎么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心思。 脑袋思想里愉快的飞转,肩膀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物体穿透皮肉的剧痛。明徽顿时挣扎起来,在黑暗中捏紧双拳去抵抗这种不适感。 片刻后捂住自己嘴唇的手掌松了力度,转而被掐着脖子,替换成一个带有强势冷漠,浓厚血腥味的亲吻。 明徽不去抵抗,因为起不到什么作用。这时候反倒是越配合越能让明靖感受到挫败,就像一个骄傲的辩论家永远战胜不了沉默,虞明靖的世界观里接受不了一个放荡滥情的大哥。 “咬我一口便撒气了?”见明靖真的松了力道,明徽费劲的转了身,正面对上那道冰冷阴沉的目光。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虞明靖眯起眼睛审视着,语气无疑是带着怒火的。 “咱两又是什么关系,你还想掣肘我的私事?”明徽干脆耍起无赖,躺平在草地上望着那颗据说长了几十年的老桃树。 春日里正是花开的最盛时节,偶尔有风吹过,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的落在自己身上,在夜色中极美,极静。 “对外来说还是亲兄弟,你作践自己,我就要管。”明靖继续说道。 明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属实又觉得明靖这种平日里道貌岸然,私底下又小心眼的矛盾性格有几分可爱,心里继续腹诽咱两滚床单难不成还伟光正了,能升华自己人格不成?做人可不能这么双标吧。 虞明靖被月光下明徽张扬的笑容刺了眼,紧跟着在对方裸露的肩膀处又寻了个地方咬了下去。 明徽越发反抗强烈起来,毕竟明靖下嘴是真的狠啊,是要见血的。 这么一折腾不打紧,两人本就是二十岁的年纪,又赶让春日里情窦泛滥,肢体交缠间,在黑暗混沌的暧昧中脑子便开始不大清醒,渐渐就着冰凉的草地烧了起来,瞬间席卷欲望。 虞明靖将明徽散乱的亵衣揉乱到脚跟处,固执的将那双细长的双腿扛在肩上,撩开长袍的下摆混乱松开腰带便要发狠顶进去。 “你,你轻点成不,别每次跟我欠你半吊钱没还一样!”明徽小声嘟囔道。 明靖冷哼一声,粗蛮的动作却慢了几分,借着穴口处还存留的膏脂深入,双手捏紧明徽腰侧便开始挺了进去。 明徽不敢真闹出什么动静,只抿紧双唇黏腻的喘息,闭上眼慢慢消化甬道处被厮磨开的不适感。 不过可能明靖实在缺乏经验,虽然每次都很猛烈,却不着最实在的方寸,快到最后时明徽被这种细碎的折磨搞得浑身都难受起来,忍不住自己晃动腰身,想早点结束这场真正意义上的“野外活动”。 性器被湿软的穴肉紧紧包裹着,茎身似乎被吸吮般获得快感,虞明靖忍不住蹙起眉心,压住明徽大腿根处,弯腰便去咬对方双唇。 正当两人渐入佳境,只差最后临场门冲刺的档口,离着不到十米处传来一阵带着风的脚步风,来人手里拿着根竹棍在空中挥来挥去,嘴角反复念叨着不知什么事。 明徽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肌肉收缩,又怕自己真的惊呼出声,连忙报复似的咬在明靖肩头处。 “……”虞明靖上下两处猝不及防的生痛,到抽一口冷气。下一秒他便用力捏紧明徽腰侧,将性器全部拔出后又狠顶了进去。 两人小孩子心性般相互较劲,一同躲在暗处等待脚步声消失。等确定刘夫子真的走远后,虞明靖强摁着明徽从后背处进入,每一次都彻底到尽头,贯穿似的冲撞。 明徽在小年轻失控的肏干下,眼前都发黑起来,完事后昏昏沉沉的瘫倒在土腥气的草地上。明靖大抵是舒服了,拦腰将自己抱起后便困乏的失去意志。一觉醒来时周身环境熟悉又陌生,虽依旧是学堂内里的摆设装饰,却是个有书房和卧室的单间。 门外有小厮过来给明徽摆好温水洗漱,只解释道,“这是学堂给老爷置办的临时屋舍,徽少爷如果愿意搬过来住几日也无妨,毕竟是亲兄弟,讲堂管事也说不得什么。” 这一听就是明靖提前交代好的,明徽揉了揉又酸又痛的后腰,再次感叹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作者有话说: 放心!!绝对不坑!就是最近太忙了,有时间就会更更!! 看到有个评论的咪说明徽是中央空调哈哈哈!我寻思了一下确实他对谁都挺好的,这种性格真的很适合被爆炒哎! (明徽:???) 第90章 取舍 但脑子里一想到明靖阴沉的目光和不合情理的占有欲,明徽顿时被吓得一激灵,决定还是远离对方的好。 某种程度上明靖跟严光龄太像了,这种人平日里无论表现的多随和儒雅,看似云淡风轻,但在利益面前情感绝对是第一个被抛弃的。 而对于明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很重要,这种沉甸甸的力量可以支撑精神世界的桥梁不会随时崩塌,让他即使在这个陌生时空也能乐观积极的生存下去。 正所谓生活和生存的本质区别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明徽在这几年里探索出来的人情世故不是不爱,而是不恨。无视一个人总比讨厌一个人来的轻松些,或者说心存感恩,总比满心仇恨来的自在! 明徽总结了一下心里历程,给明靖得出的结论是——他不是个坏人,甚至是个对自己不错的人。但可以相处,绝对不能深交! 不过话说回来讲堂给明靖安排的双间临时住所未必太没意义了,人家忙起来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随后好几天的的日子里,明徽单方面再也没瞧见对方身影。 等到休沐的时候,明徽当晚便夜宿在段泓亦短租的客房里。两人都是精力充沛且荤素不忌的主,从明徽进屋起,到四目相对干柴烈火烧起只需要半盏茶的功夫,便毫无节制的折腾到了大半夜才停歇。 第二日正午,明徽从凌乱的被褥中醒来,半眯着眼睛在身侧还在睡觉的男人身上一阵乱摸。段泓亦不耐烦的伸手用力把人拘在怀里,低头啃咬在对方白皙滑腻的肩头处,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还不够累?” “约好了跟靳琪和周文瑾晚上去如意斋喝桃花酒,便想着白天睡觉多浪费啊,你让小二送些温水和吃食来,咱们休息休息再继续。”明徽嘿嘿笑了声,用带着挑逗的目光示意段鸿亦还行不行。 小流氓挑衅老流氓,老流氓瞬间雄起,当即用发硬的下身顶在明徽大腿根处,喘着粗气骂道,“还真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不坏的地。” 明徽登时被逗的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就着晨起气血翻涌的劲,虽然没实践到底,但彼此间柔情眷意的抚慰反倒让快感更加强烈了些,舒服的酣畅淋漓。 不过明徽也就光嘴巴厉害一些,等两人洗漱完后,店小二们便命人送来一桌子上好的佳肴,都是明徽平日里爱吃的菜。什么龙井虾仁蒸蛋羹,红烧蹄髈配葱油小酥饼,竹荪银耳合鸡盅,鱼皮凉拌芦笋丝……还有蜂蜜和当季的新鲜果子酿的甜酒,吃到最后,明徽撑得直打嗝,只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半点保暖思淫欲的想法都没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吃那么多也不见长点个子长点肉。”段鸿亦见明徽股着腮帮子去喝消食的山楂汤,贱兮兮的坐在一旁揶揄道。 明徽翻了个白眼无视之,自顾自的咽下最后一口甜涩的汤水,故作感伤的说道,“哎……小时候不受主母喜欢,穿着上虽不苛待,但吃食有时连下人都不如,冷一顿短一顿的,长大后便一定要吃饱吃撑了才好……段郎,你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可莫见怪了。” “……”明徽最后投来一个半是感怀半是难过的哀怨目光,噎的段鸿亦楞在原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嗳呀,我是唬你的。”见段鸿亦连眼神都暗淡下来,蹙眉思索间一张俊朗痞气的帅脸都平白阴沉几分,明徽顿时心里咯噔狂跳,急忙凑过去嬉皮笑脸的窝在对方怀里闹腾,“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这色欲和食欲是人之常理,关有没有出息何事。” “你说的什么歪理,就这样还想考举人?”段鸿亦叹了口气,食指轻撵过明徽还湿润的嘴角,有些感慨的说道,“初见你时还有几分孩子模样,渐渐也长大了,也不知还能留你几年。” 明徽听着鼻子一酸,急忙踮起脚尖搂住段鸿亦的脖颈,依恋的吻了上去。 人都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要学会去理解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道天平,是需要彼此付出同等的情感去维持,才不会塌陷在陌路中。 可谁又能预料未来呢…… 夜色悄然而至,明徽告别段鸿亦,到了如意斋时却不想靳琪和周文瑾已经大眼瞪小眼,活生生把品酒小聚转变成了斗酒大会,不把对方喝趴下誓不罢休。 明徽仗着酒量好没把两人放在眼里,不过喝到最厚也难受的去吐了一场,趁着脑子还算清醒,连忙从怀里掏出碎银子嘱咐小厮把不经人事的两人送到客房去休息。 他本想着原路返回,再去寻段鸿亦温存一晚上。前脚刚踏出如意斋的大门,后脚自己宅院的老管事便匆匆赶了过来,小声解释道,“那位自称少爷兄弟的翰林老爷又来了,怕不是也喝醉了酒,撒气般说今夜您不回去,他便亲来如意斋寻人……我是怕真闹出什么动静来,才巴巴过来求您赶紧回去一趟吧。” 明徽头痛的皱眉,心道虞明靖这人难伺候的紧,今晚肯定是要回宅院里解决问题的。 可一路上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却瞧不见明靖半个影子,问了问院里负责洒扫的小厮,才知道明靖来时抱了包糯米粉,现正在厨房里不知忙活些什么。 “嬷嬷说了,要把花生炒熟后去皮碾成泥,在跟牛乳搅拌在一起后包进糯米皮里,软酪才成样子。我也是第一次做……明明步骤一样,味道却差了很多……” 虞明靖虽也一身的酒味,但不似明徽般喝醉后面色潮红,而是苍白的冷静,瞳孔宛如一潭静默的死水,不见生机。 他见明徽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把碟子里自己忙活半天捏成团的软酪递了过去,说道,“兄长从前最爱吃了,你尝尝我做的跟嬷嬷有什么不同?” 明徽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接过后拿起一个白团子咬了下去。这玩意儿叫软酪,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雪媚娘前身。明徽庆幸明靖还是把外面那层糯米皮蒸熟了,在嘴里咀嚼半天后艰难的咽下,道,“是你……你忘放糖了。” 其实不仅是没放糖,花生碎也炒糊了,软酪最外层包裹的熟粉带着浓烈苦涩味,如果此时此刻不是顾及明靖的面子,他可能直接把这份黑暗料理吐了出来。 “兄长喜甜的习性到一直未变,我却从来不爱这味道,人若是总能尝到甜头,便不愿上进求取了。”明靖始终盯着明徽,许久后微微垂下眉眼,道,“我以前总在心里嘲笑蓝玉表哥没用,留不住自己心爱之人。可世道礼法摆在那里,这条路任谁都行不通,志向和感情总要有取舍……” 明徽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从来不怪任何人的选择,人一定要往前看,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在余下的一阵寂静中,两人相对无言,只默默的僵在原地发愣。明徽胃里越发难受起来,也不知道是跟靳琪他们拼酒闹得,还是明靖做的软酪食品安全问题不过关,总之翻涌下他又想找个树根处吐上一回。 见明徽有要走的意思,虞明靖阴沉着神色,终于无法控制的露出凌厉一面,强拽住对方手腕,咬牙切齿的问道,“兄长与我许多年未见,这些日子可曾关怀过一句,问我这几年过得如何,是否快活,可有没有烦心事,有没有不痛快。你从看到我时便总想躲着,难不成我能害你?还是多瞧我一眼都觉得烦了?” “父亲费尽心血到头来也没换的你母亲半毫真心,我也一样,你也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对不对?” 明徽单手揉着胃部缓解不适,摇了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敬佩你的为人处世。不会因为早慧而恃才傲物,也从没有一日怠慢学业,留连俗世风月。外人都说你是得天独厚,少年英才,但我明白,你是点点滴滴下足了功夫,不愿丁点落于人后。” 说罢他一把甩开明靖,语气怅然清醒,“我不是没将你放在心上,而是把你放在心上又能如何。是父亲可以把你那宋国公府出身的生母休弃,把我那被曾贬进教坊司的生母八抬大轿迎娶进门?还是你我搅的虞家不得安生,耽误了你的仕途。亦或是让我只厮守着你,你却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维持表面风光。到最后夫妻举案齐眉,儿女双全,只留我一人凄苦。”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1节 “省省吧,咱们两就不是一道上的人,这点你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明徽定住心神,胸腔处闷痛感袭来。 人到了喝醉时分还要保持理智,不去幻想与现实剥离的美好,何尝悲哀啊…… 作者有话说: 某种意义上明徽对感情的清醒也是作者向往的投射吧哈哈!希望能传递给读者咪们这种力量! 第91章 说机缘,道巧合 也不知那些话说完明靖会作何感想,明徽捏紧手心,自以为洒脱,丝毫不留情面的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丁点尘埃。结果稀里糊涂的倒头大睡,一觉醒来却已经在一辆正在颠簸的马车上。 明微缓慢睁开双眸,脑袋因为宿醉沉闷发痛。自己正窝在一人臂弯处,偶尔有阵阵柔风扫在自己脸上,十分惬意。只是抬头间冷不丁对上一双复杂阴沉的眼睛,吓得他一哆嗦,挣扎着要起来时,明靖把手中的团扇放下,淡淡道,“兄长醒了,可觉得口渴?” 宿醉的人容易口齿干涩,明徽僵硬的点了点头,一只手顺势掀开车帘往外望去,才发觉马车已远离城市喧嚣,正走在一条树木繁茂的僻静山路上。 “你,你要做什么!”明徽睡的迷蒙,一时没转过弯来,还以为明靖听了自己昨天的狠话,一气之下要把他扔到山里自生自灭。不过这些当然是不可能的,随即他一拍脑门才想起前不久在半胁迫下,好像答应了明靖在休沐的时候出趟远门,去拜访什么人物。 虞明靖眸色深邃,想来心里也明白对方没把自己几日前说过的话放在心里,只默默从一旁小几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明徽,冷声道,“马上就到隆华寺了,老师专门从京城带来一砚鲁墨赠予普慧师父,叫我今日务必送去。” “……”明徽面色尴尬愧疚,小心翼翼的接过茶盏小啜,觉得这僧人的法号听着耳熟,小声嘟囔道,“那关我何事?做什么非拉上我。” 明靖哼一声,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兄长不是最信因果轮回之说,普慧大师修行几十年,融会贯通儒释道三家学说,何不借此机会多理会其中缘法。” 明徽洋装认真的点了点头,低头间偷偷瞄了眼明靖,才发觉今日对方换了套素色干净的交领宽袖单袍,外套石青色对襟披风,一副市井文人最寻常不过的装扮,跟平日里清贵的翰林学士全然不同。 他抬起袖子瞧了瞧自己的衣着,显然是从头到尾被换过的,虽不是新做的,但也是自己衣柜里最素净整洁的一套。 不过明靖实在生的养眼,眉目英挺,五官轮廓分明,整个人淡雅冷峻,如水墨画一般风流韵致。明徽难免多瞧了几眼,心里腹诽明靖要是愿意跟他当没有任何感情纠纷的炮友,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只是他目光太过炙热,明靖猛然对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静的仿佛四周都没了声息,唯有两人各怀心思的试探。 “既然并非一路中人,兄长总盯着我做甚?”明靖先把目光移开,面色不善的也端起一盏茶饮下。 明徽心想你长得符合我的审美需求,多瞧两眼都是我的福气成不成!但腹诽终是没用的,只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情绪。 隆华寺建立在群山峰顶,两人默默无言下了马车,绕着前人修好的石阶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明徽身体素质有待提高,走在健步如飞的明靖身后,起先还能跟上,后来直接累的不住扶腰喘息,终于忍不住出声叫停,坐在一旁干净的木桩上抹了把额间碎发处流出的汗珠。 “我说咱们歇会儿成不……”明徽哀叹。 明靖则面色不改,想过去同明徽一同坐下歇息。但一想起昨日晚上对方冷声说的那些话,便觉心绪烦乱,还不如靠在树旁冷静一会儿。 春日里就算正午的阳光也温和舒适,树荫下光斑若隐若现的落在明靖脸上,那副总是阴沉的脸色莫名柔和了几分,露出符合他年龄的青涩。明徽渐渐扬起嘴角,笑的两边梨涡隐现,只不过那双眼睛太媚,衬托的整个人似故意引诱般勾人。 明靖越看越觉得怒火中烧,而这种情绪百转千回间又得不到一个可以释然的出口,便一气之下转身扬长而去,彻底把明徽甩到山半腰处。 明徽眼瞧着明靖越走越远,心里慢慢觉得就该如此才好。先不说他只是个拖后腿的小透明,要跟上一个有才干有能力的人前行要付出多少代价。单论野心,他也只是俗世最普通的庸人也,上进心也就止步于安耽有尊严的活着,并没有大志向可言。 等他累死累活的爬到峰顶,寻了个正在寺外扫地的小沙弥询问,才知道两人已经在后院一株桃树下开始点茶座谈。 所谓点茶,便是将采摘后晒干的茶叶碾成细末,置茶盏中,后少量沸水调膏,继之量茶注汤,边注边用茶筅击拂的水磨功夫。两人见明徽气喘吁吁的弯腰行礼问候,明靖别过头不去理会,普慧却笑的和蔼,忙亲起身过来迎接,坐好后把刚才点好的茶递了过去。 普慧约摸六七十岁的年纪,胡须花白,长相实在没什么特点,与寺院里任何一个普通僧人都无异常结束。只是那双因年迈而下垂的眼眶承三角形,如同卧与草塌间的病虎一般。他顿了顿,望向明徽突然问道,“明徽小施主可带了玉过来?” 可这般能与内阁栋梁为友的得道高人岂能低看,明徽抹了把手心处冒出的薄汗,忙从脖间取下玉坠儿奉上。 普慧接过那玉坠儿后,放于手中默默望了许久,叹了口气,“这玉已经在人世间流连了数百年,也算是件灵物了。” 明徽猛咽下一口温茶,意外道,“您也识得这玉?” 普慧捋着胡须,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师承前朝道衍大师一脉,这玉本是一对儿,上刻苦寒梅花,下刻晚夜海棠。说来也巧,道衍大师刚把这一对儿宝物刻好后,便在潭湘一代遇上常遇春将军屠城,那会儿元朝国力衰微,百姓和兵将们通通投降,可还是未逃脱被残忍杀戮的结局。” “而另一路进城的魏国公徐达将军下的第一道命令却是不得滥杀无辜,军队需护住百姓周全。道衍大师随后便把其中一件玉坠儿给了当时随魏国公出征的燕王,也就是之后的永乐皇帝。一个赠于了魏国公的女儿,也就是之后的燕王妃,徐皇后。” 明徽当然是听过这些故事的,心里嘀咕着哪来的巧字一说呢。 普慧似看透了明徽的心思,老迈下垂的眼睛骤然睁开一条凌厉的缝隙,“你生母也姓徐,这玉经转数百年,由我之手赠于她,可不应了一巧字。” 明徽听到此处,后背猛然一凉,宛如热暑日被人当头顶浇下一碗寒冰刺骨的水,顿时不可置信的坐直了身子,颤声道,“那海棠玉在我母亲手中待了半生,那梅花玉呢?” 普慧渐隐没锋利,笑着替明徽把茶续上,安抚似的说道,“你该是见过的,蜀王谋乱前际,你冒雨拿着那块玉去了怀王府。” 明徽脑袋里一片空白,记忆因为太过久远而模糊不清,全然想不起来那时慌乱间卧于手中的玉,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喉管处不住干涩发紧,抬手端起茶盏时洒了大半在桌上,询问道,“那玉原是……原是怀王的?” “错了,那玉是怀王妃霍氏的,不过临逝前给了世子。”普慧用拇指抚摸着海棠玉历尽数百年风华的温润厚重,声音平和悠远,“玉本是天地造化之灵物,各人只不过是携带者,却不是拥有者。但玉之间并没缘分一说,人却有机缘巧合之法。” 普慧随后将玉递还给了明徽,“你与这玉儿的缘法也尽了,下山往东南处行三四公里,那里有一户姓杨的人家,你把这玉放下后,从此人生也会更一帆风顺些。” 明徽不在言语,低头默默把温茶一饮而尽。 普慧叹了口气,继续道,“念起道衍大师,我便想起流传至今的一个故事来。相传还是燕王的永乐皇帝有一日从北平军营里出来,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穿破落袈裟的老和尚。那老和尚生的寻常,却问燕王想不想要一顶白帽子……” 王加白就是皇字。明徽心不在焉,并未细思其中深意,虞明靖却在旁侧蹙起眉心,一时间如雷贯耳,彻底明白了老师让自己特地来送鲁墨的含义。 “人的命格是天定还是人定尚不可知,一个王朝的气运亦如此。但如果只改变个人的命运而使国运昌盛百年,也算功德圆满……”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本拖更咸鱼的小破文竟然已经有五千收了!!为了表达谢意,这章评论和点赞里抽两个姐妹送20.23r小红包吧呜呜!!一杯奶茶钱,谢谢咪们追更到现在!! (关于道衍大师姚广孝的故事一半在明史里有真实记载,一半是我胡诌的哈哈!只当故事来看就行,都是借故引今的作用!) (永乐帝朱棣和建文帝朱允炆这段叔叔夺侄儿皇位的靖难之役应该是耳熟能详的吧哈哈!) 第92章 还玉1.0 前朝的建文帝在与叔叔燕王的靖难之役中,输在了优柔寡断,已经一个身为帝王最不该的仁慈和对臣下的偏见。 明徽这种半路出家考上的秀才,撑死了也就关注四书五经这些应试题材书目,历史观还停留在现代时期义务教育下的书本上。明靖则不同,他从小被给予的教育便是宽阔浩瀚的纵横四海,所学所看之书籍杂说无一不是与朝政有关。 话说古来纸贵,典藏书籍更奢华。能记录其中流传于世的又怎么可能是平民百姓家的俗世风情,一个在儒家学统下被教育出的进士可不就需要把上下几千年发生在皇家的那些事摸索个透,了解历史的规律,从而劝诫帝王避免重蹈覆辙。更何况如今离前朝也不过几十年的事。 普慧所说的道衍大师,便是前朝永乐年间赫赫有名的黑衣宰相姚广孝。白日时入朝参与国家机要大事的规划,下朝后换上僧服念经打坐。文能成为两代帝王的老师,修撰永乐大典,武能协调兵部为明初远征瓦剌阿鲁台筹谋。颇有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传奇色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作为一个和战国时期张仪一般的纵横家,他终生的抱负和理想是用自己的能力去颠覆一个国家的气运。 张子能用自身的谋略拯救被六国合围的大秦,姚广孝便是用自己的野心延续明朝的国运。明靖在读这段史书时,曾有过一个构想。如若建文帝真的削藩成功,耗费千军万马把叔辈清盘,此时国内必动荡流离,元朝还未被打散的几股势力联合卷土重来,那么明朝势必会如南宋一般再次陷入乱世。明二世而亡的下场,想来不是虚幻。 道衍大师姚广孝在建文帝削藩时让燕王造反,无论是撺掇也好,抱负也罢,他为一个王朝续命了百年。之后的永乐盛世,迁都北京顺天府,建内阁设东厂,命秉笔太监郑和下西洋,万国来朝,何等荣光无限。想来这些又怎会是和一群酸儒为伍的建文帝所能比。 不求功名利禄,却有一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决心。不爱财,不恋权,不近女色,没有任何私欲的同时又可以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于太平时节倾覆天下。 虞明靖低头望向平静茶盏中倒映出的面孔,自己的眼睛中分明有不可言述的恐惧和震撼。 他在想,一切都如此明了。人啊,在野心下都如蝼蚁般渺小卑微。 “去吧,春日里万物复苏,一切所思所想皆有可能。”普慧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起身将两位小辈送出院落。 明徽手里握着那块玉,下山时不知为何,孤寂感席卷全身,仿佛要将自己吞没般失落无措。他忍不住回头望向刚过午晌的寺院,太阳依旧温和平润,院中那颗有百年的桃树越过围墙随风摇曳,一切都如常,一切都好似被命运安排好的那般。 如果人生中每走的一步都是他人有意无意的安排,那么他是什么,是棋子,还是傀儡。 明徽不信邪的把玉坠打了个死结系在手腕处,一股脑的走到马车中,对着驾车的老伯说道,“现在赶紧往回头,天黑前就能进城,省的晚上还要在外面过。” 明靖心性沉稳,不过还未等他叫停兄长叛逆反常的举动,那老伯愁眉苦脸的凑上前,指着前面青鬃色的马匹叹道,“也不知今早饲料里掺和了什么,这马儿来时还稳健有力,不过午间待了一会儿便劲虚起来。今日怕是没气力赶路几个时辰回州府了,不如往东南在行三四里路,那儿有个村镇可以落脚一夜,再不济也可重新寻匹可以赶路的马来也成啊……” 明徽听后,不经下意识的转身望向明靖,心里一百个草泥马奔腾,敢情他们都是和普慧师父算计好的不成?自己今日还必须去把这块陪伴自己十年的玉坠儿转手送于他人。 明靖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继续冷着脸,把明徽拉上马车后对着老伯道,“就按你的意思来,到了地方后你只管歇息,我和兄长自去逛逛。” 明徽腹诽自己的人生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他赌气不去理会明靖,掀开车帘佯装去看窗外风景。明靖却不明所理,有些好笑的质问道,“普慧大师说了,把玉给有缘人,你以后也会一帆风顺,岂不是更好?” “任谁有通天的本事,怎就知道我以后过得会如何?”明徽相信因果报应,却不信有人真能开了天眼,笃定他的未来前路。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像楚门的世界里,被操控人生的男主。突然间的觉醒让他觉得恐惧又茫然。可是这些又能与谁倾诉,难不成还要告诉他人自己突然有一天穿越了几百年,一觉醒来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了。 何其荒谬绝伦,天方夜谭啊。 可这些明明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几年来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平常心,被明靖突如其来的折腾,好像全部又乱成了一团。 “普慧大师所知所算无一遗漏,兄长,你……” “明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我爹是谁?”明徽头疼的用手撑住眼睛,突然大声打断明靖。 一股从未在明徽身上有过的威势破土而出,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脆弱的,单薄而无力的柔弱,宛如一只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幼兽,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长,不在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能立于人世间。这种血脉觉醒就像突然被厉石磨开的锋刃,猛的扎在明靖心上。 几乎是毫无犹豫的,明靖平静的说道,“从未知晓。” “哦……”明徽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调笑道,“其实我也不在乎他是谁,没了这层羁绊,我还活的更轻松些。” “我一直在想,如高阁老这般的吏部天官,又怎会会为了修撰懿仁太子起居注亲自来这里。你们布局谋划什么,把我这种小人物牵扯进来又有什么意思。”有时装糊涂装久了,显的自己真跟傻子一样,明徽说罢望向明靖,目光里有说不尽的磅礴凝重,但也疲惫至极。 “你知道普慧大师让你把玉赠于谁吗?”明靖默默把视线移开,他知道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亦或者说多了只会让明徽更加无措,“当今朝堂除了圣上,掌管内阁的第一人就是杨首辅。在往前走便是他唯一嫡出孙女杨凤屏所在的地界……” “我只能告诉你,怀王世子与首辅嫡孙女的婚事马上就要公告于世了,世子有梅花玉,海棠玉本就属于未来王妃的……”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正文里没认爹环节哈哈,明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庶长子而已!! 在普慧动了下“蝴蝶的翅膀”,所引发的“龙卷风”中,明徽这个人物并不重要。但明徽能接触到所有人,都是这场蝴蝶效应下的获利者哈哈!!很玄学,等我慢慢写来! (抽奖完毕啦,已经私信被抽中的咪!) 第93章 还玉2.0 又是这声王妃命…… 沉重的宿命感如山般压在胸口处,明徽喉管处不住发紧,好像四周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抽干殆尽,让人窒息无力。他坐在马车上垂下脑袋,死死盯着那块雕刻栩栩如生的海棠玉坠儿,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尽是苦涩。 明明那么轻巧,却又重的可以送人一步登天,亦或者把人拽进无尽的绝望地狱中。 终究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庸人而已,没有费劲心机的算计,没有精明强干的头脑手腕,甚至连蓬勃向上的野心争势都没有。能做的只是作为一页孤舟,在汪洋大海中被风浪推携着前进。 如果生母徐妧儿当真是王妃命,手里拿着这块儿注定她身份的海棠玉,那么又是谁一步步将她带进另一道满是黑暗和荆棘的深渊里沉沦,最终坏事做尽后郁郁而终…… 事实和结论缓慢落在明徽心间处,如同拼图游戏般慢慢摸索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可这些浮于表象的虚幻好像又在提醒他——你真的了解了过往,明白其中所有因果后又能如何? 你不过是被另一个世界抛弃的尘埃,在这个时代里依旧不会有任何举足轻重的力量! 一阵落寞过后,明徽迟钝的思维顿时被另一件事惊醒,方才还蹙紧的眉心舒展开来,有些惊异的问道,“什,什么?赵晖要跟他那杨家姐姐成婚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长话短说也就是赵晖这小子爱而不得,寤寐思服。这些年来总是找各种理由去亲近人家,还隔三差五的写信和送些精致讨女孩子欢心的小玩意儿。结果杨家姐姐不仅不领情,还很无情的一概退还,后来大概也明白了赵晖对自己的心思,干脆信也不回了,独自一人带了几位仆从搬到了个偏僻安静的村镇里过活,杜绝了一切关于赵晖的情感表达。 因为杨家姐姐的刻意回避,赵晖实实在在的难过了很久。后来明徽忙于课业,渐渐便不再打听这段无疾而终的八卦。怎么时隔不到一年,两人突然连亲事都定下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2节 虞明靖眼瞧着明徽方才还苍白无血色的幽冷面容慢慢转变成打听别人私事的欣喜和适然,顿时便觉的无奈起来,忍不住抬手去掐对方脸颊,“我真是羡慕兄长没心没肺的,是不是任何烦恼都如云烟般转瞬即逝……” 明徽哎呦叫疼了几声,不经唇角上扬,如春日明媚的春光般轻飘飘的柔软,明靖四目相对间心中悸动,急忙移开了视线。 “这叫有自知之明。反正我只是被动的参与其中,把该做的都做了就行。反倒心里存着烦恼,除了让我吃饭吃的不香,晚上睡的不好外,还能有什么用?”明徽正儿八经的坐直身子,眼角眉梢处没了刚才的紧张,又是平日里那副无声而轻巧的淡然模样。 人生就是一个遇到挫折,打败挫折。遇到烦恼,解开烦恼的过程呗,想开了总比愁死了还找不到结果要活的更积极健康! 虞明靖真想一把掐死明徽算了,自己心里那七转八绕,几百个心眼子加起来也抵不过对方轻而易举的一句自知之明。 何等轻松自在的人生态度啊。可等他在把视线再移到明徽脸上,那抹还未散去的轻笑又如同羽毛般缓缓落在自己心上,痒痒的,酥麻而轻佻的煽情。 “怎么,你以为怀王世子和首辅嫡孙女的结亲是好事?”虞明靖故作戏谑的调侃。 “有情人终成眷属呗,能是什么坏事。”明徽脑袋里没有弯弯绕绕。在他的视角里,没准就是烈女怕缠郎,在赵晖如火如荼的攻略下,坚韧善良,温柔体贴的杨家姐姐终于被感动了,遂答应了婚事。 不过就算21世纪,二婚再嫁都会被碎嘴子的念叨八卦。在这个讲究纲常伦理的封建时代里,他们的婚事无疑是建立在被世人所白眼和不屑的境地。就算国朝法律法规没有要求一个王爷世子娶妻的范围,但赵晖是勇敢且无谓的选择,值得明徽真心实意的敬重。 “你就没考虑过,这件事隐于背后的影响?”虞明靖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上位者的婚事远不可能是基于感情,更像是怀王世子要去借首辅的势力,替自己增添一把成为承嗣储君的可能。 可这样一来,自己恩师高阁老借着懿仁太子的缘故来试探怀王世子的目的又是什么…… 虞明靖思来想去琢磨不出结果,反倒旁边明徽暗戳戳的盯着自己,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我为什么非要考虑?” “你看,咱两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想法都是天差地别,云泥之分。我呢,这辈子心态就这样了,努力考个功名,做一些能让自己开心的活计就很满足。你呢,注定是要成为人上人……” 马车停到村镇的路口处,明靖听的心烦意乱,抬手直接捂住对方双唇。他让车夫去寻个地方歇息,顺道寻匹能上路的新马,自己则拉着明徽往一处人烟渐少的小路走去。 明徽心道你不让我反复把话说明白,我还怕你想不开又喝醉了,继续来我家里创作黑暗料理。 “别再说了,等我跟高阁老回京后,咱们就当…就当是陌生人也好,寻常嫡庶兄弟也罢,我都不会主动来寻你了……”明靖的声音低沉暗哑,春风突然袭来,吹散了他鬓边规整的碎发。 他默默走在前段,固执的牵着明徽瘦削的手掌。无声的悲哀变成一抹酸涩落进鼻腔,明靖仰头望着天边逐渐西行的太阳,希望让眼眶中将要涌出的眼泪逼进心底。可自己越压抑,脸颊处陌生的湿漉反倒越发清晰。 虞明靖多想说一句,他不是蓝玉表哥,他不会重蹈覆辙,他会护着自己心底里喜欢的人,去违抗父母之命,亦或者坦荡面对世人和官场上的白眼和耻笑。 可是……他又真的做不到。他跟蓝玉表哥,甚至当初的父亲一般,更看重的是家族门楣的荣耀,以及自己的仕途野心……感情原是可以被第一个抛弃的。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在路过几户农舍打听,终于寻到小溪岸边处一户杨姓人家。明徽本想趁着天还未黑,把事解决完后寻个旅馆大睡一觉。不巧路边一辆黑楠木的马车停在正院门口,下来了一个需要两三人搀扶的贵妇人。 为什么说是贵夫人呢,明徽看着那马车壁上雕梁画栋的精巧花木,以及妇人一身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和织金穿花的马面长裙,发簪虽低调了些,边上那根白玉镶红珊瑚双结如意釵下坠着的却是一颗滚圆的南珠,价值千金啊…… 明徽就算在没眼界,也知道这位夫人家里定是位高权重,通身的富贵和气度把人逼的喘不过气来。 明靖一同望去,顿时尴尬的停住脚步,急忙用眼神暗示明徽来人不善。 两人心照不宣的躲到一捆柴挆后面。明徽全然不知那夫人是谁,疑惑的望向明靖。 明靖在心中暗骂自己今日是累糊涂了,竟然忘了兄长根本未见过梁氏,遂不安的解释道,“马车上下来的是……宋国公夫人。也就是蓝玉表哥的正室嫡妻,梁其姝……” 明徽听后不经踉跄一步,差点跌在明靖身上。 等等,他也没做错什么,干什么这么心虚!这年头就算到现代,谁能保证自己老公婚前没谈过一场荡气回肠的初恋,人心隔肚皮啊,封建礼教害死人啊,盲婚哑嫁不可取啊!明徽尴尬的扯着衣袖,抬眼隔着柴剁缝隙继续窥探前方。 院外许久未见的姐妹二人相互对视着,梁其姝不住用帕子按压眼角的泪珠儿,撑着笑容说道,“本是要跟国公府一道儿回京的,那成临走前收到了姐姐的来信,便自作主张绕路过来看看你……” “姝儿如今也是国公夫人了,在一家主母的位置,怎么还似小时候般娇气,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 被门房挡住一侧,温柔而平缓的声音响起,完全符合明徽心中“杨姐姐”其人该有的稳重大气。对方似是把梁其姝拉近自己身侧安抚,不住说着,“你又何必怀着身孕还巴巴辛苦一趟来看我,蓝家……经历了那场血雨风波,国公爷现还守在边关不得回来,你更要小心注意才是……” 作者有话说: 拖更狂魔来了!!!社畜被工作榨干了呜呜! 想写的不仅是男主在封建社会中的寻找出路,还有这个时代背景下同样经历不幸但勇敢值得人敬重的女性们! 啊啊啊啊啊工作太累人了…… 第94章 还玉3.0 “姝儿也是太久没见杨姐姐了,想念的紧。平日里只书信往来,也不知你和离后过得什么日子。当初父亲外放蜀地,咱们两家只隔了一道院子,哪次不是我巴巴的去寻杨姐姐一道玩耍。” 梁其姝絮絮叨叨的回忆过往,泪拥间下意识牵住杨凤屏的掌心,却瞧见对方手心处一道狰狞着延续至手腕处的刀疤。这些年她一个书香门第的闺阁小姐嫁到蓝家这般的武将门户,又怎会不知这伤是把人逼急了,用手握在刀刃下留下的伤。 “杨姐姐,为何你仁善宽厚……从未做过任何恶事,却要嫁到冯家那种破落门户中受尽欺辱,他们那些不是人的那般磋磨你,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梁其姝越说哭的越厉害,渐渐已经哽咽的泣不成声。 “长辈们欠下的债,总要牺牲儿孙们去偿还。当年安庆老侯爷在祖父当御史时一同巡边,为其挡箭重伤难愈,短短三月后便不治而亡。祖父感怀老侯爷的勇义,便许下婚事以报答。我这堂堂首辅的唯一嫡亲孙女,可不就得去送上门的还债,不落下满身的伤疤,又如何一清二楚的从是非恩怨中走出来……” 杨凤屏谈起往事,只是淡淡的叹息,云淡风轻的仿佛那些落在她身上的伤害都不在存在。 “当初哭了也哭了,闹也闹了,明眼人都知道冯家是虎狼窝,进去了会被吃干净骨头。可连祖母下跪去求祖父了,祖父依旧不肯把婚事作罢。我自小便没了父母,全家唯我一人跟祖父是至亲血肉,他那般严厉的一人,真叫我没有一丁点选择的余地……” 梁其姝听罢抽噎一声,整个人瘫倒般扑在杨凤屏身上,不住痛哭道,“说什么祸不及子女,都是骗人的。现如今父亲要跟周家争,全不顾我有孕在身,便让母亲撺掇我去跟夫婿要把宋国公府的爵位握在自己手里。可大哥在战场上刚没了,嫂嫂和侄儿又是孤儿寡母的,教我怎么可能生出一点点伤害她们的心思……” “姐姐,为什么他们男人家的选择,偏牵扯在咱们身上……为什么成家了,反倒过不如儿时快活……” 明徽听着梁其姝低声的哀怨,不经问道,“是蓝玉……还是蓝家,待她不好吗?” “不是表哥亏欠于她,是蓝家内宅陷入夺爵之争中。国公府的爵位只有一个,周家和梁家又都是在京城姻亲遍地,有名望有地位的世族,谁也不会让自己家的女儿吃亏。” 虞明靖说着其中曲折,犹豫了几秒后说道,“听说表哥私下里是定了侄儿,也就是蓝骁表哥的嫡子袭爵……可不知为何这些话悄默声的便从内宅里传了出来,闹得朝内文武两波势力不太平……” “不过舆论大多是偏向于周氏的,按照朝廷祖制,本就是蓝骁表哥嫡子光明正大且合理的袭爵。可偏偏蓝玉表哥立了战功,现还日夜守在苦寒边疆不得回京,如今他的妻子有了身孕,若也生下个嫡子……兄长,让你选的话,你更倾向于把这爵位给谁?” 明徽本还认认真真的听着这段是非,奈何最后明靖喜欢给人下选择题的毛病再次复发。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眉宇飞扬,直勾勾的回了句,“管我什么事,我要选了是天上能掉下来二两银子到我兜里,还是能长几斤肉在我身上。” “……”明靖借着身高优势,低头打量着对方目光里的不知是真实还是伪装的坦荡洒脱,继续试探道,“你就不难受,当初你明明跟蓝玉表哥好的什么似的。” 明徽无奈,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摆了摆手继续重复道,“我要难受的话,是天上能掉下来二两银子到我兜里,还是能长几斤肉在我身上?” “……” 虞明靖听的咬牙切齿,蓦然在心中生出几分怒意,便小声暗骂了句,当真没心没肺的。 明徽乐颠颠的坦然,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莫名挑衅的弧度,“我活着要是天天在乎别人的想法感受,还要替他人的命运做选择,岂不是心理负担重的要死。我想的越开,活的越长久!” 正午后的阳光渐渐西行,可偏偏落在明徽的脸上时,依旧明亮温暖。虞明靖恍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庶出兄长的那份感觉,缘起父亲对其生母的偏执爱意,又因对方这幅如春日暖阳般的明媚面孔而逐渐加深。 他是天生的沉稳心思繁重,想的多做的多,也乐在其中。却意外把目光全落在一个浅薄坦荡的人身上。明靖淡然问道,“那我呢,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是可以这般轻飘飘随意割舍的,对吗?” 对于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质问,明徽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偏过头,僵硬的把身体转向另一侧,佯装没听见对方说了些什么,继续窥视前方。 “可姐姐不是对怀王世子无意吗?怎又突然答应了婚事……”梁其姝止了泣声,困惑的询问道 光顾着跟明靖斗嘴,明徽懊恼的发现自己错过了不少谈话内容,现两人的话题怎么又到了赵晖身上! “人啊,总有自己无法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才需要依附他人的权势地位完成所愿……如若不是我走投无路,恨的太深,也不想牵扯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杨凤屏竟然连借口都懒得找,淡然把内心所想说给梁其姝听。 明徽下意识的便想到,难不成杨凤屏是想要用赵晖之手报复欺辱过她的安庆侯冯家? 四下里不知何处刮来一阵暗风,天际突然沉了下来,压抑而冰冷。明靖叹了口气,从身后突然猛的抱住明徽,暗声道,“杨凤屏的祖母数月前在广济寺上香,不知怎的跟安庆侯府同来上香的女眷发生了口角,从梯石上跌了下来,当场亡故。” 明徽骤然瞪大了双眼,又是一阵冷嗖嗖的凉风吹过,顿觉毛骨悚然的惊愕,“你怎么……怎么对杨家的事这么清楚?” “首辅家事可不就是朝堂大事。更何况兄长以为我若是个在翰林院只知道抄书的编修,阁老如何高看我一眼,单让我跟着他替圣上办事。”明靖说到此处,于心里继续默默念着,甚至兄长的身世,高阁老等一众人都清晰明了的掌握着。 兄长觉得自己在我眼里是透明的,我在站于高位的掌权者眼中,又何尝不是被裹挟着前进,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当然这些话虞明靖是说不出口的,亦或者他有自己的信念支撑,并不觉得这种事有多可怖。 “世子也知道杨……杨家姐姐的打算?” 本来以为是纯爱剧场,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是得失算计。明徽细思恐极,不敢相信的蹙紧眉心,神情也变得凝重复杂,不由结巴的问道。 “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心里还有什么感情,只剩下利益。”虞明靖把额头抵在明徽冰凉的脖颈处,平静的说道,“至于是多大的好处,也只有他们深涉其中的人知晓。” “你不知道,蓝玉表哥成婚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暗地里也狠狠哭过几回。我不是轻飘飘便把感情割舍掉的,是痛定思痛后,选择了条对自己最有利的生存之道。”悲由心生,明徽红着眼睛,偏过头来对上明靖森郁的目光,“可即使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不顺心,被轻视,被伤害。但我总在想,做人一定要坦诚仁厚,不要生出欺瞒和算计来。” “兄长这般的想法适用于寻常百姓家,在高门大户,官宦人家里根本就是不切实际。”虞明靖不自觉嘴角勾起,似是在苦笑,也像是在嘲讽不屑这种天真纯粹。 “哎……所以如今我也只好想想便是。”明徽也跟着笑了笑。他借着气氛中的沉重深深叹息后,继续把视线移到前方。 可惜夕阳日暮下的春风总是带着寒意,在门口聊天的姐妹二人已经跟随着众仆从进了里屋,只空留一架空荡荡的马车和小厮守在那里。 “算了,今日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姐妹相聚了,明日寻了机会再过来还玉吧。”明徽躲在柴剁后听了半天八卦,心里着实怪不好意思的。 虞明靖爽快的点了点头答应,只是两人离开的太匆忙,竟都没听到话音落下后,那一声玉坠儿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声。 直到天际逐渐漆黑,明徽在一间客栈前停住脚步,意外瞧见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也不知是宿命索然,还是人生终究要有这么一遭。那块裹挟着生母徐妧儿一生的不甘不忿,厚重而步满荆棘算计的拼死一搏,悲凉,沉寂,晦涩,和大彻大悟后的悔意,都结束了。 “之后的路都会一帆风顺吗?” 明徽意识不住涣散,清醒时才发觉脸颊两侧湿漉漉的难受,鼻腔的酸涩让他恨不得失声痛哭一场。偏心里沉甸甸的巨石落地,该是欢喜的才对,却根本丁点也不觉得轻松。 作者有话说: 红楼梦里四大家族相互联姻,都是一荣俱荣,一损的关系。古代大门大户都是有牵扯的哈哈,高门贵女低嫁被虐待也是有实例的。 咪们如果有时间,可以从第三卷 开头重新看一遍,大概能捋顺一点故事内容哈哈!都怪我太能拖更了呜呜!! 第95章 人性是复杂的! 蓝玉最近很头疼,因为袭爵这件事。 在夜晚巡查营地后,他一个人靠坐在高大城墙的围栏上。抬头望向天空时,有千里银河及群星明月相伴,低头时空旷万里的疆土上有燃燃烛火,以及一队又一队负责巡夜的兵卫队。 国公爷的日子到底什么滋味,他没问过父亲,没问过兄长。但大抵是被孤独和寂寞倾覆的,因为一个人站在高位时,他的责任太深太重,已经容不下太多私情。 蓝玉近些天因为袭爵的事,跟父亲兄长在世时的亲朋老友书信往来,才隐约明白自己这个空降的爵位,其实起源于圣上对文武百官的制衡之道。 杨首辅是三朝老臣,快七十的岁数还精神矍铄的带领礼部小年轻们加班到深夜,听说是为了写一封要求圣上赶紧立储的奏疏。又听说圣上看了后龙颜大怒,命司礼监值班的禀笔太监批红时,在那份奏疏上画上一份大大的叉。 又又听说杨首辅不仅没气馁,反抗压能力越挫越勇,自己在礼部熬夜通宵三大宿后,又单独上了道催立储的奏疏,最后结果当然时被圣上无情撕成两半后退回内阁。 这种百折不挠的作死决心,真是令一众翰林学子和百官们汗颜,并在内心腹诽这首辅大人的保养之道真是宛如天赐,是不是偷吃了什么术士仙丹…… 圣上拼不过这倔老头,又不能真把这种有名望有实权还忠心的老臣赐死或罢官。千思百转后干脆另辟蹊径,给这群气焰高涨的文官一个强势的下马威———暗自把一部分武官的地位提拔起来,让他们狗咬狗,疯狂内耗! 蓝玉作为之中的一员,国公爷的爵位突然强迫性的砸在身上,他蒙圈之余,满心疲惫无处诉说,满身伤痕新旧叠加,却收到了一文一武两家的来信。 周家是嫂嫂的娘家,宣宁侯府也是老派武将世族,这本属于他们周氏外孙的爵位被霸占了,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那儿有叔叔抢侄儿爵位的道理。梁家是书香门第,说话到也客气有礼,斯文尔耳间说尽了礼法和道理,以及妻子梁其姝有孕是如何辛苦难过。 但他们结尾都在有意无意的询问,蓝玉,你到底要把爵位传给谁? 这些人精们甚至都不曾在书信中询问他是否身体康健,边关风霜苦寒,去年领军在前线突围时落下的伤有没有在春日复发。父亲母亲,兄长……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都不在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3节 如今全家上下只剩下嫂嫂会拉着他的手,反复询问自己的伤情。而面对梁其姝时,他感受到的总是拘谨和不适,门当户对的姻缘带给彼此的好处固然是好处居多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可一把逐渐被岁月削薄的冷刀,上面补满伤痕,心力交瘁,又怎么可能给一个温润单纯的姑娘真诚和期待。梁其姝是个顶好顶好的妻子,善良大方,端庄有礼,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千金小姐,眼睛里却总有着天真,亮晶晶带着发光。 蓝玉借着月色望向自己粗粝的双手,无力而深沉的叹息。 他也感受到了那抹灿烂的光嫁入蓝家后在一点点黯淡,甚至在经历这场长达一年的战乱风波中,彻底的被磨灭。 梁其姝刚嫁蓝家的时候特别爱笑。新婚之夜时他喝的酩酊大醉,一个人坐在喜烛前发呆,直到大半夜才想起要掀新娘的盖头。梁其姝都困得睁不开眼睛,僵硬的坐了几个时辰,顶着华贵沉重的满头珠釵,却还是努力挤出了个最体贴喜悦的笑容,羞涩中带着怯生生的害怕和委屈。 蓝玉真恨不得立马扇自己一个耳光。 借着梁其姝被小丫鬟们搀扶着去洗漱的功夫,他一个人坐在红色的帷帐中,凝望周围模糊的世界,只觉眩晕。 为什么人长大了,便开始身不由己呢…… 睡梦中难免又想到心上人,他也是爱笑的,但那种笑是复杂和自苦的,从前还以为是狡黠,其实还不都是身不由己,别无选择,别无选择。 已经辜负了别人,对眼前人还是珍视才对。一夜凉梦,蓝玉醒来时,眼前梁其姝的笑容里的天真也好似增添了愁绪和疲惫。 “抱歉……真的抱歉……” 这是蓝玉对梁其姝说的第一句话,满怀愧疚。 如今想来,这两字好似在这场姻缘里打下烙印。为了逃避两人单独的相处,他新婚第一年的大半时光都在练兵场上消磨,后来干脆连着在边关待了几个月,再次回家时梁其姝只抿紧了双唇,双目里明明里含着泪水,却还是笑的好看明媚,好似两人间没有任何隔阂。 被哥哥嫂嫂连着骂了几天,蓝玉才缓过神来,和梁其姝坐在床榻间聊了许久。 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好不容易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慢慢有了情意和在乎,一年后的硝烟四起,敌军突围,家破人亡,血亲接连离世……而后的文武党争,爵位承袭。突然而至的四崩五裂又把这份本该最单纯不过的感情淬炼的更加复杂和难堪。 宋国公府的爵位,传给谁都是辜负啊。 在城墙边上迷糊的睡了一夜,蓝玉醒来时看到边关苍凉的夜色在被晨光一点点吞噬殆尽,有些惨烈和决绝撕裂的美感。 他站起身拍了拍灰尘,从孤独中一步一步踏进属于他的磅礴世界里。 同样是一夜睡得清醒又迷糊,明徽借着晨起的微光,撑着下巴去打量一旁熟睡的虞明靖。 要说蓝氏年轻时也该是个明媚漂亮的姑娘,再加上虞老爹也还算风姿绰然的斯文外表,生的虞明靖眉眼深邃,唇色润泽,端正的好似水墨画出来一般。 可惜了,却是个腹黑的坏胚子。 不过俗话说的好,傻人有傻福。明徽默默安慰自己,乐观的心态固然不太聪颖有智慧,但条条大路通罗马,活的开心就好。 “兄长瞧半晌了,我脸上有花不成?”虞明靖像是故意般突然睁开双眼,只是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松懒,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明徽松垮的里衣散开了大半,露出脖颈处大片白皙如玉的皮肤。他唇色如温玉,笑道,“你生的好,我多看两眼心里便畅快。” “……”虞明靖腹诽论论长相还是兄长你更占优势,不过一觉醒来就被人恭维一场,难免脸红心悸,干脆起身唤值夜的小厮端进来洗漱用的热水毛巾。 “离秋闱不过几月的光景,兄长不好好读四书五经,谋仕途经济之道也罢,反看些杂七杂八不正经的诗句。”虞明靖利落的把自己收拾整洁,端起一碗店家送来的鸡丝白粥慢慢喝着。 明徽昨夜没睡好,脑袋昏沉的想了想,《金缕衣》不是劝人珍惜眼前的诗句嘛,哦……好像还有暗示情人间要莫负“好时光”的含义。 眼看着自己衣服穿的松松垮垮,头发半披着不成体统,又抬头望向明靖那副矜贵挺拔的如松模样。明徽眼睛转了转,决定心动不如行动,既然已经言语调戏了,不如拉正经人一起快活! 作者有话说: 作者咪肯定不会让女性角色当牺牲者的!!放心!但众生皆苦,都需要经历苦难后成长就是了! 第96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说探花郎啊,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哎……”明徽挑逗似的把腰间束带松开,肩膀处本就松垮的布料顺着裸露的肩膀滑至臂弯。他站在窗户间,白皙如玉的皮肤仿佛被晨起的微光穿透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 虞明靖看呆了,颇有些惊愕的红了脸,忙端起旁边一盏半凉的茉莉花茶猛灌了一口。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纯情之人就是了,暗自琢磨不过半秒,明靖默默起身也松了腰带,反手便把人摁在一张着实不算结实的木桌上。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当真还是要寻些快活事来做才好。”明徽挑眉轻笑,抬起小腿勾住虞明靖的腰侧,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怪不得四书五经里没老庄学说,这话说的即悲观又乐观,有碍学子上进……” “什么歪理,四书五经是科考范围,可八股文中又没说不许写述其他思想主张,不过庄子之说超脱虚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虞明靖没忍住发表言论,当下裤子都快脱了还讲学术,也真是圣人之道全白念了。 明徽理解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火速投入正儿八经的热情中。他主动而乖顺的含住虞明靖的手指,用绵软的舌尖把每一寸骨节吮舔的湿漉腻滑,委婉又带了股招人怜惜的做作劲,瓮声瓮气的道,“这儿没膏脂,你可要轻一点嗳。” 虞明靖望着对方那双饱含欲望而臣服的眼睛,只觉整个人宛如当头被浇了壶热辣的烈酒,心里即羞怯悸动,又因轻而易举被攻城略地而觉得气恼。 “兄长对谁都这幅模样吗?”虞明靖哑着声音低沉的问道,有些不甘心的把人拦腰抱起,用鼻梁摩挲着对方耳畔。 “不是……”明徽坐在桌面上不稳当,只好整个人依附着挂在虞明靖怀中,嘴里喃喃自语道,“还是要自己喜欢才好。” 当然此喜欢无非颜控而已,符合自己审美罢了。 虞明靖一个读圣人书长大的文人,官场上惯会引经据典的嘲讽挖苦,当真想在这时候说句脏话泄气,可憋了半天也只骂了句,“妖精。” 明徽听罢眼皮忍不住抽了抽,又想狂笑又觉得好不容建立的暧昧情景坚决不能打破,于是匆忙间主动吻在虞明靖的嘴角处,细碎而浓腻的撬开薄唇,深深的掠夺吞咽彼此的呼吸和欲望。 被唾液濡湿的嘴唇潋滟着晨光,虞明靖把湿漉的手指慢慢抵进明徽紧窄的后穴中,一点点在疼痛中厮磨开的快感对两人都是折磨,好在被攻略的后者是情场老手,在这种刺激中还不忘喘息着呻吟,闭上眼睛放松浑身的肌肉,道,“差不多就行,你快些进来,我还好受些……” 虞明靖掉头应了一声,双手逐渐握紧在明徽腰侧,借着唾液少许的润滑和扩张,将性器碾进兄长温热软滑的穴肉中。 两人还未褪尽的衣物层层叠叠缠在一起,在素净的颜色染上情欲都显的风流浪荡无比。 明徽吃痛的抿紧唇角,不自觉的搂在明靖脖颈两侧。他眯着眼睛往前看,空荡荡的手腕处,那块雕刻着海棠的玉坠儿终究是有了新的命数,而他自己的前程还稀里糊涂的不知归路。 内心深处无法逃避的恐惧和快感一样是不可忽略的,身体和命运总能得到最真实的降落。 虞明靖见明徽在这时候分神,有些不是滋味的恼羞成怒。干脆直接把手掌下移,绕过对方依附在桌面上做支撑的双腿,直接将人用力提起。 “唔……”明徽被突然而至的失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紧明靖。后背处只有桌延做支撑,不得已下,他只能双腿缠的更紧,更投入。 一个读书人哪来这么大力气。明徽腹诽着,又觉得有趣。他抬头对上明靖漆黑复杂的眼睛,即使有欲望也不会让人觉得强势,大抵是心还不够黑,还没真正面临过绝望和痛苦的黑暗。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掌权者,他们享受复杂的棋局和荆棘林。虞明靖还需要更多的磋磨和打压,经历过血腥屠杀和死亡的阴谋算计,才能成长至严光龄一般真正的坚砺冷冽。 明徽在透过那双眼睛想念着另一个人,从而觉得愧疚而难过。 但其中夹杂的不舍,又让自己显的卑鄙又可怜。明徽在神情迷乱中红了眼眶,胡乱吻在虞明靖带着英气的眉眼处。 湿软的穴肉被性器粗蛮的顶进最深处,最开始的疼痛消散后,甬道中弥漫而开的快感将空虚的内心一点点全部填满。明徽皱着眉心,干脆无所顾忌的喘叫出声,沉沦在交合之中也罢。 还好虞明靖惦记着小镇子上的客栈人来人往没有隔音之说,连忙低头吻住那张呻吟声越发甜腻的双唇。 这时候叫出来还好,明徽越被阻挠,越要折腾出大动静来,他单手捏紧桌边,腰肢不断配合着明靖的挺动,整个人半悬空晃荡着,股间交合处湿哒哒的作响。 大抵做爱这种事越刺激越觉得爽,明徽完全一副任君采撷的放荡模样,穴肉被性器抽顶的快感横生,不自觉痉挛着抽搐,一阵一阵有规律的收缩吸吮着茎身,好似要把上面爆起的筋络全契合在血肉中。 虞明靖闷哼出声,酥麻酸胀的强烈快感袭来时,他不受控的咬在明徽唇角处,越发加快速度的顶弄,最后强忍着将性器抽出摩挲在穴口,让白浊全部射在明徽的大腿根处。 “嘶……”明徽重重喘息着,太强烈的快感过后,整个人终于放松的脱离虞明靖,躺在空荡荡的桌面上时才察觉到嘴唇处的痛感。 他探过去一摸,好家伙,一手的血…… “你属狗的嘛,做什么咬我这么狠!”明徽呜咽一声,忙捏起衣角捂在伤口处,顿时想一脚把明靖登到一边去。 情潮过去,方才觉得刚才荒唐过了头。虞明靖挥了挥手臂,只觉得酸胀,肩肘处更是疼痛异常。 不过他望向明徽时,险吓的后退一步。艳色的唇瓣在吮吻间本就充血,自己发性咬下去时只觉的畅快,殊不知血流下来跟案发现场似的,活像自己强抢民女,还先奸后杀…… 愧疚之心油然而生,虞明靖红着脸急忙去寻温水浸湿帕子,把明徽拦腰抱起后放在床榻边上,低头捏着对方下巴一点点擦拭血痕。 好在这种伤口流血多,但也止的快。明徽在温柔细腻的抚慰中昏昏欲睡,昨夜里辗转千回的心绪究竟轻飘飘的落在实地处,朦胧的好似微醺一般。 虞明靖去换水的空挡,明徽已经将身体蜷缩在一起,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窝在被褥中,困乏的睡了过去。 “哎……”他叹息一声,给这半晌的欢愉画上终点。 作者有话说: 明靖以为,靖靖类蓝,暂排苦思。 实则,靖靖类严啊!!! 第97章 何苦来哉 三四月里气候多变,也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明徽被一阵夹杂着潮湿的冷风吹醒,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正巧看到坐在对面的虞明靖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整个人安静的望着马车外连绵的细雨。 “冷的话就过来一起坐,正好我火气旺些。”虞明靖面不改色的说道,连动作和视线都不曾移动半分。 明徽面容明朗快活的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嘴上却佯装抱怨道,“还不是你大清早非要折腾,害得我身体发虚畏寒的。” “……”明靖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胳膊连带着手臂处到现在还疼着呢。那场性事本来就是自己逞强,结果大清早还没缓过劲来,那赶车的仆从已经换了新的马匹过来接人,他又不忍看明徽困乏无力的模样被叫醒,便撑着酸胀把人拦腰抱起送进车厢。 明徽见对方那副明明心里惦念,却又不愿诉说于口的傲娇小模样,别提多稀罕了。连忙起身便扑了过去坐在旁边,一惯会讨好卖乖的狡黠模样,撅起嘴巴喃喃道,“你快看我嘴唇上那块伤可结了痂,怪疼的。” 虞明靖就见不得明徽这幅刻意去讨人欢心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被这副模样迷惑过,想想便觉得厌恨。 但又不可否认的,任谁都会喜欢。 明徽生的白,那种细腻如羊脂玉的皮肤在沾染了春风潮湿的微凉后,触摸起来更觉得腻手,好似真的是块没有感情的美壁。 虞明靖冷着一张脸,抬手触碰在明徽的伤口处,唇色因主人本身体弱而色淡,更衬着结了痂处的暗红刺眼。他不经喉管处紧了紧,带了丝愧疚的把视线又往窗外移去。 明徽见撒娇卖乖没用,有些可惜的坐直了身体,却很坏心眼的把冰冷的双手送进明靖腰腹间,想着蹭一蹭别人身上的暖和体温也好。 虞明靖默不作声的僵直了身体,半晌后气恼的把那双还想往下移的双手扣紧在自己掌心中。 “你怎么变得又不爱说话了,天下不是没你不知道的嘛,路上无聊,你在讲些京城趣闻罢。”明徽歪在明靖肩膀处,又有些困意了。 “说得多,错的多。”明靖想了想,便嘱咐道,“平日里你也要这般,少于人攀谈,能免去很多错漏。” “嗳……我装傻还来不及呢。”明徽苦笑的应和道。 “你故意装傻,岂不是给你恩师严部堂丢人,更何况明眼人一眼便把你瞧透了,还不如机灵点。”虞明靖嘲弄的轻笑道,“不过你这性子到跟一人很像,是部堂大人的亲家,在吏部任职的申大人。” “那你说说,我们那儿像。”明徽感兴趣的眨了眨眼睛,能跟严光龄做亲家的官家老爷,肯定也是个厉害人物吧! 虞明靖冷哼一声,憋了半天后一个字接着一个字从牙缝中挤了出来,“和稀泥,一碗水端平也算好本事。” “……”好吧,明徽心道这个闹肚子坏水的是在指责他榴莲心了,谁都惦记着,谁都讨好卖乖不得罪。 不过转念一想,明徽感慨道,“有些人天资卓越,打出生起身份便尊贵,又有爹娘疼爱,名师教导,自然是一身傲骨,不需要放低身段去八面玲珑的。” 可不同的人就是有不同的生存守则,没办法,就算搁在现代也难免俗。 虞明靖听罢,还以为对方是埋怨,便解释道,“申大人可是状元郎出身,但他温润谦谨,从不得罪人的本事寻常人也学不来就是了。” “富有积蓄,不近悬崖,不树异帜。”明靖继续道,“为官为人都要这般平和沉稳,才能长远。”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4节 明徽听罢默默坐直了腰板,有些不可思议的直视虞明靖的目光,心脏在千思百转间狂跳起来,缓慢道,“你觉得我会是那样的人?” 虞明靖还是那副冷淡幽静的神色,清贵模样端正俊毅,眉眼锋利硬朗,目光却专注有力,与其不急不缓却也气定神闲道,“我当然希望你是。” 明徽噗嗤一声笑的双目弯弯,清澈明润的眸子里灼灼发亮,嘴角上扬时显露出那对小梨涡,漂亮明媚的无可挑剔。 也不知明靖是哄他还是真心,这般被人激励和肯定的滋味,真是比打鸡血还让人热血沸腾。 明徽也顾不得场合,当下眼神热烈,抱住虞明靖的脸颊狠亲一口,并暗自发誓,八月里的那场秋闱,他定要倾尽全力。 不过这厢跟明靖暗爽了一番,回到州府时,段鸿亦却给仆从留了口信,有事返回京城去了。 明徽颇有些愧疚的不是滋味,等他第二天早早去学堂时,正巧遇到燕斐青。 说来三年前在蜀王府时所见所思都太过惊骇,风雨下明徽方才知晓自己多渺小,多卑弱,甚至多无用。而正相反的是,无论他爱的人,或者爱他的人,都拥有着强大,不可撼动的力量和坚毅。 这种仿佛天塌下来,洪水摧枯拉朽之势的压迫感,明徽想想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锥心的拉扯撕裂。 就算他的脑袋瓜可以自动忽略和过滤掉恐惧和一些不堪的记忆,难免再见到燕斐青时还是觉得困惑和不解。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当初从虞府被赶出去后,怎么就进了暗鸮那般凶烈的营卫。亦或者数年前他到底跟生母徐妧儿约定过什么,为此付出良多,却不求回报……尤其这三年来更是藏匿于无形中,为不知何人卖命。 明徽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再也无法如同往昔般像亲人一样看待燕斐青。 燕斐青好似知道自己的出现会带给明徽不适,每年也就三月底的时候过来露上一面。 他对着明显僵硬在原地的明徽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包奶酥卷,清了清嗓音温和关怀道,“我在你平日里最爱吃的那家点心铺子买的。但既然胃口不好,还是少吃些。” 明徽目光复杂沉寂,默默接过奶酥卷时,视线正好落在燕斐青掌心处新磨起的厚茧和一些隐晦的刀伤。 一时间方才种种猜忌和逃避皆被抑制不住的难过压倒,明徽楞楞的望向燕斐青的神色温柔的眼睛,心里真想问他一句,何苦来哉…… “明日三月二十九是你的生辰,你从未告诉过别人,但我一直记得。”燕斐青的目光深邃安静,仿佛是漆黑深夜里一抹寂静的月光,无形中让人觉得被裹挟其中是安全的,欣慰的。 “做什么非要这样不可,就……就没有其他选择吗?”明徽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的问到。 “我,我也只是想你以后的日子能一帆风顺,富贵无恙罢了。”燕斐青凝重的想了想,继续道,“你现在不会懂的,但你要明白大哥所做的,只是为了你。” 明徽听罢呼吸一滞。他是不懂得,全然不明白眼前人到底是何心思,甚至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可他也明白,燕斐青待自己的感情一定是真的,这种疼爱超越爱情,友情,比亲情还要更纯粹。 无论是对生母徐妧儿的感恩之情,还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情谊,明徽都觉辜负不起。 “你放心,我也不愿多过问的。”趁着四下里没人,明徽伸手绕过燕斐青的双臂,紧紧抱在对方腰侧处,翁声道,“只是你待自己好些,我才更放心” 作者有话说: 加长版本来啦!!! 第98章 贞节牌坊的悲剧性 抱着一袋香气逼人的奶酥卷回到州府讲堂正厅,明徽只觉丝毫没了胃口,遇到几个平日里一起作伴的学子后,干脆全分了出去,自己单留了一块慢慢放进嘴里咀嚼。 明堂斋的奶酥卷是整个州府都出名的糕点,入口香甜酥润,裹着新鲜奶香和动物油脂的醇厚,实在说的上是尚品,价格之高也只有高门大户享受的起。 明徽愣神之际食不知味,等意识慢慢开始回归时,便听另一旁的学子们边让仆从拿来温茶润口,边凑在一起暗自讨论着什么。 一群学四书五经学到枯燥乏味的正当龄男性,自然不会在闲暇时间还凑在一起神色各异的探讨什么深奥高尚的话题。明徽懂得相比起女性群体的八卦内容,能让男性群体如此高潮的自然跟一些风流韵事有关。 明徽本也无意多听,只是坐在前排的一人突然对旁边一人嘲道,“《女诫》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如今堂堂首辅的嫡亲孙女要如此风光醒目的二嫁入王府,当真是违背德行,毫无廉耻可言。” 另一学子也不客气,当即带着情绪的辩道,“啧啧啧,兄台这话说的,古有汉武帝生母王皇后,宋有章献皇后刘氏,都是二婚改嫁后的贤良女子,有才情又端慧,既能帮扶夫婿,又能善教儿女,那儿就跟廉耻两字扯上关系。” “一女本就不该侍奉二夫,朝廷每年赐下来的贞洁牌坊为的就是让女子尽忠守住守节,臣子要为君王守节尽忠,女子就该为丈夫守贞操,即使和离也不该另寻他人才对……”另一人见对方挑出王皇后和刘娥来做比,气势汹汹的便把著名美人甄宓和杨贵妃这两位悲剧女性来警示二婚不贞的报应。 明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越无知的人越爱输出观念。人家汉武帝生母和刘娥都是有自我意识,心甘情愿二嫁后人生得到了升华。甄宓和杨贵妃两人一个是被婆婆当礼物送去给曹丕当妾的,一个是被六十多岁的公公唐玄宗抢去当玩物的,本就是强权阶级下的悲剧,根本无法相同而论。 古代以子嗣旁支繁荣为美,在座参与辩论的学子儿郎家里都有出嫁的姊妹和亲戚。一方觉得女子该有足够的自由和权利,即使男尊女卑,也不该在理学和贞洁牌坊下让女人郁郁寡欢的孤独终老。这些人家里都是本地的富户人家,父兄和堂表亲们不乏仕途中人。虽然他们家里该纳妾的纳妾,该狎妓的狎妓,但至少是有同理心和最基本的善恶观。 而另一方的那些致死要吸干女人骨血,鼓吹贞洁和礼教的男人们臭味相投,坚定且真诚的认为一个女人就该本分的将全身心投入夫家,做牛做马贤惠侍奉他们的父母,做小伏低宽松大度的为自己纳妾。就算如杨首辅家的嫡孙女为例,被夫婿虐待致死也要守节,不该和离改嫁。 “你们这些人都没母亲,都没姊妹,将来也没女儿吗?教别人守节被欺辱,亦或者守着个贞洁牌坊终日以泪洗面,活的如骷髅鬼魂般不成人样。难道当儿子,当兄长,当父亲的就自在得个好名声,丝毫没情感的接受?” 不知何时,靳琪也参与其中。他一个平日里开朗有趣的人,却在此刻横眉冷目道,“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是不知痛,真有良心的就该女子自己选择出路,随他们要守节也好,改嫁也罢,断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说些不三不四,有违圣人之道的鬼话!” 之后明徽才知道,靳琪前月参与母亲寿宴,正巧听到从小待他亲厚的大姐夫婿出门遇上匪乱亡故,出于礼节守丧三年后回到娘家,父母本是和气人,想着再去替姐姐物色个新夫婿改嫁,结果不知哪房远亲来个无理泼皮,仗着自己祖辈上得了块贞节牌坊,要死要活的劝说母亲不得让大姐改嫁,否则有违天理伦常,死后全家都要下十八层地狱。 “还都是些读书人,我看跟那乡野村妇也没什么区别。”靳琪气恼的回到自己位置上,看到明徽时嘴角尴尬的扬了扬,也知道对方跟怀王世子的特殊关系,在此时此刻不能出头去参与关于女子二嫁是否耻辱的辩论。 “喂,你休沐这两日都去做什么了,我白天黑日去寻,你怎么都不在家。” 还未待明徽去安慰靳琪几句,周文瑾一身宝蓝色素面锦缎的宽边长袍已经停在自己脚边,那一身环佩叮当,风姿秀逸的富贵世家子弟模样,当场震的满座学子的辩论都戛然而止。 “我自然是有事忙去了。”明徽瞧着周文瑾通身的雍容清贵模样,真心觉得他跟在座的普通富贵门户都是有壁的,一群还没考上举人的秀才讨论人家王府的八卦,当真没意思。 “你瞧,我母亲怕我在二叔这边过得苦,专门让人送了几个仆从过来伺候,还带了几件京城时兴的料子裁制成新衣。”周文瑾早已习惯京城侯府公子对于普通人的震慑力,自顾自的凑在明徽身边,像孔雀开屏一般展示自己今日的穿着装饰。 “……”明徽暗自腹诽,明面上却笑容温润,轻巧在宽袍大袖中勾住对方手指,眉眼清媚的道,“当真是好看的。” 周文瑾嘴角抑制不住的轻笑,整个人几乎就要贴在明徽身上。可就在这时,前面在辩论中处于弱势的一人暗自咬牙切齿的嘟囔道,“改嫁的女人就是不贞不洁,有违天理纲常,该被沉塘浸猪笼才对。” “说什么呢,我宣宁侯府出嫁的二姑娘在夫家受气,还是我爹宣宁侯亲去把自己侄女接回家的,今年刚改嫁到户部侍郎方家。别自己不疼自己的姊妹亲戚,还把没本事当借口。”周文瑾听罢蹙起眉心,不耐烦的把话扔了出去。 靳琪尚有人敢对质,周文瑾的身份在,满座顿时哗然,前面那人更是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心胸如此狭隘还想考功名,拿女人出气博脸面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渣子。”周文瑾冷哼一声,顿觉晦气,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摊开一本论语,打算先去补个觉再说。 虽是以势压人,但确实有被爽到!宣宁侯府周家护短的厉害之处果然名不虚传! 想必怀王世子要迎娶杨凤屏的消息已经传遍州府,明徽叹了口气,念起那块海棠玉坠儿背负几代人的命运,当真不知那杨家姐姐嫁给赵晖是福还是祸呢…… “要我说,那些要求女儿家守节贞烈的“圣人”,都是些道貌岸然的混蛋。真心疼爱自己家人的,只求她们能过得舒坦安逸罢了,管外人怎么说呢。”周文瑾趴在桌面上困得直打哈欠,不过他瞧着明徽微侧的脸颊上写满愁容,还以为他也在为那些不三不四的世俗理念烦琐。 明徽其实很认可周文瑾说的这些,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天下间数千万的家庭中,并不是每户人家都有宣宁候府世世代代积累下的权势,威慑,财富和地位。这些来自大家族父辈的真情疼爱,让周家儿女有足够肆意自由活着的底气。 讽刺的说上一句,类似周家这种发自真心疼爱子女,能拎得清照顾亲戚的门户更像不符合这个朝代的“异类”。 这是个家族门楣脸面大过天的时代,内宅里就算如红楼中荣宁两府那般烂到根上,数万条蛀虫腐蚀着精美的雕梁画栋,可还是要体面的告诉外人,贾府永远不可撼动。可结局还不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场后,落得白茫茫大雪真干净。 冥冥之中,那位站在最高处的人,会落下个树倒猢狲散,墙倒万人推的结局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偏偏有的人,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明徽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单手撑住下巴沉思着,不自觉把心里想的喃喃出声。 可以漠视,可以忽略,可以任其如杂草般被践踏作践,却丝毫不管不顾。 明徽慢慢开始回忆起在虞家时发生的种种,好似这一切都是场因果循环。没有恨,也没有厌恶,只是觉得大梦一场,到不像真实发生过得。 虞家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但至少给了一个人最基本的温饱和安全。明徽念起自己那好似模糊,但又有迹可循的生父,若是当初徐氏亡故后,十岁的小“明徽”自己一人活着,恐怕有着一副姣好的容貌而毫无自保能力,更加剧人生的残酷性。不是被人牙子拐卖到勾栏瓦肆被众人作践,就是被养成娈童供富贵门户玩乐狎溺。 而自己那出生高贵的父亲明明伸出手就可给予的庇护,却靠母亲伤害亏欠过的虞家来执行。明徽眉心拧紧,心里末的凉了大半。 今日冯教谕亲被仆从推着梨花实木的精巧轮椅来讲堂授课,想来他也是听说首辅嫡孙女要改嫁到怀王府的消息,目光幽远而复杂的停在明徽身上。不过他经历过太多风雨磋磨,渐渐淡然的转移视线,清咳两声后念道,“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一个人的品行涵养远高于扎实学问,切记不可深埋迂腐之道中。为君子者,其心端正,更不该背后议论他人之私事。” 这些话大概是暗示在坐学子不该私自议论他人长短,刚才参与辩论的两方自觉被戳中了脊梁骨,纷纷把头低下。 余下的功课时间,自然依旧围绕着四书五经的内容开始讲解,等到末了冯教谕翻出一册历代的考题,以前朝正德年间重臣王守仁的一则八股文作为例范开始讲解。 知行合一的心学,龙场悟道的传奇。阳明先生的名声顿时引起在座学子比往常更认真了几分。 冯教谕将一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的文章分段讲解,从破题,承题起细致的说出其精华和见解。让众学子受益匪浅,也听的明理肃然。 余下的时间便是把课上学到的理论运用在实际中,每人即兴写一篇八股文出来,然后等下午冯教谕一一点评。 周文瑾一个凑数来听课的,别说四书五经读的不齐全,估计连千字文都默不下来。冯教谕也没责难的意思,挥了挥手把人叫过来嘱咐道,“你也不用写了,去把这《志士仁人》抄一遍罢。” “……”冯教谕的资质岁数摆在那里,就算周文瑾他老爹宣宁侯爷过来也不好意思对着老先生大声说话,他一个小辈也只能夹着尾巴,悻悻然的接过册子,回到自己位置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 直至上午的课程结束,众人把试题写完后相邀着去用午饭,明徽刚要跟靳周二人起身。惯常侍候在冯教谕身侧的老仆匆匆赶过来道,“虞公子,我们老爷想单独见见你,如若有空,一起用饭也可。” 念起生母徐氏曾和冯教谕的渊源,明徽应下,和靳周二人打好招呼后独自一人穿过几间空旷的屋舍楼台,在一棵即将盛开的海棠花树下停住。 冯教谕倒也风雅,于树下摆了台简单的宴席,荤素搭配和颐,一碟花笋干,一碟粉骨鱼,配松子菱芡枣实粥和豆香玉露糕。 明徽行完礼后坐在对侧,只等长辈先动筷子后食用。冯教谕见罢叹了口气,“老人家胃口不如年轻人了,早上用的多了些,中午便不想吃了。少衡不必客气守礼,自己先用罢。” 明徽还真没打算客气,让侍候在侧的仆从递上筷子后,夹起一块鱼肉便放进嘴中。据说这粉骨鱼是取最鲜嫩肥厚的鲤鱼改刀后用盐腌制,鱼腹中放细料物、姜、葱丝。在将锅内放着水,入酒半盏后放入鱼,糁楮实末三钱,慢火炖上半日,最后放冷,其骨皆烂如粉。 这种官府菜肴寻常是不多见的,闻之香醇,食之更是鲜美浓郁,明徽胃口大开,吃的正欢时,冯教谕突然开口问道,“少衡,那玉坠儿可送出去了?” “倒不如说是它自己选择去向……”明徽吞咽着嘴中的鱼肉,回话间急忙用帕子擦拭嘴角,眼神真诚无辜的望了过去。 “因果轮回,到了老朽这个年龄,才明白这世上大部分都是命中注定的。”冯教谕愣了愣,似是骤然间失了魂般端起一盏茶碗吹了吹热气,到像那丢了玉坠儿是他自己那般失落感怀,“你母亲的救命之恩我一直未报,少衡可有什么想让我帮你的?” 明徽想起一事,目光一闪后肃然坐直,也学着样子端起一盏热茶吹着气,隐晦的反问道,“普慧大师说我之后都会一帆风顺,可当真?” “自是当然。”冯教谕口气中透出一股强烈的郑重,目光如炬,不掺杂半分的私情。 作者有话说: 每一个贞洁牌坊都是女性的地狱,被吃干净骨头血喝尽的血泪史……不过俺写的是爽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直白明了! 第99章 鹬蚌相争1.0 明徽作为一个在前世拥有足够爱与包容下成长的富二代选手,这一世对物质条件的追求尔耳。情感和性往往更像是生活的调剂品,而不是必须品。所说人生能一帆风顺时他最想要什么……大概是理想和抱负,被人理解尊重亦或者尝试着去帮扶世人? “若想考中举人,进士登科,入翰林院。这些先生都能帮我做的到?”明徽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偷偷去瞧冯教谕脸上渐起的为难和迟疑。 “不触我朝律法底线的,老朽大概还是能帮上一二的……”冯教谕一把老骨头,心里盘算着这些是否跟科场舞弊扯上关系,又看对面明徽容色放松悠然,到不像是在认真考虑。 还以为能直接痛快的漏题或者专门给他画画重点什么呢。明徽腹诽自己异想天开,冯教谕这等有傲骨有真才学的清高文人怎么会屑于帮别人搞这些歪门邪道。 既然如此,明徽沉默半晌,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那教谕可否告知我一些生母徐氏的过往琐事?” 冯教谕神色一滞,年迈的面容上露出一股难言的压抑沉闷,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感怀,点了点头说道,“那会儿老朽不过在苏州府周边一小县城为官,略知一二吧……” “那我不求先生帮我什么,只告诉我些许过往也好。”明徽顿时觉得有戏,急忙坐直了身体,诚恳真挚的想要了解那段被众人尘封的往事。 冯教谕为难的咽下茶水,挥手让侍候在侧的仆从退下后,慢慢敛尽所有情绪,静静道,“少衡,你生母徐氏当时的名声……甚广。自从年幼时在普慧大师那儿得了块有王妃命的玉坠儿,她便成天之骄女般的存在,容色倾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连带着你外祖父一家也官运亨通,直至做到知府一职。等徐氏到了婚配的年纪时,求聘者几乎要踏破门槛,偏她信了普慧大师的话,定要等来个王爷,方才嫁之……” 听到此处,明徽蓦然瞪大眼睛,激动之下把那杯带着热意的茶水全撒在了身上,“那……那等来的是……是哪个王爷?” 远处天际突然传来一声轰裂般的巨响,一道春雷闪在天际,本该是晴空万里突然阴风袭来,似是大雨将至的迹象。 庭院那颗海棠树被急风吹的摇曳,还未来得及开放的花骨朵无辜旋转于空中,落了满地的绯红。 长久的无声中,冯教谕面色渐渐苍白,只在深深的呼吸后,方才缓过劲来。明徽有些焦急的追问,“知晓过往的人都躲避着不肯告知于我,是怕什么吗?” 冯教谕猛烈咳嗽两声,轻轻摇头,“你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个京城四品文官家的庶长子罢了,知晓过多对你又有什么益处?”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5节 见明徽还想要不依不饶的打听,冯教谕转了话题,垂下疲惫的眼帘道,“据说前朝末年,有一个瘦弱吃不到军粮的兵卒在外打仗的时候,因为十分饥饿而偷抓乡下一农户的鸡来烤着吃,却不料被鸡的主人抓住。而这个鸡的主人正是一位致仕在家的官员,这位官员看到之后十分的生气,随后就找到了管理兵卒的官兵,要求给自己一个理论。而兵卒得到严厉的处罚后,也觉十分的委屈,于是就投靠了敌军。这个兵卒在投靠敌军之后,经过自己不断的努力,成为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前朝因为管理不善,从内部开始渐渐瓦解,百姓生活也是苦不堪言。而一直有反对之心的敌军就趁此机会把王朝给灭亡掉了,其中这位士兵正是末了攻入京城的兵卒。” “您说的那位偷鸡吃的兵卒,是已亡故霍将军的曾祖父……赫赫有名的开国六公之一。” 这还是明徽在严光龄清理蜀王余孽时,阿甫讲给他的霍家往事。说来就是一个很“蝴蝶效应”的民间流传故事,可跟生母徐妧儿又有什么关联呢? “最初不过是一只鸡,经历千帆后到最终霍老将军带兵攻破顺天府,前朝灭亡,我朝新启……不起眼的小事,却能引起一连串的巨大反应。”冯教谕皱起眉心,胸口处好似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迫着,让他渐渐呼吸堵塞,喉管处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本该属于你母亲的王妃命,也是这般生生断送在那声“王妃命”中……所以你不要知道的太多,知道的多了,反倒没了气运……”冯教谕身体终究受不住情绪的大起大落,脸色苍白之余,一口血猛烈的咳出,顿时抽搐着晕厥了过去。 明徽还未在那些惊异的话里回过神来,他睁大了眼睛,缓缓看着冯教谕如断帧数子般跌倒在地面上,迟钝数秒后才匆忙踉跄起身着去搀扶,大声叫来仆从去请大夫。 事情的走向总是如那倒惊雷般响彻云霄的同时,把自己往未知里越拉越深。明徽呆坐在原地,直至冯教谕被仆从搀扶着送进卧房,方才一步一步迟钝而思绪空白的慢慢走向讲堂正院,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一个人在得知自己命运的终点后,是否就已经踏上另一条命运……这种类似哲学的悖论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太过虚浮荒谬。 直至人声渐起,三两学子结伴午休归来。明徽恍然清醒,额头后背处皆是阴凉的冷汗,说不上是燥热还是冰冷,麻木而空乏的滋味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夺走了所有感官,破裂的与世界隔绝。 他听到临座交谈,说不知怎么,冯教谕旧疾忽起,刚被马车接回府了,下午还不知是谁来接替。 靳琪到有些意外,他是知道明徽私下里单独去见冯教谕的,可怎么就突然病了呢。不过相比一个学问渊博的老迈教谕,他更担心脸色明显不对劲的好友,连忙凑过来问道,“明徽,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明徽愣愣的摇头,抬眼却瞧见一身月青色交领长袍,外套蓝色青纱对襟宽袖长衫的虞明靖从庭院中踏进讲堂正厅。 “教谕有疾,便派人嘱咐在下过来帮他老人家过来替众学子们一一讲解八股文章。”虞明靖也不多说什么,行完平礼后端坐在屏风前,拿起名册和上午交上去的试卷,核对整齐后开始一个一个的叫上前指点,或从八股文章整体的平仄对仗,语句长短讲解,亦或者据题立论,诠释经书义论等方面启发。 反正作为一个年轻有为,气度高华,全国之内写八股文约摸能排前十的探花郎,虞明靖说出的建议众人虽不都是五体投地的崇拜,多少也是怀着敬畏之心,只有好好听着,点头哈腰的份,谁敢公然挑衅不服气呢。 明徽心事重重,连他最欣赏的美色都懒得多看两眼。周文瑾还是那副永远睡不够的模样,不过每次抬眼看到虞明靖时牙根依旧觉得痒痒。都怪他娘平日里总爱拿自己和对方作比,结果还哪哪都不如,又念起上午明徽念得那句什么来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偏偏有的父母并不爱自己孩子。 他家里也不是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父亲宽厚则一视同仁,母亲虽不疼爱但也从未苛责。虞家名声一向是好的,能教出虞明靖这样的儿子,连带着门楣都光亮了几分。可虞明徽这人好像刻意被隐没了一般,虽是庶长子,但知晓其存在的外人了了,不刻意查询,简直毫无踪迹。 虞明靖一一点评完毕,故意把明徽的试卷留在最后。等下课的摇铃声响起,众学子纷纷离开,明徽不大好意思的凑过去跟明靖坐在对面,有种学渣面对学霸时无奈又有些窘迫的别扭感。 明靖把兄长写的那篇八股文通读了一遍后,开始从破题,承题两部分讲解点评。他语气平缓,听不出是责问还是夸奖,桌下却坏心思的勾住对方骨节温滑的手指慢慢抚摸。 “……” 明徽起先没想太多,听的认真仔细。结果自己今天兴致缺缺,还是被明靖暗戳戳的调戏搞的老脸一红。 周文瑾则趴在座位上假寐,心里却越想越不痛快,他顺着缝隙望向前端讲桌对面而坐的两兄弟,冷漠疏离的仿佛外人一般。虞明靖更是神色冰冷刻薄,似在欺负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兄长,明徽耳根处发红,像是在极力忍耐不适…… 当着他的面就敢肆意欺辱,果然虞家的人都不把这个庶出的长子当回事。心思如此歹毒伪善,还天天立正人君子,道德楷模的姿态,当真虚伪。周文瑾再也看不下去,起身健步如飞,匆匆把明徽拽到身后。 “喂……”明徽踉跄了两步,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两人沟通到底有什么障碍,周文瑾竟然一气之下,重拳打在明靖脸颊上…… 于是乎,一只鸡可以牵动国家的灭亡,一拳之下也可正式引发隐藏于平静和谐的表面下,文武两个从古至今永远无法和平共处的官方“内战”。 作者有话说: 剧透!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明靖是故意挨打的! 教谕讲的故事来自百度百科!!不清楚蝴蝶效应的咪可以自己去搜一下! 第100章 鹬蚌相争2.0 夜幕悄然降临,无边无际的黑暗遮住月光和繁星,好似一砚浓墨挥洒而下。 “砰——”的一声巨响,知府庭院内宅里传来清脆却狠厉的茶碗破裂响声,周逢自是知晓了讲堂里发生的荒唐事,一身正四品绣云雁补子的朱红色官服还来不及脱,刚进门便冲着侄子摔了套青花海水云纹的茶盏。然后指着周文瑾大声斥道,“千般万般的嘱咐你,各种利弊关系都跟你说了不下百遍,现在文武两派不对付。他虞明靖年纪不大,心眼不小,能跟着阁臣公办外出,那是多大的体面。你,你打他,打的是文官的脸!丢的是侯府的人啊!” 周文瑾只是静静看着面色胀红的三叔,锦绣华服上尽是刚才碎裂碗盏中溅出来的滚烫茶水。 “赶紧取笔墨过来,我修书一封送去宣宁侯府,别等事闹开了,被那些御史文官唇枪舌剑,说宣宁侯教子无方,说你戕害官员,肆意妄为,仗着侯府权势看轻翰林院文官,不顾圣意……等你被扣上这些帽子,倒霉的是你爹,干着急的是你娘!” 周逢被气的喘息不止,好似都忘了自己现在也是文官系统的一员。十多年来作为公爵侯府家的庶子,他拼命往上爬,争功绩,得考评,才辛苦换来这正四品的官衔,那儿又能因为自己侄子干的糊涂事没了继续往上的途径。 他只拿起笔,草草沾了墨后把来龙去脉精练写在纸张上,然后让贴身的小厮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务必比要拿此事做势的人要快。 等余下的琐事做完,周逢气也消了大半,胸口虽闷的难受,但也把语气放轻,似骂非骂的问道,“你个猢狲到底做什么打人家?我只听说冯教谕旧疾复发,便让虞明靖顶替半天……” 长久的寂静中,周文瑾心头一阵又一阵说不上来的难受,急的眼眶都红了,可有些事他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只倔强道,“我就是瞧他不顺眼了,打便打了,父亲母亲愿怎么罚我,我都受着便是。” “……” 周逢都快被这一根筋的侄儿气笑了。敢情自己说了这么多遍这件事被人刻意发酵后的麻烦,对方就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行了,你是侯府嫡出的公子,我管教不得你,你这两天哪儿都别去了,老实在院里等侯府那边的回信罢。”周逢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也算被这官场浸染久了,越发觉得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挡也挡不住。与其在这儿跟个不懂事的孩子生气,不如自己在细细谋算其中到底还有什么漏洞可寻。 一个平日里金尊玉贵,被父母极尽宠爱的的侯爵公子,动手打了正儿八经科考出身,且跟随阁老外出公办的翰林院编修。 意外见到这种场面,本该在这时候给虞明靖送去饭食的几位讲堂仆从皆愣在庭院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出声。 “你……”周文瑾无法抑制怒气,一拳出来后半晌才缓过劲来。 虞明靖于暗处露出讥笑的神色,再次抬起头时目光依旧带着挑衅戏谑。周文瑾脑袋发热,刚想再挥一拳下去,身后的明徽连忙把人拉住,拽到自己一侧。 “快些扶虞大人下去休息……”明徽被吓的不轻,一边紧紧搂住周文瑾,一边让那几个呆愣在原地的仆从把饭食先放一边,赶紧先把脸上带伤的虞明靖送去别院,当事人还是分开的好! 周文瑾一身矜贵傲骨,就算理亏也不愿低头,只是目光中带着委屈和愤懑,抿着嘴唇一字不语。明徽侧头微抬,见虞明靖已经离开了讲堂,方才松了力道。 他下意识的想要偏护周文瑾,虽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这个人没什么千转百回的坏心思,简单的来说就是涉世未深,很单纯但容易冲动。虞明靖则实在不好说,一举一动都带着目的性,眼瞧着就是个心机深重的厚黑学家,再借周文瑾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跟对方有来有回的。 “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明徽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说你……”周文瑾压着声调,只是他话说到一半,望向明徽清俊面容上带着担忧和疑惑的复杂目光,心里扑通乱跳,匆忙把人推开,径直的离开了。 很快,侯府公子在州府讲堂仗势欺人,公然打了翰林院探花郎的八卦火速传播而开。普通吃瓜群众哪儿管其中是否掺杂什么政治影响,文武派别之类的话。只知道有权有势的蛮横贵公子出手打了无辜的读书人,实在无法无天,可恨至极。 到最后流传到明徽耳朵里的版本已经是周文瑾老早就看不惯虞明靖(这倒是事实,毕竟别人家的孩子最讨厌了),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出手(明徽汗颜,自己这个小透明又隐形了是吧),重拳之下打的探花郎是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后晕厥过去(当事人表示撑死了也就擦错了点油皮吧,那儿就那么惨了!) 老百姓普遍仇富,只知道侯爵人家喜欢仗势欺人,却忽略了虞明靖也有公爵人家的血脉。 也不晓得这件事传到京城又会演变成什么样,明徽当天在夜间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点了个火折子便偷偷出了屋,往明靖所独处的庭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一根筋的单纯小周才是年下狗勾!!犹豫要不要把他加入攻籍!!! 看有的咪评论说看不懂,啊啊啊那儿看不懂啊,我可以在写详细点! 第101章 自傲自谦自苦 夜色孤寂,清冷柔和的月光照在日渐繁绿的枝木上,偶尔有清风袭来,摇曳的影子好像真正活着般重重变动。 四周静悄悄的,打更声从讲堂外墙处传来,内院里偶尔有鸟雀捕食和巡夜人的脚步声。明徽走到明靖院外时,脚边忽被一小丛荆棘勾住长衫,蹲下身去解时,意外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年迈老者压低声音的感叹。 “为人臣者勿以有己,为人子者勿以有己。做臣子的本分便是忧君主之忧,念君主之念……” 随即明靖也慢而悠长的应和,虽细听不出来到底说了什么,但能让一个恃才傲物的探花郎弯腰谦卑行礼的人,大抵是不多的。 高阁老借着夜色走后,明徽终于把衣服从荆棘丛中解救了出来。他从隐蔽的侧门进去,一步步踏入正厅书房,借着烛火看到明靖嘴角处被周文瑾打破的红肿。 “高阁老这么晚来做什么?”明徽小心翼翼的问道。 “就知道你会来,刻意给你留了门,没想到时间还这么赶巧……”虞明靖声线平稳,并未接下话茬。烛火摇曳下,平日里温润尔雅的俊逸面容被衬的阴沉苍白,额前几捋碎发垂下,又显的人格外寂寥落寞。 “……”明徽心里不是滋味,侧目转移注意力时,又想起讲堂内周文瑾目光中的倔强委屈,不由拘谨的问道,“你跟文瑾到底说了什么?” “你自是不必担忧,他不会有事的。”明靖久久注视着明徽,暗处讲拳心捏紧又松开,语气带着不屑道,“高大人想对付的从来不是侯爵武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道理,你现在该明白些了才对。” “我要是不明白呢?”明徽在心中叹息,自己其实大概是明白的,但他打心底又不想明白。这种几近于别扭又挣扎的情绪让他很不安,也莫名生出了失望。 “那我劝兄长就不必科考了,反正到头来你还是要面对这些不堪的算计,还不如安身当个平头百姓。” 很久很久以后回到京城,明徽听到自己邻居申大人对虞明靖的评价——他太自傲了,路却走歪了。富贵的出身和天资卓越的才情让他始终抬高头颅,挺直脊梁,不愿往下看,也不屑往下看。以为参与这如履薄冰的权利争夺是游戏其中,他享受,乐在其中,殊不知他不过是真正掌权者手中一枚可以随时抛舍的棋子。如果他不自己去打破常规,主动降低身份去往俗世走一走,看一看,把头低下,把腰弯下,了解人世间真正的疾苦,明白为官之“道”终究是为了民,而不是私利。这一辈子也就尔耳了…… 明靖的自傲,和类似严光龄那种压抑傲骨的自谦之间,到底是隔了很多很多的“自苦”。 明徽也在思考,是不是也因为自己前世从未受过任何磋磨,含着金汤匙长大。才被所谓的幸福美好磨成一副毫无志向,只求安生的纨绔浪荡模样。 “明靖,以我的出身,没惟有读书高的仕途庇护,能当一个安生的老百姓吗?我不恨虞家,是因为虞家在我年幼时给了我遮天的保护,我心怀感恩,因此愿意竭力的往前走,也不会忘了本心,为了私利而伤害无辜之人……” 这话他知道自己说的天真轻巧又好笑,不过此时此刻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一路人,始终没办法和平相处。明徽心想算了,反正他至今也没寻到人生到底要如何才算圆满,但人就该积极且努力的上进,这总算不得没意义吧。 “文瑾他大概是要吃些苦头了,你之后也小心为上吧……”明徽神色越发黯淡,明明不涉及利益两字时,两人还可以携手共游,看朝阳看日落,无限遐思婉转。可脱离那层美好后,两人观念及所站位置的不同下,总是有无数隔阂让关系变得疏离。 他作势要走,转身之际明靖突然从身后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声音疲惫不甘的说道,“抱歉,我心情不好……有些事我打心底也不愿意做,可是没办法……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明徽沉默着蹙起眉心,心里渐渐冰冷起来,将明靖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后,扬长而去。 夜里无眠,他辗转反侧的睡不安眠。干脆天蒙蒙亮时起了个大早,刚出了院子便瞧见靳琪在一颗抽了丝的嫩绿柳树下借着晨光温书。两人是多年好友,明徽想了想,便凑过去一起坐在树下,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问道,“琪兄,你为何想科考,为何想做官?” 靳琪犹豫了一翻,把书扣在膝盖上反问,“你可听说过前朝的于谦于少保?”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少保是前朝正统年间抵御瓦剌大军,守卫北京城的英雄。若不是于少保,怕不是明朝也要步宋的后尘了。” 明徽在严光龄的潜移默化下,精于读史,因为八股文虽把题目规划在四书五经内,但内容之复杂,还要求考生的基本素养,就是说唯有知识储备量到达一定地步,最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商周到如今的变革一一了解清晰,方才能写出一篇上优的八股文章。 “哎……并不是说于少保的功绩有多伟大,而是他为人的正直刚毅,高洁傲岸,让我敬佩。儿时每每不愿读书时,祖父便给我讲于少保的故事,我越听越觉得,我以后若是有机会和能力踏入仕途,也要做一个兢兢业业,一身正气的好官。” 难得两人间谈起如此严肃的话题,靳琪平日里也是副吊儿郎当的富贵公子模样,到没想到其实本心坚毅,怪不得当初县试是眉阳第一。 “你呢?你为什么读书科考?”靳琪摸了摸鼻尖,有些羞涩的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后,把深切探究的目光反送给明徽。 “我不想再当一个无用的人……这世道唯有读书高,这是最好的出路……”明徽苦笑,有些落寞的垂下脑袋道,“让琪兄见笑了,我目的功利,实在算不得志向高远。” “这话说的,只要不存坏心思,管他功利不功利的!”靳琪连忙凑过来安慰好兄弟,“你啊,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心性仁善宽厚才是最重要的!” 明徽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际晨光渐起,道了句,“谁知道自己的命呢……” 知府后院内。 “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 起先虞明靖还带着些许的惊讶,可随着他的目光轻垂,瞬间后抬眸扫向身后的明徽,唇角勾起抹极浅的弧度,若有若无的凌厉和玩味,压低声音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别说周文瑾是读过书的,就算是个文盲,也能听出这些都是文人墨客嘴里风流婉转的晦涩情诗。周文瑾气愤于虞明靖一字一字说出这些时的挑衅,亦或者暗示。 就好像在直白的告诉他,你为此出头的人不过是个任君采撷的玩物,且兄弟二人间关系暧昧,他虞明靖都能消遣自家兄弟,其他人岂不是更能肆意轻贱。 周文瑾被锁在周府后院的卧房里,冷静下来时,反到没有最初一拳挥下时的愤怒。他只觉得郁闷无比,又隐隐很难过。情绪翻江倒海的流转,此时此刻有些心里话却连说出口都艰难。 