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风》 第1章 《描风》作者:温康鱼【cp完结】 简介: 画室中,无人不知沈翊和陈枭是针锋相对,互看不爽的死对头。 众人都在私下将两人关系议论得水深火热,传陈枭认为沈翊只是中看不中用的天赋选手,而沈翊则瞧不上陈枭即使年级第一,也要在画室中低他一头。 久而久之,这段流言风声渐大,大到两个当事人自己都要信了。 在某次大雨,这位传言中看沈翊极其不爽的陈枭,忽然过来搭话。 “能一起走吗?没带伞。” 沈翊想也不想:“找别人。” 陈枭:“不认识别人,就和你一个班。” “你很介意?”陈枭这样问他。 沈翊沉默片刻,接着把伞伸过去。 沈翊有个习惯,每月都会去书店买画材,好巧不巧,每次都在这家店看见陈枭。 排队付款时,陈枭回过头,请求地问:“能借20吗?” 沈翊委婉拒绝。 陈枭:“可是家里的没了,上次你来我家用完了……” 沈翊无可奈何,愤愤加上好友。 片刻后,收到20转账的陈枭:>_<略施小计,拿到微信。 绿茶心机的内敛学霸攻x孤僻纯情的坏脾气美术生受。 陈枭x沈翊 —— (作者非美术生,如感到观看不适,快逃!(别) ps:本文纯属虚构,文内与美术、艺术、校园一类相关剧情事件皆为作者胡诌,不必过度较真。 破镜重圆、he、久别重逢、情投意合、校园、暗恋、轻松、虚假死对头 第1章 署名人 近日暴雨不断,乌云翻滚着淹没半边天,嘈杂的雨声和风声混淆交织,玻璃窗面渐渐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公告栏上方标识着“朝明中学”四个大金字,左边贴满了风格优异的各类美术作品。 视线透过模糊不清的窗面,隐约望见灰色调的密林图。 沈翊撑伞站在公告栏前,抬手擦去推窗上的水雾,眼中骤然浮现画稿全貌,以及在旁的署名人——陈枭。 上月美术比赛,彩绘出众的陈枭莫名画了素描风格参赛,但沈翊的素描出众,在画室中已经是碾压性的存在。 排名公布,陈枭以三分之隔位列第二,排在首位的正是沈翊。 即使如此,他们的区别还是相差极大,陈枭除却画技,在年级里的成绩排名一直名列前茅。 而沈翊就是不折不扣的垫底差生,空有一腔天赋,只能在画室中和陈枭一争高低。 关于沈翊的流言早都在画室传遍,总之离不开“天分”和“陈枭”这四个字。 美术生的竞争向来激烈,内卷极其严重,两人的实力几乎是不相上下。但陈枭在初中时就已经排上首位,而沈翊是高一才崭露头角。 也是从那开始,陈枭稳坐第一的名号被无声取代。 但也因为沈翊的“天分”太过刺眼,美术生向来是努力占据多数,他们接受品学兼优的陈枭,位列年级第一;却不认可成绩垫底的沈翊,生来天赋异禀。 斜风吹开额间的碎发,渐渐露出暗淡无光的内双眼,眉毛纤细锋利,五官清秀干净。 沈翊的视线顺着画中月色倾洒的方向,逐渐游移到湖畔上——那抹银白的月色处理模糊。 雨势开始转大,他正欲撑伞离开,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人。 “沈翊……”王阳民毫不掩饰满脸的怨愤,眼神恶狠地盯着他,“你特么竟敢和陈老师污蔑我抄袭!!” 在比赛期间,沈翊曾遗失过画稿,但由于没监控所以也查不到什么,他那时只能重画新的作品。 直到公布排名的那天,沈翊才发现王阳民的参赛作品和遗失的画稿居然有八分相似。 起初并不是沈翊和陈老师反映,那幅画是早前的作品,陈老师还看过线稿。 只是王阳民仗着无凭无据,所以选择整体临摹,却没料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件事情没有通告公布,倒不是沈翊大发慈悲,而是他顾及陈老师的声誉,毕竟王阳民也是老师亲自教导,学校人多口杂,免不得要传出刺耳的流言。 陈老师德高望重,沈翊从不在乎任何质疑,但是不希望老师和舆论沾边。 沈翊神色厌烦地抬眼:“你有病吧,偷东西就装失忆?” “我没偷!!”王阳民咬着牙跨步过来,猝然伸手攥住他的校服衣领,怒声道:“要不是你!我作品早就上公告栏了!我也可以排进前五!都是你陷害我!” “砰——” 沉闷的撞击声骤然响起,两把雨伞同时落地,王阳民猛地被狠压在推窗上,半边脸倏然感到一阵发麻—— 他声音清冷,语调缓慢:“就你那垃圾还进公告栏?” “那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超过陈枭的?!你妈进陈老师办公室到底做什么了?你敢说吗!!!”王阳民死命挣扎,蓦地感到头皮上传来剧痛。 公布名额的那天,朱婉清确实破天荒地来了趟学校,但也只是来找陈老师询问他的成绩,除此外再没有别的。 “你表面装得那么清高,多么了不起!你妈背地里没少塞钱吧!?不然你怎么爬上的第一名” 才说完,紧接又是“砰”地一声巨响,玻璃窗面几乎要被撞裂—— 力道一下比一下更重,王阳民硬是撞得头晕眼花,鼻子剧烈酸痛的同时还隐隐窜出一股热流,浓烈的血腥味掺进雨水中散发出来。 第2章 他正感到嘴里有咸涩的腥味,意识茫然间却听沈翊再次开口:“你是贱得慌,上来找抽吗?” 路径上两人同撑一把伞,谢芳梅站在左侧,时不时转头打量身旁的人,嘱咐道:“陈枭啊,这次的竞赛表现很不错,但你也不要忘了注意休息,知道吗?” 陈枭身上穿着蓝白校服,脸色平静地撑伞,闻言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瞥了眼前面的公告栏,谢芳梅脚步顿住,愣怔地说:“哎?那是不是沈翊啊……” 话音一落,陈枭抬眼望去,先是看见那清秀的侧脸,接着就是王阳民鬼哭狼嚎地捂住流血的鼻子。 滂沱大雨中,谢芳梅小跑着赶过去,边抬手指向他们开口大喊:“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那警告声中气十足,沈翊扭头看了眼来人,旋即松手。 不单是鼻子,就连左脸上也微微肿了些,王阳民捂着脸,仰起头和来人控诉:“谢老师!沈翊就是个疯子!他在学校都敢对我动手!” 看那鼻血横流的脸,谢芳梅赶忙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王阳民,转而瞪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沈翊,厉声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个点还不回家!都在这干什么呢!?”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校服和头发都湿透了,沈翊冷着脸,偏头不吭声。 鼻血有止不住的趋势,谢芳梅赶忙把人领去医务室,临走前还交代沈翊滚去办公室等着。 见他淋雨走去,陈枭撑伞跟在他身侧,沉思几秒后才问:“沈翊,为什么打架?” 雨没停,接着阴影覆盖下来。沈翊抬眼看了下黑色的伞边,声音听不出情绪:“跟你没关系。” “啪”地一声,昏暗的办公室被白炽灯的冷光照亮。 见他衣服湿透,嘴唇也没血色,陈枭去饮水机那打了杯热水,回来时递给他。 并没有接过,沈翊站在位置前闷声不吭。 即使同班、同画室,他们之间也算不上熟悉,况且沈翊现在心情差得很,沉着脸不想说话。 见他不予理会,脸上还在滴落雨水,陈枭转而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去:“擦擦吗?” 连视线都未曾在陈枭的身上停留过,沈翊随意地用手背擦了下侧脸,声音有些嘶哑:“不用。” 谢芳梅回来时脸色很难看,坐在位置上拧开保温杯喝了几口枸杞水,接着才沉声道:“你现在是要干什么?殴打学生!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嗯。” “你还跟我嗯什么嗯?!”谢芳梅推了推鼻梁的眼镜,“成绩你上不去、作业你不交、上课你睡觉、今天放学就更不得了了,你还敢直接在公告栏那儿打起来?!你知不知道教导处就在后面啊!” 见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谢芳梅反而感到一阵气血上涌,瞥见一旁的陈枭后,她才语气稍缓:“陈枭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好。”他没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只是临走前看了眼沈翊。 谢芳梅反复打量着默不作声的人,心里顿时更加火了:“就你这样子,对得起陈老师吗?” 话音才落,沈翊蓦然屏住呼吸,脸色白得难看。 谢芳梅见他终于有了反应,于是接着说:“都说你画画好,那你是不打算上大学了?这都高二了!你难道什么也不做,就只画画吗!?” 她本无意斥责,但耐不住学生难搞,平时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很少说话也不和人接触,在学校除了画画再没别的。 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他有时看着也算乖巧——如果能按时交作业,上课不睡觉的话。 可现在是发展到打架了。 “你别忘了,陈老师是怎么给你争取机会的……”说着,谢芳梅渐渐有些于心不忍,声音也缓缓低了下来。 这话宛若扎进心脏,他肯定这辈子也忘不了。 由于自小就被朱婉清严加管束,即使天赋异禀也抵不过学业重要,所以他的天分被埋没,不了了之。 后来是陈老师坚持不懈地家访沟通,并保证不影响他的学习进度,因此他得以进入画室。 感觉语气似乎过重,谢芳梅叹了口气正想说两句话缓和,门口忽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再接着,敲门声紧随而至。 在医务室的时候,谢芳梅就已经提前联系了沈翊的家长。 看清来人时,沈翊的眼神十分平静,像是意料中。 “谢老师。”身穿白色束身长裙的女人盘着发,踩着高跟鞋走到沈翊身旁,目光只淡淡地扫他一眼。 “沈翊妈妈,今天通知你来,是想说沈翊和同学发生冲突的事……”谢芳梅和朱婉清对视一眼,两人缓缓走到办公室门外。 沈翊放慢脚步,悄然无声地跟在身后。 “放学那会,沈翊和同学发生争执,还把人打伤了……”谢芳梅看了眼沈翊,又接着说,“但沈翊之前从来不打架,他在学校话很少,也不主动惹事,明天我……” “谢老师,这事若需要赔偿,你可以电话联系我……”朱婉清语速不急不慢,处理事情的方式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这……”谢芳梅皱了下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打断。 她的语气并不是商量:“我一会还有事,就先把人带走了。” 对方的态度过于强硬,谢芳梅只能点头,最后面色凝重地目送母子俩离去。 第3章 毕竟这个点,学校也没什么人在,根本处理不了任何事。 外面下着小雨,两人走到楼下后,沈翊打着伞走到朱婉清身侧。 风吹来雨时,他下意识倾了伞面,脸上却猝然被掌掴得偏过去。 朱婉清转头凝视他,语气冷峻:“再有下次,你不用去画室了。” 伞柄握在手心里没动,沈翊微微侧着脸,平静地点头回答:“知道了。” 话音才落,身后的陈枭顿住脚步,他缓缓攥紧手里的伞柄,神色复杂地望着雨幕中渐远的背影。 第2章 可以一起走吗? 翌日清早,谢芳梅去监控室调记录,她查清原委后直接上报到教导处了。 校方的处理是两人写检讨记过,在升旗台公开道歉。 众目睽睽下,两人都挺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像有什么悔过之心。 中午小雨,画室内开着冷色白灯,朦胧的玻璃窗将天边昏暗隔绝,窸窣密集的笔触声在人群中缓缓散开—— “你看公告栏没?排名昨天就出了。” “昨天还暴雨呢……我看个鬼啊,这次的第一是谁?” 开头的男生低下声音,瞟了眼末尾角落里的画架,抬抬下巴:“沈翊呗……” 旁边的人愣了下:“又他?不是画的素描吗?” 男生不禁唏嘘:“他都画素描了,你说能是谁……” “我以为陈枭呢……” 嘈杂的雨声传进来,议论声却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陈枭之前不都是稳一吗?怎么又让沈翊比下去了……” “人沈翊有天分,陈枭怎么比啊?”话里语气十分揶揄,明里暗里都带着针对性的嘲讽。 末尾靠窗的角落里,沈翊的姿态略微懒散,神色漠然地盯着画架上的素描图,手握铅笔快速运腕。 前位的女生拿着手里的画,表情踌躇几秒后才起身走下来。 “沈翊,听说你又拿了第一……”她看着眼前的男生,忍不住细细打量他的侧脸。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嗯。” 沈翊偏头看了眼右侧的画材包,伸手从里面拿了张新的素描纸出来,旋即拆下架上的风景速写,用胶布裱上新的。 身后的视线逐渐聚来,被冷落的感觉还有些难受,张钰佳语气艰难地开口:“你……” “唰”地一声,左侧的前窗忽然被拉开,狂风大雨飘了进来,画纸纷飞—— 吹进来的雨水骤然浇湿画纸,沈翊看着刚起形的线条,脸色阴沉地抬眼。 王阳民嘴角还带着伤,鼻子有些泛红地肿起,他耸耸肩道:“画室太闷了,通通风。” “你干嘛呀……”张钰佳皱起眉,心道这哪是没注意,分明就是有意。 纸张洇湿一大片,沈翊只得抬手将白胶带撕掉,浸湿的画纸被揉成团,抬手往后抛进垃圾桶。 王阳民斜了眼开始收拾画材的沈翊,冷笑道:“就说还是得命好,不像我们天天都要窝在这里吃笔灰……” 话落,众人下意识看向沉默不语的陈枭,显然一致认为只要有关沈翊“天分”的话题,就和他脱不了关系。 毕竟陈枭的天分没有沈翊那么优越。 但实际上,沈翊和他话不过五句,即使同在高二4班,也从没有任何交集。 至于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沈翊只当见怪不怪,压根没当回事,也从没想过要和陈枭争得你死我活,反而他挺欣赏对方的油画,多为印象派风格,管理色彩秩序的能力也很强。 收拾完东西,沈翊扫了眼手机的时间,旋即背上沉重的画包,起身出画室——这个点该回班上课了。 斜风飘雨,人流稀少的路径上处处积满水洼,风里还掺着丝丝凉意。 盯着眼前最后一缕烟雾消散,沈翊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迈步从教学楼的过道里出来,接着打开黑伞走进雨幕。 “沈同学……” 低沉的声音混进雨里,沈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却见陈枭背着黑色画包,神色淡漠地站在楼梯间。 看清是他,沈翊明显怔愣一瞬,旋即心下琢磨,怎么,这是要来和他大吵三百回合? 自从高一进入画室,排名就发生了质变,他在画室里也从不受待见。 每次被画室的人叫住,沈翊都得听他们啰嗦几句冷嘲热讽的话。 俗称就是,输了放狠话。 但他没想到,陈枭居然也有这个流程。 还挺新鲜,在沈翊的印象里,本以为这人是个刻板话少的书呆子,但没想到还真和画室里那些人传的一样,是个小玻璃心,受不住掉排名的打击就要来扎人。 想到这里,沈翊不禁挑了挑眉,脸色散漫地转身回去,随即缓缓抬起黑色伞边,掀起眼帘与之对视。 他倒是想看看陈枭这张嘴能蹦出个什么来。 那张俊逸的脸上是一双淡漠的桃花眼,眸中平静无声、难辨情绪,而睫毛密长,眼睑下时而会覆上一层淡薄的阴影。 对视几秒,只见陈枭薄唇微动,吐字清晰:“我没伞,可以一起走吗?” “?”沈翊愣了半晌,似乎对这话有些措不及防。 你还蹭伞来了? 陈枭偏头看了眼滂沱大雨,又低声问:“你很介意吗?” “你伞呢?”沈翊有些意外地打量他,介意倒是不至于,他本身对陈枭没有偏见。 第4章 陈枭坦然道:“没带。” 沈翊婉拒道:“找别人。” “可是我只和你一个班……”陈枭顿了下,迟疑地看他:“你现在不回教室吗?” 回是要回,高二4班也确实就他们两个美术生,但陈枭的处境比他好很多,这种事随便找个人都能借。 不过念及陈枭昨天替他撑伞,沈翊思忖几秒,动作有些犹豫地把伞伸过去。 瞥了眼黑色的伞边,陈枭微微低下头,迈步凑近:“谢谢。” 黑伞不大,两人同行有些拥挤,陈枭抬手抓着背包肩带,接连几次同他手臂贴手臂,只能感到彼此一阵冰凉。 途径公告栏时,陈枭下意识斜睨玻璃窗中的画,一眼望见其中那幅灰色调的天使神像,排名第一,沈翊的素描画。 余光中察觉他脸色的异样,沈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下意识和他拉开一丝距离。 排名一出,画室传得够凶,都说陈枭万年不变的“第一”被夺走,心里早就恨死他了。 沈翊对此算是半信半疑,毕竟话糙理不糙,所谓的“第一”也确实是被他打破的,所以也尽量保持距离,免得刺激人家。 陈枭转回来时,蓦然瞥见他左眼下有颗极其不明显的黑痣,很小、颜色也很淡,和那双暗淡的眼睛相衬,更显得愈发清冷。 * 由于暴雨的原因,体育课作废后调课数学,班里哀嚎鬼叫不断。 沈翊倒是没什么反应,自顾趴在桌上小憩,就是风吹进来的时候,手臂总是凉飕飕的。 谢芳梅在黑板写完公式后,转身就瞥见下方的某颗脑袋,直接厉声让他出去守门。 楼下的树梢枝头伸展上来,逐渐攀到三楼走廊的围边,冷风从末尾吹了过来,大团树叶晃晃荡荡地摩擦出声响。 教室里听课的没几个,除了陈枭和几个课代表正经在听,其余的无一不在开小差。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 回办公室时,谢芳梅顺便把沈翊也叫去了。 不想也知道,陈老师要提成绩的事情,沈翊心里跟明镜似的。 下课时间,办公室里人多嘈杂,不少老师还在埋头改卷子、写教案。 在左侧贴墙的末尾位置,黑色衬衫的中年男人面目温善,手里握着红笔在批改速写本。 位置后面还摆着一张白色长柜,放在上面的画稿和速写本几乎堆积如山。 沈翊迈步走过去,低声道:“陈老师。” 陈康年停下手里的红笔,抬头时语气温和:“最近课业怎么样了?压力大吗?” 说不大是不可能的,朱婉清最爱质问他这种问题,只不过陈老师的态度好很多。 但沈翊只能应付地点头:“课业还好,压力不大。” 陈康年打量着他疲惫的脸色,沉思片刻,展眉道:“说起来,明天就是周末了,你要不今天放学去老师家里练练色彩?” “我去您家吗?”沈翊一怔,困意全无,“不了吧,那、那不太合适……” “这哪有什么不合适的?”陈康年从文件架上找出他上周的色彩练习稿,说:“你调色还是有些问题,我那儿的备用颜料挺多,用不完刚好可以给你拿去练练。” 接过画纸,沈翊垂眸看着上面的颜色分布,心里一直清楚问题所在。 练不好的原因无非就是实操不够,毕竟朱婉清在经济上并不支持他,再者颜料的价格很贵,他平日里还是买素描画材多些。 久而久之,他就出现色彩短板的情况。 只是陈康年看破不说破,只会用态度缓和的方式去帮助他。 但画画这件事,朱婉清是免不得要对陈老师施压,只是从没人在他面前提起罢了。 好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画画方面不至于太让人失望,至于成绩不佳的问题,只能说属实没办法。 话已至此,沈翊也没好再拒绝,两人约了放学后在校门口碰面。 第3章 你排线不要再无脑画了 陈康年开车送他,路上还时不时说几句闲话,一直在缓和车里的氛围。 车子缓缓开进绿植繁盛的小区,两人在停车区下车。 推开门口的黑色铁栅门,两人同行进来后,陈康年又在大门口输了密码,带着他进客厅。 屋内的布局十分温馨,墙壁上还挂着好几幅浓墨重彩的宣纸国画。 位于中间的那幅山水画,墨色浓淡相宜、墨韵生动、落笔生灵、渲染手法细致入微,几乎不留一丝瑕疵。 在右下角处还留有红印,但由于离得有些远,沈翊眼神再好也难看清落款的名字。 “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杯水。”陈康年招呼完他,转身去厨房。 “没事,可以不用管我的。”沈翊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视线有些禁不住地往那幅山水画上望。 “咚——”身后的门铃响起,接着被推开。 沈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却正好和在玄关换鞋的陈枭目光交汇。 “爸,我回来了。”陈枭对着从厨房出来的陈康年说。 卧槽? 沈翊的大脑光速运转着,但也只短暂思考了三秒。 毕竟很难联想两人的父子关系,因为陈枭作品那三分就是陈老师扣的,分寸感和距离感把握十分到位,换了谁都猜不到。 但脸上还算平静,沈翊没做出太惊诧的表情,毕竟有些不礼貌。 第5章 “我顺便给你说下,沈同学今天来家里做客。”陈康年将温水递给沈翊,说:“你一会给他拿些颜料吧。” 陈枭比他淡定,只点点头:“行。” 陈康年说:“我记得你上个月的作品不是没处理好细节吗?正好可以问问沈翊,既然都是同班的,那时常多聊聊天也好,不要总是闷着自己。” 两人再次短促地相视一眼,旋即默契分开,沈翊没什么意见:“知道了老师。” “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问陈枭,课业和色彩,他都可以告诉你……”陈康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我一会还要出去,你们先上去练吧,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等我回来问。” “好的老师。” “那你早点回来。” 目送陈老师出去,沈翊和他站在客厅,由内而外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忐忑,像是两个不熟悉的人硬凑在一起。 