在他眼里,明徽是个长相温润漂亮,说话有趣又带点风流的寻常学子,不过是出身低些,却性子要强肯吃苦,行为举止实在说不上跟放荡沾边。 要说他当知府的三叔也是宣宁侯府的庶出子,生母也不过是个从良家娉来的妾。可侯府一视同仁,祖父教养起家中男儿从未有过偏心或轻视,更不论任人用言语欺辱庶出的子女。所以母亲总说周家虽是侯爵世家,却安生没有污糟事,唯有做长辈的拎得清,嫡出庶出一碗水端平才能过好日子。 眼下看来,虞家两兄弟已经不是嫡庶之别,明徽从京城府宅以养病为名寄住在姨母家,可见年少时定是吃足了苦头。可惜到底发生过什么,作为幼子受父母宠溺包容,兄姐爱护疼惜的周文瑾实在也想象不到。 虞明靖的轻贱和侮辱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激怒自己,那目的又是什么……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6节 夜幕降临时最是安静,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忽刮起的风声。周文瑾坐在床边,想到自己为侯府,为父母召开的麻烦,想到作为庶出的三叔几十年来战战兢兢的在官场上谋出路,即使不依靠侯府的威势也能立足,他却不听嘱咐辜负了三叔的用心。想到他真心去相处的朋友被其亲兄弟拿来用风月场的浑话取乐。想到他十几年来锦衣玉食,眼里只觉世界开明,人人圆满,却从未察觉到别人过得卑微苦难,小心艰难的为自己博前程。 眼泪滴滴落在华贵的素锦上,周文瑾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别发出声来。他的不甘,他的高傲,他的稚气,到底只能伤害到自家人身上。 约摸过了十余天,京城那边便传来宣宁侯夫人袁氏带着满车的锦绣绫罗和珠宝药材去虞家致歉的消息。 据说袁夫人是手捏帕子不住抹着眼泪,被三四个婆子丫鬟搀扶着才有气力从自家马车上下来,见到来迎客的蓝氏时,干脆波开下人,扑过去便扬声要负荆请罪。 没什么政治嗅觉但骨子骄傲的蓝氏也直接懵在原地——不就是半大孩子打架吗?做什么这么大阵仗! 袁氏一个平日谨慎有利的侯夫人在虞府正门处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眼看着都要晕厥过去了。蓝氏急忙拉起昔日手帕交的双手,给了小丫鬟几个眼色,众人随着一马车的重礼回了后宅。 看热闹的众人唏嘘,瞧那些御史台的大人们跟不要钱一样的上奏圣上说宣宁侯轻蔑文官,人家夫人间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又怎会有瞧不起一说。当中更有嗓门大不怕事的,凑过去顺便把袁家和蓝家两门姻亲关系捋了个遍。 众人一听,好家伙,明明就是自己家的私事嘛,做什么搞的跟宣宁侯府要犯上作乱了一样。 宣宁侯爷更是在军营里时不时的长吁短叹,和手下人聊天时感叹自己教子无方,活该被人嚼舌根,实在该官降三级才好。 明徽听到这些街头八卦时,政治嗅觉突然敏感起来,这些平日里仗着世袭爵位高人一等的武官集团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做尽让别人看笑话的事。八成身后有高人指点,果然偶尔把腰弯下才能不吃亏啊! 于是没过几天,宣宁侯夫人袁氏便千里迢迢的从京城顺天府赶到州府。 从那日去虞府致歉完,袁氏打定主意自家绝对不惹这身骚,干脆让婆子收拾行李,次日便带上小厮丫鬟,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行了快小半个月才到蜀地周府,看到自己那憔悴不堪的小儿子。 “母亲……”虽是早起便梳装整齐,换好平日里爱穿的苏绣华锦,奈何夜夜难眠,周文瑾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唤了声母亲后便难以控制的扑倒在袁氏怀中,呜咽着痛哭不止。 “哎……”袁氏顾不得舟车劳顿,也跟着红了眼眶,抬手轻抚小儿子因哽咽而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吃一节,长一智。这次你也算不得委屈,往后也要学你兄姐那般,要喜怒不形于色才好。” “孩儿……孩儿以后定听母亲的话,不会胡闹了。”周文瑾抽了抽酸楚的鼻腔,平日里飞扬明朗的眼睛里挂着泪珠,说不尽的心酸和悔意,下定决心道,“孩子回京后就去军营里跟兄长手下做事,再也不给侯府闯出什么乱子来了。” 袁氏半月前是见到人就哭,装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自己狼狈的样子摆给外人看。可如今看着被自己宠溺到大的小儿子也有了担当模样,不经松了口气,真切的眼泪从疲惫的眼眶中涌出,念叨道,“那就好,那就好。也算我没白辛苦一趟……” 这厢上演母子情深,那边的明徽却迎来一位贵客。依旧是贵气逼人,素色长衫难掩皇家风范,不是赵晖又是谁呢。 因着尾字同音,两人颇为有缘。奈何一个是天上月,一个凡间尘,即使赵晖容貌上并算不得的出众,气势上也秒杀了有花哨漂亮皮囊的明徽。 “不瞒你说,我也是要参与这场秋闱的。不过借他人之名,不为仕途。”赵晖将明徽约在讲堂附近的一家酒楼包厢内,亲为其斟了杯热茶。 朝廷明令规定,皇家子弟是不得参与科考的,毕竟有世袭的爵位在,为了保证他们不造反不谋乱,好吃好喝的养成废人最佳。 “我知道,是为了杨家姐姐嘛。”明徽接过茶水抿了口,不经感慨赵晖身为王府世子还这么能吃苦,连茶饼都要选红杨观音这种回甘慢,还带着微苦的品种。 “也算是吧……”提到不久将来的新婚妻子,赵晖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到有欣喜或是作为新郎官的羞涩,反而转移了话题,“高大人是内阁次辅,才学甚高,家父请他过来指教学问品德,我便想着把你带上罢,肯定是受益匪浅的。” “……” 明徽真想赶紧摆手,高大人他是见一次怕一次,妥妥的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周文瑾和宣宁侯府遭了老大的罪,八成是他老人家要整谁,便让明靖故意去挑事。 哎……等等。为什么他现在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了,难不成经历各行各色的算计和阴谋,他终于也长心眼了?! 作者有话说: 按照大纲写的话,过去的三年是明徽的友谊线!但是怕字数太多,目标是40w字数完结滴。 本文真滴是成长线,恋爱线可能完结后番外会写吧!! 第102章 外室 可大概是那泼天的权势压制,明徽作为普通老百姓面对怀王世子赵晖时总是小心翼翼,拘谨而无法松弛内心。即使对高阁老充满畏惧和惶恐,他终究没勇气提出拒绝。 仿佛有天意般,两人不仅尾字同音,渐渐在容貌上也生出了一二抹相似。这还是靳琪来姨母家做客时谈到的笑话,原话是什么来着——我远远瞧见你跟世子走在一起,到像对同父生的兄弟。 明徽噗嗤笑出声来,指着自己脸问道,“那你说说哪里像!” 靳琪手抚在下巴处思索了一番,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红了脸,“我也说不上来眉眼有哪些相似,可就是觉得像对儿兄弟。当然你要生的更俊丽些,世子则英气尔雅。你若不是从京城而来,我真觉得你……” 砰——的一声,身后进书房来打算送些糕点的徐氏猛的停在原地,不慎把满碟的奶酥酪都跌洒了出来。 沁着油香的点心碎渣瞬间掉满整个地面,徐氏蹙紧眉心,用力闭上双眼,咬着牙在睁开时,眸中闪过无数积年累月里无法对他人诉说的恨意,恐惧和委屈,厉声道,“明徽怎么会跟世子相像,他生母不过一寻常女子,琪公子以后可不要再说这些荒唐话了。” 靳琪被徐氏骤然发火时的神态吓的不轻,连忙起身作揖赔罪,嘴里不断念着是自己胡说,以后断然不会说这些跟皇亲国戚掺和的事了。 明徽从未见过姨妈这般生气过,整个人宛如被伤害过的兽类般充满畏惧和愤怒的攻击性。 那会儿他和靳琪只是以为姨母怕自己一户寻常百姓跟怀王府扯上关系会招来祸端,哪怕事后想来,也只会觉得徐氏是谨慎小心过了头,丝毫无法想象还会有更深的羁绊掺和其中。 “那好,之后我会派人去跟讲堂说上一声,十日后你便搬来怀王府,咱们一同读书。” 末了赵晖喝尽杯盏中最后的茶水,起身跟随护卫离开。明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又端起那杯苦涩的红杨观音饮下,慢慢品味着舌根处丁点泛起的回甘。大抵是心境有所变化,竟然觉得这茶真的有几分意思在,也并不是十分难喝。 哎……想来赵晖又何必亲自来寻自己一趟呢,面对这种天大的“恩惠”,他又有什么拒绝的权利和资格。 那厢在母亲温声安抚下,周文瑾终于止住了眼泪。袁氏见状连忙摆手叫来贴身的伏妈妈,“想来这些天瑾哥儿不思饮食,实在瘦的厉害,你去盯着厨房的仆役,做些精致可口的饭菜来。只管派人去买上好的食材,侯府出银子便是。” 伏妈妈行礼应下,自然懂得主子意思,挥散了周围所有的杂役丫鬟,只留小少爷和候夫人说着贴心的私密话。 周文瑾自觉是个大人了,哭了一场后红着脸扭捏着抬手揩去脸上泪水,抽了抽鼻子向母亲打听道,“母亲,你是打京城长大的,又跟虞家夫人曾是手帕交,你可知道虞明徽生母是谁,当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 袁氏听罢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小儿子,“你问这些做什么?” 周文瑾垂着头,即愧又恨的向母亲解释道,“儿初来蜀地时,只交了一个朋友,哪成想竟然是虞家庶出的长子。母亲常教我待人最好一视同仁,可后来遇上虞明靖,他却丝毫没把兄长放在眼里,反出言羞辱轻贱,想来定是其生母不堪的缘故……” 袁氏心里一咯噔,渐渐在心里将因果盘出大致模样。不过有些往事容不得人回首,污糟的好似烂泥潭般要将人吞噬抹尽。 就好像当初自已胞弟明明跟蓝氏两情相悦,小儿女间隔着一栋墙婉转的念着相思。蓝氏所有的刁蛮任性,刻薄不讲理,在胞弟眼里只是可怜可爱,虽嘴上总是不肯饶人,心里每次见到蓝氏却又十分欢喜…… 明明只差两家人点头答应,送上聘礼,结成喜上加喜的大好姻缘。突然有一天上面便下了指婚圣旨,容不得两家人半分的选择余地,几月后蓝氏便被送去南直隶和虞家和婚。而自己胞弟在伤心无奈之余,孤身一人去了边关效力,年纪轻轻却落下满身的伤疤。 后来胞弟架不住母亲苦苦哀求,在边关处娶了户门当户对的妻子,渐渐也安稳下来,现儿女双全,前几月传来弟妹又得了个女儿,夫妻两人都欢喜的很。 岁月荏苒,不堪回首。袁氏想起蓝氏出嫁时凄然绝望的双眸,想起胞弟离开京城时愤怒却无声的眼泪。一切好似只是场过去的梦境,不似真的,只是她自己一人静下来的臆想。 “确实不堪……”袁氏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也是个因父罪连累进教坊司的可怜女子……” “母亲,教坊司可是贱籍啊……”周文瑾听的不经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贱籍的孩子……不是严禁入官家吗。” 袁氏没忍住冲小儿子翻了个白眼,把人拉回座椅上安生待着,语气也变得严肃嘲弄起来,“虞大人自然是不肯心爱之人吃苦受罪,和蓝氏夫人成婚后没过数月,一口气便砸了几千两银子进去,将其赎身后改了户籍,方才安置作了外室。” “哦……”周文瑾听的一愣,脑海里只念着幸好没影响明徽的科考仕途之路,到也不算严重。 袁氏知道周文瑾作为侯府最小的孩子从未吃过苦,也难以明白人情世故和真实取舍。所以有些话她不说透,只把最浅显的意思表达出来。 “那……那之后呢!”周文瑾心里着急,想着明徽生母后来到底做了些什么,才惹得虞府这么不待见这母子二人。 “都是十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那儿还能记得那么清楚。”袁氏说的口干,端起一盏温茶缓缓咽下,只安静思索了片刻才继续道,“后来大概是那外室有了身孕便开始不安分,私下里去找蓝夫人闹了一场。蓝夫人自然不肯轻易把人放过,刚要指使房里的婆子健妇动手把人赶出去,虞大人却正好回府,见状不顾正妻颜面,当着手下几十号管事婆子,丫鬟奴仆,一味只是心疼护着那有孕在身的外室,还跟蓝夫人大吵一架,险把半个屋子都砸了。” 周文瑾听罢蹙眉,觉得不可思议。大家族最重礼节纲常,断断没有为了连名分都未有的外室去责难当家嫡妻的。这些甚至会被言官狠狠参上一本,影响仕途。 可又换言说,虞大人对那外室却是如磐石般的诚心,当真可以为了对方豁出去,连家族名声都可舍弃…… “虞明徽和虞明靖这两兄弟年纪只隔了三四个月的光景。那外室在虞府大闹一场的时候,蓝夫人恐怕连胎都未做稳,谁知道是不是跟那外室推搡拉扯下,亦或者在这种屈辱下殃及孩儿。听说本是对可人的龙凤双生胎,那小闺女却连一岁都未活过,当真让人心疼……” 袁氏同为母亲,念起这些过往时鼻腔一酸,跟着便落下泪来,叹息道,“只恨那虞大人,就算家里一团污糟,他还不管不顾的体贴外室,甚至让自己贴身的管事守在府院中,就怕蓝夫人气不过去寻他那心肝儿的麻烦。” “要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我摊上这些事,想想便要了半条命去。” “可明徽不是坏人……就算他生母行为不端,是个心机妇人,也不该把所有怨怼都堆积到他一人身上。”周文瑾心性纯粹,见母亲说到伤心处时落了泪,连忙从怀中掏出帕子去帮忙擦拭。可他又想起明徽平日里温良柔善的一面,却是丝毫和母亲言语里那位可恨的妇人扯不上关系。 “也不能这么说。既然他和他生母从虞大人那里得了便利,就到承担相应的后果!蓝夫人出身比宣宁侯府还要更尊贵体面,本就是低嫁,还要受这些腌臜委屈,当真不容易……若说她后来刻薄厌恶庶出长子,让明靖疏远长兄,也是当然的事。”袁氏被小儿子胡揩的面颊生痛,渐渐也没了刚才的心酸,只有忆起往事的感慨万千。 周文瑾听了一场,若有若无的明白其中曲折是非,有些不满的喃喃道,“真要有错,大半也在虞大人身上,蓝夫人做什么不和离算了。” “哎……哪就那么容易了。”袁氏刚压下去的愤慨又被周文瑾不成熟的小孩子心性激起,气的直去拧小儿子的耳朵,“世道对女人不公的很,许男人流连外室,沾花惹草,三妻四妾。女人家受尽屈辱,真要提和离,却要担心连累家族女儿的名声,落下个败坏门风的笑话。更何况那还是圣旨许婚,就算虞蓝两家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婚事也不能作罢。” 周文瑾哎呦唤痛,见母亲眼神里生出了薄怒,急忙歪着头强行做出几个鬼脸来讨笑。 “罢了罢了,说这些你又不懂,等回了京就给你说门亲事,有妻有子后才知道担当。现下你只记住,往后做事务必要拎得清,一时之意虽可发泄畅快,可之后种种因果都是要自己承担的。有时候就算报应落不在自己身上,也要殃及子女。” 事到如今,袁氏即恨自己平日里溺爱了周文瑾,又怜自己最小的孩子生性简单,怕以后不经事,更要为他找个厉害媳妇才好。 周文瑾才不想这么早成亲,但他吃侯府的用侯府的,母亲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自己好像没资格挑剔任性。又因经历了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他也不大好意思去违逆长辈心思。 另一头明徽从包厢里出来时,天已过了正午。 夏日将近,已是春末的午后阳光依旧耀眼夺目。明徽眯眼抬头,望着碧空如洗的明媚天际,许久后才回过神来,低头转身时遇到不远处明靖从一辆黑楠木马车上缓缓下来。 继上次的不欢而别,两人已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明靖嘴角处被周文瑾打出来的伤早已愈合,现下又恢复了那副清贵傲骨,气定神闲的深沉模样。 明靖走过来,眸色依旧漆黑的看不出喜怒,语气淡然,直勾勾的问道,“你答应世子去怀王府当伴读了?” 想着自己马上要放下快活自由身去王府里小心安耽的过拘谨日子,明徽打心底发出苦笑,讽刺道,“这等如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跟做梦一样,我实在想不出理由拒绝呢。” 明靖久久注视着明徽,瞧见对方眼底暗淡失落的疲惫和无奈,随手牵住对方掌心,将人往马车处带去,“你别担心,我有空就去王府陪你。” “你若真想我放心,告诉我些许高大人的打算也罢。”明徽个子本就要比明靖矮上半头,猛的被人往前拉扯,踉跄着便跌撞了过去,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是世子主动提出让你去当伴读的,阁老也很意外。”明靖见明徽挣扎的厉害,路上行人目光带着好奇惊异,只好停在马车旁侧解释。 “怀王也准许?”明徽微微偏过头去,打心底不想跟明靖有什么目光接触。也许是他心虚,忽然七窍里开了扇心眼,现下他看谁都心机深重,难免为自己多考虑几分。 “开春来怀王咳疾又起,已经好些天连话都说不出了。自然也是……默许了吧。”明靖平静的回应。 听到怀王病重,胃里顿时觉得抽痛,明徽蹙起眉心,沉默的闭上眼睛,长而浓黑的睫毛随着心绪颤动,脸颊顿时苍白了几分。 明靖以为明徽胃疼的毛病又犯了,急忙问道,“世子去寻你,没给点些可口的饭食?” “光喝了一肚子茶,现在确实饿得慌。”明徽敛下落寞神色,眼眶处不由红了一圈,只捂着胃部不大舒服的上了马车。 “那我带你去家新开的酒楼,说是做糕点的师傅,是打苏州请来的,你定会喜欢。” 明靖说的自然,明徽静静的坐在软榻上,忽略了那苏州府,也是他生母徐妧儿从小长大的地方。曾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娉婷袅袅的绝世才女,整个南直隶都为之动容。可二十多年来家破人亡,如晨雾散尽,没一人记住她的模样。 第103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好在明徽这人有个心里不存事的彪悍优点,简单而说就是活的积极乐观,知足常乐。这年头办法总比困难多,因为暂时无法解决的烦恼而发愁且还不如主动找点解乏又有趣的乐子。 就比如调戏一本正经的明靖吧! 明靖还真以为明徽胃不舒服的毛病又犯了,将人小心翼翼的搀扶到自己跟前。马车内宽敞舒适,茶几上摆着一眼瞧去就知道精巧昂贵的织金香炉,透着龙涎香的味道弥漫而开,周身都环绕在一股无形的富贵当中。 其间还有一盏景泰蓝的茶壶里正冒着氤氲热气,旁边配套的茶杯皆是同配色的上品。 “黑楠木的雕麒麟祥瑞纹轿子,镶金嵌宝的窗牖,御赐的前朝器具。怎么你是从王府出来的?”明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伸手拿起茶盏轻抿一口。 “有长进,也学会洞察秋毫了。”明靖容色未变,只是眼波流转中多了份欣慰,全当是夸奖了。 “……”明徽微微一怔,撇了撇嘴道,“不怕御史参奏你个小小翰林院编修僭越?” “无妨,是世子见高阁老年迈,身体不适。怕寻常轿子内里不舒适,方才借用的。”明靖也跟着拿起一盏茶,不过他只是掀开杯盖吹了吹,修长的手指被景泰蓝的器具衬托的格外明皙。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7节 “……”明徽再次无语,好像用言语怎么也激不起明靖任何情绪上的变化。自己一个还未考上举人的秀才怎么好意思去跟科举战场前三名的获胜者拌嘴的。 于是他干脆凑近了些,坏心眼的用手指划过明靖胸口,眸光闪烁的将交领贴里末端处的绳节解开。 气氛暧昧,明靖顿时愣住,气息也急促起来,低声问道,“怎么,你不生气了?” “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气你算计谋划,但跟你置气又有什么意思。咱两现下痛快了,既往不咎!”明徽自有一套常人无法理解的开放观念,无耻又轻佻,自由又放荡。他偏过头吻上明靖脖颈,手指穿过贴里外延,轻而柔的往下继续抚摸。 其实古代士大夫阶层在男欢女爱上比现代人还要玩的花,且因着没法律效力,小到通房丫鬟,一妻多妾,大到扬州瘦马,青楼楚倌,一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单纯想发泄兽欲,简直比青天白日买颗白菜还要容易。 明靖作为其中一员,天然的获得这项权利。 但他也能感受到明徽不是爱他的,性和感情真的可以剥离而开,单独而存在吗?至少他完全无法接受一个没感情的人俯于自己身下婉转求欢。每当他看到母亲刻意安排在他屋内的通房丫鬟时,只觉得厌恶至极…… 可他同样坚信自己是不爱明徽的,至少在权势和前途面前,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私情舍去。 “我若此时此刻心里并不痛快呢。”明靖叹息,将未动的茶盏重新放回桌几上,低头轻轻吻在明徽额角处。 “那我就教你身体先痛快了罢!”明徽含上明靖耳垂,隔着亵裤握住对方早已硬起的性器,缓慢的来回滑动搓揉,直到察觉到身体主人强忍之下无意的颤抖无措。 “这马车不隔音,……”明靖闷哼一声,白皙脸颊上泛起一层水雾般的薄红。 明徽点头应下,手上依旧套弄着灼热坚挺的茎身,自己则闭上眼睛,转而咬上明靖柔软的唇瓣,舌尖熟练的翘开牙关,故意挑逗对方敏感的上颚处。如此纠缠索吻间,浓烈情欲燃烧而开,顿时烧的彼此都有些忘情。 明靖终是被上下其手戏弄的难堪起来,直到明徽越发过分起来,扯开外衣交领后一路沿着锁骨吮吻。趁着快感还不强烈,理智尚存,他匆匆揪住明徽的后脖领子,将人推到对面的厚绒坐垫上。 “不要胡闹了,归香居马上就到,先,先用些饭……”明靖不住喘息,将近赤裸着半身,锁骨处步满细碎的吻痕牙印。他哑着嗓音瞪向明徽,那双平日里深邃而静谧的眼睛透出股无法言说的窘迫,连带着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这样的明靖无端让明徽觉得悸动,好似有人往他心间上轻挠一下,酥麻麻的痒。 “那咱们找个包间在继续。”明徽眨了眨眼睛,笑的乖巧又灵动,只将那一对勾人的小梨涡显露出来,整个人自顾自的开心。 “……”明靖简直被闹的额头都沁出汗来,重新去审视明徽时,才想起明明半盏茶前对方还愁眉苦脸的不明前路,整个人宛如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落寞。怎的顷刻间又恢复平常乐天知命的笑脸,还能如此风流婉转的和自己狎昵。 眼下倒是自己更狼狈些,若不是葛纱贴里褶皱多,能挡住自己下身硬挺难堪,真的连脸都要丢尽了。 归香居不亏是新开的酒楼,门口处人群来往,即使已经过了饭点,也有熙熙攘攘的食客进去寻个位置要些着茶水点心与同伴座谈。眼看着别说包厢雅间,连寻常吃饭的位子都不见得有空余。 明徽心道好事要落空了!转眼看到把衣服系带重新穿戴好,脸色阴沉又羞愤的明靖,心情简直好了大半,同身为男人,他懂得被人撩拨硬起来又无处发泄的痛苦。果然死道友不死贫道,看别人不痛快自己心里绝对能痛快。 明靖冷哼,面色泛红之余不在多看明徽。下了马车后径直走到酒楼掌柜跟前,明晃晃的递了个腰牌过去。那掌柜眼睛登时一亮,立马卑躬屈膝的谄媚起来,连忙招呼了一个空闲的小厮过来,轻声道,“快带贵客去二楼临江的那间包厢。” “走吧,不是想着还继续吗?”明靖挑眉,当着满堂食客把明徽扯到自己跟前,凝眉定眼的对视,咬牙一字一句道,“今儿咱们不到天黑,谁也别下楼。” 作者有话说: 会把两小章合并成一个章节!!看到更新不对劲的话可以往上一章翻翻哈哈! 第104章 该缺德时就缺德 明徽听着心里直发笑,心道你个读书人口气到不小,知不知道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开垦到荒的地。 “行,你最好说到做到!”明徽挑逗的冲明靖眨眼,漆黑的眸子里闪着不怀好意的情欲之色。 到了包厢门口,那负责引路的小厮便识相的离开。屋内陈设古朴富贵,清光明亮,既有雕刻如意祥云纹的方桌圆凳,又有美人扑蝶的紫檀屏风。塌上被褥整洁,想来常有人过来收拾。青色绣兰草的帷帐悬在架子床上,临江的微风缓缓吹动,活似画里的场景。 “嗯……”明徽啧舌望向明靖,顿了顿道,“别告诉我这其实是高大人的私产,方才留了间这般气阔的厢房给你歇息之用。” “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归香居是世子花钱建起来的,阁老只替酒楼添置了些文雅的瓷器书法罢了。”明靖把门窗关好,边解着腰间系带,边冷着脸把明徽扯到床榻边缘处。 “哦……”明徽听罢不由失神,见明靖凑过来要吻他,只闭上眼睛耐心的配合。唇瓣温软,舌尖火热,虽不熟稔但足够有侵略性,像是在刻意的抢夺主动权。 直吻了半天,连上衣都没被扒干净。明徽腹诽明靖还是纯情了点,实战经验完全不够,还得他搞点刺激的才行。脑子里乱成一团,明徽手脚利落的将人推倒在柔软的床榻间,往下探时摸到两腿间越发硬挺的性器,差点笑出声来。 上位的好处总是多多,明徽跨坐在明靖腰间,拉开贴里的白色领口便吮咬了下去,冷色白皙的胸口处,方才还未褪去的薄红叠着新啃出的吻痕,着实让人兴奋。 明靖早已羞的面色胀红,只一双透着森严的眼睛发红,活像要把明徽吞了般。 明徽直着腰,将自己束发的绸带松开,及腰的乌黑长发顿时披散而开,衬的整个人多了分雌雄莫辨的朦胧。只是他性格里实在没有一个美人该有的矜持含蓄,平日里也总是痞兮兮的招猫逗狗,简直浪费了与生俱来的过人姿容。 眼下他轻松扯开明靖的里裤,把亵衣拉下后,将自己脱到只剩外衣的身体压下,都硬到酸胀的性器极亲密的挤压在一起,顶端在快感中溢出的体液于厮磨间发出些许啧啧的水声,好不暧昧。 明靖被剥夺了主动权,目光显露忍耐神色,呼吸急促沉哑,只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喊出声来。 明徽缓了口气,慢慢将身下那根灼热的性器摩挲在自己后穴处,借着少许湿滑的体液将手指插入其中扩张,之后径直边抬腰坐了上去。 这年头没润滑油,当下面的实在是不舒服,奈何明徽这人胸无大志,贪欢享乐惯了,不爱干伺候人的事。其实前世也当过一号,但记忆早已模糊,那会儿要体力有体力,要身高有身高,那跟现在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还有个动不动还爱生病的体质。明徽感慨良多,只能安慰自己,与其做一,论快感强烈程度哪有被人扛着抽顶时来的强烈。 呼吸渐重,骑乘体位最开始时的不适感散去,明徽起伏间慢慢得出趣味来,灼热的龟头撑开内壁时,满足的快感让他控制不住的脚趾蜷紧,张嘴便小声的呻吟起来。 如丝的漆黑长发垂于胸口,衬托的那副清俊的面容上极是媚意,连着目光都带着水润。明靖有些吃不住明徽胡来的放荡,愤愤起身掐住对方腰身,张嘴啃咬在白皙透粉的胸口处,含住乳尖重重一吮。 “唔……”明徽想大声喘出来,又怕隔音太差,只悻悻抿紧双唇,任明靖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明靖听着兄长难耐的抽气声,再也顾不得自己平日的斯文,将人揉搓在怀里分开对方腿跟,用力往紧窄湿热的后穴里顶去,越发使蛮力的操干。 “啊……别……”明徽无法控制的长声呻吟,被粗硬的茎身碾磨在敏感处,抽动时酥麻中带着无法言说的畅快,极是舒爽。他情不自禁的摇晃腰身,伸手搂住明靖脖颈,带着哭腔便去亲吻明靖双唇。 好吧,如果说跟文人墨客上床的唯一缺点,就是偶尔缺乏恰当但粗俗的调情脏话。 就比如段鸿亦在他被操干到只会抽噎浪叫时,会缓下动作边用粗硬的耻毛厮磨后穴,无耻又下流的问道,“我操的你舒服吗?里面那么热,夹得这么紧,多久没开荤了……” 亦或者干脆淫靡放荡些,用系于腰间的皮带抽打在他股间,佯装发狠的要挟道,“叫声好叔叔,今日我便让你畅快的泄了。” 虽然和别人上床时想另一个人不道德,但明徽想到自己像个冤大头一般来到这个时代去体验别人的一生,便觉得都是上天亏欠他的,他真是越缺德越觉心里舒坦,美滋滋的闭上眼睛把所有的炮友都想了个遍。 “兄长……”明靖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在浓腻的拥吻中显的格外情深情意切。 明徽听到这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大约明靖也知道自己把心里所想念出声来,羞怯之余掐住明徽的腰身大开大合的抽顶起来,搅的后穴处泥泞水渍声湿淋淋的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结实的实木床榻被两人摇晃的吱吱作响,明徽长发散乱,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在贴合处,股间早已湿的一塌糊涂。明靖挺腰猛干,次次又深又狠,明徽只晃着臀部配合,宛如野兽般疯狂交合。 直至高潮袭来,两人忘情的近乎痴了,明靖换了个体位,将人压在身下,抬起明徽颤巍巍的双腿扛至肩头,每次皆是尽根直入,抵着穴心处顶动。 明徽眼前发黑,不住淌下生理性的眼泪来,气喘吁吁的连呻吟声都显的无力起来。 两人直至天色渐黑,方才散了些过盛的情欲。明徽倒在床上困乏的厉害,扯了扯明靖也散开的长发,“快给我叫些饭食茶水来,已经没力气跟你没羞没臊的乱搞了。” 作者有话说: 没剧情,都是肉! 第105章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明靖也累的够呛,不过他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继续冷着那张阴郁不定的脸,从明徽那儿抢过自己被拉扯的头发后,起身便去温水盆中净手。 余下时间开窗通风,将两人污乱出的体液用湿帕子擦拭干净,随即从抽屉里取出火折子点上几根明晃晃的蜡烛,拿起梳栉,在铜镜前直把自己穿着整理的和进来时无误后方才出门去叫小厮来送吃食。 临走前虞明靖凑到床边捧起明徽几要昏昏欲睡的脸,因着背光的缘故,大片的阴影投射在对方脸上。明徽微睁开眼睛,迷蒙间望向明靖目光中藏匿的凌厉沉寂,后背骤然间觉得冰寒,竟有一股猎物一步步走入陷阱的惊悚和压迫。 “你也起来把自己收拾利落,我一会要带个人过来跟你说几句话。”虞明靖说罢,无意叹息一声,将气氛推向诡异的终端。 明徽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清醒异常,见明靖走出房间后用力掐了把自己大腿,疼痛之余心脏那处跳动的又快又乱,直觉大事不妙。 果然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不过他这人反应总是慢上半拍,天生的从容淡定让他反复咀嚼明靖的立场,总不至于害了自己就是了。 他缓缓拿起梳篦,也不过从上到下通着披散长发。还未疏好,包厢外扣门声响起,他应了一声,忽的窗外刮进一阵带着阴森寒意的凛冽江风,屋内几盏正高燃的烛火相续熄灭,唯有一盏停在明徽身侧的幸免,像是有双无形的双手笼盖其上。 吱呀一声,门外缓缓进入二人。 一室昏暗中,明徽拿着梳篦安静坐于铜镜前,长及腰的墨黑长发随着寒风吹散在姣好清媚的白皙脸颊上,一旁的烛火阴森摇晃,反射在人面上时好似将人分为阴阳两面,宛如游荡在人间未得所偿的狰狞鬼魅。 正巧临江游廊处,断断续续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稚气歌谣——佳丽尽关情,风流最有名。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粉光胜玉靓,衫薄似蝉轻。密态随羞脸,娇歌逐软声。 虞明靖心惊,被一瞬间好似隔了阴阳两界的场景勾走了心弦。脑海里不由想起父亲藏于书架中的那副泛黄的美人画卷,何等的姿容窈窕,妩媚风流,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得惊艳非常,再难忘怀。 他蹙紧眉心,还未等说些什么。身旁端着苏式点心的戚方心里发虚,早已经吓得将瓷盘打碎,酥皮的点心掉了满地,连忙不住跪在地上,直哐哐磕头哭嚎道,“大小姐,小的错了,您要索命就索命吧,是小的愧对徐家啊,二十多年来活的煎熬……” 乍听到徐家二字,明徽不免惊愕。 将梳篦捏于手心,他游移不定的望了望明靖,只觉那沧桑年迈的老头儿像是知道不少自己未知的内情,咳嗽了声示意对方继续把话说下去。 “那年,那年您无意得罪了敬宣侯府霍家的覃宜小姐,霍家便塞了几张银票给小的,让小的诬陷老爷借着河道修缮贪污,以劣充好,只下了几场暴雨便决了堤,害得几百户人家流落街头。小的知道老爷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清廉正直,可不知霍家用了什么手段,负责审案的刑部和御史皆被打通了关系,最终还是落了个满门男子抄斩的罪名,害得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流落教坊司……二十多年来小的午夜梦回,只觉得悔不当初,老爷当初也是看我被人牙子打的可怜才买了我,我却……我却因为几十两银子害的他不得好死……” 戚方哭的沙哑撕裂,好似终于把藏于心中的隐晦禁忌的秘密说了出来,活像要把心肝肺都翻出来一般献祭给明徽,直把额头磕出一圈刺眼的血红来。 手中梳篦掉落在地面上,明徽披散着长发,只觉五雷轰顶,心口处刀捥一般的撕裂疼痛。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来,他望向在戚方身后站立的明靖,赤红含泪的目光带着惊愕和不解,“你今天其实是故意带我来这里的?” 咣当一声,那块铜金打造的王府腰牌被扔在紫檀木桌几上,格外刺耳。 虞明靖见明徽瞪向自己的眼眶中有大滴的眼泪涌出,心里也针扎般难过,无可奈何的说道,“归香居是世子的产业,我听令行事罢了。” 明徽苦笑,决绝的闭上双眼,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呆坐了许久,忽念起往事中遗漏的一环,冷冰冰的冲戚方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我”这个官家女儿是怎么得罪了敬宣侯府的覃宜小姐。” 带着哽咽的嗓音越发显的雌雄莫辨,阴柔可怖,又透着一股残忍的决绝无望。戚方抬头,血顺着他额头处的伤口滴滴往下滑落,宛如一张蜘蛛网般顺着脸颊崎岖蔓延而开。 但他干枯无光的眼睛里却只带着无尽忏悔和恐惧,张嘴颤抖着,想了许久才磕磕巴巴道,“那会儿整个苏州府都在传,怀……怀王私下请旨让圣上许婚,求娶的是您啊……可那霍家让我诬陷老爷的管事却说,若不是您,霍家覃宜小姐和怀王的亲事早订下了……是您的出现差点毁了这段姻缘……” 说罢,戚方又狠狠的把头磕下,木色的地板上已满是他的血痕。也不知道是惊惧于心,还是险要把脑浆子都要晃散了,他倒在地板上呜咽一声,抽搐着口吐出白沫来,渐渐晕厥了过去。 “本意只想让戚方过来认人,他倒好,直接把话全交代了出来……” 没想到弄巧成拙,反一箩筐的过往被翻了出来,血淋淋的展示在明徽面前。虞明靖目睹一切,又无意窥探了那段已经落上灰尘的血色过往,难免唏嘘。 “世子费尽心思把人寻来,又让你带着来辨认我是否是徐家子孙,是愧疚于心,还是……还是……”明徽无声落泪,一时间脑海里皆是生母徐氏生前断断续续的点滴,或心如死灰,或倔强狠毒,几欲颤抖着无法把话说下去。 可就算徐家一门是被敬宣侯霍氏害的潦倒倾覆,如今霍家满族存活在世的人口也寥寥无几。就算是报应也早还清了,他知道了其中复杂的因果又还能怎么样! “世子知道这些事后,心里一直不大好过,想补偿徐家一脉。”虞明靖沉着面孔,抿唇犹豫了一番,再抬眼目光清明灼烈,决定把事实说出来,“亦或者,你是世子在这世上唯数不多的至亲,他想留你在他身边。” 明徽听罢,起先还些微不可置信,但有些事冥冥之中似藏于静谧冰层下的惊涛骇浪,只需一人点破其中,瞬间崩裂成万丈深渊,将人淹没其中无路可避。 他呆滞着神色,片刻后满脸是泪的哈哈大笑起来,行状有些半痴的癫狂,心里恨意生起,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不可能,我若是……我若真是世子的兄弟,怀王何至于从未想过认我。” “那其中曲折,自然只有徐夫人自己知晓。”明靖直愣愣的将源头点明。 明徽头痛欲裂,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闭眼恍惚间,突然又产生了那种灵魂被撕成碎片的绝望和无助。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仿佛和原身主人的过往和血脉融合为一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皆是延续,不是重生。 他起身,跌撞着跑过去抱住虞明靖,像方才两人在床榻间紧贴在一起时厮磨着亲吻,冰凉的唇和火热的舌尖纠缠在一起,却再也生不出丁点情愫。 许久后,明徽哀哀的松开双臂,将脸颊埋在明靖胸口处祈求道,“你权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我也可以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娘她到死方才醒悟,王府皇家皆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着光鲜富贵,实则是会吃人的地方,她明知我会在蓝氏手下受到苛待,但还是选择把我送去虞家,是因为我在虞家至少有命可活。” “我只当你兄弟,只当你庶出的大哥好不好……” 虞明靖心痛的将人重新搂抱在臂弯之下,哑声道,“守得住一时有什么用,世子若铁了心要认你呢?” “他当真要认我这个血亲,何必强托你之手?难不成有人扯着他的胳膊,绑了他的腿,还是用布堵住了他的嘴。是怀王啊……是他父亲怀王厌弃我生母徐氏,厌恶于我。当初恩怨是非牵扯了何止几百人,我娘本为我选了最顺当安生的路,你们为什么偏偏不教我好过……”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8节 说道此处,明徽骤然清醒了头脑,用力一把推开明靖,回头正好瞧到屋内黄铜色的镜子借着旁侧烛火映射出自己狼狈的凄容。 五年错落时光,梦里回不去的曾经。到底是原本的灵魂借着这具身体重生,还是这具身体有未完成的使命,需要借一缕魂魄继续前行。 “你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知高阁老,告知世子。我发誓,我发誓此生绝不在与你多说一字。” 明徽红着眼眶,一双眼睛几欲瞪出火来,他从未发过誓言,也不知道如何把话说尽。 他忽想起古人起誓是要见血的。随即从地上碎裂的瓷盘碎片中捡起最利的一块,狠狠往自己手心划去。顿时刺眼的鲜血涌出,从腕处染尽素白色的袖口。明徽已顾不得痛意袭来,欲把字说毒,绞尽脑汁也只发狠的说道,“从此行如陌路,一刀两断!虞明靖,我说到做到!” 第106章 阿斐 眉阳县,虞宅。 正院书房处,徐娴儿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燕斐青,那双属于徐家人才有的上挑眉眼里充斥着愤怒,恨意,厌恶,以及深藏于内心的恐惧。她一把抢过那封怀王府的手写书件,从头到尾不到几行的内容,却是要明徽从此住在王府,给世子当伴读的命令。 “混账!”徐娴儿全然顾不得体面,将信揉成一团后发狠扔在燕斐青的胸口处。 她咬牙切齿,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 “你放心……我会护着明徽的。”燕斐青只如磐石般立在原地,将信纸从地上捡起后,容色丝毫未变的说道。 “呵,可笑的。你个早就坏了心肝的玩意儿,还敢提护着二字。”徐娴儿忍不住发出一声僵硬嘲讽的冷笑,气喘着坐在书房梨花木的座椅上闭上双眼。 可等再次睁开时,那双好似从未被岁月侵染的双眼渐渐发红,一行透明哀伤的眼泪骤然落下,她只狠厉的瞪着燕斐青。 “阿姊从未给你讲过,徐家当年除了两个女儿外,本还有个五岁大的男孩儿。”徐娴儿笑的凄然,回忆起年幼时全家和睦快活的生活,一时间胸口憋闷的要窒息般难过。她径直问向燕斐青,“你可知道我那弟弟叫什么吗?” 燕斐青当然不会知道,他只摇了摇头,又忆起徐妧儿在最后病重时总断断续续的呢喃,阿斐,阿斐……是长姐对不住你…… 徐娴儿眼中含泪,哽咽着哭道,“单字一个“斐”……我阿姊知道你本名只随便是个青字后,便着意替你加了斐字进去。她是想将你如至亲一般看待的。” 万籁俱寂中,空气仿佛凝固住一般。燕斐青好似早已猜到会是这般,只目光中闪过片刻的动容,渐渐平静下来时蹙眉回望徐娴儿,定定道,“我亦将她如至亲般看待!” 徐娴儿听罢又是一声刺耳的冷笑,她素来和姐姐表面温柔内敛,心里却万般心思的性格不同。她爽利外向,不拘小节,待人接物都透着股和气大方。但唯独对眼前人来说,她几乎狠的要将拳心攥紧,让圆润的指甲刺破皮肉方才维持住不多的体面人情。 “那你还知不知道,当年你意气用事,一个人偷遛进京城虞宅打探消息,我阿姊为何不管不顾的跑去虞家和蓝氏夫人大闹了一场。” 徐娴儿话里透着冰冷的寒意,可她在想着发狠,尾音还是不由颤抖,几乎痛哭着叙述那段尘封的过往,“那是因为当初锦衣卫奉命抄家徐府时,我阿姊偷放了弟弟徐斐去求救于还在苏州府的怀王。可人在半路上却被拦住,被利箭射穿腹部,活活直到血流尽后才惨死的啊!” “阿斐年幼,本不会被牵连砍头,至多发配到苦寒之地充做杂役罢了,总算还有命可活。可阿姊性子执拗,打定心思以为怀王会看在她的情面上救徐家一把。哈哈哈哈……” 徐娴儿哭着大笑,一拳又一拳的锤在书桌上,直道见了血才哀哀道,“男人家的心都凉薄的很,更何况那人还是最容不下私情的皇家宗室。阿姊真是糊涂透顶,糊涂透顶啊!她竟还痴心妄想怀王……能真的将她放在心上。” “她苦等不到阿斐,也根本等不来怀王。却在穿戴枷锁发往教坊司的路上,看到路边无人理会的男童尸体。夏日炎炎,那尸体都烂了好几处,被箭射穿的地方血渍发黑,甚至苍蝇蚊虫围了一团上去腐蚀暴露在外的躯体,饿肚子的野狗欲想分食……若不是,若不是阿斐手中还紧紧攥着怀王送给阿姊的发钗,谁又能识得那块街边无人碰触的死尸是,曾经爱笑爱闹却黏着长姐讲故事的阿斐……” 徐娴儿已哭的脑仁发紧,浑身颤抖的如筛糠般,脑海里不断浮现当时的场景。 阿姊徐妧儿拼了命想要摆脱看守她的锦衣卫,想去合住弟弟阿斐那双混浊腐烂的双眼,身侧的锦衣卫被闹的不耐烦了,一个耳光便抽了过来,只把阿姊扇的两眼发黑,咣当一声便摔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可阿姊还是苦苦哀求着,满是脏污的抱住那锦衣卫的大腿哭的撕心裂肺,毫无尊严。 那般清高骄傲如晨起娇阳的苏州府才女,现下满身的泥污糊在素色的衣裙上,如海棠花般清媚倾城的容颜憔悴落寞,狼狈到从此再无光芒照进她的眼中。 “呵呵,倒是个绝顶的好容貌。到了教坊司没准能混个头牌当当。”矮个子的锦衣卫冲地上啐了一口,蹲下身掐住阿姊苍白消瘦的脸颊,目光调侃下作的冲着一旁的弟兄笑了笑,“不过那到可惜了,成了头牌的话,咱们兄弟想去消遣一把,怕是掏不起银子咯。” “反正到最后都会成个万人睡的婊子罢了,漂亮不漂亮的蜡烛一吹还不是都一样。”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抬手便拽着阿姊平日里用鲜花汁子和桂花油保养的乌黑长发,将人从地上拖起后推搡着继续前行。 “阿姊那会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寻常世家出来的女儿皆不如她,还有个苏州府第一才女的雅号。仰慕艳羡她的人何其多,往徐府提亲的人更是洛洛不绝……可大难临头,竟连个替她同胞弟弟收尸的人都没有,任其最后被野狗啃食,被如同污秽般丢进乱葬岗。” “所以即使我做妾十余年也从未恨过虞家,虞老爷在其中,算是顶好顶好的男子……至少危难之中,他真的护住了阿姊,免于她在教坊司被凌辱践踏……也救我于苦难之中。还明知阿姊做错了那么事后,依旧愿护其母子二人十余年的周全。” 说完往事,徐娴儿吐出最后的浑气,默默将眼泪擦拭干净,对着燕斐青时语气坚决,“你要明白,我阿姊待你掏心掏肺的好,是弥补当年对阿斐的过错,是在替她自己赎罪!她怕急了你也会像阿斐一样无辜惨死!可你终究也不是阿斐,也没阿斐那般单纯的性子。你是从乡野污糟里走出来,被亲生爹娘当货物一样贩卖的玩意儿。你心中的恨,你心中的苦,你所有的不甘和失望,早将你的善良吞噬干净了。” “燕斐青,你不配说一个护字。是你对不住阿姊,害得霍覃宜半疯半痴,才让怀王如此厌她恨她,以至于连亲生儿子都厌恶的不想相认。是你亏欠了明徽,害得他即使在虞家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现下他要去那王府里陪着世子读书,你若还似五年前那般离他而去,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作者有话说: 一开始给燕斐青定的忠犬人设,但后期内容丰富后,这个人物复杂度无限增多……嗯……谁能说白切黑的忠犬不是忠犬呢,反正最终目标是为了明徽好就对了!! 呜呜我觉得明徽不算万人迷吧!和他有关系的攻都是有因果线的,今天看了个只看了几章就发表的差评……只能说越往后看越能知道这是场蝴蝶效应下的因果轮回哇!!当然也有我更新速度太慢的缘故!!感谢还愿意追更的宝子们!! 第107章 坦白从宽 明徽隐约能察觉的到,其实自己意识里是住着两个不同灵魂的。 起先他以为是自己重生在“明徽”本人的躯壳里,难免和原主的记忆相重合。可渐渐的,他有时候竟然会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做一些事后想来都十分荒唐无理的事。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思维感官被一团浓而厚重的黑雾罩住,无法呼吸的同时昏沉沉的被人摁住脑袋,要将他溺死在深潭中。可在逐渐和原主记忆融合中,他又前所未有的觉得放松安心,并无比从容的接受事实。好像自己的重生,竟然不是骇人听闻的诡异事件,而是命运延续的另一种方式。 很奇思妙想的猜测,也很……震撼! “嘶——”明徽目光呆滞沉重的坐在床榻上,回过神来时左手心处被瓷刃划开的伤口险先再把他眼泪逼出来。 送走来看伤的大夫,明靖低头望向明徽被包成粽子的凄惨左手,又瞧见对方面色苍白若纸,眼圈发红,目光凝成漆黑的暗色,连泪水都积蓄在眼眶中瑟瑟抖动,半落不落的,别提有多可怜了。 “你打心底里认定我就是个利益熏心,自私无心的坏人,对不对!”明靖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兄长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起誓即荒唐又让人觉得无力愤怒。他探出手轻轻揉在对方披散的头顶处,顺着丝发一路下移,用力掐住了明徽的下巴,强迫于他对视。 “……”明徽脑袋现还乱成一锅粥,他很想反驳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的私欲不该被否定,或者说人活得自私点才能更快乐呢。可面对明靖看似狰狞冷森的目光,也只能牵强的眨了眨眼睛表示抗议。 “你这伤算是白挨了,怀王府的眼线多了,难不成我不说,别人也能被你三言两语挟制不成?”明靖见状,宛如一锤子压在棉花团上,恶狠狠的将手松开,转身坐在明徽另一侧。 “……”明徽努力让大脑恢复清醒,拿自己完好无损的那只手示好的戳了戳明靖胳膊。 “还跟我耍狠发誓,誓言有用的话,满朝文武都不用勾心斗角了。”明靖冷哼一声,故意撇开明徽凑过来的手,黑着面孔不在多说一句话。 “……”明徽欲哭无泪,有时候他也没法控制自己或愤慨或恐惧,哀切的思想表露啊,他也觉得很无辜,很头痛。这次眼泪不由吧嗒吧嗒掉下来,纯粹是心疼手上那道伤了。 “我头疼。”明徽哑着嗓音,脑袋一沉便蔫巴巴的靠在明靖臂弯处,委屈巴巴的直落泪。 “活该!”明靖故意别过头不去理会。 “我……”明徽真的很想解释他现在的精分状况,可这些话能给一个正常古代人说嘛,说不定人家还以为自己又在阴阳怪气。 “以后也不用你多说一句,我离你远远的便是。” 明靖说罢,好似真的有了怒意,起身便径直推门离开。明徽无话可说,颇为黯然的认命,干脆在门关闭后脱鞋躺于床榻间,抬手去望白色纱布里隐约透出的红色血液。 血缘关系简直是造物主给予万物的奇迹,后者继承着前者的容貌音色,并由着命运的齿轮将这份关系推搡着前行。就算十多年从未相见的父子,兄弟,也会在无形中仿佛隔了层透着光的玻璃,相互吸引着靠近哪怕一点点。 很久很久之前,他对赵晖生出的熟悉感,竟不是错觉。而对怀王本能的恐惧和敬畏,大抵算不得对父亲的仰望吧。 明徽正胡思乱想着,忽吱呀一声,灯火寂静中,门外的通亮在明靖周身点燃起一圈毛绒绒的光边,将人衬托的仿佛是画中人般。 “一天都未吃饭,要当神仙了不成?”明靖冷着脸将食笼摆在桌子上。上层里面热气腾腾的盛了一碗鱼肉玉米馅的三馅猪肉末馄饨,以及两碟不同风味的粉蒸肉和黄金鸡,低层则是某嗜甜如命的冤家最爱的栗子糕,奶月饼,和夹着花生果仁碎的酥皮点心。 明徽顿时感动的又眼泪汪汪起来,他这人一贯乐观向上,基本让自己活的没什么烦恼。虽刚才确实有些苦大仇深,但这些都是可以转瞬即逝的。人生在世,请尊重美食。 明靖也不动筷子,只端起一盏上好毛尖沏好的热茶慢慢抿着。 明徽几乎是蹦跳着扑到饭桌上,吃到一半时忽想起什么似的,咬着勺子佯装无意的问道,“明靖啊,你是何时知道我不是你亲兄弟的?” 明靖听罢显然愣了一愣,半晌后面色平静的回道,“起先是真将你当大哥对待的,十三岁那年有一次父亲和同僚吃醉了酒,对着你娘画像直哭,又说了些难听的话……我便知道,你怕不是父亲的孩子,也不是我大哥。” “哦……然后就开始觊觎我的美色?”明徽心里觉得好笑,夹起一块油润松软的粉蒸肉放进嘴里,不由继续追问。 “咳……”明靖在追问下无奈呛了口茶,耳根处有些发热的将头扭到了一边,“食色性也罢了,那会儿忙着学业科考,平日里府里的丫鬟又不如你……好看。我渐渐明白慕少艾后,知你不是亲兄弟,觊觎之心有便有了。” 等等,好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坦然解释! “那我和蓝玉表哥的事,你也一早便知道?”明徽呵呵傻笑了一番,又夹了块油炸至金黄酥脆的鸡腿肉丁咀嚼。唔……肉质鲜嫩细腻,果真佳品! “哼。表哥那人心思纯粹,喜怒哀乐皆写于脸上。他一瞧到你便恨不得笑的甜腻,情不自禁,喜不自胜,我想不知道都难。” “哦……”这回轮到明徽有些尴尬的咽下最后一颗饱满的大馄饨,魔爪终于伸向那碟摆放整齐的栗子糕,捏起一块后宛如松鼠般将其一口吞下,于腮内慢慢咀嚼。 “那你呢,即戏耍表哥的真心,又何时跟那姓段的药商混闹在一起的。” 于是乎也不知为何提问方变回答方,明靖捏着手中茶盏把玩,目光悠然的扫向明徽。 “大抵是那次掉进莲花池里差点没命,大病一场后忽觉得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是!”明徽坦白从宽的笑道,故意露出一对讨喜的小梨涡,“之后中秋灯会,我便识得了他,在一起于床榻间快活罢了。” “……”明靖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茶水一饮而尽后,将空杯盏哐当扔在桌几上。 “我也知道自己是在胡闹,后来便修身自好了,再没人近身就是了。”明徽见对方脸色黑沉下去,连忙举手投降,谄媚的用没受迫害的那只手替明靖把茶杯扶正,又小心翼翼的到了半杯新茶进去。好吧,其实是他怕在把严光龄的事坦白出来,明靖要吃人的心思都有了。 “呵,你现下身份贵重,风流些又何尝不可。”明靖似带着讽意揶揄道,也不去碰那杯新到的茶。 “来来来,快吃块酥皮点心。”明徽心里腹诽现在两人怎么回事,莫名有种小朋友闹脾气的既视感,于是他想了想,忙在明靖嘴里塞了块奶月饼进去,掩盖一下扑面而来的醋劲。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那也得怀王老子想认我这便宜儿子才行。我现在名义上就是你大哥,弟啊,是不是噎着了,快在喝杯水顺顺!!” 明靖不喜甜食,尤其是奶味的点心,当即就要把明徽强塞进他嘴里的月饼吐出来。 可这举动实在有辱他斯文清贵的气质,眼看着明徽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闹,明靖忍无可忍,屏住呼吸像吃药一般将点心咀嚼两下后囫囵咽了,到最后也只好拿起茶壶猛灌了几口下去,用茉莉茶香掩盖那股甜到发腻的味道。 与之相反的则是明徽察觉出他不适后的哈哈大笑,点心渣子蹭在嘴角处,连眼里都闪动着灼灼光亮,整个人又鲜活明媚起来。 “若不是深恶痛绝怪力乱神之说,我真想寻道师来看看你刚才发疯伤害自己时,是不是被夺了舍。” “嗯……”明徽摇了摇头,努力撑起摇晃的身子坐直,一本正经道,“就算我被夺了舍又如何,世人皆爱的是美貌皮囊罢了,真实的内在又有几人会喜欢。” 明靖听罢,眸色发暗的苦笑道,“也是,你我二人也从未真的了解过彼此。” 话说至此,两人相对无言。明徽偷眼去瞧明靖,心道两人前世多少是冤家,怎么每次感觉到可以和平共处时,都要被彼此无意识的言语伤到。 “放心吧,我以后的路会一帆风顺的。”明徽轻叹一声,笑的稚气纯粹,眼里阴霾尽去后便去扯明靖的衣角,“这可是普慧大师说过的。” “所以,到了怀王府后你不必看护我,最好离我远远的,别掺和进这场风波里。” 明靖冷眼瞧着明徽嘴角弯起的弧度,可他只觉得那望向自己的幽幽目光中是包含悲悯的。这种情愫甚至无关爱怜,唯有触碰不到的哀伤和无可奈何。 “方才还念着要当我大哥,怎现下又不顾手足情深,执意要把我推出去。”他语气森然,别扭的将视线移开,心里惴惴的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张白纸被人用浓黑的墨汁点点渲染,不在纯粹,甚至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将其拥有。 如果可以的话。明靖心里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看到对方眼里丑恶的鄙夷,鄙夷他满腹算计,甘为棋子。也不愿看到带有善意的悲悯,悲悯他被迫卷入波诡云谲的权谋之中。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现在是吉人自有天相,你呢,你如果受到牵连,叫爱你关心你的亲人又如何去面对。”明徽深深的望着明靖,似乎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说出的话有多沉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我也是担心你……” “你且管好自己罢。”明靖蹙眉冷笑,将人突然推开,这次是真的走了。 好吧,明徽心里坦然,反正他是发现自己怎么样也逃脱不了命运指给自己的路,与其心碎神伤,不如发愁明天中午吃什么才好。 于是乎心宽的躺在床榻上睡了一觉后,第二天正午昏昏沉沉的醒来,才发觉自己气虚无力,冰凉的手指贴在直冒冷汗的额头处,竟然是在发高热。明徽腹诽大抵是这古代消炎药不够给力,手心处的伤口愈合时难免感染,还需再找个大夫配剂猛药下去才好。 “咳咳……”明徽搓了把脸颊,喉咙处干哑沙痛,一步一步下台阶时尤其觉得吃力,等好不容易从众目睽睽下出了归香居,才发觉今日天阴的厉害,浓黑的乌云漂浮在天际间,眼看着雨来风骤,路人行人也步履匆匆起来。 “小少爷,马上就要下雨了,来上马车躲躲吧,我家夫人正等你呢。” 明徽正出着神,迎街对面一架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鹅黄色比甲的小丫鬟,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说话客气有礼,举止得当,一眼看去便知道是有底蕴的大户之家调教出来的。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59节 明徽犹豫了半分,心里猜测着可能是谁。抬眼却看对面马车厢门出探出了半个熟悉的脑袋,不是周文瑾又是谁呢。 袁夫人在这时候也慢慢掀开厚纱窗帘,笑的端庄和气,用葱白的指节冲明徽招了招手,一副大家夫人的沉稳温厚。 而事实上明徽从未见过这位夫人,全然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是为了那般。 他自认是小透明一枚,即没什么出名的才学风骨,也没什么本朝注重的仁孝品格,能值得一个侯府夫人亲请去轿内谈话。好在还有愣头青周文瑾在,明徽摆平心态,被搀扶着坐在母子二人对面。 马车中间茶几上正燃着一笼安神香,白雾淡而雅,很及时的缓解了现下浑身的不适。明徽笑着向袁夫人问安,只见对方今日穿着是极低调却隆重的,上穿着簇新的卧松云绿色妆花织金对襟立领长袄,下系同色系的微梯褶马面裙,头上款款挽了一个端庄的圆髻,两侧各簪着一对阁楼式样的赤金累丝金钗,下坠用十余枚同样大小的珍珠做成的精致步摇,华贵又不失气度。周文瑾也换了身通体明贵的得体服饰,尽显一个贵族权爵家庭的教养。 对着这位即有雷霆有段,又能做小伏低的宣宁侯夫人,明徽心中大骇,又觉得自己可以被一眼望穿,通身都是透明的了。 袁夫人并不似传言般威严清冷,依旧是那副和气稳重的模样,言语温缓亲昵,道明了自己和幼子刚去了高阁老暂住的州府小院里请了安,又郑重其事的让周文瑾给虞明靖道歉行礼。周虞两家本就是有些姻亲故旧的关系,面子工程完善后,以后谁也落不下话柄。 “说来现下的宋国公爷也是你的表亲呢,不知你和他关系可好,我家小姑子守了寡后和幼子在蓝府里也是不易,还望你们这些相熟的亲戚去劝劝国公爷,别苛待了她们娘两才好。”袁夫人说着深深叹息一声,从怀中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似是极哀伤难过的。 明徽脑袋被马车一晃,更加晕沉发闷起来,便随口应道,“蓝玉不是那种人!” 想到人家如今已经是朝廷亲封的国公爷,他不好直呼其名,急忙解释道,“国公爷心地是极纯善的,待兄长遗孀儿女定会倾尽所有,又怎会让她们受到半分委屈慢待。” 话说当初和蓝玉结识,还是因为自己显的又可怜又无助,全方位激发了一个正处于青春期正义青年的爱心。那会儿他只需要蹙眉愣神,偶尔落下一两滴泪来,就能哄的对方心甘情愿的去付出感情。这样心软的人,定是不会不顾嫂子侄儿安好的。 “母亲,说到底内宅管事的是梁氏,蓝将军常年在外的,哪能时常关照。”周文瑾虽与蓝玉接触不深,但直觉让他并不认为这样为国征战的人会为难内宅妇人,于是也跟着附和了一声。 袁夫人拿着帕子的手搅紧,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冷哼道,“那倒有意思了,我出京时听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消息,你姑母的一双儿女忽起高热,呕吐不止,险要了半条命去,本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可请来太医一查问,竟然是被投了毒……” “若不是国公爷轻视了他们母子三人,又怎会落到让歹人下毒谋害的地步!可怜侯爷就那么一个妹子,直大骂要去国公府要个交代。” 袁夫人说罢眼角真的湿润起来,可见是真动了气的。 见坐在对方的明徽脸色越来越苍白,周文瑾素日在单纯,最近也长了几分眼色,暗戳戳的去扯袁氏的衣角道,“娘,你别说了……” 明徽控制不住胸腔喉管处干哑的难受,干咳了两声后自嘲道,“夫人,明徽人微言轻,现下连功名都没有,又怎敢去管这些公侯爵府的事呢。” “无妨”。袁夫人用帕子掩唇,直接打断明徽的话,“我身边管事的婆子最喜京城南街一家卖蜜饯糖品的铺子,时常去买些赏给府内丫鬟杂役。约摸三四年前,她有几次跟我偷偷念叨,说总遇到蓝府的玉哥儿跟下人一起去排队买铺子老板现做的蜜煎樱桃果子。我想着男儿家少有爱吃这些的,肯亲自排队定是要送给贴心的人。” “只记得那会儿国公府正和兵部的梁家在议论婚事,后来我那管事婆子一打听,才知道原是送去给虞府庶长子的。”袁夫人对着周文瑾笑道,“可不就是眼前的徽哥儿,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继续缓慢更新!! 第108章 时过境迁 这话虽是冲着周文瑾说的,本意却是向自己点明掌握在手的消息,是威胁,还是试探? 明徽自觉到了古代五年光景,已经能准确察觉出别人话中的另一层的意思,可他回忆过往,再去面对袁夫人带着讽意的询问时,只觉得心里静如止水,唯有唏嘘万千。 都说有爵家族掌权夫人的眼睛都是淬过毒的,无比犀利和具有穿透性。明徽最近长了不少心眼,立马便明白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 其实就是利益二字而。 宋国公府下一辈到底谁来袭爵,严重波及到两家人的权益。按道理来说爵位现下在蓝玉手中,他的儿子天然拥有继承权,但问题是他的爵位属于老皇帝赏赐下的空降,按照伦理纲常来说,他亡故大哥的嫡子才能理所当然的继承爵位才对! 于是乎,这块香饽饽成了梁家和周家这两位外戚家族严重的争夺对象,任何一方能从中谋夺好处,都会不吝啬各种手段就是了。 好罢,明徽颇认命的扯了扯嘴角,心道袁夫人是觉得揪住这点曾经的私情就可以去拿捏蓝玉了。殊不知蓝玉这种从小精英教育下的权爵子弟真能被感情左右,就不会痛定思痛后还是选择维护家族荣耀和自身前途。 而事实上明徽也很认可蓝玉的选择,人生不是黑白分明的简单童话,注定要有成长性的取舍。换说法就是人就该自私一点,不要为了丁点大的私情去舍去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当然前提是千万别坏心眼的去作恶就是了。 周文瑾未从母亲话语里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反有些呆呆的,颇为惊异的望向明徽,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才好。 “夫人说笑了,我和国公的那点情分怕是如镜花水月般早就散了,现下纵是给我几百个胆子,也没那个资格和他说半句话啊。”明徽一贯的装傻充愣,唇角上扬时眼睫却刻意的往下垂了垂,又带了几分紧张的扭捏,十分符合一个普通老百姓面对权贵时的窘迫。 正所谓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这年头未出阁的高门大户贵族小姐注重名声贞洁,约束到几近变态的程度,婚前不能随便与异性过分亲近,否则便有违纲常道德。对寻常普通百姓,尤其男性却丝毫没影响,所以这时代搞基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了,大方承认又怎样。 “你这孩子真是忒谦了些,我瞧着你无论品貌还是举止都是极好的。”袁夫人将刚还抹泪的帕子轻轻攥在手中,整个人挺直背脊靠在马车绒毯上,话里多了几分尴尬的意思。 其实真想从他那里寻把柄,有很多方法,根本不需要这般跟明徽把话说清楚,见袁夫人似是也意识到自己一个大家夫人对子侄私情喋喋不休颇为失礼,连忙转移话题道,“年少时谁没点糊涂心思呢,说撂下就撂下罢了。前几日我瞧见国公夫人也到了蜀地,袁夫人如若有空,也可拜访一二呢。” 袁夫人转了转眸子,目光沉稳平静,丝毫不见方才锋芒,笑道,“那可好,世子和杨首辅嫡亲孙女的婚事就订在半月后,喜宴上自是可以和国公夫人多聊上一会儿的。” “啊?”怎么突然从蓝玉聊到怀王婚事。周文瑾依旧愣在旁边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身侧母亲和明徽间刀光剑影的谈话内容。 明徽见话头转了,心里大是松了口气,目光里流光溢彩却压抑住所有波澜,连忙应和道,“因着严部堂在蜀地平乱的那会儿,我有缘和世子同拜在其门下学习,到是去过怀王府几次,大婚之日文瑾还要跟我坐一起吃酒才好。” 这下明徽即表明他也是有靠山之人,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拿捏的主儿,又委婉将自己优势告知袁夫人,周文瑾或许可以趁世子大婚的机缘结识王府清贵,以便之后仕途。 “那便说好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文瑾这不懂事的孩子,我们女眷妇人在后院热闹,自是不好顾着男席那边,念着周虞两家关系,你且帮我好好看着他。”袁夫人浅笑着,之后聊的话题便都是些宣宁侯府内的趣闻,尤其狠狠嘲了番周文瑾儿时闹出的笑话。 到最后直羞的文瑾将脸埋在袁夫人臂弯处嗔怪母亲多言,全然一副受宠幼子的安逸模样。明徽难得再次回忆起前世,自己也曾这般活的幸福安康,无忧无虑,从未对他有过严苛要求的母亲也会温声细语的给予关怀。 可是……一切美好皆成过往,回不去了…… 强撑了一路,到了自家州府讲堂对面胡同口的小院,明徽恭敬的弯腰行礼,将母子两人的马车送走后只觉脑袋越来越晕沉,他眼前不住发黑,扶住门框时却听自己院里正热闹的紧,少女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口不远处的厨间传来。身后一只大手及时撑在后腰处,明徽僵硬着脖颈回头去瞧,迷离间看到燕斐青的面容。 “我去了趟眉阳,你姨母执意让我把鹿蕴儿给你带过来,到了王府好伺候你的起居生活。”燕斐青今日穿了件寻常墨色的贴身直裰,束皮革腰带,将本就优越的身体比例衬托的更高挑了几分,也更阴郁狠厉了几分。 “你把我要去王府前给世子当伴读的消息告诉姨母了?”明徽见是燕斐青,心脏处突然用力猛跳了一下,有些无力又莫名觉得的愤怒,就连受伤的左手也更疼了起来。 可他就不是一个会对别人生气的人,尤其还是燕斐青这般自己视为至亲之人的大哥。脑袋发晕之际,明徽竟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撑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将身体靠了过去,有些口不择言道,“我……我其实是不想牵连任何人。自从我知晓自己身世可能不一般时,连姨母家都不常去了。我害怕的紧,我怕我死不足惜,却害了爱我之人。” “你别怕……”燕斐青渐渐将人搂在怀中,语气温柔坚定道,“很多事我现在没法告诉你,但你要明白,我会全心意的保护你,待你好……” “哥,我已经知晓全部了,你不用再说了。”明徽赌气,就差把怀王这个便宜爹的名字吼出来,可想了想,他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反正燕斐青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瞒自己。 “全部?”燕斐青听罢笑了笑,沉默片刻后抬手轻抚明徽脸颊,叹息了声,“你怎么可能知晓全部……” 又是一股无名火气压抑在胸口处,明徽作势要走,燕斐青敏锐的察觉出空气中熟悉的血腥味,还有已经停留在手掌中的滚烫,连忙追问道,“又生病了?” 明徽气不过,干脆举起被纱布缠紧的左手,血红的颜色隐约显露其外,“伤口快发炎了,哥,你还是赶紧去帮我找个大夫来吧。” “谁伤的你?”燕斐青蹙眉,语气也跟着冷声严厉起来。 “我伤的自己。”明徽在燕斐青怀里扭了半天才转过身来,与之对视,目光清冽决绝。 “为何?”燕斐青不解,说话间尾音已带着些许颤抖之意。 “因为心里很难过,难过到需要伤害自己才能缓解。”明徽故作无意的挑眉,勾起嘲讽的嘴角,缓缓将目光移向天际密布的乌云,只需一道闪电,顷刻间便可瓢泼大雨灌溉人世杂乱。 “……”燕斐青喉头滚动,眼眶处不经泛红湿润,随着一声撼动天地的雷声响起,竟真的有一滴泪顺着那张俊毅的脸庞落了下来。 明徽目露惊色,渐渐心软下来,连忙解释道,“哈哈,开玩笑的。是我摔碎了茶杯又不小心划伤了手,不打紧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相信了这蹩脚的借口,燕斐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弯腰将明徽重新搂抱在怀里道,抽了抽鼻子道,“以后别……别这样了,哥也不想听这种玩笑。” 还未等明徽在开口,鹿蕴儿见已经下起了小雨,匆忙拿了把油纸伞从厨间小跑了过来。时光匆匆,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执着小女孩儿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明眸皓齿,举止言谈大方有礼,穿着一身粉色云纹的比甲,内衬翠绿色长衫,生机勃勃的好似桃花枝般明媚亮眼。 “徽少爷,我可给你备了不少点心呢,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吃。”鹿蕴儿个子不大高挑,抬头瞧见明徽身边的燕斐青时,瞬间愣了一愣后蹙眉,闭紧嘴巴不在多说一句话。 “你先去休息,我去给你找专看伤口的大夫。”燕斐青柔声说罢,也不见得避讳鹿蕴儿,低头用鼻尖亲昵的在明徽滚烫额头上蹭了蹭后,转身便出了胡同。 鹿蕴儿小心翼翼的望着燕斐青远离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的向明徽嘟囔道,“不是我说,燕公子每次来咱们府上,夫人都气的什么似的,又掀桌子又砸茶盏的,之后还都哭的十分伤心,害得我一看到他浑身都颤颤的。” 明徽不自然的低声询问,“他心事太重了,嘴又那么严。每次都是姨母单方面发脾气对不对?” “对对对,可吓人了!”鹿蕴儿愤愤捏紧手中油纸伞的竹柄,就差跺脚以示自己心中的不满。 “哎……他和姨母不愿说的,总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告知我真相,又何必皆沉默自苦呢。”明徽头痛欲裂,眼眶泛起疲惫的通红,此时此刻又非常精神分裂的念了句,“因为他们是真的在乎我,发自本心的想为我好啊……” 作者有话说: 把上一章和前面章节合并啦!如察觉不对劲,请先观看上一章!! 第109章 血缘 四月里的气温温和舒适,即使阴天里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也全然抵挡不住夏日将近的畅快。鹿蕴儿还傻愣愣的伸手去帮明徽挡住些许落在衣物上的水滴,稀里糊涂的跟着点了点头,“没错的,夫人最关心少爷了。” 明徽叹息一声后笑了笑,不在多说什么。 回到熟悉的卧房后,他也顾不得薄绸袍服上还沾着雨水,倒头便钻进被窝中,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绝对安全的姿势。 手上的伤口依旧很疼,是那种细碎尖锐,无间隙刺激中枢神经的猛烈痛感。明徽干脆张口用力咬住被子的一角,来以缓解这种由于不安定情绪和弱势心理上共同促成的恍惚,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去。 迷蒙间有人将他受伤的左手从被窝中牵了出来,拆除原先的纱布时,原本的药渣和血肉泥泞连在一起,清理时需要用钳子一点点挑开伤口,取出杂物。 这个过程几乎疼的他只想大声喊出来,可喉咙处像被棉花堵住了一般,张嘴时也不过发出沙哑的痛呼声,宛如兽鸣。重新敷上刺激的药物时,更是直接让他瞪大眼睛,整个人要挣脱般从床上掉下来。 燕斐青淋了一路的雨,干脆也不去在意旁侧大夫的目光,上衣外套脱了后揉成一团,将赤裸臂膀上的水珠擦拭,及时探入床围中把明徽摁回在软塌间,并搂在怀里不住轻声安抚,额头贴着额头,距离靠的极近,几乎呼吸可闻。 明徽冒着虚汗,慢慢缓过劲来凝聚瞳仁,他不住喘息,用眼角余光扫上燕斐青担忧深邃的面庞,从他的视角是可以看到对方忽闪不定的睫毛,不长但浓密,鼻梁挺直,唇形弧度和主人一般的分明坚毅。 好在美色治愈人心,明徽这人有时候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命,跟贾宝玉似的,看到好看的人便觉欣慰。 “好点了吗?”燕斐青不住轻声询问。 “嗯……”明徽紧咬牙关,浑身被痛感刺激的一直发颤。 他试图挣扎,燕斐青赤裸的上半身却将胳膊锁的更紧。两人现在的体位只需要轻微的移动,嘴唇便可以相碰在一起,可明徽就算色胆包天,想了想心中那道悚然的红线,决定还是把脑袋偏到一边去,闭上眼睛直觉装死了事。 燕斐青感受到明徽身体突然的僵硬,于是急忙松了立道,将手掌抚在对方湿漉漉的鬓角处。 面对燕斐青这种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面上却还一副苦大仇深的丧犬脸,明徽好几次都想发次疯摇晃对方肩膀,怒吼一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啊,说出来啊!!啊啊啊!! 当然他这人又真的很没有脾气,万事以和为贵的好,扮猪吃老虎总比枪打出头鸟活的久点吧! 一番消除不该有的杂念,默念色欲害死人,以及非常阿q式的盲目自我安慰下,明徽咬牙切齿的一动不动,终于满头大汗的忍受完痛苦不堪的换药环节,点播到另一番折磨的喝药节目。 送走满眼疑惑却不敢多言的大夫后,燕斐青长松了口气,起身将湿漉漉的外衣随意套在身上,出去许久后端着一碗又深又浓的黑乎乎液体进屋。他安静坐于明徽身侧,许久后见对方悄默声的睁开眼睛,有些不大理解的问道,“伤口深到要见骨头了,你个读书人哪来那么大力气。” 换药的时候那番折腾忍耐,出了好大一身汗后反到精神起来了。明徽艰难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过药还是要吃的,他张嘴咽下一勺味道苦到灵魂出窍的汤药,囧着眉毛哑声道,“一不小心知道了怀王是我亲爹,力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 面对燕斐青的沉默,明徽习以为常的自言道,“世子不知从哪里寻到了我外祖徐家的管事,将当年之事借明靖之手告知与我。我听后,心里实在不是滋味……然后就稀里糊涂的伤了自己……” 听罢,燕斐青神色顿时肃穆起来,却又觉得释然,调整好思路后,他故作轻松无恙的低头吹了吹勺中苦药,送到明徽嘴边时道,“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当初妧姨做错了很多事,惹的怀王几近要杀了她来泄愤,更不会认你是他的骨血。我从前想着守住秘密,你就不会有危险……” 明徽苦笑,心道自己那生母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奇女子。有人敬她,有人护她,有人念她,也有人无比恨她。 估计姨母一直以来也是同样的打算,总以为只要自己不说,便可太平。可是照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他们的刻意隐瞒却是无用功。考虑到其中蹊跷,他欲要细问,又想着燕斐青河蚌属性的嘴,定会含糊其辞,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那现在怎么还有人上赶子告诉我?”明徽决定转化思路,希冀不去过问曾经往事,说些未来发展总不至于还被糊弄过去罢。 燕斐青见明徽咽下苦药时皱成一团的眉心,有些想笑却及时忍住,忽高深莫测的问了句,“你可知高阁老为何来蜀地?” 明徽强忍住想要干呕的欲望,用自己那只完好健全的手捏住鼻子缓解不适,敷衍道,“不是为了给懿仁太子修实录吗?跟怀王府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实则是为了储位……”燕斐青不去理会明徽目光中一瞬间汹涌而至的疑惑,反撑着良机又送了勺药过去,“圣上在太子薨逝后便决意从各地藩王世子中选出储位。让首辅去国子监监督宗室子弟读书,让齐阁老远去江浙安抚倭乱,高阁老到蜀地修书,其根本原因是为了让这些大人们看着当中有无大才者。”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0节 与其说是放臣子替自己冲锋,不如皇帝其实是厌倦了他们之间无论是表面上还是暗地里的党争,反正他自己老当益壮还拥有十足的干劲,处理起朝政来得心应手,除了不愿意立储君外几近完美。放几个闹腾的最欢的出去一两个月,留一个最沉稳的在京城就够了。 明徽诧异的眨了眨眼睛,想到自从高阁老入蜀以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以及明靖从始至终目光里复杂和阴沉。他几乎忽略了药汤的苦涩,强咽下去后有些震惊的问道,“老皇帝……呸,圣上就这么信任大臣们的眼睛?” 燕斐青轻摇了摇头,神色沉稳郑重道,“就怀王府来看,三年起便有不少暗哨盯视世子的一举一动,当中有圣上的鹰犬,更有歹毒之人想要行刺,或是下毒之类。” “……”明徽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满怀担忧的坐直了腰,“那你负责保护世子,不是也很危险吗?” 不过这话说完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三年前蜀王之乱中燕斐青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刺客模样还历历在目。大抵是自己脑子会自动过滤许多不大美好的回忆,那个满身是血,目光冰冷,能一剑封喉的燕斐青,和此时此刻陪伴在自己身侧温柔真诚的燕斐青,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才对。 “放心,不会的。”燕斐青嘴角不住上扬,目光明朗,一勺接着一勺的往明徽嘴里喂药,直到碗里见底,明徽方才懊恼的搓了搓发热的脸颊,忍不住道,“等等,你是不是偏题太远了,我问的是为什么有人突然开始关注我的身世了。” 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燕斐青笑的越发明显起来,他将空了的药碗放到一边,抬手蹭了蹭明徽鼻梁,“都说了这么多了,怎么还没悟出来?” 明徽被逗得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不过脑袋里灵光一闪,他凝思细想,抓住燕斐青凑过来的那只手脱口而出,“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世子孤立无援,想找个亲兄弟帮忙。” 燕斐青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轻轻一转便又将明徽右手抓在掌心,“嗯,猜的差不多了。不过与其说是兄弟之情,不如说背后有位高人点拨了世子,把你放在身边总是有好处的就是了。” “啊?”明徽大惊,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燕斐青斟酌了一番,捏了捏明徽手心已作安抚,“世子需要能靠得住的亲信,自古亲兄弟肯定比寻常手下更得力些就是了。” “……”明徽作为一个拎得清的清醒人,连忙反驳道,“我现下连举人都没考上,要功名没功名,要能力没能力,会有什么用处?不拖累贵人就足够了。” 两人正讨论间,鹿蕴儿从外面敲了敲门,见里屋没人搭理自己后,手里拿着一盘糖渍乌梅探头进来,小声道,“我想徽少爷吃完了苦药,定是想用些甜的!” 明徽见状立刻忽视燕斐青,疯狂冲鹿蕴儿点了点头,目放精光。燕斐青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起身面色不善的接过盘子,吓得鹿蕴儿冲着明徽眨了眨眼后急忙便逃离现场。 燕斐青捏起裹着糖粉最多的那一块放进明徽嘴中,“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好处且多着呢,单血缘这一条别人就比不了。” “嗯……”明徽腹诽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他就知道燕斐青这属河蚌的到了关键时刻绝不多言。 “好了,赶紧休息吧。你只要知道世子和怀王府对你没坏心思就是了,安心读书,万事勿忧。”燕斐青的声音温柔安稳,眉目间满是怜惜和关怀,让人觉得他天生便是良善的,值得付出信任的。 明徽听着听着耳廓忍不住发热起来,恋恋不舍的又往嘴里塞了块乌梅,将脑袋缩进被窝时顿觉安心,片刻后又钻出半个乱七八糟的脑袋,忽闪着眼睛问道,“哥,你会一直一直守着我吗?” 燕斐青毫不犹豫的说道,“会的,我就算到不了你身边,心里也守着你。” 明徽乐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心安什么,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醒时,燕斐青早已离去,明徽这下没温柔喂药的体贴人,自己捏着鼻子咕嘟咕嘟喝了碗苦到发酸的中药后,决定不再浪费大好时光,还是去书房继续读书的好。 也不知道燕斐青这项王府安保工作给不给五险一金,算不算体制内工作,有没有退休福利。一个月也就勉强二天的假期,总是说不见就不见了,让人心里非常惦记。 于是刻苦安静了几天,明徽在一凌晨时分被鹿蕴儿大力摇晃直至清醒,“徽少爷!!王府来接你的人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更新的章节有些地方写的不尽人意,重新修改后再发一遍啦!! 第110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血缘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不见得吧。古往今来几千年的历史中,兄弟倒戈,拔刀相对的比比皆是,尤其皇室宗亲更是鲜少有真情实感的兄弟情。别不是把自己放在身边当个吉祥物吧,明徽暗戳戳的腹诽,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呢。 半困半醒间,马车一路顺畅的进了王府内院。没了三年前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震撼感,明徽就这样毫无选择的被安排进一间宽敞的书房中。 狼毫玉杆的笔,沁着龙涎冰片的墨,四时间红木紫檀做成的镇纸,屋内设有袅袅香炉,铺开的画册,用金丝楠木打的精致书柜上摆满名家典籍,蜀绣山水文园的屏风旁侧还摆放着一张罗汉床,旁侧各立了两个半人高的前朝御赐的景泰蓝花瓶。精巧的布置一眼望去便是说不出的大气雅致,威势逼人…… 明徽默默感受着王府的富贵,因着大婚将至的缘故,明徽能见到赵晖的次数寥寥无几。他起先真的是每日安静读书,高阁老也时常命身边常随的几名翰林学士偶尔过来指导功课。这些人不说各个都是精贯古今,百年难遇的少年天才,但论应试科举做学问的水平,怎么着都是全国能排名进前百名的学神。 明徽何德何能,每日战战兢兢的给自己打鸡血。一睁眼天还没亮时便有成排的仆役丫鬟捧着洗漱用品伺候他去书房读书,听到鸡打鸣了便去院下厅堂里吃顿汤羹粥点的早饭,然后就是背书,默写,练字等一系列基本功。吃过午饭后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开始午后八股文的研习,从厚厚的前人书卷笔记中学习思维逻辑。两三个时辰过后,也就是晚饭前,那几个学神前辈就会将他今日的答卷摊开在桌子前,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开始圈圈改改。 翰林院毕竟是做学问的地方,几人面无表情不做多述,简单将问题提出后并附上修改意见,其余就靠明徽自己的参悟能力和理解方式。于是剩下的一晚上直到天亮的时间,就是他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自我升华阶段。 不得不说这种一对n的集训方法很能锻炼一个人的内在修养,因着赵晖焦头烂额的在忙婚事,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明徽自己苦哈哈奋斗的影子,偶尔便是负责他起居的鹿蕴儿不停的往里面输送点心和果脯蜜饯。并在难得的休息光景八卦王府给杨小姐准备的聘礼有多么多么的华贵,下人仆役有多么多么期待有新的女主人能主持王府中馈,世子最近高兴的每日都要饮一壶玉酿春呢。 这种日子忙碌了七八日,明徽半夜练字练的头晕,想着已经到春末了,趁着枝头清丽花骨朵还未凋零尽的时候去月下欣赏一番。 结果一走不要紧,他不想有小丫鬟成群跟在他身后,自己偷偷绕了不知多久后终于寻到几丛娇艳绽放的杜鹃花,一旁更是还有几株浅粉色的风信子。明徽暗自欣赏,正打算在月色中辣手摧花,蹲下身去折上一株去当书签。忽一阵冷冽阴寒的凉风袭过,背后无声中已经有一把开了刃的长剑靠在颈部,明徽瞬间清醒了大半,急忙认怂的举起双手,脱口而出,“好汉饶命。我,我是世子请进府的伴读,不是坏人。” “……” 片刻后,身后那人没忍住的笑出了声,快速收剑放回腰侧刀鞘,黑暗中他弯腰拍了拍明徽肩膀,望着对方受惊吓后微眯起的双眼,故作严肃的道了声,“师兄在王府内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明徽听出了是赵晖的声音,突突狂跳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大松一口气后抓住对方探过来的手站起身来。不过想到这人明知道自己是同血缘的亲兄弟,平日里还能装的跟没事人一样,他又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今日月色实在明眼的厉害,挂在漆黑深夜中的白玉盘照在两人身上,赵晖察觉出对方不自然的局促拘谨,顺手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凳,自己径直坐了过去,留了另外一头的位置给明徽。 明徽不知所谓,老老实实的坐了过去。两人靠的近了,一股带着桃花气的浓烈酒香慢慢飘进鼻间,赵晖面色瞧着格外苍白孤寂,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师兄想念元道先生吗?” 明徽回过神来不由老脸一红,心想赵晖少年老成,怕是一早便知道他和严光龄间是有私情的。不过说是私情,其实也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而已,在别人眼里当不成数的。 他不想撒谎,大方坦白道,“从前每日都想,恨不得永远留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便觉的这种痴心思实在没什么益处,不过做些其他事消磨的好。” “我从前……也会每天夜都想念杨姐姐。”赵晖听罢眉心忽的蹙紧,笑的苦涩不自知,夜色里他像是一把非要刺伤别人的剑,带着嘲意冷冷道,“师兄,你知道元道先生当初为何收你为门生吗?” 明徽摇了摇头,又犹豫的点了点头。不过大概他也能猜出来,无非便是有人用利益固化了这层关系,远远没自己想那般是美好的一见倾心,倾盖如故罢了, “起先我以为你是燕老将军那边的关系,他派燕斐青这个曾是军中斥候的义子来护我周全,总需要些好处安抚。后来细问,竟然是有人一早给元道先生传的口信,让他厚待于你。”赵晖转头将狭长冷淡的眼睛望向明徽,字字饮血撕裂,“师兄,你付出了真情,可他一开始便是有目的得对你好而已。” 不知为何,明徽听到这些冰冷冷揭开伤疤的话却并不觉伤心气馁,反有些心疼此时此刻面色病态苍白的赵晖。 夜色里的那些话不像是故意刺向他,而是刺向与内心无法和解的自己。想起那日和明靖偷听墙角时杨凤屏说的话,大抵她也不是为了赵晖的一番真情而选择嫁入王府。反是因为极深的仇恨,恨到不惜一切代价,即使玉石俱焚也要借王府之手去报复。 可这些精明锋利如赵晖又怎么会看不透,慧极必伤,倒是情深不寿。 明徽叹息一声,垂下头低声道,“可是带有目的的好也是好啊,君子论迹不论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无瑕的好事,元道先生即没真的害了我,又让我受益良多。教我开阔了眼界,明白人世间的是非曲直,给予了许多恩惠,那就足够了。” “不够的。”赵晖厉声打断,闭上眼苦笑,“你能这么想,找出那么多借口,只是不爱他罢了。” 这句话如雷贯耳点醒明徽,他浑身一颤,心里忽空落落的难过。是的,他从未,从未在这个时代里爱过任何人。起先是蓝玉,那最多算他最初在陌生时空里惶恐不安时寻到的慰藉,段鸿亦就是个各方面契合度百分百的完美炮友。就连他难得介怀的严光龄,与其说是情人,更像是他在迷惘时的指明灯,是可以仰望的崇山峻岭。明靖不用多说,相互贪图美色享乐罢了,谁认真谁先倒大霉。 可对于燕斐青呢,明徽绞尽脑汁不知该怎么对这人下定义。于是他问道,“那你爱杨姐姐吗?” 赵晖满身的酒气,混沌中单手撑住发痛的额头,叹息中似是带了几分无奈的哽咽,最后只道了句,“她……对我的好,从不是男女之情罢了。”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明徽活了两辈子都没经历过复杂的感情问题,或者说自私于他根本不会为情而伤怀至此,往往痛定思痛一场后醒来还是好汉一条,终究爱人不如爱己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既然爱她,只管待她好就是了。”明徽想不到矜贵骄傲冷静克己,隐忍而疏离的怀王世子赵晖,竟然有一天会为了得不到爱情而伤心买醉。而身为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他真的连安慰都说的牵强附会,毕竟他现在如牵线木偶般不知前路,感情于他来说太过奢侈。 赵晖不再多言,抬手指了个方向道,“一直往前走,穿过抄手游廊看到莲花池后右转便是书房。以后无事还是不要在王府内随意走动。” 明徽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默默发誓他以后绝对再也不出院里书房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真的有人觉得这对亲兄弟有cp感嘛!!震惊!!! 第111章 读书乏味 明徽不理解一切为情所困的人,按照他的三观理念来说,爱情这种高尚且珍贵的感情明显是把双刃剑,好的时候固然宛如掉进糖罐子般甜蜜,糟糕的时候也会觉得天崩地裂,痛苦不堪,甚至寻死觅活。 所以他铁了心是觉得喜欢就足够了,不用负责又不存在占有欲,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就好,分开了留了念想,彼此都不会产生烦恼。 明徽在窗前望着月亮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决定还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 又隔了两日的光景,约摸午后一盏茶的功夫,平日里王府例行给明徽手上伤口复查的许大夫被鹿蕴儿领着进了书房。明徽正捧着一本易经看的出神,习惯性的将左手递给大夫,自己则一目十行的继续浏阅,偶尔停顿下来用朱砂笔在一旁的小本上做笔记,动作行云流水,整个人瞧着十分有书卷气,过于精秀的五官没了阴柔怯意,端雅而认真。 许大夫似是常识了,自顾自的给伤口结疤的地方抹了层药膏,继而系上一层薄薄的纱。 “读书人最忌手有伤,科举尤其看重是否残疾。虞公子以后要注意些……” 每次换药时,许大夫都要语重心长的嘱咐一番,明徽心知是好意,连忙点头应下。他刚想着让鹿蕴儿把自己备下的薄礼送过来,抬头间话未出口,猛的瞧见熟面孔,几乎惊掉了下巴,心道你这人怎么什么地方都能混进来。 段鸿亦连忙用眼神示意,叫他不要惊呼出声。明徽点头,冷静的起身去寻了个包裹,里面是些鹿蕴儿在上午刚做好的荷花酥和核桃枣泥糕,许大夫素来喜爱这些外头买不到的私房点心,也不用担心东西是否贵重造人口舌非议,却是心意。 鹿蕴儿一贯的眼明心亮,见明徽和段老爷眼神摩擦带火,她进屋便帮许大夫提起药箱,匆匆将人送出书房小院,路上还跟人家讨论什么做糕点的心得,两人一老一少谈的甚是投机。 等听不到任何动静,段鸿亦终于松了口气,还不等明徽发问,连忙连珠炮般开口道,“瞧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都说了几遍,我祖父曾是太医院院判,我亲叔父现在也快顶上这个位置了。王府常用的大夫也是从太医院拨下来,启能不给段家面子,将我这个段姓药商借着给世子送补品的名义带进来有何不可。且你来王府的消息我随便寻个州府讲堂的秀才一问便知!” 明徽听的目瞪口呆,差点噗嗤笑出声来。腹诽你这人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两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里想法,实在默契又好笑。不过他重新坐回书桌故意不去理会,拿起那本易经继续往下看,有意无意的哼哼道,“你这人讨厌的很,上次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段鸿亦还不明白明徽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当即拿起一把腰间别着的折扇放在明徽书桌上,刻意转移话题道,“你先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专门去挑的。” 明徽眨了眨眼睛,默默接到折扇后打开,只见扇面上画着一副朝霜秋风图,上有高山流水,松枝高士。秋江阔远,山居清凉,高士或携琴、或观瀑、或对弈、或罯鱼。周旁空白处有半句题诗——遇饮酒时须饮酒,青山偏会笑人愁,最要紧的是还有一个扎眼的红戳印在上面,愕然唐寅两字。 “这是真……真迹?”明徽这次是真的惊呆了,不可置信的将扇面合上后,他磕磕绊绊的抬头望向段鸿亦,简直瞳孔都震了一震。拜托唐寅是谁,唐伯虎哎!点秋香虽假,但人家才华是真,从前朝弘治年间留下来保存至今的更是有价无市的存在,何其宝贵! 段鸿亦不爱读书,亦不爱收藏古玩,只随意附和了句,“当然,我可是从叔父那花高价买来的,保真!” “……”明徽扶额,感觉自己着实是有文化有自知之明了,深觉自己用这些真才子留下的文物简直暴殄天物,浪费的很。 “你可喜欢?”段鸿亦见明徽一会儿面部抽搐,一会儿神情呆愣,心里渐渐怀疑难道自己这次送礼是不是没送到点上,怎么瞧着那么别扭呢。 明徽听罢回过神来,急忙用力的点了点头,唇角含笑的将折扇塞进怀里放好,人也变得乖巧谄媚起来,喜滋滋的说道,“金银珠宝不稀罕,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真传,我今儿都要抱着睡觉的!” 段鸿亦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自己寻了把椅子坐在明徽一旁懒散的翘着二郎腿,随手去捏对方因高兴而红扑扑的脸蛋,解释道,“那日不告而别,是因我贴身的常随急匆匆的递了封份京城叔父的来信,说是有侯爵贵人急需上好的药材,定要我亲自行水路漕运回京。我巴巴的准备好价值千金的上好明贵铁皮石斛,人参鹿茸,回去才知道我竟被叔父那坏老头给忽悠了。” “你想不到吧,拿着高价要买药的竟是宣宁侯府周家和宋国公府蓝家长房遗孀。” 明徽还沉浸在拥有偶像真迹的快乐中,听罢诧异的对上段鸿亦的目光,骤然想起马车上袁夫人的话,嘶了一声道,“我也有所耳闻,不是说长房留下的一对儿女突然就病了,且蹊跷的很,无故起高热又呕吐不止,像是被人下毒了。害得周氏夫人四处寻医,这才都求到娘家宣宁侯府了吗。” 段鸿亦似是嘲讽的冷哼了声,还很是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悄悄凑到明徽耳畔间道,“叔父他老人家想当院判想疯了,没办法,被权势压着收钱办事,本是内宅妇人争斗的关节,他倒好,上下嘴唇一碰,现下已经波及到周梁蓝三家的脸面。且买药治病其实是幌子,把事闹大才是真,害的我也跟着白跑了一趟。” 这些好似拼图一般慢慢被集中关联在一起的琐事,在无形中终于好像有了轮廓。也不知暴风雨真正来临时是谁会变得最为难堪,蓝玉啊蓝玉,温柔诚挚的有匪君子终难逃被亲人,富贵,权势,利益等纠缠到体无完肤。 明徽心里感慨,顺便腹诽段鸿亦这人八成还在暗戳戳的吃当初自己跟蓝玉初恋未满的飞醋,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还是很在意,一打听到任何关于对方的负面消息都要告知于他,十分小心眼。 “那你这次待几天!”明徽眼神逐渐漂移,顺着段鸿亦的脸颊移到对方绣如意云纹的圆领长袍上,腰间系结,用镶嵌白玉石的皮革腰带围在两侧做饰,很衬身材。 “待到世子大婚,吃顿酒宴便走。”段鸿亦不怀好意的舔了舔下唇,见明徽目光游离,他也不做伪装,凑过去便吻在对方唇角处,眼里尽是风流婉转的多情,俊毅又俗气的轻佻。 明徽大方的接受了这份急切的暧昧,他喜欢的紧,主动跨坐了过去。抬起胳膊抱在段鸿亦的脖颈处,自然而然的唇舌纠缠,粘腻的仿佛是在不舍,所以要疯狂的索取这份愉悦。直到两人开始不受控制的喘息,嘴唇被吮的发红明润时,才意识到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 “呼……为什么咱们每次都像是在偷情。”明徽松了力道,整个人瘫到在段鸿亦身上哼哼着,任由对方揉搓自己发热敏感的身体。 “你不懂,这样才有滋味。”段鸿亦微眯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幽幽闪着光亮,光天化日下扯松明徽交领的长衫,顺着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从锁骨吻到胸前,留下一路的嫣红水渍,最后含住前端挺立的乳尖重重一吮。 “嗯……”明徽蹙眉呻吟出声,拱着身体让段鸿亦亵玩,连带着耳朵尖都发了红,气喘着嗔道,“这儿是王府,别闹出大动静来。” “……”段鸿亦憋着坏笑,一边扯着明徽腰带一边还不忘调侃两句,“乖乖,怎么你这么一说,更像是偷情了。” 好罢,偷情就偷情,反正读书乏味,适当放松发泄有益身体健康就是了! 不过想着晚间还有学士过来检查功课,明徽大囧,连忙制止了段鸿亦还要扒他衣服的动作,“咱们去罗汉床上,你要是发了性在把我书桌弄散了,我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段鸿亦点头欣然同意,都是欢悦场上的老手,他顺势拦腰便把明徽抱在怀里,将对方放在狭窄的罗汉床上便松开裤带,扶着粗挺发硬的发烫性器故意去摩挲明徽被唾液濡湿艳色的唇角。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1节 明徽被撩拨的情动,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去舔舐,微眯起的眼睛氤氲雾气,跟小猫喝水一样缓缓的试探,然后低头含住顶端硕大的龟头嘬吮。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章肉!!记得来看!!! 段段和明徽的肉体和xp匹配度100%!所以两人相处模式就是大do特do,啧啧! 第112章 找点刺激 “唔……” 明徽从喉咙处发出一生沉闷黏腻的呜咽,他用舌尖打着圈的舔弄,慢慢尝试收紧口腔,让性器进的更深,继而做吞吐的动作。 “心肝儿,你这样非折磨死我不行。”段鸿亦素来喜欢刺激些的,被明徽这样温吞吞的舔舐,简直痒的心里难受,性器尤其胀了几分,又觉得舒爽又觉得被架在火上烤。可让他压着明徽脑袋动粗去深喉,他又觉得怜惜,舍不得下狠手真伤到对方。 “……”明徽听着十分想笑,又不能真把含在嘴里的性器吐出来。也不知怎的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抬头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去瞧段鸿亦,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正好眉心紧蹙,眯着眼睛的盯着自己。 段鸿亦五官英气勃发,俊逸风流。三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依旧放荡不拘,目光里却认真又清挚,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混着薄汗贴在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有种明靖渴求的成熟和坚毅。 “算了,算了。就知道你娇气。”段鸿亦喉结上下滚动,说话时嗓音发沉,压抑着灼烧浮动的燥热。他暗暗叹了口气,望着明徽眼底浓浓的笑意,还是那股勾人的少年气,很纯真又很淫媚,心里突然有种欺负小孩的罪恶感。 听罢,明徽没将性器吐出,他回忆着话本上看到的技巧,脸颊微吸,让粗硬的茎身深入到喉咙深处,不受控制痉挛的喉壁绞紧肉棒,慢慢有节奏的吞吐。 段鸿亦被这种毫无章法的侍候吸的头皮发麻,难得的闷哼出声,稍微用力掐住明徽后脖颈的位置,挺腰让龟头进的更深。可快感越蔓延,思维越不受控制。他将手指上移,压抑混乱间插进明徽散乱的发丝,几乎要忍不住的快速挺动,在高潮失神前的一刻把人推了出去。 “嘶……”段鸿亦在情绪汹涌的终点撸动手中性器,喘着气将精液一股一股射在自己手中,莫名其妙的爽得一塌糊涂。 明徽被折腾的够呛,捂着嘴咳嗽了半天,嘴角处不断渗出的唾液混了鲜血,连舌根处都被撞的生疼。 “妈的,快过来亲亲我。”明徽胡乱拿起袖子去擦拭,一时间忍不住锤床,生理性的眼泪含在眼眶中半落不落的,特别难受。 段鸿亦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俯身便压了上去,边吻着,边将手中尚有余温的白浊体液挤明徽赤裸的股间。指节分明的粗糙大手不似读书人般温润,带走薄茧的手指缓缓推进紧致发热的后穴中,两人衣物未脱,唯有赤裸的脖颈和胸前的皮肤摩挲在一起,心火情动,就连纠缠在一起的吻都格外热烈。 无数次深入索求的吻,粘腻缠绵,舌尖绞在一起反复发出啧啧的水声,混合着唾液和精液,甚至还有铁腥气的血。直到两人吻的气喘,彼此四目相对的说不出话来,方才作罢。 “你这么看着我,我可再也舍不得走了。” 明徽抿着发肿的唇,双手捧着段鸿亦脸颊,目光平静又炙热。他才懒得理会男人在这种场合说的情话,只轻轻咬在对方耳朵和喉结处,催促道,“你快些,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呢。” 听着这娇嗔,段鸿亦手指加快了频率,将所有黏腻体液在抽动间扩张在穴肉的每一寸。末了他将明徽的双腿抗在肩上,扶着又硬起的性器抵开穴后,噗呲一声径直插送了进去。 屋外还有打扫院子的女使仆役来回走动,明徽平日读书练字时极喜静,她们也便离得远远的。可这时候屋里真发出什么响亮淫靡的声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明徽长呼一口气,扯过衣袖咬了上去。被贯穿的滋味熟悉又畅快,紧窄的穴肉蠕动着吸吮粗挺性器每一次的挤压顶撞,好像身体已经认识了这份温度感知,每一处敏感的位置被碾送着摩擦,酥麻酸胀的快感袭来,他身体不住去攀附段鸿亦的腰身,扭动着让结合的体位更深更放荡。 可能两人实在是过于熟悉彼此的身体,段鸿亦有节奏的挺动着,每次狠狠的顶在穴心后,都会快速的抽离,以便下一次大开大合的肏干。 这种刺激下,快感强烈又绵长,明徽会不受控制的目光迷离,露出一股沉靡的痴态,咬住袖口的嘴唇透明红艳的好像要滴出血来,眼神混沌又明媚,会让人理智尽失的沉醉其中。 两人不知做了多久,明徽被段鸿亦抱在怀中冲顶着,每一次都又凶又深,彼此耳鬓厮磨的吻在一起,胸口紧贴着,能听到砰砰沉闷的心跳。 “呼……我快不行了……段郎……”明徽几乎被快感折磨的要哭出声来,又不能大声呻吟的去发泄,他被压着舌根,连喘息声都像呜咽。 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因为激情而变得绯红,明徽抱紧段鸿亦的脖颈,打算迎接最后一番的畅快高潮。 这时候不巧,门后忽传来一阵用力的敲门声,连带着是熟悉的声线传进耳畔,几乎让快感变得痛苦难堪。 “兄长开下门罢,我是明靖。” 明徽下意识的想要回应,唇角却被段鸿亦发狠的堵住。身下的茎身猛的进入全部,填补所有的空虚,快要高潮的穴肉不断的收紧痉挛,疯狂的缠紧性器嘬吮,让人涣散又发麻的快感一时间汹涌而至,迸发着让每一丝的灵魂都放弃理智的刺激,直到身体仿佛燃烧殆尽,又有温凉的潮水将肉体包围,颤抖着让前后两段同时溺死在欲望中。 “我……我再不出声,他会立刻推门而入的。”明徽声音低压,颤抖着想要起身。 段鸿亦犹豫半秒,重新将明徽狠狠抱在怀里,抽出性器后全部射在他腿根处。 明徽本难以缓解这种高潮后的强烈失神,直到火热的体液顺着光裸的皮肤落在亵裤上。 他长呼一口气,将段鸿亦推搡着送到屏风后面,匆忙间把衣服穿好,湿濡发胀的位置被到脚踝处的直裰正好遮掩,凌乱的头发干脆半散着披在肩头,佯装出一副将将要午睡的姿态。 “你……你怎么来了?”明徽微微来了一道门缝,心虚又有些惭愧的眨了眨眼睛,故做困乏的打了两个哈欠,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 明靖本有正事要说,刚想着推门进去详谈,只是他实在嗅觉敏感,立刻便闻出屋内味道不大对劲,书房本该是墨香气极重的,王府的笔墨纸砚更是尚品,皆混合明贵香料制成,其中龙涎香最为关键。可他皱了皱鼻子,明显在淡雅的麝香味中嗅到甜腥的腻味。 他又细细的去打量明徽,只见对方浑身散乱,衣褶也皱巴巴的。还始终不情愿的抿紧双唇,低着头也能瞧见脖颈处蔓延而上的绯红,顿时有些不可置信,“你……” “我,我刚才读书读累了,睡午觉醒来觉得燥热……自亵罢了……”明徽心里又酸又苦,怕被看出端倪来,赶紧让自己出些洋相的好。他此时此刻真的很像只做错事的狐狸崽子,将脑袋垂着,浑身泄气又懊丧,脚趾恨不得抠进地面里。 明靖蹙眉,耳根处不经发了红,冷静之下他抬手捂唇清咳,又忍不住继续望向一股媚意盎然的明徽,“那兄长,可爽利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这算不算二更!! 亲友:明徽不像猫科像犬科。 我:可他的定位是小狐狸哎! 亲友:狐狸就是犬科哇! 我:……!!!这么说犬系0也很可爱哎! 第113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 明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顿时咬牙切齿起来,顺便瞪大上挑的眼睛吐槽道,“没爽利,还差点被你的敲门声吓萎了!” 流云缓动,初夏的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明靖的目光始终盯着明徽,好似要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半晌后,只觉一股无可奈何的郁愤凝在心头之上。他唇角微勾,深色眸子恢复一贯的清冷,不在有丝毫多余的情绪,“连嘴唇都肿了还狡辩什么。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竟还有空闲整一出金屋藏娇?” 明徽被无故质问的也有些恼了,觉得好笑,腹诽咱两现在到底什么关系,你管天管地还管上我屋里事。不过他被那道视线瞪的后背身寒,于诡异的寂静中,干脆佯装诧异的问道,“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靖深吸一口气,大抵是真的被气狠了,他眉心骤然拧紧,冷白如玉的面孔泛起一层黯然的薄红,眼睛里又多了分莫测的深沉疏离,“我今日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怀王的身体怕是不成了,被药吊着撑过世子的大婚,王府怕要办丧事了。” 明徽心里一悸,空唠唠的眸底顷刻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惘然若失。他猛然抬头,浓而黑的纤长睫毛轻轻颤动着,面色逐渐苍白,可只是瞬间,神色却转而笑的有些讽刺,“然后呢?” “……” 明靖听着不解,脸色骤然拢上一层严峻,几乎发狠凑过去掐住明徽肩膀两侧,一字一句压低声音道,“他可是你血缘上的父亲,你笑什么?就不觉得难过?” 明徽闷哼一声,只觉胳膊处被掐的生疼,说不出的难过,“虞明靖,我名义上的父亲虽不爱我,但也养了我十年,所以无论如何我感恩于他。可怀王甚至根本不认可我的存在,他没养过我,亦不会认我,我何必将他放在心上。” 他眉眼舒展,故作平静,神色波澜不惊,只是唯有依旧颤抖的长睫才能显真实示内心的压力和沉甸甸的痛。 明徽心想虞老爹一定是很爱明靖的,从年幼起便手把手教他写字读书,教他为人处世,教他科考入仕。清贵的清,是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是紫檀,黄花梨木制成的家具,是云锦,蜀锦,苏绣,粤绣,是发冠,金玉,腰饰,环佩。清贵的贵,是上下仪礼周全,家宅七进,田庄千亩,仆从无数。 而这一切无一不是虞家家主一代又一代积累下的财富所支撑的,没有这些,虞明靖的清贵又怎会让别人高看他一眼。他的不平凡本始于真心付出疼爱的父辈,浓厚的亲情让他还看不透血缘中残酷的一面——有些父亲并不是天生就爱自己孩子的,他们索取价值,期待偿还,需要得到与自己付出等同的回报。 “你怎知他不会认你?”明靖步步不肯退让的追问,让他通身的疏离感都变得焦灼了几分。 明徽扶额,极为难堪的将明靖推了出去,苦笑道,“世子只是稍微被别人点拨一番,便能找到二十多年前我外祖家的管事,继而知晓当年发生的事。怀王这么多年来当真没怀疑过吗?他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至于为何如此,谁又会去问呢?” 要说每个人站的位置不同,理解方式永远不会共通。明徽心知明靖孤傲,平日里恨不得仰着脖子走路,目不染尘。让他清楚明白自己心里的卑微,共情自己心里千百般的取舍又放弃,断断是痴妄。 果不其然,明靖只握紧拳心,目光里写满了困惑,语气也更刻薄起来,“你这般不去争,轻而易举抛去自己的荣华富贵,宗室子弟的身份,就甘心当一个平民百姓?” 长久的藏拙中,明徽将自己处于不被人知的暗面。那是因为他骨子里就觉得自己贱,活该唯唯诺诺卑微不堪吗? 不是的,因为从始至终发生的一切,无论是鞭子撕开皮肉的痛,还是倾慕之人的隐瞒欺骗,都深刻让他明白,唯有这样的生存方式才最安全。明徽蹙眉凝望明靖,脸上难得露出深藏于心的阴沉,以及没人能明白的沧桑疲惫。 他鼓足勇气踏出房门,不管自己是否狼狈,是否轻贱,只是一股无形的愤怒让他不得不去用尽全力反驳,“明靖,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草木春秋,亦枯亦荣。我知道你心有大志,权利和名望不过是你实现理想的工具。高阁老将来若有一天顶上杨首辅的位置,成为朝中梁柱,你会当他最得意的门生,对不对?” 明靖被点明心事,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明徽一贯的平和变得微妙,继续道,“说到底咱们追求从最开始就是不同的,我为什么要去争?你明白我所珍惜的是什么吗?是有意义的生活。不是一个冠上高贵名义的枷锁,被关在一个用黄金打造的宽敞笼子里余生都不会真正的快乐。” “还有,我现在衣食无忧,吃喝不愁,还可以安心读书考功名,又有名家指点,恩师庇护,已经很满足了。我这人虽说除了长相没什么优点,但总是知足常乐的。” 明徽嬉皮笑脸,唇角上扬,笑的讽刺又陌生,故意压低声音凑到明靖耳边问道,“我偷听翰林学士们聊天,他们笑谈前朝养藩王就像养猪,管吃管喝,金银富贵,却一生不能有所作为。被监视,被探究,甚至连藩地也不许轻易踏出半米,否则就要安上造反的名义抄家囚禁。想来本朝在藩制上改动不大,你觉得当只一生被限制在金碧辉煌的笼中做猪,干浪费国帑快乐,还是拼劲全力去当鹰,有机会在天空翱翔群览大好天地来的尽兴?” “你质问我为何不去争那荣华富贵,因为从头开始你就看轻于我。” 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原来严光龄给他机会去府学,而不是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举动,是无比正确的。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能给你遮风挡雨的,同样能让你不见天日。喜爱时能倾付全部,厌恶时弃如敝履,人终究不能依靠任何人。 “我不是……”明靖被噎住,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神色骤然寒森森的落寞,在与明徽锐利带有锋芒的目光短暂对视后,扬袖转身离去。 明徽望着那道远去的背景,始终板着的脸庞终于放松了几分,所有强势的立道褪去,他将门重重关上,萎顿的垂头站在原地。 “还是第一次看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段鸿亦好像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出现,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从屏风处走出来。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表情活灵活现的,从惊异转而纠结,又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和理解。 反正到最后,他巴巴跑去洗漱的台子用温水换洗帕子,回过头来一边帮明徽撩开直裰的下摆,擦拭大腿边溢下的两人浊液。一边还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说的我很认同,自由何其宝贵,做自己有意义的事才能真的快乐。” 明徽无声叹息,仰着脖子去看雕梁画栋的重檐屋顶,贴金彩绘,琉璃照壁,通天的富贵。 “嘶……”明徽被擦到痛处,低头眼圈红红的,抿唇去看做小伏低状的段鸿亦。 “那你说,什么才是有意义。” 段鸿亦想了想,俊朗的眉眼舒展,目光温柔真挚,“这太宽泛了,就比如现在你笑一笑,我便觉得做什么都有意义。” 明徽呼吸一滞,低头便吻上段鸿亦的额头,莫名觉得鼻腔发酸。可惜啊可惜,同样追求自由的人,却总是被各种枷锁加身,明明离得那么近,却那么遥远,就好像这一辈子两人的关系便薄如帷纱。 他明白,段鸿亦也明白。 但总归一番话把明靖气走,自己也舒心了不少。明徽将全部气力倒在段鸿亦的怀中,双臂环着对方稳健的腰身一动不动,他深觉得自己嘴皮子利落了不少,果然是长进了,多读前朝阳明公的理学效果不错! 之后的时间里,明徽只目光平静的守着段鸿亦,任由对方替自己擦拭干净后,从衣橱里翻出套全新的外衣换上。 段鸿亦甚至不会多过问一句,只是望着明徽深沉的面孔,以及那股难以掩饰的落寞和疲惫,能做的唯有陪伴在侧。他像一个栽树人,在全然陌生时把一棵小树苗安放在泥土里,偶尔给予关怀慰问,相互欢愉,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的忙碌和事业又占据了所有空闲。以至于不知不觉中,树枝抽芽成长,已经长成繁盛陌生,不在有需于他。 小鹿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手中还端着一盘桃子,见明徽头发乱成一团后,她急忙又跑去寻来梳子和发油,好似那强迫症发作一样把人收拾的利落又端整。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后,段鸿亦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临走时他挑了颗最大最红的桃子一掰为二,刻意分给明徽半个,开玩笑道,“这分桃是不是还有个和断袖一样的典故。” “确实是有的,不过卫灵公宠爱弥子瑕时觉得分桃子一起吃甘之如饴,等弥子瑕年老色衰时,卫灵公只觉得往事厌恶。”明徽摆了摆手,好似终于回过神来,眉宇一展,面上渐渐恬然,一丝清澈诚挚闪在他的眸子中,“我还是希望咱们没有相看两厌的那一天。” “呸呸呸,我只自己吃好了。”段鸿亦有意逗明徽开心,悠闲拿着两瓣桃子个自咬了口,边嚼着边漫不经心的挑眉轻笑,平和深邃,一双缱绻的眸子说不出的放荡不拘。 “得了,你以后也要多读点书。”明徽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稍许,就着桃子酸甜的汁水,他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段鸿亦的嘴角,“你在不走,王府下人就该议论咱两的关系了。” 段鸿亦无奈的叹了口气,英气俊毅的面孔上有种几近无措的不舍。他张嘴欲言又止,只在踏出书房前匆匆回头,望着明徽道,“万事不要钻了牛角尖,实在不行我总能帮到你的,就像那日你要离开虞家,我就驾车将你送到眉阳……” 明徽努力去忽视段鸿亦目光中的灼热,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微微仰起脸去消散那种几近崩溃的酸涩。他一动不动的,连眼睛都不曾眨动,只轻轻的回道,“放心吧。哪那么多烦心事了,庸人自扰而已,我会想开的。”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2节 段鸿亦唇角微微勾起,两人无声告别。 余下的时间里,明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他想,在这时候应该是痛苦的,或者该痛哭一场,可心里只觉得荒凉。这种滋味像是被丢进了深海,睁大眼睛望着透亮的天际渐渐消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出手,却只能将自己推到更黑暗的角落。 不会有人来当他的救世主,永远不会。 明徽喘息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起身来到书桌前颤抖的拿起笔,将本勾思好的文章字字清晰的写在纸上,等会儿学士就会过来检查他的功课,至少做这些是有意义的,而不是空等待未知的降临。 也不知是这种压抑情绪下脑袋突然灵光了,还是做学问的人就不能活的太痛快,必须心理上来点阴影才能激发内在潜力。 当天把自己的试题答卷交上去,竟然破天荒被那两个河蚌一般不愿开尊口的翰林学士夸了几句文采不错,明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破罐子破摔。心道既然如此,偶尔痛苦就痛苦吧,抑郁就抑郁吧,杯具的人生不需要解释,人生在世,果然事业前途最重要! 好不容易扛到世子大婚的前夜,那两个翰林学士好像也被高阁老放了假期,早早布置完一些课题后便消失不见。明徽待在书房做完功课,闲来无事便叫来鹿蕴儿一起坐在台阶上吃点心嗑瓜子,顺便聊聊最近她打听到的八卦。 也不知天南海北聊了多久,鹿蕴儿捧着一个枣泥酥饼吃的不亦乐乎,突然道,“对了,世子妃前头嫁的甚么安庆侯府,听打理花草的方姐姐说,半月前就被锦衣卫围着抄了家,爵位也被圣上夺了,全家成年男丁尽被关在诏狱中,其余家眷也被锁在府内被衙役看守,由头是什么来着……” 她着实认真的想了想,寻来一杯茶水润润喉咙,一口气说道,“哦哦哦,是什么不肖子孙作恶多端,造孽太盛,天怒人怨。女眷私放印子钱,还坐地起价,害得好几户人家没钱还债,硬把人逼死在大火中。还有家主丧中娶妻、豪饮聚赌,不务正业、专事狎乐……以权谋私,十恶不赦,实在不堪。” 难得鹿蕴儿能说出这么多罪行来,明徽本听的认真,心里猛然回忆起赵晖那日夜里对自己婚事的悲叹。难不成杨家姐姐是和赵晖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才答应嫁入王府的? 所以欺辱过她的安庆侯府才会在大婚前遭遇抄家之祸,而更深层次的思考,京城和蜀地离的上千里,怀王那点势力又怎会动的了天子脚下的百年勋贵人家,这其中还定需更有权势的人参与其中,方才一击必中,数罪并罚。 “徽少爷……你说世子妃从前得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从那一大家子都丧了良心的虎狼窝里逃出来的。现下好了,安庆侯府遭了报应,她又要嫁给真心疼爱自己的世子,往后的日子都会好的。”鹿蕴儿心思简单,甚至有种朴实的天真。善恶在她眼里纯粹的就像黑白棋子,她只望所有人都能为真心而活。 明徽骤然被打断思路,抬手顺势摸了摸鹿蕴儿的脑袋瓜,两人一同望着天际明月,朗空星垂,皆忍不住叹息出声。 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鹿蕴儿咬了咬下唇,眼睛里突然盛满了泪珠。她吸了吸鼻子,强压下难过道,“阿姊给我来信了,说她半年前嫁给了虞家许管事的二儿子,她……她年纪到了,实在等不起靖少爷娶正室入门,她再去当妾室。” “我阿娘那人糊涂又自私,瞧她渐渐大了婚事又没着落,喝醉酒竟想把她抵给村中快五十岁的富户当填房,好换几亩良田。她说这婚事是她哭着寻死去蓝氏夫人那求来的,当初明明是夫人给她每月二两银子,权当以后做妾室的身份伺候靖少爷……可哪成想靖少爷不依,直接把阿姊赶去外院做粗活,还放话说这辈子都不会纳妾。” 说到此处,鹿蕴儿终于哽咽出声,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从眼眶中滚出,声音里充满愧疚,“阿姊人很好的,小时候阿爹还活着时,只教我做人一定要诚心。她只是被我娘逼狠了,渐渐才生出了坏心思。徽少爷……你还怪她吗?” 明徽听罢觉得心疼,他是真心将这个小丫头当妹妹对待的,论真心换真心,见多了弯弯绕绕的诡谲心思,没人能扛得住这种最简单的善良。 他掏出帕子递给鹿蕴儿,故意敲了敲对方额头道,“从未怪过的。不过我还要谢她,没她去掺和一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虞家出来。” 鹿蕴儿噗嗤一声又笑了,捏着帕子胡乱揩了揩发红的眼睛,抱着膝盖不知思绪又飘到了哪里,只低声喃喃道,“快四年未见了,我也……也想她们……” 明徽在京城到实在没什么可惦记的人,他捏起一块糖渍樱桃丢进嘴里咀嚼,闭上眼睛感受甜滋滋的糖化在口腔中的滋味。 莫名一股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袭在心头,明徽背脊挺拔,微风徐徐而来,吹动碎发贴着面颊。他笑了笑,声音清越脆响,慵懒道,“放心吧,少爷我这次秋闱必在榜中,明年开春就回京城!” 作者有话说: 关于清贵的理解忘记出处了,不是原创!! 明朝藩王确实被很多学者嘲讽为养猪制,不是俺自己瞎写的。 在明徽看来,怀王,赵晖,以及造反的蜀王,他们都活的很不开心,所以这福气他真的不想要啊!! 我要写纯肉文,这时候肯定让明靖这个坏弟弟去爆炒明徽可惜要有剧情啦!! 第三卷 完结倒计时!! 第114章 大婚-上 “嗯!我相信少爷可以的。”鹿蕴儿用力的点了点头,哭到红肿的杏眼里亮晶晶的,顿时充满了期待,全然笑的像个不知事的孩子。 因着明日世子的大婚,夜里的王府并不安静。 也不知絮絮叨叨聊了多久,明徽见鹿蕴儿不住困乏的打哈欠,连忙要将人撵去休息,“你这么爱凑热闹,再不去睡觉,明日可起不来看新娘子了喽。” 鹿蕴儿一听这个顿时惊的跳了起来,“哎呀,明日一早我答应方姐去正院搬花来着!” 明徽扶额,摆了摆手叫鹿蕴儿赶紧先去睡觉。独自一人又坐在许久,直到又听到脚步声向自己走来,他才缓缓的抬头,却并不算意外的在大门口瞧见赵晖一身世子规制的簇新大婚冕服。 青衣纁裳,衣织五章,上绣有龙,山,华虫,火,宗彝,裳织四章,上有藻、粉米、黼、黻,白纱中单,配蔽膝,大带,玉带,玉佩,后绶,赤舄。 皇家的婚事,就算是个不受宠的藩王世子,也是需一点一滴按照祖宗的礼法规矩去办。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皆要完美的套在金玉的结实壳子里,不能有任何的逾举。否则指不定来吃酒的宾客中就有御史或圣上的眼睛,一项不敬祖宗的罪名说落下便落下了。 明徽想要起身行礼,赵晖往前快速走了几步,将人拦下后一同坐在石阶上,丝毫未见外的说道,“不必客气,我过来只是想寻你聊聊天罢了。” 又是聊天……明徽不好拒绝,悄默声的掂了掂白瓷壶里剩下的茶水,心道聊到口干舌燥时没准能润润喉咙。可赵晖这种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矜贵皇亲,又能跟他聊些什么呢? 难不成明天一早都要大婚了,还要去深入交流一下自己情深不寿的心得体会? 不至于吧……明徽心里难受的要炸出花来,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轮,全心全意的祈祷这次的聊天话题能远离感情问题,因为他真的只爱自己,无法共情小情侣啊! “听说你……是十岁那年生母亡故后被送回虞府的,能给我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吗?”赵晖不苟言笑的坐着,也不怕地面上的灰尘脏了他的华贵婚服。虽依旧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整个人透着让人敬畏的冷峻,但眼底却是无助的,幽幽的落寞。 明徽不知为何,心里渐渐泛起汹涌的酸楚,他紧捏住袖口,努力让自己气息沉稳,苦笑道,“太小的时候想不起来了,记忆里母亲过世后就到了虞家。虞家有个很厉害的蓝氏夫人,很厌恶我,轻则罚跪,重则打骂,挨鞭子,被打板子。虽吃穿不愁,但也别想其他玩乐了,不许读书,不许外出,不许下人和我说话。人都活的浑浑噩噩了,每日都恨不得寻死了事。” 赵晖听后并不意外,整个人安静冷清的像个倾听者。 对于这种需要自揭伤口的讨好,明徽深深吸了一口气,本荡荡悠悠的心绪拧成一团浆糊,却实在没什么意义,他继续道,“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我就想开了。与其被打压着痛苦到成年后离家,不如豁出去闹一场,管他什么后果,人还不能和命运赌一回?” 听到此处,赵晖终于有了反应,呼吸竟变得急促起来,眉心紧皱下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刻骨的失落。 明徽不去理会,声音中说不出是欢愉还是无奈,“你看,我赌赢了。被送到蜀地的眉阳县,有疼爱我的姨母一家,有待我亲厚的燕大哥,有教我处事读书的元道先生……太多了,而我最初只是不甘心痛苦挣扎的活着罢了。” “我也是,最初只是觉得不甘心……” 赵晖神色平静,目光里的悲伤转瞬而逝,却似烧起一层焰火。他唇角似带了摸说不出的笑意,径直拉起大婚冕服的袖口,露出结实胳膊上一道深深的伤口,“从我记事起,父亲和母亲已经不在相见,隔着半个王府,他们又像仇人,又深爱着彼此。他们相见时是痛苦的,不见时同样痛苦。后来母亲日渐疯魔,偶尔还会疼爱的抱着我教我折纸鸢,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痛哭流涕的拿起一旁尖厉的剪刀往我身上扎去。” 明徽身体猛然一震,整个人好似被雷击中般惊愕。原来赵晖身上许许多多的伤口,竟然是那会霍氏夫人造就的。他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赵晖双目失神,仿佛陷入回忆中,“从此我再去见母亲,父亲便开始往我身边安排健妇或侍卫跟着了。可好几次还是不可控的被伤到,最严重的是十岁那年,她把我关在屋内绑住双手,一刀一刀的好像要将我划成碎片。若不是父亲一剑劈开房门将血淋淋的我救出,怕是要死在当场了。” “越长大,越想不明白为何会这般。父亲教我为人正直明理,让我将四书五经的道理深记于胸,圣人言铭记于心,明史书知道理,要运筹帷幄,要慎言慎行,要学会伪装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却唯独任由母亲发疯发狂,对我的伤害却不告知原委,每每我想询问,他只摇头,说什么因果报应罢了。” 赵晖面色发沉,一把捏住明徽手腕的虎口处,万千心绪涌上心头,只觉一股难以遏制的阴郁填满胸口,令他觉得痛苦不堪又愤怒到无法释怀。 “兄长。你说是毫无血缘的嫡母伤害你更痛苦些,还是爱你至深的亲生母亲伤害你更痛苦些呢?” 明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在与赵晖短暂的四目而视中,他勉强稳住身体,心里好死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周身的血液沸腾滚烫的好像要窒息过去。 也不知是那声坦诚而毫无遮掩的“兄长”震撼力度大些,还是后面那个问题更让人万千思绪寻不到一个出口,明徽面色苍白,心口砰砰狂跳着,只咬牙道,“未经他人苦,又何来比较之说。” “对啊……” 赵晖不但未松手,反渐渐往上移动,重重的扼住明徽后脖颈处,沉声道,“那兄长帮我去问父亲这些年到底为何,了却我多年痴念,可好?” 明徽疼的皱紧眉心,却不敢发出丁点的响动。他心中骇然,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赵晖会就这样掐死自己。可细想来这威慑多于恐吓,他声音颤抖的厉害,直愣愣的问道,“我这么做可有好处?” 赵晖轻叹一声,好似见明徽竟然如此轻易的妥协,他也很意外,“大婚后说不定便是大丧,我去问,父亲定不会告知。” “和兄长说句实话。五年前我便收到懿仁太子的亲笔手书,他先道自己时日不多,拖着残躯过活,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用寻常百姓的身份去参与科考,若能三元及第,他会让圣上将我考虑到储君之位中。以及后来的蜀王之乱,都是对我和严大人的考验罢了。” 赵晖缓慢松开手上的力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挺直背脊,冷冷的俯视明徽道,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力,“我若有一日可继承大位,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明徽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无欲无求实在好打发的人,所以这样一个模糊又触手可得的“愿望”才能更打动他。 赵晖这人是不需要任何亲情的,他只是没法寻破当年的真相,为了未知的利益方才把自己留在身边。 明徽喉头发紧,顿觉毛骨悚然。赵晖眼里有洞察一切的凌厉,竟真的赤裸裸将野心摆露在自己眼前。他的功利,他的目的,像是一把烈烈燃烧的雄威火焰,耀眼夺目,灼灼而生。让人畏惧,让人仰望,让人臣服,让人心甘情愿的满足他所有的欲望。 明徽像是顷刻间被夺走了仅剩的灵魂,唯有僵硬的点头。 作者有话说: 就beta哥哥,和他的alpha弟弟(指明靖和赵晖)哈哈哈! 第一次写古言,写的很拉,看个乐呵就好,千万不要较真细节啊啊!! 第115章 大婚-中 天宥二年,春。 那年我初识徐妧儿,是因为想逃避太后的赐婚。 她老人家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叫我娶她的外甥女,叫什么霍覃宜的,那是个被敬宣侯爷宠坏了的姑娘,听说作风十分跋扈嚣张,一点也不温雅。我也只是几月前在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遇到过一次。一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皇子,面对一个战功赫赫的功勋世家嫡女,我连话都没敢说,只想赶紧离开。 “见过十一殿下。” 霍覃宜今天穿了套石榴红的交领琵琶袖短袄,衣襟上绣了明黄色缠枝盘花四合如意纹,下面是条浅绯色的绫罗织金马面长裙,头发精致挽成一个堕马髻,发间插着用珍珠编成的梅花形簪子,中间还镶着红珊瑚碎,行走时白玉耳坠摇晃,赤金盘螭璎珞圈叮铃作响。 人虽说不上十分漂亮,但将我叫住行礼时动作却十分得当端庄。 我停在原地,刚想回礼时,她猛的抬头。 就那么一个瞬间,隔了并不算近的距离,我还是瞧见了那双眼睛,漆黑如艳阳下融化的一汪泉水,眉梢处含着笑意,那般清莹透亮,灵气逼人。 “见过……宜妹妹。” 不知怎的,耳边滚烫,心里莫名觉得悸动不安,脚底也像踩进棉花堆里,我回话时竟然还结巴了一下,顿时恨不得将脸埋进土里算了。 “噗嗤……” 霍覃宜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急忙捂住嘴,乌溜溜的杏眼东瞧西瞧,见过往的宫人走远后,慌忙的拉住小丫鬟快速走进太后的寿安宫内。 “……” 我有些无语,刚还在心里夸她端庄呢,果然还是个活泼过头的小姑娘。 但话说回来,即使霍覃宜是个庄重矜持的清丽姑娘,我也是不能,也不敢娶她。圣上初登大宝,即依靠敬宣侯霍家守卫边患,震慑蒙古的鞑靼瓦剌,建州的女真部落。又惧怕其和皇家不断联姻,壮大声势,万一哪一天威高震主,霍家做了出格的事,面临的不是兔死狗烹,就是鸟尽弓藏。 我明白,如果真听了太后的话娶了霍覃宜,不出几个月我就要步几个哥哥的后尘,不是被病故,就是突然有一天落水,然后不治而亡……死法太多了,想想便毛骨悚然。 圣上对兄弟手足实在……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就是了。 于是我想了个招,出去躲躲吧。 还未赐下封地的皇子还算尚有一丝自由,我跟宗人府请了折子,这次就去江南好好逛一圈。 到了苏州的第二天,我便遇到了徐妧儿。 太湖上,一方隔着帷幔轻纱的偏偏小舟慢慢划向我所在船只的方向。 徐妧儿先是背对着我弹琴,哪知船夫愣神的当口,两只小船便撞到了一起。 她似被吓的不轻,猛的一回头。那张明艳娇媚的脸上带着惊意,面容如美玉般悠然莹润,白皙若雪的手指在意外中被琴弦割破,微微上翘的眼睛顿时波光潋滟起来,温润的双唇轻抿,露出唇角处一对梨涡儿。整个人宛若一多薄雨浇下的海棠花般,轻盈,艳丽…… 我几乎看痴了,这般的容貌,就算在繁华落尽的宫城中也难见一二,更何况周身薄纱围绕,更给她添加股超脱凡俗的惊艳。 “你是哪家的登徒子,怎敢对我阿姐轻薄无礼。” 一个约摸五六岁梳双环髻的小丫头突然打破这一片寂静,她气鼓鼓的瞪向我,顺势拿起船间的一片荷叶,将上面的水珠甩了过来。 “娴儿,不得无礼。” 徐妧儿慢慢缓过神来,轻声斥责着妹妹,一边姿态曼妙有礼的向我表达歉意。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3节 我不知想到了什么,便脱口而出,“姑娘刚才弹的可是《潇湘水云》?” 徐妧儿顿时抬头,我与她的眼睛就此对上,“公子可也喜欢这曲?” 我也吃惊道,“姑娘好雅情,这曲子大多男儿家弹来抒发苍凉幽深之感的,没想到小女儿家弹来到别有一番意境。” “公子见笑了,我只知第一阕的洞庭烟雨,江汉舒清弹来有悠然自得的的雅趣,后面水光云影之兴,更有满头风雨,一蓑江表,扁舟五湖之志,又岂是我这般女子能领会之道的。” 水光楚楚间,徐妧儿说罢慢慢转过身去。因着男女大防的缘故,将自己又隔在帷幔之内,轻声催促着船家快些离开。 我心中颇为意外,这样有貌有才的女子,一般的男子都无法不为此动容。我想着再说些什么,那小丫头又不满的瞪着我,“公子快走罢,我们也要上岸了。” 匆匆一别后,我还来不及打听她到底是谁。隔了两日我去正慧庙上香,骑马下山时,路边处有滚石砸在一辆正停歇在原地的马车上,我又瞧见了徐妧儿。 三四个仆妇小心翼翼的将她从受惊的马车上拥护下来,一身简单素净的月白长衫难掩倾城的绝色,她被搀扶着上了另一架马车,猛然转身时又和我四目相对。 那般的清里婉约,温柔雅然。 可不知为何,我直愣愣的望着,却没有一丝躲避的欲望。她实在美丽斯文的宛如仙人,可目光柔中带着难以被察觉到的锋芒,我见过太多了。 倒是霍覃宜这般清澈爽利,明媚干净的,宫墙里也容不下就是了……真可笑,我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将她们两人来对比呢。 等到第三次在当地世家举办的赏花宴中,隔着围墙,在男席那边,我听到了相似手法弹出的《玉楼春晓》,知道又是她在抚琴。 这曲子到是讲闺阁女儿愁思的我念起太后的嘱咐,曲调轻松流转,颇有春眠乍醒、惺忪欲醉之意。想起那日太湖中她弹《潇湘水云》时的朦胧深邃,今日又可将《玉楼春晓》弹的婉转悠扬,倒也是性格多变的女子。 我又开始发愁那场婚事了。隔这半寸宽的镂空瓦砖,不少公子哥围在一起往女席那边偷看,嘴里不住念叨着,“弹琴的就是那位知府家的小姐徐妧儿,果然模样出色,风姿绰约。说是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了去。” 顺着缝隙望去,徐妧儿藕荷色的立领对襟长衣随风摇曳,葱白如玉的手指抚在琴上,微微露出的侧脸清媚温柔,不被周围环境打扰,只专注于乐器中。 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本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故妃、后多采之民间或基层官员。那么徐妧儿作为小小苏州知府千金,娶她大抵是可以应付太后许婚的罢。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赵瑜被晨起那道薄弱的光线晃醒,才发觉自己今日又半梦半醒的不成样子,像入了魔般一遍又一遍反复沉浸在过往中,去摸索,去探究那段如细沙般在掌心中流逝的旧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覃宜,初见那日你穿了件石榴红的衣服,很好看……”赵瑜对着空气念叨着,顿时泪如泉涌,痛苦的几要说不出话来。 门外有护卫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行礼后轻声道,“王爷,今日世子成婚且要热闹呢。你身子一向不大好,先歇下喝碗药在起身吧。” “咳……咳咳……”赵瑜剧烈咳嗽中,喉管处涌上的血腥味让他不住喘息着转过身来,满目通红的呆望着护卫。半晌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叹息道,“这次药熬的浓些,叫大夫下记猛药也好,让我好歹撑过晖儿的大婚。” “王爷……”护卫听着不忍,声音几近哽咽。 “去吧,去吧……”赵瑜强撑起身子坐着,一旦闭上眼睛,回忆又纷涌而至,挡都挡不住的要将他淹没在白茫茫一片的荒凉中。 在萌生出想要娶徐妧儿的念头后,我先是写信给远在京城的圣上,望他成全。继而又亲自去了趟徐府拜访知府徐庸大人,诚心求娶长女。 眼看着婚事在默契下达成共识,京城回信的很快,意味却含糊不清,圣上其实并不在意他这个弟弟娶谁家的女儿,只点我必须处理好霍家和太后的期许。 当初还是太过年轻义气,总以为自己铁了心只娶徐妧儿便罢了,太后和霍家又何必为了我这么个不顶用的皇子操心过盛。可惜天不如人意,没过几天的光景,我出门去徐府拜寿的路上,竟被从京城赶来的霍覃宜气势汹汹的截在马路中央,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绯红着,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委屈又愤慨的质问道,“你,你为何毁婚?” 我其实很想直白的解释——你们霍氏一族太过强盛,急转直下必造反噬,圣上不会允许我娶你的。可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真把这些讲出来,于是我故作淡然,横眉冷目道,“因为我遇到了真心喜爱的徐家姑娘,霍小姐是敬宣侯爷唯一的女儿,难不成还担心嫁不出去?” 我知道自己说话好像刻薄过了头,可霍覃宜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不可置信的拧紧眉心,转身便离开。 遇到这般事,我顿时也没了去徐府凑热闹的雅性,给马夫递了话后,转而往正慧寺的方向走去。就这么到了夜里,我回府时,霍覃宜又出现在大门口处。 期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没在哭的那么伤心难过,只是萎靡不振的蹲坐在石阶上,旁侧立了五六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却没人敢上前去搀扶安慰。 “我瞧见徐家姑娘了,确实美貌如仙人一般……我若是你,也会选她的。” 我听罢哭笑不得,心里腹诽真让他毫无顾忌的去选,他才不会选什么徐妧儿。霍覃宜这种娇憨有趣却不蛮横,又天真明媚的姑娘,他倒是很喜欢的。 可惜为什么要姓霍呢…… 作者有话说: 昨晚删掉是因为感觉用第一人称视角怪怪的,但是想着重写时莫名又觉得只有第一人称视角才能写出冲突感来!!算了,就这样吧!! 第116章 大婚-下 霍家现在就像一根被绷到极紧的弦,相安无事还能天下太平,若有人轻触而上,顷刻间便是分崩离析,断裂破碎至万劫不复…… 我明明早已窥探到这一真相,所以坚决不可能和霍覃宜产生任何联系,可命运的齿轮还是转动了,向我所无法阻止的对立面流向黑暗深邃的洪流中。 只是谁能想到,徐家竟然是这场雪崩中落下的最后一粒寒英。 喝过药后,赵瑜慢慢缓过气力来,叫来下人替自己换好合符礼制的翟衣,绛纱裳的长袍,黻领中单,配上提前准备好庄重华贵的蔽膝,玉佩,后绶,大带,赤襪,赤舄等。等衣服配饰一件又一件的穿戴在身上,几乎要将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压垮。 赵瑜这一生,是没举办过正式大婚仪式的,因为她娶的是个意识不清且半疯的女人——那儿的霍覃宜别说是能正常的穿戴好凤冠霞帔走完繁重复杂的礼仪流程,她就算不松开捆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用利器伤了自己,赵瑜且能松上一口气呢。 世人都道霍家小姐是为了敬宣侯长房一家皆为国尽忠,惨死于边关才悲伤到意识不清。可只有赵瑜知道,真相是血淋淋的,撕开皮肉见到骨的残忍。 明徽一夜未眠,心里毛躁躁的焦灼不安。 他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宾客,是不需要身穿华服配饰的。鹿蕴儿天还未亮时被外院的管事的叫去帮忙,临走前贴心的将一套晴山蓝云纹团竹湖绸圆领直裰熨好后放在衣架上,另搭了月白色祥云纹的宽腰带,和一枚极通透温润的羊脂白玉发簪。 嗯……这小丫头最近审美不错,值得表扬。 明徽穿戴整齐后往铜镜里照了照,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锦衣下显的人气韵高洁,身姿清瘦挺拔,文雅中透着书卷气。只可惜眼下乌漆嘛黑,一看就心事重重,一片惆怅。 也不知前院忙到了什么程度,明徽推开自己的小院大门,顺着仆役匆忙的脚步往正厅的方向去。 走了没几步,后面猛的被人拍了一下。 明徽烦的要死,刚想没好气的摆张臭脸给后面那个没眼力见的,结果一转身,周文瑾那张喜气洋洋,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乐天派俊脸赫然出现。 几乎快要半月不见,明徽大惊,心里顿时畅快了大半,连忙揶揄的说笑道,“怎么你被袁夫人解禁了,终于能自由活动了不成?” “哎……可别说了。我也就得今日一天的自由,夜里回去还要继续听数落。”周文瑾脸上懊丧着,两道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可眼底到是带着笑意的。他将胳膊架在明徽肩膀处,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我娘今日懒得搭理我,她一大早便去给那杨首辅的嫡孙女开脸绞面去了,还有什么三梳礼,亲迎礼的……杨家亲眷好友这次参与大婚的人中,属我娘这位三品的诰命夫人排面岁数大嘛,她就爱凑这种热闹。” 说罢,几个王府小厮架了两只被红绸绑住的大雁凑过来行礼。周文瑾顺口给明徽解释,“这是奠雁礼,主婚的高阁老出门迎接世子进正堂时,侍卫需呈大雁一对,以雁为礼,夫妻阴阳和顺,忠贞不渝嘛。” 明徽一路点头,只听突然最外面鞭炮声阵阵响起,周文瑾拍手道,“是世子去迎亲了,可惜我娘不许我去凑这个热闹,否则场面可有意思了!” “不过说来杨家小姐是再婚,世子办婚事还如此用心隆重,不亏青梅竹马之谊。” 周文瑾说罢深深叹息一声,胸似是愤懑不满,语气也冷了起来,“我娘前些天还跟我抱怨,说杨首辅这人一生心怀苍生,爱百姓,敬圣上,偏只对自家人无情。” “杨家小姐的生父生母当年可凭首辅一句话调离穷乡僻壤,可杨首辅偏偏不许,害得一对佳人死于流民做乱中,只留下一个女儿独陪祖父母膝下。可偏偏杨家小姐大了,首辅明知道安庆侯一家不堪,还是许了婚事,闹到最后一个姑娘家满心满身的疲惫和伤痕,拼尽性命和离后甚至不能重回娘家里孝敬祖母……” “哎……你说外人看咱们风光无限,以为高官厚禄,勋爵士族的人家每日活的红光满面,恣意快活。且不知里面阴私算计有多少。人心狠起来,为了利益名声连亲人朋友的生死都不在乎,那还有什么意思。” 明徽深感赞同,眸色黯然中无意识的应和了一声。 可想了一番后决定还是往乐观的那一面去执行,他神色慢慢变得平静,拉上周文瑾往人流处走去,“快些走吧,要不抢不到好位置看新娘子喽。” 王府成婚来的都是当地显贵人家,已成婚的女眷夫人们带着稚子儿女守在正院等着观看正礼,到了婚配年纪的女儿家便早早乘着轿子到了后院专设的女席吃茶说笑,一会儿等着礼成时去拿红封凑热闹。 明徽一心想着如何寻机会去帮赵晖探问当年因果,走了许久到了正门人群中,一抬眼猛的瞧见段鸿亦正眉眼含笑的望向自己。明徽来不及回应,便又瞧到隔了两三人身后目光阴沉不善的明靖。 好家伙,明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最终选择将目光转移到王府富丽堂皇的大门口。也不知道在人群中挤了多久,外面一阵惊天动地的噼啪鞭炮声伴随鼎沸人声又震震响起。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人们顷刻间安静下来,只听喜婆一声亢奋悠远的吆喝,一身婚服翟衣的赵晖从高头白马上被护卫搀扶着下来,亲走了几步掀开新娘轿子上的红色帷帐。 按照本朝礼仪制度,藩王世子娶妃的婚服为红色纻纱大衫配深青色金绣霞帔,胸背两处鞠衣料上各绣翟纹,以青线红罗制成的大带怀于腰侧,悬挂着玉花彩结绶及玉佩,玉谷圭,玉革带。以及前后饰珠牡丹花,蕊头用珠翠花鬓和珍珠缀金宝花钿七翟冠……统显皇家富贵,好不气派。 新娘取扇遮掩住容貌,和世子各执一端红绸往前走着。随着礼仪一步步的进行,明徽终于夹杂在人群中走入正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中央木椅上的怀王。 怀王行貌消瘦病弱,依旧难掩通身的矜贵雍容的姿态。那张不苟言笑的苍白面孔上难得带着温和可亲之意,可不管四周多么热闹,他始终沉默寡言,只目光轻微转动着,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终于,目光相触的瞬间,两人好似都点破了那层毫无缘分的玻璃纸。可这应该不是一个父亲看望孩子的目光,它沉重恍惚又复杂疲惫,带着怜悯又像是拼尽全力抵抗这种天然纯致的情愫。即做不到彻底的厌恶,又无法逃避真实纯在的血缘。 渐渐的,那道目光里透出难言的冷峻厌恶,明徽心头一阵刺痛,无法控制的往前踏了一步。还好一旁看热闹的周文瑾及时将他拉住,有些莫名其妙道,“你着急什么,马上就要行拜堂礼了。” 明徽尴尬的点头,在回头去瞧怀王。怀王的视线已落在世子和世子妃的身上。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勾起,眼睛里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唯剩一片和煦慈爱。他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柔润有泽,通体晶莹的和田玉镯亲替杨凤屏戴上后,继而慢悠悠的坐回椅中。 明徽楞在原地,仿佛周身空气凝固滞涩,什么都看不清。只听一声尖长响亮的,“礼成,新娘新郎共入洞房。” 接下来的沃盥礼,合卺礼,和撒帐,结发之类的环节都属于宾客里女眷们的活动,男席间自然又进入新一轮吃喝玩乐的热闹。 明徽见怀王逐渐体力不支,被侍卫搀扶着往内院走去,他本能想要追逐,却突然被身后的明靖拦下。 “你跟过去要做什么?”明靖一袭薄墨灰的团花暗纹交领直裰,腰封束玉坠流苏,整个人瞧着十分儒雅斯文,可偏偏线条分明的面孔上双眉微蹙,眼眸中透着一股傲然和锐意,让人十分难受, “不用你管。”明徽觉得明靖就是个冤家,越相处越不适,那纯纯的就是三观不合。 “那你至少该去正宴厅等着去敬世子一杯酒,都到这时候了,讨好怀王有什么用,他难不成还会认你?”明靖不依不饶的说着,眉宇间竟有股戾气。 “……” 明徽顿觉无法理喻,颇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苦闷感。他现下甚至连跟明靖斗嘴的念头都没有,唯一想要的只是想过去和怀王说上一句话,就算简单的问候也好。 “你说过,大婚过后便是大丧,即使不相认,可到底血缘还在,我能看到他的机会不多了。”明徽刻意压低声音,将明靖拉扯到一边蹙紧眉心,再次抬头时眼眶不由发红,清秀俊朗的脸庞上透出一股沉重的忧郁之色。 明靖心中生怜,语气也软了下来,于暗中握住明徽发冷的双手,“现下除了送药的仆从和大夫能靠近怀王屋内,外面起码有十几个护卫守着。这几日连高阁老都不得进出,你以为能轻易跟过去?” 说到此处,明徽本暗淡的目光一亮,他完全可以靠段鸿亦的关系,借王府大夫的光进内院看怀王一场。 第117章 大丧-上 明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寻到段鸿亦的跟前,就差临门一脚时突然便不知如何张口才对。 就算想借着关系跟请脉的大夫进怀王内院,总要拿出正当理由来罢。可说些什么呢,说自己的身世浮沉雨打萍,其实是流落在外的宗室子弟来着。还是撒谎称自己实在和怀王有缘,就想跟过去问候一二…… “行了,我知你有事相求。” 段鸿亦见不得明徽一副愁锁眉心的落寞样,两人坐于宴席处的角落处,他将杯中薄酒一饮而尽,神色古怪的压低声音道,“你也不用这般跟我见外,其实那日你和虞家二郎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啊?”明徽本还默默无言,猛然抬头间他惊讶的扬起眉,眼神错愕又有点不知所谓的好笑。 段鸿亦凝眸注视着,数秒过后,他于桌下握紧明徽的掌心,轻声感慨道,“哎……你知道我们段家干太医这行,要知道多少官宦权贵,皇家宗室人的阴私事。” “别说是个藩王私生子了,哪户勋爵门户没点儿女纲常的八卦呢。就像住在京城的豫王,那家有个悍妻,他惧怕王妃河东狮吼又贪花好色的很,不知偷偷养了多少外室,又有多少庶出子女流落在外。所以你不用担心,这对寻常人家是大事,对太医院段家到实在算不了什么稀罕。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明徽听罢汗颜,心里腹诽你这不就把人家豫王的八卦全都一口气告诉我了!你这人嘴严不严有待考察! 见明徽眼色越发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段鸿亦沉思一番,连忙放缓语气,平心泰然道,“你有什么可纠结的,虽说是生父,可他也不曾养育过你半刻,更难说有什么情分……” “不必多言了,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让我进内院。”明徽用力攥了攥桌下紧握的大手,这次是真的几分恳求的意思,再开口时无奈苦涩,“就当是看最后一眼,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段鸿亦顿了顿,一声叹息声落下。 他盯着明徽的眼睛,俊朗的眉眼浮现出片刻的复杂恍惚,“我记得已故怀王妃姓霍,是安敬侯家长房唯一留下的女儿。” “当年…祖父还是太医院院正。在我十一岁那年,有一日他给霍氏弘靖太后请平安脉回来,突然呵令我不要在学医,也不许将来进太医院任职。当然我本来也没想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可之后太后莫名染上重病暴毙而亡,对外却说是伤心过度。没过几日祖父回府,夜里喝下圣上赏下的茶,也跟着去了……我知道霍家的变故不是寻常事,动辄关乎朝野上下,你……你现在,当真要掺和进去吗?” “不是我要掺和进去,而是不得不掺和进去,你能理解的,对吗?”明徽唇角勾起很淡的苦笑,露出一抹自嘲。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4节 段鸿亦知道说再多也没意义了,他慢慢拿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转头遥望窗外道,“算了算了,这辈子费心思帮你又不是头一回了。以后若发达了,定要记得现下我待你好。” 明徽不自觉捏紧拳心,才发觉两人还处于十指相握的状态。只是现下不知是谁紧张的过了头,皮肤贴合在一起的地方湿漉漉的潮湿,都是汗。 “终身不忘。”他低下头,再也顾不得几米外人流攒动的喧哗,起身前轻轻将一吻落在段鸿亦的手背上。 晦涩,隐蔽。发乎情,止于礼。 手上潮湿热烈的触觉一直未退散而去,也不知段鸿亦用了什么手段,半是贿赂好处,半是威胁前程,最终还真将替怀王送药请脉的许大夫拿下,让明徽换上药童的衣服进入内院。 怀王所住的正院里,每隔数米都有带兵器的侍卫看守。里面幽静整洁,几乎听不到前院宴客席上的喧嚣热闹。浓浓的汤药味道从耳房处传来,再有几步,有丫鬟正捧着碗还有热气的空琉璃碗从屋内出来。 里面怀王撑着身子坐在床榻边上,对着外屋的许大夫哑声道,“不必给我吃什么好药了,我这身子自己知道,没几日可活了。” 许大夫鼻腔一酸,连忙下跪行礼,叩首道,“王爷勿说丧气话,是小人医术疏浅……” “好了好了,尽说些废话,进来请脉吧。” 一阵淅索的衣料摩擦声,里面贴身伺候的几位女使将婚礼上繁重华贵的精巧饰物玉器从怀王身上褪去,继而换上早已备好的素色织金轻便衣料。 明徽提着药箱紧跟在许大夫的身后,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直到惯例的望闻问切后,许大夫又往方子中添了几道补气血的上好药材,方才嘱咐下人再去熬煮。 “等过了中秋,你便拿着我亲荐的手书去寻太医院的段院判,他会批你入宫的。”怀王说完这话,忽重重的咳了几声,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一阵疲惫和阴霾,“下去吧,叫院里的护卫和仆役都出去喝上一杯世子的喜酒。” 许大夫忙又下跪行礼,眼眶发红的在木地板上叩首感恩。怀王静静的靠在软枕上,整个人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径直对上明徽的目光,对屋内其他下人女使道,“只留个小药童伺候就好,其余人半个时辰内不得进入里屋。” 众人虽有不解,却根本不敢张扬询问,渐渐屋内只剩下于坐卧于床榻间依旧矜贵雍容的怀王,和跪在其对面的明徽。 “你的模样,真的像极了徐妧儿……如此费劲心思的跟进来,有什么话就快说罢。”怀王几乎要没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目光幽深厌恶。有些事就算过了二十余年,现下想来还是觉得浑身冰冷,戾气横生。 明徽本能的想要躲闪这种尖厉的注视,想了想又坚定的望向怀王,“世子叫我来问问您当年情,当年事。我亦想知道我娘当初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厌恶于她。” “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问燕斐青。”说罢怀王猛咳一声,喘息着慢慢抚平胸口道,“徐妧儿做的孽,他即是旁观者,又是帮凶,知道的更清楚点才对。” 气氛无声中变得紧张起来,无数个念头于心中闪过,明徽蹙紧眉心,果断的摇了摇头,“除了他主动想告诉我些什么事,否则定是问不出来半个字的……” “呵……”怀王不屑的冷笑一声,端起床头木桌上的一盏药茶轻抿入唇,“你当真想知道这段过往?” 明徽膝盖已跪的有些发痛了,可还是挺直背脊,无奈又有些愤懑道,“其实说实话,出于本心,我是不想知道的。耳不听为静,我真心满足当下,并不想掺和进任何纠缠中。可又能怎么办,我没的选。” 怀王目光恍惚,心里突然觉得眼前愁苦的明徽有些似曾相识的可笑,“你这孩子……心性到真的跟我有几分相像。可人总会在无法选择中踏进自己未知的路,我当初是,晖儿是,你现在也是。” 他心中增了几分悲哀怜悯,指了指一旁的矮几让明徽坐下,枯瘦病态的双手捧着浓黑的药茶回忆到当初纷繁复杂的过往。 “那年江南春末了,赵晖生母霍氏来苏州游玩,和你母亲徐氏机缘巧合下成为闺阁好友,两人还有对十分凑巧的玉坠儿,一块海棠,一块梅花,合在一起到像是块整玉。” “如此的缘分,还以为她们之间能有几分真心。”怀王说着吹了吹晚盏的热气,断断续续的饮下,“可两人不过相伴着去定慧寺上了趟香,马车便窜进无人经过的小路遇上劫匪。你娘徐妧儿被几个忠仆护送着逃离,霍氏却连带着马车一道被拖到山上。” 明徽心中大惊,仿佛有块石头沉沉压着,令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怀王思绪万千的苦笑道,“安敬侯府唯一的嫡小姐落难,你外祖父恨不得叫来当地卫所的军户来搜山。可废了好大的功夫,第二天霍氏被寻到时,外头大街小巷已经开始传她贞洁不清……” 明徽顿觉不对,“我知道……这些恶言恶语对一个女子的伤害有多深。” 可始作俑者还能是谁呢。 “呵……你娘机关算尽,自作聪明啊,以为能将事做的滴水不漏。”怀王被喉管处翻涌的苦涩激的恶心,说话时已止不住的冰寒刺痛,手掌颤抖间大半的汤药撒于床榻被褥之中。 可他只是无法遏制的陷入繁乱中,咬紧牙关道,“她以为安敬侯府是什么?是她从前可以耍点心机就能对付的门户吗?她心性即冷又狠,也不知一个闺阁女儿怎么会有这般恶毒的心思。可惜,人家霍氏动动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寻来南直隶的锦衣卫查案,几日便捉住了劫持马车的贼匪,以及最初传播霍氏不贞的仆役。” “一番拷打威呵下,查询出的罪状剑指苏州知府徐雍,也就是你外祖一家。安敬侯府长房就这么一个百般疼爱,捂在手心上怜惜的姑娘,盛怒之下让一个四品外官灰飞烟灭的能力和手段还是有的。” 说到此处,怀王越发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喉咙,反复大口喘息着,唇齿颤动不止。 明徽心中巨震,连忙起身将炉上小火微温的药茶重新到进空唠唠的茶盏中。鼻腔发酸,眼泪悄无声息中止不住落下,滴滴混在其中,皆是毫无头绪的惆怅。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用心听着,百余字中是真实存在过的曾经。 可又能怎样,面对回忆过往,他和被困在笼中的怀王一样,除了爱恨交织外,别无他法。 接下来发生的时,明徽大致从别人出听到些许。可怀王却早已无法停下,仿佛于回忆中挣扎不出,沙哑道,“恰巧天不逢时,你外祖就算官明清廉正直,负责巡按的御史却早跟徐家结仇,被人诬告贪污修堤卷项,收受贿赂,妄害人命的官司案书连京城大理寺都未送达,直接被南直隶的刑部衙门接管,连三法司会审都不曾,就此罪名加身,被人折磨枉死狱中。 之后被伪造的文书上达天听,龙颜大怒,派锦衣卫查抄徐府,万劫不复。” 任何权利都有边界,任何自由都有条件。威望和荣耀的顶峰后往往是万劫不复。这些无论是前世在现代社会中生活的明徽,还是如今在这个时代生存的明徽,都深刻明白。 多米若骨牌从触发起的那一刻,便注定引发无数连锁反应。 作者有话说: 发出的咕咕咕咕咕咕声! 写的不是很好,就是说水平不够,作者自己也很痛苦 第118章 大丧-下(第三卷 完) 窗外流云缓动,紧闭的房门内偶有光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零碎斑驳,光怪陆离。仿佛只有它们才是自由的,于寂静无声的灰暗处中恣意。 怀王目光里依旧带着审视的意味,他眸色阴鸷,带着如深潭般的沉寂,“我知你现下听来觉得荒唐,可现实就是掌权者可以随意碾碎任何你珍视的一切。” “你外祖父尸骨未寒,徐府被锦衣卫查抄的时候,连我一个皇室宗亲也被霍家几十号护卫看守在一处庭院内。无权无势,到头来空有头衔。身份算什么,地位算什么,当你无用时,那些不过是薄如蝉翼的金纸。它除了华贵脆弱,什么都防不住,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摧枯拉朽般寥落,却无能为力……” 这些话听来残酷,明徽却心头一凛。 “我明白的。”他张开唇,却只于心中默默念道。 怀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望着脸色渐渐苍白的明徽,说不出的酸痛于心底翻涌。他叹息了一声,继续无力道,“霍家轻而易举毁了你外祖徐家,试图染指天威。他们的大逆,欺罔,狂悖,跋扈……手腕强势到勾结南直隶刑部大理寺草菅人命,罔害朝廷命官,已经到了末路。圣上知晓一切后同样如法炮制了一出快刀斩乱麻,借边关战乱之手,给蓝,燕,两军机会。霍家就此在一道道不得营救的暗令中被鞑靼围攻,没有粮草,没有后援……得了个满门英烈的好名声,却也彻底消散在灰尘中,也没落了。” 这段往事说来机密,但细想来不过是君主的一次还算体面的清剿方式。借外敌之手,吃掉朝中最盛的权势,然后将其功劳和部下分散于蓝,燕二部。 明徽阴谋论的想了想,或许圣上早有预谋,却也不想宋国公府从此做大,于是碾手间便将蓝家嫡女许给朝中寻常文官之子为威慑和打压。 虞老爹打死也不想娶,蓝氏打死也不想嫁,他们的结合是权利游戏下的悲剧,是一盘白吃黑的棋局下注定被牺牲的小人物。可孕育出的虞明靖竟然峰回路转又卷了进来,明徽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谁更可怜一点。 愣神的功夫,怀王陷于回忆中喃喃着,“后来,后来……” 明徽还等着接下来的往事,却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抬头望去时,断线般的红色血珠顺着怀王嘴角处滴答落下,渐渐染红了大片被褥,让人猝不及防。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了屋中长伴的药香,怀王脸上已毫无血色,头晕目眩之际还不忘继续念道,“后来……你娘进了教坊司,被虞家花费重金赎出后恢复良籍。霍氏成了敬宣侯长房唯一留下来的女儿。天宥三年的冬日,我被封了怀王,就藩的前夜,你娘不知又使了什么手段,买通我的护卫后求到我跟前,扑通跪下后哭的满目通红,可怜至极,要跟我一起去蜀地。” “那会儿你外祖家已被平反,她也不再是罪臣之女。夜里她陪伴在身侧,我感怀过往,以为从前种种不是她的过错,也是无辜落难之人。于是心想给足了虞家银子,就带她去个安生地方,纳为侧妃好好过日子吧。” “可没几日过去太后重病,却叫我定要娶霍氏为正妻。” 如若事情能顺利的发展下去,接下来很多悲剧大概不会上演。可偏偏悲剧已经发生了,那必然是其中又起波折。明徽忍住想去帮怀王擦拭嘴角鲜血的冲动,微闭上眼睛握紧拳心道,“我娘她……她又做了什么。” 怀王已没了力气,闭上眼睛气喘着,呼哧呼哧剧烈呼吸声响彻静谧的屋舍。他却用这虚弱无力的声调,说出了最可怕的事,“你娘生怕自己无法达成所愿……让她身边那个叫斐青的孩子……把霍氏……咳咳……哄骗到一间偏僻的院落,下了药,寻来几个混癞汉子……让他们一同……咳咳……咳……奸辱了她。” 眼泪落下,明徽终还是无法承受这种要将他心里防线撕碎的痛苦和愧疚。 他木然的沉默,不出声的起身跪在原地。真相的丑陋程度还是远超预想,心口处仿佛被人紧紧攥住,让他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怀王来不及咽下口中鲜血,挣扎着用枯瘦的双手掀开被褥,跌撞来到明徽面前,居高临下的强迫对方于自己对视,“我赶去时,已经救不了任何人了。” “她怎么能这么做,她怎么能这么心狠……” 满是废墟寥落的小院里,一声声绝望至剥肤之痛的撕心悲鸣,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庇护她。曾经那般疼爱她的亲人,可以让她骄傲无忧活着的父亲,母亲,兄长,皆惨死于烽火狼烟中,如今她发鬓凌乱,满身血淋淋的伤痕,蓬头垢面的脏污,华贵精致的衣衫被撕扯成碎片,璎珞珍珠滚落满地。 被如恶鬼般的群人凌辱,被践踏成淤泥,毫无尊严的从金玉满堂花香雪的高贵云端,坠入无望灼烧的吃人地狱。 霍覃宜颤抖的眼里的空洞麻木,满是鲜血的双唇嗫嚅着什么,惨淡如脆弱的寒霜。万念俱灰的滋味,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以致到最后查到凶手,他命人绑住燕斐青,证据全部摆在实面上。徐妧儿明明还是那副温婉清媚的面孔,却冷笑着露出狰狞如鬼魅般残忍的面孔。她一字一句,美丽的唇角微微勾起,含笑似蜻蜓点水般轻巧道,“她霍覃宜承受的,不过是虞郎没把我从教坊司赎下后,最不堪的下场罢了。霍家害我至此,我害她又如何?” 怀王禁不住心头之痛,使劲气力将一旁小几上的琉璃瓷盏摔了出去,大片滚烫的药茶泼洒在明徽额头处,脖颈处,浓黑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滑落,留下一片红色的伤痕。 明徽疼的咬紧了牙关,却动也不动的承受了这份怨气。可怀王的视线里已容不下任何情感,只涨红了苍白虚弱的脸颊,怒吼道,“可你生母到最后都不知悔改,赵晖的出生,不过是我之后想要覃宜好好活着的贪念而已。” 言罢于此,怀王目光决裂赤红,终于吃不住力,像一朵羽毛般轻飘飘的瘫落在地上。他虚弱的靠在床沿处,喃喃道,“我想,至少她和我有个孩子,就不会只想寻死了事了罢。” “徐妧儿能做出这些事来,真的……死不足惜。她恨毒了霍氏一族,可若不是她最先起的坏心思,后面又怎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可偏偏她又怀了你,叫我查到真相也没法当场杀了她!可就算怀了你,我又怎么可能认你。她那么恶毒,那么该死,她的孩子……” 怀王因为痛苦的面容狰狞着,浑身不住颤抖的望向明徽。可话说至此,他槁木死灰般的眼睛里通红着,突然便泪如泉涌。这么多年的迁怒,至此方才觉得愧疚。“我知你是无辜的,这几年看下来,到是个明事理……善良好心肠的孩子。不是你娘心狠至此,你将是我记在玉碟的孩子,你会是赵晖,你也会走赵晖一般的路……” 明徽颤抖的动了动嘴唇,带了几分无奈苦涩,哽咽着打断道,“这世上本无如果二字。我娘有错在先,您念着情分不杀她已是仁慈至极。您不认我,我能理解的,我真的能理解的……” 无数过往的仇恨痛苦积于胸中,怀王于漩涡中挣扎,深受折磨,并不断消磨他的善良诚挚,他该是自私,心狠与怯懦的。如今大限将至,他缓缓道,“晖儿叫你来问我过往之事,也是有心认回你这个兄弟,你的前途……不必担忧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真相,骗他也好,哄他也罢,过去的事终究是前人造的孽,不该牵扯到你身上。” “他若再问,你便把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罢。是我即辜负了你母亲的期望,又逼疯了覃宜……” 明徽再也无法控制的伏身将头重重扣于地面,眼泪不住的下落,痛哭声从喉管处溢出,前端所有的一切变的模糊。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如此轻松的就承担了原主的命运。 他的良知让自己无法仇恨狠心抛弃自己的父亲,也无法怨怼生母曾经犯下的沉重过错。他即是这段过往的看客,又深陷于污糟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怀王已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他轻轻拍着明徽的肩膀,似是一个父亲般温声的哄劝和安抚,“我不曾养育过你,死前也不会允许晖儿将你归纳回宗室。你也不必将我的生死放在心上,权当陌生路人也好。” “勿生贪欲,勿怀恶心。坦坦荡荡的走自己的路,比在皇权下小心翼翼的讨生活……强上太多了。” 明徽那日不知怀着怎么样的心思,一步步踏出怀王的内院。 他往前看,世子大婚的红绸将门框包围,宴客厅的人群嘈杂喧哗,热闹的杯盏交错间他们谈笑风生,不见任何悲伤。他往后看,无尽头的落寞埋葬着蒙上灰尘的过往,看不清到底是谁的错的更荒谬可怖。 “我其实不是明徽……也不该是赵晖。我不是他们,我只是,我自己……” 眼泪莫名再一次滚落而下,明徽眼前一黑,直愣愣的跌倒在地上。也不知就这样躺在地上过了多久,隔了一道门的热闹,寂静的院落里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坠落。 他就像一颗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种子,本该是脆弱渺茫的。可偏偏一股不服输的倔强让他在陌生的大地上生了芽,又在一次次挫折和茫然间抽枝,成长。 现在根须深入地底,于此间万物融于一体。一颗树就此而生,随意折断枝干都会觉得痛不欲生。 他记得,从这个时代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遗忘了最初的名字。他应该是明徽,因为不抛弃过往的自己,无法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他恐惧,茫然,失落,痛苦,挣扎。他必须是明徽,了解他的过往,探究他的宿命,帮助他走完未来的路。 因为他就是明徽,他只能是明徽。 “哎呦,怎么跌倒了也没个动静。”许大夫推门而入,吓得急忙将明徽从地上扶起。 “许大夫,我叫什么来着。”明徽头脑昏沉的厉害,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痕,浑身脏兮兮的没一块好地。 “这是怎么了?”许大夫察觉中对方浑身的冰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轻轻应道,“你是虞家少爷,虞明徽啊。” 明徽眼神涣散,一时间所有情绪压抑在喉间,他忍不住捂住脸,任凭泪水汹涌,“嗯,我就是明徽。” 许大夫似是被吓傻了,熟悉的血腥味渐渐传来,他惊呼一声,连忙快走几步推开里屋的大门。 女使和护卫陆续跑进内院,明徽裹挟着满身污秽,却只安静的落在角落石阶处。他抹了把眼泪,抬头望向天空流云缓动,有一道光慢慢落在自己身上。 “嗯,我就是明徽。” 天宥二十八年的五月末尾,怀王于某日于深夜薨逝,距离世子大婚的日子不过六七天的光景。同年六月底,世子赵晖谕旨袭怀王爵位,可册文里却封杨氏为怀王侧妃,不得正位。 便又有小人揣测,圣上年迈,这些钦此的册文都是由内阁和翰林院起草,杨首辅批准后发往藩地衙门的。可见众人私下谈论首辅嫡孙女是自顾自和杨家恩断欲绝嫁入怀王府的传闻不假。杨首辅自觉孙女即丢了杨家的脸,又不配为宗室正妃,方才在谕旨上写的侧妃位。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5节 风波平,风波又起。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曲折离奇。抛却当事人的视角,又有谁能说的清其中缘故呢。同样是一片夜空,你看的是明月清风,别人看到的星辰万里,还有人只觉得乌泱泱漆黑一片。说不清,理不断…… 过去就让它过去,明天还要开始。 第三卷 【完】 作者有话说: 呼……终于写到这里了。我知道写的很……不尽人意,但是感觉能力有限,只能暂且这么表达了。 当然徐麻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都只是怀王的视角。接下来还会写不同模样的徐麻麻。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追更到现在!!评论里抽三个姐妹每人20r的小红包好啦!!感谢!!!! 第119章 中举 天宥二十八年,秋。 乡试过后,又一年银杏树在逐渐凛冽的冷风中从翠绿变成金黄,天渐渐凉了下来,会冻的人忍不住搓手哈气。 府学衙门的小吏于清晨初阳还朦胧之际幽幽递来了消息——明徽同学再一次打擦边球般的考中了举人。当然此擦边球乃名列倒数的意思…… 说来不是很光彩,很难评价其中是否有徇私舞弊的存在,毕竟那些大人物一个个伟光正的表示自己前途不必担忧。 可为什么别人拿好处都是得了解元亚元的,自己就要被安排倒数第一第二的名次! 好在乡试这种应试教育其实不是很注重排名,举人的身份即使已定,上头的大人们又亲口许诺他好前程,明徽还不至于清高自持到拒绝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明徽从小吏那接过官府亲按过印的文书,慢悠悠回了书房,茫然又有些恍惚的撑着下巴坐在桌前。 他开着窗户仰望雾蒙蒙的天际,那日怀王于病重时说的话历历在目,自己的身份是罪孽本身,掺杂太多人的痛苦和执念。见不得光的,甚至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更别提高看他一眼。 可这种身世问题归根到底也不是什么繁琐事,或者说只要打心底不在乎这层薄如金纸的体面,保持心态的良善和乐观,知足者常乐,非要求什么通了天的荣华富贵不可吗? 明徽想的发闷,稍偏了视线便瞧见铜镜里那日自己额头处被热汤药烫出的浅浅疤痕。 好罢,有时候承认自己的血亲其实并不爱自己,也不是什么艰难痛苦的事。明徽从前不理解封建王朝搞什么罪及子女,株连亲族的糟粕思维。可融入其中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寻常人又不是圣人,即不是可以公正处事的法治社会,人情伦理社会中怎么可能做到不迁怒不株连。 所以恩怨终无法一笔勾销,也不知因果轮回下到底还会有什么光景。 明徽叹息一声,肚子也跟着没出息咕噜一声。 算了算了,多想无益,眼下万千愁丝还真不如一顿热腾腾的猪肉虾皮馄饨汤和芝麻酥饼夹熏肉能满足人心的。 于是乎明徽一拍大腿,随意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便拿着一袋碎银铜钱出了大门,慢悠悠的穿过两条街找到家熟悉的摊位,一边等着早饭,一边思索举人的下一步便是进士,辛苦博了场乡试秋闱,有没有大造化还是要看明年春闱会试的结果。 明徽就着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芝麻酥饼,舀了勺鲜亮的馄饨汤放进嘴中,满足之余他边咀嚼着边无意往路口张望。 轱辘碾压地面的声响传来,一队赶着大清早出城上路的队伍洋洋洒洒的启程,十几个护卫带头,华贵紫檀木马车缓缓驶过,熟悉的冷冽墨香从帘帐中飘散于空中,紧跟其后的是另一队骑马的护卫和略次等的车轿。 明徽微皱眉心,心知这大抵是高阁老要回京了,明靖八成跟老师坐在头号的紫檀木马车里。 话说因为一些三观不合的矛盾,两人现下一见面就跟吃了枪药一样,没说上两句话就要开始拌嘴,纯粹小孩子一样的发脾气。 做人要功利主义,想要的就必须不择手段,还是要保持心态的乐观,知足常乐呢。 明徽愣神片刻,那对浩浩荡荡的车队领头突然停下,紫檀木马车上骤然走下来一个翩翩佳公子,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玉冠中,身穿一身月清色织金的对襟长衫,腰间配革带玉坠,一派清俊傲骨,不该出现在俗世的矜贵。 明徽艰难的咽下一口酥饼,默默偏过头装出副没看到明靖走过来的模样,继续一勺一勺的舀着馄饨汤。 老实巴交的摊主老汉做的都是市井生意,哪见过这般从京城来的清贵翰林老爷,吓得连说话都磕绊起来。 “无妨,只是听说店家做的一手尚佳的芝麻酥饼,临回京之际,我买来路上吃。” 明靖刻意往前走了几步,混着檀木味的冷冽墨香落在明徽鼻尖处,直想让人忍不住打个喷嚏。 摊主麻利的用纸包好几个热腾腾的酥饼,收过铜钱后不住小心翼翼的讨好陪笑。明靖没去理会,转身欲走时路过明徽的位置,终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道,“兄长既然没看到我,我又怎能失了礼数不来问安。” 明徽尴尬的咽下酥饼,抬头时习惯性的挑眉一笑,长睫微颤,目如灿星,特别亮,特别耀眼。 明靖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揶揄对方的话了,几秒后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再也不敢紧紧盯着对方,佯装无意的指了指自己嘴角处,“这里沾上了芝麻,记得擦。” 明徽哦了一声,探出舌尖舔舐嘴角的残渣,还不忘回了句,“大清早出行,路上吃了要晕车的,还是等到了役馆让小厮去后厨给你热热在吃吧。” “……” 眼看明靖目光回转,眉心渐渐蹙成一团,空气又要开始凝固,明徽默默继续低下头来,心道自己也没说错话啊。可等到在抬头去看,明靖已经提着一袋刚出炉的酥饼远远离去,周身唯有香气冷冽。 就是说月有阴晴圆缺,人的性格也奇奇怪怪,明徽懒得多想,吃完早饭后还没忘打包了几个给小院里负责洒扫的仆役。 宣宁侯府周家的队伍一早在世子大婚后便洋洋洒洒的离去,周文瑾十分不舍,还想留着继续玩上半把月,结果被袁夫人一个爆栗和回府后家法处置的口头威胁,吓得立刻便萎靡了,和明徽短短告别后便悄然离去。 一同离开的还有宋国公府的梁氏夫人,因着腹部一日日渐大,袁氏夫人作为长辈担忧不已,便邀请其一起行水路安稳回京,路上彼此间好有个照应。 明徽想着几月来的无人打扰刻苦学习的好时光,突然脑袋顶一亮,既有翰林院名师指导,自己又着实付出了心血,没准这举人不是徇私舞弊,是靠自己实力考下来的也说不一定。倒数怎么了,凤凰尾巴上的毛也是金羽哇。 自我安慰了一路,明徽回到自家小院里刚想补个回笼觉,哪成想被子还未掀开,门口处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鹿蕴急匆匆的跑出去开门,眼前还未见来人是谁,靳琪的声音已经响彻在卧房处。 “我中了!!”靳琪激动的捏紧明徽双臂使劲摇晃,“虞兄,我一晚上没睡,就等着早起官府贴出公告来,整个眉阳县唯有你我二人中了!!” 明徽只觉刚才吃下的早饭都要从胃里涌出来了,连忙大声喝止了靳琪对自己的虐待行为。 “靳兄,礼节为重,礼节为重。不可高兴过了头,让底下人看了笑话!”明徽痛苦的将靳琪推了出去,哪知靳琪力劲一松,整个人便瘫倒在地上,止不住呜咽痛哭起来,“我娘去的早,父亲要管理宗族事务,忙碌起来便很少亲自管教我的学问。长兄如父多年,我这下也算回报了他们的恩情了……” 明徽看的目瞪口呆,他不多的人情味全然理解不了这种哭嚎的行为。可未等他好言安慰,靳琪这小子突然又止了哭声,擦干眼泪笑着嘟囔道,“哎……到在虞兄面前丢了丑,让你看笑话了。不过我嫂嫂这下终是可以答应我娶她堂姐家的苓姐儿了,我……我这就央求父亲和兄长去求亲……” 于是乎如暴雷般忽然而至的人又如风一般扬长而去,留下明徽一个人傻愣愣的坐在床榻间。 明明中举该是件多么让人快乐的事,靳琪的反应鲜活又透着朝阳气息,雀跃不已,满怀前程似锦的激昂向往。为何他就死气沉沉了呢……即没有高兴的过了头,也不知跟谁去分享这份喜悦。 难不成经历的太多,中举这件事相对而言竟只觉得空洞与渺茫? 明徽心中警铃大响,好家伙,这是心里抑郁的前奏啊! 这时候切忌不能一个人独处,就算瞎凑热闹也不能一个人窝在角落里钻了牛角尖!明徽用力拍了拍脸颊,使劲全力吆喝小鹿蕴儿,“少爷我中举了,咱们这就回眉阳县跟姨妈报喜去!”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 过渡章节!属实是经历太多,小太阳徽宝都要蔫上一蔫! 下一章严老师继续回来上线了嘿嘿!! 看到卖盗版的骗读者说徽宝最后当上了首辅……哈哈哈哈比作者都敢想,我们徽宝的能力其实真的很一般哈哈哈 第120章 遇到困难睡大觉 鹿蕴儿被明徽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吼声吓了一跳,摸着小心肝幽幽的跑去里屋收拾些简单换洗的行李。只等着拎着小包袱刚走到院中,大门口处又传来两道砰砰的敲门声。 “又是谁啊……” 明徽一边把晨起随意套在身上的素衣长袍脱了扔在脚边,一边换上姨妈早几月便送来的合身秋装。沙青色的对领直裰,腰间简单配一根玉石和碧玺珠子串成的腰带,坠着浅金色流苏。继而用梳子将头发梳的整齐,想了想最后只别了根玉钗上去。 自己在屋里墨迹了半天也不见来人出声,这哑巴劲一猜就是燕斐青这块历经沧桑又居心难猜的大木头。 压力再次转到自己身上,明徽深呼一口气,在铜镜前努力让自己的微笑阳光积极健康些,只恨不得呲个大白牙出去面对燕斐青。 根已埋下,即使他可以忽视徐妧儿曾经犯下骇人的罪恶,安慰自己生者已逝,不该追究过往。可活人丑陋一面,自己还能心平气和的去体谅吗? 但燕斐青那会儿不过才六岁,他的自主意识不受控又极容易被干扰,终还是母亲的错吧…… “哥。我现在是举人了!”明徽做足了心理疏导,故意走急了两步,踉踉跄跄的便要往燕斐青身上扑。 “怎么这么大人了走路都不当心,一大早便从官府那得知了消息,这才来接你回眉阳去报喜呢。”燕斐青自然而然的伸出双臂去接明徽,将人搂抱在怀里,着实绕小院空旷的位置转了三四圈。 “啊啊,我真的要吐了,早饭吃太多了。”明徽紧紧抓住燕斐青结实的臂弯,尖叫声来不及喊出来,一瞬间简直要欲哭无泪,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开心! “走,大哥亲架马车。”燕斐青难得一张木头似的脸上流露出欢喜神色来,浓黑的长眉舒朗俊逸,鼻梁高挺,双唇因含着笑意而抿成一条带弧度的线,尤其那双带着真切关怀的眼睛,内敛又执拗,显得整个人即凛然硬朗又几乎带着看不穿的柔。 明徽唾弃自己的颜控,又无法自拔的依赖这份他能抓得住的温情。 “嗯,我听大哥的。”明徽点头应下,挣脱燕斐青的怀抱后,急匆匆的便钻进门口的马车里。 片刻后鹿蕴儿抱着行李包袱也上了马车,还未反应过来,只听长鞭扬起,一声马儿悠远的嘶鸣声响在耳侧。再抬手掀开窗帘往外看,皆是路过的人水马龙。 睡意渐渐袭来,明徽不住打着哈欠,脑袋一歪便靠在包袱上沉了过去,清醒十分已快到了正午,眉阳县熟悉的街道历历在目,在穿过两条正街便要到姨妈家。 明徽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滋味,等他掀开帷帐扶着燕斐青下车。还未等扣门,只听虞宅门口处吱呀一声轻响,钧哥儿小小的身体不住从里面向外张往,看到明徽的瞬间整个人跟串小鞭炮似的突然一声接着一声兴奋的尖叫。 “徽哥哥回来喽!!” 钧哥儿喜出望外,冲过来一把将明徽抱住,笑的几乎要合不拢嘴,“靳家老爷提前派人送来消息,说徽哥哥中了举人。我娘高兴疯了,我听罢便守在门口,一会儿往外看一次,终于等到啦!” 眼瞧着从连笔都拿不稳的小豆丁长到现在口齿伶俐,乖巧懂事。明徽没来由跟着笑出了声,抬手轻捏钧哥儿白面团似的可爱脸颊,牵着对方已有些发凉的小手便往里院走去。 小门小户不似世家大族那般重规守礼,燕斐青怕徐氏看到他又要急眼吵闹起来,识趣的带好斗笠只老实当个车夫,一溜烟便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鹿蕴儿人缘一向的好,帮明徽整理完行李后便跑去灶下给做饭的刘妈妈打起了下手。 明钧小朋友显是大了,也懂作为大哥要充当表率。 底下两个小豆芽似的弟弟一个到了去私塾读书的年纪,一个走路摇摇晃晃,跑两步便要跌上一跤。他这个大哥在明徽面前甜滋滋的蹦来蹦去,等到了弟弟面前反摆上谱来,稚嫩的脸上一派逗人笑的严肃,把两个弟弟拉到明徽面前训道,“晗哥也大了,下月去学堂读书时切忌不许胡闹,丢了虞家的脸面。弘哥儿平日里也不许偷偷去灶下偷拿点心吃,夫子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坏习惯要从小事起戒掉!” 明徽憋着笑,看明钧小大人似的训斥弟弟,转眼又看到屋里那两小姑娘正怯生生的从正厅往这边偷看,大的是先夫人唯一生下的女儿,已差不多十二岁的年纪,容色清丽可爱。小的八岁,却已经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尤其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微挑,生的明净清澈,灵动喜人,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不得不说血缘真的很神奇,都说侄儿像舅舅,明徽仔细看一众小孩子的眉眼,只觉久违的熟悉又安心,几月来说不出的心酸苦楚一瞬间于心头翻涌而开,无声处几乎要落下泪来。 好在感慨之余,大人终于姗姗来迟。 徐氏让贴身的妈妈把豆丁们一个个支开,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滴落,一口一个好孩子,边哭边掏出帕子来擦眼角。 “看着你有出息,我打心底的高兴。姐姐若芳魂有知……也会开心罢。” 徐氏轻轻叹息一声,从小经历过大起大落,见过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也得到过宽厚之人的帮扶救助。现下她儿女绕膝,夫妻和睦恩爱,小日子过得富足安泰,唯独除了姐姐那块不愿意揭起的旧伤疤。 “姨母别哭了,眼泪且留着等我考中进士呢。”明徽跟着一起红了眼眶,边安慰着姨母,边将人搀扶到正厅茶几处。 “看把你得意的,考个举人夜里都要放鞭炮的,考上进士要大摆宴席三天三夜呢。”徐氏慢慢缓过劲来,平日里泼辣爽利惯了的人难得哭哭啼啼一场,反应过来后到有些不自在,急忙跑回自己屋里重新上妆梳洗了一番。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后,虞六叔从店铺里回来,路上还买了明徽爱吃的糖糕点心。 “我这还在店铺里跟伙计算着账,突然就有好些人凑进来吆喝拜喜。我一听原是徽哥儿中了举人,忙不迭的就往回赶。” 吃饭的时候六叔这人性子直接,张口便笑道,“你中举也算喜事,我这就写信给你爹知道,让他早点接你回京。”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6节 虞六叔不说,明徽都快忘了自己原来还在京城有个便宜爹。这些年不闻不问,过年过节连封信都懒得让人寄到眉阳来,显是真的忘了他这人的存在。 人情世故明眼人谁看不明白,初来乍到时只当虞家大房真不要明徽这个体弱多病且不大会有前程的庶出孩子了,随意丢到别处,不碍眼就行。可没想到扔出京城几百里地,人反倒有出息起来。 不仅机缘巧合拜在二品大员下当门生,还能和蜀地怀王府结缘,和世子,哦不现在是新一任的怀王做学伴。现下更是中了举人,已成功跨越阶级,不可为前途无限。 当然内里多少辛酸苦辣的悲催事以及杀人见血的阴谋算计夹杂其中,唯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明徽暗自叹息一声,成功路上到底是旁观者瞧着轻松,自己还是一夜又一夜头悬梁尾刺股的刻苦坚持吧。 “……”徐氏不大高兴的埋怨丈夫,这些年京城虞府的冷淡连伪装都不曾,显是再也不能回去的。“徽哥儿待在这里蛮好的,做什么又回京城。” 六叔有些诧异妻子的不满,想了想还以为是在责怪自己不想在养着明徽,急忙安抚道,“就算州府府学的教谕亲来教课,和京城也算天上和地上的区别。靖哥儿能考中探花郎,明徽也说不准呢,我是怕耽误了孩子。” 眼看着徐氏还有不满,一双凤辣眸子带了愠色,像是要把六叔捉回屋里揍上一顿。明徽忙不迭的笑着应和,“叔父说的是极对的,我也想着提前回京。严先生一早写信告知已安排好他相熟的教书夫子授课,已便春闱呢。” 严光龄他老人家的名声在外,抗倭的英雄,二品的高官,封疆的大吏。徐氏扯了扯嘴角,僵在原地都不好在说些什么。明徽深呼一口气,继续道,“我想着月底便出发回京,我底子本来就薄些,不受名师指导,怕是又要等上三年了。” 其实这些当然都是幌子啦! 会试一次能过的那都是祖坟上冒了青烟的大才之人,那是凤毛麟角,寥若晨星,屈指可数,少之又少的存在,就连严光龄也是考了两次不是。至于为什么他这么说了就会有人信他没准真的能一次考中——可恶的幸存者偏差。 就是因为虞明靖这种别人家的优质孩子,总让家长产生一种没准自己家孩子也行的奇怪自信。 虞六叔心想,既然祖坟上已经冒了一次烟了,没准还能再冒一次也说不定呢!(明徽苦笑,谢谢,其实我并不是你们老虞家的孩子,就是说冒青烟也熏不到我身上……) “这么快……”徐氏诧异的放下筷子,说着便要起身去安排仆从丫鬟,“那我赶紧叫人给你雇好马车护卫,好方便你路上使唤。” 明徽听罢连忙摆手,“不用姨母担心,我这次回京跟着段家商用的货船行水路,他们途径开封府停船再走陆路,我便跟着商队一路回京。途中虽可能累些,但长点见识也好。男儿家只知道读书,不用眼睛去瞧瞧大好山川河水,心胸如何开阔。” 好吧,出去玩才是最终目的。 好不容易身体养好了,手头富足了,会试这种注定一次不可能过的难关,下次再说吧。 于是乎美好的构思一番,脑海中奔涧鸣雷,松竹荫映,山峡中奥寂境也。明徽人意山光云景,只觉前程光明无限,日子都十分有盼头。 饭后六叔被靳家的管事叫去讨论晚上一同宴客的喜事,徐氏见明徽满脸要溢出来的欢愉神色,悄悄将人拉到一旁,“你跟姨母说,你到底跟姓段的什么关系,他即肯救你于危难,又肯不要回报的帮扶于你。你们两个好的外人看了都要议论是非,他做什么特殊对待你?” “……” 明徽心虚的眨了眨眼睛,讪讪道,“兄……兄弟情义!” “呸,还想蛮着姨母。”徐氏眉心骤然紧皱,一双美眸瞪大,神色锐利而气愤。她只觉得一股气怄在心口处,不住狠拍桌面道,“他,他以财色诱骗了你?” 明徽发窘,心里腹诽其实是他以美色诱骗我来着…… 不过这时候给他几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姨母真说些不着道的混话,明徽脸色涨得通红,急忙辩解道,“哪有的事!” 徐氏精致的眉眼依旧不减怒意,明徽暗叹一声,凑过去揪了揪姨母衣角,“您看我像那种人嘛,我们两个……算……” 不等明徽犹犹豫豫的磕绊,徐氏捂住胸口,深深喘了几口气道,“难不成还两情相悦,情难自拔?” 明徽急忙呸呸呸,想了想鼓足勇气道,“至多算大恩难报,以身相许!” “……” 眼看着徐氏气血翻涌要撅过去,明徽忙不迭的双膝垂下,咣当一声便跪到跟前,“我是不想瞒着姨母,姨母也别想给我张罗婚事了。我……我……” “别说了,姨母明白了。”徐氏那双因生气而透亮的眸子在短暂的沉默中变的寂静。她慢慢抚平自己起伏不断的胸口,突然苦笑道,“一早便瞧出你不对劲来,你是姐姐唯一留下的孩子,我待你至亲至爱,管你喜欢男的女的,自己日子自己过好便罢。做长辈的强行干涉,反到更乱套了,闹到最后谁也不会快活。” 想到阿姊,一滴眼泪从徐氏眼眶中滚滚落下,来不及让明徽瞧见,她急忙抬手擦拭干净,只说话间颤了音色。 明徽刚松了口气,徐氏凝眸回忆过往之余眉毛又拧在了一起,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可你就算非要找个男人过日子,也切记找个靠谱些的才对。像段爷那种行商之人,常年游走于五湖四海不说,眼瞧着还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勾三搭四的,不成样子……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啊这……跟炮友当然不会有好结果啦。 明徽羞愧低头,心道对待感情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论风流和勾三搭四,他和段鸿亦也不相上下了。 不过眼下首要之事还需先把姨母哄开心了,明徽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学着钧哥儿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轻轻摇晃徐氏胳膊道,用坚定的语气道,“行,那我以后就不跟他好了。等缘分到了,自然会有跟我相依相伴之人啦。” 徐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去轻拧明徽脸颊,“快起来吧,我知你大了,万事已不用姨母操心,” 就这么轻易的出柜了,明徽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但总归能和真切关怀自己的血亲谈心一番是件好事,古往今来对于子女或者晚辈的与众不同,谁又能突然间的释怀呢。 太阳西沉,殷红的彩霞晕染而开,透着股灿烂光辉。夜里明徽和徐氏一家去靳府吃了顿庆祝孩子乡试中举的琼林宴,大人杯盏交错之际,靳琪显是不大高兴,整个人蔫蔫的。 “靳兄这是怎么了?”明徽趁着没人关注,悄悄将靳琪拉到角落处坐下,全然一副关怀(八卦)神色。 靳琪表情严肃,眉眼深深的疲惫苦涩,“苓姐儿上个月在我备考的时候已经说定人家了,兄长和嫂子让我想开些……可我……可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怎么就晚了一步呢……呜呜。” 眼瞧着好兄弟因为失恋而悲怆落泪,明徽腹诽这老天爷也不会一下子把什么好事都加在你身上不是,于是张口没头脑的劝道,“那你还是好好读书吧,考上进士后再当个知县老爷,有权势后拆散了人家夫妻两,再把苓姐儿娶回家。” “你胡咧咧什么,我怎会是那等下作人。”靳琪苦大仇深的脸上顿时拧出不悦,气冲冲的便推了一把明徽。 明徽本就是有意逗对方开心些,一时不妨,顿时摔了个大马趴。 “噗……”靳琪眼里还带着愠色,不过看着地上捂着屁股哀嚎的明徽,瞬间也不觉得失恋痛苦了,整个人拍腿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喜剧的内核都是另一个倒霉蛋的悲剧,顺便人还是不要抱以任何不正当的歪心思,容易遭天谴。 人生苦短,还是要及时行乐啊。 眉阳县的宴席吃个三天三夜,整了县的相熟的亲朋好友以及官府的大人物都来狠狠的凑了热闹。隔日明徽和靳琪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谢贻回到州府,继续将宴席进行到底。 这次的琼林宴由知府周大人举办,冯教谕年迈,天气渐冷下身体越发不适,只是被仆从推着出来受了众举子一礼,便匆匆离去。剩余几十个喜气洋洋的学子和州府有头脸的人物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等到了月底,燕斐青还是不大放心安全问题,便跟怀王那请了假,定要亲自送明徽回京。 明徽知道拒绝也无用,跟一根筋的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便带上鹿蕴儿三人行至码头处,找了一圈终于找到段家的商船。 约摸二三十个伙计刚把整理好成箱的药材抬上商船,蜀地盛产川芎贝母,天麻黄连等药物,等运到京城会分散于段家名下不同的药铺。几十个箱子成排摆放于厢内,再用油纸包裹,还是有浓烈的药香传来。 段鸿亦显是早早和管事说好了明徽的相关事宜,连船舱内的客房也收拾的干净利落,只管忙碌自己的琐事,不轻易过来打搅。 大丈夫当朝游碧海而暮苍梧,人还是要游历四方知天下之大。当然明徽没有徐霞客般的伟大志向,只是漕运渐渐前行,广阔无垠的江面奔流不息,碧波荡漾,九曲回肠。看锦绣山河,江山如画,两岸青山连绵,隐隐孤舟浪接天,终是难得的机会。 行船半月有余,水路靠岸至开封府的码头开始走陆路。一众药房的伙计们继续在码头忙碌,明徽跟领头的管事说了声后便自顾自的拉上燕斐青和鹿蕴儿上岸玩乐。 不晓得这个时代和现代地理上有没有什么区别,明徽想着前世和朋友走过的开封市,一路上东窜西跑,到了一间客栈前却瞧见门口被一圈穿甲带刀的护卫围着,忽出来一人穿玄色圆领直裰,腰间缠绕皮革匕首,肩宽健壮,却乍一眼瞧着憨厚老实,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人背地里杀人如劈瓜般顺滑。 阿甫!! 明徽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眼瞧着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他连忙逮了个凑热闹张望的路人询问,“这么大的阵仗,里面可是哪位大人?” 那人挠了挠头,随口便将自己刚八卦到的信息传播而开,“说是个江浙来的封疆大吏呢,这次亲回京述职,也就路过在这里过夜罢了……乖的嘞,连州府的老爷都过来拜见了呢。” 那绝对是严光龄没错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预告:快乐的明徽游玩途中遇到回京述职的严老师,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思想不够上进积极,又被教训了肉体(此处略过千字)…… 果然大纲一句话,延伸几千字哇,严老师又被挤到下一章了!! 第121章 人就是双标啊 明徽不好凑过去没规矩的扫了老师颜面,想了想自己身上也就只有一块怀王府的腰牌厉害些,便又塞了些碎银子让店里仆役递了过去。 没等多久一身玄色护卫服的阿甫便走了过来,一本正经的行礼后将明徽从一众看热闹的人群中单拎了出来。 在一片目瞪口呆中,明徽连忙招手用口型让燕斐青带着鹿蕴儿先去找家客栈歇息,他要去寻严先生。 阿甫依旧是那副嘴角永远含笑的忠仆模样,不过换上玄色侍卫服饰后徒增几分锐利锋芒,明徽长松一口气,两人不住回忆往昔,行至半路阿甫突然没来由的小声问向明徽,“你那个会做枣泥馅酥饼的小丫头怎么突然长那么大了,三年没吃她做的点心,怪想的……” 明徽没想太多,脑海里自动回忆鹿蕴儿从当初那个正义决然的小女孩长成现在明媚可爱的小姑娘模样,顺口便回复道,“你若想吃,我那还放着不少,等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 不过瞧着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男性如此审视自己贴身的妹妹,明徽突然警铃大响,张嘴结巴道,“你……你别是看上我们小鹿姑娘了吧!” “啊?”阿甫一时间满脸的问号,这都什么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明徽气的跺脚,“不行不行,你年纪都快比人家大一轮了!” 阿甫还没闹清什么情况,不过他脑回路也很清奇,连忙辩解道,“你胡说,我今年才二十六,小鹿姑娘也就十六七岁,我怎么就大一轮了!” “还有,部堂大人的年纪都可做你爹了,我瞧少爷心里还不是乐开花了一样。” “……” 明徽一瞬间在斗嘴中败下阵来,果然人就是赤裸裸双标的产物啊! 到了二楼,正好有位身穿朱袍的官员刚从屋内退下,遇到阿甫时竟然客客气气的问了句安,转眼瞧见明徽一身衣束虽简单质朴,却生的容色清俊婉约,眉眼精致漂亮,一派浑然天成的风流飘逸,不似寻常百姓。 见对方目光已经带了几分不善之意,阿甫笑的憨厚本分,语气却十分冰冷,只道了声,“这位是怀王亲信,部堂门生。” 好家伙,八个字直接又让那五品的官员眼睛都快笑没了,开始止不住的夸赞明徽仪表堂堂,飒爽英姿,一表人才,前途无限,……明徽默默站于一侧,尴尬的脚趾扣地,只听里屋一声轻咳响起,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阿甫白了那官员一眼,径直和明徽推门而入,唯留下那官员还想凑这热闹,奈何又没胆量的退场。 “小虞少爷,你最会哄人开心了,部堂最近总不自在,我给你守在门外,任你在屋里折腾,绝对不会有人靠近就是了!” 阿甫临退下前刻意压低声音说的一本正经,明徽听的简直面红耳赤,真想掐对方脖子,你个白切黑不要把话说的那么直接啊喂! 三年来两人间唯有书信往来,不曾再相见过一次。 再重逢说不出是陌生还是别扭,明徽转身将门轻轻关上,心口处突突狂跳着,却迟迟不敢正眼去看严光龄。 坦白直说两人不只师生情谊,还有实打实很暧昧的肉体关系。 严光龄身份贵重,自身威严冷冽的性格也不会主动询问他人。终还是明徽扛不住快要在空气中凝固的压力,一转身对上那双深邃幽暗,带着探究意味又好似轻松惬意的眼眸。 二品朱红官服是藏青色绣锦鸡的补子,乌纱帽规矩的摆在书案上。着团领衫,腰间是符合官阶的犀牛角刻浪纹黑色革带。文官的袍制是一尺阔的大袖,那双手里正拿着一串檀木珠子把玩。 严光龄身形高大,此时此刻坐的笔直挺拔,阳光透过油纸糊的窗户打在那张威严冷冽的脸上。三年的岁月好像并没有给这个男人留下痕迹,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端雅刚正,深邃俊毅眉眼于平静中藏着锋芒,鼻梁高挺,嘴角纹丝不动,瞧着唇线分明,却很柔软好亲。 明徽心想,妈的,还是那么帅! 按照他一贯的秉性作风,现在就该忍不住扑过去。但是一想做人矜持啊矜持,你自己把持不住,万一对方还嫌弃你轻佻怎么办! 两人大眼瞪小眼,明徽绷不住转了转视线,老脸从耳朵红到了脖颈处。 严光龄念起曾经种种,暗自叹息一声,放下檀木珠向明徽招了招手。 明徽喜出望外,像只迫不及待想被人撸毛的小狐狸,无形的蓬松大尾巴在空气中摇来摇去,高兴的不得了。那你说为什么能这个愉悦呢,当事人紧紧抱住老师的腰,嗅到那股让人安心熟悉的味道,眼里简直要冒出精光。 那是种脚踩进棉花糖里柔软又温暖的体验,像晴空万里时微风,像寒冬腊月里隐约清冽的梅香,是满腔要溢出来的欢喜。 还好明徽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就像老实人阿甫给予他最大的期待——逗严光龄笑上一笑。所以他只是特别特别的高兴,并不沉沦。 细微的呼吸声就在耳畔,静静的,仿佛空气都要因为这份沉默而变得凝固。明徽把脸埋在严光龄的怀中不住磨蹭,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我很想您……一直都很想。”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又明白其实美貌对于严光龄这种发闷又冷情冷性的士大夫来说,并不是王牌。 