陈枭的反应从始至终都很平淡,背着画包上楼:“我房间在二楼,走吧。” “行……” 进房间时,第一眼看见右边的白色书架,里面堆放着各类风格的名画集,玻璃柜中还挂着近几年的美术赛金牌,以及各竞赛的证书和每年级的奖状,这简直能散发金光…… 沈翊惊愕之余,内心由衷道:要不说是陈老师教出来的儿子呢…… 半开的窗户吹进凉风,淡绿色的窗纱撇在两边,时而被风吹动,边上还摆着黑色的画架和木椅子。 沈翊走过去,垂眸看着画架上那幅水彩风的夜色海景,旁边的桌上还放着调色盘和平头刷。 桌子底下有个放画材的大木箱,陈枭俯身从里面拿了新的画架出来,转头问:“你要坐哪?” “都可以。” 陈枭把画架稳固在位置旁边,顺手拉了把椅子过来,旋即又问:“要什么颜料?” “都行。”有得用就不错了,他没什么挑的,反正也是练习用。 书包放在桌上,沈翊坐着椅子,伸手拿出画纸裱上,指尖随意地转了下铅笔。 陈枭拿了新的铁盒颜料递给他:“那用这个吧,调色板和刷子在架子二层。”说着,顺手把后面的置物架拉到中间,轮子无声滚动过来。 “谢谢……”沈翊还是有些不自在,且不说陈枭是否真的看他不爽,现在显然是人家在替他拿画架、找颜料…… “没事。” 陈枭没什么反应,抬手裱上素描纸,握着铅笔开始运腕。 沈翊把固体颜料浸湿后,用刷子搅拌着,目光却忍不住瞥向他画上的线条形状。 陈枭认真专注,抿着唇一声不吭,尾指抵在纸上,开始排线。 看着他即将成型的不锈钢水壶,沈翊犹豫再三,没忍住地提醒:“那个……其实你排线乱了……” “嗯?”陈枭怔愣一瞬,停手后扭头看他。 “……”对方才看过来,沈翊就后悔了,人家爱怎么画就怎么画,你管那么多呢? “没事,你……” “好像是没排好,”陈枭面不改色地截住话音,问他:“我怎么改?” 见他还肯开口搭话,沈翊的内心有几分意外,接着放下刷子,转而拿了铅笔指着他深色面积:“这儿的明暗关系不够清晰,反光肯定是处理不好的。” “嗯,”陈枭点点头,然后又问:“那我怎么画?” 能怎么画?用手啊。沈翊不禁皱起眉,这不都是挺基础的吗? 但好歹是陈老师特意交代过,沈翊只能坐近些,握着铅笔抵上他的素描纸,在画面上重新排线:“你力度要分出轻重,线条就会自然些……” “好的。” 没全改了,沈翊收回手,让他自己接着排线。 但问题还是存在,沈翊看了五秒就叫停:“不是说了吗?分出轻重啊。” 对方语气有些不耐烦,陈枭沉默地收手。 见他低垂着长睫不出声,沈翊后知后觉自己态度不太好,干脆放下颜料盒跟调色板,随即起身走到他右侧,一手叉着腰,一手握铅笔。 沈翊替他擦浅线条,再次做出示范,手速也尽量放得很慢:“你看,就这样画下去,但力度期间是有变化的……” “线条的层次感是不是就分出来了?颜色深浅也需要转折过渡,尽量自然些,不要太突兀……” “嗯。”陈枭再次握笔上手,结果刚开始排,侧边就听到“啧”地一声,接着手背就被稳稳握住,旋即笔尖在纸上缓慢地划过几笔—— 感到意外的瞬间,陈枭微微挑起眉宇,目光渐渐往上看,却瞥见沈翊沉着脸,神色严谨。 再次改好后,沈翊咬牙道:“你排线不要再无脑画了……” 他耐心一直都不多,但实在考虑到好学生的玻璃心,于是又补充:“好吗?” 那句“好吗”显然是硬挤出来的,陈枭抿着唇线点头,盯了会残留余温的手背,再落笔时没像方才那样毫无章法。 重画线条后,陈枭重新处理明暗面。 沈翊盯到画面没问题才回位置,心里还在吐槽,妈的,以为他帕金森呢,就那点线条都排不好。 颜料的气味有些刺鼻,窗户外时而吹进凉风,将那股浓郁的味道吹散开。 沈翊在纸上勾出结构的线条,调好色后就蘸色上画。 调色公式他记得不算清楚,大多时候还是依靠着色感去做调整。 第6章 但这个方法并不是万能的,他这会就在沉思,浅灰蓝的颜色是怎么调的来着…… 在脑海搜寻半晌,他尝试地把天蓝和纯黑调到一起,但颜色不对,上画也不合适。 正当他要拿手机搜教程时,陈枭低声道:“加点纯紫色。” “……”沈翊僵住点屏幕的动作,随即闷不吭声地挖了点纯紫色的颜料,三种颜色搅拌后,确实是浅灰蓝。 目光不由自主地偷瞄了眼陈枭,他不禁纳闷,这是怎么知道要调浅灰蓝的? 但陈枭像是有读心术,语气淡然地解释:“这幅图我画过,衬布就是浅灰蓝色的。” “哦……”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沈翊不自觉僵直了后背,搅拌颜料的动作也慢了些。 视线落在屏幕里那幅参考图上,尤其是浅灰蓝的衬布,沈翊莫名盯了良久。 说巧也不算巧,这幅图算是常见的练习临摹,但没想到陈枭比他还早画过…… 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很快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 感到口袋里有轻微的震动,沈翊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备注,接通—— “喂小翊,现在都放学了,你怎么不在家?” 这话是该问他的吗?沈翊心里没来由感到好笑,沈家俊还真是一月只回一次,简直雷打不动。 他的语气平淡,没什么情绪:“在同学家。” “你去别人家干嘛?还不赶紧回来?” “嗯。”沈翊没什么辩解的心思,回应的也很敷衍。 电话挂断,沈翊开始收拾颜料和刷子。 陈枭停下手里的笔,问他:“要回去吗?” 看了眼蘸满颜料的笔刷,陈枭又说:“放架子吧,一会我洗。” “行,谢了。”沈翊把东西收拾好放回置物架,旋即背上书包。 走到门边,他又回过头说:“替我跟老师说一声,我回去了。” 陈枭点点头:“好。” * 客厅里静谧无声,沈家峻的身上还穿着西装,看样子是刚从公司下班回来,这会还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坐姿像个老大爷似的。 沈翊和他没什么可聊的,两人各自敷衍地打了个招呼,沟通默契结束。 进卧室后,沈翊有些颓然地躺在床上,目光盯着白色天花板发呆。 朱婉清是晚上十点多回来的。 沈翊当时在房里赶作业,客厅爆发意料之内的争吵。 沈家峻的声音越来越高:“这么多年,你不如改改你这性子吧!” “我改什么?改掉说实话的毛病,应该多说点你爱听的?”朱婉清冷笑着,又说,“我当初怎么和你结的婚,你和你家里那些人不会不清楚吧?” 当年,朱婉清是上市公司的高层,而沈家峻还是碌碌无为的底层人士,两人的阶级就已经不平等。直到如今,朱婉清坐上总监的位置,而沈家峻也才爬到主管。 “我清楚?!我清楚什么了!”沈家峻像是怒极反笑地吼回去,“咱们拍结婚照的时候我没见你有什么不高兴吧?要真那么不高兴,你给我生什么儿子?!” “朱婉清,我一个月才回来几次啊?你能不能别在我这撩火!” 相反,朱婉清的声音却很平静:“这房子跟你没半点关系,也不需要你回来。” “你这话说的好笑了吧?我们当初本来就说好你房我车!” “是我妈和你说好的,你有什么意见就打电话联系她吧。” 这话让沈家俊硬生生噎住,半晌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过了几分钟都没有回应,紧接着就是沉重的关门声,几乎震耳欲聋。 沈翊习以为常地在卷子上乱填乱写,自顾自地屏蔽一切。 第4章 我对年级第一过敏 翌日转天晴,灼热的阳光照下来,空气里掀起一阵热浪。 中午体育课,学生们排列长队,气喘吁吁地跑着一千米。 沈翊很少运动,平时窝在画室里久坐,现在压根就跑不动。 趁着跑道上人多,沈翊渐渐放缓了速度,试图蒙混过关。 不料,旁边忽然传来声音,语气真诚:“别走好吗?” “……”沈翊侧眸瞥了眼跟在身边的男生,却见他对自己粲然一笑。 江云鼓励道:“沈翊,跑起来。” 体育老师离开一会,自然是体委江云来盯着他们,这人平时就外向开朗,跟谁都能玩得开,主要还是他见了人就笑的性格,确实很讨喜。 硬着头跑完剩下一圈,沈翊喘得嗓子紧疼,嘴里泛着浓郁的铁锈味,拖着发酸的两条腿去后边槐树下,拿起冰水往嘴里灌了口。 解散休息十分钟,老师回来后,又让江云监督他们计数仰卧起坐。 平时都是单人也行,估计浑水摸鱼的人多起来了,今天还得整个双人组。 沈翊在班里没社交,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人和他组。 “沈同学,可以和我一组吗?”陈枭不知什么时候走来的,才跑完一千米,声音都有些沙哑。 来得还挺巧。沈翊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点点头:“随便。” 反正谁来都行,充其量就是个计数的。 顺着队伍排下去,大多同学都已经开始计数了。 操场的橡胶地面被晒到有些发烫,热气透进单薄的校服。沈翊先坐下去,陈枭半蹲下来扶住他膝盖。 第7章 沈翊扫他一眼:“?” “老师说过需要这样的。”陈枭云淡风轻地解释,“说是以防姿势不标准。” 行吧。沈翊双手抱着后脑勺,坚持着1分钟做了30个。 他的体育和理科一样烂。 他缓慢地喘着气,起身和陈枭互换了位置,但是没像刚才那样按着膝盖。 陈枭抿抿唇,声音很低:“老师说……” 沈翊没什么耐心,直接打断他:“闭嘴,做。” 对视僵持半晌,陈枭开始起伏动作。 沈翊低垂着眼帘,心里在默念着数字。 直到脸上扑来一阵很轻的风,掺着清新的茉莉香。 他蓦然看见漆黑瞳仁中的自己,脸色冷淡,表情却有些错愕。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按着我吗?”陈枭先他一步道歉,接着往后挪了点和他拉开距离,看样子确实不是故意的。 仰卧起坐起猛了也还正常,沈翊也没多在意,伸手去帮他扶着膝盖,然后重新计数。 当被第三次贴脸时,耳边传来紊乱又清晰的心跳声,他冷冷地瞥了眼陈枭。 额间有汗流了下来,陈枭眨了眨眼,紧抿的唇似乎有些松动,只见他脸色平静地咽了下,声音有些低沉的哑:“不好意思,我可以……” “不可以。”沈翊不悦地用力按住他膝盖,语气冷硬:“你就给我这样做。” 要求还没完了?当奴隶使唤呢? 陈枭微微张着唇,语调有些慢地说:“我想说,我可以了……” “……”话都说不利索吗,沈翊无语地松开他,起身后留下个数字,“20。” “谢谢。” 沈翊又仰头灌了口冰水,江云大老远就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男生。 只见江云双手大开,敞着怀抱走来:“孩儿们!战绩如何啊?” “沈翊30,我20。”陈枭还瘫坐在地上,似乎在等缓过神。 “你特么20个?!”这话是两人同时问的——江云和宇正。 宇正是班里和江云玩得最好的人,江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陈枭迟疑了下,抬头朝就近的人开口:“沈同学,我腿好像在发麻,你方便拉我一下吗?” 刚刚反复做了好几分钟,现在发麻也不奇怪,但是沈翊现在热得心火燥,忙着揪住衣领扇风解热,只当做没听见,压根懒得理。 况且这里这么多人,又得逮着他使唤? 江云有些不明所以地问:“班长原来这么虚吗?这高个子不会是穿的增高垫吧……” 宇正擦了把额头的汗,语气淡淡道:“我看你眼神不好,少操点心吧。” 前几天才集体量过净身高,陈枭的182身高确实做不了假,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让江云少管闲事。 但江云还真傻逼兮兮地问:“啊?操心还会伤眼睛吗?” 见对方不予理睬,陈枭把手心按在滚烫的地面上,起身的动作还有点磨蹭,长腿跟直不起来似的。 还没等站起身,手臂骤然被人用力拽住提起,接着沈翊不耐烦地扫他一眼:“没吃饭啊?” 陈枭揉了下被甩开的手臂,神色平静地说:“嗯,今天在画室忙忘了……” 谁问……? “有病。”冷声抛下这句后,沈翊头也不回地朝槐树下走去。 * 下午最后节数学课,谢芳梅进来时手里只拿了个保温杯,她站在讲台环视下方的学生,接着开口:“这节不上课,给你们调完座位看看电影吧。” 谢芳梅很少调课,上回的体育课被调成数学,只是碰上天气原因,以及当时有卷子要讲,她就顺便找体育老师聊了几句。 调课行为难免引起学生的反感,正好今天没什么急着要讲的卷子,等调完座位后估计都忙着和新同桌聊点家长里短的,也肯定没什么心思听课,还不如就给他们放松下。 班里骤然掀起热烈的欢呼,一部分人是高兴调座,一部分是高兴不用上课。 沈翊属于随便,怎么都行那部分。 谢芳梅用投影仪公布座位表,沈翊没注意看,低头从桌里拿出笔袋和素描纸,还有书本—— 见状,同桌一脸奇怪地问:“你收东西干嘛?” 沈翊抬头回答:“不是换座吗?” 讲台上有不少人走来走去,他打算收拾完再看看位置分到哪。 同桌还没回答,只见陈枭已经抱着十几本书走来,泰然自若地站在边上等。 “?”沈翊怔了怔,转而去看投影屏幕,目不转睛地盯了片刻。 沈翊,陈枭。 ——他压根就没换位置。 同桌的东西不多,收拾完就直接抱着走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陈枭坐下来,还开始有条不紊地往桌里塞东西。 “你……”沈翊满脸错愕,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陈枭闻声转头,轻声道:“你好。” 不是,谁特么跟你打招呼了? 沉思几分钟,脑海里倏然出现某种不好的预感,沈翊猛地起身,校服衣摆却被拽住—— 陈枭微微抬起头看他,问道:“你要去哪?” 沈翊冷着脸:“芳梅打错名字了,我去叫她改。” “不是打错名字,”陈枭短暂地皱了下眉,不解道:“我不能和你坐吗?” “不能,爪子松开。” 他垂下视线盯着陈枭:“别以为仗着陈老师,我就不敢抽你。” 第8章 恐吓完三好学生后,沈翊阴沉着脸找进办公室,目光精准又熟练地找到谢芳梅的位置。 沈翊迈步过去,开门见山地说:“我不和他坐。” 这开口就是一句呛,谢芳梅把眼镜推上,语气有些好笑地说:“你怎么这么大腕儿呢?我真不记得学校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位领导啊。” “人家陈枭是年级第一,你还不和他坐?理由呢?” “我对年级第一过敏。”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芳梅哭笑不得:“过敏就上医务室拿点药,没别的事就给我滚回去!” 目光倏然瞥见门口进来的人,芳梅偏头打了个招呼:“陈老师回来啦。” 话音才落,沈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陈老师正抱着一沓素描画稿走过来。 目光短暂交汇,陈老师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这领导说不肯和陈枭一起坐。”芳梅无奈叹了叹,转而去拿保温杯喝水。 闻言,陈老师脸色意外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上次不是还一起练画吗?” 见他们上次都能一起练画,陈康年干脆就托谢芳梅帮忙调成同桌了,倒是没想到沈翊居然会不同意。 沈翊的气势低了下来,语气含糊:“他不是成绩好吗?跟我坐后排会受影响吧……” 陈老师一本正经地解释:“没影响啊,他不近视。” 沈翊蓦地语塞,他并不关心陈枭近不近视。 见状,陈老师忍俊不禁:“我特意麻烦谢老师这样安排,想来你也是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月考就来了,陈枭如果能早点辅导你,应该来得及把成绩提上去些……”陈老师想了想,又解释道:“我问过了,他没有不愿意,我也没觉得麻烦。” 沈翊紧抿着唇,内心属实是不愿的,就他这个绝望的成绩,让陈枭来辅导不就是在浪费人家时间吗? 朱婉清施压陈老师,现在又要卷进来一个陈枭,沈翊莫名感觉有些可悲。 空气中僵持半晌,沈翊才开口:“是不是我妈打电话了?” 除了这个,沈翊想不出别的可能。 昨晚的争吵本来就牵扯到他,朱婉清也并没有那么冷静,她在职场占据上风,在家庭也要掌握主导权,当然忍受不了他是垫底的差生。 朱婉清接受不了他的平庸和缺点,沈翊也不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但总不能每次都让陈老师来负责和承担。 “这什么话啊?难道你妈妈不找我,我就不管你了吗?”陈老师严肃地板着脸,说:“画画和学习都要兼顾,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还真信誓旦旦地答应过,沈翊自认不占理,只能沉默不语。 陈老师抬手拍拍他肩,安慰道:“其实没那么难,我们可以先从写作业开始,一步步来好吗?” “知道了……” 沈翊没那个脸和陈老师叫板,只能应付地点头,回教室的路上还尝试做自我开导。 其实说到底,还是陈枭自己非要凑上来,他也没办法,说不定恐吓几次,这好学生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结果刚走到教室门口,沈翊看着前座的江云,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江云倒是兴奋得很,转头看见他还咧嘴笑,热情地打招呼:“我们坐好近啊!以后可以经常聊天了!” 沈翊深感心累地回位坐下,然后木着脸把桌上的东西塞回去。 他现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剩下的一年半肯定没好觉睡了。 教室的门窗都被关上,窗帘也都拉紧,目的就是为了制造阴森森的氛围感。 谢芳梅不在,江云像脱缰的野马,迫不及待地和一群人围在讲台上,他们在电脑里操作几分钟,旋即爆发很长的一阵狂笑。 有男生忍不住吐槽:“我靠江云,你怎么那么变态啊——” “就是,你特么的天天都在看些什么东西啊……” 沈翊困意挺重的,并不打算看电影,想着睡到放学后还得去画室呢。 倏然间,教室里猛地响起凄厉的尖叫,以及女生们惊恐的大喊。 第5章 你也鬼上身了? 江云是个人才,万里挑一地找了部泰国的鬼片,片名是《阴阳眼》,开头就把班里女生吓得够呛。 男生们前所未有的老实,激动地赶回位置上,亢奋地仰头看电影,个个表情跟求神拜佛一样虔诚。 播放影片时,凄厉的惨哭声不断冲击着耳膜,沈翊睡也睡不进去,桌子还被撞得晃荡。 他忍无可忍地抬脚踹了前面的椅子腿:“你鬼上身了?” 这话不轻不重,却在精神极度敏感的众人心里点燃炸弹,瞬间就炸开了,惨叫声一道盖过一道—— “我靠,你特么吓死我了!”江云小脸吓得惨白,扭头说:“这片真特么刺激,你们说我会不会也有这种特异功能,只是我没发现?” 宇正脸色十分平静,淡淡道:“有啊,生物考5分,怎么不算?” 这话损得没边,江云不肯搭理他,接着扭回去看屏幕。 教室里昏暗无光,沈翊就是想练画打发时间也不行,干脆往后靠着椅背,拿出手机想玩会。 视线里一片黑暗,手背不慎碰到旁边的人,沈翊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紧接着,就感到手臂被用力抓住—— 沈翊凝视他的手,冷声道:“你也鬼上身了?” 第9章 “没……”陈枭侧头看过来,低声说:“就是有点害怕。” 沈翊现在心烦得很,不耐烦道:“害怕就滚出去。” 屏幕上骤然鬼脸突现,又是吓得班里一阵惨叫,沈翊明显感到陈枭的手指渐渐收紧,力度隐隐有些发颤。 “……”有这么恐怖吗?沈翊抬眼看了几秒,感觉挺没意思,抬手想甩开他。 但怎么都甩不开,沈翊“啧”了声:“你非得看吗?” 陈枭却不答反问:“你不害怕吗?” “那你怕我抽你吗?”沈翊蹙着眉心,不悦地瞥他一眼。 “好吧……”陈枭缓缓松开他,目光在昏暗中注视着余温尚存的手心,过了半晌又说:“不好意思,我只是胆子比较小,不是故意的……” 沈翊看着他侧脸,有些受不了地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枭坦然道:“没,就是觉得沈同学胆子很大,在我旁边的话就没那么怕了……” 这话堵得沈翊愣了良久,喉咙里硬是挤不出完整的话:“你……” “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坐远点吧……”说着,陈枭还真的挪着椅子拉开了点距离,然后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姿态端正地坐着,眼神跟特么听课一样专注。 后半段的时候,鬼脸出现的频率很高,江云吓得把宇正拉过来挡鬼,然后被骂了二十分钟。 沈翊被吵得耳鸣,余光里不经意瞥到旁边的人似乎僵了几秒,只见他和屏幕里的鬼对视后,缓缓垂下眼帘,攥着手心闷声不吭。 “……”沈翊单手撑着脸,内心无语几分钟后,才说:“胆子小还看,你找虐吗?” 就那小玻璃心,还学人看鬼片。 “嗯,其实还挺刺激的……”陈枭还一本正经地和他讲解片中的剧情,三好学生就是不一样,连鬼片的细节都没遗漏。 沈翊听得满额黑线,直接让他闭嘴。 ——放学铃一响,投屏被关掉。 沈翊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画室练习。 美术生同文化生有些区别,平时除了上课,偶尔也会自己抽时间去画室里练习,毕竟高三就要联考了。 沈翊对于自己的定位不太清楚,朱婉清和陈老师沟通的结果是可以进画室,以她的性格,只要没点头联考,那么一切转变皆有可能。 不过他倒也没那么杞人忧天,反正画室也进了,成绩方面看不过去,总不能画技方面也让陈老师失望。 画室里陆续进人,沈翊找到自己平常的位置,坐下折叠椅后,从包里拿了瓶滴眼液出来用,旋即仰头闭目,凝神休息。 过了几分钟后,画室也安静了下来,沈翊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水渍,接着缓缓睁眼,视线出现短暂的模糊。 等视线清明时,他却蓦地瞥见陈枭已经坐在右侧的位置,正慢条斯理地拿画材出来。 画室的位置没固定,况且现在也不是上课时间,所以大家都会找自己喜欢的。