明徽习惯于对方的无动于衷,撒娇般诉说完相思情义后鼓足了勇气,轻轻咬在严光龄脖颈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牙齿碰于想念的肉体,温热的,混杂着血与欲的浓烈情愫。 “当真是……没规矩,也没什么长进。”严光龄的大手揉在明徽脑袋上,一路下滑,扯住后衣领,将人从自己身上拔起。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7节 明徽毫不羞怯,只大咧咧的坐在严光龄的身上,双臂自然放松的勾了过去,继续重复道,“我想你。”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严光龄微微眯起眼睛,带有薄茧的手掌慢慢绕过后颈,抚摸在明徽如凝脂般的脸颊上。 总督即管行政又掌军务,是要会带兵打仗的。常年游走于军营中,已经让他年少时同样白皙的肤色渡上一层麦色。严光龄不知原来肤色间的对比已经足够激发人的欲念,他用指腹摩挲着明徽的嘴角,柔软湿润的唇瓣微启,露出里面粉艳色的舌尖。 明徽才懒得走纯情小白花路线,他就是狐狸精投的胎。只是垂眸间,他便慢慢的舔了过去,含住严光龄的指节轻轻一吮,故意露出些许啧啧的水声。 “离春闱不过还有几个月的光景,不好好待在府学待考,跑到开封来做什么?当真是玩心大,不分轻重。”严光龄神色一滞,察觉到指节被咬的有些轻飘飘发痛时,才想起大事,没来由的张口便教训出声。 “……”明徽腹诽你在骂,我一定给你咬出血来。 “我肯定一次考不中,做什么那么认真……”听到关于科考的严肃问题,本来还浑身热血沸腾顿时被打进冰窖。明徽懊丧的将脸靠在严光龄的手上,无力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说。 如果明徽是严光龄的儿子,听到如此颓废不上进的言语,那今天铁定是要挨顿胖揍。而事实上因为亲儿子从小体弱多病,没养在自己身边,严光龄这个父亲也实在没机会施展“身手”。 作为一个从五岁起便想着上进的有志青年,人到中年依旧心怀壮志,从不懈怠的朝廷大员,严光龄一时间只想先找个木棍狠狠在明徽手心上打上几板在说。 怒火值彪升至百,明徽还没反应过来,严光龄已经气的闭上双眼,忍不住想把人提溜起来先骂上一顿。 奈何明徽脑回路清奇,见严光龄双眼闭合,睫毛微颤,心道什么情况,这时候是要自己主动亲过去? 好罢,没准这男人就是好欲拒还迎这一口呢。明徽想也不想便吻了过去,轻巧的顶开对方牙关,舌尖滚烫,暧昧纠缠,一时间寂静中只闻水声轻响,心脏狂跳。 养这么个儿子固然苦大仇深,但养这么个情人似乎依旧是……很揪心的。 作者有话说: 该死的还得下一章才能写肉哈哈哈哈哈!! 但是暧昧和亲亲抱抱真的特别美好我狂写!! 爹系攻!!yyds!! 第122章 不正经 起先严光龄还未反应过来,只突然察觉到嘴唇被紧紧封住。太久没经历过小狐狸崽子这种偷袭式的轻薄,稍泄下丁点的气力,那滑软的舌尖立刻攻城略地般的倾泻纠缠。 “唔……”明徽嫌吻的不够深,将手掌托到严光龄脑后,更加赤裸的索求。 对于这种风流事,他好像才是那个上位者。 柔软的舌尖挑逗般舔舐着对方敏感的上颚,丝毫不含蓄的吮咬。失控的感觉俞发强烈起来,强烈的欲望几乎要将理智吞噬,或许从两人视线相触的熟练,任何严肃的话题都不该存在。 明徽就是轻佻的,温暖的。他含着严光龄带有凉意的唇瓣,小心翼翼的摩挲,用牙齿和舌尖诉说相思。唇齿碾转追逐,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弥漫,厮磨间气息逐渐变得滚烫,水声轻响。 四周满室寂静,严光龄不曾主动放肆,也不舍的将人推开。两人动作未停,渐渐彼此间呼吸便急促的吓人,身体也贴的极近。 “呼……元道先生……严师父……”明徽觉得有些热了,不由扯松了领口,湿润着双眼去唤严光龄。 小狐狸崽子不仅红了的眼眶,白皙如凝脂般的肤色上也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绯红,粉润色的唇瓣还沾着两人糅杂在一起的唾液,肿的像抹了层蜂蜜膏,瞧着便十分香甜。 就知道两人独处一室,往往就会往情色上发展。严光龄不信邪了一把,又唾弃自己士大夫文人的清高孤傲。 “想不想要?” 严光龄难得觉得耳根处发热,他默默将视线转了方向,却避免不住被明徽突然亮起的眸子吸引。 “那……那要在书桌上嘛……”明徽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沾着刚才深吻时激出的湿润,整个人悄默声的便贴在严光龄胸口处,嘴角上扬勾起快要憋不住的笑意。 “不可以。”严光龄长呼一口气,顺势抱在明徽腰侧,轻而易举的将人搂抱在怀里往床榻间走去。 “有什么不可以,从前不是也试过……”明徽靠着严光龄肩头,轻轻咬向对方发红的耳尖。 “……” 严光龄继续深吸一口气,语气渐渐带上愠色,“已经很不正经了,你老实些!” 虽然是被教训了,明徽却几乎要乐出声来。 咣当一声,两人一同滚进柔软的床榻间。严光龄遵从文人的清贵,尝试慢慢解开明徽腰间的革扣。明徽便有些急不可耐了,撕扯着便要去掀严光龄的官服。 “织造局绣娘绣了半月才得一件绯袍,你使足了力气扯是扯不坏的。”严光龄的大手摁住明徽,摇了摇头后还是自己起身去解身上带有规格的御赐官制。 明徽起先还不大乐意,腹诽这床榻间的情欲还不是越下流越粗鲁的好。可他把自己一身不值钱的衣物火速褪了个干净,只留下素白色亵衣后,再抬头去瞧严光龄解衣,又是别样风情展现。 严光龄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默不作声解开圆领袍的纽扣,露出交领白色的贴里。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继续往下,犀牛间制成的暗色玉革带随着咯噔一声卸下力道,被小心翼翼的搁置到茶几上。 绯色袍服顿时松了紧绷的力道,被三两下解开最后的束缚,随手放在一侧的椅面。最后的贴里褪去,麦色的健硕肌肉随着轻薄的亵衣起伏,若隐若现般现出紧窄的腰身。 明徽只觉得灵魂出窍,暗自摸了摸鼻尖,幸好还有点出息,没流鼻血。 严光龄容貌没变,身材却超乎意外的性感起来。 明徽仰面倒在床上,默默捂住胸口,听着一声接着一声来自内心的狂跳。也不知严光龄到底在磨蹭些什么,他忍不住转身去看,对方手里正拿了盒精美包装好的木制盒子,打开后一股桃仁混着檀香的味道袭来,大抵是秋日里护手的油脂膏子,现下用来最合适不过。 不大熟练的吻在额角间落下,严光龄解开明徽的亵衣,低头顺着脖颈处轻咬。 明徽觉得有些痒,喘着气笑道,“这么慢的话,等晚饭上时都不及吃了。” “……” 严光龄迟疑不解,明徽勾起唇角笑的灵动,翻身便压了过去,“先生教我读书,我教先生床笫之欢,可好?” “再说不正经的话,我立刻把你丢出去。”严光龄冷哼一声,腰侧亵衣的绑带却已经被明徽解开,锁骨处潮湿温热的触感贴了过去,身下火热硬挺被隔着衣料揉搓,从根部到茎身被轻巧的撸动,顶端铃口处酥麻滋味席卷全身,一下接着一下的刺激。 “你才舍不得呢。”明徽笑的露出一对乖巧的梨涡,低头吻上严光龄的嘴角,从对方手中接过那盒香气扑鼻的油脂,捥了一块放在温热手心处融化成液体,径直脱了自己亵裤,往股缝处抹去。 手指一节一节送入体内,明徽趴在严光龄胸口处不住呻吟出声,像只发了情的小兽,轻摇着下身去减缓所有不适。 “呼……”明徽觉得差不多时,又从盒中捥出一块油脂往严光龄粗挺的性器上抹去,顺势用滑腻的掌心包裹住发烫的茎身,边撸动着边去瞧严光龄快要烧起来的脸颊。 难得冷寂威严的眸子染上暖色的情欲,明徽竟从其间察觉出几分急切燥热。 他放松了全部身心,双腿跨坐在严光龄腰侧,扶着对方粗长硬挺的性器一点点进入自己体内。太久没被侵入的内壁在瞬间吸住龟身,在油脂的润滑下依旧寸步难行,明徽深呼吸数次,蹙紧眉心吞吃,紧致的穴肉不住痉挛收缩,直到性器全部挺进,疼痛和快感一样鲜明。 “够了……”严光龄的嗓音不由发哑,三年来他不近情色,再觉得躁动也不过用手随意打发自己的欲望。他对明徽的好,原是建立在低谷时的放纵……亦或者明徽这人无论从身世还是命运,都是特别的,所以才格外吸引人。 他是高阁老派系的一员,赵晖是阁老的选择,明徽却是这盘棋局中的意外。 如若怀王有朝一日登上天位,明徽又算是什么身份? 明明是困兽,是被所有执棋人一眼望穿的可怜之人,为何从不见悲伤,积极快活的向生活求索,从未抱怨。暖融融的像束微弱的光,落在人身上是舒适的,安心的。 严光龄皱起眉心,起身掐住明徽细白的腰,低头发狠似的吻住对方的唇,激烈强硬,不似方才深吻时羞怯缠绵的试探,他的吻法会让人觉得窒息,严丝合缝的攻城略地。直到察觉出一丝发甜的血腥味蔓延而开,严光龄才缓慢放开,唇分时一丝带着红色的银线牵在两人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谁受了迫害。 “你……”明徽懊恼的喘息,心里腹诽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人,自己主动上位伺候,竟然还不乐意的咬自己一口。 不过严光龄心思繁重,他生气是因为自己真的产生了怜惜之情,那是不该存在于他心中的欲望。 下一秒就着结合的体位,严光龄发力将人压在怀中,将两条白皙修长的腿架在肩膀处,挺胯在紧窄的后穴里抽顶,让顶端龟身抵着蠕动的软肉,寻找那里最敏感的地方研磨。 “嗯嗯……唔……”明徽下身一阵酸胀,起先还有些不适,被严光龄毫无章法的顶弄,后穴里被磨的又麻又痛。 他大口喘息着,尝试摆动软腰配合对方的生疏。粗硬的性器一次次顶进,被软肉谄媚的吸附,碾过数下后终于寻到点上,快感汹涌而至,满足的呻吟声控制不住的溢出喉腔,是真的痛快。 严光龄最受不了明徽这时候眼圈发红的可怜模样,跟受了委屈似的,盈盈泪光含在其中,随着身下强烈的抽顶,刷的一下便落在脸颊两侧。 不知为何,他低头过去轻轻舔舐,咸涩的味道却像味春药般让人越发失控,发烫的性器顶着滑腻的软肉反复操干,每一次都又快又狠的顶在穴心处揉碾,进出时油脂化开的水声啧啧作响,伴随着沙哑的喘息和哭声,足够让任何男人失控沉醉。 “啊…啊……”明徽浑身颤栗,快感来的太快,他晃着腰吞吃对方的性器,肉穴里沉甸甸的酸麻让人觉得畅快又痛苦,以至于高潮来临时他张开嘴唇,让涎水落于软蹋,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边收缩痉挛着,一边承受不住的急促喘息。湿滑肉壁紧紧吸吮住茎身,在不断收缩中严光龄也吃不住,抽出性器将体液一股一股射在明徽大腿根处。 呼吸滚烫炽热,明徽终于回过神来,使力收缩手臂,将脸颊埋在严光龄的颈窝处不住喘息呻吟。 片刻后缓过劲来,严光龄撤了力道,低头轻轻吻在明徽耳畔处,声音发哑却意外温柔,“喊了那么久,可觉得渴了,饿了?” “……”明徽脸上不由发胀,整个人缩了缩窝进严光龄怀中,抓起对方的大手分开十指扣住,“阿甫肯定守在门外,现在让他送吃食,八成会笑话我……” “这时候到知道羞了。”严光龄勾起浅浅的笑意,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明徽发红的脸颊,“那等你饿了,我在传饭。” “呼……”明徽长叹一声,突然脑回路转到正题上,眨了眨眼睛问向严光龄,“元道先生,那我可以跟着你一起上京吗?路上侍候你起居也好,给你暖床……也好!” “……”严光龄脸上声色不动,目光却莫名肃穆起来。 明徽感慨大抵是蹭不到同路了,他缩了缩身体,鼻子贴在严光龄脖颈处浅浅的呼吸,还是有些不舍的。 “暖床到不必了,明天开始就要走官道,住驿站。路上侍卫众多,前后不知会遇到多少同僚……”严光龄沉声说道,抬手轻敲明徽鼻梁警告,“同行未必不可,但约法三章,不许你在外人面前还如此胡闹轻浮,不许青天白日跟我撒娇卖乖,不许怠慢读书学习,路上我要抽空检查你的功课。老老实实的当门生,我自然庇护于你。” 作者有话说: 明徽最大的金手指当然是心态超级好啊,就是脑回路很清奇,能让他伤心很久的事……好像真的很少很少! 严老师其实超爱钓系小太阳的哈哈 明徽:我不信你路上能拒绝跟我瑟瑟 第123章 是要节制,不是遏止 “嗯……”明徽眨了眨眼睛,点头间便将脸凑到严光龄面前不假思索的说道,“那白天循规蹈矩的当个好门生,夜里床榻欢愉时我只做你的徽郎,好不好!” “不守规矩就趁早自己上路。”严光龄肃穆的眉心微皱,近距离靠近的明徽白皙肤色还未褪去情欲的薄红,说话时发肿唇角两侧的梨涡时隐时现。尤其稍往上看,那双微挑的眼睛长睫扑朔朔微颤,却笑弯了弧度。片刻后他还是招架不住的微侧了视线,严厉中又带了几分无奈,“明明是只小狐狸,做什么灰狼。” “……”啊,好没情趣的谐音梗! “那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就是了。”明徽叹息一声,默默缩回被窝躺下。 不过失望之余他想了想,纵然路上匆忙怕要守着规矩,此时此刻不占便宜还是很吃亏的。于是不断在软蹋间蠕动,明徽最终还是重新钻进严光龄怀里,先是轻巧的先吻了过去,只是轻轻的贴在一起便觉得欢喜。顺势在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来的结实肌肉上一顿揉捏,爱不释手。 两人呼吸间渐渐变得粗重不稳,明徽越摸越上瘾,温热潮湿的吻的渐深,手掌便不受控的往下移动,握住对方已发硬的性器点点厮磨。 先前射出的精液还来不及擦拭,湿漉漉的沾在茎身上方便润滑。明徽手法熟稔的用指尖攥成环状,将性器套弄的发颤,嘴上却不老实的念道,“既然明天开始老实,那今日就多放纵几次好了。” 严光龄耳根处再一次发烫,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专门来克自己的也说不定,每每失控时竟也不觉得荒唐,反细想觉得欣慰。 “我在总督衙门当值时,也会想起你咋咋呼呼不成体统的调皮模样。”严光龄喘息着,抬手轻轻抚摸明徽凌乱的鬓角,“那般鲜活明媚,我人生中却不常见。” 明徽有些懊恼的蹙起眉心,他不解严光龄为何要在这时候说些煽情的话。可片刻后他便释然了,他是真的不了解严光龄。这个人的生平,这个人的理想,这个人的成就,实际上都离自己很遥远。 “那说明你也想我了,对不对!”明徽哼唧着将脸颊蹭在严光龄的脖颈处,提前把该撒的娇,该卖的乖全使足了劲。 “想的不多,却是真的想过。”严光龄觉得有些痒,转身再次将明徽压于身下,就着侧躺的体位,捞起一条乱晃的长腿架在自己腰上,抚着硬挺的性器再次深顶进湿热的软穴。 明徽轻叫出声,却没来得及从严光龄平静无波的注视下看出端倪。 第二次总是比初时要更持久漫长,却不想会变得折磨。 到最后明徽几乎要溢出泪来,眼圈发红的去求严光龄给他一个速战速决的高潮,而不是掐着他的腰一点点的厮磨,像揉面团一样的挤压禁锢,严丝合缝的结合在一起,却不许闹出大些的动静,更不会轻而易举的给予快感。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8节 这绝对是惩罚,亦或者教训。 厚黑如严光龄是懂得如何控制处理一切超乎意外的事故,明徽要的情欲他不是不懂,但是不想给时即使自己也觉得痛苦,也要加倍让对方知道错了。 “呜……先生……元道先生……”明徽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会在床榻间被别人拿捏欺负。他被牢牢制住双手,腿上使不出力气,只是被那双粗糙却有力的手掐着腰狠狠抵在穴中,却紧紧绞扭在一起不肯给个痛快。 他确定严光龄就是故意的,那双粗糙带有薄茧的手掌反复揉搓在胸口处,指节时而搓捏小巧的乳尖,时而用力轻轻捏住一碾,油然而生灭顶的快感。 明徽终于败下阵来,鼻腔一阵发酸,眼泪从眶中止不住的往下掉。他好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第一次挑逗成功,第二次便是犯上作乱了。 自己能带给严光龄快感,严光龄也能轻易剥夺他获得极致快感的权力。 长久的掌权岁月里,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上位者,他理所当然的作为封疆大吏,在一方水土施展抱负,被无数下属百姓顶礼膜拜,毕恭毕敬。他儒雅端方的外表下藏得是威严倨傲,强势凌厉。他可能因为私情而稍许心软,却不愿被丁点的拿捏。 “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也不敢了……求您……求您快些好不好……”明徽呜咽着扭动下身,得不到解脱的交合就像隔着靴子挠痒,痒的厉害时只能忍着,浑身上下如同有蚂蚁在爬般难过。 严光龄听着求饶声,伸手一点点抚去明徽眼角落下的湿润。他卸去禁锢,将性器缓慢抽出些许,再狠狠往穴心处一顶,明徽顿时受不住的喊叫出声,前端性器在这般刺激下竟直接射在摩擦的被褥间,即欢愉又觉得痛苦,只得把脸埋在枕头处不住喘息发抖。 “以后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别总让我重复。读书用功时别叫我费心,私下里胡闹也要有所节制!”严光将人捞起,双手轻捧着明徽已经哭花了脸颊,低头吻在那还不停淌泪的眼角处,“我的庇护是有条件的,你要听话。” “知……知道了……”明徽抽了抽鼻子,哑声哭着应道,“以后我只当你是老师,再也……再也不放肆轻薄了。” 好罢,众所周知床上说的话是做不得数的,明徽呜呜咽咽的赌气发誓,权当情趣处理! 苦等的高潮终于来临时,明徽浑身再也使不出力气,只得绷直了脚趾,任由大腿根部抽搐发颤,仰着后颈不住喘息呻吟,哭声软绵绵的无力却又酥又哑,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到最后实在叫的严光龄老脸不由发红,将被子一把扯过来蒙在两人头顶处,恨不得立刻将明徽吞进肚子里。 唇舌激烈的勾缠,身下就着结合的体位,在痉挛收紧的肉壁中释放欲望,这次似乎是懒怠了,竟直接将体液射到肉穴最深处,酣畅淋漓的炽热。 “是要节制,不是遏止。”黑暗闷热中两人粗重的呼吸交融,严光龄简而言之,明徽顿时气的把眼泪鼻涕全糊在对方身上。 怎么什么理都让你占了,赤裸裸的朝廷命官欺负老百姓,好没天理,好没人性! 夜幕悄然降临,最后的阳光洒进窗中映出格外鲜亮的金黄,角落处香炉一丝丝冒着袅袅的白烟,越发衬托着周身的环境静谧无声。 “阿甫,叫人去备热水浴盆和一些吃食来……”严光龄清咳一声,没理会明徽快要爆炸的怨气,自顾自起身披了件里衣,便招呼门外守着的阿甫进来伺候。 “……”明徽默默缩在被子里,眼瞧着阿甫平静的一张脸进来开窗透气打扫,又从随身带的箱子中翻出一套藏青色云纹纱长衫替严光龄换上,到最后跪下替主人系上腰间玉筘,一气呵成。 “记得多备些甜味的点心。”严光龄半批散开长发,顺口又嘱咐了一句。 阿甫点头应下,临出门之际看到床榻间一双稍带怨气的眼睛,又悄默声的瞧出主子心满意合的饕足神色,暗自为勇于献身的明徽竖起大拇指。 明徽出了一身的汗,正是发懒不想动的时候。更气愤的是自己连套可换洗的衣物都没有,难不成还要继续穿染上体液的亵衣嘛。 不过这些显然是低估了阿甫作为全方位管事的能力,片刻后随着叩门声响起,阿甫叫人将浴桶送至屏风外,随手便把一个提着包袱的小姑娘领了过来。 明徽见是鹿蕴儿,即使缩在被子里也不由大惊,“不是叫你和燕大哥先找间客栈住下,晚些我再去寻你们吗?” “燕……燕大哥见你跟了……跟了严大人,便说放心了,他有事先回怀王府,让我带着所有行李包袱过来……”鹿蕴儿是小地方内院侍候的女使,何曾见过这种肃穆周正的场合。她被阿甫一路带到二楼,身侧皆是冷着脸身着玄甲的侍卫,以至于看到明徽时张口便结结巴巴说的磕绊。 “你把包袱放下,先去歇着吧。”明徽暗自叹息一声,莫名觉得心揪难过。他发觉自己有时候并不了解身边亲近之人的所思所想,严光龄是因为地位悬殊,燕斐青是因为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只藏在他自己心里。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这章还是肉嘿嘿!! 严老师那是被勾引的狠了,彻底恼羞成怒了哈哈!磕年上就是要磕不对等的关系,地位越悬殊越压迫越好磕!!当然段段这种风流多情又有趣的叔系攻另当别论啦! 第124章 口是心非 眼瞧着鹿蕴儿胆战心惊的将包袱打开,小心翼翼的将干净亵衣放到床榻边角的小几上。期间她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起,瑟缩着肩膀将身体垂的极低,路过严光龄时又像受了惊似的,畏惧惶恐中急忙下跪磕头行礼,离开时整个人发抖的厉害。 而严光龄只是自顾自的坐于茶桌前盘着手串,宛如将眼前种种看若透明的空气。人非人,尘非尘。 明徽回过神来,悄悄掀开被角起身,赤裸着一身暧昧潮红的痕迹慢慢接近严光龄。屋里银丝碳烧的正旺,四周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燃起,相似的红光映在人身上格外柔和,好似心里也这般敞亮的暖和了几分。 “反正是要沐浴的,衣服穿了又脱的,做什么这么精细。”明徽垂眸喃喃道,低头却看到自己白皙手腕处被严光龄发狠挟制时掐出的紫痕。像是副难看的手镯,又像是被拷住留下的证据。 严光龄平静威严的脸上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他放下手串后招呼明徽过来,将人用力拉到自己跟前,声音冷冰冰中带了些警告的意思,“因为我是老爷,老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下面的人只要会看眼色,懂规矩即可。” 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回答,明徽却立刻懂了。一时间竟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对严光龄又是时刻都想贴在一起的喜欢,又是惧怕这份崎岖感情来的太深。 大抵就是强权者对下位的物化吧。 明徽想起阿甫对自己最大的期待——当一个能让严光龄开心的工具。 可真的能怪严光龄冷情无情吗,这个人本身不过也是士大夫阶层自我物化的结果。帝王视他为一方疆土的利刃,容忍他弑亲算计,可以贬官打压他,也可以高高将他托起,给予权势。而他将手下同化为刀,杀人与无形的刀,侍候他舒心的刀。 明徽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其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君子论迹不论心,管他严光龄偶尔的坏脾气也好,无情冷性也罢。是你主动贪图人家肉体美色的,哪一次不是巴巴的往上赶,人家又不是没给好处,天大的好处,要富给富,要贵给贵。 可终究是不能产生太多羁绊的,了解的越深,贴的越近,越拉进彼此间的距离,便越觉得严光龄作为政治工具的压抑残忍。 “那我伺候老爷更衣沐浴。”明徽收起繁杂的思绪,长长的松了口气,打算先去帮忙解开严光龄腰间的玉扣。 严光龄倒是没阻止那双乱动的手,他顺着视线打量明徽裸露的身体。未褪去的透明红潮下脖间琐碎的吻痕,胸前的齿印,腰间,手腕处发狠留下的青紫。以及再往下看,还未干透的浊液还依稀淌在白若凝脂的肌肤上,双腿不经意间一颤一颤的,似乎是太过疲劳畏惧。 “自找苦吃。”严光龄脱口而出。 腰间玉扣被一点点解开,他又莫名其妙的觉得气恼,起身时没注意,差点将明徽推到在地上。 强烈的身高差对比,明徽揉着被撞痛的鼻梁,突然一阵悬浮感袭来,他再次被拦腰抱起,恍惚间同严光龄一起栽进水温恰当舒适的浴盆里。 “以后不要叫老爷,还是叫老师亦或先生。”严光龄叹息一声,将浸在温水中吓蒙了的明徽轻轻搂在怀里,“你的身份特殊,我不该也不会委屈你。可你若再老实一点,再听话一点……该多好。” 怎么这群士大夫们各个都这么口是心非呢…… 明徽被水呛的咳嗽,不经又想到虞明靖,活脱脱一个还未经过岁月残酷洗礼的小严光龄。嘴上仁义道德,纲常礼法,私下里杀人放火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情欲之事搞得好像每次都是自己在强制爱。 做人就不能大方坦诚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吗? 但心中隐约有个角落立刻反驳道——不能! 古往今来,上下几千年。无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士大夫阶层的政客都必须是隐藏情绪与人性的,行走于黑白两道,权利的游戏下喜怒不行于色是最基本的修养,威严狠厉的强势是手段亦是自保的能力。 明徽只恨自己涉入其中一二,懂的不多,却将将好能理解他们的不易,又无法剥离。即唾弃他们的无情凌厉,又感慨自己终究也会走在这条无情道上。 就这么想着,沉默中他的目光里也浮现出一股难言的复杂锋芒,“我若是块木头疙瘩,我若不解风情,我不去捂你这块不尝人间烟火的冰。你就当真痛快了吗,难道你不喜欢?” 又是许久的寂静无声,严光龄眸子黝黑深沉,忽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把眼睛闭上。” 明徽心里发虚,但还是听话的闭上。 片刻后一个轻飘飘的吻落下,像水珠般从眉心处往下滑,停留在眼畔处,鼻梁间,最后湿漉漉的贴住双唇,摩挲间轻巧的用舌尖顶开微涩的缝隙。 齿关松了力道,无论心理还是理智皆大败特败。 一席精致可口的饭菜索然无味,明徽洗完澡后脑袋发蒙的厉害,只愿吃些汤食和甜食。喝了一肚子南瓜小米粥,又啃了两盘子的奶油酥皮点心,最后还是被严光龄制止这种如仓鼠囤粮般的进食,强势赶回到新换的干净软塌间休息。 当然风流事不在,转而透过朦胧纱幔间,严光龄挺直背脊,书桌前铺满笔墨纸砚,阿甫不知何时拿来了成推的文书,层层叠叠的摆了两尺余高。而严光龄只是一本本翻阅着,时而飞速下笔批阅,时而蹙眉思考,继而抬笔沾墨,一字字写下不知什么内容,手腕苍劲有力,不知疲倦为何物。 明徽看的发困,迷迷糊糊中好似睡了一觉,抬眼再去瞧,烛火朦胧间,严光龄的背脊依旧挺拔不变,光映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骤然给幽冷的夜色渡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极静的空气中,唯有纸墨笔砚相配合时发出轻微沙沙的响动。桌上文书少了大半,却多了几卷被翻开的古籍书卷摆在桌侧一边,严光龄扶额轻揉眉心,却依旧笔耕不停,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一篇又一篇的纸张。 距离虽远,可依旧能看出他的字是极好极端正温雅的,却不失威势力度与攻击性,就如他的人一般。 好罢,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惹对方老大不乐意了。明徽用手腕撑住下巴,痴痴的望着沉浸于公务中的严光龄。自己侵占了人家白天的办公时间,还得在深更半夜挑灯补上,确实有生气的理由哎…… 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明徽被阿甫轻叩门的声音惊醒。他眼睛来不及睁开,先试图摩挲身侧是否有多余的温度,可惜如自己潜意识的意料一般,严光龄大抵忙了一夜未眠。 “起身梳洗罢。”严光龄早已换好二品大员的绯红官服,阿甫得了回应后推门而入,径直端好热水帕子伺候主子梳洗,片刻后又换了盆新的放在屏风后。 “……” 明徽揉了揉眼睛,困乏的打了声哈欠,却还是乖乖的把衣服穿好,慢悠悠的移到屏风后把自己洗漱干净。透过隐约的缝隙,他瞧见阿甫从箱中掏出一把梨花木的篦子,沾上水后开始轻柔疏通严光龄披散的长发。 晨光冉冉,透着股明媚暖意。 严光龄眼下泛着通宵达旦后的疲惫,正微眯着双眼不知思索着什么。不过他敏锐察觉出不远处的视线,转身与明徽四目对上,来不及收放的锋利吓得对方往后倒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是兴致使然,还是心里存了几分歉意。明徽轻咳一声佯装镇定,漱去嘴里的牙粉,忙不迭的试图抢过阿甫的工作,“我来给老师梳头!” 作者有话说: 想写细水长流的故事……但是尊的好忙,一定不弃坑!!! 顺便我绝对不写天龙人渣攻!!正文里一直强调就是没有爱,只有喜欢啦!真正的爱放在番外里写嘿嘿!! 第125章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梳发的梨花木篦子沾了些掺了茉莉花的温水,明徽抬手挑起严光龄披散的长发,从上轻柔而下。 平日里束发时还不大明显,细看如瀑般的黑发中竟悄然夹杂了根根白发。明徽有心替严光龄掐断这抹象征年华已逝的存在,却发现一根接着一根,隐约中皆是看不到底的日月疲惫和辛苦操劳。 明徽长吐一口气,心里即酸楚又无可奈何。 他是真的很喜欢严光龄,甚至有时候分不清这份喜欢里是不是掺杂了爱意。大抵严光龄也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值得被喜欢的存在,他不像任何空想主义般虚浮,他真切的,脚踏实地的在实现自己的抱负。这份利益至上的野心确实让人动容,即使这条道路上早已血痕累累,尸骨无存。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意思,替严光龄疏通了长发后,明徽反到内心压抑起来。他想着叫阿甫过来束发带冠,垂眸间却瞧见对方虽背脊依旧挺拔,但双目微微闭着,呼吸平稳间竟像是睡着了般。 想来严光龄年少时也该是个出类拔萃的清俊儿郎,现下即使儿子都娶妻了,也能从浓黑长睫勾勒出狭长眼睑中看到一抹当面的意气风发。 明徽不忍扰了这份清静,悄悄的让严光龄靠在自己身上休憩。平日里肃穆威严的面孔难得柔和了几分,长发垂在绯红的官服上,绣着二品锦鸡的华丽补子显示主人家的权势通天。可到底是肉体凡胎,累时也需以椅为靠。 “老爷,马车准备好了……”阿甫推门而入,严光龄双眼骤然睁开,疲惫中不由蹙眉责怪。 阿甫自觉失了分寸,连忙想退出屋内,明徽却眨了眨眼睛,悄默声往后退了一步留出位置,“你快过来替老师束发罢,我这三脚猫的本事别闹出笑话来。” “……”阿甫汗颜,低声应下后匆匆小跑过来。 哎……这人权利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操心的事多了,连休憩都是奢侈。明徽彻底没了闹腾的心思,他换了一身正时兴的天青色真身大襟直裰,腰间束条简单样式的玉坠儿绦带,又实在懒得把头发精细的束好带上玉冠和钗,只草草的用绢布打了个节。乍往铜镜里一看,还真像个寒门出身的翩翩学子! 不过阿甫对于这种过于素静的衣着打扮稍有偏辞,在一众护卫送严光龄上马车的路上向明徽悄声嘀咕,“你这幅模样不像二品大员的门生,像老爷的小厮!” 明徽气不过,也跟着小声反驳道,“哼,我既不是门生,也不是小厮。我是你老爷的情人!懂不懂,需要夜里暖床的那种!” “……”阿甫在这种毫无营养的拌嘴中落下阵开,好在他心里素质强的不行,最后只竖起大拇指来表示还是你徽少爷想的开! 明徽很阿q式的得意了两秒,马车内忽传来两声轻咳声,阿甫连忙作势要推明徽上去。 “哎呦,你急什么。想吃枣泥酥饼去后面马车里找小鹿蕴儿去要,我这儿可什么都没有。”明徽连忙护着脑袋顶,生怕自己磕在这比砖头还硬的紫檀木马车上。 阿甫出门在外便不好在碎嘴巴的叮嘱,见穿甲胄的护卫们跟上,他也绷起了一张冷冰冰的脸,目光骤然寒戾起来,骑上前头一匹高头大马后不在多说一个字。 明徽对于这种人前人后两幅模样的阿甫肃然起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为了工作牺牲人格。 “过来些。”马车内铺着厚厚的一层兽皮绒毯,严光龄微眯着眼睛招明徽过来。 明徽巴巴的凑近了些,伸手轻轻搂在严光龄腰侧,用脸蹭了绷对方脖颈,“你若困了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一夜未睡,也不知道珍惜身体……”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69节 “……”严光龄才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他听罢面色未变,只狠狠在明徽脑袋顶上来了个爆栗,“若不是你胡闹,我到还能好好睡上一两个时辰。” “唔……”明徽疼的几要呲牙咧嘴,不过还好他是懂得拿捏严光龄小心思的。边委屈的示弱,边越贴越近,眨着一双呼闪的上挑狐狸眼,趁着对方松懈时便贴了过去。 又是一番细腻缠绵的唇齿交融,车夫吆喝的声音响起,轱辘碾过路面时,发出的动静正好掩盖静谧空间里舌尖勾缠在一起的啧啧作响。明徽有心折腾一番,双臂懒洋洋的挂在严光龄脖颈处咣当,绵长的吻后余韵里,他还嫌不够,勾着嘴脸在对方脸颊上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的胡闹。 “……” 直惹得严光龄脸色难看起来,几要发脾气训斥,明徽方挪了位置,大言不惭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前朝大儒批注的《尚书集注》,翻了几页后正经道,“先生好生休憩,学生定路上也刻苦钻研!” 其实按照严光龄的脾气,他是可以一脚把明徽踹出马车的。奈何贼船已上,小东西恨不得把狐狸尾巴扫在自己脸上,嘚瑟又风情,让人打心底觉得又可恨又可爱。 不过他到底打心底里将明徽当晚辈看待,难免宠溺了几分,不好多多计较。 “离那么远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严光龄伸手便将人往自己身边拉进了些。明徽绷不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了闪,乖巧的窝了过去。 严光龄是真的乏了,幸好几月来江浙军事边防太平,所管之地的百姓安泰无恙。但接到回京述职的圣旨时依旧心里觉得惴惴。 立储风波不断,朝中党派之争,文武之乱,到底是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明徽没翻两页书本便发困起来,打了个哈欠后抬眼偷瞧严光龄,发现这人眼睛紧闭着,呼吸平顺,像是又睡了过去。 好罢,反正打心底里认定自己费劲心思也不会考上,与其空努力做样子给别人看,还不如安心躺平。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马车内暖炉冉冉升着白烟,檀香混着股淡淡雅致的茉莉清香,越发让人意识昏沉。明徽渐渐合住双眼,脑袋靠在严光龄肩窝处蹭了蹭,觉得姿势舒适后干脆不在多想其他,脑海里空白一片,当即便睡了过去。 于是乎时光匆匆而过,再次睁眼时已是正午时分。他不住打着哈欠,才发觉自己大半个身子正靠在严光龄怀里。而严光龄到十分清醒,正单手翻阅着那本被他抛下的《尚书集注》,看的十分津津有味。 “书中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严光龄察觉出怀中微动,就着手中书卷问向明徽,“你可解其中深意?”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明徽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又睡过头了,两侧太阳穴嗡嗡作响。 刻苦读了这么多年书,他到也不算是个蠢笨的,该理解的都能理解。严光龄考的是《尚书》中大禹馍一则。孔子说,过犹不及。人心动荡不安,道心幽昧难明,只有精诚专一,实实在在地实行中正之道。其实也就是说人归根到底要顺其自然,大道至简嘛!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时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严光龄摸了摸明徽困惑的脸颊,蹙眉一针见血道,“你就是不明白自己的方向,心无法安定下来罢了。” “……” 明徽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严光龄觉得好笑,清了清嗓子严厉道,“这下可歇够了,等到了驿站便以这十六字为题,先写出篇八股文来交给我。” “……”明徽顿时僵楞在原地,嘴巴都忘了合上,只恨不得再次昏睡过去,不理是事。 严光龄言出必行,或许说他是真的公务繁忙,等马车到了驿站内,众侍卫轮班守在屋外,便不时有官员进出他的房间讨论国事。阿甫严防死守,没主子吩咐,连只苍蝇都别想近身。 明徽现下是真的后悔蹭严光龄的马车一道回京了,以为能狠狠占一把便宜,毕竟于他心里,美色永远可以排第一位!可现在别说能夜夜快活了,还得心怀压力的模拟科考,时不时写一篇八股文交过去。 这叫什么事嘛!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 拖更狂魔回来咧,缓慢更新中!!!其实大纲是写好了的,奈何细写真的好难好难,卡文好痛苦 第126章 蹭饭 明徽恨恨不平,奈何有耍赖的贼心,没忤逆严光龄的胆量。思来想去还是让小鹿蕴搬来纸墨笔砚,摊开在书桌上边苦哈哈的研究怎么破题,承题,起讲,入题…… 此时此刻反封建反八股的决心冉冉升起,明徽咬牙切齿的对着空气无能狂怒。沾墨下笔时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不敢写错一句工整对仗,一个古圣贤的引用。 也不知磋磨了几个时辰,秋末冬初太阳越发西落的早了,明徽写了大半后便困乏的厉害,又叫小鹿蕴给自己斟了杯浓浓的茶汤,喝过后才舒服些。 心道严光龄到底不是凡人,时常熬夜通宵满心筹谋的活法,精神状态竟然还十分不错! 官道自古修来就是方便这些重臣能通行顺遂的,明徽一把懒骨头没痛快几天,就被严光龄捉来考教功课,四书五经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还不够,需字字斟酌清晰通透,古圣人说过的话要真挚的放在心头作为教化自身的工具。 别说晚上继续爬床了,明徽学的昏头转向,已经到了看见严光龄就想跑路的程度。 进京的那天清晨阳光正好,街头巷尾俱是繁华的吆喝声。严光龄行为低调,让侍卫们撤走后叫来阿甫驾车,将他们送往贡院附近一片颇为安静的街道。 明徽从昏睡中幽幽醒转过来,被严光龄牵着下了马车后穿过一个挂着平安两字灯笼的胡同,随后进入一个平整精致的小院。 秋末正是银杏树金黄的时候,明徽望着眼前小小的一株约摸两米高的树苗顿时眼前一亮,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严光龄早早让人在院里种下的,好让他进京赶考时心里安生。 这靠近贡院的三进的小院还是当初被坑了一把后的补偿,逛到正院时四下里无人,明徽便闲的没事干去牵严光龄的左手,两人十指相扣在空中荡了两下。严光龄就这么由着他像个小孩子般玩闹,明徽渐渐笑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梨涡浅露,白皙肤色上映出一抹淡淡绯色的红。 严光龄也跟着心里发暖,抬手轻敲在明徽鼻梁上,刚要嘱咐两句,外院里匆匆脚步声传来,阿甫几是跑着过来的,见两人暧昧场面也早已习惯,便脱口而出,“大少爷本想写信告知老爷的,哪知老爷奉旨回京来了,便急忙托人过来报喜,半月前少夫人便被诊出了喜脉,老爷要当祖父喽……” “?” 明徽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祖父两字,明白过来时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连忙转头看了看激动过头面带悦色的阿甫,又转头瞧了瞧严光龄看起来十分儒雅俊逸的年轻面孔……他脑袋瓜飞快转动,想着古人平均婚嫁年龄,算来严光龄不过三十六七,竟要当祖父了…… “你且先备些礼送去,从宫里回来我便去府上探望。”严光龄脸上不见过分的雀跃,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却是很欣慰的。 明徽还处于震惊中,整个人呆呆的说不出话来。严光龄是不会理解他的不可置信,只轻咳一声缓缓嘱咐道,“你梳洗一番,夜里同我一起去府上问候。我留在京里的日子不多,你之后若有事便去寻庭朗他们一口子,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啊……”明徽眨了眨眼睛,脸上砰的胀红起来,“我……我……” 严光龄还以为明徽是怕羞不愿意见生人,心里并不想勉强,“算了,不愿去也罢,你好生待在家里读书也好。” “我去!!”明徽腹诽比起读书还是出去蹭饭更有吸引力一点才对吧!他不大好意思的戳了戳严光龄手臂,“那我是不是也得拿些礼品送去,总不好空手去蹭饭吧。” 严光龄鲜少能看到没心没肺的明徽有怯场的时候,越发觉得稀罕,“你那份我自然让阿甫一同备好送去了,下午只管认真读书便好!” 他看着日头不好多留了,便让阿甫备好进宫用的马车和几箱紫檀木装就的厚重文书,撇下明徽径直离去。 明徽深深叹息一声,坐在院中的木头桩子制成的矮几上捧着脸发愣。天啊……放现代跟要当祖父的人乱搞听起来荒唐又扯淡,隔现在竟然还挺正常。这男人年少有年少的好处,成熟稳重何尝不更吸引人一点呢! 下午到了饭点,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的明徽被鹿蕴儿叫起梳洗换上簇新的直裰。刚走到门口,阿甫正好架着马车来接人,亲掀开门帘让明徽进去。 严光龄竟不知何时何地早换好一身茶褐色常服,明徽一看自己挑的同色系藕色圆领直裰,脸又红了大半。天啊……他再次感叹,都说丑媳妇见公婆才尴尬,他去见严光龄的儿子儿媳,怎么也生出了同样的窘态。 京城的严府不过是个四进偏大的院子,严庭朗自小身体孱弱,只考了秀才后便不愿也撑不住走仕途。严光龄实打实是个贴心明理的慈父,从未为难过独子的意愿,听说儿子喜爱读书,便在繁华地段置办了书斋让其有些事可做。 按照此时此刻严家的背景,严光龄二品大员,封疆大吏的身份,严庭朗妥妥一个豪门贵子。奈何到了娶亲年纪刚赶上严家长房大乱,严光龄被贬,到最后也为难致仕的张阁老选来选去,挑中一个寻常翰林家的姑娘。 王翰林见已致仕却依旧有威望的张阁老来为严家提亲,一开始还不大乐意,自己虽官位平平,女儿也生的不算出挑貌美,但更情愿寻个正儿八经走仕途的安稳人家。哪知女儿是个自己有主意的,那日听罢张阁老和父亲谈起婚嫁之事,隔天便带着丫鬟亲去京城里严家书斋去看人。 想来严光龄年少时那股文雅温柔又谨慎沉稳的劲全遗传给了独子,王家姑娘只见严庭朗举止言谈说不出的和煦如四月春风。清瘦白净的少年穿着竹青色对襟直裰,腰间束墨色革带,于午后阳光下只拿着书本一看,那模样愣生生看的人心头惊动,一发不可收拾。 王姑娘回家后便向父亲交代了心意,她嫁! 王翰林听罢一口气没缓过来,王姑娘急忙给老父亲倒茶顺背,利落道,“父亲且看着,严家倒不了的。且严大人现下虽被贬入穷乡僻壤,日后却是要发达的。” 王翰林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难不成还开了天眼不成?” 王姑娘刚及笄的年龄虽瞧着稚气,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想到自己白日里发到的细节之处,便认真的劝慰父亲,“今日我跟燕儿去那书斋前,先去了对面的茶楼里坐了坐。哪知我眼尖,竟看到了两个穿常服的镇府司大人一刻不停的守着那书斋,但凡有闲散杂人敢对严家公子不敬,他们都会派人去解决。女儿想……严大人若不是还受圣上重用,怎会让跟前鹰犬护着独子。” 王翰林听了大惊又大骇,差点将茶盏中的热水洒在自己身上,他目瞪口呆的盯着容色寻常却机敏过人的女儿,“就算严家日后有在风光的时候。可那严家公子仕途无望,到可惜了你……” 王姑娘见父亲松了口气,当即便道,“父亲又糊涂了,严大人日后怕不是去江浙当一封疆大吏,便是要入阁的,何等风光体面。严家公子虽不能入仕,却有通体的富贵荣华在身,女儿嫁过去只有享福自在的份呢。” 何等聪颖有眼光有魄力的奇女子,当真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明徽就愿意在马车上闹腾一脸肃穆威严的严光龄,颇有种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眼瞧着跟老皇帝奏对时是顺当安稳过关的,严光龄任由明徽像只八爪鱼一般缠在自己身上。 “你瞧,咱们怎么还心有灵犀,穿的跟情侣装似的!”明徽拿自己的衣摆和严光龄的比了比,换来对方一个毫无意义且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情侣装的大白眼。 好罢,他其实是紧张。等到了严府门口,明徽几要胃疼起来。好不容易撑起身子下了马车,立刻便换了副面孔,正儿八经的像个寻常又老实门生跟在严光龄身后。 严家父子公媳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却瞧着还是十分亲热自在,王氏腹部已经有显怀的模样,却依旧有礼的亲守在门口迎接,见车上下来一老一小两人也未多见怪,热络有礼的招呼五六个小厮丫鬟来侍候。 “阿甫管事说爹今日要带个门生过来用饭,我一看这公子当真气度非凡,有股福相,怪不得爹会喜欢呢。”王氏说话丝毫不见拘束紧张,面貌生的平常,唯有那双眼睛明亮有光,瞧着便十分精明,却没有算计之意。 明徽要给严光龄面子,不能摆出一副畏畏缩缩的不堪模样,当即大方的回礼道,“小生不才,幸得老师教诲方才多了些见识长进,夫人说笑了。” 王氏跟着笑了笑,目光如炬的扫了眼冷淡却儒雅威严的公公,又见明徽容色说不出的清俊明媚,眼角眉梢处皆是风情,不时望向身侧老师时,不说敬畏,只觉带了几分娇憨之气,两人亲近异常。 作者有话说: 王姑娘名字叫宝珠,以后可能会写一篇宝珠姑娘视角的磕cp番外哈哈哈——《震惊!自家公公和他清俊学生的二三事!!》 其实还是想写家长里短很温馨的一些内容啦!!人物不是扁平的玛丽苏,要有烟火气嘛! 古代人结婚年龄真的超级早哈哈哈!我脑补了一下严老师的长相,大概李栋旭这样?!! 第127章 病急乱投医 严光龄随着众人来到了饭厅处,他自来对下属同僚摆着一张冰块脸,对待家人却是极随和亲近的。他见王氏腹部隆起,行动见总不忘用手护着,连忙便让下人过来伺候王氏,“你有孕在身又忙碌了半天,快坐下歇着。” 王氏这人打娘胎里眼睛就异于常人,常能看透寻常人未解之事。她被小女使搀扶着坐在圆桌一侧,抬头间却瞧见公公对着那虞姓门生笑了笑,嘱咐正上菜的丫鬟道,“我记得府里灶下的冯二娘最擅长做鲍螺奶酥卷,饭后端一碟子上来。” 那小丫鬟想来惊讶大老爷会记得如此琐事,怯怯的应下,急忙往厨房方向走去。 王氏用袖掩口轻笑,又见那门生耳朵尖处生起一片红晕,暗戳戳不知小声嘀咕了些什么,逗的公公叹息似的摇了摇头。王氏心道坏了,难不成赶上老树逢春了。自家出了名不近女色,严肃端雅的威严公公竟然寻了个精致漂亮的佳公子回来! 这顿饭吃的每个人都百转心肠,严庭朗不是个爱管事的人,自来信服天道自然,读万卷书眼界开阔,哪管什么父亲的私事。王氏也是个好脾气又心细的主,见公公能得一可以宽心的知己,更加百倍的奉承起明徽来。 明徽吃了一肚子美味佳肴,临走时王氏还不忘给他打包了两食盒的鲍螺酥饼,里面有猪油掺合碾碎熟芝麻陷的,还有新鲜牛乳混了红豆软泥陷的。直让明徽摸不着头脑,私下里问严光龄,我看起来很能吃吗? 严光龄出了大门便又开始摆起谱来,冷着一张脸掐了掐明徽吃点心时鼓起的腮帮子,“不过是看我的面子对你客气而已。” “……”明徽心道你就是这点不好,我还不如给你当儿子算了! 两人在马车上大眼瞪小眼的不对付,明徽吃撑了胃不大舒服起来,蔫蔫的选择示弱,倒在严光龄怀里蹭来蹭去的不老实。 夜里回府,明徽越发困乏的厉害,下了马车刚要往正屋卧房里跑,忽听到隔壁有一老头吟诗——岁落众芳歇,时当大火流。霜威出塞早,云色渡河秋。 明徽自觉现下已经算半个文化人,听出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后还以为是同来春闱的老举子,一打听才知道这人竟是工部的申老尚书,也是内阁的阁臣之一。 这老头儿还有个外号叫太极,细问才知道人家祖辈在前朝已经当过首辅了,后来局势混乱,新朝起,申家也经历了大起大落,到了他这辈方才在官场重新混出了头。可惜为官清廉正直,却极厌烦党争,常年游走与皇帝和朝臣之间,打圆场,和稀泥,弹玻璃球,勉强地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嗯……很有个性的一老头! 明徽忍不住接着八卦,严光龄便道自己和申老当年是同科的一榜进士。不过一个是快四十岁的状元郎,一个是二十出头的探花,两人说不上多亲厚,后来在官场上也是聚少离多,部门系统不同,工作上更是没什么交集。但情谊还是有的,毕竟严光龄名声在外,实在也是个必须结交的同僚。 严光龄看出他旺盛的好奇心,答应离京前会给申宅送去拜帖,之后明徽提些糕点类的薄礼串门拜访都可随意。 夜里两人洗漱完后难得有了空闲时间,严光龄拿本书在烛光下翻阅,明徽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从后面凑了过去,悄然吹了蜡烛,温软湿润的双唇吻在对方耳畔处,摩挲着探出双手抚摸起这具强健的躯体。 掌心一路下滑,轻巧的松开亵裤的系带,明徽包裹住严光龄已经勃起的粗挺性器,嘴里没把门的得意道,“都快当祖父的人了,还这么经不住撩拨……” “……”严光龄听罢耳朵尖没来由的发烫,他伸手捏住那只做乱的手后,转身将人拘在怀里不许动弹。 “嫌我老了?”严光龄冷着一张儒雅斯文却威严肃穆的脸,故意问道。 “……”明徽用身体力行证明自己怎么敢嫌弃他老人家,连忙将双臂搭在严光龄颈侧撒娇,“哎,这辈分都乱了。我怎么说也算你半个情夫对吧,等你孙子孙女长大了,该唤我叔叔好呢,还是……”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0节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忍不住整个人窝在严光龄怀里扭成麻花团子一般。 严光龄就差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无语之情,见明徽笑的越发肆意,他不经也思考这个问题,真有那么好笑? 片刻后两人滚到床上行鱼水之欢,明徽以后入跪趴的姿势,被严光龄压在软塌间不得动弹。腰部到双臀间被性器顶弄的连续轻耸,又偏偏不老实的动来动去想扭过头索吻。 严光龄被后穴紧缩扭动间夹的有些吃痛,紧握在腰侧的大手忽一巴掌扇在两团挺翘的臀肉上,软绵有弹性的触感油然让人生出一股施虐的快感。他借着微薄的烛火瞧见白粉色肉团浮现出的掌印,没轻没重的又扇了几下,掌心与皮肉摩挲间发出啪啪的响动。 人多少有点m倾向,严光龄每用力扇一下,臀肉乱颤间软滑穴肉控制不住的痉挛收缩,前端性器不过在这种刺激下与床单摩挲,竟直接高潮的射出精水来。 酸胀酥痒的短暂高潮后,明徽大口大口的喘息呻吟,扭头对上严光龄肃穆冷静中含欲的眼睛,顿时心里如一汪化开的春水般泛起涟漪,渐渐也不觉得脸红气恼,腰也扭的越发卖力,只恨和他一同昏死在这软蹋间。 他这一世若生在富贵人家,做个混吃等死的安耽少爷,必是个没心没肺的纨绔。若生在侯爵世家,也定是个只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混蛋公子。若……生于皇家,又有权势而无半分上进的心性,尽学些爱些风流倜傥,酒池肉林,空浪费国帑罢了,又不知会惹来什么腥风血雨的乱子。 明徽腹诽,难不成天命教他明白,人要是活的太顺就会变得不幸?成大事之路必将经历磋磨取舍?不至于吧…… 严光龄毕竟是外放的官员,且这次不过是圣上临时的传召,不好平白在京城耽搁时间。 夜里风流婉转,彼此颠鸾倒凤,直销魂到凌晨时才传来浴桶洗漱了一番。天亮时明徽悠悠转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吃早点,顺便被阿甫告知午后严光龄又要快马加鞭回江浙去了。 “哦……”明徽心里紧紧的抽痛了一下,埋头吃小笼包子时只觉味如嚼蜡,说不出是什么酸楚滋味。 “哎,少爷索性一直跟在老爷身边不就得了。这……郎有情,妾……呸,郎也有意的。何必弄的一年到头见不上面呢。”阿甫跟着叹息一声,他察觉出明徽的失望难过,悄声念叨。 “老师他不愿的,我又何必死皮赖脸的真惹他生气嫌恶,到最后反倒连这些情义都留不住。” 明徽摇了摇头,清醒明白自己尴尬的身份处境。严光龄是喜欢自己,但这份喜欢牵扯到根本利益,那割舍了也就罢了。他非要做出一副非君不可的痴态去死缠在严光龄身边,搞不好严光龄脾气上来直接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都有可能。 所以做人嘛,最主要的就是知足常乐。既然当下已经很快乐了,那就不要奢求得不到的东西,反倒自在轻松些不是。 送走严光龄后,明徽难得窝在院子里狠狠的消沉了几日。可算着日子离春闱不过还剩几月光景,晚饭后他拿上回帖,让鹿蕴儿包上一食盒的点心,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去敲申宅的大门。 简而言之,他实在也不想辜负了严光龄对他的期待,希望申老能抽空在学业上指导一番。 申府外院的管事看了看明徽手里拿的帖子,极有规矩礼节的行礼后,让一旁的小厮去回禀主家,没过一会儿便有申老贴身的老管家提着灯笼过来接人。 穿过抄手游廊和垂花门,申宅布局和明徽现下住的院子相差不多,只是更宽敞雅致些,添置了许多精巧的山石竹林。夜里檐下灯笼里都上了烛油,瞧着说不出的敞亮。 毕竟有严光龄的人情和身份在,管事将人送到正院后便去布置茶水,申老一身整齐文雅的石青色大襟,和气的宛如一尊弥罗佛般将明徽请到一旁坐下。 喝了大半晌的茶,在好几声贤侄下,明徽低着头脸都涨红了大半,病急乱投医下不得不说出心中所想所求。 申老听罢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捋了捋胡须,放下茶盏后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坐下,深深叹息一声道,“贤侄瞧我这么大把岁数,老眼昏发就算了,早早便不理什么八股文书,怕是会误了你啊……” 明徽也觉自己没脸,平白无故让老尚书看自己写的那些破文章,既没道理又耽搁人家时间,实在不堪。 哪知老尚书话音一转,笑道,“不如我明日给你寻个上一榜的翰林学士给你讲讲课,也算给足了严元道的面子。”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不用猜就知道下一章谁又要出来了! 明靖:我我我!!! 第128章 论吵架也是门学问! 明徽脑海里闪过曾经教过自己的那几个翰林老爷们,嗯……很难评! 各个寡言冷淡,但胜在每每都能言简意赅的点破他文章里的不足和缺陷,就是有些自许高风峻节,卓尔不群,好像要得道成仙了似的,偏偏到了比自己高一阶的官员面前又都变得小心逢迎起来。 明徽想了想,不免咋舌。但他决定还是不辜负申老的好意,行礼应下后乖乖回自己院里继续学习。 夜里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经又想起明靖那张清冷孤傲的俊脸。他努力思索对方脾气秉性明明和严光龄相差无几,自己怎么就如此差别对待呢。 野心浮于表面便显的轻浮,宛若一团滑腻柔软的奶油,看着光鲜漂亮,却一击而碎。严光龄胜在岁月积累下已无软肋,他的理想抱负实打实的从一段薄铁铸成锋利的长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明靖却还是苍白的,稚嫩的。再少年老成,再攻于心计,也还是少年人。 明徽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在活几世也是吊儿郎当的性子。他知足常乐,永远珍惜当下。他可以为了待他好的人去博前途功名,成为世人眼里的佼佼者。可他确实也没什么野心就是了,也不会因为别人的怒其不争而觉得愧疚难安,或是打了鸡血般的发愤图强,踏破阶级成了人上人。 归根到底,严光龄算以身作则,不所求但希望他能过得更好。明靖就不该把自认为正确的价值观强加在别人身上。明徽若有所失的长叹一口气,翻了翻身抱住被子的一角昏昏睡去,一夜无梦。 没过几日,申宅的管事递来消息,让明徽晚间带上写好的八股文章去府内一同用饭。 明徽明白申老好意,连忙梳洗穿戴好一身利落簇新的暮云灰净面杭绸直身大襟,腰间配玉,还叫来鹿蕴儿给自己束发带冠,最后一根雕刻竹纹的银钗入鬓,通体说不出的贵气雅致。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年头想让清高的人瞧得起,还得富贵在身。 眼看着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明徽抱上几册自己近日来写得还算工整的文章,没走几步便到了申宅,他抬手轻叩两下,朱红大门缓缓轻启。 吱呀声微响,明徽没等来老管事的问安,熟悉的冷冽墨香却迎面扑来。 真是未见其人先嗅其香。明徽心里猛的咯噔一下,腹诽怎么会这么有缘,前两天还想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兄长,好久不见呢。” 也就隔了三两月的光景,哪来的好久不见……明徽心里吐槽,勉强抬头便看到明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灼着光,暖色的灯笼下整个人修长挺拔,面色虽依旧淡淡的发冷,神色却宁和平静了许多。 “……”明徽怕自己颜控上头,连忙微微侧过目光,也学会了掩藏情绪,眸中不见任何异常。 “当初连句话都未留下便去了眉阳,现如今回京也是悄默声的。虞家亏欠兄长,可我自许从未凉薄过……怎就也把我当做外人了……” 明靖见明徽不大情愿和自己说话,长叹一声后径直往前靠了一步,伸手牵住对方手腕放在自己胸口处,“我诚心待兄长,天地可鉴。” “……” 我靠,这是要干嘛?!明徽下巴都要惊到地上,他这人自制力本来就不高,还有点优柔寡断。等心软的毛病一犯,几乎没什么不能原谅的事。 “我要你的诚心做什么……”明徽忙的将手从束缚中抽出,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道,“咱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又有什么不好的。” 明靖也不答话,只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明徽。片刻后他展眉一笑,薄唇勾出一抹自嘲似的弧度,咬牙一字一句道,“你休想!” 明徽心惊,还想在说些什么,明靖再次牵住他的手腕,几乎是拉扯着带自己往正院方向走去。 “让尚书久等了。许久未见兄长,一时忘情,竟在门口处耽搁了时间。”见前厅申老早已等候,明靖目如灿星,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副喜悦异常的模样,连牵着明徽的手也不曾松动,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 “瞧你还是当兄长的呢,有这么个前探花郎的亲弟弟不叫来琢磨学问,到来寻我一个快致仕的老人家。”申老呵呵笑了两声,边让管事布置宴席,边招呼两人去正厅饭桌前用茶。 “我……我只是听说翰林院编修日常繁忙,不好叨扰……”明徽明显演技不够,目光漂浮不定,眉心几要蹙成一团,回话时尤其言不由衷。 申老心知肚明却不去在意,只捋了捋胡须笑着继续道,“不过我看元道拜贴里说你面子薄,也能理解。哪知我昨日刚想去翰林院替你寻个老师,你自家兄弟就找上门来。这不我才把人带回府里吃个便饭,顺便指教你春闱科考的学问……” “尚书说笑了,不过是兄长常年不在京城,现下相处时略有些生疏罢了。不过……”明靖抿唇轻笑,边说着边微微侧头对上明徽无措茫然的双眸,“兄长性子是极温润尔雅的,却也过于腼腆了。往后还是我主动些才好呢。” 明徽嘴角抽动,自觉修行太低。 申老瞧着平日里和明靖便是相熟的,慈爱和煦的笑道,“就知道子理小友是最和气,最好说话的。等一同用过饭后你们自己回屋琢磨文章去罢,老头儿忙了一天也要早些休憩。” 不等明徽拒绝,明靖连忙应下行礼,拉上对方便往用餐的圆桌前走去。 研究学问是别想了,明徽瞧着自己抱来的书册,一时间大失所望。之后的光景里他难得在吃饭这件事上不用心,将将半饱便跟着明靖出了申府。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等到了自己院子,书房里火炉子一烤,两人便热的燥了起来。 “今日我陪着老师在内阁批红,申老也在一旁。他不过顺口一问翰林院近日忙不忙,想寻个上一榜的进士指教子侄学问,我便知是你……”明靖长呼一口气,脱下对襟放在椅面上,剩下一身泛蓝的月白色长袍显的整个人尤其修长挺拔。 “听说严大人这次回京述职,路上带了个极亲近的门生,不仅安排了在贡院附近的宅院住下,连自家儿子儿媳都不见外的同席用餐。”明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不自觉的发冷,“他们都猜你是部堂大人族中远房亲眷,亦或是什么交情深厚的同僚之子。兄长真是好本事,怎哄得人家待你那么好……” “不过瞧我是怀王殿下所剩不多的血亲罢了,待我好些,万一哪一天派上用场呢。”明徽不去理会明靖话里快要溢出的醋劲,自顾自的多点燃了几根蜡烛,想让屋里更明亮些。 都说体制内的八卦传播速度比神舟飞船还快,果然不可小嘘。 明徽本意是想让明靖不要纠结严光龄待自己不同旁人的问题,毕竟当年事说起来也复杂。哪知对方脑袋不知缺了什么弦,竟好像跟自己作对一般,一连熄灭了屋内全部的蜡烛。 薄薄月光透过窗纸印在两人身上,明徽只觉身上一重,皮肤贴在一起的温度瞬间便燃了起来,余下不需任何言语。 “你觉得我也是存心利用你?待你的心意全是假的?”明靖咬牙切齿的将话说出,双臂用力环在明徽腰侧,几乎要将人狠狠勒进怀里。 明徽这人无赖时也喜欢往人怀里扑,但明靖是他为数不多不想扑的。 今日被人摁在怀里连气都出不上来,他挣脱了几下,发现力气也比不过,当即诚实的脱口而出,“其实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来的那么多利用价值……” 明靖现下怒火攻心,听什么都觉得是嘲讽。他苦笑一声,低头用力吻了下去,几乎要将明徽吞进肚子里。 说是吻,还不如说是严丝合缝的磋磨。明靖尖锐的牙齿用下咬在明徽下唇处,咸腥的铁锈味顿时充斥在口腔中。这还不够,明徽疼的抽气,所有声音闷在喉咙处无处发泄,对方舌尖已经挑开牙关搅了进来,一股脑发狠的吮咬舔舐。 腰侧禁锢的双手慢慢上移,捧在脸颊的两侧固定成完美的弧度任君采撷。明徽不得逃脱,只觉嘴里平白又多出了几个口子,就没见过这么烂的吻技! 到最后深觉再不制止,一会儿自己八成能吐出口血来。忍无可忍之际,他使足力气将人推出几步,嘴唇疼的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给我滚……” 明靖喘息着没有出声,半晌后一脚踹开房门,压着嗓音道,“行,你索性骂的在大声些。让周坊邻居都晓得你生性风流孟浪,连自家兄弟都勾引!” “……”明徽也是怕了明靖,论吵架和不要脸也是门学问。 作者有话说: 不写渣攻坏攻的作者表示……这几个攻都蛮可爱的,有缺点也有优点,但都不是混蛋型。有种不知道最后结局怎么写的茫然感…… 依旧很感激追更到现在的咪宝们!!新年快乐!! 第129章 这是能比较的吗? 书房的大门直愣愣的敞着,初冬的冷风虽不刺骨但也凛冽。明徽对着明靖讲不出道理来,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相对而立,皆雄赳赳,气昂昂的不打算妥协。但明徽体弱,最终在寒风中以打喷嚏的声音结束尴尬。 “呼……”明徽三两下的关上大门,搓着手跑去正烧着的银碳暖炉前取暖。等明靖拿来小盏倒上热茶,他一股脑的咽下,琥珀色的普洱熟茶擦碰过满嘴细碎的伤口,疼的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明徽愤恨的捏紧拳心,真想揍在明靖那张混蛋的俊脸上。 奈何无论从身高体型还是气力大小上他全部处于弱势,别真把人惹急眼了往自己身上咬两口怎么办。明徽没出息的头脑风暴了片刻,坐在矮兀上叹息一声道,“我不用你教我学问……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早些回去罢。” 哪知明靖捧着热茶走到自己身边蹲下,脸几乎要贴过来。少年人本就生的剑眉星目,五官挑不出错的俊俏,长睫微垂时配上一抹浅笑,忽的动人心弦。 “明日正好休沐,让小厮回虞府里报信即可,今夜不回去也罢。” 以往的明靖是儒雅疏离的矜贵,他像块色泽淡雅,质地通透的青玉,初握在手里只觉得冰凉,久而久之才晓得细腻温厚。几月未见,现下竟像块易碎的冰,脾气古怪又琢磨不透,笑意不搭眼底,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明徽心里一凛,后知后觉的在脑海中摸索出一副熟悉的面孔。 只是不由他深思,明靖一把扯来罗汉床上的厚绒软垫铺在地上,松了系在腰间的玄色革带后便来捉明徽就范。 “哎……你……”明徽第一反应是先护着脑袋,就是说别被强制爱了还磕一大包。 “难得看兄长穿一身这么雅致贵气的衣服,头带银簪,腰间配玉……”明靖小心翼翼的替明徽松开发髻,如墨般的长发披散而开,落在夜色中唯剩一张略显有些畏惧的漂亮面容。 其实明徽是在内心默默吐槽明靖是不是性压抑太久了,心理健康出现了问题! “还是全脱干净了更好些……”明靖说罢开始急切的扯开明徽身上琐碎的配饰系带,冰凉的手掌触上温热的肉体,越发不耐烦的燥热难安。 明徽喉结滚动,吓的几乎狼狈的挣扎起来,两人扭打间活像登徒子入室搞什么见不得光的强暴现场。但其实作为当事人,明徽只是很怕明靖没分寸活又烂,把自己弄的一身伤还收获不到什么快感,作孽啊! “你,你住手……听……听我讲!” 明徽被人强按在地上,簇新的杭绸直裰下摆被愣生生撕扯成两节,里面的白色亵裤半褪不褪的卡在大腿根处,露出里面一片赤裸又暧昧的白皙软肉。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1节 明靖喘息着,低头一口咬在明徽起伏不停的胸口处,语气说不出的急躁,“快说!” “嘶……你别胡来成不,把我折腾散架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明徽仰面躺着,声音里压着委屈,示弱性的扯了扯明靖衣角,“不许咬我也不许使力,我配合你一起舒服岂不是更好……” “……” 不等明靖反应,明徽主动将手臂搭了过去,轻柔缓慢的用舌尖舔舐对方唇角。 温柔永远是最强大的武器,明徽胜在经验丰富且两世来自许没有拿不下的炮友。浓腻细碎的吻不急着破开牙关,只慢慢的厮磨,灼热湿润的唇瓣贴在一起似分不开般胶着。 情欲从身体内部蔓延而开,明徽浑身解数的体贴,磨了许久才松开力道让对方发烫的舌尖探进口腔内部。纠缠,求索,内部敏感的位置被舔舐吮碾,细密的吻不在变得折磨,惬意又潮湿的沉溺其中。 发硬的性器顶在股间,明徽不急不缓的继续调教大业,轻喘着拉起明靖的双手揉搓在自己胸前,早已挺立的乳尖在刮蹭轻碾中生出轻飘飘酥麻的快感,他呻吟一声,满面红晕的微眯双眼,等待着下一步的前戏。 纵读万卷书,难解风流。 明靖瞪视着窝在自己胸口处松懈力气的兄长,默默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膏脂,取出一块融化于掌心处,并住手指揉在滑软的股间。 随着油膏和手指的推入,明徽适时挺腰配合,十分体贴温柔的将脸颊埋在明靖怀中娇声急喘。类似高潮的快感在不断刺激下让后穴软肉搅紧手指,只一用力便有噗嗤声响溢出。 想来对方也憋了许久,明徽顾不得床上自己先享受的人生宗旨,赤裸白皙的双腿主动勾在明靖腰侧厮磨,等着性器终于顶了进来后,方才大松一口气。 只要前戏足够充分,被愣生生毫无技术的贯穿也不会觉得痛苦。明徽闭上双眼,十指紧扣在明徽掌心处,不许他胡来的太快,也不能停滞不前叫自己难受。 点点酥麻的酸胀痛感过后,明徽忍不住小声呻吟起来,体内性器抽插间反复厮磨湿滑的甬道,每一寸敏感的褶皱都被顶的痉挛抽搐,舒服的他不受控的扭动腰腹,断断续续轻声淫叫。 就这幅模样,十个明靖来了都扛不住诱惑。死死将手掐在软腰处发狠的侵犯。 涨紫的性器抵在白皙发红的股间耸动挺进,每一次深顶浅出时肉穴便主动吸附搅动着包裹,让人忍不住继续很肏。 怎么会这么舒服,无论心理都生理皆沉醉其中。明靖眼神迷离,声音沙哑的的含糊呢喃,“我和他们比,是不是差了很多……” 明徽正被快感淹没的迷迷糊糊,乍听比话心里咯噔猛跳一下,油然生出股又心虚又缺德的怪异情愫。 现下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混蛋,明徽急忙吻在明靖唇角处,人一紧张,后穴也跟着收缩。明靖被夹的吃痛,低呼一声后将性器抽出大半,然后一股脑利落又发狠的又全顶了进来。 “啊……”明徽惊叫出声,卷起明靖舌尖重重一吮,把所有呜咽呻吟全压在彼此喉咙间。 夜里一片静谧安宁,远处巡夜人打更声响起,书房里二人好像与世隔绝般忘情的厮磨缠绵,交欢声和淫靡气味刺激着情欲,愈发不可收拾。 魂飞魄散之际明徽深觉自己很有当老师的天分,怎么调教的明靖这么会肏弄自己,浑然有种天崩地裂都可以不在乎的荒唐劲。 不知泄了几次,两人汗津津潮湿慵懒的抱在一起接吻,股缝挤出的白浊体液淌在交缠的腿间,皆发出饕足的喟叹。 明徽得了趣,顾不得还躺在地上,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一巴掌拍在明靖胸口处,“你别惊动下人,去寻鹿蕴儿到灶下烧盆热水,就说我要沐浴!” 明靖应下刚要起身,似想起来什么,又冷着一张脸过来质问,“你还没回答我!” “……”明徽老脸一红,眨了眨眼睛表演无辜。 明靖却不吃这套,咬牙继续问道,“我跟蓝玉表哥,还有那个姓段的……比起来是不是要差很多!” “……”这……这是能比较的嘛! 明徽愣住,很想扭头将脸埋在厚绒毯子中装死。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昧着良心,对着明靖竖起大拇指——论上床水平虽有待提升,但你已经很有天赋了,以后慢慢学习,一起进步!! 明靖似乎很吃这一套,得意的眼神发亮,穿戴好衣物后便去了外间去寻鹿蕴儿。 末了狠狠洗漱了一番,两人换了战场滚到卧房床榻间。明靖喘息着将把明徽压在身下,边吻他唇角,边不住问道,“还生我的气吗?” 明徽无语,明白对方还在意几月前在怀王府的争辩。其实他很想说咱两那是置气的问题吗?那是三观严重不合的问题! 可惜精力全耗费在下半身,现下脑袋昏昏沉只想睡觉,便随意打发道,“早不气了,就是不大想理你。” 明靖听罢一滞,下一秒狠狠一口咬在明徽肩头处。 “嘶……你……”明徽困意正浓,半眯着眼睛气不过抓起明靖胳膊也嗷呜一口咬了过去。 两人就像闹小孩脾气一样,谁也不啃松口。 到最后还是明靖卸了力道,自嘲道,“平日里都白装了样子,总是一遇到你便全现了原型。” 明徽失笑,呼吸渐均匀起来,精疲力竭的不知回复什么要好。 论说装样子,彼此彼此吧。 作者有话说: 明靖:你就不能只跟我一个人好嘛? 明徽:啊……这…… 所有的年下攻都是在嫉妒和吃醋间开始发癫罢了…… 第130章 都需好好努力 忙乎了一晚上,第二日晨起明徽被窗外透进的阳光恍了眼睛,一转身窝进明靖怀里蹭了蹭继续呼呼大睡。 明靖鸡鸣声响起便清醒过来,他是惯常的早起。不过这种怀里有心悦之人的滋味实数别样欣慰,明靖一动不敢动的望着明徽炸开毛的头顶,低头轻轻吻了过去。 于是乎干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有起床的动静,明靖从一开始的小鹿乱撞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的自己先起床收拾,回头一看明徽还在抱着被子不肯起来。于是叹息声响起,他还是决定去书房把兄长写的文章全批阅修改再说。 论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就是大的离谱,明靖这种属于高考状元级别的选手看明徽这种中上等水平学生写的文章,一眼扫过去便觉逻辑思辨不通不顺,用朱红墨水批改了半晌,满篇都是问题。 等明徽日照三竿的时候终于清醒过来,洗漱完到书房一看,自己辛辛苦苦写的八股文全被批上重写二字。 他略有不服,哀怨愤恨的瞪向明靖。 明靖心想自打考中进士到翰林院后就没见过谁把句子写的如此颠三倒四不合情理,自己辛苦批阅一番当事人竟然还不乐意。 如果严光龄骂他写文章的水平低,明徽再恃宠而骄也没胆量反驳。明靖不同,毕竟还是少年人,威慑力不足,他便边做出一副幽怨神色,边凑近对方碎碎念道,“哎,我文章写的烂,你床上功夫烂,咱们直面现实,都需好好努力啊!” “……” 此话一出,明靖本还幽深冷傲的眼睛顿时发亮,“好啊,饭后兄长好好把我批红过的地方修改一番,等夜里我再找兄长学鱼水之欢,岂不美哉。” 美个屁! 明徽狠狠翻了个白眼,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揶揄道,“你还是赶紧回虞府吧,别我好不容易回京,你母亲在打上门来。” 明靖本还带了些得意的双眸突然暗淡下来,眉宇间变得复杂沉寂,垂头道,“年前舅父一家长逝,蓝骁表哥也亡于战场,母亲听了消息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哭了几场后便大病不起,等好些了也不爱走动,也懒得应付内宅之事。我跟着高阁老去蜀地前,她便搬去广济寺里吃斋久住去了。” “偌大的宋国公府,何等荣华富贵的公爵世家……竟如高楼崩塌一般不可收拾。” 明徽跟着眉心紧蹙,一抹难掩的忧思之色露出,低声叹息道,“不是还有蓝玉……表哥撑着吗?” 明靖听罢目光骤然一变,仿佛突然笼上一层寒霜般的轻讽,“你若心里还有他,也该去广济寺吃斋念佛,保佑表哥能在接下来的光景里受得住一波又一波的风浪。” “停——”明徽大喊一声,一边愤怒的瞪向明靖,一边连忙捂住耳朵。 “你有没有良心,他到底是你血亲的表哥,你说点好听的成不!” 说罢鼻腔一酸,心里止不住绞痛数下。明徽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受得苦已经够多了,但跟眼睁着看自己父亲,母亲,兄长接连过世的蓝玉相比,自己经历的那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苦难自然不能比较,但该有的同理心不能缺失。 明靖抬眸与明徽发红的眼眶对上,半晌,他无奈道,“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自古文武两官间沟壑丛生,圣上手中溢出的权利就那么大,谁都想争夺。表哥能在战场上赢的了鞑靼铁骑,望他能躲得过朝廷的棋局变故。” 明徽别过头不去理会。他暗自保佑,发自肺腑的希望蓝玉能挺过难关。无论有没有从前那段风花雪月般的感情,蓝玉是个好人,顶好顶好的好人,这样的好人不该落得凄惨下场…… 又闹了好一阵的别扭,明徽抱着一卷书本跑去旁边的小桌上修改文章,明靖冷哼一声随手抄起本书翻开就看,顺便用笔沾朱砂做批示,以供明徽下次参考之用。 明徽都服气两人见面除了生气就是上床,竟然相处的还挺和谐。 在之后的时间里,明靖时不时便来拜访一二。他们在外人面前勉强表现的像一家亲兄弟,门一关好便像四周被撒了春药般,不知不觉便粘在一起。 不是相拥着吻在一起难舍难分,便是要解了衣服,偶尔隔着衣物相互慰藉一番,撩拨上头了受不住的脑袋一热,紧接着便滚到了床榻上,书桌上,案几前,甚至地面上,墙角处……整个小院恨不得寻个地方都来上一次。 情到深处,明徽仰着脖颈,绷直了脚趾忍受快感袭来。不断抽顶的性器耸于股缝间,次次碾磨在湿软甬道处最敏感的位置。 只能说聪明人真是学什么都快…… 等两人喘着气拥在一起温存,明徽大觉不对劲——这样下去明靖不仅教不了自己什么春闱科考之事,还会榨干自己!没错,是真的把他摁在地上没日没夜的肏,他算是承受不住了。 于是一拍脑门决定,明徽表示以后咱们换个地方学习吧,再也不能独处一室了!明靖不听,反去吻明徽唇角,黏黏腻腻的不成体统。 隔几日赶上翰林院休沐,明靖又兴冲冲的上门,明徽捂着酸胀的老腰一哆嗦,把人拉上便去拜访申宅。 借着严光龄和明靖的光,申老越发看重明徽,诚心将他拿子侄般对待。说来其实申老也是个可怜人,早些年白发人送黑发人,长子儿媳和长孙皆死在外任上,唯留了个小孙女儿留在身边慰藉。次子常年外放做实差,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竟学长兄留了个一对儿女放在老人家身边养着,也算让老父老母晚年不觉得孤单寂寞。 和这一家人了解深了,明徽渐渐也能出入后宅拜访申老夫人,几次吃茶用席下来,也见了养在祖父母身边的三个小调皮鬼。 这日见明徽明靖两兄弟来拜访,申老也没避忌太多,将人领到后院看三个小孩子和祖母围在火炉子前一起吃烤红薯干的闹剧。 因最大岁数的莲姐儿也不过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明徽虽是外男也不必隔着屏风,一时嘴馋便凑了上去一起围着抢红薯干吃。 哪知莲姐抢到红薯干也不吃,气鼓鼓的念叨起昨日和祖母上香时和侯爵府的一位小姐拌嘴。一边撒娇埋怨,一边气愤再也不跟武官家的女儿做手帕交了。 明徽觉得有趣,一打听才知道竟是宣宁侯府周家的小姐。 说来好笑,袁氏夫人这次为了给小儿子寻亲事,那是煞费苦心,其实按照侯府的门第,满顺天府的豪门都情愿与之攀上亲事。问题又在于周文瑾实在不是一个十分靠谱的儿郎。心性单纯善良却难免爱惹出些是非麻烦出来。 袁夫人打定主意,小儿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那么儿媳妇必须要找个利落能干的。不能空有美貌,娇弱扶柳之姿的,也不许搞什么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却唯独不懂料理家事财物的…… 明徽腹诽,她那不是寻儿媳,是要给儿子寻个既能上的了厅堂,又能下得了厨房的管事吧。 于是乎短短几月折腾下来,袁夫人便又惦记上了清流文官家的适龄闺女,门第差点没事,家底薄些也无妨。和几个翰林太太喝茶赏画的功夫,便结交上了申老夫人,希望她老人家能从娘家那边介绍门靠谱的亲家。顺便将自己小闺女带来和莲姐做伴。 “这姓周的一家最是护短,女眷难免养娇了些。你以后只管跟文官家的姊妹结交,别去武将家找不痛快就是了。”申老是位和蔼可亲的好祖父,对着小孙女也从不说重话,只柔声训导一番就是了。 莲姐却想佐了意思,立刻便辩解道,“祖父,我……我也不是全埋怨周家姐姐,我和她都是有错的,却不想误会大了,万一她以后再也不理我怎么好。” 见小姑娘眼圈通红,马上要掉下眼泪来。明徽见缝插针道,“我到是和周家六郎熟络,我赶明私下里去寻他,拜托他替你给周家姐儿带句话,小姐妹间哪有那么多烦恼。” “那我,那我先多谢虞家哥哥。”莲姐儿抽了抽鼻子,连忙用帕子擦拭湿润的眼睛,腼腆却带着谢意的笑了笑。 明徽在孩子间一贯的好人缘,特别招小孩子待见。他刚想再打听两姐妹间到底怎么闹得别扭,一旁的明靖却抢过话题道,“不用你抽空私下里去找周家哥儿,赶明南山有个梅林诗会,这些侯府公子最喜邀上几个清流世家子弟一同玩乐,我带你去便是。” 诗会? 明徽一头雾水,他好像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就没参与过什么娱乐向的活动。不管是约束他也好,保护他也罢,无论燕大哥还是严光龄都严格禁止他去抛头露面,别提马球会,蹴鞠赛,就连桃花宴这种同龄人的娱乐活动也没参加过几次。 他掂了掂自己斤两,语气勉强的望向明靖,“你作诗如何?” “刚好平仄对仗罢了。”明靖神色凝重幽深,不自觉带了股刺人的冷意,“让你去寻人,谁教你去找才子去对诗附庸风雅。” 你小子怕不是吃上了周文瑾的飞醋才搞这出。明徽捏起一片火候正好的红薯干放进嘴里咀嚼,软糯香甜,果然好吃!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还有人记得蓝玉表哥不哈哈,这一卷他占比应该挺多的。 还是偏向写细水流长向的过程,所以会写的很琐碎很慢!可能第五卷 完结吧!!我努力嗷嗷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2节 第131章 往事,风雪,故人 诗会设在南山寺东边的梅林里。 冬日天寒之际,京城里的梅花便竞相绽放,丹红的花蕊缀在朱劲的花枝上,冷冽孤傲,清逸幽香。 明徽实在是个大大的俗人,他鉴赏不了梅花清雅脱俗的高洁品格,一路上只闻梅香阵阵,沁人心脾催人欲醉,困得人越发睁不开眼睛。尤其马车行山路时颠簸上下,他在蕴香中睡得昏天黑地,自然而然的将脑袋靠在明靖身上。 明靖正于手中捧着一本咏颂梅花的诗集册子看得津津有味,回头却瞧见明徽睡梦中口涎快落在自己肩头处…… 气的他抬手便捏对方鼻子,怎会有如此煞风景之人! 明徽在一阵窒息中睁开眼睛,察觉到鼻梁处的指节还没放开的意思,他张牙舞爪的便要扑过去和明靖闹腾一番。 恰巧微风拂来卷起帘幕,车厢外骑马的两位华服公子路过,不知谁人念叨了一句——严部堂跟那怀王沾亲带故的,圣上匆匆传召他回京述职,八成跟立嗣有关。 “怀王?听都没听说过的冷门宗室,圣上怎么可能会选他!” “?”明徽没来由听的心口处狂跳起来,恨不得立马将脑袋探出去张望。 马蹄声渐渐远去,谈话声变得越发模糊,直至再也听不到任何谈论。明靖连忙把人按住,神色冷静的嘱咐道,“京城宗室子弟众多,你只去寻周六郎罢了,万万不可与人攀谈你和怀王的关系!” 明徽眉心紧蹙,眸子中思虑之色一闪而过。心道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个闲心和胆量掺和大人物的事。 到了南山寺梅林围场,明靖给外面的管事交上帖子后,便拉上明徽先去向长辈问安。尤其此次东道主还是已致仕的前文渊阁大学士秦老,因着高阁老曾受过秦老提携之恩,特意叮嘱明靖一定送上问候。 主家以文人墨客自居,自然邀请来的都是平日以书为伴,志趣相合的清流同袍。明靖向一众长辈问安,举止端雅落落大方,丝毫不会因为官职过低而显得拘谨畏缩。谈话间尤其不显客套,彬彬有礼又不失气度,实在招人喜欢。 明徽作为小透明,还没资格参与他们的讨论,只被明靖稍许介绍后便自觉远离。也不知聊了些什么,人群里哄笑一声,有人将话题扯到婚嫁之事上,通通逮住明靖一个人开涮。 明靖听的耳根子发红,脸上映出抹羞赧的薄色。因着他相貌俊逸,又颇有前途,渐渐过来打听亲事的人层出不穷。明靖也不慌乱,他微微将头垂低,神色间波澜不惊,忽道,“家父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当先立业再成家也来得及。更何况媒人总说我八字太硬,害得我也不敢亲自耽误谁家姑娘。” 此话一出,在顿时场鸦雀无声。 明靖克妻的名声果然骇人。 明徽叹息一声,转身往梅林中心踏足,果真没过多久便远远瞧到周文瑾的身影。他顾不得明靖,先追了过去。 “怎回京了也不先到侯府寻我?”周文瑾还是那般张扬跳脱的性子,不过他还没忘了自己被明靖摆过一道的羞耻往事,听明徽是跟着兄弟一同来梅林赏花,脸色暗沉沉的小声道,“母亲私下里叮嘱,叫我离你嫡出的弟弟远些,但要多跟你结交呢!” 明徽不知所谓,一头雾水的啊了一声。 周文瑾见明徽不解,连忙道,“你是怀王府亲信,又是严部堂门生,只要将来考中进士入翰林院,必会前途无量。到时候我这区区侯府公子不知还能不能跟你攀上关系。” 明徽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不可思议的拍了拍周文瑾的肩膀——你老兄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吧! 周文瑾望着明徽一脸困惑神色,自觉知道的都该和朋友分享,瞧着四下里无人,便道,“圣上年初下的旨意,凡外任官员二品以上,京官四品以上,皆需向内阁呈荐可以立为储君的宗室子弟。听说严大人和高阁老都荐怀王为储呢。” “……”虽知道会是这样,明徽脑袋里依旧轰然一声。突然间他便明白赵晖从前种种异于常人的所求,宗室子弟习武练字样样精通,万般小心藏匿身份参与科考,势必连重三元的决心……皆是为了最终的一道懿旨。 周文瑾没少在怀王的地界吃亏,便有意揶揄道,“有意思的是现如今的怀王娶了杨首辅的嫡孙女为侧妃,首辅却荐的是容王世子赵暄。说来容王妃之父李忠大人曾是首辅同门师兄弟,也怪不得……” 赵暄…… 许久以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明徽没来由觉得恶心,腹部像是被狠狠重击了一拳。 天宥二十三年,初秋,津宣阁。 因为自己容貌和当时还是世子的赵晖有几分相似而被下药,如果没有遇到燕大哥,他会经历什么…… ——她怎么能这么做,她怎么能这么心狠。 生父怀王大限将至时愤怒以至悲怆的怒吼,“那么多折辱人的法子,她为何要选最恶毒的。打断骨头尚可愈合,将人尊严践于最低处折磨,谁能不发疯。” “呼……”明徽长吸一口气,胸口处闷的几乎要窒息般。他重重捂在心口处,感受心脏震颤——他替赵晖挡了那一灾,原是为母还债吗? 大好的晴天忽一瞬刮开阵阴沉沉的凉风,明徽木头般站在原地,像被当头浇了盆冰水,脸色煞白。 周文瑾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刚想问明徽怎么了。明徽双手猛拍脸颊,声音发颤的交代完莲姐儿的嘱咐后,独自一人踉跄的往安静处走去。 周文瑾想追过来,明徽连忙制止。所有的思绪凝固在一句因果循环中,身体里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一切,那种荒谬又真实的感觉又落了下来。明徽措手不及,又明白自己终究逃脱不了,无力又无奈。 也不知走错了哪个岔口,明徽正愣神间,天际远处漫天纷飞起一层薄薄的雪花,寒气裹挟着冷风蓦然传遍全身,冻得他猛打了个哆嗦。 虽穿了厚绒大氅过来,但依旧难抵寒意刺骨。眼瞧着漫天雪花俞下俞大,明天脑袋清醒过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考虑,连忙往山下走去。 途中涣乱间忘了看路,冷不丁和上山的路人撞了个满怀,明徽来不及抱歉,抬头间一片雪花忽的落进眼眶中,冰凉刺痛下他微眯起双眼急忙作揖道歉。 来人愣了一愣,轻声道了句无事。 明徽怕一会儿雪真下大了,来不及细看便着急往山下赶去。 可没走几步又被叫住,那人的仆从小跑几步带了柄上画风摇青玉枝的桐油方伞过来,刻意嘱咐道,“我家公爷怕公子受了冻,撑把伞下山吧。” 明徽诧异,风月中他仰头往前望去,终于看清了那人熟悉却又几乎陌生的面孔。 塞外边关三余年风霜雨雪的历练,至亲至爱之人的相续离世,蛮族铁骑的刀剑无情,让少年人曾经白皙温润的面孔添了分冷漠肃杀的凌厉。过往鲜衣怒马时爱穿的明媚华服褪去,唯剩下一袭玄墨色大氅下素白色的圆领长袍包裹着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一道从额角处连贯至眉峰靠下的疤痕显的尤其狰狞可怖。 那双眼睛,那双无论如何都几近温柔的眼睛,为何看来如此疲惫深沉,宛若落日余晖下那层沉甸甸的乌云,憋闷的透不过气来。 明徽想喊出那个名字,张开双唇却发觉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很久很久之前的思念和心动在此时此刻化为一把流逝于掌心的沙粒,到最后只留下发涩寡淡的怅然若失。 仿佛闭上眼还能嗅到初见时两人隔着繁茂绿植时淡而雅的清香,明徽垂头丧气的往后院走着,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蓝玉背脊挺拔,兴致盎然的拿着一柄折扇把玩。 风吹过,枝叶耸动间恰好隔出一道可以相视的缝隙。明徽不经意抬头去看,长睫微颤,满眼的惊愕落寞印在蓝玉双眸中,他楞在当场,险掉了手中的扇子。 “几年未见,怎么……还是那般冒冒失失的。” 蓝玉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狠狠大病了一场。 明徽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般场景的重逢,他来不及做任何的心理准备,心口处热腾腾的仿佛要涌出一汪血来的悲悯酸楚。 鹅毛般的大雪裹挟着阵阵冷风吹在两人之间,明徽往后退了一步,再也顾不得,转身风一般的逃走了。 作者有话说: 假如蓝玉日子过得一帆风顺,明徽反倒把人渐渐忘了。但是蓝玉过得越来越惨,明徽怜悯之心熊熊燃起……好微妙的人性啊…… 因果轮回和快乐搞黄才是本文中心哈哈 第132章 清醒 等终于到了山下暖轿里,明徽大松了一口气,脱了大氅后捧了杯热茶不住往下咽。头顶处化开了的雪渗透发髻顺着额角往下滑落,滴答一声滚进茶盏中,像滴无声的泪。 大抵也经历了很多很多,明徽反倒不会觉得悲伤,他只长叹一声,闭上眼默默消化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明徽还没从恍惚中缓过神来,明靖却气喘吁吁的从外一把掀开马车的厚绒棉帘,两步上轿后眉心紧锁,语气也难得变得沉重不自然,“做什么突然就走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明徽还没从思虑中回过神来,随口敷衍道,“听到李大人要将妹子说给你做媳妇,张大人家里也有适龄的同族侄女,庞大人也有意收你为女婿……啧啧,怎么那么受欢迎……唔……” 也不知这话怎么刺激到了明靖,他不由分明的吻了过来,也可以说是迫切的吻了过来。 刚经历风雪的唇冰凉凉的干燥,贴在明徽被热茶沁过的温润唇瓣说不出的欣慰,明靖得了趣,越发不客气的深入,伸手将兄长摁在自己怀中强拥着吮舔。 明徽吃不住如此攻城略地般的唇舌交缠,他稍做挣扎,喘息着将脸埋在明靖颈窝处。彼此间的长长的呼吸声回荡在马车内,明靖舔了舔下唇,不大满足的抱怨道,“成天瞧你勾三搭四的,今儿终于也轮着你吃醋一次了。” 明徽不大乐意的起身坐好,不咸不淡的哼哼道,“我是觉得你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想想终身大事了吧。” “你是我兄长啊,不该是你先想?” 等平复完心里的焦躁,明靖面上却是极平和的。他勾唇一笑,抬手去揉着明徽润红好看的嘴珠,没忍住又要凑过去索吻。。 明徽躲不开,滑软的舌尖又绞在了一起,不过这个吻还算温和没有攻击性,唇分时他不假思索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婚的,又没那么大的家庭责任要承担,也不想要什么传承香火,儿孙满堂的。过好当下就够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 明靖不着急回话,静静打量了对方一会儿,冷白的面庞上凝出一片沉郁,咬牙道,“你到想的挺开。” 明徽微微偏头,丝毫不敢对上明靖的目光,“所以当断则断,不受其乱才是真呐……” 这话中意思明显,明徽是不想跟他继续维持这种情人不似情人,兄弟不似兄弟的关系了。 “你是不是下山的时候遇到蓝玉表哥了?” 明靖低垂下头,声音低的几乎成了气音。 明徽刚想张嘴否认,一道暗淡失落的目光注视了过来。明靖苦笑着,似乎连眼眶都红了一圈,“别骗我了,你放在马车外的那把四方桐油伞上刻着国公府的印记,我不会认错。” “……” 一片寂静无声中明靖的眼神忽变得阴鸷发狠,突然使力将明徽压在马车的角落里。 明徽从来不晓得明靖能有这么大力气,他只被反扣住双手,对方膝盖顶在自己跨间,腰间一凉,裤子已经被扒到大腿根处。 明徽懊恼,他在色急攻心也不会在这种人流攒动的场合搞车震。 明靖不知道又抽了哪门子疯,他来不及制止,冰凉的手指探进亵裤捻在性器上,从股缝开始轻柔细致的抚慰,将卵蛋和茎身搓揉的发硬,前端不受控的淌出水来。 私处的热度很快传达到掌间,明靖望着明徽渐渐被欲望涣散开的眼睛,愈发卖力的握紧茎身上下撸动,却不忘低声嘲讽道,“他倒是如你所愿成全了世俗赋予他的义务,承担起家族的前程,名望和希冀,背负如山般的责任,被道义和权势裹挟着过日子。” 明徽被摸得浑身燥热,喘息着闭上双眼。 他有心反驳,明靖的唇瓣再一次贴了过来,舌尖勾着舌尖,天雷勾动地火。明徽被压在身下抚弄,渐渐意乱情迷,唇分时彼此舌尖还缠在一起,黏腻出一根细细的银丝。 “嗯……”明徽被抚慰的快要到了高潮,挺腰配合明靖的撸动,他忍不住绷紧身体,抬高下巴让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明靖会意,低头咬住他的脖颈,在喉结的位置反复吮舔,直至明徽身体发僵,哆嗦着射了出来,温热精液一股股的淌在自己掌心。 明徽被胡闹的折腾,还意外的觉得不错。高潮来的太猛烈直接,他双目来不及聚焦,神智模糊间听到明靖发沉的质问,“你看表哥他当真快活?我瞧他已经槁木死灰般了。” 明徽后背没来由的一激灵,头脑顿时清醒了大半。 不过他寻思你小子又想跟我快活,又吐槽别人肩上的责任,怎么还又当又立起来了! “你想在仕途上一线宏图。不也需要成全了世俗赋予的义务,承担起家族的前程,名望和希冀,背负如山般的责任,被道义和权势裹挟着过日子吗?” 明徽缓过劲来,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你难道比蓝玉特殊不成?” 同样的富贵世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名门少爷。他们的人生除非抛弃自己的家族荣誉,名声,脸面,以及最重要的前途理想,为官仕途。那么就必须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前人铺好的路。 明靖和蓝玉有什么不同,他们被长辈用爱和心血一点点栽培长大。他们都没法辜负自己的家族荣誉,也不可能狠下心来舍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明徽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清醒的望着明靖。 明靖顿在原地,半晌后像是鼓足了浑身的勇气,嗫嚅道,“那我至少能为了你豁出去一次,在亲事上我就是可以自己做主,只需你一句话,我……” “停——”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3节 明徽心里不住狂跳,但依旧及时制止,“你瞧着我活的稀里糊涂,但我至少是有底线的,绝对不背负别人要为我牺牲利益后的负罪感!” “你有鸿鹄之志,我有安耽之心,咱两甚至都不是一路人。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累赘,和最后利益平衡下不值一提的恶人!” 明徽说了半天发自肺腑的掏心窝子话,连带着喉咙处不住干涩发哑,撕裂般的疼。 明靖却只问道,“你为了蓝玉表哥,又要跟我生分是不是?在你心中他比我重要的多,我什么也不是,很多余对吗?” 啊这……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明徽默默握紧拳心,指节处被他捏的咯咯作响,“咱们以后能不能遇事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拌嘴吵架的。” 明靖不答,许久后那双清亮发红的眼睛里氤氲出一片水雾,睫毛濡湿,毫无征兆的滚出滴豆大的泪珠,唬的明徽楞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来不及关紧的门帘处钻进一阵刺骨的冷风,吹动明靖额前凌乱的碎发。光影斑驳陆离,印在对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失望。 明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转身掀开厚绒帘子就要下车,临走前声音都在发颤,直白回复两字,“不能!” 也不知这意思是不能分手,还是之后不能不吵架。 又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闹别扭,明徽抽出空来将裤子穿好,马车漏进来的凉风吹的他胯下冰凉凉的不适。他忍不住双手捂住脑袋无力的往梁木上撞,完全不能理解这种阴晴不定的奇怪脾气,更不理解那滴泪珠为什么会从对方眼眶中落下。 晶莹的液体缓缓顺着脸颊滴在半空中,一切都好像是慢了半拍,被故意抽取了帧数,凝固在空气中静的离谱又不像话。 或许他也是能理解的罢。 在意识到明靖有可能是爱自己的,明徽觉得更痛苦了几分,他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了实话——他真的除了自己,不爱任何人。 他根本无暇回应明靖的感情,甚至觉得荒唐可怖。潜意识里明徽的防御机制在不断提醒这份感情的严重后果——它不会功德圆满,只会让更多人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包括自己。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明靖其实是最喜欢徽宝的!!妥妥的遗传当年为爱痴狂的虞爹!! 不过还是利益至上的,感情在权利和富贵之前尊的不值一提 第133章 其苦不堪言【上】 明徽终是长叹息一声,远远叫来在路边茶铺处歇息的马夫赶车回家。 世上事总是这般残酷的,想得到什么,就必须牺牲什么。严肃来说,士族阶层谁家儿郎不想娶个各方面都符合自己要求的妻子,问题是婚姻对于他们来说最不重要的就是感情,更何论爱情。他们的婚姻注定是两个家族的利益至上,是最根本的资源置换! 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毫无变化,门当户对,利益固化从来都是确确实实的真理。 明徽不愿多想,反正老天爷让他重生一场,又不是非要体验什么天伦之乐,相濡以沫的。等回家后继续老实安稳的读书,没了明靖的干扰反倒能更认真投入些。 又隔了几日光景,随着时间的流逝推移,那场带着隐约冷冽梅香的大雪渐渐消融于广袤无垠的大地,好似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这日天光大好,明徽睡到正午自然醒,一开窗户,阳光便轻飘飘如羽毛般落在自己脸颊上。难得的是用过午饭,周文瑾不知怎么打听到他现下的住处,在大门口处探头探脑的张望,直到鹿蕴儿过来打扫,才将人放进院中。 “那日你就那么突然走了,模样怪骇人的,还好我让虞明靖赶紧去寻你,生怕有个好歹。”一杯热茶下肚,周文瑾长叹一声,见明徽脸色正常,丝毫不见当日梅林里的慌张落寞,悄声道,“我瞧你就是读书读傻了,人也不机灵活泛,跟老学究似的。” “……”明徽讷讷的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笑道,“你是侯府公子,自然不用为前程担忧。我这读书人若过不了春闱这关,十年苦读书都算白费功夫。” “那你今日索性休息一日,我带你去逛逛宣宁侯府。年初才开始翻新后院阁楼湖畔,现下冬日景虽差些,但总比待在书房里要强吧!”周文瑾轻挑下眉,悠哉悠哉的开口讲起那日回府给妹妹带了隔壁莲姐的口信,那小姑娘听后又是脸红,又是扯帕子,最后眼圈都含泪打转的,逗的大人直发笑。 明徽听着有趣,一时起了兴头,便应下去侯府的邀约。反正他现下也乏味的狠,在不接触些新鲜事,八成要抓狂! 换好一身簇新端雅的圆领直裰,明徽上了周家的马车一路洋洋洒洒的进了宣宁侯府。 侯府对于一个外人来说,就不像一个家,而像一个巨大且方正的大公园,光门票都要收上二十块的水平。玲珑精致的楼阁台榭不说,金顶石壁上皆雕刻着翠竹青松等雕花,冬日里也种了不少长青的树木点缀在走廊旁侧。逛了三分之一的到了庭院,明徽已经有些吃不消路程,借口自己做客不好不先去拜见袁夫人,忙让周文瑾带自己去内宅讨杯茶喝。 只是靠近主院大门处,一慌忙跑来的婆子猛撞在明徽肩膀处,着急忙慌的来不及道歉,匆匆跑进院中正厅,贴在袁夫人耳边悄声道,“逮到那歹人了,人赃并获!” 袁夫人唇角上扬,眼里露出抹不经意察觉的厉色,眯起一双发冷的眸子嘱咐了些什么后,那婆子和管事带好规矩的仆役小厮便听候主母安排。 周文瑾一拍手,目光即兴奋又得意,忙去母亲身边央求,想跟着同去。 明徽被眼下场面搞得一头雾水,来不及向袁夫人问安,周文瑾连忙把人拉到一旁叮嘱道,“姑母布局多日,今日怕是要闹得宋国公府一团浆糊。现任国公爷不是你表哥吗?何不一起去凑这个热闹?” “……”说来宋国公府近来长房二房闹得十分难堪,已成了京城公开的笑话。明徽无语,“那也算你表叔叔吧,干嘛那么幸灾乐祸!” 周文瑾不语,长久后冷笑一声,目光森冷道,“今日闹一场,也算给兵部的那群罗里吧嗦只会讲大道理的文官一个教训。还以为我们武将家都是五大三粗,不会动歪脑筋呢。” 明徽觉得不妥,拒绝的话刚在心里打了腹稿,周文瑾继续冷冷的说道,“我听说你小时候在虞家过得十分艰辛,虞大人待你不好,尤其是你那嫡母蓝氏更是刻薄狠毒,十天一打,三天一骂,你身上连块好皮子都没有……” “看蓝氏本家遭殃,你心里不痛快?” 明徽听罢干愣了数秒,念起过往种种遭遇,换成三年前他确实恨不得天上降下来到雷,把蓝氏,虞老爹全劈死算了。可现如今他见过人世间种种,恨意就像被磨平的棱角,平和连自己都不敢置信。 周文瑾见明徽还是没反应,便开始使起蛮力来,将人连拖带拉的往侧门马车处拉去,“你那国公爷表哥年初没了亲哥哥,没隔几月又去了爹娘。守孝期还没过,今日又要夹在兵部尚书梁家和宣宁侯府周家中间,怕是要遭大罪。事后造御史弹劾不说,兵权是彻底保不住了。你就算过去安慰安慰他也好,今日你非得跟我去凑这个热闹!” 明徽长翻了个白眼,才明白周文瑾今日为何平白无故要寻他来逛侯府,敢情是猜到今日事大,想找个即嘴严,又沾亲带故的帮手,好去宋国公府闹一番。 念起那日初雪茫茫中再见蓝玉时的憔悴面容,明徽心一软,深知对方如今不是槁木死灰,也是万般无奈可怜,只是片刻的思虑,愣神间他便跟着周文瑾上了马车。 世家官宦里的男儿家文走仕途,武博勋爵,自有一片大好天地去探寻。被锁在内宅里的女儿家却自小要被束缚在四方的庭院中,被大家族的礼教压迫,被世俗约束温良贤惠,失去自我。 她们是被剪了翅膀的鸟雀,关在笼中必须仰仗父兄,丈夫,儿子才能安心活着,注定在时代背景下不可能闯出自己的路。可这些并不代表她们没有算计,阴狠,为谋利益不择手段的一面。 这大概就是时事变迁后,明徽渐渐对嫡母蓝氏没了恨意的根源。这世间对男人家苛刻,对女人家则成倍上千上万的不公。蓝氏的刻薄冷傲何尝不是虞家不负责的主君一步步造就的,就算该恨也该恨虞老爹才对。 可问题是换个角度,虞老爹更是救了自己母亲,姨母走出困境的恩人。 谁都不该恨,恨就恨命运不公。 明徽感慨,他甚至也不恨老天爷,现下安稳顺遂的生活实在不该有任何埋怨愤懑。 他并排和周文瑾坐在马车一侧,偷眼瞧见袁夫人合着眼正襟危坐,丝毫不见平日里热络和蔼的一面。尤其眉心处透着一股让人生寒的凌厉,手里捏着的一串佛珠却随着指节转动发出轻微响动。 男儿家可以为了权益博个你死我活,女儿家也可以为了家族唱念做打,算计利用,杀个隐忍的血雨腥风。 宋国公府长房留下的一对儿女在一月前又病的蹊跷起来,经周家细密查勘,竟察出是二房蓝玉女眷房中的下人做了手脚,将平日特意给哥儿姐儿炖的药膳补品中掺和了慢性毒药。 周家这次是真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顺带用私刑拷问出年初时那双儿女无端病因也是二房女眷下的狠手。她们何等蛇蝎心肠,丧心病狂到要蓝家长房绝嗣,好把宋国公府的爵位安稳落在二房手里。 蓝家长房的周夫人是个极温柔和煦的性子,没了夫婿后整日以泪洗面,苦着自己不说,全然顾不得一双儿女没了父亲这个倚靠,如何在国公府这种勋爵人家里好好活着。 本想倚靠小叔子蓝玉一房。天将横祸,那一家人惦记着夫婿留下的爵位,恨不得她们娘三也去了才好,爵位自然名正言顺的落在蓝玉的嫡子手中。 可不该是这样的,周夫人目带恨意,决绝的想,就算为了子女的前程思虑,她也不能再郁郁寡欢下去了。 所以,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那些二房放在药膳里的慢性药物短时间里不好发作,她索性让娘家宣宁侯府寻来一个可信的老医倌,在不伤孩儿内里的情况下,在汤羹里加了份会使小儿持续发高热的药剂。 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只是可怜那双儿女又糊里糊涂的大病了几日,靠着国公府的关系寻来几个太医院的院判也查不出究竟(其实不过也是提前安排好走过场的人物),周夫人“心肝欲裂”之际,身边的婆子终于逮住了在长房鬼鬼祟祟不怀好意,还四处打听的二房下人。 所以就算不是真正的人赃并获,周夫人也早拿定了二房给儿女药膳汤羹中下毒的证据,就等着事态发展到最严重时,要蓝玉这个袭了本该是自己儿子爵位的国公爷拿出决断来。 这种世纪难题论谁碰上都觉得难判,一方是看着自己长大,从小对自己温柔体贴的嫂嫂,会在自己犯错时维护偏袒,会在自己迷茫痛苦时给予安慰,十多年间早已如至亲般对待。一方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妻,默默忍受自己的冷待,从没有抱怨。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甚至她马上就要临盆,为自己诞下子女…… 明徽扪心自问,他站在蓝玉的位置上真的谁也不能偏袒责怪。人心到底是肉长得,伤了哪一方都会觉得苦不堪言。 作者有话说: 作者很公平的给每个主角都安排了苦难哈哈 表哥人真的挺好的,哎……都需要成长哇! 第134章 其苦不堪言【中】 来的时候两派人马已经对质公堂,蓝玉还未从京郊大营中赶回来,只有一群围着主子的下人如乌眼鸡般瞪视着对方。 袁夫人一路人马几乎和梁府赶来的女眷同时抵达国公府,作为娘家的靠山,分别将哭成泪人的周夫人和面色苍白的梁其姝护在身后。 “傻孩子,你临盆之际马上就到了,何必到前院来听是非,快让婆子搀扶着去歇息……”见最疼爱的小女儿肚腹已到了临盆之际,人却消瘦的厉害,尤其那双手腕纤细脆弱的仿佛瓷一般,梁夫人再也顾不得体面,红着眼眶匆匆小跑几步凑前将女儿搂在怀里安慰。 周夫人却不依,她一身守孝的素色长衫随风摇曳,像朵被吹散的白梨花般脆弱,眼泪从她眼眶中不断缓缓落下,满目的悲切比哀伤,“其姝,嫂嫂平日里待你不薄,若你真想从峥哥儿手里抢夺国公府的爵位,何必做出下毒这种龌龊事。我求你松松手放过他们一对没了父亲的孩儿罢,你害死他们,岂不是也要了嫂嫂的命……” “我没有……”梁其姝强忍住泪水,从母亲怀里挣脱后急忙要去扶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嫂嫂。 只是刚靠近稍许,周夫人依旧拿出帕子颤抖着抹泪,被搀扶起时不知悄悄说了句什么,梁其姝整个人僵愣在了原地。 一道凛冽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吹在她脸上说不出的滋味。 梁其姝颤抖着,倒退了两步后捂住生疼的胸口,抽了口冷气后顿觉不对劲,踉跄走了几步后附在母亲梁夫人身侧,强忍着颤栗说道,“娘……我,我怕是要生了……你不要……不要为难嫂嫂,是咱们家的下人该死,糊涂过头了……该罚就罚,发卖了也好,处死了也罢,望母亲不要心慈手软……” 梁夫人心疼的眼圈发红,脱口道,“那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奶娘啊,怎可说处置就处置了。” 梁其姝捂住肚子,察觉出下腹部酸楚的异样,满目沁着泪水,声音微弱颤动,“母亲,嫂嫂只说是我房里的下人在药膳中动了手脚,却没说是江嬷嬷做的,你又怎么知道的……” 梁夫人愣了一愣,全不知小女儿原是在诈她。 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滚落下来,梁其姝闭目长叹一声,再也忍不住腹下的疼痛,半是愧疚,半是惊惧中倒在身侧女使身上。 顿时前厅一片混乱起来,惊叫声,痛哭声,请太医的,找产婆的的声音连绵起伏,如常活灵活现的闹剧。 周夫人只冷冷望着梁其姝被抬着去了后院生产,她于袖中握紧拳心,恨不得将指甲嵌进肉中。可真凶还未为就法,她继续不动声色的隐忍,面上依旧如小妇人般哀哀哭泣着,心里却讽到如此不经事的小姑娘,何苦来算计自己。 她不过凑在梁其姝耳边低声吓唬了一句——你若生下男胎,敢抢我峥儿的爵位,我定叫他活不过满月,拼了我这条命也会杀了他,碎尸万段! 直到产婆和太医被匆忙请来赶至后院,梁家人才大松了一口气,到了正厅后继续和周家人对峙。 文官和武将不对付,两方女眷平日里自然也不会有交集来往,周夫人只需扮演弱势被欺负的一方,坐在一旁八足圆凳上抹眼泪哭的抽噎不止。袁夫人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茶盏,冷笑一声向站在身侧的婆子道,“没道理证据还没上,就过来拿人的。你还不快点人押上来。” 之后发生的事顺其自然,宣宁侯府作为老派武将,查案的水平和大理寺镇府司这种权威机构当然比不了,但偌大的内宅里自然也存在隐于世的高人。 下毒害人这种事总不可能凭空就生出毒药来,经手的医倌药铺,小厮仆役,以及内宅被一早收买好的打杂女使……只需逮住其中一个环节的人物,叮叮当当的其余人皆如碎开的零件般被提溜出来。 明徽和周文瑾作为外男不好光明正大的杵在内宅正厅里,他两被安排在侧厅的一间偏房里,即能听的清看得见外面发生的事,又能在无法调节矛盾后及时闪身出来维护袁夫人! 就在袁夫人冷嘲热讽,把这场下毒事件里最要紧的江嬷嬷揪出来要说法时,门外忽有人传报——国公爷蓝玉回来了! 明徽心里咯噔一下,从门缝中看到风尘仆仆而来的年轻国公爷蓝玉。一身军营中的银甲来不及褪去,发髻在赶路间略显凌乱,丝丝缕缕的碎发和薄汗粘粘在一起,越发显的额角那道伤疤刺眼又狰狞。 到了正厅,蓝玉先咣当一声先跪在争执的长辈之间。 梁夫人声音如风中细线般颤抖的厉害,起先凑过去要将人扶起,“玉哥儿……好女婿,你嫂嫂要即刻处死江嬷嬷,可嬷嬷是看着姝儿长大的啊,疼她爱她不亚于我这个生目,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可以抛下不顾……她是糊涂了,也真的该死。可她这么做到底也是为了姝儿,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了她一条性命,打发去庄子干苦力也好,别真伤了姝儿的心啊……” 梁夫人顿了顿,像是试探般说道,“到底你那侄子侄女也没真被要了性命,还活的好好的不是!” 袁夫人冷哼一声,想出言嘲讽两句。周夫人却再也忍不住,神情愤怒的起身冲到梁夫人面前狠狠啐了一口,从前种种温柔表面全化为乌有,全然只是一个母亲的愤懑仇恨。 “你说的轻巧,若不是我们发现的早,我那双孩儿真的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梁家!你装什么好人,当我们都是猪油蒙住眼的瞎子不成,还不是你背地里唆使的下人,那江嬷嬷一家老小靠着梁家富贵在身,借她两百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在国公府做这等龌龊事!” 周夫人苍白的惨淡的面孔上燃起一层深深的戾色,目眦欲裂,几乎歇斯底里道,“还书香门第,清流人家……你们……你们还不如那阴沟里的蛆虫干净,一群大人敢对孩子下手,不怕天打雷劈吗!” 在场人无一人不被这声恨意震慑。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4节 周文瑾听罢感慨一声,“父亲一直说姑姑的温柔和气都是嫁人后才养出来的脾气,从前在府里当嫡出大小姐时口齿是一等一的厉害,连我祖父都被顶的说不出话来。” “然后呢?”明徽心里正突突狂跳着,察觉出周文瑾的欲言又止,好奇的问了下去。 周文瑾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话语间说不出的落寞,又含了几分理解在其中,“然后出嫁前我祖母反复叮嘱,人嘴巴厉害丁点用处都没有,在侯爵世家当主母,就要装的温柔和煦,大度宽容,把厉害全藏在心里,喜怒不形于色。越软的手段越能折服人心,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人们都会向着她。” 明徽心道——扮猪吃老虎! “我真是不明白,做人一定要这般辛苦吗?”周文瑾有些失神,又很快清醒过来,随口转移话题道,“哎,那国公爷年龄也太小了,战场上可凭借祖祖辈辈的庇荫一呼百应,内宅里根本压不住长辈间的纠缠。” 明徽不信邪,只见梁夫人被骂的脸色发白,绷紧嘴角,起身就要跟周夫人辩论。 不过她还未出口,袁夫人见缝插针的叫人将一个瑟瑟缩缩直发抖的小女使捉了过来,用眼色暗示她有话直说。 “那日……那日我在夫人院里偷懒,关上门本想打个瞌睡再出去。哪知江嬷嬷和梁夫人突然进了屋,两人说了些什么为了夫人好,还是什么为了夫人腹中孩儿好的话,定不能将国公府的爵位留给长房峥少爷……”那小女使边哭的哽咽,边断断续续的将那日听到的秘谈倒了个干净。 梁夫人脸颊扭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厉声道“你,你简直一派胡言!” “我……我没有。”那小女使担忧过后还要挨顿狠罚,怕不是还要连累父母兄姐,着急之下手忙脚乱,扯着衣角忙说道,“那时还是初夏时节,梁夫人衣着单薄,露出小臂处拇指长的一道暗红胎记。我若不在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在梁夫人身上,难免有一二嘲讽嫌恶之意。 蓝玉跪着听了许久,整个人憔悴疲惫的之余,终于狠下心来,对着在场所有人道,“梁府的心思我一早便知,只是近月来公务繁忙,脱不出身来去府上拜见岳父岳母告知心意。国公府的爵位本就该传给亡兄之子蓝峥,是我临危受命,担了这份勋爵位置,但之后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落于我之血脉。” “岳母大人,江嬷嬷定要处死已安抚府内人心,之后我会派人日夜守在长房周侧,不得再有闲杂人等进出。您回梁府也告知岳父大人一声,梁府对我有恩,我无以回报,但之后也不必扰再我宋国公府的家事!” “啪——”的一声,梁夫人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觉得失了面子,愤恨之下抬手便狠狠扇在蓝玉脸颊上。 “你以为你兄长死后,你是怎么稳住军心的,又是谁暗中为你调来粮草救急。若不是看来兵部尚书梁家的面子上,你能从侄儿那里拿到的爵位?” 梁夫人捶胸顿足,仿佛要将浑身的怨气全发泄出来,“这宋国公府的爵位是我们梁家千辛万苦替你保下来的,自然无论如何都该是梁家外孙继承。你不识好歹也罢了,今日胆敢动一下梁家下人,我立马穿好诰命服饰进宫参你们蓝家欺辱长辈,不孝不悌!” 明靖说的没错,现如今的蓝玉真如槁木死灰一般。他一动不动的挨下梁夫人的掌箍,失神的双眼深深陷在眼眶中,如同木偶人一般僵硬空洞,毫无生气。 “好,圣上无论下什么旨意,我都受着。但江嬷嬷等歹人,我蓝府定要处死!”蓝玉厉声说道,不带任何波澜。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其苦不堪言【下】 已经记不得这场闹剧是怎么折腾到了结尾。 蓝玉从小便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在自己的价值观里,错了就是错了,如若轻纵了作恶一方,内宅当即便会大乱。他死活不肯松口,任由梁夫人半是恳求,半是威胁下,依旧叫来国公府的护卫用粗绳绑住江嬷嬷等人,拉去主厅外院处打板子,直到咽了气后拖下去安排后事,已保留两家最后的体面。 梁夫人被搀扶在座椅处大口喘息着,听着外面一阵阵木板击打肉体后的哀嚎声,隐约好像又听内院女儿生产的哭喊,一口气哽在喉管中,险晕厥过去。 “和离,和离……我女儿在你们蓝家是待不下去了……”梁夫人捂住胸口,难以控制的痛骂出声。 蓝玉只冷着一张神情凌厉肃杀的脸,一言不发。 直到天黑,外院打死人后的血迹被下人清理干净,内院里也传来消息——二夫人终于生了,母女平安。 一瞬间厅内所有人皆松了口气。周家一派人意识到这次生育对自家构不成任何威胁,蓝玉也放下心来,女儿是不必参与家族爵位之争的。唯有梁夫人生为人母真真切切是发自肺腑的安心,哭着便往内院跑去。 蓝玉难得松下劲来,也跟着一同往内院走去,直到快到巳时才出来。 明徽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只看到步履沉重的蓝玉又变回了那副槁木死灰的木然模样,当着袁夫人和周夫人立下字据,三日后开宗祠,请族中长辈共同见证,他发誓终身不会再娶,宋国公府的爵位留给侄儿蓝峥,自己一生的财产皆留给女儿蓝昭。 煌煌竟夜,照臨四方。天璇幸祥,昭昭光明。 内院里。 梁其姝听着母亲不断念叨着和离的事,一时陷入恍惚中。 当初这门亲事让多少闺阁姐妹艳羡,所有长辈听罢都信誓旦旦的说着宋国公府的好处,哄的她欢欢喜喜的便嫁了进来。 从前她多爱笑啊,看见花儿开了心中跟着欢喜,看着雀儿喳喳乱叫,也会觉得热闹有趣。风儿轻轻吹过湖畔,惹起一层漂亮的涟漪,也叫人觉得日子是多么有盼头。 可自打嫁了人后,过往种种能让她欣悦的东西都似被蒙了层灰暗色的纱,以至于后来越是明白什么叫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越觉得痛苦不堪。 她被束缚在这四方的庭院中,被礼教训顺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她的喜怒哀乐变得不再重要,纯质的情感和欲望被掺杂嘲弄和不屑。 她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化成绣在屏风上五光十色,却毫无生机的彩凤。她要做到世人眼里圆满的国公夫人,那么她就不在是作为人而存在。她是个象征,她再也不会是梁家那个叫做其姝的女儿。 那样的人生,当真的会快活吗? 那样的余生,她真的还要再继续吗…… 她也不算恨蓝玉,大抵多是失望吧。点点滴滴,从启始的冷漠,到融不化的真心,好不容易等到夫婿回心转意的机会,老天爷好似跟她开玩笑般将整个国公府颠倒错乱。蓝玉尽力了,她也真的尽力了。当蓝玉看到她辛苦生下女儿时的轻松惬意。如若是个男孩,他该多失望害怕。 可难道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不是蓝玉的骨血吗?孩子对于父亲来说,难不成只是个含糊不明的物件。 蓝玉不爱她的孩子,甚至于说,是因为蓝玉根本不爱她,所以对她的孩子也不报任何期待和发忽真心诚意的疼爱。 可最让她心惊,以致非要走到和离地步的,大概还是嫂嫂的那声威胁。就是因为她明白嫂嫂不是坏人,甚至是曾经是整个偌大国公府里为数不多愿意发自内心给予她关怀和疼爱之心的人。 可在利益催化下,一切纯白简单的感情都变了。她只要还留在国公府,只要她还会生育,只要她还能威胁到蓝峥的袭爵,那么周家和梁家的矛盾不会调节,根本无法预料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不敢细想娘家的权欲与恶念,却真切感受到嫂嫂应该是极痛苦的。如若她继续待在蓝府,自己何尝不会重复这种滋味。 梁其姝已经累到哭喊不出一滴泪来,只空茫茫的麻木。她终于明白了凤屏阿姊的决绝,她实在不甘心余生继续过这种吃人或者等着被人吃的日子,她不愿看到人心的恶,也害怕自己哪一日也会徒然生出恶欲。 她静静的说道,“娘,就听你的……和离吧。等我身子好些了,带上昭儿先去郊外庄子里修养几月……” 眼泪在梁夫人的眶中打转着,抬手轻抚女儿被汗水打湿的额角,“娘就留着你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从小心肝肉一般的疼爱。是娘糊涂了,当初怎么能为了攀高枝,将你嫁入这么个是非地方中不得安生。你爹说了,梁府永远有你的位置,就算和离在家,谁也不能亏待了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嫁便嫁了。如今连和离也在父母的合算中,让人哭还是让人笑呢。 梁其姝于心中叹息一声,原这样姻缘说到底也是因利而聚,终也会因利而散罢了。只可怜自己平白无故淌了浑水,又真正怨的了谁呢。 闹剧散场,周夫人终于挺直了背脊,虽依旧是啜泣的,却早已没了最初的落寞担忧。袁夫人想着送明徽回府,明徽却拒绝了,独自一人往这个深宅大院最暗的地方走去。 漆黑夜幕中,寒风依旧凛冽刺骨,吹在人湿漉漉的脸上如刀割般疼痛。 明徽与蓝玉对视,一行眼泪从那张寂静到几乎了无生机的脸上落下,连带着嘴角微微颤抖,无声的呜咽带着一丝凉意隐末于风中。 隐约月色下,明徽屏住呼吸,不忍再往前走出一步。 蓝玉渐渐苦笑出声,一切压抑于内心陈旧的惘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来,“自与你诀别后,我虽任性了几月,回过头来却也是诚心与其姝过好日子。我眼瞧着她从一个爱笑,单纯明媚的姑娘在国公府里变得拘谨不安,沉默寡言。”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做的都做了。自成婚后从未踏入风月场,从未动过纳妾的意头,连通房丫鬟也不曾碰过一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谁家夫妻不是这般过日子。如若没有边关那场战事发生,父母兄长都在。我会尽我全力的疼她爱她,努力做一个好夫婿,好父亲。” 明徽动了动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带了些无奈苦涩道,“论说顶尖的荣华富贵,兵部尚书家断然不缺。梁家小姐是要你的真心,真情……” 蓝玉顿了许久,再次出声时带着自嘲的哽咽,反问道,“什么是真心,真情?” 明徽神情恍惚,垂下眼帘让自己归于平静。他缓缓开口,带了几分沙哑,“真心是七月暑热时你小心翼翼从国公府带来的冰碗酥酪,因为你知道我过得苦,平日里连杯甜水都喝不到,嫡母更是不许任何人待我好……真情是苦寒下雪时我只是念叨了一句,你便大清早亲自撑着伞去南坊斋排队买刚出锅的的酥饼点心……” 真心和真情,从来都是即傻的冒泡,又单纯到几乎发自肺腑的偏爱。心生欢喜,充满期待。愿意付出这些的人不会存在质疑,爱是细节,不爱也是。 明徽已经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从前只当自己糊涂,他也不懂。其实他是明白的,却每一次都像硬生生咽下一整个苦胆般难过,“可清流贵女不会在盛夏眼馋那碗冰酥酪,灶下厨娘十来人流水席般做出美味佳肴,更不会爱吃那些市斤人家做出的油腻腻点心……真心真意爱一人何需尽力,只要你心里有她就罢了。” 话说至此,那股淡而悲伤的情愫终于落下帷幕,明徽恍惚间跟着落下泪来。 他从来不会否定年少时蓝玉对自己的感情,那些几乎有些犯傻的行为举止,在外人看来会诧异,会嘲弄的关怀担忧,才是最单纯,也是最刻骨铭心的爱意。 当初若不是被这样一个人纯粹干净的爱着,明徽不敢想象那种琐碎折磨的日子该多难熬。 梁家小姐渴望爱,却有底气的脱离这份不对等的感情。在她意识到余生和蓝玉在一起只剩下不停的猜忌怀疑,永远得不到那份纯粹到近乎盲目幼稚的感情时,她选择回头走出这条不属于自己的穷巷。 明徽却因为惧怕这份情愫,硬生生逼得自己从来连巷口都不敢进。浅尝辄止的喜欢,恰到好处的距离,这些年来无论对谁,他都不会付出会伤害自己的真心,真情。 可这样的清醒何尝不是懦弱,自己坚守的这份信念就是正确的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也是想写政治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的都难免走向悲剧。就看婚姻里一个“忍”字。娘家底气足的女方可以和离,娘家爱面子底气不足的女方……真是封建社会里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第136章 发张好人卡! 须信百年皆似梦,天地阔,且徜徉。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这世上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不见得吧,掌权者下棋,谁是真正的赢家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知晓呢。 周家和梁家在宋国公府这么一闹,眼瞧着是周家得了意,可梁家老爷何尝不是在府里松了口气,设计一场变故让小女儿和离,即远离接下来的朝堂波折,又能让自己从争斗中摘出来,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好诗,好诗!” 自打从宋国公府回来,明徽便把自己关在小院中。白日里继续和四书五经做斗争,恨不得悬梁刺股的书本全悟透。夜里用过饭后便点上一屋烛火,边剥糖炒栗子喂进嘴里,边捧着本诗集进行浅薄的品鉴活动。 “这诗的下阙以景抒情,用广阔无垠的天地表达作者慷慨豁达,乐观不羁的洒脱之情。侧面描写出朝堂的争斗下诗人……”明徽哭笑不得,竟然挺怀念现代时语文老师对古诗的刻板理解。现在全靠他自己一点点悟了,毕竟八股文里没点古籍典故作为点缀,也不算上乘。 “徽少爷……” 咚咚两声,门口响起扣门的动静,鹿蕴儿不知如何开口,苦着脸委婉道,“靖少爷像是喝醉了酒,在门口说您若不过去见他,他今晚就冻死在咱们这……” “啊?”明徽咽下嚼了许久的糖炒栗子,心道这又抽什么风! 他还以为经上次那么一闹,按照明靖的少爷气性,起码半个月不会过来寻自己,怎么这次想开的这么快! 明徽长叹一声,默默将诗卷放回书案,随意套了件厚绒大氅便出了屋,走至院门口时见明靖还穿着一身未换去的翰林院官服,清傲面容说不出的苍白,若不是那一身呛人的酒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明靖冷着一张脸微微抬头,唇边浮现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讽意,“是不是我不主动找你,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说一句话。” 明徽心里即觉得心疼,又有些无奈,伸手将被冷风吹透的明靖拉进怀里使劲捂了捂,顺道让鹿蕴儿做碗热腾腾的醒酒汤来。 明靖像是不吃这一套,脸埋在明徽暖融融的颈侧,继续逼问道,“你说啊……” 明徽嘴角不经勾起,又急忙忍住笑意,好不容易将人拉进屋里暖和,开窗户透气的功夫才悠悠回道,“那我去哪儿寻你。去翰林院,还是虞府?” “你别找借口。”明靖坐在暖炉前,目光淡而有力的扫过来,恨不得字字咬牙切齿。 明徽神情轻松,摊了摊手随口道,“我是待考的举子,高阁老又负责春闱试题,我去翰林院门口守着你,岂不是给他人生口舌的机会。去虞宅门口等着你,万一遇到蓝氏夫人,看到我岂不是更闹心。” “……” 明徽见明靖眉心微蹙,漆黑的眸子好似结了冰般深沉,又道,“你说说除了这两个地方,你还会去哪儿?” 明靖冷哼一声,垂眸捧起醒酒汤咽了一口进去,“那你也不许去寻表哥。他现在孑然一身了,有的是机会和你再续前缘。” “没机会了。”明徽叹息一声道。 他坐在书案前用手撑住下巴,将涣散恍惚的目光聚在窗外天际一轮明月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上哪来那么多破镜重圆的好事。” 想来能重圆的“镜子”们,其实都保持着不变的初心和仰慕。可以世事变迁,如若他还是那个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吃不饱饿不死的少年,哪怕谁愿意可怜他也好,心疼他也罢,酷暑时一碗酸甜可口的冰酥酪就可以把他感动的稀里哗啦。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5节 但现如今他背靠强权,做什么事都会有人兜底,已经不需要那点怜爱也可以活的十分自在恣意。蓝玉忙于事业家族,更不会再将无处安放的同情心释放在一个可怜表弟身上。 明靖心里没来由的抽痛一下,他望着明徽清隽的侧脸,发冷的夜色也挡不住那双眼睛里濯濯的光亮,以及唇角若隐若现的淡漠。他看了许久,继而讥讽道,“也是,宋国公府这么闹了一场。他现下军权暂时被收了,只空留了个爵位,被贬去三千营当了个什么左佥事将军。” “哦……就算他依旧是手握军权的国公爷,我一定要喜欢吗?”明徽的脑回路一般人理解不了,他依旧淡淡的望着天际,不是感怀蓝玉,而是觉得那段如幻泡影的过往好似从未存在般的虚邈。 他想到那日和蓝玉谈论何为真情真意,突然想到自己真要是和明靖两心相悦了,那该是多搞笑的画面。 难道从此明靖就能在他面前当个贤良淑德,二十四孝好男友?遇到矛盾怎么办,又要吵一架,又要闹矛盾,还是持续的冷战。于是总要有一人要不断妥协,不断退让,不断容忍。到最后美好纯致的感情变得稀里糊涂一滩烂泥,相看两厌。 明明经营一段可持续的感情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可为什么人们非要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呢。 明徽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起身走了几步同坐在暖炉前烤火,玩味的勾了勾唇角,问向明靖,“你真的喜欢我,特别特别喜欢?” 明靖望着明徽突然凑前的面容,顿时脸红透到耳朵尖,简直恼羞成怒的说道,“你说呢!” 明徽眼眸微眯,多了几分柔媚的缱绻,“可要是我对你无意,你坚持到最后也是无用功,何不早些放弃才好呢!” “……” 明靖徒然一愣,俊逸温文的脸上眼睛锐利决绝,咬牙切齿道,“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强扭的瓜不甜,解渴就行!” 明徽噗嗤一声终于笑的捧腹,心道健康的恋爱不应该首先要守法守纪吗! 他吊儿郎当的指了指自己,散漫的扬了扬眉毛,“我真有那么好,好到非我不可?” 明靖听罢神色略顿,薄唇翕动间不自觉带了份文人的刻意,“小时候第一次见兄长,便觉如沐春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停——”明徽被酸的牙疼,抬手赶紧捂住明靖还要说下去的双唇,“家族,门楣,前途都不要了?就想跟我在一起?” 明靖不假思索的点头应下。 明徽都听乐了,皱起眉心无语道,“我瞧你就是见色起意,昏了头!我若是信了你的甜言蜜语就见鬼了,喝完醒酒汤后赶紧回虞府待着去!” 明靖却不依,想要贴过来索吻。 明徽转头轻躲,压着声音道,“你说亲就亲,说上床就上床的,我哪次没依你。下次你再刨根究底的,我也要气了!” 明靖不听,偏头吻了过来,被酒浸过的唇瓣凛冽滚烫,恰到好处的被醒酒汤清甜的味道中和烈劲。明徽口嫌体正直的松了齿关,被用力卷起舌尖吮咬,彼此谁也不肯轻怠了这份潮湿温热的暧昧,追逐着弄出一片啧啧水声。 一吻毕,明徽回归正题,正儿八经的板正明靖肩膀,“你细想想,如若真如高阁老所料,怀王能继承大统,我这个入不了宗人府玉牒的庶出兄弟算什么。既还有情分血缘在,大抵不会亏待我罢了,可之后我的命运就算捏在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手里了。我和你真好的如同一个人了,岂不是也害的你前程受限……何苦来哉!” “你爹当初受了皇命娶不了我娘,如今你我间也没厮守的缘分。这就是命,命是无法靠人力反抗的!”明徽说罢叹息一声,都开始佩服自己发好人卡的口才怎么这么顺溜了。 哪知明靖一愣,背脊骤然绷紧,竟好像当真了般,浑身僵直的呆在原地,尤其那双眼睛迷离阴沉,透着股诡谲复杂,不可琢磨。 明徽以为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刚想再瞎编几句,明靖却一把将自己推开,起身踉跄几步后风一般的逃离现场。 唯留下明徽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说: 明徽:哥在np剧本里混的如鱼得水,怎么可能和一个人好好谈恋爱 第137章 寒梅 对于明靖这种间接性人来疯的表现,明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理解,也并不想理解。他只把窗户关好,重新拿起诗卷看了下去,顺便剥了半斤的糖炒栗子,一股脑全嚼进胃里。 结果当天夜里胃中便不舒服起来,几乎一宿未眠,晨起时分再也撑不下去,忙让鹿蕴儿去周坊寻个大夫来救急。 只是没想到自己像只熟虾般缩在被褥里狼狈,等来的竟然是手提药箱的段鸿亦。 “你……你什么时候回京了……”明徽微弱的探出脑袋,颇有些诧异能在这个关口遇上对方。 段鸿亦眼睑懒懒的耷拉着,神色悠闲散漫的笑道,“年底前我总要回京一趟去几处药房查账的,只是想着你也在京城住着,便抽空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又病了。” 明徽眯起眼睛望了过去,段鸿亦剑眉轻挑,棱角分明的英挺脸上丝毫不减当初的风流痞气。若不是真难受的厉害,他当即就想跟眼前的男人把衣服脱了大战三百回合。奈何胃里酸胀抽搐,浑身动弹不得。 “你说说,胃不好还偏爱吃些甜的,油腻的,不好消化的。”段鸿亦从药箱中取出一些用人参陈皮山楂等药材浸过的梅子,边塞进明徽嘴里,顺势将一包漫着中药酸苦味的消食茶交给鹿蕴儿去炉上炖煮。 明徽嘴里含着酸甜涩口的梅子,有些沮丧懊恼的将脑袋埋在被褥里念道,“那你说能满足口腹之欲的不就这些东西吗,下次不这么使劲吃就是了……” 段鸿亦见明徽跟只松鼠似的,被薄汗濡湿的碎发贴在额头前,将那双上挑的眉眼遮了七七八八,愈发可怜见的。宠溺之情油然迸发,他连忙笑着哄道,“没事没事,能吃想吃说明咱们心宽自在!” “……”明徽颇有些恃宠而骄的任性,还哼唧了一声,咽下梅子后张嘴等着对方继续投喂。 段鸿亦哭笑不得,又瞧着那张精雕玉琢却苍白病弱的小脸,只好就这么守着他。因着药苦,他继续充当一台八卦机器,讲起这段时间一路上听到的新鲜趣闻,逗的明徽吃过药后迷糊睡去才离开。 明徽这人记吃不记打,没心没肺的。隔了两日又开始活蹦乱跳,按照鹿蕴儿描述的位置,轻松的找到段家在崇文门附近的药坊。 能在京城二环靠近读书人地域的位置有家体面且面积不小的药铺商坊,段鸿亦不愧沾了祖祖辈辈在太医院攒下的名望,只见来往间皆是衣着富贵的人家。明徽底下看了眼自己出门时随意套在身上的厚绒直裰,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揶揄道,“小生来报恩了,官人可莫嫌弃!” “……” 段鸿亦在正厅里拿着算盘忙乎,当即放下手中账本,笑着装模作样的一番打量明徽,“小郎君看着面色红润,确实大好了,不过还需大夫细细诊脉一番,不如跟在下往后院卧房一趟!” 明徽一双狐狸似的眼眸发亮,嗔道,“哎呦,这可怎么使得,我可没带银两过来,付不起官人的诊脉费呐。” “莫担忧,大不了在店里当几天伙计还债!”段鸿亦哈哈大笑,再也顾不得店里其他的小厮仆役,过来牵住明徽发凉的掌心。 “这下小生当真没拒绝的理由了。” 明徽说罢,段鸿亦已经迫不及待的将人往后院拉,关上卧房的大门便将人拥在怀里深吻。 唇舌交缠间,两人忘情的抚慰彼此身体,熟练的褪下亵裤,简单润滑前戏后,段鸿亦直接将明徽压在墙上,双臂架起两条颤巍巍的修长双腿,直挺挺的将性器送了进去。 “啊……”明徽呻吟一声,有些吃痛的咬住段鸿亦下唇,呢喃似的抱怨道,“你轻些……” 段鸿亦却没理会,见明徽发亮的眼睛里含了水光,越发施虐性的抽顶起来,迫使对方吃不住劲下意识抱在自己肩处。 他常年行商在外,万事亲为,练的一身力气没处发泄,游刃有余的将明徽架在半空里肏干,性器仿佛要贯穿似的狠顶后穴,明徽起先还不大舒服,渐入佳境后只张开双唇不住低吟,于是狠狠咬在段鸿亦颈窝处发泄。 “嗯……哈……快些……再快些……”明徽将手抓挠在段鸿亦宽厚的肩背处,感觉健硕的肌肉在不断发力着让自己更加快活。 他仰头枕在墙壁上,婆娑着望向段鸿亦。几年相处中这个男人仿佛从未有过丁点的变化, 明徽重重喘息着,心里怦怦狂跳,低头吻在段鸿亦的眉心处,继而往下用舌尖慢慢舔舐在那双柔软的双唇,然后急切的撬开牙关,让舌尖深深的勾缠在一起,滑过敏感的上颚和一切可以让彼此满足欣慰的地方。 快感在意乱情迷中如雾般无声升腾,许是这个姿势太过于吃力不讨好,段鸿亦抱起明徽,将他放在一旁的软塌中,过肩架起两天白生生还乱晃的双腿,打桩般的捣弄起来,恨不得每一次全肏进最深处,搅的满屋啪啪肉体的声。 没几下明徽便呜咽的哭出声来,纯粹是生理性的快感太过激烈。 后穴开始不自控的痉挛收缩,捅干进甬道深处的性器碾磨层峦蠕动的软肉,直让人神魂颠倒,架在段鸿亦肩头处的双脚紧紧蜷起,彻底被一波接着一波的快感击倒。 人都是感性动物,明徽在意乱情迷中坚定的想到,若真找一个人过一辈子,那也必须是段鸿亦这种人好活更好,不对,是无敌好的才行! 仿佛这个念头一旦开始,便变的可实行起来。 明徽过于留恋段鸿亦床榻间的生猛滋味,往药坊处住下便不想走了,还真学着伙计的模样,白日里做些打杂的事。 段鸿亦见对方吊儿郎当的漫不经心,抽空将人拎道跟前数落道,“离春闱不过三两月了,怎么这般不着急。” “……”明徽顿时懊丧起面容来,托起腮帮子一脸包子样,“你瞧我这德行像是那般凤毛麟角般的人物吗,我肯定考不中啊,着急有什么用。” “啧啧,怎么还妄自菲薄起来了,怪可怜见的。”段鸿亦心宽,也不见得是那种过分追求名利的人。他希望明徽能真正随心所欲的快乐就好,不过自己就吊儿郎当的,又有什么权利去管束呢。 见对方张开双臂,明徽配合的贴了过去,将脑袋拱进段鸿亦怀里蹭了蹭,觉得十分安心。 这日热闹的街口处传来一阵喧嚣,竟然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清理闲杂人等,没过一会儿一条被开辟干净的路上迎来几架被几十个护卫守着的华贵马车。 明徽坐在大堂里给门开了道缝隙,好奇的拉上段鸿亦往出张望。 冬日里的太阳即使在晴天也透着股凉嗖嗖的冷意,发寒的绒光映在队伍里靠近马车的护卫银甲上。许是他视线太过灼热,那护卫偏了偏头,露出一双锋利而冰冷的眼睛。 明徽几乎瞬间便认出了那是燕斐青,下意识也知道了马车里坐着的贵人该是谁……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凛然心头,段鸿亦用肩膀蹭了蹭明徽,八卦道,“昨日听买药的商户念叨,这些被选定的或藩王,或世子的都要统一送去文华殿读书,由几个阁老亲自教导。” 喉管处那种窒息苍白的感觉再次袭来,明徽没来由的后脊发凉,浑身抖如筛糠般。 段鸿亦没察觉出明徽的不对劲来,还在张望街口洋洋洒洒的队伍,顺口调笑道,“听说世子们是可以选个伴读侍候在旁的,你猜怀王会不会又把你选进去。” “唔……” 明徽脑海里一片混乱,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紧张惊惧过了头,鼻腔处缓缓流下一道温热血痕,顺着下巴全滴在胸口处。素白色的衣服被刺眼的鲜红点缀,一滴接着一滴,仿佛开在白茫茫大雪里一簇孤寂的寒梅。 作者有话说: (*′i`*)难得更新一章,明徽和段段在一起时是真心快乐的,是没有任何压力的纯粹快乐,很难不留恋!! 第138章 拒绝双标,从你我做起 段鸿亦大惊,急忙让明徽身体前倾,用手指捏在鼻梁两侧。他着急忙慌的跑去后门拿来包着冰块的帕子敷上去,直到血停时方才用棉花团堵了进去。 “唔……” 明徽一阵干呕,扑面而来的眩晕感席卷全身,突然间的失血让人灵魂抽离般没了大半气力。 明徽半眯着眼睛,目之所及的世界旋转着如同一团被搅在一起的乱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夺走他周围的氧气,只好迫切的大口喘着粗气,直到最后脑袋也痛的好像要裂开般。 他实在气不过,一拳狠狠砸在药箱上,结果是不只整个五官都在抽痛,连手指关节也惨遭连累。 朝廷召藩亲入京这种大事,明靖怎么可能不知晓。明徽睁开依旧眩晕的双目,他心里发凉的望向自己满手的血污,红黑色的液体失去温度后凝固在自己指缝间,有那么一两滴尚且还能流动的全聚体在了一起,欲想下落,愈觉得狰狞,好似刚杀了人般。 亏得自己还为给明靖发了好人卡而愧疚,对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爱他。什么如沐春风,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可真心面前连这点消息也不给早些告知吗? 明知道他又要被卷进无妄的是非里,明知道他从来就没有选择人生的机会,明知道他卑微如尘土般……却还佯装诚挚的求自己的心意。 明靖就是故意的,那日离开时的慌乱才不是愤懑,是心虚。明徽笃定对方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要站在高墙上捉弄自己这个可以任由他人摆布的玩偶。 甚至燕斐青,严光龄,他们都是一早的知情者,布棋人。他们为什么要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什么都不告知,永远讳莫如深,却要在命运来临时希望自己能顽强挺住。 一瞬间所有负面悲观的情绪汹涌而至,想来又惊又惧又恼,才生生把鼻血激了出来。 没人愿意总是当个被隐瞒真相的傻子,没人想的。就算是炮灰也该有知情权吧。 明徽现在是真的欲哭无泪,他以为这种恐惧落寞以致挫败的心境不会出现,可没有尽头的,怎么也躲避不了的宿命。 他再也顾不得脸上还残存污脏的血痕,痛苦的像只逃避现实的鸵鸟般埋在段鸿亦胸口处。心道这世上也就这人即无利益关系,也不是为了权势地位,只是单纯想对我好罢了。 明徽想了想,又于心中摇了摇头,这人其实不过也只留恋自己的皮囊罢了。 一股难言的委屈和心酸涌入心头,他不知怎么还真的呜咽出声,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路狂落,恨不得死过去般哭嚎的地动山摇。 “……” 段鸿亦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轻拍着明徽后背哄道,“哎呦,流个鼻血不至于罢!”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6节 “我真去了文华殿,若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让我哭一场吧,也算最后告别了。”明徽脑袋里乱的厉害,止不住的嚎啕大哭。但说实话让他觉得凄凉的点实在是太多了,绝对不全是为了悲催的未来伤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段鸿亦明显听愣了,但依旧选择安抚道,“乖乖,那里又不是地狱,怎么就有去无回了。” “你不懂,你不懂……”明徽崩溃的抓住耳侧碎发,将自己本就有些松动的发髻扯的乱七八糟,再加上那张又是血又是泪痕的脸,搭配扭曲崩溃的神色,别提多滑稽了,“我才没过几年好日子啊……去了文华殿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生,每日都要提心吊胆的讨生活……天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段鸿亦都快被明徽的这幅破防模样逗笑了,“这样,我是在太医院挂了名的,隔三差五按例请平安脉时去看你,顺便给你带些好吃好玩的!” 明徽气不过,起身狰狞着面容掐住段鸿亦的肩膀摇晃,“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不吃好吃的,我要好好活着……自古权利之争都要血流成河,拿人命当祭祀的。我万一被填了炮灰怎么办,我还没活够呢……” 段鸿亦笑着叹息,抬手摸了摸明徽汗湿的额头,“你不是一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嘛,怎么突然风雨欲来城欲摧起来了。你当文华殿具体是什么地方?有多少侍卫宫人出入?你清楚皇家内里什么规矩?成百上千的眼睛盯着,当今圣上何等英明神武,怎么会任由藩亲在文华殿有乱!” “更何况前面的路是明是暗又不是定数,你现在满脑子生生死死,或许你走一遭会发觉柳暗花明,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或者有解决的办法呢。” 难得从一个平日作风不大靠谱的人嘴里听到大道理,明徽眨了眨眼睛,细琢磨一番后神情渐渐平静下来。但一想到去了文华殿会遇上明靖,他就气的手心痒痒,爬在段鸿亦肩头哭的越发愤懑。 但这种愤怒经不得细想,或许明靖也有自己的苦衷,或者无论是燕斐青,还是严光龄,他们的隐瞒都是出于好意。可两道思维无法自洽的关口,明徽作为无能为力的小人物,只是觉得委屈和气闷。 如果自己真是个彻底没心没肺的混蛋,那到也无所谓起来。问题在于明徽深知自己的优柔寡断,心神不定,甚至还有些中央空调般的温良。难道真应了那句话不成,坏与善都不够纯粹,所以痛苦! “哎,还是你待我好些!”明徽抽了抽鼻子,红着湿漉漉的眼眶哀切望段鸿亦。 段鸿亦见明徽终于是缓过劲来,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块干净帕子浸湿后敷在对方脸上,似乎是有些得意的笑道,“嗯,知道就行!” 明徽长叹,于湿帕子下嗡声嗡气的张嘴问道,“可为什么待我好呢?” “因为喜欢你呗。”段鸿亦随口应道,风流的坦坦荡荡,毫不犹豫。 明徽听罢一把扯开帕子,越发睁大眼睛显的自己诚恳几分,“我也喜欢你的。若是我能好好活着,我会一直喜欢你……” “哎呦小祖宗哎,可别把话说的这么满!”段鸿亦调笑道,顺便把脏了的手帕放进身侧水盆,洗涤干净后继续敷在明徽脸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十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人说要跟我一辈子,结果权势名利面前说变就变了。那个狠心呦,当我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明徽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是苗夫人的兄长吗?” 段鸿亦叹息一声,“是啊,如今也在翰林院呢,你若真去了文华殿,没准还能遇上他。” 明徽想了想段鸿亦的审美观,心道大抵那苗郎君该是个长相清俊的翩翩佳公子,就算如今上了年纪,也总该和严光龄一样温润尔雅吧。 段鸿亦好像猜出他心中所想,忙说道,“自打他娶了上峰之女后,我便狠心和他断了来往。又隔了几年未见,他一日醉酒后想跟我重温旧情,我气不过差点跟他打了一架……现如今也不知怎么的,在官场上混得世故俗气不说,还……不太管理身材外貌了,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真是白月光一点点变剩饭粒。” “噗……”明徽没绷住笑出声来,慢慢取下湿敷的帕子擦拭脸颊两侧,“我就说咱们怎么合得来,敢情都是外貌协会的!” 段鸿亦感慨良多,很赞同的点头道,“这人既然想风流倜傥又不显得下流猥琐,总该让自己体面英俊些才对,平日里我若发觉自己身材走了型,腹前肌肉低于六块,必然连晚饭都不可用了!” 明徽心道段鸿亦纵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就这点好,做人绝对先严于律己,再苛责他人。 一扫刚才的悲观情绪,他几乎笑的捧腹,双臂不自觉搂在段鸿亦的腰侧,直是对着那张又痞又帅的脸上狠狠亲了又亲。 “知己难寻啊!”明徽嘴角上扬,露出一双深深的梨涡。 他望着段鸿亦漆黑双眸里自己幽幽的镜像,于是心想,做人确实不能双标才对。既然自己已经享受了权利下的恩惠,过着再也不用忧愁前途富贵的幸福日子,又怎么能逃避权利倾轧下的变故呢。 作者有话说: 尊的每次更新时都很后悔写大长篇!!下次再开坑绝对不写超过20w字的文了啊啊啊!! 第139章 接受命运的制裁吧! 忽想开后,又苦苦挨了数日,明徽窝在段鸿亦的地盘上舍不得走,腻腻歪歪了半晌回到自己院中,果不其然等到了燕斐青亲自上门。 藩亲入京,根本性就是政治问题。燕斐青不说,明徽大概也猜到他隶属的燕老将军派系,和高阁老等朝廷文臣有谋算,把承嗣的希望寄托在怀王身上。所以他一早从五城兵马司卸职,转而为蜀地怀王府卖命,一切都有迹可循。 自己到底在其中扮演个什么角色,能起到什么作用,明徽是真猜不出来了。 午后时,冬日里一抹发寒的光束透过枯枝落在燕斐青的脸上,也不知最近发生了什么,那张平日里待人还算和气的脸上眉眼冷峭,清冽的眸子里锋锐刺人,比以往更让人觉得压抑。 明徽知道这辈子怕是没可能从燕斐青嘴里听到任何隐秘于心的事,索性自暴自弃的苦着一张脸,还未等对方开口便拒绝道,“哥,这侍读的任务就不能不去吗?换别人不行吗?” 燕斐青目光下敛,倒是有几分诧异明徽能提前知道消息。他像是想极力辩解这件事的合理性和正确性,奈何一番不知所言后,只道,“怀王其实是极信任你的。” 眼看着逃无可逃,明徽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想着有些便宜该占就得占,边将自己脑袋往燕斐青结实宽广的怀里拱来拱去,边唉声叹气的抱怨道,“可信任有什么用啊!” 燕斐青任明徽往自己身上磨来磨去,渐渐严肃起来,眉心微蹙的说道,“藩亲的侍读最低也要是有个举人的身份,你可知为何几年来所有人都要督促你的学问,教你快些踏上科举之路。” “……”明徽嘴唇颤了颤,渐勾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我知道的,有些人盼我好,待我好,全是怀王背后授意。”说来心酸,这层窗户纸不点破则好,点破时只觉后背发寒,一瞬间好似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切发自肺腑对自己好的。 燕斐青心情同样复杂,只肃穆问道,“读了些许圣人言,可明白何为权势?” 权势说到底就是集体赋予个人领导者能力,领导者从而掌握资源和分配资源。明徽只低头,沉默中他捏了捏手心,又无意识的松开。 燕斐青幽幽长叹一声,抬手抚摸在明徽头顶处,目光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声音却重的吓人,“权势便是上位者的信任,你若想之后活的自在,定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份信任握在手里!” 明徽自动切换人话,解释一番便是赵晖将来很大可能会拥有分配资源的能力,自己去讨好一番,没准有大收获也说不定。 他悄悄抬头望向燕斐青,对方神情里的决绝带着股发狠的倔强,仿佛如果自己拒绝了这份“好意”,便要辜负了他深深的情义和付出。 “好……” 明徽沉声应下,心里念叨了一万次燕斐青定不会害自己。他想着怀王大抵还是认自己这个兄弟的罢,就算朝夕相处也不至于为难,更也不至于冷落,让自己难堪。 其实相比起明徽内心天然对这份“亲情”的冷淡和恐惧,赵晖是真切惦记这个庶出的兄弟,血缘的神奇让人生出恻隐之心,也生出怜悯之意。在这个本就为数不多的相关之人里,明徽于赵晖来说,是难得值得信赖的人。 可惜明徽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份隐秘的期待,他们血浓于水,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从骨子里惧怕赵晖,不愿与之亲近,更抗拒这份血缘,是因为天命如此,也是人心。 约摸一周后的清晨,天还只有蒙蒙亮,明徽便跟着燕斐青上了架御制的马车,一路上直驶进东华门,被禁卫军一遍遍翻看过本就不多的行李后,方才给了腰牌踏进皇宫一角。 明徽困得直打哈欠,突然想到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话说上大学时去故宫游玩也是这个流程哎,只是负责安检的工作人员换成了身穿重甲的守城侍卫。一切都变了,但一切又好像没变。 怎么感觉怪怪的,有种黑色幽默的意味。 明徽想不明白自己心态怎么还怪好的,甚至有功夫感慨世间万物变化无常,眼看富丽堂皇,高墙金瓦的皇宫现在只属于一人,几百年后竟然成了只花六十块就能随意游玩的景点。 天光渐好,明徽偷偷掀开马车帷帘丁点的缝隙往出望,穿过一条湖后便隐约能望见内阁大堂,他们又往北处的方向走了半小时,才拐进文渊阁旁侧专供休息的殿宇里。 给掌事的宫人看了腰牌,明徽便和燕斐青下了马车,又不知在这偌大的地方走了多久,他终于停在一道高墙门院外。 燕斐青现在的身份不宜于内阁处久留,他向明徽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要走时,明徽刚才难得轻松的心境顿时灰飞烟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像拉紧了发条般,轻拉住燕斐青的衣角,满脸的沮丧不安。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燕斐青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伸手轻抚在明徽蹙紧的眉心处。 明徽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觉得尴尬,一手抓住燕斐青的手指往自己脸颊处戳了戳,“哥,那你跟小时候般亲我一下呗,让我安安心。” 燕斐青的脸上骤然蔓延出一抹红来,他偏过头,好似真切的犹豫了一番,连耳廓都是通红。 明徽心道还是不逗老实人了,下定决心转身要走之际,燕斐青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腰侧,对着自己右面脸颊处轻而快的印下一吻。 “已经是个大人了,在文华殿做事记得要当心些。”燕斐青一再叮嘱,一向隐藏心事而显的幽深双眸里闪烁了些许的无措和慌乱。明徽不知怎么看的发呆,四目相对之际,胸腔里一阵明显加剧的悸动。 “放心。”明徽脸也烧了起来,渐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再次回过神来时,燕斐青已经离开了许久。 天知道自己就算脱光了和五六个男人滚床单也不会有这么羞赧的时候,这次只是脸颊上轻轻一吻便觉情动,也是怪异之事。 明徽想不明白自己的情愫,按照规矩给院内守着的宫人看过腰牌后,拿着自己的包袱往正厅处走去。 这次圣上召几位藩亲入文华殿,旨意上写明只需一人带侍读伺候,不许家眷同行。对于新婚燕尔来说,确实有些残忍了。明徽被宫女领到赵晖面前,一通行礼拜见后,他偷偷望向对方,果然一派难掩的落寞。 说起侍读不过就是伺候主子的高级仆从,要自身有文化内涵,平日里一同听文渊阁的几位大学士读书,之后负责起居上一些琐碎的事。 讲经的师傅不会直接处罚犯错的宗亲,而是让侍读接受处罚的条例在明徽身上更是行不通。赵晖太谨慎了,奉行中庸之道,既没表现的过于优异出头,也根本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 几日前还担心自己会在这个地界和别人相处不和谐,其实是他想多了。 圣上召进文华殿的藩亲不过寥寥几人,皇宫里最重规矩,没有命令连房屋都不许踏出一步,轮班倒的侍卫时时巡查,宫人和宫女只如幽灵般按照时间排序做自己分内之事。大家平日里只在文渊阁内学习经书史记,一道道屏风阻隔,连个面都碰不上,更何况与别院的藩亲产生纠葛。 虽有些像被关在笼中的鸟雀,明徽想开后也无所谓起来。只是偶尔他望向脊背挺拔,面色沉静肃穆的赵晖,那张和自己轮廓近似,五官却不同的脸上有种让人不自觉胆怯的威慑,反观自己除了精致俊秀些,好像也没什么气质可言。 个人有个人的命运和前程罢了。只是这般按照规矩流程过得清净日子没几日,果然遇上了明靖。 这日负责上课的老学士因着旧疾,讲史讲到一半便咳喘起来,自行下去休息后,招呼了几个平日里负责编修文史的翰林学士继续为藩亲讲解经书。 明靖一身青黑色翰林院圆领官袍,屹立如青松般挺拔,乌纱帽下是一张线条漂亮利落的面容,剑眉星眸,清冷的仿佛块精美的翠玉。只可惜了败絮其中,满脑子就没个正经事。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明靖向怀王问过安后,几步走到自己跟前,拿起书案上一卷诗经便开始讲解要意。 明徽不想去理会,明靖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手指却借着桌面上的围帐做掩,隔着里裤从小腿慢慢往上撩拨,直顺着轮廓摸到大腿根处,用力捏了一把。 “嘶……”明徽倒抽一口冷气,简直有种冲动大喊一声抓流氓了!! 作者有话说: 为了写文特地又逛了趟故宫!去内阁大堂和文华殿那边走了走!来个人夸夸我(因为现在的故宫门票超级难抢!!) 第140章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还好明靖避忌着场合没有真的胡来,明徽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脸直红到耳根处。趁着丁点的休憩时间,明徽绷着嘴角将明靖拉到角落里,像只炸了毛的猫,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就算想捉弄我也要分场合吧!” 明靖皮笑肉不笑,嘴角勾起,却咪起一双发冷的眸子,些许躁意下透着股让人不适的戾气,“三日后休沐,我要在内阁轮值,你在自己卧房里不要出去,我拿了腰牌去寻你。” “……”明徽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道,“你多大的面子,我要是不答应呢!” 明靖挑眉,目光深邃锐利,隐约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那可好,接下来的大半月我每日都来讲经,想折腾你即方便又有趣,要不你试试?” 明靖话一出口,明徽整个人都楞在了原地。他敏锐的察觉出今日明靖身上的不对劲,细看那张白皙清瘦的面容,才发觉对方不知何时起眼下竟生出一片憔悴的乌青,像是猛熬了几个大夜,焦虑而疲惫。 明徽脱口而出,“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最近是不是过得不甚开心。” “……” 明靖沉默着,永远搞不明白明徽的脑回路。就像现在他望着对方眼里真切的关怀,起先还只是微微一愣,继而突然泄了气般苦笑的仿佛要落下泪来,压低声音咬牙道,“你我到底算什么关系,要关心我到底过得如何,是否开心。你和那姓段的一同风流快活了几日,怎还记得我!” 明徽张了张嘴,又有些郁闷的闭上,心里腹诽我还没责怪你有事没事盯着我私生活呢,怎么还自己先生气上了,欺负我脾气好是吧! 明靖神色晦暗不明,长睫几乎快要盖不住眼底的情绪。几日来的心焦和困苦无法与他人言说,和情无关,和明徽无关,自己偏想把一切负面情绪全发泄过去。 “当初去考什么翰林院庶吉士,去做什么阁老门生,到不如干干净净的外放做官罢了。大概会苦一些,累一些,至少手是干净的,心也敞亮……”明靖眼圈发红,浓眉蹙成一团,郁气凝在瞳孔中几乎要化成泪水,可到最后也只是长呼一口气,抑制住千般万般的失落,“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怎会明白。” 啊……这! 明徽脑回路还是很简单的,他犹豫再三,眼看四下里没人经过,偷偷凑过来握紧明靖冰凉的双手,不经安抚道,“我知你有苦难言,阁老让你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明靖听罢僵在原地,简直有些恼羞成怒的挫败,猛然甩开明徽的双手便要离开。 明徽倒是乐了,欠欠的小跑两步跟上明靖,小声询问道,“别走这么急啊,那三日后我还等不等你啊!” 明靖呼吸凝滞,一言不发,只默默加快脚步,最后还是被明徽小跑着追上。不等对方开口,明靖只冷声道,“你愿意等就等,不愿意拉到!” “哎,你这是……”明徽眼看有宫人经过,连忙守着规矩,只远远看着明靖走远,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7节 嘴上说着不情愿,明徽还是在三天后的沐休日里乖乖躺在卧房床上等明靖。 虽然不知道高阁老让明靖去做了什么违背良心道德,伤天害理的事,总归对方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对劲。以前的孤傲算是早熟的少年气盛,最近的复杂深沉明显是三观层面受到冲击,整个人戾气横生,但依旧靠表面那股清冷劲撑着。 细想自己获得消息的渠道真的少之又少,又不能拉上几个内官宫娥八卦最近朝局变故,想私下里问问赵晖,但每次看到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块脸,就只觉得畏惧多余亲近。 越想越头疼,明徽叹息一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被褥中,直到门外响起扣门声,他应下后心道还是来了,就当是安慰对方在残酷官场上的受到的挫败,自己多少表现一下风情才对。 阵阵熟悉的墨香袭来,明徽将脸蒙住,只露出手来将人招呼到跟前,突发奇想的猛然掀开被子,将人拉进被褥里滚成一团。 何等情趣时刻,明徽还在黑暗中摸索对方嘴唇,哪知身下人实在忍无可忍,一手用力掀开被褥,让光照在自己脸上。 明徽眼里的潮湿暧昧还来不及撤退干净,望见压在身下的人时差点吓的魂飞魄散。四目相对间,一口气憋在嗓音里,他连忙起身滚到床沿边,干净利索的扑通一声跪下行礼。 “殿下……您进来怎么……怎么怎么也不出个声啊。”一句话让明徽说的磕磕绊绊宛如结巴,他现下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再也没了! 赵晖长呼一口气,从床上起来时一向整洁利落的发髻被扯的乱七八糟,碎发混着层薄汗沾在脸颊两侧,与明徽有几分相似的轮廓下是一副深沉严肃的脸,尤其那双眼睛,淡淡飘过便觉压力袭来。 其实赵晖并未带着恶意,让他无语的是突然跪在自己跟前瑟瑟发抖,一派凄楚可怜模样的明徽,他看起来有那么不通人情? “师兄……你除了严先生外,可以同时对其他人动心吗?”赵晖顿了顿,眉心微皱的严肃道,“那位高阁老的门生,是你明面上嫡出的兄弟,你也对他有情?” 如果现在有个地洞,明徽会毫不犹疑的立刻钻进去,或者干脆降个雷把他劈死也罢。 这……这这怎么解释,纯爱战神对上轻浮浪子,后者天然的被贴上薄情寡义的标签! “殿下,这世上既然有人想要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有人想要风流倜傥,只求半晌欢愉。”明徽被无形的压力锤在背脊上,不由将身子压的更低,几乎要将脸埋在膝盖上。 赵晖苦笑一声,随手一指旁边的矮几让明徽坐过去,继而有些感慨的冷声道,“敢情都是假的,竟都是这般……果真如普慧大师所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察觉出对方话中带了些来诉苦的意味,明徽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坐了过去,转变态度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正经模样。 赵晖见明徽松了紧绷的弦,难得觉得亲近,便道,“凤屏在我离开王府时再三叮嘱,如在京城遇到动心的女子,只要身世干净的都可领回王府做侍妾。如若有大族亲眷联姻,她甘居侧室。” “啊?” 明徽目瞪口呆,眉毛压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世上还有如此心胸开阔的女子! 赵晖大抵能从明徽很容易让人看懂的面部表情上得到认可,不经摇了摇头继续道,“她没把我当正经夫婿看待,我在她心里永远是那个叫她怜爱的弟弟罢了。” 明徽咋舌,古代不就是讲究一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吗!男权社会有这样一个符合社会规训的妻子,对于赵晖来说竟然到了需要寻人诉苦的地步。 赵晖沉默良久,深沉的眸子中隐含几分怒意,“所以这世上本不存在衷心于一人的念头,对吗?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也可以并不爱自己的夫婿,大家凑合在一起过日子,只管料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罢了!” 明徽听的心惊胆战,不经握了握因为紧张而汗湿的手心,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观点,“殿下,你怎么就知道王妃她不是真心爱你呢,没准人家只是羞于表现,故作大度而已。” 赵晖轻阖双目,招手让明徽坐近些。明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依旧听话的凑了过去,哪知赵晖不按常理出牌,猛然凑的极近,在狭隘逼仄的角度下将人压在怀中,几乎呼吸可闻。那股凛冽中带着淡雅的墨香袭来,是当初有人特地送予高阁老的,明靖用得,赵晖更用得。 明徽瞪大眼睛眨了眨,吓的直楞楞的往身后跌去,还好赵晖没有见死不救,顺势将人摁回原坐上。 眼看着把明徽吓的慌了神,赵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你把我错当成虞明靖时,眼里是有情欲的,现在却只有惊恐了。” 明徽无语,腹诽你要是虞明靖,今天老子非得跟你打一架不可。 又是许久的沉默,赵晖视线渐渐失了焦距,突然怅然若失道,“凤屏便不会对我生出情欲,只有恭敬和谦逊,就如你平常待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突然觉得骨科好香…… 第141章 明徽小课堂开课啦! 一个是自己从小暗恋处心积虑娶来的妻子,一个是相同血脉手足之情的同父哥哥,结果这本该是最亲近的两人还都自带距离感。待自己不似夫妻,不似兄弟,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甚至畏惧。 当然以上是明徽代入赵晖身份的吐槽,但估计赵晖本人的想法也八九不离十。 明徽享受惯了快餐式感情,脱口道,“可情欲易得,和爱意与敬重也不一定挂钩啊。” “易得?”赵晖疑惑,指了指自己方才被扯乱的衣角和发髻,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我每每与凤屏同房,甚至衣服都不会皱,我根本不知她欢愉与否,是否觉得厌恶。” 哦,原来是夫妻生活不和谐啊,怪不得需要找人倾诉呢。 等一下,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明徽面色不变,内心震惊之余仿佛一只哥斯拉在喷火咆哮,一脚踢翻高楼大厦,一拳打穿铜墙铁壁!拜托他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解决不了,怎么能给别人当军师! “那……那……”明徽犹豫半天,脸憋的通红也不知怎么把话说出口,结巴半天只好硬着头皮道,“也不曾……亲……亲吻过?” “不曾。”赵晖面色紧绷,眸底却异常平静,话也说的斩钉截铁,干净利落。 “啊……”明徽困惑的瞪大眼睛,不由尴尬的握紧手心追问道,“那殿下……可有主动过?” “怎么主动?”赵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是不解的问道。 相似的年纪,明靖十五六岁时已经知道怎么爬自己的床,赵晖都跟心爱之人拜堂成亲了,还不明白如何主动!明徽突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费劲吧啦的在脑海里组织词汇,“就是主动去牵王妃的手,摸她脸蛋,耳鬓厮磨……” “不曾。”赵晖依旧回答的果断,很认真严肃的想了想道,“凤屏不喜欢人和她过于亲近。” “……”明徽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拜托你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啊! “那殿下可想与王妃亲近?” 话说至此,赵晖终于有了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反应,语气和表情难得从平静冷淡中转起一丝波澜,“想的,但不愿轻浮冒犯于她。” omg……明徽无语凝噎,这是新婚夫妻间该发生的事吗,果然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明徽挠了挠头发,很认真的给予解决方案,“这事总得来日方长,欲速则不达。殿下慢慢来,试试一点点与之亲近!” “怎么亲近?”赵晖缓缓皱起眉心,目光依旧犀利,语气却柔和下来。 明徽抿着嘴角想了想,眼中精光一现,“不如尝试着先去牵牵王妃的手?” “怎么牵?” 同样的声调,同样的语气。赵晖静静坐于床头,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容迟疑的锋芒。明徽再次无语,到底挡不住对面这般死盯着自己看的气势,权衡利弊后决定还是进行实操培训效果会好些! “先小指试探,对方没躲便先勾住。”明徽想着赵晖这种孤冷性格很难理解如何与他人产生细微的暧昧,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念头,他试图将手指慢慢接近以做示范。 “就这样?”赵晖一张冰块脸上表情纹丝不动,盯着他和明徽逐渐相贴的手指。 “对啊!”明徽眨了眨眼睛,特意勾住赵晖的尾指动了动,用心叮嘱道,“切记,不要一开始就盯着对方的脸看,要将视线移开,在慢慢一根根手指缠在一起。” “……” 赵晖唇角微微下压,尝试着根据明徽所教的方法,从尾指开始缓慢的牵了过去,直至与对方十指相扣。 皮肤间细微温热的触感传来,两只手不留缝隙的贴合着,不知是因着两人同脉的血缘,还是他看着明徽白皙修长的手指与自己麦色的皮肤交缠,掌心相贴处仿佛燃起一层微弱的火,从来没有过的亲近让他不由握的更紧了几分。对面的明徽抽痛一声,“殿下,谁家牵手用那么大劲啊……” 明徽怕赵晖脾气古怪,再使劲攥自己一次,连忙把手抽出后藏于身后。 见对面神色介于薄怒和畏惧中间,一副老大不乐意却强忍着的讨巧模样,赵晖心里觉得好笑,再细看明徽精雕细琢的五官,一双上挑的眼睛半眯着,长睫盖住移开的瞳孔,甚至不敢直视自己。 赵晖很早便知明徽身份,尤其少年还未长开时两人长相尤其相似,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父亲的血脉淡去,从生母身上延续的五官固定在轮廓上。他知道自己生母容色寻常,明徽生母却清丽婉约,美得勾人心魄。 他想说怪不得严先生那般古板严肃的人会喜欢个闹腾的。人漂亮懂分寸,听话又知奉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嫌恶。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转口道,“若凤屏还是不愿意呢。” “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这夫妻之道还是讲究个互相尊重彼此的。如此这般,王妃迟早有一天会感动!”明徽作为狗头军师,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信,面上却异常认真笃定。 赵晖沉默的点了点头,他有些出神的往窗外望去,见外面天色已晚,便道了声,“师兄讲的有道理,下次有空我再来请教。” 这种事竟然还会有下次? 送走赵晖后,明徽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发酸,尤其心累。这般谄媚讨好的活计果然做起来也不甚容易啊! 直至夜深时分外面传来宫人敲沁的报钟声,明徽还是没等来明靖。 洗漱过来躺在床上无聊的翻阅诗文,门口处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明徽大惊,这个点也就值夜的宫人和侍卫会在附近出没,东华门连内阁的腰牌都进不来。 烛火昏暗下,燕斐青修长的身影慢慢靠近。 明徽撂下书本,有些诧异的起身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燕斐青轻笑,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坐在明徽床边慢慢道,“前日得了新差事,和宫中侍卫学了一天的规矩,现下本要出宫的,突然惦念你,便来看看。” 明徽哼哼一声,掀开被子活像只八爪鱼般缠在燕斐青身上,一会儿摸摸对方结实宽广的肌肉,一会儿搂住轻微起伏的窄腰摩挲,只差把魔爪在往下伸个几厘米。 燕斐青喉结滚动,脸上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被摸来摸去却早已习惯,便岔开话题问道,“和怀王相处的如何?” “就……就那样吧。”明徽想起白日时发生的事,费解道,“殿下竟向我讨教怎么亲近王妃……” 燕斐青大概听了听细节,疏朗修长的眉眼一皱,严肃点评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粘人精,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其实每个人表达心意的方式都有异罢了,王妃并非不是真心。” “那你呢?”明徽脱口而出,“你会怎么表达心意?” “我嘛……”燕斐青垂头思索,阖住双眼思索良久,忽转身对着明徽一字一句认真道,“哥会倾尽所有,把命都搭进去,只望你接下来的人生平安顺遂,再无烦恼。” 听到如此肺腑之言,本该是欣慰欢愉的。明徽没来由一阵沉重,心里仿佛压了坐大山般喘不过气来。 “你以后不许再说这些晦气话了!”明徽胸闷的难受,将脑袋依偎在燕斐青怀中,想了想又气不过,在对方脖颈裸露的皮肤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燕斐青闷哼一声,却一动不动的让明徽发泄。 “当年妧姨将我从死人堆阎罗殿里救出来的恩情,我怕今生都还不完了。你只要明白我这条贱命算不得什么,没了便没了,我只要你……过得好便罢了。”燕斐青长叹一声,抬手轻抚明徽脑后,一下又一下,还似年幼时那般哄着对方。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在心头,明徽突然觉得身子发冷,抱在怀里的燕斐青即宽广又缥缈,不似个真人活物,那般孤独偏执的去完成自己的夙愿。仿佛是一阵烟一捧雾,是天晴时便要消散的泡沫,很快就要彻底离自己远去。 夜深十分,周边一切仿佛静的有些可怕,明徽翻来覆去睡不着,头痛欲裂的从床上爬起来,喝了杯温水后又躺进被窝。 为什么一个人要接受别人牺牲自己利益而换来的顺遂人生,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对于被赋予的一方也是重重压力。燕斐青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执拗的以为是在给自己前程铺路。可就算最后一切圆满,自己就真的能快乐吗? 不知为何,从这夜起,明徽开始失眠了。 作者有话说: 五一假期快乐!! 第142章 闻思香 快到凌晨时才将将有了睡意,明徽迷迷糊糊的意识溃散,哪晓得噩梦忽生。 一团火,刺眼的红色和最艳的金黄融合在一起,起先还只是手掌般大小,渐渐燃烧起来时宛如一猛巨浪,铺天盖地般往自己身上扑来。四周是烟雾缭绕,尖叫声,痛哭声此起彼伏。而梦里的自己只是呆站在原地发着愣,直到火星子烧在衣摆上,华贵的袖口燃起亮色,一切都结束了…… “啊……” 明徽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但意识依旧停留在大脑浮现的幻境中,甚至发傻般用力拍打衣袖上燃起的火星。 这梦未必也真实了一点,明徽垂头丧气,腹诽自己白天里在赵晖面前提心吊胆,晚上还要做这种骇人的梦,简直没天理可言。 被进来伺候起居的宫人整理好穿戴发钗,明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继续当一名合格的侍读。只是负责讲解四书五经的大学士依旧病着,今日请来的老师换成了一位德隆望尊的老僧人来讲解佛法。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8节 即使隔着一道纱制的屏风,明徽依旧认出那位高僧是有几面之缘的普慧大师。 知因懂果,种因得果。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佛法讲究因果,因为世界一切皆有因缘果报。一粒种子埋进土里,如果没有水分养分和阳光照耀的“缘”,也未必能够开花结果。 明徽这次难得没听到昏昏欲睡,直到午间休憩的钟声响起,他还沉浸在普慧师父对佛法的阐述中。 又是没来由的发愣,明徽被一侧宫人提醒,才想着该去陪赵晖用饭。只是还未起身,不远处的普慧师父绕过屏风,缓缓向自己位置走来。 “看小友眼下乌青,是否昨夜睡的不大安稳?” 有这么明显吗?明徽心里迟疑,面上却老实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突然便做了噩梦……” 普慧师父满眼慈爱的怜悯,思索一番后从怀中掏出一盏木制小盒嘱咐道,“次乃闻思香,佛经有言,彼佛教我从闻思修,入三摩地。心神平静,止息杂念,每日睡前让宫人放些在暖炉中点燃,会好些的。” 明徽收下,夜里一试果然舒服了很多。 紫檀和甘松白芷相融化的古朴幽香传来,带了股淡淡的荔枝清甜。这日梦里没了大火,一派天然的和睦,没有虚幻的光怪陆离,没有千奇百怪的幻境,只如泡进一汪温度刚好的泉水中舒适。明徽沉浸在梦中,忽有一道声音传来,温柔沉静,淡若风般。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朦胧中有一个身穿华贵宫装的女子慢慢靠近,仔细一看竟然和明靖容貌说不出的相似,但更添几分温柔娴静。凤冠霞帔,唇点朱红,嘴里道了声,“陛下,何苦……何苦……” “啊……” 明徽再次从梦中惊醒,当然不是被吓的,是门外有宫人用力扣门,“虞公子,今日圣上要召见藩亲,快些起来收拾吧。” 皇帝亲来召见藩亲,什么突发情况! 明徽心头一惊,连忙起床让宫人为自己换好常服,出门遇上一身世子规格服饰的赵晖,他忙不迭的弯腰行礼。隔着几米的距离,赵晖慢慢走近,空气中隐约传来熟悉清冷的墨香,今日好似夹杂了几分茉莉的清香。 现在只凭借身上味道简直难以分清赵晖和明靖二人,明徽忍不住抬手望去,正巧赵晖已经到了跟前。 从下往上看人时目光里自带谦逊虔诚的意味,赵晖微蹙眉心,只觉对方这幅恭敬的模样简直和杨姐姐不相上下的疏离。 明明年幼时他还能依偎在杨姐姐怀中一同坐于池边发呆,那会儿杨姐姐会心疼他,怜惜他,会一遍遍唱着诗经里的婉约歌谣哄他入睡。 明明几年前同作为严光龄学生时,还能和明徽说上几句贴心话,他们会望着一轮明月比赛谁能背出和月亮相关的诗句,因为太过投入忘了严光龄布置的作业,两人还同被罚了抄书。 可他们渐渐大了,分开后再相聚,竟都将自己视为天人般敬着,远着。 赵晖望着那双发颤的眼睫,长叹一声后伸手搭在明徽肩膀处,只说了两字,“莫怕。” 啊?怕什么? 明徽正纳闷着,赵晖又道了声,“圣上召见时侍读不必去正殿,你守在众人后面即可,不必忧心。” 原是担心自己啊! 明徽觉得惊异,面上却柔和了几分,目光里多了一盈谢意,匆匆道了声,“殿下放心。” 众人按照顺序到文华殿侧厅,正厅两侧早已排好各阶官员,领头的几位大学士身穿绯色官袍,手拿笏板站的笔直,齐后是一些负责编撰的庶吉士们。明徽偷眼望去,明靖在一群同款翰林官服纱帽中果然显眼,肤色白皙,眉眼更是说不出的清俊。 想起夜里那梦,明徽只觉得好笑。除非明靖有个双胞胎妹妹,要不怎么会有个那般相似的女子出现在梦境中。 门外一阵穿堂风刮过,吹起长袍一角,寒意顺着腿上的皮肤直达全身。 明徽脊背猛然空荡荡的发凉,一层鸡皮疙瘩从胳膊上冒出,心脏砰砰直跳,连手心都不自觉的浮出一层冷汗。说不出这其中到底诡异在何处,但如若不是生母徐妧儿当初在虞府大闹一场惊了蓝氏的胎,虞明靖原是该有个一同长大的双生妹妹…… “藩亲入殿问安——” 一声悠长尖细的声音打破繁重的心绪,明徽不敢再往下想。几位藩亲按照年龄大小排序,相继入殿跪下行礼——“臣请圣躬金安” 明徽等一众伴读只需配合俯首下跪便好,等圣上摆手让藩亲们起身,他们也跟着悠悠站起,丝毫没有任何存在感可言。 明徽暗中攥紧手指,如此威严庄重的场合,他脑子发轴,竟然有些好奇一个封建帝王到底该是什么模样。他忍不住转了转眼珠,偷偷往大殿中心的位置望去。 隔着几十人的背影,穿过无数条细碎缝隙才隐约看到正殿高座上两鬓斑白的帝王。 没有想象中那般的凤表龙姿金昭玉粹的雍贵,代表帝王威严和权力的金丝翼善冠下是一张尽显疲态的老迈面容。可即使五官模糊,那双眼睛,那双锐利锋芒的眼睛,隔那么远还是让人觉得浑身畏惧,大抵没有人敢去真正的直视,只是略微接触便觉喉管处好似被人用力扼住,紧张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明徽匆匆望了一眼,连忙将脑袋垂下,暗骂自己是不是有病。这时候竟然敢不守规矩礼法,要是犯错被揪出来,第一个丢的反倒是明靖的脸,没办法,封建社会是搞连坐法的。就算自己和明靖没血缘上的关系,户部里记录的可是甩都甩不开的亲兄弟。 也不知前面聊了些什么,圣上忽想要起身往阶下走去。只是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一时恍惚晕眩,竟直愣愣往后跌去,吓的一旁侍候的十几位宫人前仆后继的过去搀扶,连带着底下一群臣子也如惊弓之鸟般连连对视。不过几十秒,正殿前端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传太医——快传太医——” 内监尖细的嗓音响彻于文华殿内,被满屋的喧杂声覆盖,传在明徽耳中只如一团乱缠的麻线。 事情的走向总是会和想象有天地之差,明徽一众小透明们连担忧圣体的资格都没有,只瑟缩在角落里,直等到圣上被搀扶入内殿后才被通知赶紧回自己宫内,没有命令不得踏出房屋半步。 而赵晖呢,人群攒动中,他身后跟着的是绯色朝服的高阁老,他们才是满殿内为数不多有资格发自肺腑忧心圣体康健的“人”,跟着往内殿走去。随着司礼监掌事一声令下,嘈杂人群渐渐回归安静,离开后继续各司其职。 明徽慢慢回过神来,往出走时身侧熟悉墨香传来,当然这次不用猜也知道是明靖。 “之后无论宫内发生什么事,你只管锁好门窗,躲在自己屋内不许出来,听明白没有!”明靖声音发哑,压的极低极沉,唯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 明徽来不及回应一声,明靖已经匆匆转身离开,仿佛方才只是自己的幻念。 作者有话说: 以后决定努力一把,一周试试能不能二更!! 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写悬疑小说,不到最后谁也不明白作者到底要写些什么哈哈哈!! 第143章 浮华梦一场【上】 偌大的文华殿内阴恻恻的发凉,即使脚下踩着地龙,还是让人忍不住打寒噤。 明徽出了正殿侧门,在宫人引路下慢悠悠回到自己屋内,一路上皆是在熟悉不过的楼阁假山,冬日里唯有针叶松还泛着鲜活的绿色,和高耸的金色琉璃瓦相互映衬。有光透过千丝万缕的缝隙打在人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明徽又头疼起来,进屋后便在正烧着的暖炉里点燃普慧大师给的闻思香,躺在床上打算先幽幽入梦。 也不知为何,这次竟然梦到了生母徐妧儿。 她也是那般一身华贵的宫装,金累丝滴珍珠霞帔捥儿和金嵌宝石珍珠云龙坠头,无一不彰显她的尊贵雍容。明徽于梦中揉眼细看,才发觉母亲已经老了,年轻时清丽至极的倾城容貌现下满是岁月的痕迹,一头乌发白了大半。 她抬手指着明徽,深深叹息一声后几乎哽咽着说道——你如此不孝,怎对得起你亡父的栽培,怎对的起先皇对你的托付! 天爷…… 这算什么梦! 明徽晕了头,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一下又一下的抚平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到了这皇宫,尤其听了燕斐青那番生死言论后,自己每天都做这种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梦!连觉都睡不好,人也别活了。 于是乎也不知是自己乌鸦嘴,还是老天爷故意捉弄,要他命的事还真来了。 只记得因为圣上龙体欠安,宫里实打实的人心惶惶起来,明徽即使作为不值一提的小透明,都能感受到偌大富丽堂皇宫殿上有层乌云密布,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来一场血雨腥风。 因着这次召进文华殿的藩亲都去了乾清宫侍疾,有成百上千的宫人伺候,他们这些陪读们也算放了假。 好在段鸿亦守诺,这挂了牌的太医还真有本事进入文华殿,大清早天还蒙蒙亮时先去了几个藩亲院内请了平安脉,不知到明徽院内和守门的宫人说了些什么,竟直接敲门进了里屋。 “乖乖,怎么眼下乌青乌青的!”段鸿亦一手关门,一手轻抚摸在明徽脸颊处,“宫里饭食这么不好的吗,人也瘦了……” 明徽垂头,无精打采道,“这紫禁城一到夜里便阴森森的,我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这几天尽做些离谱又清醒的梦……就好似亲自经历了一场,实在累的厉害。” “啧啧。”段鸿亦一身正儿八经太医院八品石绿色官袍,上绣两只黄鹂,在加上乌纱帽一戴,还真有几分大夫的模样。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拉起明徽纤细的手腕,将两指搭在脉搏处考量,“梦重多因心血不足引起,五脏皆可引起多梦,尤其心和肝。气血阴阳失和,便会神魂不安呐。” 明徽心惊,脱口道,“天爷,我不会要小命不保吧!” 段鸿亦又换了明徽另外一手探脉,良久后得出结论,“且放心吧,你就是气血不足闹得,我给你开个段氏秘方,多补补便会好些的。” “……”明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将段鸿亦拉到床边坐下,一摊手表示,“你不是说好了要带点心给我吗?拿出来吧!” 段鸿亦眨了眨眼睛,唇角一抿做出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本都给你买好了,哪知东华门禁军突然查的严苛,除了药箱里能带进宫的东西,连只苍蝇我都带不进来。” “……”明徽本也没多嘴馋那些点心,存心就是为了逗逗段鸿亦,他装出副失望模样,眼圈顿时红了大半,长睫乱颤,几欲要哭出来。 “哎,怎么就为这点小事还委屈上了……”段鸿亦抓耳挠腮,想去轻抚明徽肩膀,还被人轻巧的躲开了。一番思考,段鸿亦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起身去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盒水色琉璃盒子装着的药果子。 “喏,这也是甜丝丝的,本是供给宫里贵人的,你拿去吧。” 明徽故意轻哼一声,“不是单给我带的,我可不要。” “你啊你。”段鸿亦那能不晓得明徽是装给自己看的娇嗔模样,打开盒子捏了块蜜饯樱桃便塞进对方嘴里。 明徽嚼了嚼,浓郁果味和一丝清甜的药香顿时迸发在口腔中,好吃极了! “外面买来的,哪有我亲自做的好吃呢!”段鸿亦得意洋洋的挑眉一笑,眼睛里好似有繁星闪耀,亮晶晶的望着明徽,像是攀上了什么天大的美事。 明徽抽了抽鼻子,再也忍不住,将人拉到跟前便吻了上去。唇舌火热,彼此间摩挲在一起便像烧着般迫不及待的松开牙关。蜜饯甜丝丝的味道来不及消散,化成唾液交换在两人几乎密不可分的舌尖上。 也不知段鸿亦从哪里借来的太医院官袍,乌纱帽松松的罩在发髻上,浓烈的吻只稍许滋味时便掉落于地面,露出额间黑色纱制的发带,实在风流。 两人忘情的吻着,相拥着还不够,明徽起先还坐在段鸿亦怀中,渐渐不知何时,又歪歪扭扭的被压在床沿处。最后实在不够,两人大口喘息着,拥吻后的眩晕感袭来,轻飘飘的让人再也顾不得其他,将被子蒙在身上,躲于黑暗中彼此慰藉着思念。 因着时间场合,他们没法做的彻底,段鸿亦干脆轻褪两人亵裤,一双大手将两人硬挺的性器贴合在一起轻揉撸动。明徽将脸颊埋在段鸿亦颈窝处,压低声音微微喘息呻吟,不敢发出任何一声异响。 粗糙满是厚茧的手掌终究难解情欲,明徽自己可以得过且过,性事上还是颇为讲究的。被段鸿亦折腾疼了,他干脆让对方松手,自己握在彼此发硬的茎身处。 只可惜他实在低估了段鸿亦的尺寸,一只手还握不过来,两只手只能让自己更辛苦。 段鸿亦被揉搓的太阳穴发涨,决定另辟蹊径,来点别样的刺激。 “说你喜欢我,快点!”他故做严肃,低头吮住明徽耳垂,牙齿轻磨在软肉上,却舍不得用一点力。 明徽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得不到解脱,张口便道,“我当然喜欢你……” “喜欢不够,我要你……”爱我。段鸿亦话说到一半,心里突然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至,将自己浇了个透,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罩了层水膜。 好似快要有什么东西从心口中溢出来,憋的他脑袋发胀,却依旧犹豫不决是否要说出。段鸿亦深吸一口气,抱住明徽道,“我要你再快些,小祖宗……” 作者有话说: 为段段框框举大旗!! 第144章 浮华梦一场【中】 注定会潦草收场的短暂性事变得焦急起来,明徽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听不到段鸿亦在自己耳侧说些什么,只管仰着头加快手上动作。 直到身体越发变得敏感,意识朦胧不清,仿佛周遭都不存在般潮湿炽热。 “唔……”他来不及呻吟出声,段鸿亦再次压了上了,嘴唇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吮咬翻搅间唾液不受控的溢了出来,湿漉漉的淌在两人脖颈处。 呼吸灼热急促,高潮来的快速而猛烈,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性器简直热的发烫,最后一下射在掌心里时,明徽止不住的颤抖痉挛,整个人瘫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浑身上下像洗了个热水澡般说不出的快慰。 段鸿亦也是如此,忍不住将明徽继续搂在怀里索吻,一遍遍吮舔对方因为充血而发肿的下唇。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79节 “别亲了,赶紧收拾好出宫吧,太医院要记档时间的。”虽有些舍不得,明徽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急忙催促段鸿亦下床收拾衣服。 哪知刚拍平了衣服上的褶皱,门口忽响起扣门声。 明徽心里咯噔一下,眼神飞快扫过自己和段鸿亦,自觉没什么异样后急忙应了一声,门外赵晖的声音响起,“师兄还没起床吗?有些话要当面叮嘱你才好。” “近日来精神不大好,正让太医瞧脉,好开些方子呢。”明徽忙回答道,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乌纱帽给段鸿亦戴好后,两人已飞快的速度分开距离,再去给赵晖开门。 “给怀王问安!”段鸿亦正儿八经守着太医院的规矩弯腰行礼,赵晖到不是很在乎,摆了摆手问道,“虞公子身体可有抱恙?” “无妨,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喝上几剂便会好些。”段鸿亦对答如流,赵晖面色不变,只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人退下。 明徽有些懊丧的走到门口送客,他是真心舍不得段鸿亦,目光一直追随着对方身影。段鸿亦也是一步三回头的留恋模样,直至走出大门,消失在明徽视线以外。 如此场面,赵晖经不住轻咳一声,顺手开窗透气。 被冷风吹过,明徽顿时清醒了大半,才察觉中屋里除了清雅的闻思香外,还嘈杂了些不可明说的暧昧味道。想起赵晖明察秋毫的本能习性,明徽简直又想往地缝里钻了,脸红了大半,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殿下,您……您要叮嘱什么?” 赵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一双深邃的眼睛无声而凌厉的在屋内打量,试探道,“那太医也是师兄的……至交?” “……” 明徽心道怎么从前没发现赵晖这人还挺八卦! “不算吧……就,就只是认识而已。”明徽尴尬的低下头,不经意抿唇时抽痛一声,下唇方才在拥吻时太过用力,发肿到几乎要破了皮。 “你看他时眼里也有情欲,这些是骗不了人的。”赵晖坐到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一派耐人寻味的神色。 “……” 明徽本想离赵晖近些,听罢脚下步伐突然变得沉重,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点破这层窗户纸。 见明徽面色有异,沉默着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赵晖发暗的瞳孔如同一汪不见底的冷泉,几乎是无意识的散发自己身上的压迫感,“你现在头发又乱了,衣服也皱了很多,唇色……也几欲望滴血般……” 话说至此,赵晖突然觉得面上一烧,却依旧不肯放过明徽,视线阴恻的落在对方身上,声音刻意提高一度,“现下你看我时眼里又满是拘谨和不安了,我能吃了你不成?” “……”明徽承认自己是打心底怕赵晖的,这种心理状态甚至说不清是愧疚多一些,还是畏惧多一些。到最后只能垂着头,讨好似的说道,“殿下,我承认自己是风流多情了些,你还是快些叮嘱吧!” “先不急。”赵晖话音一转,在极静的屋内字字低沉而有力,“师兄,那这些人里,你可真心爱过谁?” 明徽身体一僵,几乎快速头脑风暴后决定撒个小谎哄哄赵晖,“当……当然是严先生了哈哈……” “哦……”赵晖沉思良久,窗外的光一半映在他的脸上,另一半于屋内融于暗色。他抬手拿起桌案上一卷杂书翻阅,猛然又扣于掌心,声音变得锐利而威严,似是真的生气了一般,“那师兄的爱未免太轻浮了,即使心里惦念一人,和其他人在一起也觉得无所谓?” “……”明徽吓得一哆嗦,背后发寒,几乎有种想下跪求原谅的冲动,连忙试图为自己辩解道,“可严先生从未说过爱我之言,不曾许诺,从未应允,为何不能寻他人……欢好……” 他说的自己都脸红心虚,像个犯了错的坏学生,手脚发麻无措的等待赵晖主任训话。 “好好好……”赵晖说不出是冷笑还是苦笑,“凤屏也从未说过爱我之言,不曾许诺,从未应允……我是不是也该去寻他人,求一丝慰藉……” 啊这……明徽这次是真的死活不知道该劝些什么了,赵晖这个位置,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就算不搞个后宫佳丽三千,每五年一次选秀也多多少少会留下几人陪伴左右。帝王想搞后宫一夫一妻恩爱制度实在不合理,也不现实啊…… “这怎么说呢……还是殿下心意最重要。”明徽犹豫一番,回话模棱两可,就让赵晖自己纠结吧! 赵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抬手招明徽靠自己近些。 明徽心里一百一千个不情愿,但还是谄媚讨好的靠近,嘴角上扬摆出一副听话模样。 赵晖慢慢从座位上站起,几乎高了明徽整整一头,恰巧挡住了窗外透进的光,像团浓厚的阴影般将对方笼罩在自己可控范围内。 熟悉的窒息感袭来,明徽微微抬头往上看,对上赵晖深沉威严的视线。都说儿子容貌上像生母多些,可对方似乎是更像父亲的,天生的雍容华贵,气势如虹,甚至因为权势的加成,使赵晖更接近那位文华殿高位上的九五之尊。 让人惶恐,让人畏惧。 明徽下意识想往后退上几步,赵晖却用力伸手将他往自己跟前拽了一把,“别人都躲着我,畏惧我,因为我的身份,以及背后的权势纠葛。师兄到底怕些什么?” “我们是什么关系……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会待你不好?” 明徽当真被吓着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赵晖,想要咬紧下唇缓解压力,牙齿顶在发肿的唇瓣上,顿时一滴鲜血涌出,顺着嘴唇弧度滴落于赵晖墨色的衣角上,好似融进去般看不出丝毫痕迹。 两人四目相对,相互看着彼此脸上同一血脉的证据,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明徽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憋的脸颊通红也说不出口一个字来。赵晖似是不耐烦了,眉心轻皱,连带着锋利的眉眼也变的愠怒起来,冷声道,“近日宫里怕是会有变故,无论发生什么,你老实待在屋内,关好门窗,不要去理会。” 直到赵晖推门离去,明徽才有机会深深喘息,简直恨不得一墙撞死算了。难道自己就不是寻常人吗,为什么不能随大流的畏惧赵晖背后的权势,畏惧他这个人本身! 越靠近权力中心,越觉得人性可贵,便急切的想要掌握控制一切和自己相关的物质和人欲。明靖如此,赵晖更甚。 奈何世事难料,杨凤屏作为妻子,无法付出真心去爱赵晖。明徽作为兄弟,因为种种原因也没办法作为亲人去爱赵晖。可无论爱情还是亲情,赵晖希冀他们毫无保留的情感付出,就像沙漠中的困兽,以为自己捧起的是一汪水,却看着它们流散于掌心,什么都留不下。 但不爱就是不爱,还能逼出来不成…… 作者有话说: 骨科的香就在于哥哥/弟弟对另一半的控制欲!!!!香是真的香啊!! 第145章 浮华梦一场【下】 赵晖一走,明徽仿若失了魂般,呆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无论爱情,还是亲情,这些都是在奢侈不过的东西。它们可以乞得,可以购买,可以受馈,可以在陋室寻得,可以狭路中逢生,可以在任何时间地点功德圆满,却唯独不能强夺。 权势威逼下的爱意,能有几分真啊。 嘴唇处传来的撕痛感越发强烈,明徽抬手轻触,湿黏的血液已经凝固在伤口处,他索性自暴自弃般狠狠咬了上去。这种自虐的方式反倒让心里好受了些,至少觉得麻木时,还能让疼痛填补虚无。 赵晖为什么要待他好呢,如若有一天他知道自己过往种种凄妄全是拜他生母徐妧儿所赐,这份情义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展露最残忍丑陋的一面。 明徽不敢想,只是脑海里稍微起了点念头,便觉得毛骨悚然,一种直击天灵盖的恐惧蔓延全身,让他在赵晖面前只剩下伪装成疏离的惭愧。 好罢……其实这些事只要不去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了。明徽一遍遍给自己做着心理辅导工作,焦虑不安时便坐在燃着闻思香的暖炉前,反复宽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人生嘛,大不了还有一死。 也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明徽等到夜里入眠,脑海里竟然没再出现那些光怪陆离的真实梦境。他就像走进一团雾中,身体无意识的往光亮处走去,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 明徽以为是段鸿亦开的药方起了作用,每日喝起苦药来都积极了几分。哪知天不遂人愿,最后一顿吃完,恼人的梦又来了。 这次又是以旁观者的视角,他在朦胧中见证一个富贵藩王人家的小世子被父母疼爱,金尊玉贵的长大,虽不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也是人中龙凤,气度不凡。今朝帝王无嗣,从子侄里挑选继承大统之人,一眼认定少年热诚,会使国家昌盛,保百年江山无忧。 可弹指不过十年间,国运由盛转衰,朝廷党争不断,天灾人祸,戎羌见机入侵,百姓苦不聊生,易子而食……封烟起,战鼓鸣,天地间饿殍遍野,惨绝人寰。坐在太和殿高位上的人终究扛不住所有,落得个自焚下场。 可悲可叹,又可恨的一生啊。 临死前只见对方跪在佛香金身前祈求上苍,至于说了些什么,明徽也听不清楚。 走马观花般看尽对方的一生,明徽甚至连所有人的五官都没记住,意识里依旧是朦胧胧一片,如雾如烟,模糊不清。 耳畔处突然响起剧烈的轰隆声,明徽心头一惊,恍惚间仿佛穿破了某道隔阂的媒介,他低头看着燃在自己身上的火种,耀眼的红与最灿烂的金色融合成一团夺目的颜色,一缕缕一促促,烧透华贵的衣摆,像刀刃一般刺在皮肤上,钻心的疼痛…… “啊——” 明徽大喊着醒来,急忙用手捂住烧伤的位置,可不见鲜血淋漓,外面的轰隆声再次传进耳畔,还夹杂着不少宫人和侍卫的喧哗杂乱。 “不好了,有逆贼带兵攻破了东华门——” 门外传来高亢的尖叫声,明徽来不及平复心情,下床穿好衣物和鞋打算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可刚推开大门,明靖和赵晖的叮嘱立刻出现在脑海深处——无论发生什么,只需关好门窗在屋里等待。 这场变故谋乱不过是他们精心下好的一场的棋局罢了,明徽守在门口,犹豫间深叹息一声,终是把门重新紧紧扣住,无可奈何的站于原地。 不属于自己的游戏,还是守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就好,出去的话也不过是给别人增添烦恼负担。 明徽点燃一根蜡烛,默默坐在暖炉前,望着依稀明亮下一缕缕白色的烟雾弥漫,淡雅的香气进入鼻腔,反倒不觉得压抑。 也不知自己大门一关,不理世事,外面的谋乱具体进行到了什么环节。那些“下棋”的贵人们大抵被侍卫禁军们层层保护着,可那些宫人和品级不高的翰林学士们又该如何,刀剑无眼,他们是最无人在意的一环。 果如预想般,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彻在耳畔,明徽心里揪痛,双手无意识的开始颤抖。