他俩之前离得十万八千里,当时也有不少人说他们互看不爽,所以才这样分开。 但其实不然,沈翊单纯喜欢靠窗,天热了可以开窗通风,下雨时还可以听雨练画,别提多自在了。 而陈枭并没有考虑过太多,只要安静就行。 因为只要他们坐的近了,画室就肯定安静不下来。 但今天倒是出奇得很,俩人凑一起了。 其实还有更离谱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两人都是同桌了。 沈翊斜睨他一眼:“这有人。” 陈枭语气淡淡:“我先来的。” 之前是个高一的男生坐这里,结果男生进来看到陈枭占位了,干脆就去找别的位置。 别人都没意见,沈翊当然也没,眼睛感觉清凉舒适些后,他伸手拿出素描纸裱上。 “今天画速写吗?”陈枭边调着颜料,边问:“还是要画素描?” “跟你有关系吗?”沈翊不太想和他搭话,心里还是记着陈老师把他们分成同桌的事。 既然不想麻烦人家,那自然就是得离他远点,沈翊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冷落的态度也不是一两天,陈枭没什么反应,沉默地搅拌颜料。 两人各忙各的,沈翊画速写,陈枭画水彩。 前面的张钰佳拿着素描画下来,语气试探性地说:“沈翊,能不能替我看看画呀?” “怎么?”沈翊停下木炭条,抬头看了眼女生。 “就是反光面不会处理呗,你看看怎么改才行……” 画纸递过来,沈翊摊开沾满炭灰的手心,表示自己手脏,拿不了。 见他肯帮忙,张钰佳赶忙走近,站在两人的中间然后俯身把画纸递过去。 扫了眼上面的陶罐,沈翊沉思几秒,才说:“受光面就不对了,你提亮罐边底下干嘛?” 这询问的语气虽不严厉,但也问得女生莫名紧张,一时半晌还答不出来。 评价几乎是一针见血,沈翊毫不留情:“还有起型没起好,罐身左边是歪出去的。” 张钰佳尴尬地说不出话:“我……” 她没料到沈翊还真的这么不留面子。 “我说钰佳啊,”旁观的王阳民冷不丁开口,“我早说过人家眼高于顶,哪里看得过去你那点东西啊?” 接二连三的打击,张钰佳本就感到难受,现在却是感觉难堪,她本意想和沈翊聊聊天,却不料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第10章 “我重画吧,谢谢……”她脸色涨红地回位置,坐下时眼睛也有些发热。 话还没说完,沈翊愣了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女生们纷纷聚到张钰佳身边,还有的忍不住转头过来,语气有些责怪:“沈翊,你说话也太过分了吧……” 沈翊眼神茫然一瞬,不是她拿着画来问的吗? “我说话怎么了?”沈翊有些无辜地摊手,适才不过是有一说一,并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前面的抽泣声起起伏伏,声音压抑得很小,但能听清。 “你还问怎么了?”旁边的女生脸上温怒,正要过去和他争辩,却被拦住。 张钰佳哭得伤心,还有人看不下去地开口:“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话显然有些意味不明,连陈枭都不禁停下笔刷,侧眸瞥了眼身旁的人,却只见他神色漠然,一言不发地接着画速写。 “算了,别说了……”张钰佳把画材全扔进画包里,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此,沈翊没什么想说的,他早就习惯所有抨击,也没兴趣追究那句话的意思。 把今天的十几张速写画完后,沈翊收拾好画材,起身去卫生间洗手洗脸。 回来时,还是有不少揶揄的目光盯着他,沈翊依旧视若无睹,自顾自抄起背包挎在肩上,接着转身离开。 陈枭也画完了,抬手把画包拉链拉好,跟着起身一起出画室。 走下楼梯时,陈枭不由自主地盯向他左眼下那颗被浸湿的黑痣,变得有些模糊。 陈枭放慢脚步:“沈同学,你去书店吗?” 空荡的楼梯上只有他们二人,距离相隔两个台阶,沈翊回身时,微微抬头看他。 “怎么?” “顺路,想跟你一起去。” “我不想。”沈翊蹙着眉宇,心里那阵怨火有种被挑动的感觉,语气里显然有些止不住的冲人。 话是这么说,陈枭仍旧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一起出的校门口。 沈翊仍旧不予理会,毕竟这路说到底也不是他开的,管不着别人走不走。 再者就是,他每逢月中去书店买画材,每次都能碰见陈枭来买颜料。 现在还处于放学高峰,文华书店里挤满了学生,基本都和他们一样穿着朝明中学的蓝白校服,年纪大多相仿,主要还是来买辅导练习册一类的,毕竟美术生算不上多。 两人进去后轻车熟路地找到画材区,沈翊抬手从货架上拿了2包素描纸,又捡了几颗樱花橡皮,转而去找炭笔和铅笔。 排队付款时,陈枭在前面低头看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紧接着,沈翊的沉思被一句“624,扫这里。”惊诧到。 第6章 那你怎么敢问我 他下意识瞥了眼桌上的颜料,又是史明克的。 这牌子在画室里不常见,毕竟大师级颜料,价格摆在那里,而陈枭画出来的水彩画,也摆在那里…… 反正他彩绘作品,从没赢过陈枭。 倒也不是颜料牌子的问题,单纯技术方面,他自认不如陈枭,就连手机里都还有好几张陈枭的油画作品图,基本都是上公告栏的时候,顺手就拍下来了。 只见陈枭淡定地把手机转去扫码,过了三秒,收银员开口:“付款失败,你看看什么原因。” 闻言,陈枭平静地扫了眼屏幕,接着转头和身后的人说:“沈同学,可以借我20块钱吗?” “什……?”话音才落,沈翊整个人蓦地呆在原地,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借……借20?天天用史明克的陈枭问他? “我钱不够了,差20,”陈枭垂下视线注视他,恳切道:“可以借我吗?” 沈翊本就心情不佳,这会是真的有点气笑了:“不是……” 他平时用400多的颜料都心疼死,这人天天用史明克的就算了,还要借20? 钱不够了还非得买?用点便宜颜料是不是就委屈死了? 但陈枭挺诚实,主动把屏幕光色调到最亮,大大方方地给他看余额。 余额:604.35 沈翊冷冷地瞄了眼,说:“那你就别买了。” “家里没有了,”陈枭顿了下,又说:“上回给你的,用完了。” “……”什么意思?这是怪他用完了呗?沈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躁动的火气。 沈翊又说:“那你叫陈老师给你转。” 陈枭神色从容道:“我不敢,怕他觉得我乱花钱。” “我说你……”沈翊还想和他争两句,结果收银员等太久了,又开始催促。 “到底买不买啊?后面的都等着呢——” 妈的,真是无语啊!沈翊嘴角微沉,咬牙道:“我怎么给你啊?” 陈枭眸中微动,语气像是试探性地问:“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不可以也没办法,沈翊又不带现金这玩意,只能把二维码点出来给他扫上,成功添加后直接转了20过去。 见他阴沉着脸,用力地点屏幕点得“哒哒”响,陈枭无声地抿了抿唇,把险些泄露的笑意给抹去。 付完款后,沈翊从书店出来时,脸色难看的要命,步子越走越快,恨不能把后面的人甩开十万八千里。 “你生气了吗?”陈枭几个大步追上他,轻声说:“我明天就还你,不会拖的。” 就特么20,还怕你不还啊?!沈翊回过身瞪他,不悦道:“那你最好连本带利还给我。” 第11章 看着他脸上愠色,陈枭的嘴角还是没压下去,笑着点点头:“好的。” 沈翊气得话都不想多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 到家时,沈翊拎着画材,回手把门关上,抬眼就见到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看到她的时候,沈翊还是愣了几秒,下意识把画材往身后藏。 听见关门声,朱婉清垂下捏眉心的手,脸色有些疲惫地回头,接着眼神都变了:“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少浪费时间天天玩这些没用的?” 什么算浪费时间呢?画画就是浪费时间吗?沈翊不置可否,但还是在冰冷的凝视中点头:“知道了。” 沈翊没什么心思和她辩论,反正怎么说都是说不通的,只有沉默和顺从才是不浪费时间。 “这次月考,别再让我看到不想看到的成绩。”朱婉清说完起身,甚至没有留下多余的眼神。 看着她合上房门,沈翊深感心累,拎着画材进卧室。 晚上九点多,洗完澡后,沈翊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缓缓走到床头桌前,手机蓦然“嗡嗡”震响。 他坐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瞄了眼屏幕,然后伸手拿来解锁。 【cx:沈同学,到家了吗?】 【cx:要不我明天还你40可以吗?你别不理我(>_<)】 本来看到他就挺上火,现在是看到信息就来气,沈翊烦躁得恨,直接上手打字。 【y:你有病?】 【cx:没,不过最近温差挺大的,很容易感冒,你也注意身体。[玫瑰]】 最近下雨多,温差确实很大。 但沈翊实在不想回这种神经兮兮的信息,头发擦干水滴后,又把袋子里的画材收拾好塞进画包里。 * 翌日下午美术课,陈老师布置了大卫的石膏头像,下周课要上交作业。 沈翊坐在折叠椅上,垃圾桶搁在脚边,正低头削铅笔。 旁边的陈枭转头看过来,低声问:“沈同学,请问石膏的五官怎么刻画?” 沈翊把手里的笔尖刮好,抬头瞥了眼坐在上面的陈老师,淡淡道:“问陈老师啊。” 亲爸都不问,问他算什么事? 陈枭坦然道:“可是我不敢问,老师之前讲过的。” “那你怎么敢问我?”沈翊沉下脸,他看起来很好使唤是吗? 陈枭面不改色道:“因为你画得比我厉害。” “……”沈翊被一句话堵得语塞,偏头见他线条和结构都已经立好,接下的步骤就是区分亮灰暗面。 画室里请教沈翊的人不算多,但只要开口问,他向来是有问必答,也不会敷衍。 见陈老师没注意这边,沈翊小心翼翼地挪着椅子坐过去些,伸手在画架上拿了纸擦笔,抵在画上道:“五官质感特点就是细腻、平滑,主浅色调……” “明暗交界线处理偏硬,亮部和灰面别太重,找到暗部的受光面,照常提亮……”说着,沈翊顺手替他擦了下暗部。 对方久久不吭声,沈翊“啧”了声,正想扭头问他是不是哑巴了,结果视线撞入温淡如水的桃花眸,表情很专注,眼睛看得很入神。 但是没在看画…… 沈翊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不耐道:“往哪看呢你?” “在看你,”见沈翊冷冷地看过来,陈枭又补充道:“刚刚处理的地方。” 这还差不多。沈翊收回手,挪着椅子再次拉开距离,开始画自己的。 画到下课后,陈老师独自把沈翊给叫去办公室了。 陈枭收拾完画材,正要背画包出走廊,结果后门站着人,和他对视一眼。 王阳民似乎等了好一会,犹豫地问道:“陈枭,你现在有空吗?” 办公室里,沈翊抱着速写作业放到后面的桌上,接着去到陈老师位置前。 陈老师把办公桌上的画稿收好,又从抽屉里拿出四五个本子。 单单是扫了眼,沈翊顿时心生不妙。 陈老师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翻开看了几眼,然后语气温和道:“都没写啊?” “……”沈翊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作业本上,尴尬到无地自容:“我……” 本子是陈老师问别科老师要的,要么就是乱写一通,要么就是抄了题目不写答案,随随便便就敷衍了事。 不过陈老师看着没生气,反而很平静地都翻了看,半晌才说:“题目是挺难的,陈枭和你聊得怎么样啦?” 感觉这是个拉开距离的机会,沈翊语气含糊道:“我们……都不聊天……” 闻言,陈老师缓缓点头,然后又问:“那你刚才怎么帮他画画?” 话落,沈翊倏地浑身僵住,哑然到说不出话,内心还在震惊无比,所以刚刚是被发现了? “老师,我就是帮忙擦了反光,没帮他画太多……”沈翊试图为自己辩解,毕竟帮忙画这种事就跟帮忙写作业一样。 “我知道。”陈老师倒是信,毕竟学生的画风习惯还是不难区分。 空气中陷入沉默,沈翊蓦地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掐紧指腹,试图用疼痛缓解忐忑的情绪。 “谢老师今天和我聊过了,你的成绩单我也看过,”陈老师语重心长道:“我觉得,这周你先暂时把作业补补吧,画室那边可以先放放。” 依目前了解的情况,沈翊没有一科是能过30分的,各科老师也早就对他心有不满。 第12章 但又没什么办法能强行让他专注课业,毕竟沈翊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加上他进了画室也归属美术生,文化课方面的问题只能靠他自觉点。 眼下高二,这意味着高三的联考和校考将近,陈康年这几天一直有特意联系朱婉清,但得到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直到昨晚才问出结果。 等他什么时候能及格了,再来和我提联考的事——这就是朱婉清的原话。 其实也不无道理,陈康年担忧的问题也很多,例如沈翊好不容易进入画室练习,却没能得到联考机会;再者就是画技练好了,最后又被文化成绩刷下来。 这其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复杂,陈康年无意让沈翊承担,但眼下也不能继续放纵不管。 良久,沈翊终于回过神,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见他表情有些失落,陈康年笑了下,伸手拍拍他下沉的肩膀:“等月考过了,老师亲自给你补习画画,怎么样?” “没事,都听您的。”沈翊有些牵强地扯动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我都明白,作业我会尽快补上。” “好,这几天会辛苦些,”陈老师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旋即缓缓落在他头上轻揉几下,“不懂的就问陈枭,有事就来找老师。” “好的,老师。” 交谈得以结束,沈翊没回教室,转而去了教学楼的过道里。 他背靠墙壁,嘴里还轻咬着烟,眉宇紧蹙着,白雾缭绕间隐约浮现阴沉的脸色,内双眼有些疲倦地耷拉着。 几分钟过后,他在过道里散掉烟味,转身正要去拐角上楼,脚步却蓦地顿住。 “我是说真的,上月的美术赛肯定有问题,沈翊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他凭什么能拿第一呢?”王阳民站在拐角处,声音似乎刻意压低。 冷淡的声音反问:“他为什么不能拿第一?” “你是不知道吧?”王阳民冷笑一声,讥讽道:“沈翊他妈和陈老师背地里肯定有关系,比赛前我就看到他妈好几次去找陈老师,再后来你也看到了,沈翊拿了第一,你又是第二,这凭什么啊……” “陈枭,别怪我不提醒你,沈翊不是什么好人,你和他混在一起……” 话未说完,上课铃声骤响—— 第7章 还不跟上 王阳民前脚刚走,沈翊就出来了,转身抬脚上楼梯。 见到他时,陈枭的眼里还是有些诧异,但询问的话却止住,因为沈翊的脸色阴沉,显然十分不悦。 对于这种议论,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沈翊早都已经见怪不怪,连更难听的都听过,况且他现在也没心思去追究这些。 回教室上课时,沈翊罕见地没睡觉,反而开始抄笔记,写作业。 江云挺意外的,时不时转头过来问:“你是不是被扎小人了?” 沈翊让他滚,不然就抽他。 但物理课无疑是讲天书,沈翊半个字都没听懂,神色烦躁地单手撑着脸,手里握笔在纸上乱写乱画。 期间,陈枭在余光里望着沈翊的侧脸,却无从开口。 他之前就发现沈翊每次被叫去,回来时基本都是冷着脸。 后面的几节课,沈翊不停地补作业,抄笔记,但作用依旧不大,解题步骤抄下来没有半点作用,知识压根不进脑。 这种状态持续到放学,江云临走的时候,还往沈翊桌上放了几颗牛奶糖,告诉他人生还长,没什么看不开的。 那语气简直比谢芳梅还老成,沈翊扫了眼桌上的糖,头疼得厉害,半个字都不想和他多说。 陈枭本想等沈翊一起去画室,结果却见对方把作业本拿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在教室补写。 起身的动作顿住,陈枭不动声色地坐回去,接着也拿出自己的作业。 班里散得很快,就剩下他们俩。 沈翊疲惫地撑着额头,目光落在数学题式上,笔尖久久没动静。 旁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吐字清晰:“求出m的值,利用椭圆、双曲线的性质求离心率……” “?”沈翊怔了下,不解道:“你叽叽喳喳什么?” 话音才落,陈枭缓缓偏头看过来,说:“没,习惯这样解题。” 沈翊挺想让他闭嘴的,但是又念及陈老师很想让他们好好相处,干脆又自己闭嘴了。 又过了几分钟,看着他鬼画符的草稿本,陈枭无声叹了下,于是挪着椅子坐近:“哪里不懂?” 这话太过直白,也很突然,沈翊有些措不及防。 “什……什么?” 陈枭侧眸瞥他半晌,最终还是有些无奈地问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你为什么一直在躲我?”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沈翊。 沈翊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怎么就算是躲了呢?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过 可现在不好说,陈老师方才都已经让他暂歇画室,专注作业,这说明以前的日子是肯定到头了。要再不赶紧把成绩和作业提上去,去画室的事情,那可更不好说了…… 见他脸色不好,陈枭耐着性子,开始放缓语气:“怎么不说话?” 今天补作业补烦了,沈翊绷着脸:“不想说。” 陈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讨厌我。” 话音才落,沈翊怔了几秒:“我什么时候……” “那为什么不肯让我教你?”陈枭注视他的眼睛,语气不紧不慢:“还是你很介意画室里说的那些?” 第13章 两道目光对峙半晌,沈翊有些拗不过他,只能移开视线,轻吁一口气:“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还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何况沈翊从来就不把那些嘴碎的人放眼里。 “那是什么问题?” 沈翊显然不愿意回答,“你别问行吗?” 他总不能说出自己那些矫情的想法,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能不太行,”陈枭罕见地紧追不舍,又接着说:“我爸已经说过,让我多教教你。” “什么你爸……”沈翊的话音顿住,陈枭的爸爸不就是陈老师吗…… 他们在学校的距离把持那么到位,沈翊差点又忘了这茬。 没等沈翊回过神,手边忽然推过来字体工整的草稿本,接着就听陈枭淡淡道:“知道你不愿意,但起码配合这段时间,好吗?” 倒也没那么不情愿……今天的课全没听懂,沈翊根本没脸找他,倒没想到他又自己找过来了。 “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陈枭抽出他手底下压着的练习册,直接从第一页开始翻,翻到空白的第12页后,才说:“从这里开始补吧,前面错的补完再说。” 沈翊单手撑着脸,手里的笔一下一下划着本子,声音从手心里传出时,有些沉闷:“随便你。” 既然都随便了,陈枭也没什么好顾及的,握着笔开始给他讲解题式。 约莫十分钟后,陈枭问:“听懂了吗?” 沈翊眉宇紧蹙,看着他笔尖边上那道题,低声道:“嗯……听懂了。” “你确定?” 这反问的语气有些挑火,沈翊抬眼瞥他:“我怎么不确定?” 陈枭把草稿本拿走:“那你再解一次。” “……” 话音一落,沈翊怔怔地看着他,满脸的不知所措。 妈的,说拿走就拿走,说让解就要解?不给点时间反应的吗? 可话都放出来了,沈翊没得选,只能硬着头,捡起笔在自己本子上列式。 但也只列出个题式,写个解字后,他就像是石化一样,动都不带动。 凝视良久,陈枭决定放过他,“我再讲一次吧。” 有了被他算计的前车之鉴,沈翊后面听得十分入神,生怕陈枭又会搞什么突然袭击,让他莫名其妙就开始解什么题。 就这么补了半小时的作业,沈翊虽然听得头疼,但作用显著,略微简单点的题目基本上都能自己解出来。 12页补到24页,一路可谓西天取经般艰辛痛苦,沈翊内心还在等着陈枭什么时候再搞个突袭,说不定自己还能解出来,至少没刚刚那么丢脸。 但都没有,把24页最后的大题讲完,陈枭合上笔盖,平静道:“剩下的明天说。” 讲了那么久的话,陈枭的嗓音显然有些沙哑,沈翊愣了下,询问的话顿在嘴边辗转一番后,还是沉默着没说出来。 * 翌日,中午课间。 江云在前面和人聊得水深火热,接着又转过身说:“哎沈翊,下周末有空吗?” 沈翊还在抱着画板练速写,闻言才停笔,抬眼看他:“干嘛?” 江云嘿嘿一笑:“我生日啊,叫你一起去。” 话音才落,沈翊不免有些意外,毕竟他从没参加过什么同学生日,连朋友都没有。 但江云处事大方,觉得既然都是前后桌了,顺便一起叫上也当热闹。 “哎,去不去啊?”江云见他还在犹豫,又说:“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我生日哎……” 沈翊确实不太想去:“我去有什么用……”他又不能活跃气氛,去了也是干坐着。 “我又不是要你去表演小李飞刀,干嘛不去啊?”江云看了看他手臂下压着的作业本,惊愕道:“不会还要补作业吧? 沈翊下意识想辩驳两句,江云却语速更快,还跟说教似的:“我说你啊,能不能别每天不是画室,就是补作业的?跟班长一个样……” “谁跟他一样了!”沈翊有些急了,“就他能画画,写作业?” 好歹都是美术生呢,不是挺正常的事吗?怎么从江云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怪。 “那人家班长都去我生日呢,你不去……”江云有些委屈,直接道:“你不去的话,我还挺伤心。” 虽然知道他对谁都是这么说的,沈翊还是有些动摇:“我……我再说吧,还不清楚。” “周末有啥不清楚的呀,大后天就是月考,考完咱们就吃顿好的呀!”江云越想越高兴,亢奋得很:“我现在好想吃烧烤啊,妈的烤鸡腿……闻到味儿了……” 最后还是没能劝服沈翊彻底点头,江云心情难得低落。 下午临近日落时,随着清脆的放学铃声响起,天边的万丈金光从走廊上渐渐蔓延到玻璃窗边,透进空寂无声的教室,又落在那张神色淡漠的侧脸上。 如往常一样,沈翊依旧留下来补作业,陈枭也没走。 “你不去画室,陈老师不说你?”沈翊还是没忍住问,虽然清楚陈老师对此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明显影响陈枭去画室了。 “他知道,”陈枭语气淡然,“让我多注意休息,别的没说什么。” 意料之内的回答,沈翊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讲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沈翊正按照他给的方法解题,结果却听他问:“怎么没收?” 第14章 “嗯?”沈翊还在纠结题目的步骤,头也没抬。 “40块钱,怎么不收?”陈枭学他那样撑着脸,手心里的声音一样沉闷,“是不是还在生气?” “……”突然提起这事,沈翊倒是记起来了,陈枭那天还真转了40过来,只不过他无语得不肯收。 “我短你那40是吧?”沈翊斜睨他一眼。 “不是,”陈枭想了想,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我?” 确实陆陆续续发了很多信息,但沈翊更无语了,“你发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回啊?” 乱起八糟吗?陈枭陷入沉思,良久才开口:“那我应该和你聊什么?” 平日里除了问沈翊吃没吃饭、降温添衣、下雨带伞、诸如此类的日常话题,那还能聊什么? 沈翊无奈道:“你非得来骚扰我?” 陈枭有些无辜:“没想骚扰你……” 这话题过于荒谬,沈翊没什么兴趣和他掰扯,接着一言不发地解题。 见对方不予理会,陈枭也只能从桌里拿出卷子开始刷题。 昨天的补习很有效果,起码沈翊不至于看题都看不懂,解题方面也快了很多。 补完作业后,照旧是一起收拾课本准备离开,只是临走前,沈翊顺手往他桌上扔了盒胖大海。 “啪”地一声脆响,蓝色盒子的咽喉糖映入眼中,陈枭扭头看向他。 “看什么看……”沈翊被他盯得不自在,下意识伸手想把胖大海拿回来,“不吃就还我。” “吃。”陈枭先他伸手,把那盒咽喉糖顺走塞进外套口袋,旋即说:“谢谢。” 没有回答,沈翊抄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到家时,沈翊打算在屋里练画的想法作废,因为朱婉清罕见地提前下班,这会就在客厅打电话。 但最近都在补习,在学校除了练十几分钟的速写,其他时候连炭笔都没时间摸。 左思右想,沈翊干脆收拾了点画材塞进画包里,等到朱婉清进卧室的时候,他就直接趁机溜出门去了。 夏夜晚风徐徐,春煦公园里的木棉树开了大片红花,并排的暖色路灯下,两侧的红花被接连吹落,渐渐铺满宽阔悠长的路径。 路灯旁摆着长木椅,沈翊单手抱着画板、右手握着彩铅,暖光落在他身上,也为纸上如生的木棉树覆上模糊的光晕。 在学校没时间,在家没机会,沈翊只能出来公园写生,毕竟月考快来了,要让她知道自己还在画画,免不了又一顿数落。 持续几天不练习,沈翊免不得有些焦虑,他在画画方面丝毫不敢松懈,也从不抱有侥幸心理。 修改完细微末节的地方,沈翊把东西收进包里,正要起身时却听见轻微的“咔擦”一声,眼前还闪过微弱白光,转瞬即逝。 他一怔,抬眼环视后,却发现对面的人正缓缓放下手机。 离得有些远,周围路灯昏黄,实在有些看不清,沈翊干脆背起画包过去。 待走近后,沈翊错愕地瞪大眼,语气意外道:“你怎么在这啊?” 陈枭淡淡道:“散步。” 见他穿着黑色短t和灰长裤,看样子确实挺像散步的,沈翊没作他想,又问:“大晚上散步?” 他倒是很坦然:“嗯,有些瓶颈。” 沈翊这会是真信了,因为他自己也经常来这里散步,大多原因也是频繁画画,导致灵感匮乏,再强行画只会影响手感。 散散步,确实能缓和很多。 “一个人吗?”陈枭扫了眼他肩上的画包,问:“准备回去了?” 沈翊嗤笑一声:“那我半个人?” 这话听着也就是打趣的,但陈枭却沉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凉风吹过来,两人额间的碎发都被撩起,周围的绿植传来“沙沙”声响,空旷的路径上映着两道相近的身影。 半晌没回声,沈翊有些不解地打量他几秒,又开玩笑地说:“怎么,不是吓到了吧?” 本以为这么拙劣的玩笑话,傻子都吓不到,结果陈枭还真点点头:“嗯,想起江云放的那部《阴阳眼》了。” “?”沈翊欲言又止,半晌才硬挤出一句话:“不是,你……你非得往那想干嘛?” 玩笑还开不起了?这有什么好联想的? 没接这话,陈枭的视线再度落在他身上,话题一转:“你吃饭了吗?” 手机上要问,现在面对面也要问?沈翊无奈地叹了叹:“没吃,我要回家了。” “那能陪我去吃个饭吗?” 沈翊皱着眉:“凭什么?你自己去啊。” 真是给脸了,怎么不说让他伺候着喂饭? 陈枭抿了抿唇:“我迷路了。” 晚上在家时,他看见沈翊朋友圈里发的木棉花挺好看,所以就想按导航找过来,却没料到公园这么大,路径弯绕曲折。 除了门口有个路线公告栏,他再没找到任何指路的标识。 主要没想到,还真能遇上。 哟,年级第一不但是个玻璃心,还是笨路痴呢? 但沈翊还是不怎么信,狐疑地盯他:“骗鬼吧?” “没有,只是方向感不好。”陈枭垂下长睫,深陷昏暗的眼睛有些晦暗不明,“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自己找找吧……” 语毕,只见沈翊毫不留情地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陈枭在原地站了几秒,正要拿手机出来查导航的时候,前面倏然传来声音—— 第15章 “还不跟上?” 第8章 吃完你留在这洗盘子 声音像是被晚风送过来,吹进心里时蓦然引起巨大的震鸣,当不知不觉地融进某刻记忆时,依旧与那道声音重合。 “陈枭——”沈翊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看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啊,再不过来就在这喂蚊子吧!” 春煦公园确实很容易迷路,沈翊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差点没找到出口,后来还是凭着记忆才出去的。 “来了……”注视那道身影良久,陈枭无声地压下心中那阵恍惚悸动,迈着步子走向他,跟在身侧。 越往下走,路灯也开始减少了,沈翊默不作声地打开手电筒照向前路。 身侧的校服衣摆忽然被拽住,沈翊低头扫了眼,又抬头:“松开。” 陈枭眨了眨眼睛,低声说:“太黑了,有点害怕。” “我怎么没看出你害怕呢?”沈翊用手机照着他青筋凸显的手背,说:“我看你挺有劲儿啊。” “我装的。” “我不信,松开。” “怕丢脸。” “你现在就很长脸了?”沈翊无情地哼笑一声,但也没再让他松开。 出去花了近十分钟,大门口的人流有些拥挤,不少家长带着熊孩子出来逛,马路上的汽车流窜而过,城市的霓虹灯目眩般闪动着,对面的商场高悬广告大屏。 沈翊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问道:“想吃什么?” 反正他也没吃,念在陈枭这几天帮忙复习,顺道一块去吃也行。 “都可以。” 这回答太过敷衍,沈翊抬眸扫他一眼,语气淡淡道:“左转垃圾站,自己拿碗凑合。” 说完,他迈步走到红绿灯的人行道前。 陈枭跟过去,平静的目光紧随那道蓝白校服背影。 过马路后,沈翊和他一起进商场大楼,走路时还在低头看手机app里的餐馆,基本都开在这家商场。 晚间的商场人多,电梯上堵得有些拥挤。 沈翊站在前面一格,转头问他:“能吃火锅吗?” 搭在扶梯的手指动了下,陈枭面不改色道:“嗯,可以。” 那就是没意见了。沈翊直接预定两个位置,下单牛油汤底和麻辣汤底。 这家火锅店在五楼,两人辗转几圈才到店,门口的迎客带他们进去落座。 沈翊把画包放下,手机递给他:“自己点。” 犹豫半晌,陈枭眸中有些意外,迟疑道:“你要请我吃吗?” “不请,吃完你留在这洗盘子。”沈翊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热毛巾,顺便敷了下酸痛的手腕。 见他一路上反话说个不停,陈枭没忍住提起唇角,附和地问:“你不和我洗吗?” 天花板洒下冷色光,沈翊漫不经心地撑着下颌,视线停留在陈枭俊逸的脸上。 “你要吃的,凭什么我和你洗?” “好吧。”陈枭点点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个素菜,瞥见总栏那两个红油锅底时,下意识挑了挑眉。 “你喜欢吃辣?” 说到这个,沈翊才想起问他:“你不能吃?” 个人口味而已,沈翊可以点鸳鸯锅,不至于让他硬吃。 “没事,可以吃。”陈枭把手机还他。 但这个“可以吃”在辣锅冒热气的时候就露馅了。 看着对面的人捂着唇,偏头咳得像哮喘一样,沈翊的筷子僵在滚汤上方,迟迟下不去。 服务员急匆匆递来冰镇的酸梅汁,陈枭接过后道了声谢,旋即仰头喝掉一半,直到冰凉的果汁滑过咽喉时,才渐渐平息那一阵呛鼻的难耐感。 “……”视线落在他泛红微肿的唇上,沈翊彻底说不出话,也有些吃不下了。 就是说,你……吃不了不能直说吗? 见他还在沉闷地咳着,沈翊“啧”了声,将手边那杯没喝过的酸梅汁也递给他:“你别辣死在这了……” 接过后,陈枭抿杯的动作顿了下,抬眼问:“你的吗?” 沈翊咬着牙:“没毒,喝吧。” 这顿饭吃得不算太平,沈翊还挺喜欢这家火锅店的,平时都是自己偶尔会来,家里从不一起吃饭,大多时候还是他自己做,或者出来吃。 火锅没能吃完就去结账了,一起出商场后,两人在十字路口各自打车,陈枭先上的车,脸色还有些泛红。 见他垂着眼皮,坐在靠窗位置吹风的样子,沈翊笑起来:“喝成水牛了你。” 陈枭嗓子辣得刺痛,哑声道:“嗯,谢谢你请我吃饭,记得早点回去。” “别说话了。” * 晨间早读时。 江云频繁转过身,还不死心地说:“沈翊,今天想开了吗?有没有什么突然很想给我过生日的想法?” “没有。” “那第一节课呢?” “再说。” “现在呢?” “啧,闭嘴。”沈翊把3000字的作文补好后,起身把本子交给课代表,邓诗瑶。 在班里,邓诗瑶性格最文静,脾气也是最好的那个。 见他居然主动交作业,邓诗瑶三两下把手里的头发扎好,语气还有些意外:“沈同学,你今天……” “我闲得慌。” 随口搭了句话,沈翊转身时蓦然看见门口站着人,这会正和陈枭聊得眉开眼笑。 似乎察觉到目光,王阳民抬眼看过来,沈翊没什么表情,他却陡然心虚地慌了几秒。 第16章 几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沈翊回位坐下,神色懒散地往后靠着椅背,结果还没过三秒,就见陈枭起身跟着出去。 见状,沈翊不由得心中冷笑,这煞笔抄袭的事还没公布出来,这是准备提前找下家了? 两个月前的时候,王阳民也总凑到他跟前,用各种借口想要他帮忙画作业,沈翊当时懒得搭理他,表示没时间。 不过画稿不见的时候,沈翊没怀疑过任何人,只当是自己弄丢了。 现在居然还找上陈枭了? 抄袭狗,眼光还挺毒。 陈枭没去很久,回来的时候抱着一沓速写本,途径窗户时,顺手把自己和沈翊的拿出来放桌上,接着往前面的班级去了。 扫了眼桌上打着满分和优异评价的速写稿,沈翊随手扔进桌里,单手撑着脸,心里无缘由的生出烦躁。 把剩余的速写本送到1班后,陈枭才回班里坐下,接着就见速写本被扔过来—— “自己的放我这干嘛?” 见他脸色不悦,陈枭愣怔道:“不好意思……” 趁着还没上课,沈翊困得脑子一阵昏沉,干脆起身出教室,去楼下的过道里连抽两根烟。 这会正在楼梯口吹风散味道时,上方倏然有脚步声渐近,他下意识往后站了下,抬头时恰好望见走下来的陈枭。 陈枭眼底闪过几分意外,开口道:“你怎么还在这?” “你管得着我?”沈翊斜睨一眼后面的王阳民,接着头也不回地往上走。 “沈翊……” 见他态度再次三百六十度大转变,陈枭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上楼的背影。 铃声响后,沈翊坐在位置上,低头从桌子里找书,恰好翻到夹在下面的草稿本。 上面字体端正、书写整洁、每道题的解析思路都十分清晰,一看就是陈枭的手笔。 但沈翊不是很想看,兀自塞回他桌里了。 连草稿本也被扔回来,陈枭神色微怔地瞥向他,却见他低垂着内双眼,嘴角微沉,眼神又凶又冷。 陈枭有些不明所以,这才一天,怎么又不理人了……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互不干涉地持续到放学。 沈翊在收拾课本,看样子是不打算留下补作业。 陈枭拿作业的动作也僵了一瞬,迟疑地开口:“我……” 门外突然传来催促声:“陈枭,现在去画室吗?” 不回头也知道是王阳民,沈翊的眼底冷了几分,他本想着陈枭要是肯主动搭话,那自己就大发慈悲把王阳民的事情告诉他。 好啊,现在都一块结伴去画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对方沉着脸,陈枭本想劝他收下的草稿本还是塞回桌里,临走前短暂地望了他一眼。 教室里陷入死寂,剩下沈翊一个人在解题,但也只撑了五分钟不到。 心里那股子无名火越烧越旺,沈翊又冤又气,他瞒下偷稿的事,可不是为了让王阳民在这有恃无恐的。 光是想到陈枭对此完全不知情,他就觉得一阵头疼,尤其是上回在楼梯口听见的那些话。 最气人的是,这事还是沈翊自己当时非要瞒下来的,他没料到会有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啧……”沈翊瞥向旁边的空位,内心有些复杂。 沉默片刻后,他又开始收拾东西,抄起书包出教室。 第9章 祝你考试成功。 画室的那栋教学楼离得不远,但沈翊却越走越慢,心下还渐渐生出犹豫,偷稿的事情到底该怎么解释。 陈枭会信一面之词吗?还是信王阳民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思绪纷杂,沈翊心事重重地上楼,结果拐角就看见阶梯上坐着个人,抱膝埋头在手臂里,身侧放着黑色画包。 没看到脸,但还是认出了。沈翊蹙着眉心:“你在这干嘛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陈枭才缓缓抬头,神色忽地顿了下:“你怎么来了?” “你管……”嘴边止住话音,想到自己不是来说这个的,沈翊话题一转:“我……我有事找你。” “怎么了?” 他声音过分虚弱,沈翊心中生疑,于是凑近了,用手背碰碰他的腿侧:“你干嘛坐这啊?” “没……”陈枭深吸几秒,旋即抬起手背擦了把额头,抬眸的时候,正见沈翊的表情从困惑转成错愕。 沈翊微张着唇,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你脸色挺难看啊……” “有吗?”陈枭下意识移开视线,起身时动作还有些颤颤巍巍的。 沈翊伸手去扶他,视线停留在泛白的薄唇上,“身体不舒服?” “有点……” “有点是几点?”沈翊不耐烦地啧了下,说:“哪儿不舒服?” “胃疼……” “那你不去医务室?” 半晌不见他回话,沈翊有些无奈地叹了下,旋即不由分说就伸手去搂住他腰侧—— 这动作太过突然,陈枭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到身体被搂过去,接着眸里那张神色淡漠的脸倏然拉近、放大。 由于距离过近,陈枭垂落目光时,却发现他眼下那颗黑痣已然近在咫尺。 医务室在教导处前面,过去要不了多少时间。好在校医这个点没下班,这会还坐在电脑前忙活。 瞥见两人进来的时候,校医直接起身去把帘子拉开,让陈枭坐在床边。 第17章 男生脸色苍白,校医观察了几秒才问:“哪儿不舒服?” 想到他说话都费劲,沈翊顺口帮答:“说是胃疼。” 隔着单薄的校服,校医伸手在他小腹上不轻不重地按着,正十分耐心地寻找痛处—— 力道倏然压迫到隐隐作痛的位置,几乎是顷刻间,陈枭的额间冒出冷汗,后背还受不住地弯了些。 看着他难受的表情,沈翊感到喉咙一阵发紧。 “这儿疼是吧?”校医起身回到电脑桌前,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打字,“胃炎,之前有过吗?” 沉默半晌,陈枭才哑声道:“有……” 这回答让沈翊傻眼了,有胃炎?有胃炎还跟着吃什么火锅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枭,对方脸色仍旧难看,甚至没力气动弹。 校医又问:“吃什么了吗?今天吃过饭没?” 陈枭回答道:“没什么,吃过饭了。” 还没吃什么……沈翊气不打一处来:“他昨天吃了火锅,可能有点伤到。” “胃炎还吃那些啊?”校医探头出来看了他俩一眼,旋即又说:“严重的话打个吊针吧,不行就上医院看看。” 沈翊用手背碰了碰他手臂,轻声问:“要吊针吗?” “嗯。” 校医去准备针瓶,沈翊坐在左侧的长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苍白的脸半晌。 瓶架被缓缓推过来,陈枭在他旁边,左手扎针。 深思片刻,沈翊又问:“陈老师知道你胃炎吗?” 陈枭:“知道。” “骗鬼。”沈翊不信,有些犹豫地拿出手机想拨号,但又心虚到底该怎么和老师说,自己带他儿子吃火锅吃到吊针水了…… 结果还没等点开通讯录,手腕就被轻轻扒拉住,沈翊的视线顺着手背,渐渐看到那张冷汗溢出,虚弱无力的脸。 陈枭无声地和他对视,平静不惊的眼神却隐隐透露出一丝无奈。 这眼神的意味过于难以言喻,沈翊甚至忘了拿手机是要拨号,低声讷讷解释:“我……我就看看……” 他拇指一动,面不改色地滑走通讯录的那面,接着打开影视app…… 找了部烂片,沈翊全程都在用余光看陈枭。 过了近十分钟,陈枭靠着椅背凝神休息,片刻后脸色也缓和不少,接着侧眸望他:“你找我什么事?” “噢……”提到这个,沈翊恍然想起来,王阳民那事愣是没找到机会说。 但眼下已经没了纠结和掰扯的心思,于是他坐近些叹了下,又沉声道:“你和王阳民关系挺好?” 闻言,陈枭微怔,语气淡淡:“一般……” “什么叫一般啊?”沈翊那股暗火又起来了,语气警告地说:“你少跟他混一起。” 陈枭怔怔地开口:“我没……” “再说你没?”沈翊蹙着眉,不悦道:“你俩今天上下多少回了?除了上课,那把椅子你有老实呆过十分钟吗?” 好像是没有……陈枭又说:“那是他找我有事。”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根本都不是一个班的,能有什么大事值得一天上下八百回?不就是想着混好关系了,能干点偷鸡摸狗的事? 沈翊越想越气,他今天愣是被王阳民那煞笔砸了八千个白眼过来。 沈翊咬牙道:“他让你去就去?这么听?” “不是,是老师……” “老师还让你跟我复习呢,你怎么没听?” “我……” “你什么你?”感觉他还在狡辩,沈翊的火气更甚,“你知道人家什么人吗?” “什么人?” “他……”被问到重点,沈翊噎了下。 硬是僵持片刻,才语气含糊地说:“他……他偷画稿……” 这话果然是重磅炸弹,炸得陈枭脸色骤变,温润的眸子渐渐睁大,身体还跟着坐直。 沈翊挑起眉,冷哼道:“不信?” 上月美术赛时,王阳民还在画室里公开过比赛作品,当时不少人都说能进前十,但陈枭也只是一眼掠过,直觉感到画风有些许眼熟,后来又因为画技相差太大就没放心上。 此刻已是昭然若揭,可陈枭还是没忍住问:“他偷谁的?” 其实他更想问,这件事为什么一直没有公布,但沈翊显然对这件事有些抵触,支支吾吾的语气,明显很勉强。 被这般深深注视着,沈翊怔了良久,兀自沉默不语。 “知道了。”陈枭神色平静地点头,而心中已经了然,难怪当时王阳民自愿弃权,作品也消失了。 尤其在公告栏打架,以及背处分的时候,沈翊都没有把被抄袭的事情说出来…… 几天的试探下来,陈枭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也许循序渐进的办法还是太慢、太迟了,他应该在更早前用更直白的方式接近沈翊。 没料到坦白原来如此轻松,沈翊不由得松口气,但还是提醒他:“所以就说让你别……” “不是和他混一起,”陈枭抬眼望他,声音不紧不慢道:“前几天没去画室,今天速写下来了,他们就说让我去帮忙看看……” “哦。”沈翊觉得没必要解释,并不是很想听大忙人的日常事务。 但陈枭还在自顾自道:“早上的时候,他叫我去拿速写本,大课间是叫我去帮忙看速写,放学也是……” “啧”了声,沈翊偏开头:“我又没问……” 第18章 “放学的时候,提前给你留了草稿本,但我看你不想要……” 话音停顿几秒,陈枭接着说:“刚刚忙完,是想着回教室找你的。” 