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梦中。刀刃染血,人命在权利的游戏中如蝼蚁般脆弱渺小,只需挥掌间便可轻易夺取。可他们是人啊,他们不是尘埃,不是飞沙,他们有自己的亲人,有想要追求的美好向往,却顷刻间被冰冷的箭羽夺走性命,那么不值得一提…… 明徽痛苦于自己的怜悯之心,他怎么跟这些政治机器们相处那么久,却依旧没学会如何冰冷客观的看待一切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依旧喧哗声不断,明徽紧绷着神经慢慢等待,忽一阵兵刃打斗的响动在院外传来,仿佛是近在咫尺的。 “……”明徽诧异,按理来说他已经住在文渊阁边角处的位置,就算波及也不该这么快才对。 数秒后打斗声悄然而至,忽有人翻墙而至,一路走到卧房门前轻扣,压低声音道,“徽少爷,你快些出来罢,小的先护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明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时候根本无法分辨来人是都好坏,只是寻遍屋内才找到一把削水果的短刀防身,匆忙间熄了烛火后躲于门后暗角处。 门外那人叫明徽没有出声,连忙继续道,“徽少爷放心,小的是宋国公府的长均啊,咱们以前是见过的。国公爷一早受了皇命,只要逆贼攻入东华门,三千营卫兵立马瓮中捉鳖。” “现下贼兵处于攻势,三千营卫兵还要等些功夫才行动,这里怕是要有大乱,实在不安全,您还是快随着小的去别处吧。” 明徽胆子实在算不得大,他透过门缝悄悄往出望去,见还真是曾经跟在蓝玉身旁的贴身侍卫,先是长长松了口气,难得警觉的反问道,“是蓝玉让你来寻我的?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个院中!” 长均轻叹一声,声音急切的回道,“是怀王身边那个叫燕斐青的侍卫特地传信到国公府说明的,让公爷定要护住您的安全……” 竟是燕斐青托蓝玉来保护自己,那赵晖的嘱咐呢,他不是一向效忠于怀王府的吗!明徽一整个僵楞在原地,心里忽升起两道天平起起落落,分不出胜负来。 明靖赵晖的话他该听,燕斐青蓝玉的保护更不会害了他。可一方让自己老实待在屋内,另一方反倒让他赶紧出院去更安全的地方。 该听谁的才对…… “徽少爷,别在考量了,叛军的人知道中了计,必要杀人泄愤,或是存了侥幸心理挨个屋内搜索贵重之物,这个院子难免被波及,您还是快些出来跟小的去别处吧。” 长均的声音越发不安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小的一直知道您和国公爷情分非常,今日我是授了命令特地来保护您的。您想想,国公爷他还能害了您不成?” 明徽心乱如麻,胸口处猛然跳动一下。 慢慢回过神来,他想起百受磋磨被权势打压利用的蓝玉,想起一心一意为了自己吃尽苦头,委曲求全的燕斐青,比起控制欲过胜而缺乏人情味的明靖和赵晖,仿佛他们才是更值得信任的存在。 明徽凝视着黑暗深处,用尽浑身力气将门推开。 “好,我跟你走。” 今夜的月光格外亮,也格外的凉。冷色的光照在自己身上,抬头望高处望去,目光迷离间竟看到雪花飞旋而下,如轻纱般无声无息摩挲落在脸颊处。 怕是年关前的最后一场大雪。明徽蹙紧眉心,不知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迎来骨科感大爆发!!如果没问题的话周六更新嘿嘿!! *第二段后半句改编自《悉达多》!! *国运这事真的很玄学,比如明朝朱元璋,永乐大帝朱棣和他的儿子,太孙朱瞻基攒的家底,竟然不到十年就被著名土木堡“战神”朱祁镇给挥霍了……如果没有于谦守国门,明朝岂不是不足百年就亡国了。但就算如此,大明王朝也由盛转衰了,哎……就像当年明月评价,朱祁镇是的好人,但不是个好皇帝。 第146章 “三,二,一” “徽少爷,公爷这些年一直未能从当年事中释怀,您……您别怪他抛下你娶妻生子,他也有难处……”长均一身玄色的护卫服饰,神色于夜中说不出的黯然,像是有意要抬高蓝玉在明徽心中的位置。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0节 明徽苦笑一声,颇有些无奈的回道,“我对他能有什么责怪之意,他怜我爱我一场,我至今感恩于他。” “那就好……”长均跟着笑了笑,转身抽出腰间长剑打量四方,没察觉出异样后将明徽护在身后,一路穿过隐秘的楼阁台榭,像是算好了天时地利般躲过一路又一路的叛军。 “就在前方宫殿,那里有座暗室,专门用来给贵人们避祸的。小的将您送到哪里,也算大功告成,可以回去给公爷复命了。”长均长呼一口气,两人隐蔽于一颗松树之后,计划着怎么不被叛军发现的穿过廊道。 明徽刚松下心来,哪知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远远看去像是贼兵逮住一群试图逃跑的宫人内监,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架在领路的脖子上,逼问藩亲院落所在何处。 “嘘——”长均连忙做出手势,指了指身后墙壁,明徽会意,微蹲下让自己躲在黑暗中,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贼兵似是杀红了眼,见逮住的几个内监说不出准确位置,干脆大刀一挥通通抹了脖子,吓得剩下一二宫娥抽泣不已,干脆豁出去保命,起身指了指明徽所在的方向,开始口齿不清的描述地形位置。 眼看着叛军头目得了消息,带着五十余人往这边气势汹汹的赶来,明徽顿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侧眼去望长均,反倒越发沉静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铜哨放于唇边,时刻等待命令。 似鸣鸟高昂尖锐的声音顷刻间震破云霄,从远处高低奏响间宛如高空飞快落下的大雪。 冷风横扫而过,风雪漫卷,寒衣刺骨,伴随着阵阵骇人的尖啸哨声从松树枝让掠过,令人毛骨悚然。 明徽再熟悉不过这哨音,是当初怀王府剿灭蜀王叛乱时军队用于里应外合的工具,带着股残酷发冷的萧瑟,响起时便要起杀戮,血染长街。 果不其然,东华门处响起阵阵马蹄和大喊声,叛军听了一愣,越发恼恨的加快脚步往这边赶来。 哨声再次响起,不是长均,而发于殿内。 明徽闭上双眼,这次不用猜也知道是赵晖在和外军传递消息。 一路护卫将赵晖围在中心,他从殿内缓慢走出,一身素色的圆领长袍于月光下几乎轻而易举的成为人群重心,他用手拿着口哨,放于唇前长短不一的发出信号。 明徽心想大抵是无碍了,刚松了口气,身侧长均突然吹响口哨,拉上明徽往赵晖的方向走去。 侍卫听到动静后连连抽刀抵御,赵晖冷漠的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杀意,见是明徽,数秒的惊愣后,浓黑的双眸里极淡的诧异化为平静,深邃而静谧,似乎是毫不在意明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抬手间施令侍卫们立刻进攻,将赶来的叛军通通拿下。 空气中渐渐因为风雪而漂浮起团团雾气,天空中那轮明月却丝毫不受影响,照在人身上时仿佛将一切都看尽。 又是一阵厮杀声响彻耳畔,刀剑无言,砍杀在人身上时却能激起一声又一声的谩骂,嘶吼,惨叫与哀嚎。明徽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仿佛被命运扼住咽喉,一步步被推向赵晖的位置。 远处又传来一声嘶鸣的哨响,身后的长均倒抽一口冷气,主动回应一声后,掐准时间,往不远处宫殿高墙上望去。 隐约身影中一人拿着箭弩指向赵晖,长均在心里倒数三秒。 三, 二, 一。 徽少爷,对不住了,他心想。 下一刻,长均于人群杂乱间用力将明徽往怀王身侧推去,不过一瞬间,带着寒光的长箭如风一般穿梭空气,几百米外锋利而残忍的穿过肉体,宣告着自己的大功告成。 “呃……” 明徽张开双唇,全然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推了自己。 他无法置信的低头望向心口处贯穿而过的长箭,尖锐的箭头前端闪着腻人的寒光,有着即使穿过肉身也不染血的锋利。 “师兄——”赵晖顿时乱了步伐,似乎是永远平和的神色在这一刻突然转变成明徽从未见过的模样,悲伤,震惊,甚至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眼眶发红,眼泪含在眶中,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天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沉重剧烈的疼痛凛冽的凝在心口处,明徽头脑不甚清晰,眼前万物开始像是卡住的幻灯片般一帧帧的浮于眼底。他抬头望向赵晖时急促慌乱的呼吸着,喉管处发痒,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血来,醒目的溅在赵晖素色的长袍上。 “殿下……我……”明徽不知要说什么,口腔处不断涌出鲜血,眼泪不知是疼的,还是纯粹生理性的无措,止不住的往下落,连带着声音也干涩沙哑,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即使浑身已经没了力气,大脑也开始因为过量失血而觉得晕眩,明徽依旧无法相信是自己挡在赵晖面前,替对方中了致命一箭。 心口处的疼痛缓慢的穿遍身体每一个角落,到最后明徽觉得呼吸都奢侈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永远伴随着从喉头处不断涌出的血,以至于不过两分钟,他连站立都觉得困难,浑身抽搐着跌向未知的方向。 一切过于猝不及防,宛如宿命。 “兄长……” 赵晖急忙凑前将明徽揽在怀中,他望着鲜红的血顺着对方嘴角不断蔓延至早已染红的胸口。一股无力感苍茫痛苦的停驻在心间,赵晖再也忍无可忍,终于将心里隐秘的真心掏出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死!” 明徽早已说不出话来,呼吸逐渐薄弱,他只睁大一双无法聚焦的双眼望向赵晖,无意识的张开双唇,用几乎没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反复重复着,“别……别伤心……” “值得吗?” 明徽缓缓闭上双眼,脑海里空白一边,自己仿佛又寄生于梦中虚幻。大火烧穿华贵的丝绸,燃烧在肉身上,可这次却不痛了,唯有一道幽远空灵宛如神佛的声音传来,反复问着一句,“值得吗?” 他突然像是有个力气,对着那道空灵遥远的佛音坚定的回道,“值得的!” “我……我是心甘情愿的。”明徽察觉出那大概是什么临终前的幻想,自顾自呢喃着。 倒在赵晖怀中,身上燃起的那团大火仿佛是遇上了冰霜,一寸寸一缕缕的逐渐熄灭,到最后夺目的红与黄消散于寂静中,变成刺骨寒凉的冷意,浑身仿佛要冻结于透明的琉璃框中。 大雪纷飞,白茫茫的罩在天地间。 冷风裹挟着雪花铺在血泊中,赵晖试探性的又叫了一声“兄长”,可明徽已经没了意识,更无法回应。 终于,眼泪从赵晖眼眶中落下,他紧紧抱住明徽逐渐发凉的身体,看着涌出的鲜血染红地面,染透自己的长衫。他无声的哽咽,痛苦的将脸埋在明徽还尚有余温的颈处。 为什么……为什么权势和名望加身,从此以后坐于金銮殿上至高无上,自己索求想要的爱意亲情却从未有结果。为什么好像世上的一切都握在手里,却仿佛顷刻间怅然所失,所有的遗憾全化为眼泪落在怀中人之上。 在这一刻,他明白明徽对于他来说是有多重要。失去母亲,失去父亲,唯一能填补他心中对于血缘亲情渴望的位置,就只剩下从十五岁那年出现的明徽了。 “不……你不能死……”赵晖起身将明徽抱在怀中,踉跄于大雪中往殿内走去。 长均望着地面上刺眼的红色,血滴顺着明徽的身体淅淅沥沥的滴落成串。他几乎不敢相信,怎么当初燕斐青和国公爷说好的计划会变成这样。 若是徽少爷因为这件事亡故,那将是国公爷一生走不出的阴影。 长均头痛的望向阴沉天空,不知到底哪一环出了差错,明明当初说好了长箭只射穿臂膀,纵有大伤也只损耗筋骨。 可方才那一箭,眼瞧着是冲着要害来的,燕斐青竟然想杀了徽少爷?长均不敢细想,逮住一个仓皇逃窜的宫人大声道,“太医院在哪里,你快去传太医来啊——” 作者有话说: 私以为骨科的好嗑之处在于背德啊!!深知血缘关系而产生错乱的感情,太香了!! 第147章 私心 又是“轰隆——”一声惊响。 段鸿亦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时心里突突狂跳,喉咙处仿佛被扼住般喘息不得,没来由的开始发慌失措。 他高喊一声,守夜的小厮连忙推门而入,见主人家面色异常,连忙试图解释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动静——不知那一路叛军攻破了东华门,紧接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开始宵禁,直到三千营卫兵赶到,才及时平下叛乱。 段鸿亦一听是东华门,心里更是乱跳的厉害,忙起身穿好衣服,犹豫间又让小厮去把那套太医院官服拿来,他要走后门去寻他当太医院院判的二叔父。 夜里大雪忽起,冷风呼啸着打在自己身上,段鸿亦顾不得再回屋拿身保暖的大氅,着急忙慌的一路跑到到叔父家。人果然被几个宫人催促着拿上药箱,匆忙间立马要坐上马车往皇宫里赶去。 段院判临上马车前见段鸿亦在大雪中满头是汗的跑过来,好奇侄儿做什么半夜穿好太医院官服来拜访。 段鸿亦不等人开口询问,哪管三七二十一,长腿几步跟着上了马车,搓着发冷的双手不愿意多做解释,“您别管了,现下宫里大乱,我去了肯定有用武之地!” “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段院判冷哼一声,但还是挪了位置给段鸿亦。心想这时候太医院怕早已忙成一团浆糊,多个人也算多个帮手。别人他信不过,侄儿这人还是十分可靠的。 马车从紫禁城侧门小路进入,被宫人们焦急万分的请到一间偏殿。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段院判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早年于军中任医官攒下资历,最擅外伤。现下遇到兵叛,刀枪无眼,自己又到了立威挣名的时候。 他领着侄儿走到塌前,先是按照规矩行礼问安。见怀王面无神色的紧闭双目,将伤者抱于怀中的双手却因为过度紧张而轻微发颤,更是笃定自己今日能博得一份人情。 “咣当”一声突然于落针可闻的殿内响起,看清楚是何人靠在怀王身上,胸口处还插着一把长箭,整个人苍白无生机的倒在血泊中,段鸿亦顿时将药箱跌在地上,锁扣震开,瓶瓶罐罐到了一地。 里屋伺候的宫人连忙去捡,赵晖不去理会,只将视线发冷的扫在段院判的身上,沉寂中有股压的人透不过气来的威慑,“止血的药粉已经及时敷了一层,丹药也强行喂了下去。院判……你看这伤势到底如何,还能否医治?” 段院判不由掌心发汗,往前凑近,蹙眉将手搭在明徽手腕处精心查脉,又仔细检查伤口处,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叹。心道这脉博虽弱而无力,但如此重伤却并没有性命之危。 “殿下,你且把人扶稳,我再来检查一下伤口。”院判从药箱中拿出掌心大小的包裹,里面叮铛铛响动,全是一排排银制的精巧医具。 他拿出剪刀绕过把明徽伤口,将胸口处的衣服全部剪开,露出一片被血染红的皮肤。因隔着衣服敷过一层厚厚的止血药粉,被贯穿的位置看着惨烈却并没有持续加重伤情。 院判手指不自觉颤抖一下,急忙从药箱拿出一盒天山雪莲晒干后的薄片,十分大方的携了几片一同放进明徽嘴中。继而抬手按在伤口胸骨附近,不经感慨,“殿下放心,这位公子实在泼天的好运,箭矢从胸口而过,却并未伤及心脏,精准卡在肋骨和肺腔交接处……看着唬人,只是失血过多。” “那便再好不过了。”赵晖长松了一口气,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紧绷过了头,喉咙处干哑发色,几乎说不出一句整话。 院判也跟着长叹一声,又道,“让宫人将窗户打开,屋内寒凉些已备拔箭。再麻烦殿下让侍卫去准备好烧红的铁烙,一会儿止血之用。” “去,把箱中长钳拿来!” 院判心中松懈,回过神来才发觉侄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那副精明强干的模样不见了,现下望着床榻间昏迷不醒的伤者,神情恍惚迷离,整个人佝偻着身子呆愣于一旁,如若不是自己点拨,怕是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见对方从失神的状态中走出,着急忙慌的去药箱中翻找,他不经想到侄儿平日里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喜好,顷刻间便察觉出这两人间八成有什么私情。 也好,这小公子以命救怀王。待怀王有一日荣登大宝,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也算不可多得的交情。 取箭的过程看在众人眼中慢的如同周身被停滞在空气中,尤其长箭一寸寸拔出时外翻鲜红的伤口格外醒目。明徽即使已经没了意识,身体在疼痛中也忍不住抽搐不止,因伤及肺腔,喉咙处发出一阵呜咽,随即嘴角处呛出阵阵乌血。 极轻极轻的呻吟声从紧闭的双唇中露出,唯有赵晖能听的清楚。他紧紧攥着拳心,指甲嵌于肉中,现下只有同样的疼痛能缓解这份无人诉说的焦虑。 他屏住呼吸,寻到明徽冰凉无力的双手紧紧握住,突然想起那日房屋内两人十指紧扣时异样的情愫。 现下明徽染血的手心不在温热,冰凉凉的指节触碰起来格外陌生,反倒是自己因为紧张而生出薄汗,将明徽的掌心捂出一丝生意。 赵晖慢慢将手指展开扣紧,只觉异常苦涩。 等箭矢被取出,冒着热气的赤红铁烙立马贴在流血的伤口处,血肉模糊凝固的味道不经让人做呕。可总算时大功告成,明徽的命暂时被保住了。 赵晖刚当下心来,外面侍卫领头匆忙进屋,附在耳侧道,“叛军头目已被拿下,蓝玉将军带人去了太和殿觐见圣上,您别耽搁了,也快些去罢。” “好。”赵晖沉声应下,拿眼撇向一旁神情紧张的段鸿亦,突然觉得这太医眼熟,不经又想起那日的场景。 他即觉得愤怒又诧异自己为何厌恶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和明徽亲近,不过他不愿多想,想来既然能成为明徽的“相好”,两人交情必然不浅。赵晖望向段鸿亦,目光里依旧存着叫人胆寒的凌厉狠戾,“即使伤了肺腑,躺着不宜,那边的太医过来看看怎么扶着才好。” 段鸿亦愣了数秒,回过神后马上要冲过来代替赵晖。赵晖起身要走,才发觉和明徽十指相扣时都不自觉用了力气,明徽更甚,昏迷中像是捉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疼痛难忍间紧缠着赵晖指节不肯松开。 “别……别走……” 明徽无意识的挣扎,双唇颤动间发出的声音几乎隐没于空气中,可赵晖还是听到了,他只觉一瞬间心头惊动,两人手指间生出的温度顺着手臂覆盖全身。 但时间无法拖延,他还要去面圣。 赵晖感受着胸口处的异常情愫,用力一根一根拨开明徽紧缠的手指,冷静果断的示意段鸿亦守在明徽身侧后,不带一丝多余情感的离开。 “小祖宗,你可不能有事啊。”见赵晖离开,段鸿亦连忙让宫人守在门外,他凑过去扶住明徽,好让叔父替对方再次敷上新的药粉。一层接着一层的绷带缠于胸前,不多时便有血迹渗出。 明徽本就冷白的皮肤现下更是没了血色,苍白如纸般虚弱憔悴。额头处因为身体的疼痛涌出薄薄的冷汗,段鸿亦顾不得叔父还看着,低头轻轻的吻了过去。 咸涩的味道贴在嘴唇上,段鸿亦呼吸仿佛停住,泪水于眼眶中转了一圈,终究难忍落下。 “叔父,你拿着我的腰牌,让管事从库房去寻那柱上百年的老山参来。”段鸿亦颤抖着,喉咙里像是被堵住般,让他看起来格外苦楚悲伤。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1节 “本是千金购得,想留着让您之后献于新君,好继续留于太医院继任院判……现下看来,还是把人救下来的实惠,怀王会记下段氏的好。” “还有,这次药材务必都要最好的,如若不方便走太医院的账,全算在我头上,之后我把银子全部补齐。”眼泪止不住落下,一股无法言喻的难过于心中翻涌。 同样是历经一场变故,五年前明徽重伤时他还能轻巧面对,无非多花些银子和精力,把人宠着全当为了自己快活。可今时不同往日,情分变了,两人间已经不是露水情缘。他才发觉自己是爱明徽的,是那种如果失去,会痛不欲生的爱…… 段院判还是头一遭见这打小不省心的侄子有如此心碎难过的一面,忙说道,“我都把天山雪莲拿过来了,还不知道该用最好的药!” “当初怀王想要他去当侍读,我还劝他别有什么负担,随遇而安。可现下让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是有私心的,他和怀王情分越深,以后他为我们段家说上几句好话,家族儿郎的前程便无忧了……” 段鸿亦哽咽道,“可我现下是真的……悔的厉害。我明明知道,知道宫里有多危险。当初祖父怎么死的,我还历历在目……叔父,我不该劝他来宫里,他如今伤成这般,也有我一份。” “你啊你,怪不得不愿意来太医院当差,商人重利轻别离,但多少还能有人情世故可磋磨。太医院看似救治宫内千万人,可不能存半分半点的私情。人一旦心软便会犯错,麻烦会无穷无尽的找上门。”段院判叹息一声,见侄儿还是闷声落泪,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第148章 层层噩梦 明徽迷迷糊糊中于一场大雾中醒来,起身后往胸口处张望,竟然发觉自己身上无伤,却异常清醒,不似梦中。 完蛋了,这是下了地狱,还是进了天堂? 明徽正疑惑间,周身的感官却越来越明显,他听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自己被人往前推了一步,手中被递上木质长杆。 “新郎官别发愣,快挑开新娘子的盖头啊。” 喜婆的声音响彻在耳畔,明徽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婚现场。红绸锦色,纱幔于烛火中摇曳蔓延,身体不受控的前行,颤抖着用木杆挑开艳色流苏绣鸳鸯牡丹的红布。 几乎和明靖无异的五官容貌,却更添女子本身的柔情妩媚,即使婚宴浓妆也盖不住天然的温雅清冷气质。她羞怯着半眯眼睛,又忍不住抬头打量明徽,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徽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像是认识了几辈子似的。 渐渐周身一切人和物如烟雾般消散,只剩下他和坐于塌前的“新娘”。 “郎君,你终于回来了。”女子渐渐红了眼眶,却依旧浅浅笑着。 “你是……明瑞?”明徽猜测着问道。 “今世已经识不得妾身了吗?”虞明瑞扬了扬嘴角,垂眸落下泪来,“也是,今生妾身婴孩时便去了,怎会与郎君相遇……” 胸口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明徽疼的喊叫出声,在回头看周身又如雾如烟一般光怪陆离,渐渐有光穿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 眼前如拼图般浮现成一间庭院,约摸五六岁的瘦弱男孩突然出现在画面中,不管不顾的撞向一个贵妇人,即使有下人拦着,那妇人依旧倒退了一步撞在后面的高柱上,受惊捂住腹部,面部痛苦不堪。 紧接着又有人追了过来,高声喊道,“阿斐,你在做什么……” 明徽回头,眼前人自己在熟悉不过,自己的容貌是几乎全部遗传了生母。可徐妧儿还是美的惊心动魄,眉毛轻蹙时长睫轻颤,目光里满是惊诧和恐惧。 “不知哪来的叫花子,快把人拉下去打死!”闯入画面的男人将徐妧儿紧紧护在身后,眼里满是真切的担忧,全然不顾另一方捂住腹部直冒冷汗的年轻妇人。 “不行……谁也不许伤害阿斐。”徐妧儿一把推开男人的护着他的臂膀,转身跑向被下人团团围住的小男孩,她不管不住的将对方搂抱在怀中,哭的满眼是泪,“阿斐,对不住,对不住,姐姐为什么总是护不住你……” 胸口处的疼痛越发剧烈,明徽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男孩被打的遍体鳞伤,漆黑色的瞳任却泛着倔强的光,他说,“妧姨,我不是阿斐,我是阿青!” “阿青,阿青……”明徽猝不及防从梦中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息着,却使不出力气,迷雾中他看到有人靠近,是燕斐青吗?是那个发誓要对自己好的大哥吗? “明徽,你醒了?” 守在一侧的人声响起,明徽喉咙发出如枯枝断裂般的沙哑声,呜呜咽咽的只唤着一人名字。 他眨了眨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看清来人是段鸿亦后,突然便松了口气。这般醒来的光景也不过维持了数秒,浓雾再次将他拉进光怪陆离的梦境。 眼前楼阁台榭,竟是再熟悉不过的虞府内院池塘。 往前走了几步,见不远处约摸十岁左右的瘦弱小男孩蹲于荷叶前不住往下观望。明徽凑到跟前,那男孩似是根本没发觉有人靠近,依旧看的认真。 “喂,你在看什么?”于梦中游行,明徽丝毫无意识的自来熟,轻轻将手搭在男孩肩膀处。 那男孩抬头,清秀的脸上有种雌雄莫辨的稚嫩,却笑出一对小巧可爱的梨涡。他指了指水面,满是不可思议的说道,“水里面有弟弟。” “?”明徽诧异,跟着一同望向池塘。 微风袭来,池水渐起波澜道道,氤氲水气间模糊倒影隐约有另一孩童出现。水面如同镜子一般,印出两幅模样相似却又极不一样的“兄弟”。 “你快看,你的兄弟也来了!”男孩望着湖面惊呼一声,拉住明徽便往水上张望。 明徽惊愕的蹙起眉心,几乎不敢置信的看到自己映出了赵晖的模样。 一切万物在顷刻的震惊间化为乌有,梵音悠扬,清净渺渺的传入耳中。金身佛陀庄严慈悲,面庞映入脑中,空留一丝轻叹。 佛曰四圣谛:苦、集、灭、道。 苦道世人皆苦,集道痛苦源于贪欲、嗔恨、愚痴。灭讲出佛家终极境界,涅槃重生。道给出成佛得道的路径与方法,苦谛为人生的本质,由人生八苦的说法囊括较全。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一切皆有因,一切终成果。 明徽痛苦的流转于层层梦,突然觉得脚下有人拉拽。 他低头望去,被啃食一半躯体的婴孩以扭曲狰狞的模样爬附于地上,紧紧扯住自己直裰的下摆。一旁被刀斧劈砍下零碎拼凑残躯的女尸发出的声音如索魂的厉鬼般凄惨可怖,尖叫着嘶吼道,“是你的不作为,害得天下苍生被战火倾扰,害得百姓易子而食,人沦为菜肉,不得好死。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 明徽瞪大眼睛惊惧着的往后躲,一个踉跄跌进满是腥臭的土坑中,他想站起来,拼了命般攀住一切能撑起他的物件。可零零碎碎的东西到了手间便化为淤泥碎瓦,明徽不信邪的回头去看,身后皆是人血和尸骨腐烂后的沁于泥土的碎块…… 泥土如沼泽般开始塌陷,明徽越想挣扎着逃脱,尸坑越发缠绕的紧迫。 窒息的滋味很快蔓延至胸口,污泥灌满鼻腔,堵塞一切呼吸的可能性。明徽绝望的闭上双眼,等来的却不是死亡的真切,他越陷越深,渐渐坠入如海般的深渊处。 有光亮透过眼帘的缝隙传至大脑神经,宣誓着生命的存在。明徽充满求生欲的往上游,上岸后只见熟悉的金色琉璃瓦片刺的眼痛,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壁为灯,地铺白玉,上覆雪白的狐裘,何等奢靡辉煌。 不等明徽开口说话,身侧立马便有面孔模糊的宫娥围绕,同声称呼着,陛下。 明徽长呼一口气,心道终于不是噩梦了。 他自然而然的伸出胳膊,两侧内监过来侍候,将他方才被血污渗透的脏衣褪下,转而换上华贵丝绸和金线密织制成的柔软长衫。 再往前走去,踏进金丝楠木打造的厚重大门,虞明瑞再次出现。 双凤翊龙冠附以翠博山,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牡丹花鬓二朵,珠翠云二十片。三博鬓饰以鸾凤,金宝钿二十四,边垂珠滴。深青色大衫绘有金色的云龙,与大衫配套的鞠衣上面用金丝绣成祥云,并用珍珠做饰,端的是至高无上的尊贵典雅。 “你和你哥,真的很像。”明徽望着明瑞柔美温润却清雅的面容,突然没头脑的笑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我的大舅子?” 虞明瑞不经有些糊涂,岔了话题问道,“陛下出了趟宫,可见了人间?” “人间?”明徽不解的蹙紧眉心。 虞明瑞将明徽诧异的神色看在眼里,笑的越发勉强起来,“外头起了战乱,陛下久居深宫从未见过,便偷偷跑出去见了一场,可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了……” 胸口处传来阵阵闷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血肉,要将心肺揉在手心中碾碎成渣。耳侧两旁嗡嗡作响,周遭一切变得如倒塌的废墟般,“我看到了易子而食,满是血污,满是残骸……”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明徽茫然无措的跪在地上,双手捧住脸颊痛哭流涕。 作者有话说: 重新写了一下,看不懂没关系,作者写的也很糊涂!但感觉这样写才对!!跟着感觉来 第149章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火光猝不及防的从袖上燃起一道金光艳色,丝织的长衫快速被吞噬,露出一圈圈焦黑带火星的边缘。明徽来不及反应,大火已经窜到胸前,化为一柄细长的箭贯穿而过。 鲜血淋漓,从肉身涌出。 “嗯……”明徽疼的惊呼出声,迷糊中挣扎的睁开眼睛,看到一旁胡子拉碴的段鸿亦守在自己身边,还以为是梦。他使足了力气去触碰对方脸颊,却发觉手掌丝毫用不上力气。 段鸿亦听到动静警觉的睁开眼睛,见明徽只嘴角轻轻勾着,面色依旧苍白憔悴,眼里却有了鲜活模样。他顿时红了眼眶,高兴的忙起身要去寻叔父。 “别……别走……”明徽颤动双唇极力挽留。 他昏睡太久,有些分不清如今处于梦中,还是现实,只打心底的觉得害怕,畏惧独自一人又会落于哪道噩梦中。 “好好,我不走。”段鸿亦心里如碎了般,又酸又涩,坐在明徽跟前几乎要落下泪来。 “别,哭啊……”明徽眨了眨眼睛,真切看到段鸿亦的眼中滚出一滴泪来。那泪水带着潮湿的咸涩,低落在自己脸颊上清晰深刻,如烙上印记,方才惊觉自己这次不是在梦中。 “好。”无论现在明徽说什么,段鸿亦大抵都会答允下来。他强忍住眼泪,胡乱一抹缭乱的脸颊,又是当初那个潇洒倜傥,天生招人稀罕的痞帅浪荡子。 明徽浅浅呼吸着,鼻腔一酸,无声无息的淌下一行清泪。 胸口又开始阵阵钻心的刺痛,明徽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自己都糊涂的厉害,不住颤抖起来。 段鸿亦见状,刚安放下的心脏又狂跳起来,连忙起身冲了出去叫宫人去请院判过来。一番诊脉后,明徽再次动弹不得,只晕乎乎的听到什么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奉承话。 另加一条——虽没伤到心,但伤到了肺腑,半年内都别想好好用正常人的声音说话喽。 吃过药后,嘴里又被塞了片参。不知到底睡了多久,睡得人身上都酸胀起来,明徽隔了两三日再次醒来后,恢复了些体力,便用简单手语表达了自己想坐着的意愿,院判大人又是一通精细的检查和诊脉,方才同意伤患意见。 到了吃药的时候,明徽靠在段鸿亦怀中,一勺接着一勺喝着对方喂过来的苦药。 等到碗里见底,明徽说不出话来,伸手指了指自己嘴角暗示。 “?”段鸿亦仔细观察一番,发觉不是嘴角污渍没擦干净,瞬间便懂了明徽的暗示,轻轻低头将一吻印上。 虽然这种嘴唇贴嘴唇的小把戏有几分无趣,但被亲后的明徽还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睛又恢复原来的狡黠模样,亮晶晶的特别勾人。 段鸿亦低头将高挺的鼻梁轻蹭在明徽脖颈处,有些小小的不甘心,“哎,你说现在亲你,会不会喘不过气晕过去。” 明徽想了想,打了个试一试的手势。 段鸿亦瞪大了眼睛,试探性的凑过来再次贴上,他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舔舐明徽唇角,明徽会意,微启一条缝隙容对方侵入。两人动作出奇的缓慢轻柔,仿佛彼此都将对方视为易碎品,到最后舌尖勾缠在一起都觉得惊异。 药的苦涩,老参的醇厚,血的腥甜,与纯粹男性的荷尔蒙结合在一起。到最后明徽实在被段鸿亦的胡茬磨的难受,将人轻轻推开后自己闭上眼睛回味这份感情上的安逸,突然便觉胸口的箭上不在那么尖锐的疼痛。 明徽的伤势眼看着往恢复的方向发展,院判大人实在忍受不了侄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一声令下收了对方的腰牌和太医院官服,将人赶出皇宫回自己府内休息。 几日里十几副浓药入腹,大脑思路开始变得清晰。明徽空闲下来时细细思虑回顾那日宫变,长均一开始便存了私心,故意将自己哄到室外,然后一把将他推出去给赵晖挡箭。 可他和长均又没仇没恨,何必这么琐碎的磋磨。难道背后主使是蓝玉,蓝玉要他死? 明徽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觉得头疼,脸上又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疲惫的闭上双眼,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这次昏睡到没了那些毫无边界的噩梦,再次清醒时耳侧响起阵阵木鱼的敲击声,竟是有僧人在一侧念经。 赵晖慢条斯理的从外间走近,见明徽睁着眼睛四处打量,连忙加快了脚步。 “可觉得好些了?”赵晖低沉的嗓音响起,神情不似从前那般森冷中带着深邃威严,这次见面明显变得柔和几分,眼里甚至带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想来能让赵晖头痛的问题都解决了,方才如此这般的来看自己。明徽被宫人们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坐起,用力点了点头。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2节 赵晖嘴角微不可查地勾出一抹弧度,侧身坐于明徽塌前,垂眸将人盯在眼里,“听太医说你一直睡不安稳,便求了宫里师父每日到你跟前念些经文,这两日可觉得安稳了。” 明徽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现在竟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享受特权,他有些心虚的用嘴型轻轻道,“劳殿下费心了,还是不必这般麻烦……” 乍瞧见明徽嘴唇上下一启一动又念出殿下两字,赵晖一愣,转而散了方才柔和轻松的神色,眉心轻蹙间内里森冷的凌厉的又浮现在瞳孔中,似乎是漫不经意的问道,“既然都心甘情愿的挨了一箭,还唤我殿下?” 明徽继续眨了眨眼睛,瑟缩的想往被窝里躲。赵晖偏不让,将人摁住后想了想道,“寻常人家哥哥称呼弟弟叫什么,晖哥儿?” 没想到赵晖今天竟然这么轻闲,还跟自己开起玩笑来了。明徽完全无法接受突然间和自己亲近异常的赵晖,这种态度上的转变只会让他更加心虚——毕竟在赵晖的视角下,自己是可以豁出性命保护他的血亲。可事实是明徽自己都不清楚谁这么吃饱了撑得来这么一出。拜托他很珍爱身体健康的好嘛,谁的命有自己的珍贵! 好罢,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他轻咳一声,示意赵晖离自己近些。 赵晖微微垂肩,明徽用气声凑到对方耳畔道,“按照世俗人家,我该叫你一声二郎。” “那我该称呼你什么?”赵晖听的欣慰,凑的越发近了些。 明徽思索一番,知道今日赵晖心情好,便继续哄道,“当然要叫一声大哥来听听。” 赵晖眼皮跳了跳,神色晦涩不明,一时间还真叫不出口这么亲近的称呼。 明徽见赵晖吃瘪,心里莫名觉得快活。想来当惯了上位者,控制欲和侵略感那么强的人,怎么会轻易示弱。本想就这么算了,哪知赵晖双手探进被褥,轻轻覆盖在明徽手背处,两人十只指节缓慢扣住,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大哥是我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你记住,以后不会有人再伤你。” 话说至此,明徽不经蹙紧眉心,一时间不知心里翻涌的到底是什么情愫。他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那二郎可帮我向蓝玉将军送副拜帖,劳烦他有空来看我一场,我有话想问他。” “好。”赵晖应下,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狐疑,“听说大哥从前在虞府时和蓝将军表兄弟间十分亲密。” 明徽听的老脸一红,赵晖却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他。 总归骗人没什么意思,尤其对赵晖隐瞒更无意义。明徽目光漂移,还是有些心虚的用口型说道,“那会儿年幼懵懂,彼此间相互喜欢过罢了。” 赵晖见明徽这幅心虚又羞赧的模样便觉得好笑,加重语气逼问道,“只是喜欢,没做过什么越举的事?” “……” 明徽尴尬的愣了愣,见赵晖依旧改不了追根究底的脾性,羞的耳根都发烫起来,连忙招道,“都……都做过了。” 十指相扣处骤然发狠的一紧,明徽抽痛一声,连忙抬眼去看赵晖。对方面不改色,脸上甚至瞧不出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但他明白,赵晖是生气了。 难不成气自己作风不够正派,太风流浪荡了? 作者有话说: 困在机场,打开大纲怒更三千字!!(四舍五入) 第150章 欲念横生 伤口处细碎的疼痛再次袭来,渐渐蔓延而开。明徽明显察觉出身体状态再持续变差,但想到赵晖心存芥蒂带来的后果,他还是要付出所有精力去安抚对方一切负面情绪。 明徽喉结上下滑动,轻声唤道,“二郎……” “之后不许了。”赵晖神情没有半丝松动,开口时目光中不自觉又携带那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森冷威势,晦涩不明的强势压迫。 不许什么?明徽手指不自觉开始颤抖,思绪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变得纷乱模糊,他强撑着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只有极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赵晖似是一早明白他想问什么,紧接着冷声道,“我可以许你荣华,许你富贵,但从此以后要洁身自好,不要什么人都……” 他顿了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都贴身亲近!” 啊?这都要管? 明徽清奇的脑回路在这一瞬间抢过快支离破碎的身体控制权,几乎没有气力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相熟的人便可以了?” 手心处骤然又是一紧,明徽倒抽一口冷气,这次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连忙示弱道,“好好好,我都听二郎的!” 两人本就靠的极近,几乎呼吸可闻。明徽渐渐吃不住这般高度紧张的心理状态。终于,胸口处受伤的位置从隐隐作痛到渐渐尖锐沉重,他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猝不及防的往后倒下,赵晖下意识的将另一只手扶在腰侧。 明徽眼前又如起了雾般,隐约可见赵晖那张熟悉的面容。他无法大口大口的喘息,只能一点点的让氧气进入受伤的肺腔,深刻的痛感袭来时,他实在忍不住,整个人像抓救命稻草般攀附在赵晖身上。 “太医……快去寻太医来!”赵晖眼波飞快转动,马上召来宫中掌事去寻段院判。 明徽无力动弹,迷糊间将脸颊埋于赵晖颈侧。嘴唇碰在血亲弟弟的皮肤上,奇异的触感让人想要躲避,现下却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 他愈想躲开,却愈发贴近。 柔软的嘴唇摩挲在皮肤上,和极浅急促的呼吸相互映衬,是赵晖无法忽视的痒。 明徽因为生理性的疼痛不受控的从喉管涌出一声呻吟,浑身抖得厉害。赵晖犹豫间顺着对方半束着的长发轻轻抚慰,用尽了几乎理性中所有柔情的一面。 渐渐的,一抹潮湿温热的触感落于颈侧。 明徽不知是疼的,还是突然意识到赵晖是真的关心于他,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致感情,发自肺腑的亲情。 不论之前种种,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想要更多的关怀,更多的爱来填补身体带来的不适。明徽在潜意识中想到赵晖对自己的感情,然后便开始觉得委屈。这种委屈甚至说不出任何缘由来,只是觉得委屈。 他将脸颊埋在赵晖颈侧,从微弱的抽噎,到最后疼痛难忍时真的哭了出来,一切都没有道理可言。 直至段院判匆匆赶到时,兄弟二人还处于相互紧紧依偎的状态。明徽被宫人们搀扶着靠躺于枕时,豆大的眼泪还不住的往下滚落,紧紧抓住赵晖的手臂不肯松开。 赵晖微启双唇,下意识的瞪向一旁站立的宫人和院判,极强的威视和压迫感下,他们不住轻颤,连忙要跪。可赵晖想要的却是让他们通通消失离开,唯留下这方寸间融合在一起的血缘交接。 可到底理性尚存,赵晖再次松开明徽紧握的双手交于院判,让其诊脉。 段院判心中长长一叹,将手指搭在明徽腕处。半盏茶的功夫后,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只委婉道,“大病初愈之人不可太过劳心费神,过于起伏,损耗精神的交谈也会导致病情突然加重,不过殿下放心,我一会儿亲去熬一碗安神的汤药过来。” “好。”赵晖轻声应下,待屋内一切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后,他望着明徽湿漉漉的长睫依旧轻颤,未干的泪痕印在薄红的皮肤上,让人徒然生出一抹怜惜的错觉。 几乎是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半束的长发披散于床榻间,极白的肤色和艳色的绯红交织在一起,像个女人似的。 他像是要验真自己的这份意外繁乱的错觉,伸手轻轻抚在明徽被冷汗浸湿的额头,手指慢慢下移,借着那一抹细腻的潮湿,如作画般描摹于对方眉间,眼盼。滑过清秀挺拔的鼻梁,最后落于柔软的唇间。 赵晖不死心的用拇指揉在明徽唇间,也不知是自己用错了力道,还是久病之人本就脆弱。一滴血顺着唇珠涌下,晕开后顺着皮肤的纹路留于掌心。赵晖心头惊动,忽然想起那日在他的逼视下,明徽因为畏惧紧咬下唇时流下的那滴血。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慢慢变质,破茧成蝶。 赵晖猛然缩紧双拳,无法置信的后退一步,又极不甘心的将眉心皱紧,呼吸间心头仿佛也开始隐隐作痛,酸涩的滋味汹涌于方寸处,他几乎有些恼羞成怒的落败。 不该是这般的情愫,更不能是这般的欲念。 赵晖深呼吸一口,让自己足够冷静清醒,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明徽隔日清醒时已到了午后,嘴里含着的参片几乎没了味道,他吐在痰盂中,隔了一间屋外又听到僧人念经和敲击木鱼的声音。 见屋内有了动静,屋外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叩门进来,说外面宋国公蓝将军一直侯着,但怀王殿下嘱咐,只给半柱香的时间,不可扰了您的静休。 好罢,明徽心想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还真不能费太多神,稍微多想点脑袋就发晕,但人不能当冤大头啊,把自己搞这么惨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明徽被搀扶着坐起,背后靠着金线密织的软垫,全然一副无力憔悴的可怜模样。 蓝玉倒是和上一次国公府再见时没有太多不同,俊逸温润的眉眼中依旧含着浅淡的愁意悲楚,但显然整个人的精气神变了,人如苍松般挺拔,一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正式掌权者该有的勃勃英姿。 尤其额头处蔓延指眼角的那道刀疤,好似洗尽铅华般将过往种种不如意全部化为泡影。他还是蓝玉,但他不会再是谁的玉哥儿。 明徽说不出话来,猜到蓝玉会被重用,也是因为赵晖的缘故。年轻的储君之路是场无声又惨烈的战场,消除老迈迂腐的旧臣,提拔年轻听令的下属。蓝玉有功绩有勋爵,有体面有名声,多么好用的一张牌。 可这张牌错在有一个过分强大的岳家。 蓝家没在边关出事,蓝玉不过是一个需要慢慢磨资历的小将。可既然父兄牺牲亡故,袭了爵位,掌了偌大的兵权,身为兵部尚书的岳父便成了拖累,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双方都明白对方不得不舍弃彼此,方得避忌文武两道间勾缠的后果,以此保住在圣上心中岌岌可危的位置。 所以蓝梁两家和离的闹剧,袭爵之争,不过是断尾求生,掩人耳目罢了。可其中真正被伤害的周夫人,梁其姝,却根本无从得知其中阴谋算计。前者伤心于丈夫离世后的无依无靠,孤苦可欺。后者和离后落得满心疲惫,被辜负了一场真心,何其无辜…… 封建社会权利游戏下的吃人,明徽再一次深深的领会。 他望向蓝玉,两人四目相对,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过往种种如青苹果般酸涩清冽的美好回忆,在这一瞬间仿佛全部化为灰色缥缈的云烟,令人扼腕叹息。 其实蓝玉没有变,当初喜欢自己时,愿意为了家族体面,为了前程抱负选择和梁家结亲。现如今为了保住蓝家的军权地位,亦可以干净利落的选择和离,和梁家断个干净。 说实在的,明徽很欣赏这种正常豪门贵胄清醒理智,当断即断的处事风格,所以他从未恨过蓝玉,也没怨过蓝玉,甚至希望他能过得更好。只不过,他们从此之后,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作者有话说: 骨科真香...要不是精力有限恨不得开一篇骨科文啊啊啊 第151章 生气了,但不多 明徽的容貌虽比五年前多了些成熟英气,却依旧难掩那股让人生怜的通透狡黠。 只是如今大伤初愈,让本就瘦弱的身子骨更添几分苍白憔悴。蓝玉望向明徽的眼睛,那瞳孔中掺杂的复杂深邃,倒是和从前无一分相似,四目相对间彼此已经成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明徽只觉得疲惫不堪,渐渐闭上眼睛,用极轻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有话直说就好。” 蓝玉沉默良久,内心被一道道名为愧疚的束缚紧紧缠绕,悔恨交加。他叹息一声,沉着嗓音低声道,“如今我也不想骗你瞒你,是怀王身边贴身的护卫,也是你曾经的仆从,叫燕斐青的来寻我。” 明徽顷刻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 燕大哥?这又关他什么事? 见明徽猛然坐直了身子,神色变得焦急不安。蓝玉想搀扶,伸手接近时却又放下,心里百般滋味交杂,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变得难言启齿起来,“他先道明你母亲儿时的救命之恩,又讲了你和他这几年的兄弟情谊。他说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之后的生活不再有任何曲折。最后,他拿着怀王府的腰牌,和一张已故老怀王的亲笔书信。”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明徽慢慢捂住胸口受伤的位置,只觉得又开始异常剧烈的疼痛。蓝玉不敢停顿,继续道,“上面道明你虽是……王府庶出,将来却不许入宗庙玉牒,如今的怀王即使荣登大宝也不许违抗父令。”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早已熟悉的话,明徽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尤其伤口处仿佛有道火焰在燃烧穿透,让他觉得窒息难过。 “所以呢?”明徽强忍着不适,用所剩不多的气力问道,“你便轻易信了?” “起先我还不肯相信这种荒谬的事,燕斐青便让我去寻明靖证实。”蓝玉眉心轻蹙,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而将视线转移至它处,道,“我知明靖曾跟随阁老去过蜀地怀王府邸,这种隐蔽的私事,他定知晓内情。我亲去问了,明靖也证实这件事确凿不移……” 明徽眼皮跳了跳,快要涣散而开的瞳孔里凝成一股无法置信的伤感,几乎是瞬间的,嗓音里涌起微哑的哭腔,“明靖也知道你们合谋着要伤我这件事?他……他也参与了?” “明靖当然不知原委,他一直面冷心热,是极在乎你这个兄长的安危……又怎会同意让你受这等委屈……” 蓝玉默默垂头,实在不忍见明徽眼圈泛红,却不得不将话说下来,“可我和燕斐青也只是想帮你!既然血缘的身份被隐没,至少给你一个光明正大,救命恩人的身份。之后怀王如何不给你体面的身份,荣耀的前程地位。只是我没想到……” 蓝玉愧疚的握紧拳心,让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深深的愧疚自责,“明徽,对不住,是我心急了,竟然选择轻信于人,我……我不知燕斐青竟会失手伤你要害。” 明徽心想如果现在他能大声说话,一定要骂的很难听,让蓝玉团成球滚出去。可既然已经开不了口,明徽索性也不内耗,只用尽全力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做这种自我感动的蠢事?” 不是富丽堂皇的楼阁亭台才称得上圆满,不是荣耀加身被人锦衣玉食的伺候才算得上生活。他所求的人生,被相熟至亲算计一场,现下看来倒是全毁了…… 明徽脸上浮现愤怒的血色,和苍白的肤色相互渗透,呈现出一副极怪诞扭曲的模样。 他几乎要掀开被子,如上战场般拼杀一场。可一点力气都不剩了,他的愤怒呐喊只压抑成最后一丝无力的嘶吼,任由剧痛袭身,“可我连生气的权利好像都不该有,对吗。因为你们合伙做了这么荒唐的事,竟然是出自好心,真叫人匪夷所思。” 蓝玉不再说话,他的沉默仿佛已经为这场闹剧画上结尾的句号。胸口的伤口尚有一天能完全愈合,可被人真切伤害的内心呢。郁结于喉管处的腥膻向上流窜,明徽蹙紧眉心,浑身颤抖不止。 “唔……”他捂住伤口的位置,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液体染透白牙,顺着嘴角往下一滴滴的撒在床榻间,当然这次纯粹是被气的。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3节 眼前骤然一黑,明徽再也顾不得世间千般万般的无奈和痛苦挣扎,咣当一声,精疲力竭的仰到在床上,任鲜血继续从口腔中涌出,渐渐染透衣料,渗入被褥中。 他心想,自己经历这一场算计,怕也是活不久了吧。 用自己的健康和寿命去换短暂极致的荣华富贵,真的值得吗?问题是这也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啊,真死了也不过是条可怜的冤死鬼。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有少许的意识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隔阂,他不是明徽啊,可他又真真切切的是明徽这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存在。因为已经认定自己是明徽,所以便试图以个体的身份去选择信任和依靠的对象……可就算承认自己信错了人又怎么办,他从来没有第二道选项。 或许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信燕斐青会做出这么偏激荒谬的事,他至少该面对面问对方一声为什么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徽也想问自己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从来不敢细想姨母对燕斐青的抵触刻薄,生父对其的嫌恶厌烦。见微知著,这背后其实是场东坡先生与狼的故事,只是狼存了知悔之心,伪装成了犬留在自己身上伺机而动。 不,不是这样的。 明徽彻底昏迷前不断的否定一切负面情绪,他真的相信燕斐青这些年对自己的好不是假的,不管这份好里掺杂了什么,好就是好啊。 “太医……快来人传太医……” 蓝玉嘴唇僵硬的蠕动,瞪大了眼睛望着明徽昏沉中几乎没了生机的模样,鲜血染红胸前素色的衣衫,紧闭的双眼合住后仿佛再难睁开。 他踉跄着起身,脑海里发出阵阵嗡声,天旋地转的错觉好像一盆冰凉的水从头浇到底,心里拴着的石头终于松了劲沉了下去。 他记得那日燕斐青拋下最重的筹码——你和明徽本没了缘分,按照他的性子,这一生都不会和你再有羁绊。你若是不冒险,重新和他产生关联,那怎会还有其他可能。 其他可能……蓝玉楞在原地,眼眶发红的望着倒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明徽,心里也跟着痉挛般抽搐的疼痛。 不会了,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明徽这次干脆直愣愣昏迷三天,期间无梦无忧,清醒后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过着吃药,养伤的生活。只是经过蓝玉这么一折腾,赵晖再也没放任何外人靠近他的卧房半步。 说实在的,明徽有时候也佩服自己的心理状态。 当时都气成什么样了,醒来后竟然还没黑化抑郁,或者变得暴躁敏感。他是莫名觉得心态又沉稳了很多,这一月来,血流了不少,也吐了不少,但没关系,人活着便还会生出新的血肉。听到屋外僧人敲打木鱼的声音,他也能心平气和的跟着念出几句佛经来。 好罢,其实他是觉得人生被无妄挫折打击后,颓废亦或者性情大变,焦虑不安,暴躁抑郁,这些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做不到恨对自己好的人,也深信一句话——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所以既然自己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么还是要保持健康快乐的心态去面对将来。 一连半月,这次是一个能让他情绪起伏的人都没出现,段鸿亦自从被划为“不安定”因素后,赵晖便暗示院判不准私带外人进入。等明徽伤口愈合到渐渐可以下床走路的地步,他一身骨头都开始不住发痒。趁着没人注意时往外走了几步,发现宫人正在布置喜庆的红色灯笼。 一问才知道,原来五日后就是年关。 明徽有些好奇的问向宫人:“我也要在宫里过年吗?” 那宫人欠了欠身子行礼,垂眸低声道,“大乱一场,陛下只想和宫中女眷小聚一场,不留宗亲。怀王殿下会在一日后接您回京城的怀王府邸。” 作者有话说: 二郎:接哥哥回家啦!!开心! 昨天废文卡bug了一直显示更新异常,结果莫名其妙更新两章一模一样的!!气鼠!!! 第152章 权力的小小任性【上】 明徽点了点头,想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该到了出宫的时候。 两日后他在宫人一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下,连外面冰凉的空气都没吸上两口,便被送进一辆铺满柔软狐绒的华贵马车内,一路无碍的进了离皇城并不算太远的新怀王府。 只可惜赵晖实在太忙了,每日里只剩下晚饭的时候两人才能聚在一起。明徽偶尔想找王府内负责扫洒的侍女聊聊天,了解一下现在的时局变化。奈何这些人都跟被训练过一样,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干脆河蚌一般憋着不说一个字。 明徽心想大概赵晖是不想自己知道太多,又劳神费心,不易于养伤。 可这实在太无聊了,明徽懊丧的躺在床上,突然有种自己是笼中鸟雀的错觉。 夜里等赵晖回府,按照院判的叮嘱,明徽劲量吃些容易消化的面食汤点。赵晖见他总是长不出二两肉来的瘦弱模样,也跟着急起来,竟让鸿胪寺的掌事寻来几个宫中御厨,最大限度的做出能让明徽喜爱的药膳。 明徽享受着特权阶级带来的好处,又时刻觉得惶恐心虚,小心翼翼的不安着。 他眨了眨眼睛,轻声问向一脸无所谓对错的赵晖,“外人不会说你以权谋私?” “以权谋私?”赵晖在桌上其实并不怎么动筷子,更多是盯着明徽像只松鼠般往自己嘴里塞各种食物,然后一股脑咽下去。他用手撑着下巴,平日里凌厉锋芒的眸子里难得柔和放松,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上位者漫不经心的傲意,哄道,“如果拥有了权力,不用在至亲上,那我还要这权力做什么。” 明徽腹诽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人竟然还有做昏君的潜质。 好罢,滥用职权固然可恨,但因为自己现在是既得利益者,反到不好说些什么了。 赵晖用过饭后,会腾出一个时辰来陪明徽。 他将书房里的地龙烧的极暖,让明徽在这寒冬腊月里穿件单衣也不会觉得有冷意。 同在暖塌上,赵晖让明徽坐于自己一侧。他一页页翻着古籍,偶尔盯着明徽在灯下练字。 明徽这人做什么都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字练了好几年,写的乍一看还不错,但根本没法细看,落在行加家眼里简直就该团成球扔去烧火。 赵晖有时候强迫症上来,会侧过身指导明徽一番,起先还是口头说上两句,后来干脆握住明徽右手,一点点纠正错误。 “为什么昨天说过这个问题,今日还要再犯。”赵晖整个人拢在明徽身后,继续实行手把手教学。 明徽腹诽赵晖不愧是严光龄教出来的学生,怎么脾气秉性这么像,连教训人的口吻都十成十的相似。想起严光龄,明徽心里便觉得发痒,轻声嘟囔道,“总要不停犯错,然后反复改正后才能成功嘛。” 对于明徽这种瓮声瓮气的讨饶语气,赵晖和严光龄也没什么不同——都特别吃这一套。 不过严光龄会蹙着眉冷脸继续一通教训,明徽这时候便会凑过去在对方脸颊上亲一口以示自己其实是个很听话的学生,严老师则依旧板着脸,却不会在厉声斥责。 但跟赵晖撒这种娇……实在不大合适。 明徽想了想,努力坐直了腰板,正经摆明自己知错能改的态度。 赵晖都快气笑了,他怎么发现从前和明徽关系平平时,明徽看见自己只有畏惧恭敬,跟只小猫崽似的特别听话。但两人关系越好,明徽反倒暴露出了本性,吊儿郎当,狡黠谄媚。 两人靠的极近,赵晖慢慢松开握在明徽手背处的指节,平静灯火下,自己麦色的皮肤和明徽冷白的肤色相互映衬,不知为何,无声的欲望像团热浪般突然席卷而来。 赵晖屏住呼吸,猝不及防的又握住明徽写字的手背。 “哎……”明徽被吓了一跳,笔没拿稳,在纸上戳出一团黑色的墨。 他疑惑的回头去望赵晖,一抬头对上那双复杂深沉的眸子。烛火被两人动作下开始摇晃,映在那双眼睛里变得冷而明亮,随着细碎的光亮的闪烁,太多浓烈的感情几乎要溢出来般,让人琢磨不透。 “二郎?”明徽声音恢复期,自带沙哑的颤动。 赵晖望着明徽,长时间的注视中,让他眼睛都觉得酸痛,呼吸紊乱,几乎要忘记周身一切。 他想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他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只有杨姐姐吗?为什么又要对他人动心,而这人还是自己的血亲兄弟。 是因为一早得知杨姐姐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彼此间相互利用身份达成目的,还是在权力的慢慢重塑中对一切都大失所望,只有血缘这层关系不会伤害自己的防线。 明徽招人的性格他一早便知,是因为自己想要的更多了,开始对明徽产生了偏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无法诉说的情欲,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到底何时而生。 他爱明徽,愿意将对方圈在自己羽翼下保护着,怜惜着,但这只该是亲情才对。 赵晖压抑住一切异常的情绪,松开力度后起身下塌,整理好衣物好才说道,“没事,我突然想起还有些公务没忙完,你也早些去歇着,不可累着了。” 明徽哦了一声,有些可惜的眨了眨眼睛,“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难得你陪我这会儿才能稍微动动脑子。” 赵晖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明日后连内阁也要连着休沐七天,我都陪着你解闷。” 其实明徽想说能不能放点人进府来陪他,比如段鸿亦!奈何赵晖打定主意认为这些“相好”们都没怀着好心,为了身体健康着想,还是要静修。 可是真的很无聊啊!明徽懊丧的接受现实。他现在就是赵晖养的一只金丝雀,主人家将笼门一关,除了自己谁也不许接触,实在……难说是否真的快活。 隔日醒来,继续过着吃药吃补品吃膳食的生活,明徽整个人蔫蔫的,一个人闭着眼睛坐在床榻上,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这时候便忍不住念起现代科技时代的好处来,至少给他一个不通网的手机,也能玩单机游戏不是。 赵晖过了饭点也没回来,明徽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饭发愁,对付了两口后回到卧房继续躺着。王府管事从院外带来一人,明徽一脸惊讶,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明靖。 明靖穿着灰白相间的大氅,推门而入时一抬头,容貌依旧清俊风流,眼神中却没有从前那般的锋芒锐利,唯剩下深深的憔悴疲惫。 明徽想不到明靖竟然没被赵晖放在“不安定”因素名单上,有些好奇的让侍女将圆几摆在床前,让明靖坐下。 明靖只沉默着照做,浑身写满了不自在。明徽不明白对方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忍不住抬手戳对方脸颊。 “你,你还好吗?”明靖没躲,声音略带沙哑的问道。 明徽决定戏弄一下明靖,抬手指了指伤口,又指了指喉咙,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懊丧模样,意思是再也说不了话了。 “……”明靖大惊,几乎立马要从圆几上坐起。 明徽见状连忙压着声音轻声道,“伤彻底好前,都不能正常说话就是了,你放心吧,无妨无妨。” “……”明靖顿时无奈的长松一口气,虽知道被明徽耍了,但也只觉得欣慰,至少人还是和从前那般活泼明朗,伤了身体没伤着心。 “你不热吗,把大氅外衣脱了,来陪我聊聊天”,明徽见明靖神色依旧凝重,自己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给对方腾出一块位置,“你都不知道,怀王要求身边所有的宫人都不许跟我交谈过多,我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书,躺着,简直快憋疯了……” 明靖听罢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满目的疲惫遮在长睫之下。屋里地龙烧的暖和,他其实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和明徽缩进被窝里时身上热的跟蒸笼似的。 丝丝墨香混着栀子花的味道钻进鼻子中,明徽觉得痒,忍不住去揉,又忍不住深嗅一口,怎么这么香! 想起明靖平日里洁癖又心思多,不会是专门为了见自己,特地将里衣提前用香熏过的吧。明徽越想越乐,整个人往明靖身上一靠,开口道,“你有话就直说吧,来寻我到底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很难说明徽真的得到他的快乐了吗 第153章 权力的小小任性【中】 明靖垂眸,脸色好似更苍白了几分,动了动嘴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徽自打和明靖熟络了,就没见过对方这幅挫败落寞的模样。结合前几次相见时的异样,明徽笃定了对方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这份打击甚至与自己被亲近之人重伤无异,皆摧枯拉朽般冲击内心防线。 一股深深的无力化为感同身受的怜悯,明徽不在逼问,和明靖一同安静的挣扎。 半晌,明靖动了动身体,转过方向对上明徽的眼睛,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爹没缘分,更没能力娶你生母。如今我也是这般没用,到了危急关头才发觉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 “我想留你在我身边,简直是痴心妄想,对不对……”明靖自嘲的轻叹一声,眼眶逐渐发红,“我之前自诩清高,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到头来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明徽沉默良久,他不知怎么安慰明靖,只将人往自己身侧拉了拉,脑袋窝在对方肩膀处轻轻道,“是棋子说明还算有点价值能被利用,知道自己是棋子说明醒悟及时,都不算什么坏事。” 明靖苦笑,默默将人抱在怀里。 许久后,明徽脖颈处忽落下一抹潮湿,咸涩的味道和胸腔间隐约的颤动无一不写明痛苦二字。 “明靖,你总问我为什么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去轻松的享受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可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是有价格的,等到迫不得已左右为难的那一天,方知简单的活着有多可贵。”明徽靠在明靖怀中慢慢抬手,轻轻抚摸对方脸颊上滚落的温热,泪水沾湿了指缝,滑进掌心时落下的痕迹好似血的触感。 不知为何,他突然问道,“明靖,你想看看我胸前的伤口吗?” 不等对方开口,明徽缓慢松解外衫的系带,一把扯开对襟里衣,露出胸口处触目惊心的红褐色结痂伤疤。还未长好的血肉扭曲狰狞的凸起,像无数条相叠在一起的蠕虫,它们透明中含着血肉,即难看,又恶心。 “贯穿伤,听说止血时是用烧红的铁钳烙在伤口处,后背大概也会有这么一个骇人的疤痕吧。”明徽抓起明靖的一只手放在胸口的伤口处,字字如刀,“用性命,亦或者良心道义换来的荣华地位,当真能松下心来享受吗?”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4节 “你倒是一直活的明白。”明靖胡乱抹了把眼泪,偏过头不肯再去看明徽。 明徽自嘲的笑道,“鬼门关外走一趟,我希望自己糊涂些,更糊涂些。” 明靖深深喘息一声,终于肯一步步说出心里话来,“我在当阁老门生前,一直深受东阁大学士周大人照顾。他为人守旧迂腐,却难得待小辈亲和有人情味……” 他起先还能将话说的利落,渐渐喉管处一阵哽咽,泪水一滴滴顺着清冷面孔落下,“那日攻进东华门的叛军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便是受了周大人的指挥。圣上有意从藩亲中挑选承嗣,可膝下还有舒王这个嫡出皇子健在。” 明徽微蹙起眉心,几乎是下意识的回道,“舒王不是因为行事荒唐,被圣上过继给福王承嗣!” 明靖摇了摇头,“可他到底是当今圣上的亲骨血,周大人秉承祖宗不足不法,必须循规蹈矩,既然有血亲皇子可选,为何要大动干戈去挑选宗室。” “高阁老和圣上一心,善变则存,舒王无品行无才干,即糊涂自私又容易被撺掇,又怎能将天下托付。如今之际,必须要从藩亲中选出一位能让天下之人安身立命的新君。” 明徽大概明了,“所以你们一早便有计划,故意露出马脚破绽让舒王一党趁机行事。” “从那日圣上于文渊阁晕厥开始,到最后舒王被圈禁宗人府,都是一场棋局罢了。”明靖脸色愈发苍白,近乎悲哀的说道,“圣上不会真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出气,但以周大人为首的官员们全部关入诏狱深牢……开春后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明徽心里没来由的难受起来,试探性的问道,“那日你喝醉了来寻我,是因为明知待自己好的人结局凄凉,却无能无力?” 明靖目光阴恻恻的发冷,脱口而出,“更甚。” “那日周大人过六十寿辰,我得了高阁老的命令,要假借喝醉了酒向他透露内阁琐事,之后的每一次情报误导,让周大人不得不年前就要出手。” 明徽诧异的蹙紧眉心,怎么也没想到高阁老这般老辣的权臣会这样利用磋磨明靖。 明靖哭红的双眼似要沁出血一样,字字发颤,“开春后刑场上,周大人第一个,凌迟处死。他被活剐下来的每一片血肉,是不是都有我一份手笔。我是藏在身后的刽子手,可他曾经待我那么好,我在翰林院被同僚排挤时,是他站出来为我主持公道,会认真指导我写的文书,力排众议让我有出头的机会,当才被高阁老赏识。” “他不是和我无关紧要的人,凌迟之刑啊,周大人已经六十岁了……”明靖双手捂住面容,仍由眼泪宣泄而下,“明徽,如果入仕的代价是泯灭人性,恩将仇报,那还有什么意义。来寻你前我已经上门求过所有人了,如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明徽恍然,似乎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明靖泪流满面,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猛然推开明徽,踉跄着走到床下,咣当一声的跪下。 轰隆一声,伴随着膝盖撞击木板的声响,耳畔燃起阵阵惊鸣,有什么东西从心中裂开一道缝隙。 燕斐青射在自己胸口处的那一箭,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也将他推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 明徽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向骄傲清高的明靖跪在自己跟前。碎发被冷汗濡湿,根根分明的贴在额头两侧,豆大的泪水从对方充血发红的眼眶中滚落,名为自尊的东西此时此刻被良心二字踩在脚下。 或者说,明靖自从一心要为周大人求情开始,他已经舍弃了所有的尊严。尊严在良心一次次日夜难寐的拷打,崩溃重建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明徽现在终于是上位者了,即使他权力的来源不过是依附于更强大的赵晖。可接受曾亲密无间之人放低姿态的恳求,为什么鼻腔发酸,他只觉得想哭。 无法压抑的痛苦像盆冷水狠狠浇在头顶,彻骨的寒凉。 权力是熔炉,需要以人性和良心献祭。 明靖还是太年轻了,熟读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让他顺利走上人生的巅峰,又快而狠的被迫看清权力游戏中的丑陋残忍的一面。那些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清流名声之下,是对良心和道德的吞噬毁灭。 或许再过个十年八载,他也会和严光龄一般心硬如铁,面对波诡云谲的人心算计时可以只为自保而牺牲他人利益。可现在的明靖还做不到,他是块未打磨完全的玉,还有一份天真操守。 “现如今诏狱和大理寺皆由怀王代管,明徽,我求你为周大人说句话,给个痛快的死法,不要凌迟……”明靖垂下头,近乎失神般不断反复念叨着,“周大人他固然该死,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留他最后一份体面。” 明徽听的眼眶发红,忙起身将明靖搀扶到床边坐下,顺便从屋里抽屉处翻出一盒治外伤的膏药。 松开对方袜间的束带,将裤腿撩至大腿处,明靖膝盖两处被纱布缠住的伤口早已崩裂,血珠密密麻麻的从里面透出,显是前不久刚跪出的。 “看你跪的这么熟练,来寻我之前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了,你跪下他们就会心软为你违背圣意吗?何苦丢了脸面,又伤了自己。”明徽长叹一口气,用剪刀将纱布剪开,重新敷上新药。 明靖阖住双眼,沉重的痛苦让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明徽,对不住,对不住……我知道我不该来求你,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周大人免受凌迟之刑……对不住……” 明徽轻轻抱住明靖,双手触碰到对方越发热到不正常的皮肤,放才知晓那份憔悴中还带着病因。 即是发着高烧来求自己,怕是抱着从此以后不再来往的决心。可想到明靖为了良知舍下尊严来求自己,明徽脑海里只浮现出两人曾经不断的吵闹退让。那是因为他们还深深的在乎彼此,放不下留恋,想保存那份亲昵。 可经此之后,明靖欠了自己的情,又怎会再和从前那般向自己讨求那份可念不可求的感情。 为什么每每到了这种时刻,自己才隐约察觉出内心深处的那份不敢轻易触碰的爱意。他多想承认自己在明靖别扭的感情中真实的快乐,他享受这份喜欢,他在意明靖对自己一腔热血的鲜活,他甚至一想到从此以后和明靖的生疏,心里便一阵绞痛……他多想在此时此刻告诉明靖自己真实的心意,他只是不敢,他只是不能。 明徽闭上眼睛,去吻对方被泪水浸湿的长睫,咸涩的液体沾在唇上,渗入口腔。 “好,我一定帮你。”他应下,伤口处长好的痂仿佛被人用力的扣开,重新变得血肉模糊。 明徽再次睁开眼睛,他大概明白赵晖为何知道明靖对自己不安分,还要放其入王府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说: 有条件的话希望有人能带着耳机听坂本龙一的《where isarom》看这章,容易共情一点! 第154章 权力的小小任性【下】 或许周大人本就不用受凌迟之苦,可上位者说出轻如鸿毛的一句话,却需要底下人拼尽全力和尊严去消除这份罪孽后的沉重。 明靖既当了局中棋,再次被利用起来又是多么顺手和应当。 他们……凭什么不把明靖当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看待。亦或者有良知的人在权力层层筛选中,本就不允许存在。 明徽意识到自己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下意识反应时,即诧异又恍然,最后是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厌恶。 自己终究是变成了曾经最无法理解的模样,走一步要往前看千百步,试图将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明徽苦笑着心想,那些一次次将自己推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他该感谢,还是记恨呢。 赵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他和曾经二十年的人生割席,他往后不能再是虞府庶长子明徽。 他要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地位,他要既臣服于权力的威慑可怖又去享受权力下的饕鬄盛宴,因为他是上位者赵晖唯一的血亲兄弟,他无论如何都可作壁上观。从此以后的每一道选择题,都将身不由己。 “明靖……” 明徽鼻腔发酸,声音不由颤抖,“我要回赵家了,你之后再也不要唤我兄长了。” 天快黑时送走明靖,明徽不顾下人百般的劝说,倔强的守在赵晖院中书房,直到夜半三更时,方才等到对方。 赵晖面无表情的将人带到卧室中,暗淡的烛火映在轮廓分明的硬朗五官上,眼底尽是流转的凛然,语气却难得平和,“不必说了,你想求的事都已办妥,年后五日,周大人便会因为狱卒一时失守,留下封自悔血书撞死在诏狱中。” 就这么轻巧的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仿佛和落入眼中的尘埃无异。轻松的死法和痛苦千万倍的凌迟酷刑,不过上位者的一念之间,却需要明靖放弃自尊去一遍遍跪求于人。明徽表情一僵,沉默着站在原地偏过头,衣袖下紧握的指节已经发白。 赵晖一步步靠近,习惯性的将明徽笼罩在自己阴影中。 “你有没有想过,权力小小任性下,会不会转变成更严重的事故?”赵晖微微眯起如幽潭般的眸子,望向明徽时眼神阴鸷森冷,“你什么都不懂,但总有一天要面对代价。虞明靖这人,你之后也不必再见了。” 凭什么……明徽下意识的想要反问。 可当他回过头来与赵晖四目相对,那股深深的恐惧又于心中猝然而生,胸口处仿佛有团浓密的雾气缠绕四周,让他透不过气来,只想踉跄着逃走。 当心中燃起为明靖求情的火烛起,他就已经是权力的奴仆,而赵晖恰巧是权力的具象化,那双凌厉瞳孔的注视下,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如被钉住般僵在原地。 赵晖越发靠近,两人近的几乎呼吸可闻。终于,赵晖似是意识到自己再这般无意识的威慑逼迫,明徽又会回到最初那般畏缩恭敬的模样,他松了口气,伸手轻轻牵住明徽发颤的指节,“明日就是二十九了,我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 明徽神情复杂不安,打心底的想要拒绝这份陪伴,但实在又没那个胆量,憋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晖想来是从未哄过人的,他强忍住内心的躁动凌厉,一路拉着明徽坐在床榻间,“算了,今夜你也不必回屋,咱们同塌睡下。我都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两声“好不好”,看似询问,其实根本没留任何拒绝的余地。明徽僵硬的点了点头,赵晖心中快慰,脱去外衣后便叫人去准备浴桶,明徽见状连忙摆手,“你先去洗漱,我一早收拾好过来的。” 赵晖轻笑一声,抬手轻轻划过明徽脸颊,仿佛哄小孩般说道,“那你先睡下,不必等我。” 见鬼了,能睡着才怪。明徽心中一千一万个不乐意,面上却摆出副困乏模样,倒头缩在被子里便开始装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潮气的沉水香围绕在鼻尖。明徽强忍住睁眼去瞧的冲动,老老实实的缩在里榻的角落,哪知香味越来越浓,几乎要压在自己身上,他方才猛然睁开眼睛,佯装无意的喃喃道,“怎么了,二郎。” “无事,你好好休息。”赵晖面色未变,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来。 随着熄灭蜡烛的响动,明徽心中长松了口气,正昏昏欲睡之际,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腰侧,他几乎猛然惊醒。 “……” 明徽不自觉的的动了动,赵晖却更得意了几分,越发用力将自己往他怀里送去,跟小孩子睡觉要抱个玩具熊似的。 发沉的呼吸扫在耳畔,痒的人心里发慌。明徽背对着赵晖,想不明白对方是偏执缺爱,还是真把自己当了所有物,谁家正常兄弟间这么睡觉! 地龙烧的极暖,夜里被抱的热了,明徽迷糊中不大舒服的想要挣脱,两条腿蹬来蹬去的使力,浑身冒汗的想要将被子掀开。赵晖不许,反将人用力箍在怀里,凑到明徽耳边声音暗哑的警告道,“老实些。” 天爷,到底谁该老实……明徽难受的轻哼出声,小声道,“伤口有些痛。” 赵晖一愣,连忙松开双臂,下床便要去寻火折子点好蜡烛,“我让宫人去寻太医过来。” “别啊。”明徽脑仁一阵抽痛,伸手拉住赵晖衣摆阻止对方大半夜出去找事,“你抱我抱的太紧了,呼吸不上来肯定影响伤口。” 赵晖一时没反应过来,望着明徽垂下头懊恼讨饶的可怜模样,心里也舒服了几分,“听说别的兄弟间小时候是要一同吃,一同睡。我不知那是什么滋味,现下反到让你难受了。” 白天经历明靖下跪恳求,现下还要承担赵晖的喜怒无常,明徽是真的不大舒服,胸口处跟着隐隐作痛,便随口敷衍道,“那也不过是四五岁的童稚时候,如今咱们都多大了。” “是我考虑不周。”赵晖顿了顿声音,随后开口道,“你好好歇着,索性明日无事,我去外书房歇下便好。” 明徽腹诽那真的再好不过了,嘴上却急忙说道,“你累了一天,怎么能去书房对付。” 赵晖笑哭不得,坐在床边默默看着明徽,像头涉猎中的黑豹盯视羔羊,清晰从对方惶恐不安的视线里看到服从和讨好。 明徽心知肚明对方真正求什么,便也不藏着掖着,努力勾出笑脸来迎合。狭隘空间中若有若无的贴近,他身子顺势一弯,凑过赵晖耳畔处轻声道,“这次换我抱着二郎,可好?” 赵晖稳了稳气息,漆黑如夜般的眼睛骤然缩紧。他伸手碰上明徽脸颊,出了层薄汗的皮肤摸起来滑腻柔软,两人间的距离暧昧过了头。 如果他足够无耻,还可以继续往下抚摸,将那层白色亵衣撕扯而开,露出里面更赤裸的艳色。 他可以将人肆意恶劣的压在身下,听对方急促的喘息惊呼。他同样可以做的更多,松开小腹处的系带束缚,粗暴的让自己硬到发胀的地方得到释放,彼此相互交融,再也难以分开。 可这种强烈复杂的欲望到底还是忍住了,赵晖熄灭手中的蜡烛,和明徽面对面的躺在床榻间。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可两人又是那么相像,他们骨头里留着这世间最相近的血,灵与肉高度重合,仿佛闭上眼睛也如照镜子般。因为是仅存的唯一,因为是违背天伦的禁忌,所以更衬的可珍可贵,不可轻易磋磨。 明徽如赵晖所愿,一只手搭在对方瘦削却结实的腰侧,感受每一次呼吸下肌肉的起伏。 “明徽,你是不是该改一个名字了。” 深深无力的疲惫袭来,昏睡之际明徽耳畔响起赵晖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不知所谓的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想好……” 甚至没想好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丢弃明徽这个名字和身份,亦或者为自己新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他都没想好。 赵晖不在说什么,用鼻尖轻蹭明徽闭紧的眼睫,“没关系,总会有想好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又更了一章吧嘿嘿,骨科好吃,但硌牙! 第155章 权力的代价【上】 又是大火,金红色刺眼的光耀伴随着热浪袭来,砸的人浑身滚烫,踉跄着往后倒下。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5节 明徽梦中热的难受,喉咙处干涩沙哑,如被扼住般喘息不得。猛一回头,脚下顿时浮现一处汪泉,他毫不犹豫的跳下,堕落的过程轻飘飘的舒适,让人不愿醒来。只是没过一会儿,在水下的窒息感又叫他不住难受,扑腾着用力往上游去,突然遇到一页无人扁舟,他急忙紧紧的抱住。 “唔……” 明徽呼吸越发急促,额头冷汗直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在赵晖怀中。 赵晖察觉出不对劲来,轻声呼唤明徽名字。明徽却深陷梦中不得清醒,他一时心惊,连忙坐起叫来门外宫人去请太医。 “别走,别走……”明徽微睁开双眼,虽看不清坐在床头的人到底是谁,却觉得可以依靠,用力缠住对方手臂不让离开。 “好。”赵晖小声哄着,抬手将人抱在怀里轻轻安抚。渐渐觉得不够,他干脆像搂小猫般让明徽爬靠在自己胸前,望着对方苍白脸颊上清丽的容貌,他心中百般纠结,最后只是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汗湿的额头。 明徽意识恍惚,如梦中紧搂扁舟般死死抱着赵晖。 迷糊中渐渐有些清醒,他一抬头便轻易对上赵晖极近的眼睛。明徽还以为是在梦中,想起昨日里赵晖步步无意识的威迫,他皱了皱鼻尖,不大乐意的将脑袋扭到一边。 “……”赵晖颇为无奈的蹙紧眉心,自掌权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摆脸色给他瞧。 他抬手捏了捏明徽脸颊,问道,“清醒了?” 明徽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不对劲时立刻摆正态度,讨好的将脸埋在赵晖脖颈处继续装晕。 虽是被昨日一场风波扰的身体不大舒服,明徽头脑却异常灵光。他算是摸准了赵晖的性子,自己即要有对上位者的恭敬讨好,又要时刻满足赵晖对亲情的幻想渴望,容忍对方的偏执占有欲和外露的真实脾气,填补过往种种遗憾的空缺。 简单来说就是赵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他要被迫削去棱角,谄媚的恰到好处,偶尔还要露出合适的“不满”情绪,这样才算——“亲情”! 匪夷所思的亲情…… 这些心理抚慰,因为血缘关系,甚至无人能够代替一二。 明徽摸索着和赵晖的相处模式,渐渐睁开眼睛,小声沙哑道,“二郎,我有些饿了。” “嗯”,赵晖抬手轻揉明徽松散的长发,“等太医给你瞧过脉后,再看看你能吃些什么。” “要吃鲍螺酥和牛乳糖糕,还要吃蜜浮酥奈花,龙须酥,豌豆黄……”明徽没去理会赵晖如同逗小猫般的抚弄,只轻声自顾自的喃喃。 “怎么都是甜的。”赵晖听着明徽报了半天的菜名,有些不解。 “十岁之前跟着母亲在外头讨生活,母亲病弱,不能食甜。十岁后进了虞府,家中嫡母不喜,连碗糖水都喝不上。所以长大了格外喜欢甜食。” 明徽想了想,他现在就要不断的示弱卑微,极度满足赵晖的上位者心理,最大限制激发同理心。或许因为兄弟二人童年集体的不幸,更显的这份感情稀缺珍贵。 可问题是明徽记忆里关乎童年,亲情的架构,全来自于另一个时空。他是被无限疼爱下长出的血肉灵魂,富贵的家庭,和睦的父母,出挑的容貌,甚至还有丰富的感情经历……现如今为了满足赵晖对“亲情”的幻想,演技都可以出神入化了,偏赵晖就是好这一口。 “好,我都给你备下。”赵晖低头轻蹭明徽脸颊,声音里果然带着无意识的温柔,“以后什么都依你。” 好罢,其实明徽自己也要承认他抵抗不住这种复杂的情感,他能感受到赵晖因为在意自己而变得慎重,因为珍视所以小心翼翼。他大部分时间演着演着就把自己演进去了,靠在赵晖肩头便不想起来。 明徽深知自己吃软不吃硬的毛病,闻着那股变淡的沉水香,心里渐渐平稳下来。他试图偷偷去瞧赵晖的脸色,睫毛刚抬起就对上赵晖饱含宽慰笑意的一双眼睛,幽深冷寂的,又似乎点缀灼灼光耀,整个人不在锋芒凌厉。 明徽不由控制的抬手触碰赵晖过于英气而偏硬朗的五官,指节描摹过浓黑的剑眉,顺着高挺的鼻梁慢慢移至脸颊处,他轻声念道,“咱们也不像啊。” “像的。”赵晖将手握在明徽手背处,以十指相扣的形式让掌心与脸颊贴的更近,“皮相不同,里面的骨血像就足够了。” 明徽跟着勾起唇角,露出两边的一对小小梨涡。他自然而然的放松身心依附于赵晖,好似真相信了只要有这层血缘关系在,便真的万事无忧了。 直到太医叩响外门,明徽才想起不好在外人面前还和赵晖这般腻在一起,他从对方怀中挣脱而开,想抽离十指相扣的手时却发觉赵晖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就这么紧紧的缠绕着,不许忤逆的意思。 “诊脉一只手就够了。”赵晖对着门口应了声,将和明徽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藏于被褥中,神色无异的看着太医一番请安问诊。 最后又是一副安神加退烧的汤碗端了过来,明徽一股脑咽下,忙不迭的塞了颗糖渍梅子进嘴中。 蜂蜜甜腻的味道中夹杂着梅子的清爽酸涩,在口腔中化开时还能尝出微微发涩的咸。明徽不知为何想起刚醒来时和段鸿亦的那一吻,眼泪夹杂其中,像极了糖渍梅子最后的余味。 他在思念吗? 胸口处突然涌起一阵无声无息却汹涌澎湃的潮湿咸涩,明徽有些诧异的楞住,目光中夹杂着不可思议。为什么从前在眉阳时几月不见也不会这般滋味,现下只是想起便觉得万籁俱寂,两人间种种亲密过往淋淋漓漓浮现在脑海。 因为赵晖的存在,段鸿亦会不会也有一天要跪在自己跟前弯下脊梁,从此彼此间的爱欲被权势二字切碎成块,变得一文不值。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存在,明徽后背一阵发麻,被赵晖握紧的掌心处汗湿一片,皆是不容多想的惧意。 他缓缓的闭上双眼,没有看到此时此刻赵晖眼中晦暗不明的深沉,更不会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考验将多么,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下一章!记得来看! 预警一下,赵晖其实也挺疯的,平静的疯感!! 第156章 权力的代价【中】 赵晖即使全天待在王府中,依旧忙碌不停,除了几个来送机要文书的内监,还有外面一轮接着一轮送礼往来的官眷国戚。 明徽重新被安排在赵晖内院侧厅住下,虽不用去理会这些人情世故,但赵晖却会在宗族堂亲在场时让他坐于一旁,开口介绍先是曾在总督严光龄门下同席,紧接着便是文渊阁那一箭的救命恩情,仿佛彼此间已经超越了世间种种关联,一刻也分离不得。 当然有些人听到明徽姓虞时,会好奇打听与明靖的关系。 赵晖便适时的摆出一副浅淡的哀愁,“师兄不过是虞家外室生的庶长子,实在不受重视和礼待,方被送去蜀地叔父家。不过这下也是机缘巧合,虞家不喜他,正好住在王府与我为伴。” “……”明徽听的耳畔发胀,在众人似讨好似感慨声中,恨不得将头垂进尘埃里。 赵晖显然是在为未来铺路,等他坐上紫禁城金銮殿的位置,自己就会因为虞家过往的薄待和曾救主的恩情,轻而易举的被赐赵姓。没有人会指责他的不孝,更甚者,一个外室生的庶出,虞家实在也没必要让其保留父姓。 这世间便是如此,掌权者做事总是简单而浮夸的,不容人有任何拒绝的可能。 明徽默默接受了现实,与赵晖人前似对感情深厚的师兄弟,人后却要紧抱在一起同塌而眠。他似乎是明白了一些其中缘故,又实在不忍戳破这层荒谬的窗户纸。 赵晖不是旁人,更不是他可以轻易招惹,想抛下便抛下,想不在乎便可轻易脱身的存在。 他们是兄弟,打破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如果赵晖真有一天因为糊涂,因为对亲情界限的混沌而突破伦理纲常,想想便觉得可悲可厌,也可笑的很。可现实却是就算如此,他也要依着那颗偏执的心,将自己全身心的献祭。 过年那日,两人约好了一同守岁,相对着坐在暖塌上。明徽拿着柄小剪刀无聊的剪着窗花,白皙瘦长的手指灵活的沿着纸边裁动,最后摊开后一副海棠花型的图案摆在桌上。赵晖就这么望着,渐渐觉得好笑,指了指另一张红纸说道,“试试剪一副梅花图。” 明徽听话的点头应下,继续摆弄起剪刀,没过一会儿还真让他剪出一簇栩栩如生的梅花枝来。 赵晖绷紧腰身,伸手轻轻剐蹭明徽略显得意而轻皱的秀气鼻梁。 “我真怕有一天你会恨我。”他强忍下一切躁动的欲望,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怎会。”明徽做出一副懵懂模样,将梅花与海棠重叠在一起,撑起下巴眨了眨眼睛,“比起恨,还是爱让人心宽神往。” 赵晖听罢真笑出了声,抬手示意明徽坐到自己跟前。 明徽依旧听话的照做,整个人肆意轻松的靠在赵晖肩头。烛火下他将视线落在半透明的窗外,漆黑如浓墨的黑夜里,不知外头的人间烟火有多热闹。他想起过往在姨母家过年的热闹,小孩子们穿上新裁剪的衣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大人们自顾自的喝酒玩乐,十来样糕点摆在桌上,谁饿了自己去拿,全无限制。 现下除了烛火燃烧的轻微响动,也只闻彼此的呼吸声。 明徽难得觉得寂寞,这种滋味会让时间无限蔓延,万事万物从转瞬而过变得漫长焦躁。他动了动身子,往赵晖怀里更贴近了几分。 “二郎,我有些困了……”明徽打了个哈欠,用额头轻蹭赵晖脖颈,仿佛把眼睛一闭就真的睡了过去。 “不是要一起守夜吗?”赵晖抬手捏了捏明徽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节顺着五官的轮廓不住轻轻抚弄。 明徽觉得痒,将脑袋往赵晖怀里又拱了拱。 人性就是这么无耻且卑劣。明知道对方正处于情欲和底线的相互交战中,因为从小缺爱而对感情混乱,欲望随时面临摧枯拉朽般的崩塌。但因为害怕寂寞,害怕从此以后恨意诞生,索性短暂的逃避一切,遂了对方的愿。 绕树三匝,需有枝可依。明徽紧靠着赵晖,将手臂环在对方腰侧,喉咙处无声颤动。 见明徽这幅要耍无赖的模样,赵晖很快妥协下来,叹息一声道,“你身子骨虚弱,确实不该熬夜,先睡吧。” “二郎。”明徽闭上眼睛,凑在赵晖耳侧轻轻说道,“那我提前祝你新春快乐。” 赵晖不在回应,只将人往怀里抱的更深,更紧。 年后五日,诏狱里果然传出周大人自尽身亡的消息。这般轻易的死法,难免遭人耻笑是畏惧酷刑的胆小之辈,连带着本就不大好的名声更难听了几分。 明徽想到那句武死战,文死谏。 文臣的至高气节便是为了君主社稷的利益,为了天下苍生而死。周大人执拗的认为自己是对的,怕是也想着拼搏一场,青史留名。这下好了,忠臣录里不会有他的名字,佞臣传里更不会记载他的过失。因为被迫选择轻而易举的死法,反到不值得被记录史中。 明靖啊明靖,你所求的如愿了。周大人所求的,你真的明白吗? 明徽不愿多想,每日里继续和赵晖表演兄弟情深的暧昧戏码。不过也没几天,赵晖便又积极投身于搞权谋事业,忙碌起来几乎一整日都见不到人影。明徽松了口气,有时候真怕自己假戏真做,欲火焚身。 等到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赵晖终于又得了空,第一次将明徽带出王府。 两人暗处不知跟了多少保护的护卫,甚至路人中也夹杂着不少装作寻常百姓的锦衣卫。明徽不知赵晖是真的要带自己看场热闹的灯会,还是有其他目的。彼此间十指相扣,慢慢走在张满彩灯的街道上,十里长街说不出的花影缤纷。 等路过火树银花的匠人时,明徽忍不住停下脚步,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之外张望。 那匠人赤裸着上身,一手拿着盛有铁汁的上棒,另一手拿着未盛铁汁的下棒,来回走动间两棒相击打向空中,天地间在这一瞬仿若金色琉璃绽放,灯火相映,绚丽的如在梦中。 赵晖望着明徽眼里发亮的光芒,一时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竟有些不忍。周遭的热闹好似永远都不会停下,就如一颗纯致真诚的心,如果没有他人强行干预,该怎么变得世故深沉起来呢。 “走吧,今晚有更值得你看的东西。”赵晖眼底的神色渐渐冰冷,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拉上恋恋不舍的明徽往前方走去。 跨过不知几条街道,上元节热闹喧哗声渐渐消散在身后。赵晖牵着明徽,一步步往一座高楼上走去,直到顶端时才显露出一片供人喝茶观景的露台。 居高临下,往远处望去,一半万家灯火阑珊,一半孤寂冷清,只剩下几户人家里零星的烛火微光。 明徽不知赵晖所做何意,却打心底开始害怕起来。 “那是周大人的府邸。”赵晖递给明徽一杯早已备下热茶,指了指正对街的一户四进院落。 明徽心中狂跳,面色苍白的接下热茶,竟远远看到约摸十来个身穿暗色服饰的贼人正沿着胡同口涌入其中,领头的一人拿着刀柄狠厉的劈开周府大门的外锁,其余人紧随其后闯了进去。 赵晖顿了顿,转眸望向明徽愈发惊恐的视线,不觉声音凌厉,似带了层锐利的冰碴,“这就是你介入他人因果的代价,周大人一家老小的死,你要看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啊啊啊!这两天更下一章!! 第157章 权力的代价【下】(第四卷 完) “咣当——”一声,捏在手中的茶盏清脆的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片。 明徽瞳孔骤缩,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宛若木头般被赵晖的言语钉在原地缓不过神来。 目之所及处,领头的高壮男人已经撬开门锁,十几人手拿大小不一的锐利刀具鱼贯而入,先是一剑割喉被动静惊醒的看门管家,没有任何惊叫声传出。 眼看着他们当中分明有练家子出身的高手指导,不一会儿几人便分别冲向四进院中不同的房间,抛去被一刀毙命的丫鬟小厮,竟揪出主家男女老少九人。其间分明是周大人的老妻,长子长媳,家中未出阁的女儿,和一旁被歹人堵住口舌不许叫嚷的四个年幼孙辈。 明徽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如遭雷击,心脏处扑通狂跳着,几乎是恳求的望向望向赵晖,可他又明白自己现下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赵晖铁了心要带他看一场血腥屠杀的表演,从老迈的妇人到无知的幼童,没有一个环节可以错漏。 “圣上起先念在周大人从前种种有功之处,并未祸及家人亲族,判他凌迟处死,也不过是平他人之恨。”赵晖冷冷的与明徽对视,这些话仿佛是从他牙缝中挤出般深刻用力。 他看着脸色苍白,几乎要无法喘息的明徽,眼神竟带了几分狠戾肃杀,“虞明靖觉得周大人罪不至酷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场叛乱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又有多少人家的父亲,丈夫,儿子,亲眷被连累其中不得好死。他跪下去求时,有没有想到那些人心中的恨与怨。”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6节 明徽唇角微启,想说些什么替明靖辩解,话到了喉咙处却被无声的卡住。 赵晖神色复杂,一双仿佛要融进夜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中带着威慑的力度,一步步逼近明徽,“凌迟酷刑,活刮下身上几百几千的碎肉,只有血淋淋一片看不出人形,只有哀嚎惨戾成为刑架上的一摊烂肉,那些在这场叛乱中失去至亲的人方才解恨,方才会生出丁点的怜悯之心,以保全周大人一家老小。” “酷刑的背后是惩罚,也是威慑和安抚人心。既然有人明白其中道理还要下跪去求,自然会一层层传达到圣上耳中。圣上念其老迈,也生出恻隐之心,不忍酷刑。”赵晖盯视着明徽,双手缓缓搭在对方肩膀处,使力将人转向对面的杀戮现场,字字说的咬牙切齿,“周大人仓促死于狱中,但一家老小的性命,连圣上也不愿保了。” 这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这是一人犯错,要株连九族的封建王朝。 明徽胃部开始阵阵抽搐发胀,他大概明白其中道理。周大人不受凌迟酷刑,那些被牵连无辜,惨死将士的家人亲朋怎么肯罢休。且法不责众,又有上头掌权者的会意,那群屠杀周府的人是恨意的具象化,他们打着报仇的名义,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不会认为自己在做恶。 赵晖拧紧眉心,夜色昏暗中他望着明徽瞪大眼睛无措的侧颜,眸色越发幽深,“所以,睁大眼睛去看看他们的死状,从此之后将自己的软弱,善良,仁慈,道义全收在心里。这些你拥有真正的权力后都将是双刃刀剑,稍不留意便会刺进自己肉中。” “唔……”明徽全身麻木,慢慢捂住腹部弯下腰,不适的感觉从脑海贯穿身体。 赵晖就站在一旁看着明徽在崩溃边缘挣扎,冷风刮过,将两人穿在身上的厚绒大氅吹的凌乱,打心底的发寒。 可有些话平日里锁在心里说不得,到了如今却不得不用最残忍的语气说出口来。赵晖一双凌厉的眼睛扫在明徽身上,探出左手轻抚对方冰凉的脸颊,“我知道你想离开王府,兄长。” “我不会拦着你,但你要明白你已经不是虞明徽了,你之后所有的选择都不单单只为了个人。以你柔软的性格,不亲自来观摩这场一人犯错屠戮满门的画面,怎么明白权力背后的代价。” 终于,伴随着喉管处的一阵痉挛,明徽一掌拍开赵晖的手,急不可耐的扶着围墙边的石柱呕吐不止。 恍惚间一抬头,不远处周大人的府邸内,领头男人已经一剑捅杀了被绑在最中央的老妇人,旁侧被捆绑着手臂的儿子苦命挣扎的想奔向前去救母亲,长而锋利的刀刃却从后而入,贯穿着解决一条性命,甚至还有人觉得不够解恨,又用匕首狠狠划向对方喉管处。 那儿媳看着婆母,丈夫相续惨死于眼前,渐渐也不在挣扎,只痴楞楞跪在原地,绝望而深痛的望向即将被屠戮的儿女。 满院大人皆倒在血泊中,只是幼童实在无辜,那群歹人像是还尚有一丝良心,谁也不肯亲去了结。到了最后大约商量了一下,决定放火让他们自生自灭。 明徽一阵又一阵的吐着,到最后胃里实在承受不住这种刺激,他慢慢蹲下身体,用手捂住腹腔来缓冲这种强烈胀痛的难过。 赵晖犹豫着想要靠前,被明徽小声制止。 “别,别过来,太脏了……” 也不知是自己和呕吐物掺和在一起太脏,还是赵晖让自己去看到的人性更脏。 眼泪无声滚落,悉数跌进脚底的黑暗中。终于,明徽还是难忍的悲泣出声,他的声音因箭伤还未恢复彻底,痛哭时听起来格外嘶哑不堪,苦涩崩溃。 “我能不能继续当回虞明徽……”明徽哽咽着摇头,被血丝填满的眼睛空洞死寂,只不住嗫嚅着,“我不想姓赵,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我不想拥有权力,我也不该拥有权力……” 赵晖眼帘微垂,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明徽。半晌后,他突然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喉结滚动着压抑内心汹涌的气血。 “你以为现在还有的选吗?”赵晖居高临下的俯视明徽,眼底尽是狠厉冰冷。 明徽紧紧闭住双眼,任由泪水流淌在脸颊两侧,唯剩下无声的失落恐惧。 赵晖自嘲似的轻叹一声,像是想通了一件事,便开口道,“好,我现下真的让你来选。” “你可以不姓赵,可以不拥有权力,从此以后也不必再看这些血淋淋的打打杀杀。”他拧着眉心,修长高大的身形一如既往的将明徽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中,“但也别在想出怀王府大门一步,你要被内监,宫人看守着,被成群侍卫保护着,真正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嗡的一声,明徽脑中轰然炸开霹雳,惊恐之余连哭声都不受控的停住,只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向赵晖,显然对方能说出这种话,就真的能做到。 赵晖望着明徽满脸的污秽哭痕,将桌上温热的茶水全数倒在手帕上,拧干后一边擦拭着对方冒着虚汗的脸颊,一边说道,“第二个选项,从今以后我放你出怀王府,你要改名改姓,拥有权力,也要懂得权力的分寸,稍许因该行差踏错皆是如今你看到的一切。否则就算你手不染血,背负的人命也要压得你日夜难寐。” “你是我唯一还剩的血亲,你不要怪我让你去选,就这是命。” 这就是命…… 何为命? 胃里的痉挛抽搐让精神虚弱,明徽在想,自己不愧和赵晖是同血脉的亲兄弟,皆因骨子里的自私而不会真挚的去爱。因为不懂爱,所以他选择了风流成性,沉溺床笫之欢,冷漠着从不会许出真心。赵晖试图以权势来控制,用极端的方式剥夺人性中最柔软的一面。 权力的本质是什么,是物化,是抹杀一些多余的情感,人人都变得模糊不清,善恶难辨。 抬头时再次对上赵晖的眼睛,刹那间身后府邸的火光无尽放大,如条巨龙般涌上天际,仿佛猝的燃于眼前。彼此被热烈刺痛的金红色缠绕,一切人与物都撕扯着融化成一团稀碎的灰烬。 赵晖就这么被明徽盯视着,赤裸裸空洞的目光里映出不远处燃起的火光,好像一团浓黑的雾气将身体内部的灵魂绞住,冷白色的月光照在清丽的面孔上,美的脆弱又不切实际。 脸颊处轻飘飘的一痒,明徽只觉眼睛被赵晖单手覆盖,熟悉又冷冽的味道却长长的残留在唇角处。 明徽回过神时,赵晖已经将他松开。 “我选后者。”明徽茫然的睁着眼睛,手指轻触嘴唇,声音极轻却冰冷晦涩,僵硬的不带一丝情感,“二郎,我不想住在王府了,今日已经是上元节,我该回严先生安排的院中……” “好,去罢。”赵晖屏住呼吸,握紧拳心却没了勇气再将明徽抱进怀中。 “嗯。”明徽冷静镇定的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丁点不见方才的痛苦挣扎。他只点了点头,随即轻轻捂住虚弱的胃部,踉跄着一步步扶栏杆往楼下走去。 周府的火越烧越旺,渐渐引起周遭邻居的注意,一时间惊呼声,叫嚷声,扑水声嘈杂交叠,又是一副新的人间闹剧。 赵晖于高楼处望着另一条街逐渐远去的身影,不够强大,也不够坚定的小小个体与暗色同肩,易碎的仿佛只有握在手中才不会出差错。 “兄长,你会主动回来的。” 赵晖蓦的回过身来,阴冷着面孔对藏于暗处的护卫说道,“周大人府中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女婴未被发现,你将人救下,就送到他院中。” 【第四卷 .完】 作者有话说: 有条件的读者可以听这首《wong chia chi's theme》,更能共情!抱歉拖更了啊啊!!前面两章加一起看更佳!!(t▽t) 第158章 稚童之恶 燕斐青护送怀王侧妃杨氏回京的路上,中途在官驿停歇。杨氏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进了里屋,他闲着无聊,边坐在门口守着,边听隔壁桌的一群官府徭役闲聊。 “我们县里年前刚出了个奇事,说来到最后连县衙大老爷也觉得不可思议。”讲话最大声的汉子眉眼一挑,激的旁侧几个越发好奇起来。 有人急忙嚷嚷道,“哎哎哎,别绕弯子了,快讲成不。” 那汉子想来是个讲故事的好受,估计吊着大家胃口,缓缓道来,“行嘞,你们可听好了,真人真事!” 燕斐青也被激起了性质,拿起桌上的一碗茶猛灌了一口,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县里本是邻居的两户,一家没钱,一家小富,且因为田产上闹了些矛盾,一直不大对付。哪知一日,有歹人入富户家偷窃不成,竟伤了主人家,还放了场大火把一屋子五口人全关在里面活活烧死……好狠心啊。” 旁听的人啧了声,打断道,“八成是那穷户家里下的毒手吧!” 讲故事的汉子白了一眼没去理会,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哎,富户家出了这等事,连官府老爷也要先怀疑有过纠纷的邻家。不过富户家出事那日,穷户家婆姨汉子都去了旁县串亲戚,只留了个六岁孩童和老翁看家,哪儿有空闲去下这等狠手。” 一人又忙插话道,“难不成是那老翁?” 汉子急道,“才不是咧,仵作验尸,那富户主人家的刀伤具在大腿处,且刀刃从下往上刺进肉里。那老翁虽佝偻,但也有七尺高,断不能做到蹲伏时伤人吧!” 燕斐青听罢放下茶碗,突然冷声道,“是那六岁孩童做的。” 旁桌众人正听在兴头上,乍有外人插话忙不迭的回过头打量,目光皆有不满。可大多数看到燕斐青一身王府玄青色侍卫打扮,且一脸凶色,皆不敢回应,只有离得最远的一人小声嘟囔道,“怎么可能,稚童如何会作恶?” 见燕斐青气宇不凡,不似可以轻易招惹的,那讲故事的汉子殷勤的巴结道,“哎呦,莫非老兄也听过这庄奇案?” 燕斐青摇了摇头,蹙眉间目光变得幽远沉重,似突然回忆起过往。 寂静的沉默中,终于有人拍了拍桌子催促,“你快接着讲!” 那汉子见燕斐青确实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也觉得没意思起来,便回过身来继续道,“哎……正如所言。那穷户一家原在老实不过的庄稼人,怎有胆量做这种灭门之事。可官府仵作和一众衙役查案,最后矛头还是钉在穷户上,得出结论,却是那六岁孩童做下的惨案,但想来背后一定有人唆使……” “可奇就奇在,县衙把那孩童压在府堂大厅处审问良久,他却总也不肯说出背后之人,只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做的,可问题是谁会相信!” “定是有人胁迫,或是利诱!”人群中争论声越发嘈杂起来。汉子却长长的叹息一声,“可怜那穷户一家被整个县里指指点点,谩骂嘲讽,唯一的儿子还被关押在县牢里定了罪。不久后婆姨上了吊,汉子跳了井,老翁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也大病不起,没两日也去了。” “那幼童在牢中知道父母老翁相遇离世,终告知事发经过。”讲故事的汉子拿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巴后语气复杂沉重,“因为两家田产之事的矛盾,穷户两口气不知是妒还是恨,日日在孩子跟前念叨,竟把一家子十几年来的苦楚全怪在人家富户身上。小孩子听进耳里,也放在了心上,一日见隔壁邻里遇了喜事,酒席摆了一院,主人家具是酩酊大醉,便觉得机会来了,想去报复一番,顺便偷些银两铜钱。” “哪巧男主人家还尚留一丝清醒,见外头有动静,刚出门去瞧便被那孩童举刀伤在大腿处。奇就奇在那孩童像是提前预料到了这出,竟提前将屋外的还留着的几桶酒悉数泼在门口,最后不等主人家呼救,一把火折子抛了过去,满院大火便燃了起来……” 听到此处,不少人又提出质疑,“不是……一六岁孩童怎么把害人的流程办的这么利落,这背后真没大人唆使?” 汉子摇了摇头,“县衙老爷也觉得惊奇,稚童之恶怎会这般狠戾!最后又是一番询问街头巷里,才明白罪魁是那白发老翁——原来年轻时候在山头当过匪寇之流,最是明白这些下三滥的杀人手法,后来收手从良后。每每儿子儿媳去田里干活,他便将那些年做过的恶事当故事来讲,一来二去,六岁孩童的心思也毁了……最后真的如法炮制了一番,全然不觉有错。” “在外人眼里,孩子做的恶事就是大人做的恶事。原是为了爹娘报复邻里,哪知害了自家都跟着不得好死,惨呐……” 其实背后真相更加残酷,富户家里皆是好心肠,与穷户的纠纷也全然占着理。 那日见稚童闯进屋内,醉酒的主人家还以为穷户家里出了什么事要孩子来帮忙,却不想刚靠近便被狠狠刺了一刀。可就算如此,主人家还是不忍大声斥责将事闹大毁了稚童一生,片刻的犹豫和纯致的善良下,换来了稚童夺过火折子扔进酒中,大火瞬间吞没一切…… 一阵阵叹息声中,燕斐青脸色愈发苍白,闭上眼睛,仿佛自己变成了那个手拿尖锐刀具刺向他人的稚童。 只是臆想中那刀具变成了一杯掺和迷情药的茶水,他一步步走向衣着素雅的贵人,抬眼时嘴角扬起一抹几乎是纯致的笑容,开口道,“霍家阿姊先喝口水歇歇吧,徐夫人一会儿便到。” 记忆里的霍覃宜没有任何的犹豫,接过茶水后还从怀中掏出一把糖来递给自己。 年幼的燕斐青接下那把糖后怔了一怔,望着霍覃宜将茶水送入嘴中时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他慢慢往院外走去,一步三回头。 他是在不安害怕吗?他有在质疑后果吗?他能明白之后发生的一切到底代表什么吗?他一心想着为了妧姨好,为了妧姨能得偿所愿,所以踏出作恶的那一步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稚童的恶意,大人似乎即觉得惊异又觉得不可思议。 小孩子是纯真无邪的,美好如白纸一般的。可如果从有意识起便被浸泡在淤烂臭泥一般的环境里,他的恶,是否又有了新的定义。 燕斐青闭上眼睛,仿佛霍覃宜凄厉高亢的呼救声还停在耳畔。一声接着一声,细而长的啜泣和绝望到令人心碎的沙哑嗓音像铁烙在人心上,让人痛而深刻。男人们低沉的唾骂和讥笑,衣服被撕扯成碎片的声音,以及最残忍的那声女人的痛苦哀嚎…… 他就躲在那道门后,手里攥紧了那把霍覃宜给的糖。糖纸用油纸包裹着,直到过了不知多久,怀王赵瑜匆忙赶来时,那把糖已经化成粘稠的液体,成片黏腻的粘在手上,仿佛这一辈子都不会在洗干净了。 小时候的燕斐青不明白妧姨到最后与怀王对峙时为什么没把自己供出来,就这么简单轻易的把所有错全担在身上。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是他做的恶,报应却全落在妧姨身上。 她面色苍白,到以后扶着墙壁笑的狰狞可怖,看着满屋怀王留下的狼藉,她只眼中噙着泪水,用手捂住隆起的小腹慢慢道,“你做与我做到底有什么区别,若我从未抱怨过,若我从未有过恨意,若我从未偏执,怎会让你看进心里……” “若你不是出身庄户穷苦人家,父亲不贪婪好色,母亲不懦弱好欺。若你父母疼爱,不会将你卖给人牙子倍受折磨,倒吊在房檐下奄奄一息……你又怎么会心中有恶,怎会将害人的法子想的这么清楚。” 徐妧儿缓慢蹲下身体,满是泪痕的面颊说不出的疲惫深痛,目光却被眼泪浸泡的发寒,扭曲,“奸辱霍覃宜的那几个汉子,家中父母兄弟姊妹,无一不是死于霍家的滔天权势下。” “霍家人用鞭子,用刀剑,用权力碾压人命时,轻而易举让整了家族灰飞烟灭时,将别人家的妻女送进教坊司时,有没有想过他们家里最疼爱的小女儿也逃不过被人肆意侮辱的命。她霍覃宜曾站在高处享受过霍家带给她的荣华富贵,霍家倾覆时,也不要怪谁都来踩她一脚。” “这就是命……谁也躲不过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完善徐妧儿和燕斐青的人生啦!! 第159章 权势 彼时只有六岁的的燕斐青全然不懂徐妧儿眼中的复杂,他过去经历太多痛苦,那些灌注在自己身上的折磨远甚于世间常人所理解的一切,以至于如今麻木到无意识的作恶。 他面对徐妧儿对自己的好时,唯一的念头只有——不该有人让她痛苦,如果有阻碍,就让阻碍消失。 可消失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当时年龄太小太小,小到全然不懂,也全然不顾。 小孩子的世界都是最直接的非黑即白,尤其从小在痛苦里挣扎长大的孩子,他们就算明白消失即是死亡,过程充斥血腥暴力,那又如何?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7节 燕斐青第一想要霍覃宜消失,因为她死了,便意味着徐妧儿可以顺利获得和怀王在一起幸福美满的资格。徐妧儿在犹豫间选择放下那杯掺杂着迷药的茶水,他偷偷送去,又叫来了这条街上所有仇恨霍家的粗蛮男人们。 第二个是虞府的夫人,蓝氏。如果她死了,徐妧儿便可以被虞老爷接进府内,再也不必受这人世间的苦难。 可当他奋不顾身撞向蓝氏拢起的小腹时,恶念起,因果生,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可任谁会想到报应竟全没落在自己身上,妧姨把他搂在怀中,将所有棍棒挡下,自己做的恶却让十岁的明徽未来吃尽了整整五年的苦头。 燕斐青后来一点点长大,恍惚间才明白,他要做的远远不是报恩,而是赎罪…… 流云缓动,冬日末尾的天光依旧带着薄凉,疏散的阳光透过枯枝的缝隙打在马车上,一瞬间万籁俱寂,即沉闷,又萧瑟。 马车沿路走官道进入京城,忽有一道风吹过窗边的帷帐,人声响动间,露出里面端坐娴雅的贵妇人,她轻轻往出望去,温润柔和的一双眼睛微眯,透出股无法言说的冷寂。 杨凤屏回京时路过杨家,走下马车叩响大门,熟悉和蔼的老管事见来人,马上喜笑颜开,小心翼翼的将人请到偌大的庭院中。她遣开余人,独自走在寂静无人的游廊中,手指忍不住轻触满是尘灰的栏杆,儿时难得温馨快乐的回忆渐渐浮现在眼前。 慈爱和睦的祖母,严肃古板却不失和气的祖父,原来也是拥有过得。 可已经忘了到底从哪一年开始,一切都变的模糊可怖起来。祖父的权欲愈发显得狰狞,人不知为何开始喜怒无常,外人面前温雅和煦,在家时歇斯底里,除了祖母外谁也无法叫他平静下来。父亲外放去云南府做官时带了母亲和幼弟,百般考虑下不得不将她送去蜀地的姨母家。 她在那儿度过了自己平静无波的少女时代,将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全倾注在隔壁王府中的小小赵晖身上。以至于到了如今,两人即使是拜过堂的夫妻,她还是无法将赵晖看做夫君,好像对方依旧是那个在自己眼里一点点长大的幼弟。 杨凤屏感慨万千,说不出此时此刻在心中是爱多些,还是恨多些。爱恨交织下她怕自己也会变得歇斯底里,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底却波涛汹涌。 她看了许久,终也觉得自己这些心思有些可笑,刚要离开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正赶上杨濯回府。 可面对迎面走来的孙女,也是这世上他唯一还剩下的血亲,杨首辅丁点不觉得惊异,面色发沉的好似陌生人般擦身而过。 杨凤屏同样神情冷漠,嘴角微微上扬的讥讽道,“首辅大人,你这么守规矩的人,对着亲王女眷连礼都不行的吗?” 杨濯停下脚步,声音极其老迈,却依旧如刀一般锋利,“侧妃便是妾,你哪来的脸面让我行礼,无事赶紧离开罢,我也丢不起这个脸!” “我当侧妃,便又让您丢人了……”杨凤屏往前走了几步,试图追上杨濯,“您还是这么虚伪,道貌岸然。永远只讲究面子上的那几分光彩,全然不管不顾至亲之人的感受。我爹我娘被你的面子害得死在异乡,你当年明明有能力调他们回京,偏让他们守在叛乱之中无人救援,被蛮夷乱军们一刀刀砍死……而我算什么,算你报恩的筹码,是工具还是棋子?我那些年在侯府是如猪狗般的被凌虐,你有没有一点动容心疼,如今祖母无辜被害,她的仇也要我亲自来报,我们这些血亲在你心中,到底算是什么……” 杨凤屏红着眼眶,目光狰狞的冷笑一声,字字咬牙切齿,“不过看你老来庭院寂寥,也是得偿所愿了。你这样的人,就算下了地狱也要孤零零一个人才好。” 杨濯听罢神色未变,久久站于原地,最后挥了挥手对一旁老管事道,“送客。” 把心底这些年的怨恨说出口,杨凤屏转身离开时衣袖底下的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咬紧下唇,低头让眼眶中滚出的一滴泪垂直落在地上,再抬头,她长呼一口气,径直走向马车。 她心想,杨濯,你才是这世上,我最恨的人。 世事无常,夕阳过后,天空最后一抹余晖落尽,沁起的冷意又何尝只伤一人。 隔了几条街的一个胡同小院里,明徽默默望着床榻上的小小婴儿,简直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出。 那日匆忙回到严光龄给他置办的小院中,污脏的衣服刚脱下就被门口的敲门声惊的心脏突突直跳,鹿蕴儿没一会儿面色苍白的抱了团用小褥子包裹的东西,两人大眼瞪小眼,掀开后皆被吓的不轻。 明徽眼尖,瞬间便发觉小婴儿胸前的信纸,打开一看两眼直接一抹黑,只觉自己被赵晖拿捏的刚刚好。 周家唯一存留在世的孩子,明徽亲眼观摩灭门惨案后,不管是出于同情怜悯,还是对方不知什么目的的胁迫,他都得负责到底。 见虚弱的小婴儿在被褥中小小的挣扎,极浅的眉心皱成一团,好似有清醒的意思,明徽急忙让鹿蕴儿去小厨房先和着羊奶做了些稀稀的米糊,小婴儿醒来后小心翼翼的喂了些,后半夜却全部呕了出来。 明徽活了两辈子从来没面对过婴儿,他手脚忙乱的将对方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可小女婴只木木的不哭不闹,漆黑如葡萄的眼睛半眯着,气息微弱,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明徽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两人大半夜的守在床前不敢入睡,天微亮时急忙从柜中翻出银钱,让鹿蕴儿去请专看婴孩的大夫来。 一通折腾,明徽心脏一直处于不正常的狂跳中,伤口处隐隐作痛,他将脑袋抵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好在赵晖还算有良心未泯,到了正午,小女婴终于有力气哭出声后,有个年轻妇人敲门,笑着拿出怀王府的腰牌,大概意思是专门来当小婴儿奶娘的。 “……” 老天爷,明徽坐在庭院木桩处发呆,见一旁小鹿蕴儿同样愣神,才想起昨日是上元节,是要亲戚团聚的日子,怎么她没回家和家人去逛灯会,反一个人守在院中。 鹿蕴儿渐渐大了,已经有了少女明媚轻灵如嫩柳般的模样。明徽琢磨了一番,想着小姑娘回京后八成被是父母兄嫂催婚了。 他试探性的问了几句,鹿蕴儿起先还是红着眼眶不肯说出心里话,渐渐的忍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双手捂住眼睛哽咽道,“我本就是虞家的家生子,老子娘见我大了,想将我嫁了换些银两,也只需和主母说一声便罢。可我不想嫁人,不想像牲口一般卖出去……” 明徽心中一痛,又气又恨,站起身来往院子里狠狠转了一圈,想了想蹲下身对着鹿蕴儿道,“你别怕,有我在一天,谁也别想为难你!” 他妈的,这时候明徽才真切明白权势是多好的东西。 他若以虞明徽这个被众人嫌弃的庶子身份去虞府去找主家拿回鹿蕴儿的身契,那不是洋相百出,不被管事拿扫把打出来就算体面。可若是背靠严光龄,赵晖等一众实权派,他这个世上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仿佛立刻就被渡上一层金身,没人可以欺辱他,没人敢有一点轻视。 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拿回身契,被人恭敬,小心翼翼谄媚,百般的侍奉,多么理所当然…… 权力到底算什么,它是黑的还是白的,是可以让人快乐无忧的至宝,还是让人陷入怀疑的惧怕。 明徽望着伏在膝上哭泣无助的鹿蕴儿,鼻腔一酸,他竟然觉得拥有权力才是他该做的选择,至少这样,他便能轻松解救一个待他好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写新坑的大纲,明徽人好但不够有上进心,下一本绝对写一个超级无敌有上进心的男主! 第160章 理解是一个过程 赵晖是对的。 他这样心软又多情的人,站在权力漩涡中,如果当一个毫无作为的寻常人,虽不会再看到任何血雨腥风,但看着身边重要之人一点点消耗生命却没办法,何尝不是另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去虞家,我去找明靖……”明徽心中狂跳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轻将手掌放在鹿蕴儿的肩头安慰道,“如果我连你都护不住,这些年吃的苦,读的书,又有什么用呢。” 鹿蕴儿揉了把哭肿的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明徽毅然决然的走到卧房,没一会儿出来时已经换了套天水蓝的簇新对襟长袍,腰间系好皮革束带,下坠温润白玉。 明徽自以为很潇洒的对着鹿蕴儿一笑,“哥现在就去虞府拿回你的身契,然后一把火烧了。你以后想嫁人就嫁人,想单身就单身,谁也不能拦你。” 事实上明徽出了门便觉得无措起来,他坐上马车穿过一条条街道,快靠近即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时心里没来由的发怵。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敢面对虞家,还是不敢面对明靖。 好在听说蓝氏依旧长住佛堂,许久不回府管事,虞老爹公务繁忙,不知道内情的人不大敢来打扰,知道内情的更会避讳。明徽鼓足了勇气去叩门,管事的来开门,望着明徽却已经认不出他是谁。 明徽长叹一声,想了想道自己是明靖挚友,听说他病了,今日特地来拜访。 管事见明徽穿着不俗,举止更是说不出的文雅高贵,只是陪笑着,将人请到外院庭中坐下,派小厮去内院通传消息。 没一会儿便有小厮过来回话,“靖少爷刚吃了药,还是觉得疲惫,今日便不见客了。” 明徽诧异,难得被明靖拒绝。不过想来对方年前便开始一蹶不振,这两天听说周大人一家惨死,也该痛彻心扉。 管事的见明靖依旧不愿见人,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过来送客,“公子的心意少爷定会懂得,今日还是请回吧。” 明徽不想自报身份惹来没必要的折腾,想了想便将头顶的一根白玉簪递给跑腿小厮,“麻烦小哥再跑一趟,你们家公子见了定会留客的。” 说罢明徽又从怀中拿出一些碎银偷偷塞进小厮手中,心道明靖这人脾气大的很,这些底下人跟着做事也不容易,不贿赂一下还真未必肯为自己来回传消息。 那小厮得了好处自然干劲满满,没一会儿便带来明靖的贴身侍候的守阳,客气又恭敬的将明徽请到内院。 果然啊,钞能力无论上下几千年都是有用的。 明徽刚踏进明靖院内,便闻到浓浓的药香,外面小火炉上还煲着热汤。 他推门而入,卧房榻上明靖半披着长发用一根素簪拢住,正靠在床头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杂书,见有人进屋也没有抬头的意思。 太装了!明徽绷不住想笑,便慢悠悠的一步步往里面挪动,明靖终于忍无可忍,将书往一旁扔下,自顾自的倒头躺回塌中。 明徽于心中啧啧两声,果然他这人就是铁打的吃软不吃硬,尤其见不得有人跟他玩欲情故纵这一套。 明徽轻咳一声,道,“既然你真的病了,那我先走了。” 窝在被褥中的明靖动了动肩膀,见脚步声还真的越来越远,吱呀一声关门声响起,又气急败坏的把被子掀开,便见明徽站在门口嘴角上扬,笑的一口小白牙闪闪发亮。 “……”明靖冷哼一声,“无聊。” 明徽哈哈笑着,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明靖身前道,“那还是你装病更无聊点。” 明靖心虚,却还是白了明徽一眼,随后目光低垂,丝毫不见从前在翰林院意气风发时阴森冷人的戾气。好在那份傲骨尚存,只是神情格外疲惫,“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病了,一时半会说不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明徽不知如何安慰,只道,“会好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明靖一向佩服明徽的乐观心态,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才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寻我,有什么事便说罢。” 这话说的……明徽眨了眨眼睛,双手一摊,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要鹿蕴儿的身契。” 果然有事相求,明靖不经蹙起眉心,目光带了几分愠色瞠怪,语气也颇为不满,“这种小事派个下人过来就是了,何必自己来。” 明徽心道你这人就这点不可爱,死鸭子嘴硬,说不定日日思君不见君呢,他亲自过来反倒又处处不乐意。 这时候门口叩响,小女使问道,“少爷,药好了,是现在喝吗?” 明徽见明靖不为所动,自己巴巴的跑去接下,端过来时还不住吹气散热,“药苦不苦,我帮你尝尝。” “嘶……”他故意含了一勺入腹,果然酸苦非常。 明靖终于有了反应,哭笑不得的骂道,“没事找事。” 明徽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出门嘱咐了守阳几句,自顾自的把内门一锁,笑的春光满面,“别喝药了,咱们做点别的事。” 明靖听罢脸顿时红到耳根处。 明徽腹诽你就继续装吧,以前毫无节制,两人没羞没臊的鱼水之欢,对视一眼就浑身发热,衣服一脱滚到犄角旮旯便开始干柴烈火,欲望混杂其中根本不直达羞赧为何物。 他舔了舔下唇,依旧有药浓厚的苦涩感。 凑到床前,明徽贴近明靖脸庞,先是在对方脸颊处轻轻一吻,道,“我特地过来,也是想亲自和你说一句,我亦心悦于你。” “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客观的理性在真挚情感面前不值得一提,有些话为什么要藏在心里,当然还是面对面告知才好。明徽笑了笑,望着明靖发红湿润的眼睛,柔柔的说道,“之后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我这份情意。我知道你不会就此心灰意冷,志高千里者,不会因一点挫败而磨了风骨。” 明靖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将明徽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无声落下泪来。 一个骄傲了那么多年的人,一朝被利用,被踏碎脊梁,膝盖触地的去一遍遍的求告于人,还要背负上种种无法化解的罪孽。明靖的路,明靖要吃的苦,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误入歧途,太过年轻而触碰权力底线后要承担的后果。 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工具,他有人性,血还是暖的。他依旧有自己的操守,需要一场属于自己的龙场悟道。 明徽就着眼泪的咸涩吻向明靖双唇,轻撬齿关,发烫的舌尖碰触在一起勾缠彼此,相互轻柔的吮咬,吞咽一切呼吸。 两人的身体太过熟悉,几乎相贴时便生出情欲。 明徽跨坐于明靖双腿间,伸手松开皮革腰带,让对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外袍扯开,露出里面素色的亵衣和一片绯红薄汗的皮肤。 明靖将脸埋在明徽锁骨处轻轻啃咬,隔着外衣抚摸揉捏细窄的腰线。外裤褪下,两人硬胀的性器抵在一起摩挲,皆说不出的快意。 “明靖……”明徽含糊不清的呢喃,喘息时微微的颤抖,伸出双手捧在明靖脸颊两侧。四目相对间,因为相互理解,彼此已经不用再多说一个字。 明徽心里仿佛有些东西要溢出来般,叫他难过又欣慰。 明靖笑着回吻,他在困境中开始反思自己,渐渐懂得明徽的所思所想,所念所求。那天下跪后他便什么都明白了,大彻大悟,清醒的一塌糊涂。 明徽从前的逃避躲闪,畏缩惧怕,与那时候被权势倾轧,迷惘又骄傲的自己,都会被时间慢慢磨平,然后涣散新生。 野心和功利,知足和温情。 明靖眼睛湿润的发亮,他紧紧抱住明徽,像是终于松下了所有的防备。他不想因为早慧而必须担负起家族背后的责任,他不用殚精竭虑的维持高人一等的权势地位,他熟读背诵四书五经,十几年来含辛茹苦走科举之路,并不该被当做党争的棋子,任人摆布。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8节 他的骄傲,他的尖锐,清高,冷漠,私心,最终不过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剑,继而再刺向自己。 华衣褪尽,两人赤裸的滚进被褥中。明徽舔湿手指随意扩张两下,也顾不得会疼,便让明靖进来。 性器缓入,彼此厮磨纠缠,唇与唇始终不愿有片刻的分离。忘情时明徽不住溢出细碎小声的呻吟,明靖不去管,低头轻轻吻上明徽胸口处狰狞可怖的疤痕,下身一次次反复而用力的顶弄。 这些年太过熟悉的两个人,身体内部任何敏感的位置都了如指掌,所以快感来的猛烈急促,恨不得将所有神志全部泯灭在肉体之中。 高潮过后,明徽喘息着爬在明靖肩头,伸出大拇指已示认可。 明靖蹭了蹭明徽汗湿的长发,猝不及防的开口道,“等开春,我会请旨外放。至于会去什么地方,担任什么位置,都不重要了。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过纸上谈兵,还是要真正的做些实事。” 明徽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我定要去送你一场。”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说明徽扮猪吃老虎捏,因为乐观这种心态容易满足,不会内耗,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真的很强! 第161章 小舟 光阴总在欢愉中消逝的飞快,两人不知腻腻歪歪了几个时辰,直到窗外印出黄昏的倒影,明徽才想着自己该离开了。 拿好鹿蕴儿的身契,明徽安心的在明靖额头上一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了一声,“真好。” 可好在何处,他又说不出来。这般轻松自在的时刻,两人排除一切外因,只是因为对彼此敞开心扉而纯粹觉得欣慰。 明徽捧住明靖的脸颊,正儿八经道,“只要你还喜欢我一天,我就会喜欢你一天。” 对于这种不着调的情话,明靖难得没喜出望外,只眨了眨眼睛嘱咐道,“你快回去吧,父亲回府后总会先来看看我,你们两人如若碰上了,岂不是谁都会觉得尴尬。” 明徽头脑简单,现下还真没做好如何面对虞老爹的心理准备,连忙起身穿好衣服,把头发梳好后又有些恋恋不舍,凑到明靖床头反复道,“你可千万别悄不声的就离京,否则别想我再理你。” 明靖目光平淡,忽溢出一抹极柔和缱绻的温润坚毅,只道了声,“放心吧。” 明徽垂下眼眸,暗自长叹一声。离开后坐上回程的马车,他才敢惆怅黯然。高压的权势倾轧,轻而易举便能让一个骄傲的人尝到挫败失望的滋味,他也不知是心疼明靖,还是觉得前途一片灰蒙蒙,看不到明确出路。 可多想无益,途中路过市集,明徽忙让马夫停下,自己则逛了一圈,买回好几个逗小孩子开心的玩意儿。 回到小院中,明徽见奶娘正抱着小婴儿在外头走来走去,望到主家回来后忙笑脸问道,“老爷,咱们姐儿是不是还没有名字呢,现下先给个小名也成。” 明徽一拍脑门,怎么没想到这出呢。他把给小婴儿买的玩具放回屋里,出来时心里一阵难过,随口道,“先叫小舟吧,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那个舟。” 想来怀王府找来的奶娘,自是懂些笔墨的,忙迎合道,“好名字呢。” 明徽满怀感慨压抑,也是想着时刻提醒自己别忘了周府灭门惨案背后的因果,叫自己头脑清醒些。 好在小舟是个十分懂事贴心的小姑娘,平日里也不大声哭闹,在奶娘精心的照顾下渐渐没了刚开始蔫蔫的病气,面色红润起来,也会看到明徽时笑的眼睛弯弯,露出嘴里光秃秃的粉色牙床,咿咿呀呀的可爱极了。 明徽一时间头脑发热,父爱泛滥,白日里把喂过奶的小舟抱在怀里,对着小婴儿喜气洋洋的一遍遍道,“小舟啊,叫爹——,爹爹!” 奶娘在一旁笑道,“小舟约摸也快到开始学话的月份,老爷平日里不忙就多教教,孩子学的也快。” 明徽笑的欢喜,低头用额头轻蹭小舟白嫩嫩的小脸颊,心里一时间即觉得柔软松快,又不时觉得惶恐害怕。这么大的一个软肋养在身边,他仿佛从最初轻飘飘的一阵风,终于脚踏实地的落在这片大地上。 至于赵晖到底要怎么拿捏自己,明徽是想都不敢再想。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安生日子便又有人上门,将几卷被华贵绢布包裹的画轴送到明徽手里,也不说明来意转身就走。明徽一脑袋问号,将几个画轴打开一看,上面皆是一副副美人画像,旁侧标注名字和户籍,以及家中父兄任职单位。 明徽目瞪口呆,一时间摊坐在软垫中,全然搞不懂赵晖这个权势在手的怀王殿下又来哪一出。 送来一个孩子,还想送一个妻妾过来不成? 是他疯了还是赵晖疯了! 明徽气的咬牙切齿,一手捂在胸腔隐隐传来刺痛的伤口处,连喘息都觉得费劲。想来赵晖是在耍自己,亦或者在惩戒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听话。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做除了把自己气的半死,还能有什么好处。 也许自己的愤懑不安,正是他人的爽点呢。 明徽努力平复呼吸,望着窗外天光正好,万里无云。心想是时候该去王府给赵晖递个台阶级,无论是自己认错,还是低头,从此以后还是要继续维持和对方浅薄的兄弟情义,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只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去面对狂风暴雨,却不想赵晖有事清晨便出了门。明徽扑了个空,刚想离开时正巧遇到刚回府的怀王妃杨凤屏。 一袭低调却奢华的银丝锦绣百花裙,髻用金宝花钿点缀,正中用银鎏金累丝镶宝石的头饰做挑,是这个时代最正派端重的亲王妃做派。明徽看的有些呆了,一时间终于明白普通人家的富户再怎么荣华,也根本没法和京城正儿八经的皇家亲眷相比。 亦或者杨家姐姐就是一个气场十足的女性,他见之便觉得敬畏。 杨凤屏到是知道内情的,自然而然的对明徽格外宽厚,亲将人请到外院正厅喝茶。 她怕明徽拘束,捧着一下盏清茶含笑道,“我有一个弟弟,如果还健在,也到了你这个年纪。你有话不妨先跟我说道说道,我转告殿下也好。” 明徽干笑两声,犹豫间磕磕绊绊的交代原委。杨凤屏放下茶盏沉思良久,忽苦笑一声,“我道殿下这几日又愁又烦的,原是和你有关。” 明徽尴尬的将那几卷画轴递了过去,也懒得避讳,直愣愣道,“我喜欢男人,且只喜欢男人。我不该娶妻纳妾,不该为了自己的脸面耽搁她们的青春和人生。这也太不负责了,也忒……缺德了不是。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如果有的选,她们肯定也不会愿意嫁我。所以我求王妃,让殿下省了这份心罢。” 杨凤屏听罢,心里先是一震,忽涌起一股难言的感伤,也惊异明徽身为男人,却说出这番为女儿家考虑的言语。 明徽见杨凤屏楞在原地,忍不住脚底抠上地板,诧异自己怎么就随意的出柜了。可见有些人就是天然有种让人不自觉说出心里话的交际能力。 杨凤屏重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后叹息道,“为了你今日这些话,我该帮你的。” 明徽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怎……怎么帮?” 杨凤屏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明徽瞬间便懂了,应和着点了点头。赵晖自己先不愿意纳妾室,杨凤屏完全可以将那些画轴上的女子们全推过去,哪有皇亲国戚没挑过,就让个底下人先选的道理。 杨凤屏声音柔和而怜惜,远远望向天际,“如果有的选,她们也不愿上供般被人挑来挑去的吧。” 察觉出话语里不该有的无助,杨凤屏目光转向明徽,透出深切真诚的关怀担忧,“怀王殿下……从前不是这样会为难人的性子。虽外表看着冷人,但热心肠,也重情义。大抵是人越靠近权力中心,越怕身边的人和物都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格外焦虑敏感,不知不觉间开始将筹谋算计用在至亲之人身上。” 明徽无言,默默将手里端着的那一盏热茶送入口中,本该是清香扑鼻的,却品不出任何滋味。 “其实他不过想有个人真心爱他,疼他一场。”杨凤屏摇了摇头,“可这种做法只会把人越推越远,他很清楚明白这一点,可还是要这么做,真是怪事……” 明徽垂眸沉默了许久,直到快到了正午时刻,有宫人过来问候,他才意识自己发了太久的呆,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杨凤屏将人送出外院,忽沉声开口道,“站在权力顶峰上,已经不能简单把他们当“人”来看待,他们坐在高位中央,即希望人人畏惧,又不肯与孤独共沉沦。他们需要感情,又时刻提防感情。所以你要学会演戏,无论声泪俱下还是喜笑瞠怒,他们喜欢什么你就要演成什么,久而久之日子才会好过些了。” 明徽听了心中轰然一惊,再回头望向那个端庄温雅的王妃娘娘,一张容色并不算出众的面孔下,却是极具隐忍的悲伤和强大。而那悲伤转瞬即逝,只剩说不出的坚韧和清醒。 “回去吧,想明白了便不会茫然无措。”杨凤屏勾唇一笑,不再多言。 离开王府后,明徽一个人走在街上,万般失落。正午的暖阳直照在身上,本该是无比温暖的,却只生出复杂荒唐的感慨。 寒潮渐退,路边的桃树抽出新的嫩芽,竟冒出一二花骨朵。 原来已经是春日了。 明徽抬手轻轻抚摸自己冰凉的唇角,那日上元节的夜里,赵晖那一吻到底什么含义。 作者有话说: 杨姐姐是那种自己淋过雨,所以愿意替别人撑把伞的好人呜呜 第162章 真话难听但有用! 赵晖确如杨凤屏所言,他或许真的在权欲中丧失了爱人的能力,而这种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折磨的却并非本人。 没隔几日,鹿蕴儿百般无奈下又将明徽拉到门口。 门口身穿蓝色圆领袍服的官员小心翼翼的问道,“今日院中是否多了个人口,无论如何都要去户部登录一番的。” 明徽见官员神情复杂,右眼皮一通乱跳,直白道,“我的户籍名录现在怀王府,我这两日就去拿。” 那官员见目的达到,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后急忙离去。 明徽长叹一口气,想起那日里杨家姐姐的嘱咐,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赵晖就是想见自己,见不到就会想出各种理由。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步履沉重的再次登门怀王府,明徽才发觉红漆大门外的管事已经全部换成腰配刀剑的重甲卫兵。明徽心中大骇,小心翼翼的拿出腰牌递了过去,领头冷峻的目光从头望到尾,活像个扫描仪。 等真正进入王府,明徽后背已经出了一片冷汗,他甚至在这种重压下不自觉垂头,反复思索自己到底拥有哪门子勇气去直面现在的怀王赵晖。 他在脑内试图先预演一副赵晖喜欢的模样。可赵晖到底喜欢什么? 难不成他喜欢由血缘延伸的情欲?还是背德乱伦的畸形快感?甚至于他真的就喜欢自己单纯孱弱,只能依附于他的一面? 亦或者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而是因为缺爱的焦虑而徒增控制欲罢了。 被王府女官一路引至王府内院,又穿过几道繁华的抄手游廊,赵晖毅然站在书房门口,嘴角难得含笑的盯视住明徽。 不似看兄弟,更不似看情人,像猎豹锁住一只狡黠的狐。 明徽别无选择的步步靠近,浑身解数的想要演出一副和睦模样。赵晖只招了招手,将所有宫人全散退后沉声道,“圣上身子是真的不大行了,这届春闱会取消,看情况重新布置在秋日。” 明徽一边心惊肉跳,一边竟然还能腾出心思来感慨果然古今中外考试延迟了都是喜事一桩啊。 书房的大门缓缓闭上,赵晖见明徽几乎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抬手就要触碰对方眉眼。 明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想要躲开,赵晖却得了意,伸手轻巧的将人往怀里一拉,两人顷刻间靠的极近。 “二郎。”明徽顿时瞪大了眼睛,心跳随之加速,当然纯属被吓得。瞬间的茫然惊异下,他能做到的只是轻轻偏过头,小声的念道,“咱们是血亲啊……” 赵晖听罢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掐住明徽下颚让其正视自己,“你何尝当我是兄弟了?” 明徽垂低眉眼,苦涩道,“当年同在严老师门下学习四书五经,你聪颖明理,我愚笨糊涂,虽说也不算熟络,可到底不用咄咄逼人。后来知道身世,我只想远着你,我这人又胆小又优柔寡断,实在配不上和你称呼一声兄弟。” “可是……”话到如此,明徽音调一转,猛然抬头望向赵晖,“我是发自肺腑的佩服你,敬重你,将你看的比山高,比海宽。这种感情哪里又亚于兄弟之情了。” 赵晖没有一点反应的听着,明徽越说越急,到最后甚至主动抓住对方衣袖一角,细碎的喃喃道,“有些界限一旦突破,便无挽回的余地。二郎,或许我真的过于轻浮,才叫你有了情欲,可这真的不该有……” 想起那日里杨家姐姐的叮嘱,掌权者喜欢什么,你就去演什么,这样方才能好过些。 明徽无法认同,却不得不承认那样做确实是最优解。 眼下赵晖想要什么? 明徽抬眼轻飘飘与之对视,喉头微微滚动,还是欲望。 后背骤然一紧,赵晖将人搂的更近了几分,彼此间下半身几乎贴在一起,因着身高差距,明徽甚至能感受到有硬物贴在自己小腹处。 “……”淦,明徽于心中无声咆哮,自己难得真情流露,怎么还把人说兴奋了! 眼看着道破情欲后,赵晖索性没了顾及,颇有种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的破罐子破摔。 明徽急的开始挣扎,倒不是说他真觉得乱伦可耻,他其实还真没把赵晖当什么血亲兄弟,亲个嘴上个床也不在话下,反正他一向在这方面很随意。问题还是在于作为掌权者几近恐怖的控制欲,他真当了赵晖的情人,那这辈子也就望到头了。 一个人被高位者禁锢思想和举止,从此于这种不对等感情压迫中痛苦到麻木,那还能称作为“人”吗?那是披着人皮的宠物! “我不要!”明徽用力挣脱,几乎有些恳求的意味,“二郎,我不愿意,我不想要。看在咱们身上留着一样的血,放过我好不好……”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89节 赵晖充耳不闻,低头掐住明徽下颚便吻了上去。 人心冷到彻骨寒凉,嘴唇却依旧柔软温热。明徽一动不动,被赵晖固定住角度细细摩挲着。他们两人的唇形随了各自的生母,贴在一起时隔着薄薄的隔膜,却又如此相似契合。 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蹦出胸腔。 赵晖只是这么与明徽贴合着,没有任何下一步的打算。 “……” 明徽一动不动的承受这份压抑,终于门外响起扣门声,杨凤屏的声音传来。明徽松了口气,趁着空隙一把推开了赵晖,直愣愣往后倒退了几步。 宫人缓缓将门推开,杨凤屏一贯笑的和煦温柔,进屋见两人气氛僵持着不对劲,忙打圆场道,“殿下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兄弟这么闹别扭。” “我……我无事的。”明徽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想起刚才两人嘴唇相贴时的微妙触感,又看着对面两人慢慢站在一起。同样的矜贵,一派的威严而内敛,让人不自觉臣服又觉得敬畏。 赵晖无论如何曾经是爱过杨家姐姐的,那种爱几近纯致温柔,仿佛像阵含着栀子花清香的微风,扑面而来的让人觉得清爽明媚。可怎么就突然变了呢……明徽颇有种当了小三的既视感,他只恨自己脑回路清奇,红着脸随意找借口,忙不迭的逃离现场。 杨凤屏依旧嘴角含笑,让一旁的宫人去送一场。等一切恢复平寂后,她遣散所有人,凑近拉起赵晖的手道,“殿下,不要为难想真切关心的人,你总是对自己兄弟这般,感情只会越发淡的……” “够了!”赵晖面色难看,一把甩开杨凤屏的双手,几乎有些怒吼的发泄道,“我就算将真心掏出来给你们看,你们也会觉得我虚伪可怖,对不对。我哪怕有做过一件伤害你们的事吗?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如常人般看待我的付出!” 杨凤屏不改容色,目光里依旧含着那股说不出的平静清醒。她垂眸思索一番,道,“殿下,我们回避的从来都不是您本身,而是您高压权势下阴影。只要您还拥有权力一天,就不要希冀别人可以无私无畏的付出真心。” 真话难听刺耳,但直击人心。 赵晖苦笑的坐在椅上,“姐姐,你并不爱我,我知道。明徽也只是怕我,他也不爱我。” 杨凤屏叹息一声,走过来轻轻抱住赵晖劝道,“殿下,你的路那么长,那么远。拥有的只会越来越多,感情于你何尝不是拖累……就放明徽一马吧,至少别让他只是怕你。” 作者有话说: 浅更一章!! 第163章 精神胜利法 初春正午的阳光有种可以沁进人皮肤的暖,明明空气里还是冷的,却不在刺人。明徽跟着引路的宫人走出王府,心脏始终狂跳着,徒有种被人捏住喉管的紧涩沙哑。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一层层关合的红漆大门,王府的高墙下是数不清的侍卫林立,暗处里更不知有多少人保护着里面最重要的人。 而赵晖,这个慢慢被授予权力,继而再将权力分散而开,掌管社会秩序的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明徽摇了摇头,坐上马车时心里念起前朝王阳明先生的“知行合一”。人的外在行为受内在意识支配,之所以会产生内耗,是因为心里想的总和实际行为大差径庭。 赵晖在朝政忙碌之余,闲暇的空隙会想要别人,以至于最亲近的人对他付出真心,可自己反倒先做不到合理的“爱”人。 正因为前世从小得到过充沛的爱与尊重,明白什么才是被爱,明徽在这方面到要比许多人强上许多,也正是如此,他很少有自我消耗的时刻。被爱过于空泛虚无,还是爱己容易。 双唇触碰在一起时,即使皮肉是暖的,到底心里生着寒意,根本无法感受快慰。 明徽长叹一声,期盼在杨凤屏的劝慰下,赵晖高低能安生两天。心里没了紧绷的压迫感,隔了几日想起好久没去隔壁申阁老家拜访,趁着休沐日赶紧便去了一趟。 刚坐下喝了杯热茶,申老遣开一众仆从,对着明徽便不住感慨,直道首辅大人昨日不知具体因什么缘故,突然便被圣上罢了官。 明徽心里猛的咯噔一下,立刻便联想到杨凤屏对杨家的仇恨。她和赵晖的婚姻本质是场和高阁老的联盟,唯一目的便是扳倒在内阁当了快三十年首辅的杨濯。而首辅杨濯倒台又会是什么新局面…… 而更让他惊异的是,申老这样一个事不关己不出声的人,竟然会主动跟自己一个连进士都未考中的小辈讨论内阁国事。甚至连明徽都能察觉出,这其中带着一抹诡异至极的示好。 赵晖的权力,赵晖的影响……明徽后背骤然出了一层冷汗。不得不承认他那么害怕赵晖的光芒,可他还是在照耀下得到了看不到尽头的好处。 这种好处甚至没有上限,像明靖,段鸿亦这般的阶层,甚至已经要仰望于他。而像严光龄,像蓝玉,以致申老这般的老臣,只要赵晖的默许,什么样的荣华富贵,资源和好脸色不会摆在跟前。因为得到了赵晖一个人的认可,接近了最靠近心脏的权势,他的一切舒适的好日子,皆是庇护啊。 申老继续长吁短叹道,内阁一个萝卜一个坑,圣上病中挑不出人选来,高阁老的意思竟然要将严光龄叫回来填内阁的坑。 明徽回过神来,紧紧的捏住手中茶盏。 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替严光龄开心,还是悲哀严光龄又要卷入朝廷派系的斗争中,他这般有才华有大志的封疆大吏,不该这样匆匆被招回京被党争耽误。 和申老喝了约摸一个时辰的茶,明徽只觉得沉重的如身后背了一摞摞厚砖。 没几日又被申老请到府里喝茶,这次消息更加劲爆——杨首辅一派门生故吏担心赵晖上位后,他们一个个等着被清算,自己死了也罢,周大人一家老小在大火里的惨状却成了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所以一番考虑下,他们打算冒险一把,扶持六王爷的世子。 明徽听的一头雾水,他还记得这个福王世子赵暄,五年前将他认做赵晖,下药让自己错和燕斐青发生关系的人。如此品行不端之辈,轻浮肆意,一千一百个拼起来也抵不过赵晖一个手指头。 明徽自诩爱恨浅薄,他生性不会爱人太深,也不会记恨太过。但对赵暄的厌恶却深深刻在心上,如果那日闯进屋的不是燕斐青,而是其他浪荡子弟,那感觉怕是真的要恶心一辈子。 只是未等他再多听些,申老撵着胡须一阵轻笑,不愿多讲下去。明徽后脑勺一阵发麻,他大概知道自己又要被“安排”了。 果不其然,一日清晨院外大门又被敲开,明徽迷迷糊糊的过去,莫名其妙的领了道腰牌。 那负责过来传话的礼部官员见明徽一脸困惑,忙解释一番道,“是怀王那边派人亲让礼部递交的名额。为表诚意,这次蓝将军和兵部侍郎领了旨意,亲去大宁都司与鞑靼部和谈。虞公子不用担心,这次不过是随着礼部的人负责些签订盟约和祭祀的礼仪之事。” 明徽眨了眨眼睛,瞬间便清醒了十分,“那什么时候出发?” 那官员面不改色,笑道,“后日会有礼部的车轿亲来,公子勿犹。” “……”明徽一阵无语,把门关上后整个人崩溃的在院中反复踱步,最后抱头蹲坐在地上,脑瓜子嗡嗡的响。 赵晖啊赵晖,就不能安生点让他过几天平静无波的好日子!他也在不断反思啊,至少在多给一点时间消化这种天将权限的“好处”。 但转念一想,在这个朝局混乱的档口,赵晖这么刻意的将自己遣出京城,或许大概也有其他考量?明徽缓缓起身,反复安慰自己别陷在未知的死胡同里纠结头痛。 与其摸不着头脑,不如坦然面对。 跟着朝廷使臣去大宁都司,就当公费旅游了,他这种背靠大人物的无名小卒除了凑个热闹,还能有什么用处。或许赵晖是觉得他视短小家子气,去见下世面也不一定。 明徽一向擅长自我安慰,想着北方寒冷,他还是多准备几身暖和衣服罢。 等到了日子,明徽在天微微发亮之际坐上礼部安排好马车,直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掀开帘幕便看到不远处有军队卫所驻防。领队的人递上腰牌,马车缓缓行驶,穿过一道道身穿重甲的人墙,明徽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大名鼎鼎的三千营。 礼部走着流程,所有人下马车和领头的管事对接。最前面的营帐被一只手缓缓掀开,骤然走出一位身穿鎏金鱼鳞甲,腰横秋水雁翎刀的高大将军。 蓝玉一手抱着军盔,头戴网巾,高束的头发用粗布条缠绕,额角连至眉毛的那道狰狞伤疤显的整个人带了几分战场的悍将风范。 礼部侍郎笑着往前称呼一声国公爷,蓝玉眉目清朗威严,唇角含笑,同样迎合恭维。两头的文武高级官员相互行礼问候,明徽站在人群末尾,一时间说不清心里到底什么滋味。 赵晖对自己有种偏执的控制欲,甚至暧昧到生出了情欲。但如今反手又把他自己送到蓝玉这个旧情人跟前,这是要做什么……让他有机会来个破镜重圆? 天爷…… 明徽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脑回路,还在自我调侃中,旁边有人戳了戳自己,一脸困惑道,“侍郎大人叫你过去呢。” “……” 明徽绷不住的抽了抽嘴角,众目睽睽下却不好扭捏,急忙小跑两步过去行礼。 “怀王府亲递来的腰牌,特地嘱咐这位虞公子要跟着国公爷。” 人到中年的侍郎大人满脸堆着笑,只因明徽算是怀王身侧得脸的心腹,又在几月前有挡箭情分,跟在队伍里代表着怀王府的体面。这样的人,瞧着年轻懵懂,却不得不用巧劲恭维。 蓝玉神色不变,轻轻用眼角扫过明徽微垂的肩膀,点了点头后便让手下人去安排。 明徽忍不住蹙紧眉心,他现在就像赵晖手里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他想亲就亲,想送到别人手里便安排同处,全然没在乎过自己真正的感受。 胸口处,那差点要了他性命的箭伤依旧隐隐作痛,而它到底有什么意义……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吃下这道苦头,前程似锦,将来无忧无虑。而事实只是又将他拉进一道模糊的深渊之中,他在其中得到的受益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没有束缚的人生,不必大富大贵,权势加身。是不需要为任何人或物负责,自私而简单利己的人生。 明徽于袖中握紧拳心,几乎气的脑仁生痛。可想来他除了立刻抹脖子上吊,也没别的办法解决困局。 天杀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换个思路想,只要自己遵从赵晖的规则,任其摆弄,那他的人生也算是无懈可击了。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呵呵呵呵……精神胜利法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么有奇效。 明徽嘴角抽搐的站在队伍中,直到一声令下,所有人各回马车,等待军队集合后开始启程。他刚要随大流离开,蓝玉倒也不客气,也不顾其余目光,直愣愣的挡在跟前道,“你同我一个马车。” 作者有话说: 回来更新啦!! 明徽的人设最初就是个乐观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这种类型的人怎么都会给自己找乐子哈哈 接下来是蓝玉线啦! 第164章 榆木脑袋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人的一生只不过如快马驰过缝隙,击石迸出一闪即灭的火花,似在梦境中短暂的经历一样易散…… 如今眼前威严挺拔,面上带伤的蓝玉将军,和曾经那个小心翼翼手捧糕饼的温朗少年,不过也就差了五年光景。 明徽与之对望,瞬间竟有种灵魂被雷击的惊异和冷清。蓝玉只是静静站着,片刻后勉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我间已经如此生分了吗?” “不是生分。”明徽默默将视线移开,灵台清明道,“是我突然发现,其实这多年,你们都变了,只有我一直在原地打转。” 跟着蓝玉上了一架由两匹踏雪乌驹为首的金丝楠木马车,内部铺满鹿绒厚毯,四角处各置银丝暖碳炉,中间放着小案,淡而雅的香气氤氲而来,好不富贵。 明徽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铺场,脱了鞋后径直坐到最里面,等着蓝玉上车后继续补充道,“每个人都只能在认知范围内沟通,我经历了很多,或喜或悲,或痛或伤,却依旧无法改变认知,倒显得有些榆木脑袋了。” 想起上次见面时被气到呕血的模样,等睡一觉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明徽自觉心态好,却潜意识里明白自己好像在不断试图理解。 理解身边发生的一切,分析其背后的因果关系,一遍遍证实他们所做的对错占比,似乎这样便开悟了般。 听了一通自嘲的话,蓝玉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两人静坐无言,明徽撑着下巴思索,越发觉得脑袋发胀,干脆掀开窗边帘幕,一动不动的望去。 刚出了繁华嘈杂的京城,冬末春初的官道上两侧林立的高树已经隐约生出新绿。 许久后还是蓝玉打破了这片安静,沉声道,“你从前什么性子,现在还是什么性子。之所以未变,到底是你不曾痛彻心扉的失去过什么。” 明徽听罢微微蹙起眉心,有心反驳,却又觉得对方所说确实。 蓝玉就这么望着明徽,察觉出对方眉宇间的变化,不由继续道,“明徽,这些年都没有一个你放也放不下,舍也舍不得的人出现吗?” 明徽沉思半晌,面容回复平寂的轻笑道,“你爱你的家族,父母亲眷,兄弟姊妹……可我说到底,父母,亲眷,兄弟,哪一个是我真切拥有的。没有得到过,何谈失去,更何论痛彻心扉。” “你知离京前怀王殿下嘱咐我什么?”蓝玉骤然加重语气,神色突然带了些凝重,似乎根本无法理解明徽话中意思。 明徽一愣,有些错愕的捏紧掌心。 “殿下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众人看到你的轻重。”蓝玉平和威严的面庞上透着一股经历沧桑岁月后无言的复杂,“怀王殿下连将来在官场的仕途之路都为你提前铺好,怎么不是真切将你放在心上的。”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0节 明徽听罢微垂下双目,他不知道赵晖良苦用心的背后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如蓝玉等人将赵晖看做是君,是天,他的一言一行皆是如泰山般庄严。 可对于自己而言,赵晖又是什么呢。 明徽黯然失神,蓝玉不经劝道,“明徽,你确实榆木脑袋。多少人拥有你的处境,怕不是马上便要借着东风飞鸿腾达。你倒好,不求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毫无野心。” 榆木脑袋的明徽回过神来,愈发确定蓝玉是赵晖找来的说客,试图将他彻底规驯回牢笼中,主动认错,主动回到赵晖手下当只温顺讨喜的“好哥哥”。 或许曾经年少轻狂的蓝玉会因为家族的重压妥协而痛哭流涕,一字一句念着诀别诗。可今非昔比,经历过大喜大悲,被权势打压伤害后,逐渐适应规则的蓝玉再也不会觉得被物化是错,用人性换权势,地位,荣耀,多么正确合理。 当然严光龄也不会觉得是错,甚至段鸿亦,明靖,他们都是规则中的受益者。 可明徽总觉得自己还是人,他由衷的不想要。 “对啊,吃不得苦,受不得罪,不求上进,没有权欲和野心。因为我有自知之明,不伤人的小聪明,没有大志向。知足常乐,善良宽厚。我只是运气比较好的庸人。” 明徽故作轻松,鼻腔却莫名觉得发酸,“我知道只要依靠怀王殿下,我可以站的很高,我会拥有权势,在高台上俯瞰众生。可蓝玉,你让一个没什么能力抱负的人拥有权势,又有什么意思。就好像一个已经十分饱腹的人,你就算将天下珍馐全放在跟前,也未必会动一筷子。” 望着对面微侧着脸往窗外遥望的明徽,漂亮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流畅精致的美。人还是那么简单,没有野心欲望的淡然。蓝玉摇了摇头,心道明徽若不是这般洒脱之人,哪儿又能招来那么多人的喜欢。 见对面沉默良久,明徽长叹一口气,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说道,“人与人之间相处,说到底不过是相互理解的过程。能理解便一帆风顺,万古长青。实在理解不了,虚与委蛇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罢了。” 话说至此,蓝玉拿起案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释然道,“那我还是希冀有一天你也能理解我的不易。” 明徽只觉得无奈,缓缓将窗帘放下,回过头来闭上双目假寐,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 不知是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两人如今的隔阂,途中队伍路过官驿休息,明徽远远看到有一老僧人往自己马车前走来,还不等他看清,蓝玉先起身下车去迎。 “怀王殿下让我在此等待,接上您一同去往大宁都司呢。”蓝玉亲将人扶上马车,同坐在一侧。 明徽连忙有礼的问候道,“普慧师父一向可还安好。” 普慧点了点头,笑的一派和蔼亲厚。 有了老师傅的加入,三人难得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明徽这人心里不存烦恼,渐渐也忽略了蓝玉复杂微妙的情绪,整个人眉宇舒展而开,悠然自在。 等黄昏时刻,太阳最后的余晖如一颗刺眼的明珠悬挂天际,染的晚霞一片绯红,如苍穹着了火般。 普慧师傅手里转着佛珠,开始讲了一个帝王试图用百世轮回来重换一个因果的故事。 君主许下承诺,用生生世世英年早故,烈火焚烧而亡来惩戒他在国运崩塌时的无能无力。 而同时有一个僧人,在国运浩劫中带着记忆轮回百遍,用尽心血试图改变君主天定紫微星的降世。他即想救苍生,也想让存了善念悔过之心的君主摆脱惩戒,踏入轮回正途。 终于,他发现唯有重塑一个人为的紫微星,来阻止十年后的乱世,他和那位君主方才能看到解脱的希望。 普慧大师讲完这个似雾般缥缈的故事后,抬头静静的望向明徽,神色温和平静,“小友,你会不会觉得那僧人残忍。选择保苍生,却不得不将那位仁善君主的人生从头彻尾的摧毁。” 明徽听的一头雾水,只温言道,“那僧人一定很累,很累……” 作者有话说: 哎,蓝玉表哥也被打磨成了另一个严老师了……不过挺好,这类人还都会被明徽这种性格的人吸引! 第165章 没苦硬吃 夜里住在越来越靠近边关的官驿,明徽想着普慧师父白日里讲的故事,愈发觉得不对劲,心里竟然产生一种猜测,会不会普慧师父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不过想来诡异又玄幻,明徽长叹一声,起身披上厚厚的棉衣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往天际望去。 冷气扑面而来,吹的人一阵抽气。可挡不住今夜明月当空,群星璀璨,万里无云。 明徽忍不住念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窗让台阶处一阵衣料摩擦的轻响,有人接道,“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明徽惊异的将窗推的更开了些,探头便瞧在蓝玉正撑着下巴,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无人的院中发呆。 明徽眨了眨眼睛,有些调侃道,“怎么国公爷也没歇息” 蓝玉想了想,学着明徽的模样往天际望去,“思绪繁琐,入不得眠。” 明徽啧啧两声,顿时没了继续赏夜的情趣。只是刚想将窗户关上,蓝玉起身缓步往前走来,伸手将窗栏顶住,压声问道,“听说附近有一湖畔,月色明亮时夜景极美,既然都睡不着,我骑马带你过去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蓝玉今日未着兵甲的缘故,长发松散的用玉冠固定,一身简单的石青色的圆领长袍竟然有几分相似年少时初见的模样。 在往上看那副英俊温雅的眉眼,没了那股骇人的冷峻威势,即使伤疤依旧,可剑眉星目,眸中含着如四月春风般的清柔,是曾经最让他心动的模样。 明徽脑袋发热,鬼使神差的套上一件厚绒大氅,和蓝玉从马厩中挑了匹安静的白马,趁着夜色朦胧,往几公里外的湖泊走去。 路上安静,只听风声。 偶尔有桃花香气袭来,随着风扑在脸上。 明徽坐在前面,蓝玉手中牵着缰绳让马慢些行驶。两人共骑白马,远远看着明月长空,极亮极亮的倒映在稍起波澜的湖面上。 “好美……”明徽不仅感慨,下了马后独自一人往前走着。四下无声,唯有湖面荡漾,映着明月,星辰,和路边的两人一马。 蓝玉牵着马,两人静静的谁也不说话,唯有踏在湖畔边缘上枯干杂草时的微响。 想来夜色下于湖畔处赏景也是件很浪漫的回忆,只是终不似少年心境。明徽只记得那日两人直待到天际微亮时才往官驿返回,之后却再也没遇到这般景色。 虽已经到了春季,但往北走时还是觉得料峭。 这日在快到大宁都司不远处的在官驿歇下,夜里明徽再次失眠,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时,突然门外响起轻微的淅索声,门栓被撬开,竟有人走了进来。 明徽起先还以为是蓝玉,刚想开口询问,月色透过窗户照耀出些许微光,映出冷兵器的寒霜。 明徽心惊,一时间只努力平复呼吸,几乎无声从被窝里掏出一柄用来防身的匕首。 从前只听说过刺杀朝廷命官的,如今怎么自己还是白身也遭人觊觎了。但这时候真喊出声没准当场便被歹人要了性命。等人缓慢靠近,明徽思索着如何抵御的同时发出求助,惊惧之下身体紧绷。等歹人走到窗前,明徽蒙声不吭的突然将被褥抛了过去,整个人灵活的翻滚下床,噼里啪啦的将一切能发出巨响的东西扔在地上。 等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快跑近门口,歹人已经反应过来,拿剑便要劈砍,明徽被迫拿起椅子防御。 没过半分钟,门外负责巡逻守夜的卫兵便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蓝玉首当其冲的踹开门,抽出腰间佩剑便厮打起来。 外面侍卫要跟着进来,蓝玉却抬脚将门闭住。 明徽几乎已经吓得灵魂出窍,眼看着室内两人,蓝玉明明占据上风,那歹人却也顾不得致命的可能,往明徽处狠狠刺来。蓝玉蹙眉,往前一步挡在明徽面上,剑柄一转敲在对方后颈处,自己则被狠狠刺了一剑。 明徽看的心惊肉跳,却又立刻反应过来,几乎瞬间便明白蓝玉是故意受着无妄之灾的一剑,他完全有能力轻松留下活口的同时制服歹人。 但好在蓝玉身体素质过硬,且实在是有些太过刻意,只是肩头被刺进一两厘米,随行的太医敷上止血的药粉包扎后便也无事。 刺杀未遂的歹人被关押了下去,明徽气不打一出来,将所有人遣开后质问道,“你有什么毛病,没苦硬吃是吧。” 蓝玉还穿着那件染血的长袍,面对明徽的愤怒也只是语气平平,好似这伤受的非常值得,“亏欠你的总要找机会还回去。” “……” 明徽无语,几乎有些刻薄的冷笑道,“蓝玉,如若我现在还只是虞府那个无人在意的庶长子,你还会为了寻求心里平衡伤害自己?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我身份变了,是怀王的血亲。可你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讨好我又有什么用,嫌隙会因为这种事解开吗?” 蓝玉听罢神情微动,眉心蹙在一起时好像被打了道结般,“对,就是因为你身份变了,我才更不愿亏欠。你不是说人与人之间的要相互理解才能长久,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让你理解我罢了。” “……” 明徽再次无语,气的站起身在屋里打转,最终又懊丧的坐在椅子上大声道,“可我为什么要理解你,如今你和我什么关系?” “殿下说你心思简单,始终需要有人陪伴在侧。”蓝玉将视线慢慢移开,却格外坚定的说道,“如果有可能,我当然希望这个人能是我。” 明徽这次都不是无语,他是哭笑不得。怎么怀王莽着劲要承袭大统,他这个血亲兄弟即享受不了宗亲爵位的待遇,还要抢宗室女眷的功能,去联姻勋贵门户巩固皇权? “真的太可笑了……”明徽用手撑着额头,“为什么啊……只是往前推五年啊,你们断然不会说出这些话,为什么时间长了,你们都变得那么陌生……” 五年前初见赵晖,坚韧孤僻,无声无息,宛若冬日里要使用足了力气要开在顶端的寒梅。那会儿他待自己虽疏远,但始终都热忱客气。他们有那么相似的眉眼,却始终如在长河两岸遥遥相望。 只是随着相熟,两人距离不在触不可及,他或许是赵晖整个少年时期唯一愿意说出心中起伏的知心人。 他们曾有过很多很多只属于少年人的简单心思,明徽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五年啊,赵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让人望之生畏,不是生疏,是扎在心尖上的陌生。 他真的参与过赵晖的年少吗?他从前与之相处的时光都算什么,怎么连回忆都让人忍不住产生疑问。 再回望眼前的蓝玉,同样的疑惑再一次沉甸甸的压在心上。 一滴泪骤然落下,明徽抬手无意识的轻轻擦拭,紧接着又一滴落下,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让他鼻头紧皱。 “蓝玉,你还记得从前你总给我买南北铺子里樱桃煎是什么味道吗?”明徽强忍着哽咽,断断续续道,“有些酸涩,带着用蜂蜜腌制过的甜腻,含在嘴里有股淡淡的果香,外皮韧韧的,咬开后果肉又是极软的。” 蓝玉不出声,许久后道,“只是你爱吃,我才会去铺子里买。后来你走了,我再也没去过……那味道也早忘了。” 明徽颤抖着嗓音,闭上眼只觉得难过,“对啊……只有我记得。我忘不了你们曾经的好,所以才会觉得如今陌生。” 作者有话说: 赵晖:控制欲继续大爆发! 第166章 破罐子破摔 望着明徽涣然落下的眼泪,蓝玉竟丁点也察觉不出肩上刀伤带来的疼痛。 也许此事心里不知为何物的滋味席卷思绪,远远大于血肉模糊。他微垂下眸,望着手中还未放下的长剑,缓缓开口道,“那日我带你去的湖畔,便是叫月明湖。” “小的时候每次跟随父兄从京城赶往边关,我们全家上下都会找机会趁着夜色去观赏月光下如琉璃一般的水色。” “月光动人,湖畔安静。爹和娘亲并排走在前面,父亲牵着马,兄长和阿姊陪伴在我两侧。可明徽,他们是我的至亲啊,一个接着一个却在我眼前永远的闭上双眼。你不要怪我现在做事极端刻意,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可我除了自己亲挨一次,又如何补偿你胸口处的那道箭伤。” 鼻腔酸涩传来,蓝玉却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后背对着明徽道,“我先去审问刺客,你不必惶恐,我已安排侍卫加强巡逻。” 明徽呆愣在原地,一时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也忘了擦拭。听罢蓝玉所讲,难言的失落和一股对自己矫情的悔悟猛的砸在面门上。 对啊,他在用自己的价值观苛责蓝玉和赵晖不念初心,可他们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他们被上天安排的残忍命运,理想与抱负,身在的位置和处境也没给他们心生仁慈的资格。 冷风顺着门缝吹在脸上,后知后觉的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拍脑门,直怪自己怎么就是思维跟不上事件发展的进度。现在先不提感情了,利益优先啊,竟然有人想杀他? 会不会进错屋了,怎么说来也是蓝玉更值得冒险刺杀,亦或者跟随去大宁都司的几个朝廷重臣,别是他们曾得罪过附近的山匪恶徒,自己跟着遭殃。 明徽越想越觉得心惊,让下人打来一盆热水热水,帕子浸湿后敷在脸上,突然想起自己年关时在怀王府里被赵晖当吉祥物一般的展示于各大王公贵戚面前。话说回来,自己现在已经和怀王赵晖深度绑定在了一起,朝堂内斗很难不把自己裹挟进去…… 天爷,他才是无妄之灾啊。 明徽吐了口长气,恢复镇定后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可到底心里乱了,他索性穿好衣物敲开了普慧师父的木门,询问一番后讨来一串佛珠和一本佛经,跪坐在蒲团上缓缓念起静心咒。 普慧师父永远不管外面会闹出什么动静,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守在自己范围内打坐修行。即使闻到明徽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也没过问发生了什么。 等到了正午饭点,普慧师父慢慢睁开眼睛,将手中的经书翻开到中间一页,念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1节 “人心不断变化,你若停滞在过去,现在和未来只会反复陷入痛苦。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明徽手里拿着佛珠捻动,随之应道,“师父是劝诫我人生要往前看?” 普慧师父笑着缓声道,“小友到底不是游离在此的人,若一天有机会回到心中所愿之地,可会对现下有不舍和留念?” 轰隆一声,窗外骤然响起一道春雷,惊起明徽心中无限惊涛骇浪。 可他到底没有犹豫,也不管自己心中所想是否是普慧师父所言一般,脱口坚定道,“我只选择回去。” 这不是选择题,是把正确答案深深印在心底的唯一选择。 无论他在这个世界是否真的爱过谁,就算他对明靖真切动心,贪恋严光龄的温厚,段鸿亦的包容,甚至燕斐青的赎罪,蓝玉的示好,就连赵晖要给他无限的权势……可这些却根本都不足以让他对这个被教条纲常约束到封闭的世界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留恋。 明徽腾的站了起来,紧紧捏住手中佛珠,深切期待普慧师父如仙人降世般让他回到属于他的时代,真正自由平等的时代…… 可普慧师父只是微垂老迈的双眸,神情不动的摇了摇头道,“回不去的,人生苦短,何苦沉溺过去。” “……”明徽顿时傻眼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奇迹。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师父话中意思不过是告诉他,留恋曾经过往是最最无用之事,回不去才是显然不过的事实。这世间每时每刻发生变化啊,他不自己先做出改变,如何还能拥有从前的平常心。 平常心,平常心…… “命运天定,人力微弱,怎可与天搏一次。”普慧师父放下手中经书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明徽身侧轻声劝道,“小友,你我都是回不去的人啊。” 明徽蹙起眉心,嘴角却用力勾起一抹弧度,“我知道,我也……接受。” 雷声依旧阵阵,外面下起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直等到夜深时方才停止。 经过凌晨的刺杀,明徽现下独处只觉得毛骨悚然。可想来想去实在不好叨扰本就觉少的老人家。对啊,既然逃不脱命运安排,还是坦然接受吧。 “咚咚——”两声,明徽将门口守着的一众护卫遣开,垂着头敲开了蓝玉的屋门,颇有些认命的问道,“玉哥儿,伤口好些了吗?还痛吗?” 久违听到明徽这么称呼自己,蓝玉一时竟还有些不知所措,将门缓缓闭合后直勾勾对上明徽想要躲闪的视线,磕磕绊绊道,“那点小伤不足挂齿,再说……却也是我操之过急了。你不是那些要我用自己等价交换的人。我就算伤了自己,你未必会高兴。” “……”明徽无奈叹息一声,心道正常人谁会看到别人伤害自己还能生出快活之心啊!! 腹诽没用,明徽找了个椅子坐下,试图缓解两人间的隔阂。他问向蓝玉,“那刺客审的如何,不会真是冲着我来的吧?” 蓝玉也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明徽身侧时竟然有种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确实冲你来的,不过不是为了要你性命,只是想绑你回京罢了。” “啊?”明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抬手指了指自己,“我有什么用,值得人大费周折?” 蓝玉眨了眨眼睛,又抿了抿下唇,最后直言道,“怀王殿下真的待你不好吗?他几要将偏宠二字写在自己脸上,如何不召来有心之人的私念,要将你押下做筹码。” 救命啊……明徽只觉天都要塌了。 赵晖的偏宠无论从实际出发还是心里压力上,都未免太过沉重。明徽痛苦的用双手撑着脑袋,简直咬牙切齿。 随即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念头闪过心头,明徽站起身几步走到蓝玉床榻边上,脱了鞋便躺了进去。 “那我惜命,以后还麻烦你多看顾我一下。”明徽没皮没脸的钻进还尚有蓝玉体温的被窝里,毫无波澜的拍了拍床头示意人过来。 蓝玉竟也这么听话的往前走到床前,只是眼神开始变得躲闪,耳根也不由发红。 “我,我坐在椅子上休憩就好。”见明徽已经松了头发上的束带,缠绕一天后微卷的长发松散的垂在肩头,一时间颇有些少年时懵懂的炽热,心头火燎。 明徽则不然,他啧啧两声,将外衣脱下随手扔到一旁,不解道,“要说咱两也睡过不少觉,以前也不见你脸红啊,现在扭捏什么?” 作者有话说: 对穿越祛魅的启蒙文是《清穿日常》,看似温馨,背后都是血泪……正常人谁会想去过那种“吃人”的日子啊。 第167章 惭愧 此话一出,蓝玉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更羞赧了几分,连目光都带上几分慌张。 但架不住明徽无所谓的摆烂态度,整个人往里面拱了拱,预留出给蓝玉的位置,还十分客气的劝道,“你不用怕我耍流氓,我现在无欲无求,你脱光了我都不带起反应的。” “……”蓝玉眨了眨眼睛,依旧显得无措。 明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腹诽蓝玉这么大人了还搞什么纯情。反正他懒得去管,转身对着墙面发起呆来,竟有些感慨这该死的命运多舛,把他的性欲都快磨没了。 片刻后身后一阵衣料摩擦的淅索声,蓝玉最终还是选择躺在明徽身侧。 哎……明徽于心中叹息一声。 或许最初的最初,在未知的恐惧包围下,他还是期待过别人的真心,以致对他付出最纯致无二的感情。可事到如今,有了血缘身份的加持,真心二字还重要吗? 赵晖啊赵晖,明徽闭上眼睛,不自觉浮现出那张相似却也截然不同的面孔。他有双上挑的狐狸眼,赵晖却是略带凌厉的单眼皮,狭长的眼尾似乎也是上挑的,矜贵又威严。他们的鼻梁都遗传了父辈的高挺,线条流畅漂亮。他的嘴唇盈润饱满,赵晖却是一副冷清的薄唇,更衬的人决绝心狠。 明明自己看不清轮廓的命运,只是沾上赵晖少许的光芒,便顷刻间大变了模样。大部分人待他的那些好,说到底都是看在赵晖前路的面子上。 人太现实清醒,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明徽反思片刻,竟有些责怪自己不知好歹,为什么就不能当一个听话顺从的“兄长”,满足对方一切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的需求。赵晖给的好处还不够多吗? “……” 一阵深深的无语,明徽忍不住翻了个身,在持续不断的思想斗争中,他觉得自己作为个体化的人,在被似乎看起来是利益的东西挤压成一片薄薄的威化饼干,一捏便碎成渣了。 蓝玉起先只是平躺着,见明徽转向自己,他也自觉的翻身与对方四目交接。 明徽是真的无欲无求,但不代表他对感情世界麻木。他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于蓝玉对视。 春雨过后的月光总是格外明亮,就这么干脆利落的透过窗纸打进屋内,在蓝玉侧边的轮廓处撒上一圈冷色的绒边。背光下,唯有那双始终注视的眼睛里含着星芒,看的明徽惊心动魄。 明徽最终得出一个该死的结论,自己眼光就是好啊。蓝玉的长相清朗,整个人松弛时眉眼中就会说不出的舒缓干净。即使经历良多,可到底还有那个在竹林阴影中拿着折扇温柔一笑的影子,让人不经动容。 美色当前,明徽实打实的动摇了一番,一时间天昏地转,什么礼义廉耻,道德情操,纲常伦理全化为泡沫。颇有些我管你从前做过什么,只图眼下快活的荒诞无稽。 哪成想暧昧成这种氛围,蓝玉突然开口道,“等和谈之日祭祀之礼时,你要代表怀王府的体面和礼部的官员去鞑靼部。” 一定要在这种时候交接工作内容吗!! 明徽哦了声,脑袋往被窝里缩了几分,“其实我只需跟在侍郎大人身后便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从明日起,多和礼部的那些官员亲近,学到的东西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蓝玉手掌微动,十分想轻捏明徽耳朵,让对方在这些重要事件上提起精神头来。 明徽继续哦了声,更往下钻了几分,让被子彻底盖住脑袋。 “……”蓝玉有些无奈,可又能拿明徽怎么样呢。 也不知是一时想开了,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蓝玉是可靠的,明徽难得从繁琐沉重的思绪里解脱出来,一夜无梦的平遂。 又在官道上昏昏沉沉坐了几日的马车,行驶队伍终于靠近大宁都司的地界,还是长均领了一队的军马官吏亲自来接。 明徽现在看见长均脑袋瓜就嗡嗡的响,胸口处那道箭伤这厮功劳要占三成。长均更是心虚,连正眼都不敢去瞧明徽,给自家主子蓝玉行完礼后便一溜烟又去忙碌别的琐事。 不过对于只在乎结果,过程可以忽略不计的封建官僚系统,长均作为执行过程的一环,也实在不能怪他。明徽闭上眼长呼一口气,手掌靠在心脏的位置,有如堆雪融化,这个时代的规则在慢慢渗进他的骨血。 再次睁开眼,他已经能自如的走在人前,在众人或是艳羡或是不屑的目光中站在蓝玉身侧,听或是有用或是恭维的闲话。 几百人的队伍终于到了提前安排好的军中住所,夜里蓝玉停下手头公务,带明徽往一座站台上走去。 从上往下望,远远看到穿着边关游牧民族服饰的队伍集结于一处,他们许是住不惯汉人的屋舍,自行在军营外的空地上搭建起一排排毡帐。 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戎装少年腰间配刀,醒目的站在最前排,身侧显然是特地为和谈互市而来的鞑靼部大汗。 蓝玉特地指了那少年道,“他是阿剌克汗最器重的孙辈,名叫孛儿只斤·延布。我阿兄便是死于和他父兄合围之战,敌军冲破营地,兄长被利剑刺穿腹部而亡,父亲重伤,没过几日也去了……在大军将乱之际,我夜里戴上守孝的白巾和兄长营中最强悍的几千骑兵冲出边关长城突袭,说巧不巧,同样斩射了他的父兄。” 如此深仇大恨,听蓝玉讲起,简单到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一般。明徽听不出对方是否还痛苦于那段记忆,可一股强烈的哀伤却涌上心头,让人鼻腔发酸。 蓝玉遥望天际,语气平静的继续道,“当时只是冲昏了头脑想要复仇,事后真打了胜仗才惊觉,如若我不争气起来,肩膀上扛起蓝家的未来,大厦倾颓,父辈用性命创下的基业又该怎么办。” “有时候想起那时候轻巧的小心思,只觉恍然隔世,不似真的。我诚心所致的喜欢过你,也想过和其姝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蓝玉目光渐渐通红,突然转身对上明徽双眸,“可我更怕自己一无所有时,到头来谁也保护不了。夜里做噩梦都是自己如果没能在战场上获胜,父亲,母亲和兄长在地底会多失望难过。我从来不是在为自己而活,我是在为,蓝氏宗族的荣誉和将来而活。” 明徽不知如何回应,轻轻于暗处握紧蓝玉手掌。 “我懂的……”明徽视线低垂,又鼓足了力气仰起头对上蓝玉视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为了这份责任必然会伤害少部分人的利益,可社会就是这样才运行完好的啊。想要做到十全,谁也不辜负,那只有神佛才做得到。” 蓝玉十指同样紧紧扣住,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毅然开口道,“所以内阁提出和谈时,我主动上了奏折请求前去大典仪式。我想,就算为了提醒自己放下仇恨也罢,还是为了和谈后开启互市,边关边以内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不再有失去父亲,兄长,母亲,阿姊的孩子……我都该去面对。这才是受朝廷恩赏袭爵,受军士敬仰的宋国公该做的实事。” 明徽心胸澎湃,不由往远处望去,那位戎装少年似有察觉,目光带着如鹰般的凶狠往这边盯视而来。 也不知是不是少数民族瞳色浅的原因,隔着约摸数十米的距离,明徽甚至还是能察觉到篝火摇曳的影子闪在那双阴鸷的眸子中。 或许看到一个人的痛处,解刨一个人的深思,方能真正达到心理的共鸣。明徽过往只觉得蓝玉变得陌生模糊,可真真切切的相处过后,又觉得蓝玉没变。 赤诚之心,何等珍贵。 他能放下弑兄弑父的深仇大恨,为了万千疆土中被战火波及的百姓而选择亲自与仇人和谈,蓝玉不仅是受朝廷封爵的将军,也是英雄。 明徽不由惭愧,他这个人自私到甚至因为怕被伤害而从未选择爱任何人,是不是也该做出改变…… 作者有话说: 再次感慨一下,写长篇小说真的好难啊啊……但是好像看到希望的曙光了,争取早日完结!! 第168章 论心世上无完人 两国之间正式来往,按照规矩大典前都要举行一番祭祀礼仪。 鞑靼部族源属几百年前元朝成吉思汗一脉,前朝的时候被老朱家削了一茬又长出去新的一茬,到了朝廷末年再次崛起势力,与中原汉人不死不休。 明徽默默分析时局,心道怪不得眼下外族高层要趁着老皇帝迟迟不立承嗣之人,朝堂党争内斗的档口的试探边关战力。 战争从来不是纯靠武力袭击的冲突,而是考验一个国家的内勤保障,交通枢纽,要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和军备,而这些又怎么能靠拼死在前的军士,唯一能依赖的也只是朝堂上能运行这一切的文臣。 所以胡宗宪要抗倭,首要笼络好内阁首辅严嵩。戚继光能长期镇守北方靠的是摄政大臣张居正在朝堂的帮扶…… 蓝玉呢,打了些许的胜仗,转头回京便是和兵部尚书的岳父达成协议——解除两家的姻亲关系以维持朝堂的和平。这些损害少部分人的利益而促成大部分人利益的过程,便是一场良性循环的权力游戏。 明徽甚至无法说明谁对谁错,或许世界本就是灰色的,没有不染尘的白,也没有浑浊不清的黑。 祭祀礼在黄昏夕阳垂暮时举行,褪去艳丽光芒的色彩,薄入西山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大地上,仿佛化开最后一片孤寂,唯剩下祭台中央熊熊烈火燃烧,与云幡共舞。 普慧师父站于台前诵读着超度亡魂的经文,在身后火星照耀的逆光下,整个人如张被墨浸过的宣纸,模糊不清,杂糅着悄怆广阔,风吹过沧桑老迈的面容,传进人耳中只有不断低语的神性。 明徽在这一瞬间,仿佛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或许像普慧师父这般的人便是天上派下的使者,平抚众生焦躁慌乱。 繁杂的礼节过后便是不计前嫌的盛宴,夜里两军将士在大营中央摆上酒席,誓要喝到双方不死不休。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2节 明徽酒力欠佳,没喝两杯便偷偷溜了号,反正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蓝玉则不同,他作为此处和谈的重要使臣,务必要与鞑靼部大将们狠狠大醉一场才罢。 只是夜里刚迷迷糊糊的入了眠,帐篷外有人叩响门栓,竟是一直避着自己的长均,又是扭捏又是小心翼翼的解释原委——蓝玉酒醉后突然发起高热,人头疼的不大舒服,喝了药后也安寝不下,一定要明徽来陪。 “……” 好吧好吧,明徽看着依旧心虚内疚的长均,不由也同情了几分,穿好靴子后便跟着去了蓝玉屋内。 他也懒得想太多,屋里火炉烧的正旺,明徽干脆利落的把外裳脱下挂在一旁,只剩下了一身浅色的亵衣,上床后轻轻抱住似乎在正襟危坐的蓝玉。 几排明亮烛火下,明徽轻轻解开蓝玉头顶处的发冠,清晰深刻的看到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龄的人,发丝间却已经生出大把大把的白发。 明徽心中沉闷的发酸,只是将手指穿过黑白相间的长发,轻轻摁揉着。 蓝玉起先还只是沉默着,渐渐身体不由开始颤抖,将脸颊埋于掌心,在烛火的暗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痛哭一场也好,任谁能在这个时候能忍住所有不甘和愤懑。白日清醒时还能安慰自己是为了天下大义,可醉酒后将所有负面情绪从阳光中撕开一个口子,里面皆是数也数不清的阴沉苦涩。 明徽掌心慢慢下移,紧紧将人搂抱在怀中。 “那月父亲,母亲,兄长相续离世。就一夜间,一夜间……我跪在棺前,头发就这么愣生生愁白了大片。还好,幸得平日里有最外层的黑发遮可做遮掩。” “对不住……”蓝玉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明徽的脖颈处,只听他依旧反复哑着声音重复着,“对不住,叫你挨了一箭。” 每个人都只能在认知范围内交流,明徽站在蓝玉的角度立场思索,其实那一箭来得真的很值。损害少部分的身体健康,换来赵晖倾覆的顾念和信任,以及背后数也数不清的荣华权势。 明徽嘴角微微上扬,由衷的感慨道,“我明白,在你们的观念中,人生本就理所当然要用鲜血和人性来换权势和地位。” 蓝玉听罢缓缓止了眼泪,颇有些诧异的去看明徽,又不经摇了摇头的苦笑道,“明徽,为什么就你从未变过。” 明徽凑近看着白日里还英武非凡,一身银甲威严凛然的大将军现下长睫挂泪,鼻梁通红的梨花带雨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因为我好像……真的没有痛苦失去过重要的东西。我所能感受到的最大痛苦,无非是些或轻或重的皮肉伤。甚至父亲……也就是怀王去世,我也并不觉得有多么悲伤难过。因为他不曾养育过我,不曾给我过关怀爱意,血缘带来的只是极浅的伤痕。” “我和这个世界的牵绊很少,磨炼意志以致改变心性的机会也不多。所以我从未变过,只是因为我从未全身心的付出过什么,也不是什么好事。” 明徽难得一番剖析自己的真实想法,回头再看听的一脸正经的蓝玉,只觉耳畔发热。 明徽叹息一声,索性继续发表言论,也不管是说给蓝玉听,还是自己听,都算一种压力释放,“权力的滋味实在太好,尝过后便舍不得丢下了,我是个在俗不过的大俗人,说真的我也舍不得。” “所以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的选择,如若连自己的利益都无法保障,又何谈去守护别人。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我能感受到你发自肺腑的好,就足够了。” 说完长篇大论,屋舍内登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剩下两人面对面的呼吸声。 明徽被蓝玉灼热的目光看的脸红,又觉得何苦难为自己。饿了就去吃饭,渴了就去喝水,困了就去睡觉……多正常的人性欲望啊。 他就是喜欢英俊温润的男人,就是会对强健结实的肉体产生欲望。赤裸裸的承认自己其实更看重肉体,而非本心,简直坦诚的都有些厚颜无耻。 明徽干脆利落的闭上眼睛,猝不及防的将手掌托到蓝玉的脑后,强硬的吻了过去。 蓝玉惊愕的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慌乱紧张。明徽慢慢睁开双眼与之对视,柔声问道,“你想不想要?” “要!”蓝玉眼中的困惑一闪而过,不等明徽继续说下去,主动迎合这道倾泻而下的欲望。 熟悉而陌生的吻落在彼此间,只是最纯粹不过的欲望。明徽抛开一切繁琐的枷绳,他才不要道德审判,他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性。 舌尖顶开齿关,身体本能的纠缠在一起,吮咬追逐,急不可耐。 敏感的上颚被舌尖反复舔舐,酥麻的滋味传遍全身,酒醉后又发热中的蓝玉禁不住这般挑逗,很快在双唇勾缠中败下阵来。 一吻毕,明徽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喘息着扯开蓝玉的亵衣,手掌毫不客气的开始抚摸,直探到蓝玉下身跨间,“都说人真醉了就硬不起来了,你还成吗?” “……” 蓝玉深呼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结巴道,“该……该是没问题的……” 明徽心里直发笑,掌心却隔着亵裤轻轻搓揉起蓝玉微胀的性器,手指顺着茎身碾到渗出浊液的龟头撸动,没几下蓝玉便受不住的讨饶道,“行了行了,能硬的起来!” “然后呢?”明徽忍不住继续去逗蓝玉,“玉哥儿到是说一下硬了后还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终于可以炖肉了吼吼!! 切忌不要在np文里找道德完人以及纯爱啊哈哈哈! 第169章 酣畅淋漓 蓝玉不再多言,低头继续去吻明徽还要喋喋不休的双唇,顺势将枕头底下一盒带有兰花香气的油膏翻了出来,在手心中捂化了后便要来脱明徽亵裤。 “我还以为你多纯情呢,敢情早备好了等着我呢。”明徽知趣的抬高腰肢,一边接着吻,还要一边腾出空来揶揄蓝玉。 蓝玉手上动作一听,忙不迭的解释道,“也……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我是看你被北地野风吹的脸上生了皮,不大忍心才让长均去找人买来擦脸用的膏子,你别误会,我起先没那样的心思的……” 听蓝玉慌乱解释一通,明徽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性欲又快被人道泯灭了,于是赶紧继续实行用嘴巴堵嘴巴的上上策,边亲边让蓝玉用被油膏润透的手指给自己扩张。 带有厚茧的指节缓慢顶进紧致发热的穴口,最初的不适散去,微痛中酥麻的快感蔓延而来,明徽双臂环绕于蓝玉腰侧,索吻间似有似无的泄出一声欢愉呻吟,激的两人更荡漾了几分。 蓝玉一贯的细致体贴,明徽更个不愿意在床榻间吃丁点苦头的人。 彼此间相互配合,两根修长的手指裹上大量化开的油膏,黏滑湿漉的顶肏着后穴软肉,蓝玉轻咬明徽被吸吮到艳红的下唇,稍许加快了速度,手指并齐找到穴心微凸起的软肉。快感集中在这个位置,只需要几下用力的扣挖,将最敏感的软肉反复揉碾,交接处便发出轻响的啧啧水声。 一阵强烈的酥痒从穴心漫开,又热又酸,如电流一般翻涌。明徽深呼吸一口,整个人紧绷着收缩肉穴,因为太过敏感,就这么被律动的手指摁揉到了高潮。 “玉哥儿……”明徽半眯双眼喘息着,目光迷蒙暧昧,又极是诱惑的含住对方耳垂舔吮做依偎状,几乎带着哭腔的嗔道,“怎么办,我好想叫出声。” “隔音差了些……憋狠了话,要不你咬我肩膀。”蓝玉吻了吻明徽汗湿的额头,十分在意的将肩头递了过去。 “……” 明徽一阵无语,哼哼了两声躺回塌间,双腿自觉挂在蓝玉腰间,抱怨道,“梆硬的肌肉,还不如咬枕头呢。” 蓝玉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便将脸埋在明徽脖颈之间摩挲,扶着硬到发胀的性器在湿滑穴口处摩挲,然后慢慢抵入。 话说上一次和蓝玉做爱还是在五年前,明徽忍不住腹诽自己的脑回路,怎么这时候还在试图回忆和对方的性体验是否良好。 不过答案是应该不错的,因为蓝玉这人还是很照顾性伴侣的个人需求,动作和力度都十分温柔体贴。龟头缓缓顶开肉穴,粗长的茎身插入时依旧小心翼翼。 明徽长长的喘息一声,忍不住去掐蓝玉的胳膊,“好哥哥,你在不快点天就亮了!” “嗯……”蓝玉被训的耳根发烫,自觉的挺动跨间肌肉,一下便将整根性器全送了进去,骤然被紧窄的肉壁全部包裹住,发出爽利的闷哼。 明徽惯会享受,压着声音安抚道,“好深……也好舒服……玉哥儿好会肏啊……” 蓝玉耳根通红,越发听不得明徽还要往下说的浪言浪语,干脆再次低头吻住对方唇角,将性器慢慢抽出后又很快埋了进去。 被肏开的肉穴滑软敏感,明徽闭上眼睛绷紧脚趾,被蓝玉一下又一下的顶肏,微微上翘的性器每次抵到穴心的前列腺时,快感便如电流般翻涌到全身的血液,让人只想着摇晃臀肉,让性器进的更深更快。 蓝玉显是许久不经床事,最初还带了些羞赧,渐渐放开后便带了几分沙场男儿的悍气,两只手掐住明徽腰身,将人从床榻间捞起,面对面大开大合的狠顶起来,直将身下做的啪啪直响。 “嗯……啊……”明徽是真的忍不住,喘息着呻吟出声。可潜意识里明白叫出声来不好,只得咬紧下唇,泄出微许甜腻诱人的喘息。 快感来的绵长而猛烈,大腿处不住发颤,整个人爽利的一塌糊涂。 明徽将脑袋埋进蓝玉胸口处,被高潮刺激的理智崩塌,一会儿叫着哥哥,一会儿又唤心肝宝贝,哄的蓝玉挺跨耸动的力度更大了几分。 十几下的狠肏后,蓝玉强忍着快感,将性器抽出后一同握住明徽硬挺的性器撸动,片刻后两人同时射出精水,一股股的体液湿漉漉的淌在两人小腹处,皆是酣畅淋漓。 “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我能把嗓子都喊哑了。”明徽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整个人紧紧的和蓝玉贴在一起,轻柔的在对方唇边落下一吻。 蓝玉凝眸望向明徽,慢慢收紧双臂将人抱在怀中舍不得分开,沙哑着嗓音道,“明徽,从前是我有种种的不好,以后咱们……就不要分开了。” 先不说这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明徽摸着良心讲,他自己就不是一个可以一心一意只对一个人付出感情的“良人”啊。 明徽想了又想,从蓝玉怀中挣脱出来后摸了摸两人还贴在一起的性器,兴奋道,“玉哥儿,你看这夜色朦胧,咱们还是趁着兴头再来一次吧!” 蓝玉眨了眨眼睛,还待要说着掏心窝子的情话,明徽已经等不及的将他压在身下,自己主动的骑了上去。 介于蓝玉腰部肌肉结实耐用的体能优势,明徽就着骑乘的姿势也没自己费力,性器送入体内时还只是半硬,他夹着茎身晃动腰部,被填满的滋味实在快慰难言,尤其蓝玉微翘的龟头顶在穴心时,没动两下他便又想叫了。 没想呻吟的痛苦明徽实在难忍,仰着头张开双唇,也只是从喉咙处的泻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这份风情怎么刺激到了蓝玉,蓝玉一声低吼,掐住明徽细窄的腰侧便大开大合的耸动起来,颠的臀部软肉颤巍巍的晃动,被磨到发红的穴口处更是被性器来回贯穿碰撞,顶出一圈湿漉漉的白沫。 两人虽不敢叫出声来,但安静的室内依旧被啪啪做响的交合淫声填满。明徽扛不住这般的刺激,紧咬住下唇,很快便被送上高潮,连带着前面一晃一晃的性器也射了出来。 痛痛快快的一番做爱交合,明徽困乏的不成样子,胡乱卷起一旁染了浊液的外衣擦拭身体,随即窝在蓝玉怀中便闭上了眼睛,一觉睡到天微微发亮。 但该走的礼仪还要继续,明徽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蓝玉却到了点自觉的先穿好一身武将的绣麒麟绯色国公官袍,头发梳好后戴上网带,便让长均找来礼部临时准备好的七品文官青袍,亲自将明徽哄醒后一件件往身上套。 明徽以前还觉得可以把明靖调教成二十四孝贴心好男友,可惜明靖这人劲劲的傲娇,时不时还需要他费心思去哄,不哄就钻牛角尖,特别气人。段鸿亦哄人的手段太多,以至于不需要调教。严老师更别提了,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见了他也没胆去闹腾。 