他的语气过分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沈翊仍旧感到心中犹如平湖落石般,蓦然激起千层涟漪。 可凝思几秒,沈翊又觉得有些好笑,就他这嗓子都成小哑巴了,还惦记着给谁讲题? 实则,沈翊连唇角都提不起,一丁点笑意都挤不出来。 从记事起,沈翊基本都是自己吃饭,和陈枭那顿火锅也算是第一次,终于能见到饭桌的对面坐着人。 尤其是陈枭这种无声的迁就,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针水随着时间流逝,夕阳彻底淹没进云层中,天色开始逐渐趋向昏暗。 * 转眼就到月考这天,沈翊还挺平静的,但江云这货非缠着要什么学神专用笔,好保佑他科科过60。 “班长,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啊……”江云推搡着桌子,恳切道:“就一支呗,说不定你的神笔,我用着也顺手呢?” 陈枭淡淡道:“不给。” 往常也有不少人会用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来要笔,但这种说法很不切实际,陈枭觉得作用并不大,充其量就是心理安慰罢了。 况且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拒绝,陈枭偏好清净,所以一直都没开过这个先例。 “我拿我的笔跟你换可以吗?”江云哭丧着脸,还在死缠烂打,“我这新买的6块钱一支呢,我就换你那支黑色的中性笔行不行?” 这跟临时抱佛脚似的,沈翊看得想笑,随口搭话:“宇正的不行吗?” 宇正的成绩也不错,江云的作业答案除了陈枭,大多都是去求的他。 “宇正每次考试都要和我散伙……”江云长叹一声,接着正色道:“不过我上回用他笔,还真进步了。” 笔芯藏小抄了不成?沈翊好奇道:“多少分?” “2分。” “……”沈翊简直无言以对,那可真是信他,就特么两分都没想到是自己蒙的,还认为是人家的笔在发力。 考试时间临近,沈翊拎着文件袋起身,衣摆蓦然被拽住。 “干嘛?” 话音一落,手心里忽然塞进一支温热的笔杆—— “什……”沈翊无措地看他,又看手心里的白色笔,支支吾吾地开口:“给……给我干嘛……” 陈枭起身靠近,神色从容地偏头接近他耳边,低沉的嗓音缓缓传进耳中—— “祝你考试成功。” 耳边陡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沈翊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下,满脸错愕地捂着耳朵,可等回过神时,就只来得及怔怔地目送他背影。 这动作过于自然,可沈翊却觉得自然过了头,心里有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怎么都琢磨不透。 用力地搓了搓发热的耳廓,白色的笔却更加烫手心了,沈翊又垂眸看了眼纤细的笔杆。 谁问他要了…… 沈翊坚信自己是唯物主义,什么怪力乱神的说法,那是江云看鬼片看多了。 可等到开始考试时,卷子下发,沈翊看着手里的卷子沉默良久,最后犹豫再三地看向文件袋里的那支白色笔,接着动作迟疑地拉开,拿了出来…… 他想,万一呢?2分也是分吧…… 第10章 你那第一坐得还稳吗? 月考成绩出了,谢芳梅拿着卷子进教室,让课代表发下去。 前些天的复习还是很有作用,虽然没转眼就从12分到60分,但起码还是能拿到40分。 谢芳梅笑得眯起眼,在课堂上毫不吝啬地大夸特夸,直言沈翊是班里进步最快的人。 但沈翊重心不在此,一放学就找去办公室了。 陈老师在整理后面的素描画稿,见他进来后,脸上也露出喜色:“进步很快啊,我听谢老师说了。” 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陈老师就去问了谢芳梅,得知结果后才都松了口气。 见陈老师还挺高兴,沈翊也不禁提起嘴角,“啊”了下,说:“就……还好……” 见老师在搬箱子,沈翊过去帮忙,俯身抱起沉重的箱子,问:“要放哪啊?” “左边的角落吧,谢谢。”陈老师笑了下,转身回位置。 放好箱子后,沈翊有些紧张地跟在他后面,内心还在斟酌,该怎么提画室的事呢…… 见他迟迟没再出声,陈老师微微低头看他一眼,说:“找老师有事?” 有啊,画室能去了吗?但沈翊不太敢问这么直接,心里很是别扭。 又等了几分钟,只问出他支支吾吾的,陈老师也不再逗他:“大卫石膏像画好了吗?” 话音才落,沈翊眼里一亮:“嗯呢,画好了,您现在要看吗?在教室……” “现在不看,”见他果然反应很大,陈老师忍俊不禁,“不过我很期待,下周能看到你的石膏像作业。” 表情愣住几秒,沈翊后知后觉,随即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所以我……” “辛苦你了,”陈老师起身,抬手力道略沉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如往常的语气,“那我们下周见。” 等到这句话,沈翊蓦然感到难以言喻的喜悦,被暂歇画室的焦虑感也随之消散。 回教室补作业的时候,沈翊少见地摆出好脸色,解题时还有些抑制不住的亢奋。 第19章 江云的生日会得到落实,临走前还特地加了他微信,把他拉进群里。 把作业写完后,陈枭瞥了眼他微扬的唇角,虽然已经猜到其中原因,但还是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翊的语调都有些上扬,抬眼瞥他:“下周我可就要回画室了。”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在棉花堆里,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沈翊罕见地露出柔和态度。 意料之中的回答,陈枭也点点头,由衷道:“恭喜你。” “是吗?”沈翊哼笑一声,屈指弹了下手里的素描画,语气挑衅道:“我不在,你那第一坐得还稳吗?” 陈枭莞尔:“还行,没什么感觉。” 沈翊:“你这话能保持到下周吗?” 陈枭想了想,才说:“我试试。” 他态度太过冷静,沈翊反而感觉是在给他扇风,莫名有些不服气地说:“那就下周见吧。” “江云明天生日,”陈枭挑了挑眉,说:“你刚刚不是说会来吗?” “……” 这简直没什么好聊的,沈翊动作干脆地抄起背包挎在肩上,扭头留下一句,“走了。” * 庆生地点在广场的一家ktv,本来约好晚上七点来齐。 但是沈翊练画没看手机,也没定闹钟,所以就忘了时间,最后还是八点左右才到的。 包厢里都是眼熟的,连邓诗瑶也来了。 一推开门,江云的声波攻击就扑面而来,唱的是《因为爱情》。 “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 邓诗瑶坐在紫皮沙发上,深情地同他合唱。 进门时,一眼就看到陈枭坐在角落里安静地滑手机。 角落这种地方,沈翊也很喜欢,干脆就去他那坐着了。 唱完后,江云当即就要这晚来的赔两杯酒。 虽然抽烟,但不喝酒,沈翊不太确定自己酒量深浅,所以只喝了一杯。 冰酒入喉,没什么感觉,沈翊还顺手把买的礼物给了江云。 是个游戏手柄,沈翊提前问过宇正,当时在商场那边找了挺久,价格不算贵,就是得停1个月的烟…… 江云确实很感动,立马唱了首《兄弟抱一下》来回赠。 唱完后,江云抱着礼品袋,语气感动:“谢谢你,我的好兄弟,让你破费了……” “……行了行了,”沈翊受不了他这眼神,忙摆摆手,“这也破不了多久。” 江云左思右想,真诚道:“我真挺感动的,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沈翊淡然道:“见好就收吧,别太过分。” 江云没忍住笑骂了声“靠”,接着转头又去点歌台那捣鼓。 连续点了一大串经典曲目后,江云又觉得光唱歌太闷,回来坐在沙发上,伸手从锡纸盒里拿了个烤鸡腿,边啃边说玩点刺激的成人游戏。 没等大家同意,江云就猛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副纸牌,语气郑重:“让我们来玩点刺激的卡牌吧!” 生日会自然是听寿星的,反正有意见也肯定会被江云驳回。 但没想到第一轮,江云抽到的牌指向沈翊。 “请让两位玩家互相掰手腕,输的那方喝一杯酒。” 江云激动地上蹿下跳:“你跟班长吧!其实我早就想看你们干一架了!” 掰手腕不过是男生间稀疏平常的事情,沈翊不是很在意,就当给江云助助兴也行。 桌上被清理出空位,沈翊和陈枭对视一眼,面对面俯下身,旋即手掌相握。 喊开始的时候,沈翊正想发力把他压下去,结果脑海里骤现陈枭在医务室吊针水时,面色虚弱地皱眉闭眼…… 就这么一走神,手背就压在了玻璃桌面。 “啊——我之前看你揍王阳民那孙子的时候,那么吊,还以为你能班长过两招呢……”江云有些不相信,质疑道:“你不会是放水的吧?” 陈枭也有些意外,垂眸看着手心没说话,其实他刚刚根本就没使劲。 沈翊淡淡一笑:“腱鞘炎犯了,没办法。” 这借口还算说得过去,江云适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他在练画,所以就没接着深究,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劝他注意身体节制。 好好的话被说得意味不明,沈翊让他滚一边去。 不过江云没为难,只是倒了杯度数较低的果酒递给他。 天花板的彩光反复闪动,沈翊接过后,微微仰着白皙的脖颈,动作干脆地一饮而尽。 视线落在他攒动的喉结上,陈枭思索片刻,接着眸中渐渐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轮时,邓诗瑶抽到牌子,但惩罚在陈枭身上。 内容有些荒谬。 “与旁边的人喝一次交杯酒……”邓诗瑶念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看向沈翊。 沈翊瞬间感觉如坐针毡,起身想挪窝。 “哎哎哎!”江云看穿他想法,赶忙阻止道:“干什么你!坐回去!!这位置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沈翊哑然:“我……” 还真特么是自己选的,那谁知道会玩这种游戏!? 沈翊无奈道:“你这牌针对我的吧?” 江云幸灾乐祸道:“人不行,别怪牌啊!” 但这惩罚实在难以接受,沈翊硬撑着不肯点头。 江云反复劝慰他,说到底也就是喝杯酒,顶多就是有个辅助动作而已,哪有这么难接受。 第20章 陈枭倒是挺淡定,从头到尾都没表过态,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翊。 反正平时也不爱说话的人,大家干脆当他默认了。 但由于江云抛出“喝酒”的惩罚给陈枭,沈翊只能咬咬牙,还是点头应下。 目光掠过玻璃桌面,沈翊伸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接着倒进杯里,推给陈枭。 为了不让江云嚷嚷,沈翊给自己倒的冰啤。 举杯时,沈翊感觉自己像个煞笔,浑身僵硬得不肯动。 江云笑得不行,还在催促道:“你别像个木头啊!主动点!你看看人家班长!真是干什么都那么优秀——” 沈翊忍不住了:“你那嘴歇歇吧!” 只听见一声压抑的笑声,陈枭缓缓坐近了些,抬手和他交臂—— 距离被无限拉近,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谁的,很清晰,沈翊甚至能在心里顺道数个数。 沈翊不知所措地乱瞟,一会看看杯中酒,一会看看自己手指…… 包厢里倏然响起江云激动的欢呼声—— “沈翊……” “嗯?”沈翊微微低下头,抿着唇,声音含糊。 陈枭的声音里隐忍笑意:“喝完了吗?” 这话像是询问,却又像是提醒。 话音一落,沈翊惊慌失措地松开他,神色怔怔地瞥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空的两个杯子,瞬间感到心跳横冲直撞,蓦然乱了节奏。 妈的,他居然……还真和陈枭喝了…… 没想到还真能看到好戏,江云得寸进尺,亢奋地鼓掌:“好——送入洞房!” 沈翊抄起抱枕就砸他,咬牙道:“你是打算只过今天了吧?!” 空杯放回桌上,陈枭扭头看了眼还在互损的人,却见他耳廓红得像滴血,眼神还凶巴巴地瞪过来。 相比陈枭的云淡风轻,沈翊心跳更慌了,冷声道:“看什么看?!再看抽你!” 有了这么一出,沈翊说什么也不肯再玩这种颠牌,坐在沙发上往后靠着,拿出手机就开始玩。 后面玩得都挺疯,但都没再抽到沈翊和陈枭,反而是江云喝上头了,非要拉着沈翊也陪他试试交杯酒。 在沈翊即将要动手时,宇正骂骂咧咧地让他滚去洗把脸,准备吹蜡烛。 蛋糕送进来的时候,沈翊顺手把灯关了,包厢里漆黑一片。 陈枭用手机开了电筒给他照过来。 邓诗瑶帮忙插蜡烛,点上。 大屏上播放着欢快的生日歌,微弱的火光照亮昏暗,江云满脸醉意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合掌,虔诚道:“我希望……” 宇正无语地打断:“啧,说出来就不灵了。” 众人顿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哦哦哦,那是是是是……”江云赶忙话头一转,闭上眼睛,沉思几秒。 旋即,张嘴用力吹灭晃荡的火光。 陷入黑暗的瞬间,大家满怀笑意,齐声喊道:“江云!生日快乐——” 吃饱喝足后,江云又接着酒醉的胆子,非要缠着沈翊掰手腕,说是想看看沈翊到底虚不虚。 本来想顾及下寿星喝高了,稍微理解下,但沈翊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压根就不管什么炎不炎,两人的手直接往桌上一杵就要开掰。 见两人都剑拔弩张的,陈枭微微俯下身看着江云,说:“要不我来?” 江云不依:“不行!赢了沈翊更爽一点!” “可是班长刚刚还赢了沈翊呢,”邓诗瑶坐在旁边嗑瓜子,随口搭话:“你赢班长,那不就是赢了沈翊吗?” “有这说法?”江云一愣,随即改口:“那我跟班……” “跟个屁!”沈翊握住他虎口处,哂笑道:“前段时间,不还说他一分钟20个仰卧起坐虚?” “是噢……”江云皱着眉,回想了下才说:“那我还是和沈翊吧,他好歹是30呢……” 沈翊笑着骂他:“你别逼我抽你啊。” 没人数数,江云单方面开始掰的,愣是又把沈翊气笑了。 两条手臂骤然绷紧十几秒,方向来回倾斜半晌后,下一秒就瞬间就压倒性地落在了江云那一边。 把他手背实打实地压在桌面上后,沈翊才悠悠地松开他,淡定地甩甩手腕:“就这?” “靠!老子这辈子就没这么用力抓过人手!”江云还是不服,“我觉得这场不公平,有我喝多的成分!” 话倒是没说错,沈翊虽然经常搬画材抱速写本,但论力气自然还是比不得江云这种身强力壮的体育生,说到底还是江云喝了酒,占几分侥幸的意味。 早就知道会耍赖,沈翊又抄起抱枕砸他,没同意重新比的提议。 这一砸倒是安分了不少,江云愤愤地滚去点歌了,他决定继续用声波攻击沈翊。 本来不疼的手腕,被这么硬生生折腾后,沈翊还真感觉隐隐有些犯痛的样子,但也不严重。 陈枭朝他坐近些,压低声音:“手疼了?” “不疼,”沈翊侧眸睨他一眼,“少套近乎啊。” “是吗?”陈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以为我们关系还不错?” “谁特么跟你……” 陈枭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截住他话音,“那你怎么还记得我仰卧起坐是20个?” “……我记性好不行?”沈翊撇开头,懒得搭理他。 不过是随便记下的,况且当时还是沈翊替他记的数,不至于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 第21章 生日会散场后,众人齐聚马路边打车。 这个点打车的人挺多,沈翊打到车后,转头看了眼还站在路边的女生,看样子是还没打到车。 眼看接近十一点,沈翊思忖几秒,接着把车牌截进群里,在和邓诗瑶沟通后,就把订单地址改给她了。 见白车已经停在路边,邓诗瑶有些犹豫:“那你怎么回去啊?” 沈翊摆摆手:“我等私人飞机呢。” 这话把她逗笑了:“那就谢谢你啦,坐飞机也要注意安全噢。” 目送车子消失路边,沈翊又重新开始排队打车。 晚些回去倒是不碍事,这几天朱婉清出差不在家,压根就没人管他。 江云上车时,还嘱咐他们回去后记得在群里吱个声,然后乘车扬长而去。 最后剩下沈翊跟陈枭还在等车,两人坐在公交站的铁椅上,一个在玩手机,一个在看对方。 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脸上,陈枭语气随意地问:“调色公式这么好看吗?” 不算好看,但沈翊现在闲得慌,大晚上只剩下他和陈枭坐在这里,没话聊也没事做,那自然就是看看这些无聊的东西打发时间了。 沈翊:“就那样。” 但也没看很久就放弃了,沈翊转而去瞄了眼打车订单。 陈枭问:“都记住了?” “闭嘴,”沈翊皱着眉,瞅他一眼,“再废话,我就揍你。” 自然是没记住的,主要是沈翊受不了他一直盯过来,也不知道是看手机还是看自己,总之浑身一阵阵的不自在…… “又要揍我啊,”陈枭的声音里好像掺着笑意,“你不是不打架吗?” 沈翊唯一动过手的,也就王阳明那个抄袭狗。 但他现在莫名要面子,于是略带警告道:“倒也不是,我心情不好就揍,有空你也可以去公告栏那看看,我的处分挂在那还没撤呢。” 话音才落,马路上的车辆飞驰而过,夜风从远处吹来—— 陈枭的眸子沉了几分,一丝笑意渐渐消散,他抿了抿唇后,竟没再开口。 -------------------- 鱼:还笑吗? 翊:牛不牛? 枭:…… 第11章 那……去春煦公园? 周一下午美术课,大卫石膏像的作业上交,陈老师又另外布置了色彩静物作业。 看着大屏投影的水果盘临摹图,沈翊缓缓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瞥向若无其事的人。 他算是知道陈枭上周为什么敢说“我试试”这句话了,前段时间一心扑在复习上,都忘了这周的进度。 主要是,他色彩什么时候赢过陈枭? 见他一脸难以言喻地盯着自己,眼神里的意味显然就是在指那天随口放出的话。 陈枭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接着平静道:“我没别的意思。” “我还什么都没说。”沈翊冷笑着收回目光,伸手拿出笔袋和颜料盘。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 明知道他调色不行,所以才说敢那句话。 见他沉着脸,闷闷不乐地洗刷子,模样看着很不服气,却又已然认定自己会输。 陈枭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绷着唇角忍笑:“没故意,而且你水彩也很厉害。” 调色都不行,有什么厉害的?沈翊压根不吃这套,“少谄媚。” 沈翊用指尖沾着水均匀地洒进颜料盘,滋润着干成东非大裂谷的固体颜料。 颜料浸湿后,他转而用铅笔起形,接着拿起笔刷开始调色上色。 画画期间,陈老师下来巡过几轮,路过沈翊时顺道提点了几句,旋即就在讲台上面改素描画稿了。 许是上色的时候太过专注,沈翊没留神就把白颜料搅浑了。这算比较常见的情况,可问题是他的高光还没点…… 他伸手翻了下画包,不出所料地没找到半点颜料管的影子。 要说问人借,那还不如翘课出去买来的实在,画室的人要知道他上课没颜料,那都得是放炮普天同庆,就等着他画不出作业。 正犯愁该用什么法子补救时,余光里倏然瞅见一支颜料管递过来,沈翊微微抬起眸子,视线顺着颜料管渐渐看过去—— 就见陈枭神色自若地开口:“不是要这个?” “……”心里腾起一阵别扭的劲儿,沈翊木着脸,没好意思接过。 心里郁闷又懊恼得很,陈枭为什么总能精准发现他丢人的时候。 见他脸色僵持着,陈枭干脆替他拧开,又找了个空杯子挤进去,然后放在他画架边上。 没等他开口,陈枭语气淡淡:“不点高光,你拿不了80分。” 没成想陈枭还挺主动。沈翊沉着嘴角,动作僵硬地缓缓直起腰,语气含糊道:“谢……谢谢……” 侧眸盯了他半晌,陈枭似笑非笑地“嗯”了下,没再开口。 画室里还算清静,除了偶尔有人会开口发问外,都在埋头苦画。 直到一阵清脆的响铃传来,众人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 颜料差不多已经风干,沈翊把刷子洗完后晾在窗口的桌子上,转身正要回去把脏水拎去厕所倒了。 下课的时候,陈枭被陈老师叫走了,位置上的刷子和水桶都没来得及收拾。 见状,沈翊犹豫片刻,随即过去半蹲着替他把笔刷都洗了,然后摆在桌上晾着,最后一个人拎着两桶水去厕所。 第22章 被叫去办公室主要是聊两个月后物理竞赛的事情,陈枭回来时就见位置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刷子整齐地摆在桌上晾着。 他迈步过去,也没见小桶。 沈翊拎着桶回来时,顺手把他的物归原位。 他回自己位上,顺口道:“不用太感动。” 垂眸看了眼脚边的桶,又看向他,陈枭轻声道:“谢谢。” 洗个桶换一支大牌白颜料,沈翊自己是觉得挺值,他把画包拉链拉好后挎在肩上,另一只手还拿着校服,转头道:“走吗?” 东西也都收进画包了,陈枭点点头,正要和他一起回教室,身后却蓦地响起女生焦急的声音—— “沈翊,能等下吗?” 沈翊闻声看过去,就见张钰佳拿着张粉色便利贴走来。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沈翊不解地蹙眉:“有事吗?”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陈枭思忖片刻后,面不改色地说:“那我先走了。” 说完,也没等沈翊反应,转身从后门出去。 本以为要么拒绝,要么答应,却不想会抛出这么个棘手的问题,张钰佳的语气有些艰难:“有……就是……我想问问你素描的……” “问画的事情,你找陈老师吧。”沈翊想了想,又补充:“老师比较专业。” 上回把女生说哭,沈翊心里也有些清楚,八成还是自己态度不够温和。 但他本意只是想提醒,并没有任何看不起别人的意思。 “可是,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沈翊:“你现在也可以说。” 接连被驳回来,张钰佳有些无奈,她想过沈翊性格疏离冷漠,却不想会这么难应付。 眼看找借口是行不通的,张钰佳干脆坦白道:“那我只是想加你,也不可以吗?” 闻言,沈翊仍旧不明白她的意图,张钰佳是1班的美术生,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但眼看也快要上课了,沈翊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于是伸手道:“行吧,我赶时间。” 转变来得太过突然,张钰佳回过神后,赶忙把纸笔递给他:“谢谢……” “没事。”沈翊用铅笔在纸上迅速留下一串数字,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教室后就一直忙到放学,沈翊把补完的数学作业合上,动作娴熟地扔给陈枭,“写完了。” 陈枭伸手拿起他本子,接着翻开看了几眼—— “第二道题的线画错了。” “什么?”沈翊停住塞画纸的动作,转头看过去,“哪儿啊?” 陈枭把本子推回去,指尖压着他本子上那两道线条:“p线位置错了。” “啧。”沈翊蹙着眉,伸手从桌里拿笔,接着在本子上重改。 在笔尖画出线条的时候,陈枭抬手按住他:“不要直接画。” 沈翊抖开他,不悦道:“那我怎么画?还得缓缓才能画吗?” 陈枭顺手递来尺子:“这道题要用尺子。” 盯着他手里那把蓝色的尺子,沈翊突然有些敏感地问:“什么意思?我线歪了?” 同为美术生,沈翊的控笔能力向来一流,说他画的线歪,那就是在质疑他的基础功。 “没说你线歪,”陈枭直接把尺子塞进他手心里,连哄带劝地提醒:“这是数学作业,画这条线是要用尺子。” 他的态度温和又耐心,沈翊心里那股烦躁的火气蓦然被吹灭。 只见沈翊嘴唇微动,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握了握那把尺子,接着按在本子上,嘴里还在嘟囔:“烦死人了你……” “嗯,以后也要记得。”陈枭略显满意地把他本子收走,接着继续刷物理练习册。 临近黄昏,走廊上传来轻微的风声。 沈翊拿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将近六点半,陈枭还没刷完题。 他本想着和陈枭顺道一起去画室的。 但眼下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太好…… 主要是上周的时候,陈枭为了带他复习,连画室都没时间去。 虽然留下来也没什么大用,但沈翊还是没把他一个人丢在教室,自己一走了之。 作业都补完了,沈翊闲得拿手机出来玩,结果屏幕上方倏然弹出信息横幅—— 【妈:出差延迟,生活费在卡里。】 目光掠过短短几个字,沈翊心如止水地回了个“好”后,接着划回去,继续看调色公式。 教室里静谧良久,沈翊手机也看腻了,心里无聊的很,没忍住开口:“你……你干嘛天天刷这么多物理题?” 陈枭的笔没停,回答道:“两个月后有竞赛。” 沈翊有些纳闷:“你不是美术生吗?” 理科出美术生算少见,更别提像陈枭这样两头兼顾,还都要争第一的人。 这不是把自己的机器人吗?陈老师显然不是什么要求严苛的家长吧。 但陈枭语气平淡:“不影响。” 喜欢美术和喜欢物理,于他而言并不冲突,只是会多耗费时间罢了。 见他表情认真,沈翊也没再打扰,硬是一声不吭地等了他一个多小时…… 夏风清爽,空气里还掺着丝丝清甜的花香,斜阳余晖照进来时,脸上泛起一阵暖烘烘的舒适感。 由于这段时间在学校复习,又要在家熬夜练画,沈翊的精神简直差到极点,头点着点着就靠墙闭眼睛了。 第23章 解完最后那道重点题目,陈枭正想劝沈翊早些回家,自己还有数学练习册要写,结果转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那层金光落在漆黑而浓密的头发上,又镀在白皙清秀侧脸,温和的光色将平日里那股冷漠驱散。 外套随意地搭在腿上,沈翊穿着单薄的短袖校服,肩膀还微微缩着,低头闭眼时眉宇间尽显疲惫,安静的睡相和平日的模样相差极大…… 心中倏然泛起悸动,在凝视良久后,陈枭抬手碰了碰他的肩:“沈翊,回家了。” 沈翊睡得不深,也很不安稳,感到肩膀上略沉时,眼皮轻颤着缓缓睁开。 视线出现一瞬的模糊,他眯着眼渐渐聚焦,继而对上那道温淡如水的目光。 他抬着手心去揉酸痛的眼,冷声道:“下回你自己在这写个够吧……” 他嗓音有些沙哑,陈枭从书包里拿了片咽喉糖递过去:“那提提神?要不要回家接着睡?” “睡个屁……” 沈翊边打着哈欠,伸手抽走他递来的糖,神色恹恹地挤了颗出来塞嘴里,眯着眼瞥见胖大海三个字的时候,又凉声道:“这不是我买的?” “嗯,你给我的还没吃完。”陈枭把本子都收进抽屉里,又问:“现在回去吗?” 本来是想去画室练画的,但现在这个时间,等画完回去就更晚了。 沈翊家离学校倒是有些距离。 不过朱婉清最近都不在家,沈翊就是回家画也行,反正没人管他,画完正好直接洗澡睡觉。 见他抿唇不语,陈枭以为他等久了不高兴,于是犹豫几秒,语气试探地问:“那……去春煦公园?” -------------------- 鱼:哄人没找对方法。 翊:无语,那是我买的。 枭:物质守恒。 第12章 你不是怕黑吗? 陈枭本打算刷完题就去画室,也没想到沈翊会在旁边等这么久。 心里属实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又轻声问:“还是你现在想回家?” 沈翊懒散地掀起眼帘,哑着嗓音说:“我家是教室?” 本欲回家的念头默默打消,不练画是不可能的,反正去哪都是练,春煦公园也正好可以写生。 再者就是,等都等了,总不能白等。 沈翊木着脸嚼硬糖,嘴里泛起一阵阵清凉感。他心里把陈枭当做硬糖咬,愣是嚼得“咯咯”响。 陈枭抿了抿唇:“抱歉,下次……” 沈翊没等他说完,不耐烦地打断:“你还想有几个下次?” 见他皱着眉瞪过来,眼里还带着朦胧的困意,没了平时那股子凶巴巴的意味。 陈枭垂眸看了他几秒,莞尔道:“知道了,下次不会让你等那么久了。” 那眼神直勾勾地看过来,沈翊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偏开头:“没下次了。” 到春煦公园时天色已至昏暗,灰云随着一阵风散开、远去。 还是上回那个位置,沈翊把画包搁在椅子上,拿出画板裱上素描纸,又拎出笔袋。 长木椅正好坐下他们两人,陈枭坐在他旁边,旁侧的路灯温和地照下来,暖色光晕映在洁白的画纸上,四周是微弱的蝉鸣声。 陈枭拿着彩铅画木棉花,后知后觉才想起什么,语气迟疑道:“你晚回家……可以吗?” “无所谓啊,”沈翊的语气不以为然,还斜睨他一眼,“你跟陈老师说过了吧?” “嗯,说过了。” 沈翊已经抱着画板开始画了,陈枭沉默不语地打量着他,内心还在斟酌那句“无所谓”是否真的无所谓。 练画时格外安静,这条路有些偏,每到晚上都不会有什么人经过,主要还是因为路灯较少。 周围的绿植都画过,沈翊干脆从手机里搜了几张风景图出来参考。 良久后,窸窣的笔触声缓缓静下,沈翊把画板搁在膝盖上,脸色疲惫地往后靠着椅背。 手腕倏地传来剧烈的阵痛,他难受地捏了捏腕骨,显然无济于事。 察觉他的动静,陈枭伸手从背包里拿了张膏药贴,递给他:“疼的话,就贴一下。” 沈翊面无表情地忍着阵阵酸痛,抬手去拿的时候,想抽走却没抽动。 他掀起眼皮盯着陈枭,满脸写着“什么意思?” 陈枭微蹙眉宇,脸色犹豫:“你不过敏吧?”贴膏药过敏的人其实不少,画室里就有两三个。 “我又不是敏感肌……”沈翊无语地想坐起来,结果腰又在疼,估计是今天在画室练水彩太久,加上又没怎么运动。 闻言,陈枭才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替他撕开包装,又拉过他右手,动作轻缓地贴在手臂内侧。 陈枭说:“见你很少用,以为你不严重。” 沈翊任他抓着手臂,嗤笑道:“可能吗?” 他贴的频率还挺勤,只不过经常穿着校服外套,袖子挡着了。 膏药贴在皮肤上,温度缓缓散开,沈翊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臂,继而无力地搭在画板上。 陈枭的目光落在他白皙清瘦的手臂,低声道:“疼得很严重吗?” “不严重。”沈翊闭目缓了半晌,随即才睁开眼。 实则不然,刚刚疼得他差点就要晕过去了,但是不想在陈枭跟前落面子。 陈枭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翊想了想,说:“高一吧,不记得了。” 第24章 那时候刚进画室,因为之前落后太多,所以他持续练了很长的时间,结果导致劳损过度,腱鞘炎疼起来还是挺要命的。 有了膏药的热敷,剧烈的痛感也随之散去,沈翊姿态懒散地等着他画完,又拿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半。 这个时间都有点饿了,沈翊揉了揉发疼的后腰,慢动作地直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沈翊问道:“饿了没?” 陈枭把最后一处颜色填上,回答:“还好。” 画包挺沉的,沈翊直接挎在左肩搭着,起身垂眸看他:“你就说饿还是不饿,还好是什么意思?” 这敷衍的态度,沈翊看他一次就想抽他一次。 “你饿了?”陈枭背起画包,说:“要回去了吗?” 手机震了下,传进新的信息,沈翊边低头看手机边回答:“饿的话,先带你吃点东西再回去,别给老师说我虐待你。” 屏幕的白光映在他脸上,沈翊面无表情时,内双眼总是耷拉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又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 陈枭凝视他片刻,才说:“那我饿了。” “使唤谁呢?”这话倒是让沈翊听笑了,短暂地抬眸瞥他一眼,又接着看屏幕,“端正你的态度啊,不然你就吃垃圾去。” 陈枭笑意淡淡:“那今天我请你吧。” “随你便。”沈翊没什么意见地开口,还在抬手打字。 两人一同走在宽阔悠长的路径,四周路灯开始逐渐减少,光色也变得微弱,路面上的两道影子越靠越近,也逐渐越来越长。 前面的路有些黑,陈枭正要拿手机出来开手电筒,结果沈翊先一步开灯,照亮前面的路。 “你不是怕黑吗?”沈翊狐疑地盯他,“现在又不怕了?” 结果刚说完,陈枭就伸手拽住他的校服外套,神色平静道:“怕的。” “……”沈翊对他的反射弧无言以对,接着打字回复屏幕对面的人。 【张钰佳:今天怎么没来画室呀?】 【y:有事。】 【张钰佳:那你明天放学会来吗?】 【y:应该。】 那边陷入沉默,沈翊直接息屏,然后带着旁边的玻璃心路痴走进广场。 大广场那儿挺热闹,摆摊的、跳广场舞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玩滑梯,老年人也有在运动设施区域锻炼。 这地方人多起来,摆摊的生意自然火爆,不过沈翊很少会来这边,毕竟太过吵闹。 他们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已经听见黑色大音响放着凤凰传奇的经典曲目,大姨们成群结队地扭着舞步,手里还拿着粉红大扇子,随着节奏摇摆不停。 宽阔的广场上五彩的灯光四射、氛围热闹非凡,大音响的歌声更是震天响地。 沈翊转头问他:“你能吃什么?” “是狼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 音响的声音太大,陈枭一时没听清,于是低头问:“什么?” 见他表情茫然,沈翊又提高了声音:“问你能吃什么!” 再把人吃到吊针水,沈翊可真要找陈老师请罪去了。 “在渴望的天空,有美丽的月色——” “是狼给的快乐,我风干了寂寞——” “你说什么?”陈枭还是没听清,于是再低下去凑近他。 那张帅脸措不及防被放大,沈翊盯着他密长的睫毛,硬是怔了几秒。 内心有些惊愕之余,蓦然发现他眼睛确实挺好看……瞳仁清黑透亮,不笑的时候,眼神又有些淡漠的意味…… 视线短暂交汇,沈翊故作镇定地往后躲了下,没好气道:“聋了你?!问你吃什么,这方圆百里都能听见了。” 见他一闪而过的慌张,陈枭抿下微扬的唇角,解释道:“真没听清,我吃什么都行。” “你上次不也这么说的?”沈翊瞪他一眼,接着抬眼扫过前面成排的摊子。 心里有些犹豫,他这金贵的胃能吃路边摊吗?不会吃进医院吧? 搜罗良久,两人最后在一家馄饨摊子前驻足。 主要还是这车摊子的招牌挺显眼,“好运馄饨”四个大红字挂着,沈翊不由自主地就走过去了。 老板是个满头白发的爷爷,面貌看着和蔼,说话语气也很温善,身上穿着黑色的围裙,手里还拿着铁勺去捞汤锅里的馄饨。 摊子上的汤锅里冒着沸腾的烟,在车尾上方漫出一道单薄的长雾,浓郁的高汤香味四散飘开。 沈翊扫了眼台上摆着的几个馄饨,转头问他:“能吃吗?” “能。”陈枭沉思几秒,又补充道:“其实我只是不能吃辣的。” 倒也不至于什么都吃不了。 “老板,两碗馄饨不加辣。” 沈翊刚说完,陈枭那边就把钱付了。 闻言,老板点头应行,接着从台上的木柜子里捡出馄饨,温声道:“马上就好,先去坐一会吧——” 两人转身找了张小方桌子坐着,由于凳子比较矮,两人长手长脚,坐下时还有些缩着。 沈翊干等有些无聊,于是拿手机出来玩,但张钰佳的信息一个接一个发来。 陈枭平时不怎么玩手机,所以就看对面的人玩,但没几分钟就见他皱着眉,低声“啧”了下。 陈枭语气故作随意地问:“怎么了?” 沈翊淡淡道:“没什么。” 第25章 老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桌,笑道:“小心烫,慢慢吃。” 见他不欲多说,陈枭也没追问,从竹筒里拿出一次性筷子拆开。 沈翊正要低头吃馄饨,旁边的手机屏幕上再次弹出信息横幅—— 【张钰佳: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一眼扫过,沈翊随手回复“没有”二字。 虽然两人面对面坐着,但陈枭视力极好,目光只是短暂略过,依旧能看清屏幕上的对话。 他本无意窥探,但垂眸看着对面的人时,余光里还是把最后那两句敛入眼中。 -------------------- (三个人、三个世界频道) 鱼:我风干了寂寞~ 翊:这人能吃路边摊吗…… 枭:他没有喜欢的人…… 更新暂时不太稳定,会尽快看时间定下来滴~ 第13章 这次和你画什么好 沈翊吃东西时很安静,就算被烫到舌尖了也只会皱着眉,面不改色地去舔牙尖,试图以痛止痛。 吃到一半,他又觉得这汤水太过养生,于是掀了辣椒罐的盖子,挖了点辣椒酱倒进去。 余光瞥了他一眼,陈枭才语气淡淡地问:“你今天怎么一直没走?” 舌头烫得有些发麻,沈翊说话都有点不利索:“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陈枭心中能猜出大概,但现在莫名挺想问。 沈翊显然不愿意多说,吃着馄饨含糊道:“你管我呢。” “没,就是好奇。” “闭嘴,吃你的吧。”沈翊直接结束话题,他并不想和陈枭聊什么因为你等我,所以我也等你这种幼稚的事情。 今晚的馄饨吃得比那次火锅平静很多,两人都陷入沉默,没再开口。 * 翌日下早读,谢芳梅又把沈翊叫去办公室了。 若是平时,沈翊还觉得应该是作业、成绩问题,但他最近已经把作业都补上了,怎么还要去? 况且办公室于他而言总归不是好地方,沈翊跟进去的时候,心里还挺忐忑,毕竟他才回画室没几天。 结果才进来就瞥见身形笔直的校服背影,陈枭就站在陈老师的位置前。父子俩都不说话时,神态还是有几分相似。 谢芳梅带着他走过去,开口道:“呐,人都来了,你看怎么安排吧。” 陈老师抬眼望着他们二人,说:“校运动会就要开始了,但由于高二的时间过于紧迫,上层领导是想把这届的文艺赛和运动会安排在一起的……” 运动会这种事,沈翊自认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不过后面的文艺赛还行。 接着就听陈老师又说:“今年的文艺参赛规则也不同往年,已经可以双人组赛了。” 两人一脸风平浪静,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站在旁边,双手环胸的谢芳梅没忍住笑了:“你俩给点反应啊!这天大的好消息!” “啊?”沈翊眼露茫然,不太明白双人组赛算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陈枭一脸云淡风轻地点头应是。 谢芳梅恨铁不成钢似的:“你俩真是,哎呀!陈老师的意思是让你们一起组赛参加!还不明白吗?!” “啊?!”沈翊的声音提高了。 见他终于给点反应,众人顿时笑了。 陈枭垂眸睨着他,目光瞥见他呆愣的表情时,也不由自主地唇角微扬。 陈老师忍俊不禁:“你这是不愿意呢,还是太高兴了?” 沈翊当然是不愿意,他觉得和别人一起画画,未免太过束手束脚。 “也不是不愿意……”这么多人都在,沈翊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透,只能语气含糊地说,“就是……我自己也能画……” 谢芳梅不解:“两个人一起画不是更快更方便吗?有什么影响啊?” 目光齐聚一身,沈翊尽量委婉:“可能是,不太方便的影响吧……” 他其实不确定画风能否跟陈枭磨合,但要真的能一起画出来,那陈枭就会是第一个和他合作同绘作品的人。 谢芳梅仍旧没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方便,不过也没强求的意思。 “这个双人组还是以你们的意愿为前提……”陈老师顿了下,才说:“不过我也有私心,因为很期待你们俩的作品。” 闻言,沈翊正要磨灭的念头倏地燃起。 “所以,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下这次难得的机会,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 “哎其实……”沈翊少见地截住话,接着磕磕巴巴地说,“也、也没那么……难接受……就是……” “那就是答应了?”谢芳梅眼里一亮。 旁边的陈枭一直不表态,沈翊心里开始没底,语气犹豫:“我……” 他还是想等陈枭的意见。 “还想什么呢?”谢芳梅在他们二人之间扫视,“陈枭点头,你也点头,这事不就算成了吗?” “啊?”沈翊再次呆住,陈枭同意了?什么时候?他没进来的时候? 目光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却见他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 眼看快要上课了,临走时,陈老师给了沈翊一张双人组赛的报名表,只说让他想好就填名字,明天上交就行。 两人一起回的教室,沈翊坐下时,动作犹豫地把表推给他。 “你……要不你先?” 陈枭握笔在姓名栏处签字,然后推回去:“好了。” 第26章 见他没半点犹豫,下笔利落干脆,沈翊也没什么好顾虑的,直接从抽屉里随便摸了支笔出来用。 江云刚转头,想问问他和陈枭被叫去办公室干什么了,结果正巧见到他手里握着那支熟悉的白色学神笔。 江云登时惊了:“嘶……你这哪买的?” “什么?”沈翊把名字签好后,合上笔盖。 “卧槽了,你这笔……”江云匪夷所思地看向陈枭,又看回来,“文华书店买的?还是……” 话未说尽,沈翊蓦地感觉眼皮一跳,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我……我捡的。” “哦……”江云犹疑地眯着眼睛盯他,“哪捡的?不会是桌子底下捡的,又正好捡的班长的吧?” 沈翊咬着牙:“你特么找打是吧?” 旁边有轻微的笑声,沈翊转而去瞪他:“你又狗笑什么?” “没,”陈枭敛起嘴角的笑意,平静道:“本来以为你不会用的。” “白给的,你管我用不用。”说完,沈翊就把笔塞进抽屉里,重新拿了自己的出来用。 课间时,公告栏贴上文艺比赛和运动会的通知,以及对于文艺比赛的新调整,众人围成一圈观摩,堵得水泄不通。 今年校运动会不同往年,还会另外陪跑文艺赛,这次的活动安排可谓是热火朝天,已然在校内掀起狂澜。 沈翊下楼抽烟的时候,顺道去瞄了几眼,发现同组的规则里还有硬性条件,需要两人作为同班参赛。 也难怪,陈老师会提前找他和陈枭商量这事。 虽然一开始是不太情愿,但沈翊抵挡不住陈老师那句“期待”。 既然有人期待,那试着磨合下也未尝不可。 回到班里的时候,身上的烟味已经被吹散,沈翊经常熬夜,脸色一如既往没什么精神。 刚坐下,又犯了困。 外边的走廊不少人在追逐打闹,沈翊正想趴桌子眯一会,窗边蓦地响起女生的声音。 “沈翊,这次的比赛你是打算自己参加吗?” 他抬眼看出去,只见张钰佳扎着高马尾,身上穿着蓝白校服站在窗边。 适才抽了两根烟提神,他嗓音还有些沙哑:“不是。” 这回答显然出乎意料,张钰佳不由得怔住:“啊?” 她是看过公告才来问的,本以为沈翊怎么都不可能组双人,毕竟组的话也只能和陈枭……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望向陈枭,对方却正入神地看题,对此沉默不语。 “那……你们打算画什么呢?”