现下到好,蓝玉再贴心不过了,对伴侣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啊,但就是没法签合同要终身保障权。 和这类人谈感情,就别指望他在家族和个人间有选择的余地。可明徽扪心自问,在蓝玉和自主性人生的两者做选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果然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从头到尾被打理的服服帖帖,用干茉莉花泡过的温水洗漱完毕,明徽喝了一碗热热的咸奶茶后叫来蓝玉,对着那张俊脸便亲了一口。 蓝玉见明徽眉眼弯弯的狡黠模样,一时心里发甜,马上也回亲了一口。 明徽觉得有意思,双臂环绕着蓝玉,踮起脚尖嘴对嘴的便要索吻。双唇贴在一起摩挲的感觉有种挠人胸口的痒,直到他探出舌尖勾打着圈舔弄蓝玉下唇,两人再也顾不得其他,相互搂抱在一起便要意乱情迷。 这种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恋爱初期症状就这么直慌慌的砸在两人身上,明徽色心大起,忍不住就要去解蓝玉绯色官袍上的腰带。 这时门外一阵淅索的脚步声响起,又似乎是乱了阵脚的逃窜,两人登时回过神来。 蓝玉马上唤了声长均,却迟迟不见回应。明徽一拍脑袋才想起今天要有一大堆正事要做,从蓝玉怀里钻出来后去镜子前好一通整理,生怕一会儿去礼部官员那漏了怯。 庄重且充满仪式感的大典结束后,按照规矩两军人马到此两天后就要各回各家。 夜里明徽脱了官服让人送还礼部,换好一身舒服的圆领棉服后独自出营帐,本想去找蓝玉,可还没走几步,突然后颈处深深一痛,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黑,彻头彻尾的晕了过去。 等迷迷糊糊再次睁开眼时,人已在飞马之上。后颈处依旧尚有强烈的疼痛感,他直觉自己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处,在往上瞧,便看到一双灰绿色的漂亮眸子和编成麻花辫的深茶色长发。 明徽猜这人一定混了欧洲人种的血,也知道这个少年是这两天一直被关在屋内不得出入重要场合,阿剌克汗现下唯一的孙子——孛儿只斤·延布。 作者有话说: 明徽真的很像一个谁也标记不了的漂亮beta,一众alpha被钓的欲仙欲死,但没办法,谁也没法彻底得到哈哈哈哈!! 明靖还是不够年下,真正的年下修勾出现啦!! 第170章 火车难题 明徽起初还有些纳闷,难免要挣扎一番,延布啧了一声,低头间眼神凶狠的瞪了过来。 “……” 明徽与之对视数秒,其实很想表现出一点点被绑架的恐惧感,但延布的长相因为混血而棱角分明,浓密剑眉下睫毛微卷,实在让他回忆起现代时候杂志上的模特,标志的未免有些太超前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3节 “你听得懂汉话吗?”明徽被捆住了手腕,只能用肩膀撞了撞身后的少年。 长久的沉默后,明徽干脆闭上眼睛安心的躺靠在延布怀中。游牧民族的孩子驰马技术就是平稳,竟然颠簸的也不算厉害,明徽被绑了一夜,也昏沉了一夜,直到远山处天光微微透出橙光色的光亮,延布突然拉紧马缰,吁——的一声,明徽这下到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往前栽倒。 延布顺势抱在明徽腰侧,将人又往怀里揽了几分。 就这么反复折腾,明徽脑袋顶处一松,发冠耸动,发钗坠落在草地上,长发顿时散开披在肩上。在抬头去看延布,这半大小子还是一脸坚毅桀骜,目光凶狠。 很显然这人就没想着伤害自己,充其量为了气一气蓝玉罢了。明徽到无所谓起来,任其随意摆布。 浓黑夜色过后,太阳升起前的草原被暖色的光亮染的瑰丽辽阔,只是一阵冷风吹过,明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整个人又往延布怀里钻了钻。 “……”延布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翻身下马时也将明徽拎了下来。 草原的春天凌晨和冬天温度无异,明徽被绑住双手,冻得直打哆嗦,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道,“我们汉人体格差的很,你要不想我有个好歹,快给我件衣服穿啊。” 哪成想延布还真听懂了,径直把自己的毛皮外氅脱下扔在明徽身上。 等好不容易暖和过来,明徽终有精力好好审视一番“绑匪”。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一番,他心道这孩子基因可真好啊,年龄不大,脸还瞧着稚嫩,但已经快比自己高了一头半。 “你听的懂汉话啊!”明徽看似埋怨的嘟囔道。 延布目光依旧坚定的往远处看,还是不理人。 明徽叹息一声,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延布。 其实也不是说这个小朋友有多俊美无比,他是有些怀念回不去的曾经啊。 延布的五官因为混血而过于精致立体,再加上那双灰绿色的眸子,竟然有种很强烈的现代观感。游牧民族随性而为,头发也绑的乱七八糟,更添了几分率真天然。 明徽都忍不住想问一句,老乡否? 可惜老天爷残忍的很,就是要他怀着一颗孤独又异类的心自始至终。 许久以后,明徽再次开口,“小朋友啊,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延布愣神间终于反应过来,快速从腰间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明徽脖颈处,从嘴角蹦出一句发音不大准确的——杀了你。 “……” 明徽一阵无语。腹诽你小子真想动手就不至于拖这么久了,干脆把脖子又送上前几分,狠赌了一把,“行,那你动手吧。” 这下轮到延布无语,随即翻了个很孩子气的白眼,将匕首送回腰间后一个人往悬崖处走出。 明徽紧跟其后,开始还打着凑热闹的心理,哪知延布越走越靠近悬崖边上。一阵冷风吹过,明徽心中大骇,心道难不成是来寻死的? “哎,你说你还这么年轻,跳崖也太可惜了!”明徽一脸的惊悚,如瀑般的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胸前,在日出前的暖光下显得可怜又有点可笑。 延布又啧了一声,回头瞪了一眼明徽,自顾自的蹲下坐在了没有任何栏杆等保护措施的悬崖边上。 好家伙,原来是中二病犯了啊。就喜欢找这种刺激是吧。 天渐渐大亮,一轮红日像颗蛋黄般圆滚滚的从东方升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攀上天际,在悬崖边上的位置甚至可以看到群山渐渐染上生的颜色。 明徽看的入神,延布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只陶制的短埙,放在唇下轻轻吹响。 草原上的音调总带着一股强烈的幽远深邃,空灵而悲伤,仿佛像阵风般在寂静中翩然起舞,也似无言的思念,底下藏着数不清的惊涛骇浪。 明徽坐在离延布不远处的乱石间,鼻头一酸,跟着一同落下泪来。 他不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原本的肉身是否已经物理意义上的消亡。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来都疼爱自己的父母一定很伤心难过,他们也只有自己一个孩子,那么珍惜,失去时又该是怎样的天塌地陷。 蓝玉说他从未变过,明徽真想告诉对方,是因为这些年他始终无法真正的融入这个身份,他总像是一部漫长电视剧的看客,会共情会悲伤。可说到底只要清醒了,便明白是事不关己的。 他们所有人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在明徽眼里和画本子上文字又有什么区别。 “逆窟甚么?” 声音从脑袋顶传来,明徽困惑的抬头,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延布是问他哭什么? 老子哭自己命途多舛啊。明徽抽了抽鼻子,愈发难过的想落泪。 延布皱着眉不耐烦,浅色的眸子里看不清具体什么情绪,把身上的兔绒马甲解下来扔在明徽头上后径直往前走去。 “……”敢情是觉得自己是被冻哭的啊! “哎,我说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明徽被绑着双手,急忙起身跟在延布身后。 “登览宇坠上时,唔会宇他掘一斯战。” 明徽一头雾水,歪头去看延布一张帅脸,再一通分析后才明白对方绑他来的目的是要单独和蓝玉决一死战啊! “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蓝玉他是首长啊,最多派手下人来寻我,他怎么会自己亲自来。”明徽怕延布不理解,还解释道,“你不懂吧,我们汉人当官的,官职越大越惜命,怎么会为他人而冒险呢!” 延布听的皱眉,明徽还要往下说。延布猛的回头,“他布莱,他不是难仁。” 这汉话说的歪七扭八的小孩果然是那天在营帐外偷看的。明徽颇有些心虚的脑袋顶冒汗,又忍不住嘴欠道,“我说你跟他决一死战又打不过,不过我可以教你个能把他气个半死的法子。” 延布猛的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望向明徽。 明徽轻咳嗓子,小声道,“你也当我情人,保证把人气到昏过去。” “……” 延布抽动嘴角,动作飞快的从腰间抽到匕首抵在明徽脖子处重复到,“刹愣你!” “哈哈哈!”明徽诡计得逞,发出一串爆笑。 延布被调戏的耳根发红,可看着明徽丝毫不惧也就罢了。这汉人披散长发,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温润,笑的简直和女人一样的漂亮面孔,又觉得心里猛跳数下,不由脸上也红了几分。 他气急败坏的转头就走,明徽忙不迭的追。 “我说你和蓝玉打架,还不如当他的面亲我一口来的杀伤力大呢。”明徽忍不住继续调戏,延布简直忍无可忍,突然停住脚步将明徽抓起扔在马背上,他上马拉动缰绳,数鞭之下,两人如风般急驰在无人的草原之上。 就跟开赛车到最高码上一般,明徽颇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这下真的除了尖叫外什么杂七杂八的荤话都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知道眼前出现一条蜿蜒长河时延布才将明徽从马上拽了下来,顺便用刀两将人手腕处绑的绳子切开。 明徽实在撑不住,一把推开延布便开始扶着腰呕吐,几要把胃全部掏空。 这小孩报复心还挺强,明徽吐完了,浑身打着哆嗦蹲在河边无语凝噎,用手舀起一捧水来反复漱口。延布则脱了靴子往下游处走出,没一会儿提溜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回来。 一通熟练的开膛破肚后,延布找来一把枯木,从当中寻了根最锋利的将鲜鱼从头串到尾,最后从怀里掏出一袋粗盐撒了上去。 烤制的过程简直香的有些出乎意外,明徽痛苦的从岸边走过来,捂着胃部哀怨的望向延布。 延布一声不吭,等鲜鱼烤到金黄焦脆时,不忘分给明徽一只。 “我谢谢你啊……”明徽接过烤鱼咬了一口,好吃是好吃的,但任谁晕车过后还能胃口大开啊! 春日里草原上已经冒出新一茬的嫩芽,正午阳光柔而薄的照耀在天地间,远远望去,一片带着盎然的绿意携带幽幽草香过来,仿佛都活了般。 “为什么会有不断的战争,为什么会有乱世乌糟糟的一片,它们明明这么美好……”明徽咀嚼着鱼肉,由衷的在勃勃生机的春日里发出感叹。 当然作为时不时向中原挑事的游牧外族,延布就算听懂了也不会回应明徽。 “朝廷选择封贡互市,你和你的部族每年献上牛羊马匹,朝廷回赐金银钱粮。互市后两族贸易往来,成全边疆和睦,十几年内不再有战乱。延布,这不是你个人能反抗的,也不会因为你这次和蓝玉斗气政策便不会实行。”明徽叹息一声,回头望向延布,延布罔若未闻的将目光移开,依旧倔强的高抬下颚。 “政治的平衡就是场火车难题,永远要不断牺牲少部分的利益来成全大多数人。但作为少部分被牺牲的我们,怎么也是有苦无话说。可没办法,或许根本没人记得这份牺牲,咱们也最好淡忘,要不余生要多痛苦。”明徽自顾自的念叨着,也没指望延布能听懂。 不过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深痛,蓝玉能化解满腔的仇恨,是因为背后有更多的利益填满空隙,延布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哪能指望他为了所谓的大义放下弑亲的怨。 “算了算了,去跟蓝玉打一架吧,我支持你们肉搏!”明徽坐在地上,难受的将脑袋埋在膝盖处,他作为一个肉票实在不该说那么多的话。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 延布的攻向剧情正文里不写啦,不过会在番外里写哈哈!! 第171章 宽宏大度 “……”延布冷哼一声,片刻后他起身往远处张望,嘴里念叨了一声明徽听不懂的蒙语。 明徽身体素质实在不佳,被延布这么折腾的骨头都快散了架,不过他耳朵还算灵,远远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猜测蓝玉已经带着人追过来了。 延布默不作声的抽出腰间长刀,明徽脑瓜子顿时嗡嗡的响,忙不迭的起身跑过去将人挡在身后,“我说你别冲动啊,你死或者蓝玉受伤,都影响朝局和平啊!” 延布目光凶狠,灰绿色的眸子被长睫沉沉的压着,在阳光下仿佛如同一块耀眼的宝石。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一把推开明徽推开,蹙紧眉心便要向前。 明徽一下没站稳倒在草地上,手掌被地上的碎石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吁——”的一声,熟悉的勒马声响在近处,明徽望着手上的伤口,疼的直抽气,再抬头便看到领头的蓝玉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身上依旧是那套绯红的武官绯袍,显是发现他失踪后便着急出来寻的。 后面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蒙语,蓝玉旁侧的可汗急驰几步,扬起手中长鞭便向延布挥打而来。 明徽眼快,起身赶紧扯住延布胳膊往自己身边拉拽,可霹雳巨响过来,还是有一条血痕留在少年的肩膀处。 “他没有伤我!”明徽怕延布再被鞭打,再一次将人挡在身后,也顾不得手上不断淌血的伤口,忙不迭的给蓝玉递眼色解释道,“蓝玉,快让可汗停手!” 蓝玉呼吸急促,将将稳住心神。见明徽手上有伤,从马上下来时先让手下兵卫到可汗跟前递话,转身急忙向明徽走来说道,“我已经告诉他,小辈的事可以自己解决。” 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蓝玉仗着名义上是明徽的表哥,自有庇护的名义,也顾不得其他人的视线,径直往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裹住伤口,满声担忧道,“还好你没事。” 哎……这怎么说呢。 明徽难得不大好意思的红了脸,小声叮嘱道,“你千万别和延布置气,也别让阿剌可汗当着手下人前鞭打,一路上我也不曾受苦受难,现下为了朝廷的封贡互市,双方有台阶下是最重要的。” 蓝玉苦笑着望向明徽苍白无力的面孔,以及已经乱成一团的披散长发,“你倒是宽宏大度。” “哎,我就算帮不了怀王的忙,也不能为他的朝堂政策添乱啊。”明徽低头蹭了蹭蓝玉脖颈,由衷感慨自从和赵晖粘上边后,所有的个人问题都几乎变成了政治问题。 两人倒也不敢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腻腻歪歪的不成样子,蓝玉清咳喉咙,不远处的阿剌可汗下马先是一拳将人打到在地面上,然后又将延布拽起扯到一旁,反复不断用蒙语训骂着,手里紧紧捏着马鞭,想着要是没人阻拦,他能抽的延布地上打滚。 哎……明徽现下是真的有些心疼延布。 “喂,蓝玉。”明徽小声向蓝玉嘀咕道,“你能不能真的和延布打一架,然后放放水,最后打个平手什么的。” “……”蓝玉真恨不得去掐明徽的腮帮子,小声回道,“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呢。” “那别放水,狠狠吧他打趴下,搓搓小孩子的锐气。”明徽摇了摇蓝玉的胳膊,几乎有些无奈的恳求道,“估计那孩子日日夜夜也就这点念头了,你满足了他,他之后或许会老实很多。” “老实?”蓝玉用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祖孙两个,咬牙切齿道,“他过几年不带着狼崽子们进犯边关欺掳百姓,我就谢天谢地了。” 明徽也觉如此,但还是叹息一声,“我知道我这人就这点不好,心忒软。” “好了好了,你且在这儿等着。”蓝玉真气不过的掐了掐明徽脸颊,把乌纱帽摘下递给护卫,顺便提了把剑来,一路走到蒙军跟前。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蓝玉头带网巾,一身绯色圆领长袍长剑出鞘,延布一脸怒容,拿起长刀便向蓝玉砍来。 蓝玉年纪轻轻,人还长得斯文英毅,抛开世袭的爵位,能在军中掌兵,必是有一番常人不可及的武艺在身。这就是俗话说的穿衣挺拔,脱了全是肌肉的类型啊,明徽深受其用,觉得自己能被蓝玉几句贴心的话哄的五迷三道,这身材是起大作用的。 百米外冷兵器碰撞的叮咣声越发响亮,剑锋被阳光的照耀下闪耀出灼人的光芒。只见延布在几番试探后猛的开始猛烈进攻,蓝玉不急着还手,轻松的左右闪躲,顺势抬手随意的挡下攻势,脚步轻盈,眼神却一直锐利的注视着延布。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4节 就这么打了半天,延布连蓝玉的衣摆都未碰上半寸。反倒蓝玉就像个在逗小孩子玩的流氓,只躲不攻,就干耗费延布的体力。 等察觉出延布挥刀劈砍的刀力以及不及初始,蓝玉望了望天际正午的光芒,剑势往上,干净利落的朝着对方要害处刺去,只听铿锵一声,延布侧身一躲,顺势用刀挡在前方。 蓝玉嘴角微微上扬,不及对方稳住身子,他猛的勾起脚尖往下横扫,一个快速的转身托起长剑闪到延布身后,剑锋已骤然横在少年的脖颈处。 “回去再练几年,之后咱们有的是机会比试。”蓝玉用手肘顶住延布后背,收剑时将人用力推到可剌可汗跟前,笑道,“玩闹一场罢了,您要是不忙,等会儿营中再摆上酒宴,咱们接着不醉不归。” 闹剧终归收场,延布被祖父拽着后脖领子回到自己部族那边,明徽颇有些不忍,蓝玉有些纳闷的说道,“你这般担心做什么,他现在是阿剌克汗唯一孙子,心疼还来不及呢,回去也不过再痛骂一场,不会受重罚的。” “真的啊!”明徽听了深觉欣慰。 “……”蓝玉有些发酸的盯视明徽,“怎么,还以为你懂事了不少,难不成你喜欢那小子?” 明徽眨了眨眼睛,见四下里没人往这边看,悄默默勾了勾蓝玉小指,“怎么会,你刚才多帅啊,那叫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气势。” 蓝玉轻轻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会爱看这些花架子表演。” 明徽忍不住低头发笑,蓝玉才想起正经事,把人拉到一旁将披散的长发重新用绑带束成一团,嘴上叮嘱道,“礼部那些官员最是看重体面,你先回去收拾洗漱一番再过来。” 明徽点头认可,回去先将手上的划伤上药包扎,为了表示中原朝廷的豁达大度,穿好正儿八经的官袍去了最后的夜宴。 按道理来说今天早上就该各回各家,被延布这么一折腾,又得让众官僚将士加班参与酒席文化。场面上都说是误会一场,延布小王子夜里想找同伴观景,不甚看错了人将中原的礼部官员拉上同骑,哈哈哈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明徽难免作为主人公被拉出来喝赔罪酒,大人物们用海碗喝,他用杯喝,喝到最后依旧是头昏脑涨,只能强撑着理智才将将站稳。 酒席散场,明徽眼冒金星,视线越变越模糊,被蓝玉搀扶着往营帐里走,哪知延布这小朋友还有胆量悄默声的一路尾随,到了门口才将人叫住。 “阿木拉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延布同两人进了屋,用蹩脚的汉语把话说出口,意识迷迷糊糊的明徽听着歪七扭八的话,真是想了半天才自动在脑海里翻译出来。 “没事没事,我这人向来没心没肺没烦恼,不用道歉的。”明徽乐呵呵的推开蓝玉,一身酒气的红着脸,抬手搭在延布肩膀上笑道,“但你要是诚心,就亲我一把比表歉意吧。” “……” 蓝玉听的脑仁生痛,几步向前想把明徽拉到自己跟前。 哪知延布一不做二不休,在僵持中搂住明徽,对着怀中人的嘴角轻轻贴上后又快速分离,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一下三个人的酒劲都清醒了大半,蓝玉深呼吸一口气,捏紧拳心便要去揍延布,延布逞了能,没想到还真气到了蓝玉,忙不迭的将明徽推了过去,一溜烟的掀开营帐便跑了回去。 “呃……” 明徽眨了眨眼睛,一把将恼羞成怒的蓝玉抱住,“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喝糊涂了,嘴里没个把门的!” “……”蓝玉也不说话,转身找了块湿帕子去擦明徽嘴角。 好家伙,是真的介意啊。 明徽哼哼唧唧的去抱蓝玉,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般盘在对方身上,“他亲我一下,你亲我十下百下,不就没事了。” 这算什么逻辑? 蓝玉还要再说些什么,明徽利落的吻了过去,将所有埋怨的话全堵在口腔中,用舌尖画圈圈的抚慰,不断追逐逗弄,长久的纠缠于一起吮咬,直至蓝玉身下越发变得肿胀,两人再也顾不得其他,胡乱的扯开彼此的衣裤。 蓝玉许是真有些恼了,也不管明徽是否乐意,伸手架起对方大腿,碾起一块油脂膏子摸在对方后穴处,两指并合的挤了进去,几下润滑后,便将人压在墙上顶了进去。 只是抱着一条大腿的姿势明徽站不住的乱晃,蓝玉干脆两条腿强分开架在双臂,让明徽所有的重心全依附在自己身上,抽顶时愈发大开大合的用力。 “唔……我,我不行了……”明徽难得的在性事上吃瘪,也不是被肏疼了,就是觉得疲累,吃不住的抱紧蓝玉脖颈,又是哭求又是嗔怪,在越来越快的交合中连呼吸都急促的几近头脑空白。 蓝玉仿若未闻的低头去吻明徽不断细细碎碎发出呻吟的双唇,性器继续不断的挺挤进后穴湿软温热的软肉,那处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不断痉挛着收缩绞紧,快感油然而生,刺激的人越发想要用力。 “啊……啊……”明徽难以控制的大叫出声,交合处被性器肏弄的啪啪作响,他被肉欲撩拨到了极点,就这么被蓝玉抽顶到前后同时高潮,整个人舒泄了全部力气,直愣愣的往后面倒去。 蓝玉急忙将人重新压在墙上,又狠顶了数十下,方跟着射了出来,拨出性器时明徽红肿的后穴还来不及收紧,连带着淌出白浊的精液,一滴滴的往地上落下。 明徽虚脱般动弹不得,蓝玉长舒一口气,将人拦腰抱起放在床榻间,也跟着一起躺进被窝。 “舒服了?”明徽呼吸依旧急促,闭眼前还不忘挤兑一下蓝玉。 蓝玉依旧不言,只是将人发狠的往自己怀里抱,又有些失落的说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只有我一人,但你心里有我就好。” 哎……明徽于心中叹息一声,突然想到这或许就是依附上位者带来的好处,就连他的多情看在怀王的面子上,都会被无限宽容。 作者有话说: 延布:我只是你们玩吃醋play的一环罢了 已经看到快完结的曙光啦!! 第172章 梦境【上】 回京的路上正是春日里最美好的阶段。 沿途野花成团成簇的盛开在官道两侧,颇有一番意境的绚烂。 只是蓝玉在出发前的当夜里便接到秘令,不得不带上亲信快马加鞭提前赶回京城三大营。明徽倒也无妨,他知道自己身边已经有不少守在暗处保护的锦衣卫一路护送。 就这么不急不缓的和普慧师父独乘一架马车幽幽回京,说不上是否巧合,又一场政变于惊雷中缓缓展开。 雨夜,噼里啪啦的水珠滴答在屋檐上,夹杂着仿佛从近处平起的轰隆雷声,闹腾的小舟怎么也睡不安稳,咿咿呀呀的在襁褓中不断小声呜咽。 作为便宜老爹,明徽就这么守着宝贝女儿小舟,干脆将前世所想起的一切童话故事背给她听。好不容易小舟终于有睡觉的意思,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阵急促敲门声。 天爷! 明徽警觉的将小舟托付给奶娘继续哄睡,撑起一把油纸伞便往大门处走去。 “谁?”明徽小心翼翼的问道。 门外片刻后却响起段鸿亦的声音,他压着嗓音,着急的话都说不利落,断断续续表明叔父从太医院回府的路上被福王绑走,已经快四日没音信了。 “别慌,也别怕。”明徽冷静的松开门栓后牵住段鸿亦掌心以做安抚,将人拉进屋内时不忘从柜中寻出干净的厚帕子去擦拭对方满脸的雨水。 赵晖这个人明着要做出一副宽仁模样,背地里要多阴有多阴。他现下获得太子之位的唯一阻碍便是福王党系,还愁找不着合适的机会一网打尽呢,段院判这事不就成了最好的导火索。 明徽想了想,却对着满是担忧面容的段鸿亦说道,“福王囚禁你叔父,无非只是想知道陛下日子到底所剩几何,看还有没有机会奋力一搏。我知道周围有很多锦衣卫盯梢,你找我的消息不一会儿便会传到怀王耳边,想来他也一直关注那边的消息。” “我去找怀王!”明徽微垂的双眸突然抬起,虽依旧是那副散漫模样,目光却格外认真的望向一脸疲惫的段鸿亦,“段郎,从前你帮过我很多很多,这一次你放心,有我在。” “哎……”段鸿亦到难得见明徽严肃起来的模样,想抬手去抚摸那道熟悉的眉眼,却怎么也使不出劲来,只剩下满腔无言的复杂情愫,“小明徽……我多怕你变得陌生,又多怕从此再也留不住你。” “不会的。”明徽唇角勾起一抹明媚的弧度,字字说的坚定,仿佛要起誓一般,“我不会变,你我间的情意也永远都在。” “……” 过往最会说调情话的嘴到如今却再说不出任何花言巧语,唯剩下长久的沉默。段鸿亦蹙紧眉心,抬手缓缓捧住明徽的脸颊,在对方额头上印下一吻。 明徽同样沉默着换好正装,重新撑起一把伞往门外走去。 按照他的预想,这会儿消息早已传到赵晖那边,自己半路上定会被人拦住。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还没走出巷口,燕斐青已经撑伞一身兵卫玄甲的等待在原地。头盔的阴影下,明徽看不清对方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军令牌,并道,“你不必担心,按照计划本就是今夜动手,夜袭王府。” 明徽一时心间紧紧的抽搐,突然有股冲动想上去去问一句,这几月为什么不露面,为何第一句话不先问问自己伤口是否还会痛。为什么做了那么多事从前不和自己商量。他到底是他虞明徽的大哥,还是他赵晖的鹰犬走狗。 可那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是早已经明白了燕斐青活着的目的。 “大哥……”明徽丢掉手中的油纸伞,猛的向前走了一步,将人用力的抱在怀中,嘴里不断唤着,“大哥……” “你不该去那个场合。”燕斐青声音沙哑,抬手轻轻抚摸明徽被雨溅湿的头发,“今夜过后大哥便赎罪了,从此以后便只是你的大哥了。” “不,我要去。”明徽强忍住翻涌的惧意和酸涩,坚定的挺直背脊,“我身上流着赵家的血,有些事我必须要亲眼看着。” “好。”燕斐青欣慰的笑道,“妧姨泉下有知,也该原谅我从前种种……” 换好蓑衣,同骑一匹白马,两人就这般往福王府赶去。到了门口附近,领队的看过燕斐青的腰牌,随即召集人手分派队伍。十多人搭好长梯,轻武装队伍先攻入府邸,另一队人马早已备下撞门的长木。 轰隆雷声下,伴随着血腥屠杀,所有人接到的指令皆是福王私扣太医,与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明徽被护在一间楼阁之下,在门口听着不到百米内的杀伐惨烈之声。 他有些好奇自己为何如此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可如何安慰自己呢。 因为他身上流着赵家人的血。 燕斐青不懂他生母徐妧儿临死前为何选择将自己送去虞家,因为那条路固然平庸无爱,却不必经受这般冷眼看着人血混杂雨水淌满整条街巷的炼狱。 可命运还是将他推向赵姓,根本无解。 直至凌晨时分,杀声渐止,福王府的大门从内部被众人打开。 明徽站在一身重甲的人群后,瞪大了眼睛凝视着燕斐青满身是血,头盔早已没了踪影,被两个人押着出来。领头的将士没有细说,只是招呼一旁的锦衣卫将人关进诏狱。 诏狱……明徽听罢默默握紧拳心,恨不得用指甲扣破皮肉,流出些血来才觉得不至于如此心痛。他长长吐出郁结于心的一口长气,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又不知到底如何疏解那股痛苦。 他几乎立马预见了燕斐青的下场,狡兔死,走狗烹…… 不能死……至少留下一条命啊。明徽腹部一阵痉挛,极致的痛苦下他只想干呕,再也顾不得其他人的阻拦,冲到燕斐青跟前将人狠狠抱住。 这次来的锦衣卫多数人都是赵晖心腹,自然知道主子多在意眼前之人。 明徽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哽咽着嚎哭着,仿若这世间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只剩下满身是血的燕斐青与他独自相拥。 这是个人性的大叛逆者,因为年幼时心底埋下的阴暗,拉扯着他犯下大错。可逐渐明白对错时想要弥补曾经,反而犯下更多的错。到最后以致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填补。 明徽知道燕斐青这个人多么该死,可到了临头,他只有深切的舍不得。 他无法用言语来评判对错,燕斐青这十多年来的赎罪之路是否真的能抵消曾经的恶,他不是站在高台上的审判者,他只觉得胸口处深切的刺痛。 过去种种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年幼时小心翼翼的看顾,少年时再相遇时的愧疚沉痛。以及这些年点点滴滴的温柔相伴,无声无息的关护,春日里的一束桃花,夏日里无意识抬臂遮阳下的阴影,秋日里送到手中的一包包桂花糕,冬日里抱着便不愿撒手的温暖怀抱…… “明徽,去吧……”燕斐青满是鲜血的双唇溢出最后一声,似乎是呢喃的叮嘱,“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明徽无意识的被一旁侍卫使劲拉开,不管不顾的哭喊着,“你别走啊,大哥,别走……” 我娘到头来没怪你,我也不想怪你的。 可是赵晖呢……他能替赵晖和他的母亲去原谅吗?亦或者在赵晖看来,燕斐青这个戕害他母亲的同犯,最简单的死法是否算一场施舍。 明徽喘息着,一把将所有人推开后往怀王府走去。 怀王府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卫保护,明徽随着管事太监走进内院书房处。 里屋不断传来阵阵磕头声,有人反复哭求道,“兄长他就是被人利用的糊涂虫,他哪有胆量去跟您争……求您了,咱们……咱们说到底也是同宗的兄弟啊,您留他一命,终身囚禁宗人府,或是搭配边关服苦役也罢……饶他一条性命吧……”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5节 明徽这时候了都忍不住腹诽一句这世道人怎么一个顶一个惨的,求人还得排队。 引路的内官退下,偌大的正厅唯留他一人推开门,掀开层层帘幕,透过一道缝隙看着赵晖单手撑着下巴,威严凌厉的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俨然已有储君风范。 “他若不死,如何服众。”赵晖目光冷冽,神色里掺杂几分薄怒道,“他死后,福王府的爵位便是你来承袭,岂不是更好?” 赵昕听罢依旧不住的磕头,哽咽着哀求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求留父兄一条性命吧。” 赵晖不再说话,眼眸愈发幽深难测。 半晌后他叫手下侍卫搀扶赵昕先去侧殿,自己则手扶额头陷入静思。等稍有头绪,微微抬头时便看许久未见的明徽站在层层纱后,模糊的像是梦境。 他忍不住蹙紧眉心,招手让人过来。 明徽提心吊胆的慢慢靠前,赵晖方才看到对方衣服上狰狞的血迹。 真脏啊……赵晖眼帘低垂,薄唇抿成一道凉薄的森冷。 因为这流的是别人的血。 “燕斐青,会被处死吗……”明徽瑟缩着望向赵晖,在压迫感中不由浑身颤抖,豆大的泪珠随即滚落于眼畔,“你也会杀了我吗?” 听着明徽的质问,赵晖没来由的想要冷笑。一阵无言的心火燃烧,他一把将桌子推翻,大步走向明徽,居高临下的沉声道,“我有千万种理由来恨你,可以用最残酷的手法要了你的命,可我到最后只是想爱你!” 他单手一把掐住明徽脖子,瘦削修长的手指扣在对方脉搏处,感受着咚咚的惧怕,“你为什么要质疑,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了你的命?” 明徽脸色苍白,早已吓的说不出话来。赵晖气不过的将人重新搂在怀里,又想安抚,又觉得愤懑,最后却只想嘴对嘴的相吻,用啃咬的方式逼明徽就范。 彼此冰凉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明徽这次却主动伸出胳膊抱在赵晖脖颈两侧,依附着张开齿关,勾住对方舌尖缠绕着轻吮,追逐着挑弄。 流着同样鲜血的两人,如此相似又不同的两人。兄弟间湿漉漉的朦胧暧昧,致命的引导着欲望。 赵晖还是生涩的不知如何回吻,直至双唇分开,明徽湿润着眼睫,无比哀怨婉转的说道,“二郎,我遂了你的意,你放过燕斐青好不好。” 赵晖神情复杂,低头重新发狠的吻向明徽。 作者有话说: 快大结局了过把骨科强制爱的瘾,但注意看标题哈哈!! 懒惰的作者竟然双更了,快来人夸夸哈哈哈!! 每个攻的人生线都快补齐了嗷嗷!! 第173章 梦境【下】 蛮狠的索吻间,赵晖只觉血气翻涌,胡乱的扯开明徽一层层的外衣,直至所有沾有污秽血迹的袍服被踏在脚下,唯留一身干净的纯色亵衣。 “你和严元道从前是怎么做的,你怎么亲吻他,侍候他,讨好他的……”赵晖无法回避自己对血亲毫无道理又蓬勃的欲望,如同野兽一般丑陋。 他单手将明徽发顶的玉冠银钗松开,披散下的长发打着卷的落在肩头,更衬的人凄楚可怜。 “如今都换成是我,明白吗?” 赵晖单手掐住明徽的后颈,将人用力摁在自己怀里,仿佛是珍惜,又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情。他将手掌从下摆处缓缓探进明徽亵衣,抚摸着对方腰侧滑腻柔软的皮肤,直至双手揉至胸前,两粒凸起的乳尖在指间呷玩中变得发硬,只要轻轻一个捏,便能听到明徽难耐的沙哑喘息。 赵晖深深的呼吸一口,将对方身上所有的衣物褪去,赤裸裸不留一物。而他只是褪去外氅,玄色的里衣上用银线绣着华贵的图案,皮制的腰带间挂着玉佩碧玺,一切都好像是在衬托明徽此时此刻无限的低微谄媚。 可这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赵晖头脑愈发混乱的迷惘,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如梦境般虚幻,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地。 明徽却在此时此刻主动跪下,轻巧的掀开长袍,抬手缓缓解开他亵裤的系带,主动而温柔用双唇摩挲在小腹处。 “唔……”赵晖猛的摇了摇头,只觉湿漉漉的触感舔舐在腹部的肌肉处,而那感觉慢慢下移,直到被柔软温热的口腔含住性器的那一瞬间,方才真切在这场荒谬背德的缠绵中生出刺激的快感。 明徽用舌尖抵着龟头嘬吮,缓缓吞进少许便难受的呜咽出声,可赵晖觉得畅快,他只能自顾自的继续吞含性器,半眯着湿润的眼睛收紧口腔,模仿交合般嘬吮着粗挺的性器。 赵晖零星草率匆忙的性经验仿佛一时间被抹上一层厚厚的泥浆,明徽只是舔吮着,并未吞含的太深,可他还是尝到了前所未有的酥爽。 性器愈发胀的难受,赵晖忍不住用手掌摁住明徽发顶,挺动腰胯让茎身捅插的更深,几要将大半根性器全肏进口腔中。 “嗯嗯……唔……”明徽吃不住的呜咽出声,眼睛里蓄满难受的液体,如豆子般滴滴滚落,却依旧不敢放肆半分,只任由赵晖用性器抽顶着口腔深处,将喉壁上颚摩擦出生痛的难忍不适。 最后强烈的腥膻顶在喉管处,明徽来不及推开赵晖挺动的腰部,随着性器胀大抖动,精液一股股射在舌根处,抽出时甚至随着口涎拉出一道银白色的水线。 “呕……”明徽双手掐在喉咙处不住干呕,艳红色红肿的双唇两侧溢出白浊的体液,以及混杂着被性器磨破时渗出的血。 香艳的美人赤裸着披散长发,低垂双眉,眼角含泪,半哀半泣的趴伏在自己脚边呜咽。 赵晖慢慢蹲下身,抓起明徽的长发让他直视自己。 “我从前以为世上所有恩爱的眷侣都该像你和严先生般缱绻情深……我想你只爱他,就如我以为我可以只爱杨姐姐一人。可现在,你和严先生如玩闹一般,杨姐姐只待我如君臣般疏离……”赵晖冷冷的勾起唇角,目光阴鸷可怖,暗的仿佛无光一般,“兄长,你也不会真挚的待我,爱我。可我该是你们最亲的人啊……” “咚咚”两声,外门处传来叩门声。 赵晖应了声后,便传来内监尖锐的嗓音隔着房门回道,“福王世子薨了,老王爷也晕厥了过去,还有便是……燕斐青在诏狱里自尽了。” 赵晖听罢轻皱眉心,却在片刻的烦躁中冷静下来,肃声嘱咐道,“消息不可外漏,等明日圣上回决。” 内监答复一声后匆匆退下。 燕斐青的死讯传进明徽耳中,一时间整个人缰在原地不敢置信,满脸的茫然惊愕,紧接着便是用牙齿狠咬住下唇,血珠顿时染红白色的牙,如呕血般凄厉的决绝痛苦。 那模样像极了年幼时发疯中自伤自残的母亲,更像那日满天大雪,明徽飞扑过来为自己挡箭时受伤的缩影。 “唔……唔……”明徽将脑袋埋在膝盖中,蜷成婴孩般的模样侧躺在地上大声哭噎着,沉痛中无法疏解,仿佛只有死亡方能畅快。 “你就那么在意他?为了他低声下气的百般祈求,不惜献上自己,伤害自己?”赵晖蹲下身,平静的望向满脸泪和血相交织的明徽,声音冰冷的仿佛如一把尖刃刺在人心上,“他死了,却并非我下的令。但你以后不听话,那些你放在心上的人我到可以一一处置。” 赵晖心中释然,从怀中掏出块干净的帕子,想擦拭明徽脸上污脏的浊液和血痕,却被对方直愣愣躲开。 那双满是怨恨愤懑的眼睛瞪视着自己,赵晖不去理会,把一旁散落在地的衣料扯成布条,三两下绑住明徽试图挣扎的手臂。 “兄长,你以后只爱我,疼我一个人,好不好。”赵晖用手压住明徽乱踢的双腿,扶着性器便要强行顶进去。 可这样反复不得章法,那穴口又涩又紧,只挤进半个龟头便撑不进去,他只好沾了些体液用手指先送进去简单扩张,不管明徽反复的哭嚎喊痛,他还是用了蛮力抵着穴口发狠抵入。 “啊……”明徽躺在地上握紧了拳心,除了心里发疼,肉体也在暴行中痛的无法言喻。 赵晖像发了疯般,即使性器被生涩紧致的穴肉绞的发痛,也要不管不顾的跟随本能抽顶。 他不要快感,只要最直接亲密无间的肉欲。每一下都要又重又狠,拔出性器后紧接着深顶进穴心,被里面蠕动抽搐的软肉包裹着绞弄,简直分不清欢愉更多一些,还是折磨更多些。 后穴禁不住这般的肏弄,穴口被粗长硬挺的性器刮蹭出一层血水,反而起到了润滑的作用,让赵晖发疯的磋磨变得越发顺利,也更加不可理喻的抽顶。 “好痛……”明徽疼的浑身发颤,眼前的万物浮现在眼前却又变得零零星星。 一时间不知怎么的万念俱灰,他望着地上碎开的磁片,用手指紧紧抓住一片,往自己手腕处深深的割去。 赵晖只顾着疯了般的发情索要,起先还能听到明徽不断的抽噎呼痛声,渐渐声音微弱,再往前看,一汪鲜红顺着冷白色的手腕蔓延散开,明徽整个人倒在艳色的血泊中,几乎奄奄一息的微弱呼吸着。 哀怨的,赤红的,毫无生机的目光中含着满满的仇恨和厌恶,宛如一团白雪中的枯叶。 不要…… 赵晖停下一切动作,大口喘息着想要去抱紧明徽。 可将死之人却留住最后一丝力气躲闪而开,大片的鲜血依旧蔓延,像是火一般。 不要…… 赵晖喃喃着,心仿佛也跟着明徽永久空寂的瞳孔碎成数片,再也顾不得其他,将人紧紧的抱在怀中。 这大概是场梦吧……赵晖将脸埋在明徽尚有余温的脖颈处,眼角有泪滚下,他难忍的哽咽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仅剩下唯一的血亲,他的兄长,他半是爱,半是恨。为什么他要背德的逼迫乱伦,为什么他要明徽有情欲的爱他。为什么自己马上要登上万人之巅,好似什么都掌握在手心中,身边却连一个真心亲近的人都没有。 永远在猜忌,永远在提防。数不清的阴谋算计,看不尽的世故人心…… “兄长……”赵晖头疼欲裂,又觉得周身在旋转般支离破碎。 再望向怀中人,不知何时生起的火焰出现在衣摆处,只是眨眼间,大火已飞速将人团团包围,发出劈啪作响的燃烧声。 随即火势倾覆,将人彻底烧了个干净。 屋外大风吹过,除确一片白茫茫的干净,什么也不在剩下。 “不要……”赵晖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猛然从桌上惊醒,望着眼前一尘未变的桌椅摆设,长久的陷在梦境中反应不过来。 明徽……明徽…… 赵晖心慌意乱的站起身来往书房外走去,心里那阵深刻的沉痛依旧,他不住流下泪来,嘴里不住呢喃着明徽的名字。 是梦境吗? 真的是梦境吗…… 蓬勃的情欲和无法与他人言说的恶意被无限放大,他的爱与恨在梦中扭曲成一片荆棘丛,任谁都会受到伤害。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普慧大师坐在屋檐下念着经文,见赵晖踉跄着走到自己身边,忙起身笑着说道,“殿下放心,记挂之人一切安好。” 赵晖僵楞在原地,瞬间便清醒而来,目光流转间从方才的怅然若失立马转换成不可琢磨的猜忌提防,以及永远不会停歇的谋算。 普慧师父垂眸轻叹一声,转动着手中佛珠,“老僧此次前来,是想要向殿下求一人的生死。” 赵晖不经蹙起眉心,抬手冷漠的抹去脸颊上还残存的泪珠,对普慧师父说话时语气依旧平和,目光却锐利肃杀,“福王和世子必留不得性命。但我知道燕斐青一直受您的庇护,十五年前您在京郊庄户里救下他,并送去燕将军府下效力……也罢,这些年恩怨相抵,他助我良多,几次以命相搏。如此这世间便没有燕斐青这个人……师父不如再赐他一个名字,将他送去北镇抚司效力。” 普慧师父神色自若,似是对于赵晖能说出这些话极为欣慰,便道,“他本姓周,斐字太重,他担不起,就还是叫回周青吧。” 作者有话说: 赵晖能做明徽自伤自尽的梦,那属实是不了解明徽的性格啊哈哈哈,之后会更新一章明徽视角的番外吧,主打一个丁点苦也不吃,你搞强制爱我躺着享受哈哈哈! 第174章 和睦 直至看着普慧师父走出院,赵晖才惘然若失的抬手遮住眼睛。 无光的彷徨世界里,梦境再次重现。他一直以为能在血脉相连的性事中得到铺天盖地的快感,可事实相反,他只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如天塌下来般的悲哀。 他怨明徽不能坦然真心相对,可自己暴戾阴鸷的一面谁又能安心全部受下。相比起彻底泯灭的情义,他到宁愿两人还能维持表面的亲近,只是寡淡简单的血亲罢了。 “明徽……”赵晖喃喃念着名字,回过身缓缓走进书房内侧,不经苦笑着摇头。 经此福王府事变,一夜间风云变幻,世子无颜于宗人府内自尽谢罪,福王病危奄奄一息,王府庶子赵昕承袭爵位。赵晖的沉稳果断,雷厉风行,虽冷峻却并非寡情之人的名声宣扬内外朝堂间。 老皇帝于奉天殿内看着内阁和北镇抚司递上的折子,一时间思绪万千,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却又甚觉满意,于夜里写下一道圣旨。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6节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钦若前训,时惟典常。咨尔怀王赵晖,早集大成,不屑幼志,自顷离明辍曜,震位虚宫,地德可尊,人神攸属,是用册尔为皇太子。” 一念之差,明徽走到半路上猛然惊醒,思绪混乱间回过身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去。 快到正午的光景,鹿蕴儿正和奶娘抱着小舟在屋檐下晒太阳。小舟见明徽回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咿咿呀呀的张开小小的双手晃来晃去的。 明徽衣摆处混了血和泥污,只得遮掩着先去里屋换洗一番,结果往里走正看到段鸿亦倒在自己床榻上睡的正香。 “……”明徽一阵无语,心道这人怎么心还挺大的! 段鸿亦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见是明徽回来了,忙不迭惊坐起身,一头长发炸成团的披在肩上,别提多滑稽了。 明徽不等人开口,一边把脏衣服脱了扔在地上,一边赶紧回道,“段郎放心,一切安好。你叔父现还在北镇抚司问话,大概明日就会放出来。” 段鸿亦蹙紧眉心盯视明徽,起身胡乱将头发半束起来,踉跄两步过来问道,“你,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明徽淡定的摆了摆手,去衣柜里翻了件干净的月白色对襟长袍换上,摇身一变又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俊俏明媚模样。 明徽不知是心境在起伏中终于得到安宁,还是了悟良多。两人坐在桌前共饮下一壶热茶,明徽捏着手中茶盏,抬头望向门外湛蓝的天空,突然超脱道,“一个人的生与死,皆是自己的选择吗?” 段鸿亦不解的愣住,明徽继续道,“人又是否能干涉他人的生死命运?” 明徽望着天空持续发呆,点点滴滴的记起从大宁都司回来时普慧师父与他单独坐于马车上的对话。 普慧师父足有六十岁有余,背脊却依旧挺直如年轻人。他慢慢转动着手中佛珠,如一尊佛相般端宁慈睦,却突然开口道,“那日于山间,是我故意点破了你生母本为王妃的尊贵命格,叫她小小年纪单纯善良中无端生出杂念。以致后面变成执念,怨念,最后却一无所得。连带着也让你失去了从小的安逸富贵,以及将来或许是滔天的权势。” 明徽心猛的一滞,连带呼吸都变得局促。可驱除所有繁乱思绪,他除了惆怅外还能改变什么,“母亲最后也想开了罢,她将我送去虞府,而不是送去怀王府,便是让我认下这道被改变的命理。” “确是如此……”普慧师父神色丝毫不便,话音依旧平稳,“前怀王宅心仁厚,徐妧儿硬下心肠将你送回王府,他还是会认下你为子,给你应有的名分。可叹她竟然舍下了这般的好前程,反倒将你送去虞宅。” 明徽垂下眼眸,心头处仿佛压了块巨石,让他透气不得,难以平静,“我生母……该是个外表柔弱美丽,内里却好强坚毅的女子。她从小为官家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定要只争第一,想来是因着师父点破的命格之说,让她生出寻常人不同的倔强,当然也会生出孤傲与自命不凡之心,也因此在日日积累中扭曲成一丝恶意。” “而这一丝恶意,想要毁了霍覃宜的名声,反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流落教坊司看尽人世苦难,到最后只剩得一个看破红尘的结局,不可谓自作自受……她将我送去虞家,确实是上上之选,为着虞老爷对她的真心情意,虞家不善待我,也不会将我送去腌臜地方受苦。反倒是送回怀王府……” 明徽说罢神色复杂的望向普慧师父,“我娘大抵打心眼里觉得是自己少年时对于王府的执念太深,才害得所有人不得善终。我到了怀王府,怕也不得安生,甚至性命不保。” 普慧师父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如失神一般的证了证道,“小友还记得来时我所讲的那个故事吗?” “僧人在轮回中尝试千百种方法,但最终明白局中人或许灵魂可以更改,肉身却会始终长存。天定的紫微星杀不得,也杀不死,只有从一开始破坏他的命数,方可成全另一道结果。” 但普慧师父终究还是没说出心中真正所想——那僧人看到的乱世终点,是一个身上流着霍家血液的孩子。斗转星移,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紫微星的命格,而去创造一个人为的国运时,很多人的命运急转而下。 为一人铺路,要牺牲万千矣。 可为了改变国运,万千人悲惨的命运不幸,家破人亡,受辱惨死和瘟疫横生,旱灾,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儿女沦为口粮,人与人相互屠杀的阴骇乱世相比,又如鸿毛般轻飘飘的仿佛不足为重。 一滴泪从老迈浑浊的眼眶中涌出,顺着早已干皱的皮肤落在手背处,普慧师父紧紧握住手中佛珠,叹息一声道,“小友十五岁那年落水之时便该殒命,却依旧活到如今,可见有些命理,人为根本无法改变。” “峰回路转,你还是要姓回赵了。” “我知道有些话其实师父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可以告知,可那会儿我大概无法真正理解其中是非曲直。” 明徽看着普慧师父双目中无言的深深疲惫,鼻腔竟然有些发酸,跟着也红了眼眶,“或许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做到坦然接受现实。但我知道之后要做的,唯有坚守本心二字。知足,不生出贪婪之心,就不会延伸出执念,恶念,人生也许便可安遂了。” 普慧师父沉默着重新转动手中佛珠,不知是欣慰还是释然,突然开口道,“或许我可以帮小友救一人。” 明徽不解的瞪大眼睛,脱口而出,“谁,谁都能救?” “有缘之人皆可救。”普慧师父重新勾起慈悲的嘴角,抬手蘸了些许茶水,在案几上画出一只守于枝头的燕,又轻巧的抹除,在另一旁寥寥几笔画出一只于天际间翱翔的雄鹰。 “那僧人谋算几世,却总忽视于细枝末节的小人物。或许这一世救下的人越多,太平人世的光芒便照的越快呢。” 门外渐响起小舟的哭闹声,明徽骤然清醒过来,起身牵起段鸿亦掌心往屋檐下出去。 “小舟,小舟。”明徽从奶娘怀里将小婴儿抱在怀里,用鼻尖去蹭对方肉嘟嘟的柔软脸颊,没哄两声小舟便止了哭声,继续咿咿呀呀的露出光秃秃的粉色牙床。 明徽仔细去看,发现小舟下牙床处竟然已经冒出点点白色小牙。他好奇的戳了戳段鸿亦的胳膊,“牙快长出来了,是不是快要叫爹了。” “……”段鸿亦啧啧两声,想了想对着小舟夹着嗓子说道,“小舟,干爹教你说话哦,叫爹爹——” 噫……听着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夹嗓子说话,明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快走了几步和鹿蕴儿站在一旁,不过他们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凑在一起继续夹着嗓子哄小女婴说话。 段鸿亦噗嗤笑出声来,又突然有些失神的楞在原地。 或许就是在这么一个大雨过后碧空如洗的正午,他决定这一生都要归于平淡专一。他爱他的家人,孩子,亦同样爱着明徽。更因为自己无法全身心的付出全部,他甚至愿意承受明徽那仿佛是天然的多情。 小舟被大人们绕成圈包围着,终于在期待中从咿咿呀呀中蹦出一个含糊不清的“滴”字。 明徽惊喜的不得了,回头去拽段鸿亦的胳膊,嘴角几乎要扬到天上。 “哎呦哎呦,真就这么开心啊。”段鸿亦伸出手臂轻轻搭在明徽肩膀处,话语间竟然有些发酸。 明徽眨了眨眼睛,悄默声用脑袋顶蹭了蹭段鸿亦的下颚,“你去修修胡子,好好洗漱一番,我今晚去寻你。” 作者有话说: 段鸿亦:我愿意跟着明徽,哪怕是做妾! 第175章 凤冠霞帔【上】 就在明徽以为所有事都在朝美好方向发展的关口,隔壁院的申阁老借喝茶的由头又传来不少京城和内阁的八卦闲言。 明徽一开始还在想这个被严光龄叫做“不粘锅”的申老怎么就爱逮着自己聊些有的没有。后来思考一番,八成是赵晖要让自己知道一些内情,他现下作为太子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不好直接说的话便许了好处让申老来告知。 哎……说来有些八卦听的人心情愉悦,有些便听的心塞难过。 杨首辅因被周府案牵连,一连被御史参了十条大罪,本该要以“谋反”的罪名下诏狱。可偏偏老皇帝还是心软,只判了个罢官贬为庶人。但因此内阁首辅的位置一直还空悬着,老皇帝的意思大概想着让半监国的赵晖来提拔人选,重新洗牌内阁。 但赵晖这边久久未传来动静,次辅高阁老便有些坐不住了,且一下手还闹出个不小的动静。 申老一边摇晃着茶盏,一边微蹙眉心,眼瞧着是十分不屑高阁老这种损人还不一定利己的做派。 具体有多缺德,明徽细细听来差点把手中茶盏摔了——高阁老竟然以后嗣为重的名头,上请奏折让礼部和司礼监的官员着手为赵晖挑选一位能堪大任的太子妃。 众所周知,赵晖一直以来都是立的“情圣”人设,至今太子府除了年少时相识的侧妃杨氏以外,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现下竟然莫名其妙被亲信大臣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足半日,外头甚至已经传出什么太子侧妃杨氏早年嫁进那破落户安庆侯府被姑嫂刁难,数次滑胎,最后还是拼了性命才和的离,早就伤透了身子,根本无法诞育子嗣的谣言。 甚至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已经演变成腌臜市井的嚼舌根子的酸话,实在不堪入耳。 明徽起先还不信,让鹿蕴儿出门买菜时随意打听一番,回来后鹿蕴儿十分不忿的陈述一番,听的人心里被攥紧了般的难过。 也不知这高阁老是要搞汉朝霍光那一套,还是前朝杨廷和那一套,就是非要给宗藩继承大统的皇亲来个服从性测试。但是经验告诉我们,从汉文帝驳回太尉周勃进言起,服从性测试对于一个强硬的藩亲来说,就没个成功的。 当然高阁老或许不是吃饱了撑的,他是真心为了自己一手扶持上位的赵晖着想,皇家子嗣问题素来就不是个人问题,那是鲜明的政治问题,关乎社稷正统传承。 明徽知道杨家姐姐是个外柔内刚的坚韧沉静之人,这些污糟话或许不放在心上,过几日流言便会散去。 春末夏初,桃花悄默声的谢了满地,天空湛蓝如洗。明徽也开始学着这个时代的芸芸众生,读书之余难得空闲的时候,便拉上鹿蕴儿去郊外山中的佛寺上香。 可具体要向神佛们求什么,他也不大清楚。 只不过这日马车将将停下,便有穿着宫装的女官来请。 自从赵晖搬进东宫太子府邸,明徽再也没见过其人,更别提宫人。一路穿过遍地草木香的寺中偏道,尽头处到了山中一落偏僻安静的庵中。 明徽推开门,便看到杨凤屏一身青地牡丹加金锦立领对襟长袄,头梳髻,用金丝编织的灯笼网罩发冠包束,两侧佩戴镶珍珠的花钿,掩鬓。虽说于寻常人家来说已经富贵至极,可对应她太子府女主人的身份,又显得过于低调简单。 那副平日里被精心雕刻出的端庄平静难得起了风波,有眼泪氤氲着含在她的眶中,强忍着,却还是颗颗滚落。 将师父送走,女官们自觉退至屏风之后,杨凤屏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招手让明徽坐在自己身侧。她轻轻拿起帕子擦拭眼角,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恍然道,“哎,那些流言你也听到了罢,让你看笑话了。” “怎会!”明徽无措的捏紧手心,忙不迭回道,“只是……有些心酸罢了。” 杨凤屏叹息一声,将沾了眼泪的帕子放在手心,默默抬眸遥望天际,许久后才开口道,“寻常皇家宗亲的丁点闲言碎语流出,锦衣卫东厂的那些潘子只需半日功夫便能找到根源,打的打,杀的杀,保管不会再有第二人敢嚼舌根。可这次显然是有人大费周折,纵着流言遍地,只想让我主动下堂,腾出位置。” “也好,反正夙愿已偿,再待在那个位置上也是多余。” 明徽听着不忍,却不得不承认流言的背后有一只手在故意操纵,引导事态往最糟糕的地方发展。 杨凤屏慢慢平缓过来,望向明徽道,“少衡,今年秋闱你定要考中,殿下给你在翰林院留了位置,你要勤学苦读,莫辜负了他。他……实在也是疲累,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我离开后入府的新人又不知会是谁的安排……” 明徽心中惊动,竟瞬间明了杨姐姐托付心事的念头。 “他于我……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罢了。他需要高阁老在朝堂中的地位和权势,我做他的妻室,可以给高阁老提供扳倒首辅杨濯的一丝势力。” 杨凤屏垂眸苦笑,说话间眼眶再次湿润,眼泪顷刻间滑落,字字说的咬牙切齿,“我祖父那人,不心疼妻子,也不曾爱护子女孙辈,一心只全扑在他的首辅位置上。说什么为朝廷社稷,天下苍生。我恨透了他的冷漠自私,虚伪凉薄,我所有的不幸哪一条不是拜他所赐。他如今终于被罢了官,贬为庶人,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太子曾帮我重罚安庆候冯家,将他们本家所有亲眷赶出京城,我是感激他的。可论感情……” “不是的……”明徽听的心中发紧,突然站起身来,顾不得其他的打断道,“杨姐姐,太子殿下待你是最真心真诚的啊。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是他年少时憧憬,仰慕之人,是为数不多带给他关怀备至的亲人。他对所有人皆戒备提防,可独独待你是至诚真挚的。他是爱你的……怎么会只是利用。” 赵晖于自己的那些偏执情愫,不过如镜花水月般缥缈却抓不住实际,始终占有欲和控制欲共占上风,根本与真切的爱意无关。可待杨凤屏,赵晖却是即敬且忧,他给的爱皆落在实地上,锵锵有声,明确又张扬的独一份。 杨凤屏更是值得被爱的,她的端和坚毅,骨子里的善良真诚,以及那份历经千帆沉淀下来的庄重内敛,才是能真正包容赵晖的一剂良药。 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赵晖的精神状态离不开杨凤屏。 明徽明白对方是在接连打击下配得感极速下降,可她本该值得更好的对待,更光辉的前程。 “我知道的……“杨凤屏望着明徽激动紧张的模样,有些不解又觉得欣慰,“少衡,只是一个恐怕无法生育的正妻,一个无法爱他的太子妃,以至于往后母仪天下却名声不好的皇后。等不到他不嫌恶,我却累极了……” 明徽摇了摇头,几乎有些哽咽的结巴道,“不是的,杨姐姐,我唤你一声阿姊……这天下本不该让一个并未做错过任何事的人背负骂名。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你的气度和品德就摆在那里,最为端正圣洁不过。该死的明明是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污糟烂人和嘴巴生疮传闲话的泼皮,阿姊,你不要说这些折辱自己的话……” 杨凤屏听罢,抬手轻抚明徽额角处的碎发,“你不用再劝我什么,剃去三千烦恼丝,步入空门,或许我从此以后也可以活的更轻松些。” 作者有话说: 放心,杨姐姐是刘娥人设,先天皇后圣体!! 已经接近尾声啦!争取三章内完结嘿嘿 第176章 凤冠霞帔【中】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中风。 天宥十四年,春。 那天杨凤屏正过十一岁的生辰,母亲送了她一根独山白玉雕刻的海棠发簪,巧的是那花蕊处沁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嫣红,晕染的那海棠花仿佛活过了般。 白璧微瑕,却并不算可惜。 杨凤屏喜欢极了,迫不及待的让母亲给自己戴在发髻上,再也舍不得摘下。 父亲见状笑着说道,“那发簪本是一对儿,还有根同样沁了红的梅花簪子,你母亲却说要送人呢。” 杨凤屏听罢去摇晃母亲胳膊,撒娇着想把另一根同样要过来。 母亲被央求的哭笑不得,嗔怪的瞪了眼丈夫,抬手便去敲杨凤屏的额头,“那一根我是买来送给你姨母家小女儿的,和你年纪相仿的那个,叫慧珠的丫头。”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7节 杨凤屏捂住被敲痛的额头,转身又去抱住父亲的胳膊撒娇,“父亲这次可要送我什么新奇玩意。” 杨父轻咳两声,从身后缓缓掏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杨凤屏,杨母噗嗤笑出声,想揭穿夫婿,又被杨父抬手捂住嘴巴。 杨凤屏满脸疑惑,打开后不经有些汗颜——那可是一整盒用黄金打成的精巧小元宝,足足有十个有余。 谁家过生辰直接送银两的嘛!尤其他们这些官宦清流人家的闺秀,平日里只愿意聚在一起讨论些诗词歌赋,阳春白雪,最厌恶什么银钱铜臭。杨凤屏不解,看了看大笑的母亲,和脸红的父亲,一时有些纳闷的楞在原地。 杨父想了想,不好在隐瞒下去,便蹲下身与杨凤对视,“凤屏,你也渐渐大了,到了要学人情世故的年纪。父亲……到了年底或许要外放去云南府,你跟着祖母留在家中,要学着管制下人,料理家务,孝敬长辈,还有和那些官眷家的闺秀来往,这些小金元宝留在身边会派上用场的。” 杨凤屏顿时鼻腔发酸,瞬间红了眼眶,“父亲这次外放不带着女儿吗……” 杨母有些看不下去,利落的推开丈夫,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小心嘱咐,“云南府多山,近几年盗贼匪徒常有出没屠戮百姓,你父亲这次去是为了平乱,你个女儿家好好待在家中,万万不可跟着去冒险。” “可母亲也是女儿家啊……”杨凤屏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臂,嗫嚅着,眼泪滚滚落下。 杨母跟着红了眼眶,却只是将目光轻轻望向旁侧的杨父,“你父亲这人啊,有时候做事优柔寡断,离不得母亲。” 杨凤屏倔强着继续哭声问道,“可那云南府危险,为什么要带着弟弟。” 杨母叹息一声,垂头落下一滴泪来,“凤屏,你也知道你祖父那人,从去年时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喜怒无常,尤其对待晚辈皆严肃刻板过了头。你已经长大了,母亲信得过你,可别让你弟弟待在祖父跟前把性子养钝了。” 杨凤屏用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哽咽道,“我不听这些别的,就是母亲偏心,疼弟弟不疼女儿!” “好孩子,母亲怎么会不疼你。”杨母听罢更伤心了几分,将凤屏搂进怀中安抚道,“你要知道这世道待女儿家格外苛刻,你若在云南府贼乱中出了丁点的问题,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杨父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母女二人扶起同坐在座椅上,“真是的,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一般。凤屏莫忧,平乱不过一两年的光景,父亲母亲和弟弟定每月给你来信。还有……你若不想在祖父底下受气,我写信让你姨母过来把你接去蜀地生活也好。” 杨凤屏止了哭声,懂事的摇了摇头,“我愿守着祖父祖母,日日盼着父亲母亲早日回京。” “好孩子……”杨父摸了摸女儿哭红的脸颊,垂下眼眸长久说不出其他话。 在杨凤屏的记忆里,那夜掺杂着太多感情。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明白了,将话深深记在心上。 可当时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有生离死别的那一天,甚至因为噩耗来的太快,她连父母弟弟最后的遗容都未见到。 魂兮归来,杨凤屏的梦中也只会出现那几座漆黑的棺木和满是白色,烟雾缭绕的灵堂。 她披麻戴孝,目光空洞而刺痛,门外一阵狂风吹过,她以为父母阿弟来看她最后一面,匆忙间转身,却只看到纸做的铜钱在天空用力的飘扬着,继而缓缓落下,被路过的人踩在脚下。 她再也顾不得几日来痛哭而红肿的眼眶,跪在泥地上重重的磕头与亡灵告别。 母亲,父亲,弟弟……你们为什么不把凤屏也带走啊。 杨凤屏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抗住所有痛苦之后会将亲人永远留在心间,可因着整理书信的缘故误进祖父书房,意外从箱底翻出一封封书信,方如惊雷贯身,原来那场害死她所有至亲的匪乱背后竟然是一场官场博弈。 在首辅位置上摇摇欲坠的祖父为了斗倒当年威胁自己地位的祁阁老,竟然亲手制造了一场藩王联合山匪的祸乱,罪指祁阁老包庇谋逆。 甚至为了撇清自己,一早安排独子前往云南府平乱。 可他机关算尽,算的到首辅的位置保住了,自己独子一家却惨死于战乱中吗? 还有牵连到户部主事申老,长子长媳在战乱中受了重伤,不治而亡。尸首运回京城时,申老哀嚎痛哭,不时便在棺前昏厥了过去,他可是祖父的儿时至交好友啊…… 杨凤屏看着手中的一封封秘信,想着祖父那张始终平静的面孔,突然意识到,他人或许早就疯魔了。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他彻底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就是这般一个残忍可怖,不择手段的人,身边竟然有祖母这么一个温良柔善之人日日待以真心,数十年里从未改变。 杨凤屏不解,从那日起便觉得意识混沌迷惘,一时大病不起,药石难医。 她想,她要随着父母弟弟一起去了。 可她命实在算硬,躲过所有天灾人祸,撑着一口气等到姨母亲自过来哭求着将自己接回蜀地。 大病初愈之时,杨凤屏遣开仆从,独自一人去湖边散步,第一次遇到才六岁左右的小赵晖。那孩子小小的年纪,却满眼戒备提防,衣着看着华贵不凡,满身是伤的瑟缩在角落里。 杨凤屏想起姨母家与蜀地怀王府不过隔了一道厚厚的高墙,其中有一二处没被封住的小墙洞也未可知。再加上偶尔听丫鬟婆子们闲谈,怀王妃患有疯病,冷不丁便会重伤小世子,实在可怜的紧。 想起自己早忘的幼弟,杨凤屏一时心软,偷偷去房里寻来治伤的药膏给小赵晖涂上。 安慰他,疼惜他,擦拭他满脸的泪水,把那仿佛是遗憾的所有亲情一股脑的,毫不顾忌的倾覆在眼前这个同样倔强坚韧,饱受磨难的幼童身上。 后来怀王知道后甚至给了自己一道王府的令牌,叫她随意出入,好跟孤独的小赵晖为伴。 她待小赵晖,真挚,真情。 直至赵晖到了十一岁那年,京城来信,她必须要听祖父的话嫁人了。 杨凤屏知道自己要嫁进的安庆侯府自从老侯爷去世后便一蹶不振,颓靡奢乱,荒淫不堪,已是虎狼之窝。可祖父近几年来越来独断专行,强势威严,不可也不愿废去婚约,以致周身连一个相劝之人都未有。 甚至姨母家的慧珠妹妹还冷言嘲讽,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在大势前显得那么无力,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杨凤屏在返京的前一日,在自己的首饰柜中翻出十一岁生辰时母亲送的海棠发簪,她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簪在发髻上。而旁侧那一柄梅花簪,她想了想,实在觉得慧珠妹妹不配,转身便去了怀王府。 和赵晖告别之际,她想到或许此生再也见不到和自己如此性情投缘的弟弟,便将发簪轻轻插进对方发冠之中,并认真嘱咐道,“咱们这可是一对儿的簪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而嫁入安庆侯府的那三年,是杨凤屏最不愿回想起的灰暗过往。百年家族因后辈无人接替而大厦倾颓时的人心鬼祟,污脏欲望。人再次变成一团模糊的黑雾,他们没有心,残忍凉薄,无恶不作。 被逼小产后,杨凤屏是用刀划破小臂,满身是血的比命相逼,以及祖母半生的财帛利诱才换来的合离结果。 脱离苦海后再次返回蜀地,于姨母手下的庄户寻了一院偏僻安静的住所。本以为吃了那么多苦,一切都会变得平逸。可不过一年,京城便传来祖母和安庆侯府女眷发生冲突后的跌落台阶,当即没了气息…… 杨凤屏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的本心还要再经历什么才能彻底破碎,她坚毅的活着,百折不屈,尽可能的善良,真诚,可周身的苦痛却总是接连不断。 她末了才想明白——她不肯死,她不服输,她倔强刚烈,是因为从始至终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依旧站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要他的祖父杨濯身败名裂,她要杨濯得到报应。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更一章,记得来看!! 第177章 凤冠霞帔【下】 世界微尘中,吾宁爱与憎。 天宥二十七年,春。 杨凤屏终于得偿所愿,在和高阁老筹谋算计中,亲眼看着祖父杨濯被下旨罢官,贬为庶人。 圣上曾经赐下的首辅府邸被收回那日,那个快七十岁的老人无儿无女无伴,褪去那身穿了二十多年一品大员的仙鹤补子绯袍和乌纱帽,他不过是个早已满头白发的沧桑老人。 换上一身素色的及地长袍,杨濯却未见丁点佝偻瘦骨,背脊挺直的骄傲仿佛已经将他浇筑成了一块坚硬的铁石,收拾完最后几箱书卷后独自架上马车往乡下老宅而去。 灰尘仆仆中,杨凤屏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望着她此生最恨的人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 可不知为何,有风吹过,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滚滚而下。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释然。没有,一点也没有。 现下就算将杨濯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又能怎么样,她的父母,兄弟,祖母没法再活过来,她受过的屈辱也不会凭空消失。 她和她的祖父杨濯,皆失去了所有的血缘至亲。人群往来间,她们或许是这世上最该亲近的祖孙二人,可彼此间除了深深的厌恶仇恨外,还能剩下什么呢。 转身回府后,再遇赵晖。 杨凤屏却不知为何,脑海里都是那个初见时六七岁的小孩子,或许比眼前这个威严的怀王殿下,她更愿意赵晖还是曾经于自己膝处痛哭流涕的幼弟,至少她可以无负担的托付真心真情。 同样的阴鸷敏感,喜怒无常,和祖父一般凌厉可怖的目光和强势手腕,赵晖俨然已经变成了第二个杨濯。 她一生都在被权势欺压,她反抗至今,早已疲惫麻木。她到情愿余生皈依佛堂,真正做一次自由身。 可老天爷会给她真正想要的吗? 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论谁能想到一场余尽的春雨过后,晴空万里如洗。正中午的档口,被罢了官的前首辅杨濯于京城最热闹的菜市口一处茶摊前摆下笔墨纸砚,挥笔写下一篇长文,号召天下书生为孙女鸣一声不公。 ——孔子曰,故大德者,必受命。本朝之为盛世,犹中国之有先例。古之汉景帝之后面,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何损于德行乎?今之无影无声之谈,加之于孙,吾之心可以对天,可以对圣,可以共才于天下人…… 明徽有幸在人群中观得此“辩论大赛”。 一个人的道德品行到底该不该被她的过往婚姻拖累,这是个严肃又荒诞的问题。严肃在于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离婚和二婚对于女性群体而已依旧与耻辱挂钩。荒诞在于她们隐身的混账丈夫们被选择性的忽略,骂名却永远和性与贞洁挂钩,令人匪夷所思! 这位前首辅身行挺拔健硕,满头白发利落的束缚在深色巾子下,全然不见老迈疲惫。他高昂的诵读自己书写的长论,几乎要以舌战群儒的架势开始辩论。 不一会儿他门下的学子便汇集于此,不管认同与否价值观,都要为这位曾经的恩师站台。当然有赞同方,便有反对方。两个群体对站于茶摊两侧,纷纷开始长谈阔论。 引用权威:比如那几位二婚却贤德明理的皇后。 上事实数据:比如官府有明令规定女性二婚的权力和资格,这些年有多少二婚比率。 逻辑推理:如果二婚这么值得批判的话,那朝廷干脆下旨之后科考入仕之人母亲必须头婚。 预设立场:你如此贬损二婚妇女,是不是看不起汉武帝刘彻生母,人家魏文帝曹丕娶甄宓时都不介意,你们狂吠什么! “……”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吵架,还是扣帽子,搞对立,上价值实用啊! 凑完这个又滑稽又让人无语的热闹,明徽叹息一声,突然想起教员说过的一句话——革命的首要问题是什么?是分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啊! 现下局势大变,显然曾经同仇敌忾的战友,比如高阁老,开始给赵晖有意无意的添堵找事。好不容易扳倒的前首辅杨濯,竟然不顾脸面,主动前来解决问题。这背后的权力制衡,人情世故,都是门大学问啊! 真是一时间不知替杨姐姐悲,还是替杨姐姐喜。 明徽搓了搓麻木的脸颊,想要慢慢走回自己院中时,半路突然被一架熟悉的马车拦住,被老仆搀扶进车内时才发觉普慧师父正坐在其中。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聊天内容过于玄妙,明徽现下看到这老僧便觉后背发寒,浑身不适。 普慧师父没有抬头,只是低头认真摆弄眼前案几上的棋局,许久后才落下一子,沉声道,“老僧算出七日后夜里天际会出现百年一次的五星连珠奇景,太子殿下就算铁拳铁腕,舍得弯下脊梁去求人,也要借着天象玄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几日你得了空就守在杨氏身边,千万不要让佛堂安静埋没她的坚韧与才智。” 明徽听的目瞪口呆,脱口道,“可杨姐姐她人不愿呢。” 普慧师父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抬头对着明徽笑道,“明徽小友,如果你有的选,你会继续现在这一条路吗?” 明徽顿时楞在原地,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接话。 有的选的话,他一打死不会继续留在这个时代,二当然是不愿和赵晖沾上半点关系,承受那些如山高般的沉重压力。可问题是现在自己得到的所有好处,几乎都来源于赵晖给予他的亲密关系,所以……无解啊。 “咱们都是没得选的人。”普慧师父抬手又在棋牌中下了一子。 明徽猛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真是再也不愿多言一字。 杨凤屏的命运和作为“明徽”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从来没得选择。他们的不幸如基石一般,在人为因素下缓慢建立成一座高耸的楼塔。经历的越多,越仿佛让这楼塔坚不可摧。而这一过程中,没人问一句他们是否会承受不住。 当然明徽并未觉得自己有多苦过,他所经历的那些如一片薄薄的云片,早已随风而散。可杨凤屏经历的呢,她要比自己坚韧百倍,千倍…… 或许是见到明徽眼中的落寞,普慧师父心中一时不忍,有意劝道,“有些人注定无法当一个寻常百姓,老僧若现在告诉你她或许在十余年后能救下千万人,你会不会更情愿些。” 又是场火车难题……明徽叹息一声,现下除了点头答应,还能如何呢。 事实上明徽又能怎么劝杨凤屏呢,他自从应下普慧师父的嘱托后,日日跑去佛寺拜香,拜完后就去偏院住所处去看杨姐姐,陪她聊天解闷,或是抱上几卷书去讨问学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8节 杨姐姐博学多才,且人随和明理,就好似早已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愣生生拖延着剃度出家的时间。 终于,七日光景转逝。 杨凤屏一早起来便遣开所有仆从,独自一人身着素衣长衫,跪在佛堂前卸下发髻,金钗和玉饰褪了个干净,披散着乌黑长发等待来剃度的师父。 明徽一夜未睡,顶着黑眼圈来完成任务时,剃度的师父已经开始诵读佛教,手中拿起薄薄的刀片割向长发。 “圣旨到——” 明徽努力平复呼吸,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普慧师父一早给他的黄色绣龙纹锦缎滚轴。 本就安静空旷的佛殿里传来阵阵回音,明徽见剃度的师父停下手中动作,合掌静立于一旁。 他打开圣旨后他不自觉挺直背脊,字字念得铿锵有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侧妃杨氏德才兼备,诞钟粹美,品貌出众,与之怀王堪称天造地设,朕躬闻之甚喜。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正式册封为太子正妃。一切礼仪,交于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 随即身后一同跟来的宫中尚仪局,尚服局的数十名女官带着太子妃礼制的凤冠霞帔和礼部的官员乌泱泱一大片的站在殿外,一同跪下齐声恭请太子妃娘娘回府。 从听闻祖父杨濯与众儒生于菜市口的一番“鸿论”起,杨凤屏这几日只觉这辈子的眼泪都已经流了个干净。现下除了极度的讽刺,挫败,厌恶,怅然……她眼睛干涩,再也滴不出一颗泪来。 从儿时失去父母的庇护起,她所有任性的资格都被捏了个粉碎,而骨子里的坚韧却一直撑着她走到今日的位置。她到如今才看清自己襟怀坦白,仿佛天然的无谓。 她不在乎世人看待她的目光,给予她的评判。因为那些都不是她的错,更不该是她的弱点,她的耻辱。 她的背脊始终挺拔,不曾因为流言蜚语而卑微。 是啊……曾经灰暗之路上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苦难,当真愿意放下那一切吗?当真,甘心吗? 落了一地的金钗玉饰被品级不高的宫人捡起,尚仪女官让人摆开屏风,尚服女官们端着整洁簇新的翟衣礼服和九翚四凤冠走到跟前,为杨凤屏梳换华服。 深青色的翟衣织有翟纹九等,胸前背后各有绣条行龙,每条龙之间饰以火焰宝珠,一层层的套在身上时繁琐而庄重。 九翚四凤冠,冠饰为翠翚九只、金凤四只,冠后缀双博鬓,面部饰珠翠面花五事,耳戴珠排环。最后佩戴青袜、青舄,舄首加珠三颗。十几斤的重量就这么压在一个人的身上,何等的至尊荣华。 屏风撤开,梳妆穿戴完毕的杨凤屏面容端和平静,举止依旧挑不出瑕疵的娴雅守礼。 她缓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佛殿。 春末正午的阳光不算刺眼,照在人身上却格外觉得温和。雍容的凤冠戴在头上,它的沉重不允许主人塌下脊梁,走动间唯有两侧串成莲花状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 杨凤屏直视前方,抬手让跪在外面的女官文臣起身,声色清明沉重——“回太子府。”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啦,大概元旦那天发!! 感觉真的没什么继续要写的内容啦哈哈 徽宝真的,他配得感超强一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爱不爱他,他知道自己超值得被爱哈哈哈,所以1v1做不到啊啊啊,我番外写写恋爱日常吧哈哈! 下一本暂定1v1现代小甜文,也想尝试古代背景双生子np嘿嘿!看看哪一本大纲先写完! 第178章 尾声【上】 当夜观星,明徽抬头遥望天际万里无云,五颗行星真如那般连成了五珠,呈现成一抹盛世的祥瑞预兆。 “凤凰在庭,朱草生,嘉禾秀,甘露润,醴泉出,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正午时杨凤屏册封为太子妃,夜里便有祥瑞降世,恰到好处化解了政治决策和社会舆论。 为了合理化杨凤屏的身份,赵晖一是跪下亲向老皇帝求了册封的圣旨,一个在朝堂政治中雷厉风行,甚至冷酷狠厉的人,却有那一抹动容的人情味,其实这一点对于一个病重的掌权者来说是颇为感动的。 二是以打压高阁老的名义换前首辅杨濯的站台,杨濯被高老头合伙算计了一场,以他的个性定咽不下这口气,都这么大把岁数了,能让政敌吃瘪的事不干白不干。 三是利用天象玄学,老百姓们可能不在乎皇室绯闻八卦,但祥瑞可是代表着风调雨顺,年底收成大好。一个可以带来盛世国运的女人,他们就算不理解也心甘情愿跪下唤一声国母。 明徽只记得那天站在道路的两侧,看着杨凤屏戴着看起来就沉得要死的九翚四凤冠缓缓向自己走来。阳光下点翠和珍珠闪着灼灼色彩,深青色翟衣搭配明红金丝织锦的霞帔,是华贵的至尊前程,还是沉重的包袱,仿佛都只是个人一念之间的选择——活着,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自己对好的追求。 前首辅杨濯显然是个典型的外耗性人群,他们自负,缺乏同理心,终其一生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且可以为了自己所认为的正确放低底线,做些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论是让孙女为了自己的脸面嫁入虎狼之地,还是以一己之力号召门生故吏为孙女搏一个正室的位置,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杨姐姐还是太有担当了,她做不到破罐子破摔,她就算为了赵晖待自己的那些真挚感情,还是要走向他人铺好的路。 腰间环佩轻响,那枚曾经属于母亲徐妧儿的海棠玉佩被系在琳琅的金饰间,不显眼,却又裹挟着一个又一个跌宕起伏的命运。 他将圣旨递了过去,杨凤屏直挺着背脊,下跪接下,语气平静如水,得体的回道,“恭谢天恩,圣躬安。” 直至看着终于成了太子妃的杨姐姐带着洋洋洒洒的数百女官和文臣离开回府,明徽走在人群的末尾,突然没来由的觉得感伤。 这种特殊的情绪让他想到毕业时那股强烈的失落和难过,所有的朋友各奔东西,海阔天空。他们之间或快乐或辛酸都将被埋在彼此心中,在回首去翻开记忆,却早已物是人非。 明徽不经红了眼眶,看着前路光辉灿烂的杨姐姐走向人生新的开始。他是开心的,可为何又觉遗憾呢。或许另一个时间线中,不必经历那些苦难的杨姐姐依旧是那个被父母疼爱的官家女儿,她不需要经历生离死别的孤苦,不必受人糟践欺辱,她可以有自己选择,真正走一条喜欢的道路。 哎……明徽长叹一声,揉了揉酸胀的鼻子,抬头直面晴空万里的天际,踏步往前路走去。 回到自己小院里没安生两天,一日早上明靖贴身的小厮方松过来扣门,直言道靖少爷年前便向翰林院请辞,想要求一个外放的名额。这两天内阁的批复下来了,济宁府那边有个地方县衙的知县升了官职,正缺人选,便让少爷去补缺。 好家伙,翰林院前途无量的清贵去当不知名小地方的知县大老爷。 明徽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却想到上次见到明靖时对方眼里的空洞挫败,或许从地方开始历练,也是一条重生之路呢。 “你家少爷该是不大好意思邀我去送,可我定是要去的,你可要帮我拖延些时间!”明徽握了握掌心,满眼期待的望向方松。 方松等着就是这几句话,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说是下月初早上就要上路,老爷夫人会在三义庵那送别。徽少爷在往前走上一里,那儿有个岔路口,我会叫马夫停下!” 好家伙,简直比自家少爷还在意自己的出场啊!明徽送走方松小哥,一时间颇为感慨,那个曾经恨不得日日粘着自己身边发疯的明靖啊,现在也学会了不打一声招呼的默默离开。 且这次外放,少则一二年,多则四五年,都将不再相见。 明徽心中闷闷的生痛,难过的叹息数声,可再转念一想,这是明靖自己有选择后的定夺,他要觉得欣慰才对。 是夜,无眠。明徽在天际微亮时叫上奶娘抱着呼呼大睡的小舟上了马车,三人就这样等在岔路口处,直至快到了正午,他才等到方松所架的那辆马车。 明徽一直坐在马车之外,现下急忙从奶娘怀里轻轻接过刚吃完奶还吧唧吧唧下唇的小舟,几步向前拦了过去。 明靖全然不知还会有人相送,他本打算只让父亲母亲看着自己离开,那些亲朋友好便罢了,尤其明徽,他更觉得羞惭,不忍再见。 可马车骤停,他掀开窗边的围帐问询,眼看着自己朝也思夜也想的人头带玉冠,衣着华袍,眉眼弯弯,笑着露出唇下一对儿小小的梨涡。 可违和的是怎么对方怀里竟抱着个孩子! 明徽捧着小舟对明靖摇晃一下,“小舟,快叫爹!” 小舟很乖很聪明,咿咿呀呀的张开嘴巴——“滴——” “……”明徽一阵无语,将小舟抱在怀里努嘴道,“宝贝你也太不配合了!” 小舟眨了眨眼睛,嘴里又“滴——”了一声。 哎……明徽抬头去看明靖,同样眨了眨眼睛,假装无辜的说道,“其实我背着人偷偷给你生了个女儿,你信不信。” “……”明靖都快被气笑了,连忙将父女两人搀扶上了马车。 明徽也懒得耍宝,直截了当的将小舟的身世告知明靖。 哪知明靖听罢抽了抽鼻子,顿时潸然泪下,将小舟抱在自己怀里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从前对方身上的锐利锋芒被无声抹去,换来的是温和清冷,以及难言的沉静。 “我愧对周老一家,是我的错……是我害得他们全家老少惨死。”明靖一字字说着,任由眼泪划过脸颊,颗颗滴落在小舟身上。 周府案背后牵扯的利益纠葛数不胜数,又怎会是明靖一个人的错呢。但或许这莫须有的愧疚感能换来一个人对人生之路全新的思索与反思,不戳破也罢。 小舟的年纪不足以明白大人们的情绪,她将藕节般的稚幼双臂从襁褓中挣扎出来,抬手仿佛要去擦拭明靖脸上的泪珠,晃来晃去的玩闹。 明徽这个当爹的全然没去理会此时此刻小婴儿的千思万想,只觉得该做些什么才对,便探身过去吻住明靖唇角,顶开齿关,舌尖自然而然的勾缠在一起,不时发出轻巧的水声。 明靖被吻的动情,可迷蒙间听到小舟咿咿呀呀的哭腔,连忙一把推开明徽,红着耳根抱着小舟便开始轻声哄唱歌谣。 “……” 天爷……明徽都有些吃惊明靖如此男妈妈的温柔举动,本想着将小舟送还给奶娘,自己留在马车里趁着离别之际狠狠温存一番。可现下车里一副父慈女笑的和谐相处画面,到不忍心打破了。 明靖不知哪来的耐心,一直轻声哄着小舟,直至小舟眼皮发沉睡了过去。 天爷,也该哄哄我了吧!明徽试图将小舟抱下车送到奶娘那边,明靖竟然不肯,抬手将明徽推到一旁,他抱着小舟稀罕的不行。 好吧好吧。明徽扶额坐在一旁领着爱的号码牌排队,直到马车外的方松小哥等不下去了,轻声叩响车门,道,“老爷,再不出发,天黑之际便赶不到官驿了。” “哎……”明靖叹息一声,十分不舍的将睡熟的小舟还给明徽,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道,“从小到大,母亲都不愿意叫我亲近庶弟庶妹们,其实我是喜欢小孩子的。” “那你可要多多写信给我,我会一字字念给小舟听。”明徽听的感慨万千,和明靖齐肩坐着,离别的伤感落寞弥漫而来,两人依偎在一起,似乎想着时间停滞在这一刻该多好。 方松再次敲响车门,明徽终于铁下心来,对着明靖的嘴唇狠狠印下一吻,头也不回的下车离开,嘴里喊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马车再次上路,明靖从窗处探出头来,向明徽和小舟招手离别。 个人的修行,终究要个人前行。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尾声不知不觉也写了很多,想给每个无论主角还是配角的人一个圆满的结局,下一章大结局会马上更新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179章 尾声【下】(完结) 送走明靖,严光龄要被调回京城替任兵部尚书的消息又途径各路传到耳中。 明徽听罢大惊,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不可思议,纯属扯淡!如今江浙海匪倭寇未除干净,严光龄怎么肯回京任职。可万一是赵晖的意思呢,毕竟严光龄当过他的老师,还是他名义上的姨父,信任值多少会高些。 可若严光龄有要回京的消息,隔壁申老怎么会放过这个聊八卦的机会。就在他还在百般疑惑间,却等来了蓝玉相邀去宋国公府的帖子。 明徽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又没什么逛院子赏湖景的雅趣,更不会去国公府后院的山林里打猎野炊,到了府里也就跑去卧房亦或者书房打个炮爽利一番罢了。 算了算了,本着不睡白不睡的流氓心理,明徽特意大清早好好梳洗了一番,穿了身簇新的月白色交领长袍便跑去私会休沐的国公爷。 可到了门口于蓝玉碰面,才知道原来赵晖派人买下宋国公府相临的一户五进带花厅池塘的超大府邸,递话来的意思是以后明徽改姓赵后会连带着赏赐下来。 天啊…… 蓝玉看着明徽满脸的不可思议,纳闷的问道,“难不成你嫌弃太小了?” “……” 明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哪成想蓝玉点了点头,一派认真道,“确实是小了些,还不如国公府五分之一大,以后殿下会赏下更大的府邸,你且不用忧心。” “……”明徽一阵无语,真想跟这些特权皇亲国戚阶级拼了! 不过赏赐下来的东西没有不要的道理,回头明徽便将鹿蕴儿也叫来一起看这装修一半的五进的大宅院,由衷感慨道,“咱们以后也家大业大起来了,你要跟着宋国公府的管事婆子学着点管理下人的本事规矩,账房的事你也多留心,整个府邸可都要靠你撑着了!” 庶长子生存守则 第99节 鹿蕴儿听的一头雾水,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不过她性子向来随和明理,朴实庄户人家的小女儿,一朝要挑大梁当女管事,鹿蕴儿几要下跪行礼以表忠心。 明徽连忙将人拦下,凝眉遥望远方时不忘轻拍对方肩膀,“鹿蕴儿啊,以后水涨船高,你也是我府里有体面的内府大管事了。谁要再逼你嫁人什么的,你就把府里腰牌甩过去,说一般老百姓你已经看不上了,哈哈哈哈!!” 鹿蕴儿到也见惯了明徽不靠谱的一面,话音一转便道,“老爷你也真是的,青天白日没吃酒就醉了,净说些胡话!” 明徽不去理会,叉着腰便去寻以后要当好邻居的荣国公爷蓝玉。 当然明徽也不全是不靠谱的地方,近来他越发成熟明理(自以为是的),不用别人催促(也没人敢来催促),也知道要认真准备不知何时会下旨的科举大考。 读书读的发昏,明徽偶尔也会想念起科举天才级选手明靖陪伴在身侧答疑解惑的日子,一时间简直抓心挠肝的难受。反再看蓝玉,武夫武夫,就知道耍刀弄枪。段鸿亦要是有走科举的脑子和耐心,就不至于爬高山寻万里路去找珍贵药材来买卖。 哎……明徽捧着脑袋头疼的厉害。 哪知自己下苦功练八股文的档口,小暑刚过没几天,一日正午皇帝晏驾的钟声敲响四次,接连在京诸寺观各声钟三万杵。明徽大惊,赵晖这怀王到太子,太子到圣上的上位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接下来无非便是按照规矩守着制度,皇亲国戚论关系远近排着队去守灵,勋爵人家勒令一年内不得嫁娶夜宴,文武大臣各个哭的死去活来,换好白色孝袍后跪在灵堂外的石阶上颤抖落泪。看起来大家都是悲痛欲绝,恨不得随先帝去了的哀伤。 明徽只是把挂在家门口的红色灯笼取了下来,实在觉得自己就算把八股文写的精妙绝伦,这政治觉悟还是不够高。 既然太子的名位早已定下,且赵晖手下即有高阁老这般的文臣领袖,又有心腹燕老将军管领京城五城兵马司的军队,北镇抚司和东厂的令牌一早便在赵晖手里,锦衣卫暗地里不知遍布了多少眼线,甚至蓝玉的三千营就在郊外守着。 赵晖真的太稳了,手腕强硬且毫不知疲惫二字为何物,一天下来只睡四个小时,其余时间就是不断处理各式各样的公务。 明徽心道这皇帝位子给赵晖是天下臣民的福报,给自己那还真是暴殄天物,祸国灾星啊! 几月前还想着这一两年内能再见到严光龄是天方夜谭,现下国丧期间,在外封疆大吏们非要务在身必须回京奔丧,严光龄还真回来了! 明徽接到京城严府的递帖,邀他相聚吃个便饭。严光龄风尘仆仆的回来,已经换好了一身白色的孝服,就等明徽过来喝口茶便要进宫。 真该死啊,明徽见到严光龄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想俏,一身孝……这素白色的粗麻斩丧衰服怎么还把人衬托的愈发英俊端重了。 严光龄这人就是把傲娇二字刻在了骨子里,一见到明徽便吹胡子瞪眼,当着满堂的人先训斥一番站无站相,坐无坐相,不知用功。 明徽简直冤死了,还是人家儿媳宝珠娘子有眼力见,忙把所有人都支了下去,独留下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没了多余视线便开始发疯。 严光龄冷哼一声,明徽自觉的凑过去扑进老师怀里,又是抱着不肯撒手,又是对着一张成熟稳重的帅脸又亲又咬。 其实吧,这男人特别吃这一套了,白眼翻上天,心里美滋滋。 明徽的手指还想着解开这官袍腰间的系带,摸了摸严光龄结实的肌肉还在否。严光龄太阳穴突突狂跳,抓着明徽后脖领便把人拽了起来,“别胡闹了,把准备好的衣服换好,你夜要跟着我一起进宫。” “啊……”? 明徽眨了眨眼睛,疑惑间脑袋顶收到一颗暴栗。严光龄面带愠色,蹙眉道,“先帝怎么说也是你的叔父,怎可不尽孝,不服丧。” “啊……”!明徽捂着头顶,很想不服气的表达自己的无辜,但严光龄一眼瞪过来,他又老实的抱着丧服去换。 进宫的流程未变,只是富丽堂皇被缟素遮掩,无论这份哀丧是否发自肺腑,但在规矩礼法下,满宫里听不到一声欢响,不似死气沉沉,是一股沉重的压力堆在人心上。 严光龄和同僚去了仁治殿吊唁哭丧,明徽被宫人安排到东宫的偏殿等候。 这一期间明徽还遇到已成太子妃的杨姐姐被来吊唁的官眷诰命簇拥着恭维,她只挺直背脊走在最前面,目光端重平稳,举止守着规矩礼仪。在这个关口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该做的事一件不落,当真贤德聪慧,典范似的人物。 一对比,明徽就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态,怎么就成熟稳重不了一点呢! 直等到夜深时赵晖忙完手头上所有公务琐事,难得还能抽出空来和明徽说上一两句话。其实明徽也不大情愿和赵晖独处,总觉得对方某一时刻情绪上来的那股疯劲能把他吓到折寿,纯纯的折磨人啊! 不过这次赵晖显然被前朝的事累的够呛,一言不发的拉起明徽的掌心,两人绕过一条长长的宫街,值夜的宫人和锦衣卫看到是赵晖后纷纷跪下行礼。赵晖没去理会,直一口气将明徽带到奉天殿的最高层,往下望时紫禁城所有的宫殿楼阁一览无余,月色下说不出的辉煌壮阔。 明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嘴甜的奉承,双手合并行礼道,“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 赵晖其实很厌恶明徽这幅装出来的讨好模样,每到这个时候,他心中无端便会生出股愤怒,真就像那场噩梦一般,他想把明徽衣服脱个干净,然后将人赤裸着摁在身下施虐。 算了罢……赵晖缓缓闭上眼睛,于心中叹息一声后睁开眼睛,伸手便将明徽拉到自己身边。 两人并肩站于栏杆处,初夏的夜风袭来,吹在人身上柔中带着微许的烫意,像极了情人凑在耳畔间的呼吸。 赵晖想着,自己终其一生或许都不会等来一个可以相拥着听闻彼此安静呼吸的人,他站在这个位置上,首先就要抛下所有私念的情欲。 明徽这人就这点没出息,勇气不足,热忱有余,特别见不得别人情绪低落。他真是鼓足了所有胆量,才慢慢凑近垂眸深思的赵晖,双手一伸便将人轻轻抱住。 “这可是咱们兄弟间最后一次亲密接触了,以后你是君,我是臣,规矩礼法下你,你别乱亲吓我了成不成……” 明徽抱完后连忙撒手,恨不得退后三步。 赵晖都要被气笑了,他蹙起眉心大步往前,拦腰便把人用力送进怀里,沉声应道,“好,以后我只是君,你只是臣。” 十日后登基大典的仪式举行。 三下钟鼓鸣声响彻云霄,祭祀的礼乐声于天坛直至太庙,最后停在奉天殿外。 赵晖于数万人的目光中穿戴着庄严肃穆的衮冕朝服前行。 綖板前后各有十二旒,每根穿五彩玉珠十二颗,左右悬红丝绳为缨,缨上挂黄玉,垂于两耳之旁,里裱朱色纱做成,帽卷两侧纽孔和武都用金片镶成。 冕与中单、玄衣、纁裳配套,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于裳。尊贵而威仪。 钟鼓齐鸣,乐声悠扬,百官身着朝服,整齐地排列在大殿之下,向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明徽被安排在礼部官员中,跟着人群仰望,下跪,磕头,共声称呼圣上万岁。礼毕后锦衣卫鸣鞭,鸿胪寺再行五拜三叩头礼。百官出至端门外等候。司礼监掌事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奉旨改国号为崇昭。 一切的一切仿佛如同梦境般虚浮飘幻,潜意识却清楚明白眼前种种皆是真。 他曾经陪伴于赵晖身侧,他们是可以说交心话的朋友。后来关系点明,他们是血缘至亲的兄弟。最后,他们决定抛处一切杂念,君与臣仿佛命数般,是最好的归宿。 崇昭元年。 本该在去年举行的会试大考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拖延,终于,年初新帝下旨开恩科,春闱如期而至。 会试不比乡试,要在京城贡院逼仄狭窄的考房里足足待够九日。严光龄显然预判的能力依旧,先帝入陵后他便离开返回江浙,这月以来却一直来信催促明徽好好准备,会试如若一次不过,以后也不用说是他的门生了。 明徽腹诽自己现在恨不得哐哐吃天上掉的馅饼,还愁会试拿不到名次? 于天际微亮时,明徽拿好鹿蕴儿一早备下的行李和小舟告别。一路走到贡院,先是和老朋友靳琪碰面,抬头远远便看到负责检查名字包袱的五城兵马司兵卫里有个老熟人。 “我说明徽啊……不对,如今要叫赵融了!”周文瑾和明徽目光对上后,一溜烟的就小跑过来,将胳膊搭在人肩膀处便开始揶揄,“暗说你和新帝关系这么铁,还走什么科考,直接许个五品堂官不就得了。” “……” 明徽一阵无语,腹诽自己现在的智商和心智还真的能继续跟周文瑾当哥们吗? 不过想了想,他决定语重心长的教育一下番依旧不成熟的熊孩子,“你这就不知道了,该过得明路还是得过,不会试中举,不进翰林院当庶吉士,我怎么磨资历,以后怎么理直气壮的步步高升。你小子就算靠爹娘叔舅的关系,五城兵马司能让你一口气当上都指挥使?” 周文瑾一拍脑门,“哎……你说的有理。” “……”哎……明徽一阵无语,这被万千宠爱的小孩傻点就傻点吧。 在踏进考场的前一步,明徽不知为何突然转身往后望去,看守在考场外的锦衣卫们排成整齐的队伍,晨光微熹,他仿佛在一众飞鱼服绣春刀中看到抹熟悉的身影。 “大哥!”他高高抬手打着招呼,勾起唇角浅浅的微笑。 赵晖在登基大典过后没一个月就下旨赐了赵姓,还特地将人叫传唤进宫里自己想名字。 明徽在御书房局促不安的坐着,不知为何,抬笔写下一个“融”字。 赵晖一身明黄色绣龙纹盘领窄袖常服,头戴乌沙翼善冠,站在明徽身侧点评道,“妍华不可状,竟夕气融融。是个适合春景海棠的好名字。” 明徽拿笔笑着回了句,“微风吹拂柳条弯,湖水融融映彩蝶。” 赵晖也跟着笑了笑,抬手便叫明徽先回去,以后有事会再传召。 哎……其实哪有那么多雅致清闲的诗情画意,明徽只是很简单的期许真正抛去曾经的一切,彻底融入这个时代而已。 贡院的钟鸣声响起,考生们拿着领到的腰牌做到自己的屋舍里,等待礼部官员一一发下试卷考题。 也罢,或许作为明徽的人生画上句号,但作为赵融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完结】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三年啊,终于完结了!一时间竟然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可能最开始产生一点脑洞写下这个故事时,并不会知道这是个很漫长的产出过程。但是本着一定要完成的初心,一定不烂尾的信念,真的就一点点,一点点的写完了。 这三年以来眼看着追更的读者越来越少,但每次更新依旧期待着点赞和评论,尤其一直点赞的那20多个读者小天使,我会一直记着你们!!这个故事能完结,你们的点赞和评论都奉献了力量,由衷的感谢!! 其实这就是一个没有情感波折,很平淡的一个故事,有些虐点更偏向主角和配角的复杂人性,而不是普遍的“渣”与“被渣”的辜负。所以就算到了结局,还是没有感情上的大起大落哈哈! 总之最后,谢谢能看到最后的小伙伴们!打算在评论里抽6个读者发小红包啦!大家多多参与嘿嘿,桃桃一整个大感动。 接下来的计划是写一篇现代年下小短篇,也是很多年前的脑洞,打算有机会的话还是写出来吧!当然np题材一定会继续大写特写,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期待一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