张钰佳打心底好奇,就他们这两个冷淡的性子,到底能是谁听谁的? 没等沈翊回答,江云转过头,戏谑道:“哎——钰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怎么还用美人计呢?1班让你刺探军情来了是吧?” 江云只是打趣,张钰佳笑了下:“哪能呀,就是聊聊天而已。” 江云啧啧两声:“可惜了,你要是来问运动会的事情,我指定什么都告诉你了。” 闻言,宇正眉宇微挑,冷笑道:“是,口水都止不住,还能藏什么事呢。” “谁特么止不住口水了!”江云敏感地回头瞪他。 提到这事,沈翊的心里也没底,视线渐渐瞟向旁边一言不发的人。 陈枭从办公室出来后,半个字都没表态过,沈翊甚至不知道他怎么答应的组赛。 张钰佳站得有些久,眼见问不出什么,只能找补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随便问问的,那我先走啦。” 沈翊点个头算告别,余光里还在瞥着陈枭的侧脸。 他发现这人要么哑巴,一天挤不出半个字,要么就是说话欠揍得很,还不如哑巴。 刷完最后那道大题,陈枭把练习册合上,扭头看他:“怎么了?” “……”这对视来得措不及防,沈翊蓦地愣了两秒,接着干巴巴地眨眼挪开视线,“我没啊,你怎么?” “刚刚在刷题,见你一直看过来,以为有事要说。” 沈翊冷嗤:“刷题还东张西望?想什么呢你。” “在想……”陈枭还真的思考起来,半晌才说:“这次和你画什么好。” -------------------- (更新时间是隔日更,也会掉落加更,主要因为~存稿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不怕催更,你不催,我如何能汗流浃背呢?(bushi 你不夸,我如何能得意忘形呢?(bushi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那是一条被键盘的火星子烧到外焦里嫩的煎鱼~ (最后,仍旧是无聊的三人小剧场) 鱼:两个互相偷看的小学鸡。 翊:他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期待…… 枭:又在偷看我。 第14章 迷死你们了吧? 体育课自由活动,教导主任在和体育老师在跑道上聊天,看样子是在张罗着运动会的场地布置。 周围还跟着不少别班的女教师,谢芳梅穿着紫色碎花长裙,脚下踩着平底鞋,撑伞站在旁边偶尔点头应两句。 教导主任是个光头中年男人,加大码的白色衬衫烫得熨帖,显得啤酒肚如同十月怀胎,黑色大框眼镜搭在塌鼻梁上,脸上的赘肉时不时挤在一起。 他拿着纸巾边擦着额头的汗,笑着说:“这次的活动临时加场文艺赛,肯定比往年热闹多了!” 第27章 “是,不过文艺赛嘛……”1班的班主任瞥向谢芳梅,有些酸溜溜地欲言又止:“感觉,嗯……” 沈翊和陈枭的参赛表一交上去,谢芳梅就在陈老师那儿聊了半小时,全程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届高二,就数1班和4班的关系不算缓和,毕竟1班的美术生少说就有十几个,但偏偏在排名上一直被4班的某两个人压制着,迟迟没出过头。 1班班主任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她总觉得这次的新规则简直就是给4班量身定制的。 新规则还要求是同班才能组,这可不就是在明摆着4班的两人只要组赛,就默认预定第一名了吗? 且不说4班的陈枭成绩优异,连画技也不可小觑,但最主要还是沈翊,一个画技甚至胜过陈枭的人。 从师十余年,高情商纵横教师职场的谢芳梅,显然对她话里的意味无动于衷,咧着嘴笑:“这次文艺赛啊,就我班儿里最冷清,也就俩美术生呢……” 1班班主任不由得讪笑,心道:是啊,就俩美术生全榜上有名了,你家陈枭和沈翊有掉出过前三吗?还就俩美术生冷清,你心里头都替两人想好获奖发言了吧? 不过说到底还是上层领导的安排,没人会放在明面上置喙。 “看看!”教导主任对她们之间的氛围浑然不觉,反而激动地边打着手心,边道:“看看我们朝明中学的孩子们!多活泼啊!哎哎哎——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话落,只见主任朝篮球场那招着手,迈步晃晃荡荡地走过去。 烈日当空下,1班和4班在篮球场热火朝天地打着比赛,眼下状况正是焦灼万分。 只见江云动作敏捷地躲过防守,旋身后扬手将手里的球抛出,继而响起进框的响声—— 一声哨响穿透球场,江云揪起衣摆抹了把脸,又和几个朋友潦草击掌。 在瞥见1班不甘的表情时,江云往嘴里灌了口冰水,又甩甩头上的汗,潇洒道:“还看?迷死你们了吧?” 1班众人:“……” “打得不错啊!你这小子!”教导主任宛若见到当年的自己,走来后抬手搭在江云肩膀,“运动会报名了吗?” 谢芳梅在旁回答:“报了,江云报的三千米长跑。” 教导主任登时喜道:“可以啊!” 这边还在聊得水深火热,后面的槐树下只愿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在枝繁叶茂的槐树下,沈翊坐在平台上乘凉,手里还握着那瓶结冰的矿泉水,正给自己降温。 陈枭坐在他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上方树叶“沙沙”作响。 眼看还有十分钟下课,由于江云被教导主任拉去聊现在,谈未来,所以收拾器材的活儿落在了陈枭身上。 毕竟谁让他是班长呢。 太阳暴晒天灵盖,陈枭和几个同学回收篮球和羽毛球拍,这会在清点数量。 独自窝在阴凉处的身影有些显眼,教导主任很快就发现了他,“那儿坐的是谁啊?哪个班的?” 瞥见沈翊那幅懒散的样子,谢芳梅也不意外:“主任啊,那是我4班的沈翊。” “沈翊嘛……”1班班主任没忍住开口,“前段时间好像见过……” 这话也不知是在指沈翊成绩倒数、还是指他不久前背处分,但终归不太像夸他上月美术赛第一名。 “王老师居然也记得我班沈翊啊?”谢芳梅哎呦一声乐了,笑道:“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公告栏那看看,就前边的位置,一眼能见到他的。” 前边的位置可不就是美术展览的专属位置嘛,可不就一眼能看见沈翊第一名的光景嘛。 即使沈翊的成绩再不好,在谢芳梅眼里都一样是她班里的学生,哪有不护犊子的老师? 察觉对方话中的意味,1班班主任悻悻然:“行啊,那要不咱一会回去的时候,顺道看看去?” “成啊,虽然我不太懂什么艺术啊,美术啊什么的……”谢芳梅点点头,再开口却又像是拆台阶:“但我懂数数啊,是吧哈哈哈哈哈——”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只要会数数,看得见第一名,明白第一名的含义就行。 教导主任打趣道:“这话说的,你一数学老师不会数数还了得啊?” 谢芳梅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嘛,这不就跟语文老师不识大字一样?哈哈哈哈哈说笑的说笑的——” 恰好是语文老师的1班班主任:“……” 氛围再次缓和回来,教导主任还在盯着沈翊不放,“那这孩子有报名运动会吗?看着快一米八了吧?有没有给项目啊?” 沈翊自然是没有的,谢芳梅挺了解他那性子,于是说:“身高是178呢,还没给他报名,沈翊他……” “那不正好吗?”教导主任又迈出步子,“我看看有什么项目适合这孩子的,那趁早报了呀!运动会就得热热闹闹地办!” 谢芳梅面露迟疑:“额,主任啊,我觉得……” 主任亢奋道:“高中!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哪能这样小老头地窝着呢!” 小老头沈翊瞥见走来的人后,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视线在谢芳梅和光头主任之间打量片刻后,那阵预感更加强烈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翊蓦地起身,然后朝篮球场后边那块空地快步走去。 主任招着手,扬声道:“哎同学——” 第28章 沈翊充耳不闻,反正这全是同学,叫谁不是叫? 反正叫了,肯定没好事。 陈枭刚点完羽毛球的数量,正要去把地上的深绿色体操垫叠好,然后就见沈翊冷着脸迎面走来,然后把炽热的阳光挡下—— 紧接着,垫子被他翻过来,整齐对折。 沈翊微微弯下腰,身后背着光,面无表情道:“看什么看,晒傻了你?” 陈枭:“……你不是说对太阳过敏吗?” 这是沈翊刚对他说的,原话无误。 体育老师开始本想让沈翊一块帮忙的,结果他表面答应,心里没答应,身随心动,所以身体就没动。 沈翊:“克服敏感肌了不行?” 偏头看了眼他身后走来的芳梅和主任,陈枭意味不明地挑眉:“那挺好……” 沈翊不以为然:“别嫉妒。” “这位同学!叫……叫沈翊的同学!”主任小跑着过来,见到陈枭后,不由得一乐:“陈枭也在啊!报名运动会了吗!?” 陈枭放下本子和笔:“没有。” “那要不要考虑下一千米?” “不了。” “那八百米呢?不行还有跨栏、跳远,很多项目的!这次活动应有尽有!学校都给你们安排妥了!” “还有这个……沈……沈翊同学!你呢?报了没?” 突然被点名,沈翊感到心里一跳,但还能保持镇定:“报了。” “你这身形……”主任打量着他,感觉这孩子精气神不太足,还有些瘦,“你是接力赛?” 沈翊摇摇头:“不是。” “跳高?” “没呢。” “拔河?” 这话谢芳梅听了都想笑,就沈翊这毫无团队意识,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本事,还拔河呢? 沈翊淡笑着,摆摆手:“哪能。” 主任哑然:“那你……” “文艺赛,”谢芳梅及时出来救场,“主任,沈翊也在公告栏里的。” 话刚说完,谢芳梅才想起公告栏好像还没撤下沈翊的处分通知,心下正要接着补充几句。 但一点就通了,主任恍然:“噢——是你啊!你这小子!” 沈翊一愣,下意识觉得他在点自己处分的事,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结果,却见主任抬手搭着他肩,由衷夸赞道:“你小子画的那幅画可真不错啊!天使雕像可美了!” 闻言,沈翊怔了怔,干巴巴地“啊”了下。 “那你是参加的文艺赛?”主任回头看了眼一旁的人,“和陈枭啊?” 沈翊点点头:“嗯。” 后背骤然被拍了下,主任沉声道:“可以!主任非常看好你们俩!给我狠狠把第一名拿了!!” 虽然没有被鼓舞到,但好歹是松口气,沈翊有些勉强地笑了下,很想逃离现场,“谢谢主任……” “那你们这闲暇之余,要不要报名运动会?”主任仍旧不死心,“还有名额的!肯定有!年轻人就要朝气蓬勃!活力四射啊——” 沈翊听得头皮发麻,他一直不肯沾边运动会的事,毕竟老腰酸腿可承受不住。 见状,谢芳梅赶忙出来打圆场:“行啊主任!等回头的!我给他俩看看!都有在盯着呢!谁也落不下的!” 说着,她把主任连拖带拽地拉走。 堵在嗓子眼的气总算是彻底松了,沈翊被晒得一阵头晕目眩,干脆坐在垫子上偷懒。 下课铃声倏然响起—— 陈枭把手里的本子给体育老师,汇报了数量无误后,又去槐树下把两瓶水拿走。 沈翊歇够了,起身就要直接回教室,身后却传来陈枭的声音—— “沈翊,你水没拿。” 闻言才想起放在槐树下的水,结果沈翊一回过头就见陈枭独自搬着两块体操垫,由于穿着短袖校服,两条劲瘦的手臂青筋凸起,额头上还冒着汗。 沈翊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想把放在垫子上的水拿走,但抬眸瞥见他抿唇不语,汗流下来又眨眨眼的样子…… 沈翊问:“江云呢?” 陈枭平静道:“被主任和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犹豫再三,沈翊又问:“那其他人呢?” “都走了,”陈枭顿了下,又说:“没关系,我也可以自己搬的,虽然是挺沉,但是杂物间离得不远……” 陈枭的话被一声“啧”打断,然后就见沈翊沉着脸,把水放回垫子上,又面无表情地抬走上面那层体操垫,最后头也不回就朝杂物间的那栋楼走去。 凝视他背影片刻,陈枭抿了下干燥的唇,却没能把笑意掩去。 陈枭有些纳闷又觉想笑,沈翊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 鱼:他只是不经你的逗,要不你让江云试试? 江云:试试就试试,沈翊啊,能不能…… 沈翊:滚。 陈枭:很可爱,还很乐于助人。 第15章 我不会骂人…… 公告出了好几天,画室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这次的文艺赛,沈翊和陈枭组队了。 兴许是出于过度的好奇,画室里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和打赌两人这次的画风,甚至还有人壮着胆子试图询问陈枭,但无一例外没能问出结果。 1班的男生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我觉得沈翊肯定还是画素描……” “不至于每次都画素描吧……他都和陈枭组了,不应该画色彩?” 第29章 闻言,王阳民适时插话进来,“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沈翊调色垃圾吧?我看他找陈枭组队,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你这话说的过了吧,”张钰佳有些不服气,“沈翊调色怎么就垃圾了?上次色彩他不也拿了91分?难道不比你们高?” 提及这事,王阳民脸色瞬时难看下来:“我说张钰佳,你特么4班的吧?” “反正我又没说错!”说完,张钰佳也不愿和他们多费口舌,转而继续画自己的。 这边还聊得水深火热,另外两个当事人完全置若罔闻,对此不予理会。 但其实沈翊心里也挺想问的,这次到底要画什么呢? 为什么陈枭好像一点也不上心? 想着想着,目光慢悠悠地瞟向一旁的人,却见他若无其事地练着人体速写,手腕平稳地运笔。 陈枭停下笔,微微侧眸看过来,“在看什么?” 靠,被发现了…… 就在视线交汇的一瞬,沈翊故作镇定地别开视线,接着给画纸上的兔子玩偶上色,淡定开口:“谁特么看你了。” 换做平时,陈枭估计就信了他这话,但他方才的注视太过明显,想不发现都很难。 片刻后,陈枭拆下画纸,接着收拾画材,然后起身出画室。 听到他的动静后,沈翊不由得加快了上色的速度,把最后一处细微末节的地方处理完,他俯下身在脚边的小桶里把刷子洗干净,旋即拎着去卫生间。 可没料到,同样的事情竟又一次让他碰见。 空荡的卫生间里回荡着哗啦啦的水声—— “陈枭,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明明你自己都能赢,有那个必要和沈翊一组吗?” 方才苦口劝说好半天,王阳民现在感觉嘴都说干了,但这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和他组赛就不怕被影响排名吗?” 沈翊站在门口气笑了,跟他组赛,真正会受影响的到底是谁的排名? 若是以往就由着去了,毕竟别人的嘴也管不住,但沈翊现在就是很不爽,凭什么说的好像他就会拖累陈枭? 但没等他进去,就听一道熟悉又冷漠的声音,“不明白就闭嘴。” 这话让王阳民愣住,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洗完手上的泡沫后,陈枭无意和他多做纠缠,转头就想走,结果正巧碰见迎面走来的沈翊。 见到他的一瞬,王阳民蓦地露出慌乱,甚至还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下意识就会露出防备的状态。 但沈翊也只是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接着猛地把桶里的污水倒在地上,顷刻间就流窜到王阳民脚边。 由于无处可躲,王阳民的鞋和裤脚都被冲湿了。 “草!你特么有病啊!” “你再嚷一个?”沈翊不紧不慢地越过陈枭,去到洗手台前开始洗桶。 这话倒让王阳民噤声了,他既怕沈翊会突然动手,也怕沈翊会在这个时候,当着陈枭的面把事情全都捅出来。 当时因为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反而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日日夜夜地绑在他脑子里,只要一个不留意,就会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拉拢所有人,让沈翊永远处于被针对的那一方,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安下心。 陈枭倒也没急着走,而是去到门口那看了眼手机,等到沈翊出来时,才开口:“去文华吗?” 按理说月中确实是要去买画材了,但沈翊的练画时间被缩短不少,画材也还有剩的,他也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买,还是说先用着…… 见他一直不作声,陈枭凑近些,低声问:“不高兴了?” “我犯得着?”沈翊嗤笑一声,和他头也不回地朝画室走去。 确实有点不爽,他不能理解陈枭为什么说话总这么文邹邹的,但转念一想,高冷的学霸应该也没哪个会破口大骂…… 画室里才安静没几分钟,众人见到王阳民铁青着脸色回来,裤脚还湿了一大半,于是齐齐瞥向后面的沈翊。 有人愣愣地询问:“王阳民……你这是干嘛了?” 这关心的询问却像给了王阳民一耳光,让他感到难堪,于是抬眼愤愤地瞪着他:“你画完了吗?很闲是吧?” 男生无缘无故被冲了一句,不禁低声骂了句靠。 放学后的路径上空荡寂静,两人同行时,被风吹动了一样的蓝白校服。 犹豫片刻,陈枭有些迟疑地开口:“他说的我都没信,你别不高兴……” 话音刚落,沈翊懒散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我没不高兴啊。” “那你怎么不理我?” “我怎么没理你?” 陈枭顿了下,垂下目光看他,“那你今天真不跟我去文华?” “你非要我跟你去干嘛?又不识路了?”沈翊缓缓收起手机,揣进口袋里,“还是说……钱又没带够,等着叫我去,好坑我呢?” “怎么会……”半月前的旧账都被翻了出来,陈枭心里觉得好笑。 他抿了抿唇说:“只是王阳民最近总找我,我有点害怕……” 沈翊一怔,脚步也顿住了,愕然道:“他总跟着你!?” 陈枭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跟着你干什……”才问出口,沈翊很快就反应过来,估计和他八九不离十,要么就是想拉拢陈枭、不然就是像对待他那样,堵着陈枭骂…… 第30章 这事本来可信度不是很高,但沈翊忽然想到上回在楼梯间和这次卫生间,陈枭总是像个呆子一样,不会骂人也不会打架,还是个鬼片都怕的玻璃心,真遇上王阳民那种难缠的煞笔,自然是甩不掉的。 “我真是草了……”沈翊低声骂了一句,接着抬头盯他,语气像是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让他滚远点?” “我不会骂人……”陈枭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却也只吐出一句,“算了,我自己去也行,应该不会遇见他们的……” 沈翊:“……” “反正在外面,他们也不能对我做什么……” “如果骂我的话,我就……” 就怎样?沈翊心里问他。 陈枭无声地叹了下,低声道:“算了……” 沈翊:“?” “你是不是傻啊!?”沈翊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想骂他吧,一见到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就很好欺负,这话又说不出口了。 说白了,沈翊很清楚谁和自己走近,那都得受1班那种无聊的“特殊对待”,尤其是陈枭这次还和他一起组赛,不被针对才怪了。 脑子里一想到,这人还是陈老师的儿子,沈翊就感到头疼不已。 临近七点,文华书店生意依旧火爆。 推开玻璃门时,沈翊从他身侧走过,淡淡开口:“这回带够钱了吧?” 陈枭偏开头没看他,只低低地嗯了一声,接着一道走去画材区。 一如往常,沈翊挑了常用的纸笔后,转身去找陈枭。 家里的颜料还有很多,陈枭今天没打算买这个,转而去另一侧货架找东西。 由于书店里的货架很多,沈翊只能一排排地探头找他,最后在末尾那排见到他低垂着头,手里还拿着一包淡绿色的信封。 “买这个干嘛?”沈翊不解问道。 陈枭语气淡然:“写信。” 沈翊莫名地扫他一眼,但也没兴趣继续追问。 付完帐后,沈翊转头正想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校服衣摆却被轻轻拽了下—— “又干什么啊——”沈翊有些烦了。 陈枭松开他,低声道:“你急着回家吗?” “你管我呢?” “没有……”陈枭顿了半晌,才说:“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春煦公园写生。” 沈翊皱着眉:“我老去那干什么?” “可我们不是要一起画画吗?”陈枭平静地瞥他,“你想好画什么了?” 这自然是没有的,沈翊本以为陈枭压根没当回事呢,现在突然提起倒是让他一时无言。 见他脸色有所缓和,陈枭又问:“能一起去吗?” 沈翊犹豫几秒,接着烦躁道:“你烦死人了……” -------------------- 鱼:翊,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你老公没钱又好欺负…… 沈翊:看你这副该受窝囊气的样。 陈枭:画画暂停,约会去了。 第16章 问我也没用,我只听他 走到春煦公园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天色渐渐昏暗,公园里的人流也多了起来。 沈翊带着他找到之前那个位置时,却发现已经被一对情侣占了。 为此,他还有些不高兴,因为这条路径上就这一把木椅,平时也没什么人会过来,哪里能料到会被人占去。 公园里有木椅的地方也就广场那一片比较多,但沈翊不喜欢太吵的地方,静不下心也画不出东西,他正想着要不就算了,明天去画室也是一样的。 但陈枭又突然说饿了,想吃好运馄饨。 如果不是顾及这人有胃病,沈翊保不齐真会把他这麻烦精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广场上的摊子成排成列,宵夜档的香味传出几里外—— 沈翊眼神挺好,一下就从中找到那辆红灯大字的好运馄饨。 见到两个常客,老板脸上露出喜色:“小孩子,放学啦?” “嗯,还是两碗馄饨。”沈翊上前去开口。 陈枭站在身旁,默不作声把钱付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矮凳上,小方桌的位置有些窄,老板端着两碗馄饨上桌时,热气腾腾地扑在脸上。 片刻后,陈枭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一会吃完回去么?” 不回去还要干什么?沈翊怔了下:“你要在这睡下?” “没,”陈枭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热闹非凡的广场,语调缓慢道:“我就是觉得,以前没来过这……” 沈翊心道,就你那绝望的方向感,来这也只能在里头绕圈,绕一晚上也不见得能出去那种。 他不吭声,接着就听陈枭若有所思地说:“感觉好像挺好玩的,以前都没玩过……” “你没去过别的公园吗?”沈翊不太理解,难道这人都不出门吗? 谁知,陈枭还真点点头,“嗯,因为方向感不好,所以都不敢出门……” 沈翊:“……” 陈枭顿了下,又低声道:“算了。” 沈翊内心无语,这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有人会因为方向感不好,就不敢出门的? 沉默期间,陈枭时不时抬眸去看广场上乱飘的彩色灯光,干看了一会后,又接着垂下视线,闷声不吭地搅拌碗里的馄饨。 “……你就那么想逛?”沈翊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试图劝说:“这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说真的。” 第31章 陈枭又点点头:“嗯,知道了。” 知道了?沈翊冷笑一声,知道了你还这副委屈巴巴的死样子,甩给谁看啊? “赶紧吃完,一会敢说无聊,我就揍你。” 陈枭闻言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后,抬眼看着对面的人,“我就想去逛逛,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沈翊嚼着馄饨,不耐烦地抬头:“知道了路痴,吃完我就带你去!” 路痴?陈枭眉宇微挑,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内心还挺认同他给起的小绰号。 吃完后,沈翊还真带着他在广场里绕了一圈,五彩的灯光凌乱地照射天际,耳边是震耳欲聋的dj歌。 然而在接连三次被小孩撞到时,沈翊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 周围追逐打闹的都是些个子到他们腰的小朋友,这猛地撞上来,说不疼是假的,沈翊心里暗暗想着,再敢碰他一下,他就…… “哎慢点!有人——” 话音一出的同时,沈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手臂被拽住,整个人措不及防地往后退了半步,随即撞进他怀里。 小男孩头也不回地跑走,跟在后面的家长过来说了句不好意思,也跟着走了。 沈翊压着心里一股火,用力甩开肩膀上的手,满腔火气没处发就全堆在脸上了,连嘴角都抿着下沉。 紧接着,他忽然感觉头上一沉,随即就被安抚似地摸了下—— “撞疼了吗?你走里面吧……”说着,陈枭又伸手把他拉到另一边,自己走在路径外面。 这动作过于突然,沈翊没来得及反应,只怔怔地看着他平静的侧脸,一时错愕无言。 妈的……陈枭刚刚碰他头了?! “我说你……”是不是找死? 沈翊开口刚要骂他,结果却被一道白光照到眼睛。 光线转瞬即逝,站在前面的阿姨穿着紧身舞衣,手里拿着相机走来。 “小同学!有没有空啊!” 沈翊毫不犹豫:“没空。” 他现在心烦得快能把陈枭生吞了。 “天喏!长这么乖说话不要那么凶嘛……”阿姨转而看向陈枭,放缓声音道:“那小帅哥,你有没有时间?” 陈枭淡淡道:“怎么了?” “帮阿姨拍个照呗……”说完,她把手里的相机递过去,说:“我们的摄影师没时间来,我一会又要领舞,这一时找不到人呢……” 陈枭垂下目光看着相机,又抬眸看向沈翊。 “看我干嘛?”沈翊撇撇嘴,半晌才硬邦邦地说:“随你便……” 舞团的人大概有十五对男女混合舞伴,穿的都是同一款式的舞衣,歌曲一如既往是凤凰传奇的曲目。 阿姨提前问了才知道两人都不会拍照,于是情急之下,她只教了快门在哪,就赶回去接着领舞了。 曲目到一半的时候,陈枭捣鼓了一会后,缓缓抬起相机,对着他们按下快门,一道白光骤现—— 沈翊在旁等得有些好奇,于是凑过来看看他拍的啥样,结果就见到一群宛若侏儒的身影…… 他皱着眉,有些嫌弃:“你怎么给人拍成这样?” 沈翊探身过来看相机时,脑袋几乎贴在陈枭的胸口,但他自己又浑然不觉这动作有多么亲近。 垂眸盯着他神色认真的脸几秒,陈枭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没拍过,我再试试……” 但接连拍了几张,不是模糊就是角度不对,最后沈翊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夺过相机,目光盯着相机里的角度—— 几秒后,又是一道白光骤现。 曲目恰好结束,领舞的阿姨急急忙忙跑过来,问:“怎么样啦?” 她兴致盎然地打开相机查看,结果就找出一张可用的,也就是沈翊最后拍的那张。 但好歹是麻烦别人,她只悻悻地道了谢,等着转头就把没用的删了。 两人继续闲逛时,沈翊不经意间瞥见上空的月亮,意外发现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 他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指尖落在屏幕上,蓦然定格了此刻一瞬的夜景。 拍好后,他低头翻着相册里寥寥可数的照片,片刻后又抬起头正想和陈枭说早点回去。 恰好,目光触及时,他与身旁的人相视对望,那双深邃的眼睛,宛若一面平静无风的湖,又像是令人深陷的泥沼,落入便无法自离…… 被无声地盯了半晌,陈枭挑起眉:“怎么了?” 他声音一出,沈翊才回过神,接着偏头断开对视,“回去吧,不早了。” 陈枭应了一声嗯,旋即两人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目送他的背影时,沈翊忽然又打开手机里的相机,接着以一个标准的角度,将一轮圆月和地面上渐行渐远的人一同定格—— 不知是否心有所感,陈枭突然转过身,看着他,随即嘴唇微动说了一句什么。 身后吵闹不止,但沈翊却觉得他声音传来时意外清晰。 “明天见。” * 次日,放学午后。 画室内,两人在同坐在一个画架前,沈翊坐在左边削铅笔,陈枭正准备拆封新颜料。 今早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这次就画油画风,沈翊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负责起稿的人还是他。 由于担心手感不好,沈翊把手机放到画架边下,屏幕里是一张夜景极光图,这也是他维持灵感的一种方式。 第32章 但这次要画的并不是极光。 察觉末尾的动静时,坐在前面的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皆起身围了过来,但大多都凑到陈枭那边,没人敢挤到沈翊那。 有人看着地上的颜料牌子,羡煞不已:“我去,陈枭你买了那么多史明克的颜料啊?” “还真是下血本了,感觉我们跟运动会都是陪跑的……” “就是说啊,咱们还比什么呢,你和沈翊干脆直接领奖算了哈哈哈哈——” “明天不就运动会了吗?听说是晚上才公布获奖名单,嗐,不过也没我们的事……” “那要不,顺便提前透露下你俩这次画什么呗?反正我们也画不过你们,总得让大家提前预知一下吧?” 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一人一句却都带着明里暗里的讽刺。 陈枭没吭声,沈翊却禁不住冷笑:“那你们别参赛啊。” 话音一出,众人皆是一怔,接着就有人出来打和场。 “都是开个玩笑的,别介哈别介……” “我让你开了吗?”沈翊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目光慢悠悠地扫过堵在前面那几人,“老问陈枭干什么?” 这话让人蓦地感到眼皮一跳,由于沈翊一个月前才把王阳民打得鼻青脸肿,画室里的人还是有些怵他,平时除了在背后议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也招惹不上他。 但今天却没料到,他还会主动出头。 “刚刚不是挺能说?怎么不问了?”沈翊扯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不如来问我吧,问他也没用。” 闻言,陈枭缓缓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但沈翊神色自若,盯着那几个起哄的人,“当然,我也懒得说。” 众人内心皆在吐槽,谁闲得没事干会跑来问你呢?那不是找骂吗…… 眼看氛围越来越紧绷,大家也没了一开始追问的兴致,都开始各自找借口扭头走人。 见他们接连散开,沈翊的声音不高不低,“有这时间不如多练练,少盯着别人看。” 王阳民心里有些不服,扭头嚷了句:“我们又没问你!” 不等沈翊反驳,就见陈枭不紧不慢地开口:“问我也没用,我只听他的。” 众人:“……” -------------------- 鱼:浪漫散步~ 沈翊:烦死了,怎么总创我? 陈枭:约会的时候他给我起绰号了,挺喜欢的。 第17章 陈枭把他当狗训呢!? 闹了这么一出,画室里顿时安静很多,唯一清晰可闻的只剩密集的笔触声, 可沈翊却感到心跳如鼓。 靠,陈枭是真傻子!人家欺负到头上了还在那嬉皮笑脸,到底在笑什么…… 沈翊有些郁闷地瞥了他一眼。 陈枭不明所以,就问:“怎么了吗?” 沈翊别开眼,绷着脸:“没什么。” 他还沉着脸,陈枭迟疑道:“是我哪里没做好?” “没、没有啊……” “那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还是觉得需要重新分配一下?” “不用了,就按今天早上说的……”沈翊支支吾吾地说,“不用重新……” 他结巴的样子倒是少见,陈枭上下打量他片刻,又明知故问道:“那我应该做什么?” “你、你自己要做什么,还要我教你啊!?”沈翊有些恼怒地瞪他,“颜料备好了吗?还隔这废话。” “嗯,备好了。”陈枭把调色板放到膝盖上,挺直坐姿,表情认真:“那就起稿吧,沈同学?” “闭嘴。” 沈翊撂下这句后,转过头去看着画纸,握笔在上方开始勾出线条。 良久后,画纸上牵引出利落的线条和模糊的轮廓,在颜料的层层绘色下逐渐浮现出全貌。 静谧的蓝色山脉之上悬着一轮微凉圆月,而在月色之下的一切皆静止,孱弱的蝶停留于寂静而深邃的平湖之上,湖面倒映着模糊的蝶影,微不可察的水纹悄然舒展…… 黄昏无声接近,天边的金光倏然跃下,缓缓落在跃在圆月间,仅短短一瞬,仿佛增添了某种异样又鲜活的色泽。 等回过神时,画室里就剩下他和陈枭了。 两人都沾了一手的颜料,陈枭把脏笔刷放进水桶,转而问他:“颜色还有需要调整补充的吗?” 闻言,沈翊往后拉开些视线距离,接着把整幅画面毫无遗漏地收进眼中。内心斟酌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先这样吧。” 他倒是累得够呛了,不说腰酸背痛、眼睛干涩,光是手腕就疼得他一口气喘不上。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还没完全定下,陈枭听完后也没接着追问,旋即开始收拾残局。 余光中瞥见身侧的人正眉头微皱,安静地闭着眼睛。 “手又疼了?”陈枭正想从画包里找药贴给他。 “没。”沈翊渐渐掀开眼帘,接着动作缓慢地起身,拎自己桶的时候,还想顺便把陈枭的也一起拎走。 但陈枭反应比沈翊快一些,反倒把他的顺走了。 “去洗手,回家吧。” 沈翊的脸色疲惫又困倦,只点点头后跟着陈枭一道去了卫生间。 颜料沾上也不好洗,沈翊洗着洗着,又把自己洗生气了,最后还是陈枭好言好语地劝着他,才肯让帮忙擦掉脸上的几滴颜料。 折腾许久,沈翊神色恹恹地边擦着脸,边朝画室走去。 第33章 陈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犯困的模样。 看着乖,但碰一下就很凶,还会冷着脸骂人。 两人一道回到画室,沈翊正想拿手机出来拍张照时,目光瞥到画架的一瞬,他整个人瞬间怔在原地。 圆月、蝶影、平湖、山脉……全都被一大摊黑色的颜料吞没—— 望见这一幕时,陈枭亦是愣住,看见他还想上手去擦时,陈枭下意识抓住他手腕,尽量让语气温和:“脏了,别碰……” 看着画上那一大块黑团,沈翊像是硬生生抗下闷头一棒,仿佛这团黑色颜料裹住的是他心脏,逼得他窒息又难受。 这是他和陈枭请了两节课,接连画了六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磨合出来的第一幅完整作品…… 光是起稿,他就废了十几版,后续又因为色彩的问题,耽误不少时间和进程。 这不过就离开半小时不到,怎么就毁于一旦了? 静默片刻,陈枭缓缓松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去走廊看看有没有监控……” 沈翊嘴唇微动,想说没有,他很清楚这没有监控。 可话到嘴边,他看着陈枭出去的背影,却又硬生生咽下了。 过了半晌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沈翊头也不回地朝1班教室走去。 “哎?你怎么还没走啊?”张钰佳航整理完后门的扫把,瞥见还坐在前排的人,好奇地询问了一句。 “我、我忘拿东西了……”王阳民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发现手竟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哦……”张钰佳看了眼时间,又提醒道:“那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啊。” “我……” “砰!”后门骤然被用力拍了下,发出剧烈的声响—— 教室里仅剩的两人都吓得一惊,张钰佳蓦地转头,却看见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沈翊。 “沈翊?”念出这个名字时,她语调都下意识上扬,“你怎么过来这了?” 沈翊的目光越过她,紧盯着另一个背影,紧接着声音冷又沉地开口:“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我进去找你?” 电话接连拨了三次都未曾有人接通,陈枭站在走廊的末尾,看了眼屏幕里标红的通话记录,他眉心缓缓皱起。 沉默几分钟后,他又接着给陈康年发出信息。 【cx:爸,您位置上的颜料,我先拿去用下。】 那边还未回复,陈枭息屏手机,迈步朝画室走去。 可途径窗户时,他才发现画室里空荡寂静,早已没了人影。 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陈枭顿时呼吸一滞,他加快了脚步,朝前面的教学楼赶去。 1班教室在三楼,陈枭在二楼的拐角时就听见传来一声惊呼——是张钰佳的声音。 喊的是沈翊。 “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有话好好说呀!”张钰佳焦急地看着两个男生争执推搡,她不敢贸然上去制止,可又担心事情会闹大。 脸上挨了重重一拳,王阳民跌坐在地上,忍着痛擦掉嘴角的血,冷笑道:“说我干的?!呵……你有证据吗!!” “要证据?”沈翊垂眸看着他,眼神宛若看着一堆垃圾,“你找死还要什么证据?”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一而再地用在他身上,沈翊没道理继续忍、也不想再忍。 以往那些小动作,沈翊尚可做到置之不理,但今天不行。 眼看明天就要交稿了,这次不单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就连陈枭也被牵连。 沈翊自知被针对惯了,可陈枭呢?这次他们是一起组赛的。 积攒的怒火和深埋许久的怨气骤然涌上心头,沈翊似乎站在了理智的边缘,只要稍稍迈出一丝距离…… 但仅仅是这犹豫的一瞬,他蓦然被拽进怀里,一个不留神,脚步踉跄着倒退了半步。 “好了沈翊……”陈枭单手揽着他肩,动作轻缓地把人圈在怀里,声音微微喘着,语气越发温和,“没事的,我陪你再画,别生气……” 张钰佳盯着这措不及防的一幕,错愕道:“陈、陈枭……” “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王阳民撑地起身,腿还在止不住地发颤,每次开口时牵扯的疼痛都让他倒抽凉气,“妈的,这事我一定会……” 陈枭罕见地露出不耐神色,目光冷冷地睨着他,“还没演够吗?” 话音一出,王阳民脸色倏然难看,狠狠咬着牙:“是他先动手的!张钰佳可都看见了!” 沈翊几乎是一点就着:“你特么活该!” 结果才吼完这句,陈枭手上蓦然使了点力气,一手压着他肩膀、一手放在他头顶,低声安抚他:“好了,你不许吵。” 不许吵???沈翊被他这话气得瞪大眼睛,震惊地盯着他。 陈枭转而问一旁默不作声的女生,“你刚看见了?” 目光骤然齐齐聚到她身上,张钰佳紧张地磕巴:“我……我刚才……” 王阳民心急如焚:“你可别告诉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护着这种神经病吧!?” 沈翊啧了下,又耐不住开口:“你特么冲谁嚷呢!” “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反正……“张钰佳心虚地撇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白鞋,声音越来越小,“反正……我没看见沈翊动手……” 第34章 “曹尼玛,你特么瞎了啊!!!你有种再说一次——” 在王阳民迈出半步的同时,沈翊猛地挣开陈枭,上前挡住女生。 “你聋了?没听见她说话?”沈翊抬手用力将他推远,一字一句道:“骂谁呢你!” 情况骤然处于下风,王阳民愤然地抄起地上的书包,恶狠狠地瞪着不敢抬头的女生,咒骂道:“操……妈的一群煞笔!!” 沈翊眸中一沉,还想跟过去,“我草你爹……” 陈枭又一次把他拽回来,语气不由得加重:“沈翊,站好。” 这话让沈翊听懵了,眼神空茫一瞬。 沈翊呆滞着:“你特么……” 站……站好?!陈枭把他当狗训呢!?靠! 陈枭不理会他眼神里的控诉,转头对女生道:“今天的事……” 张钰佳赶忙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没关系,你也可以如实说。”话落,陈枭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他找你,你就来找我。” “啊?”张钰佳一愣,可没等她追问,陈枭就已经拽着沈翊离开了。 明明旁观全局,她却又莫名觉得自己才是唯一的局外人,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争执,还无从插手。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沈翊的事,陈枭会说可以找他? 为什么……陈枭还会牵着沈翊的手…… -------------------- 鱼:沈翊同学!听我口令!立正!稍息!(忽然被暴打)(抱头鼠窜) 沈翊:恨透这个肮脏的世界……(抱着腱鞘炎的手)(生无可恋) 陈枭:去找颜料了,回来才发现老婆去干架了……(吓晕)(急死) 第18章 我只是不希望你打架 连拖带拽地被带回画室,沈翊坐在折叠椅上双手环胸,目光盯着那幅被毁坏的画一言不发。 瞥了眼他阴霾密布的脸色,陈枭无声地叹了下,伸手去拍拍他肩:“别生气了……” 沈翊烦躁地躲开他,冷冷道:“你到底跟着谁的?非帮着他?” “怎么会。”陈枭悬在半空的手又落在他肩上,又被抖开,最后只能放弃地收回。 陈枭:“我只是不希望你打架。” “他自己找死,怪我吗?”沈翊终于扭头看他,“你的意思是,我就活该吗?” “怎么会,不是的……” 沈翊:“那你还拦着我?” “那怎么办?你打完他之后呢?”陈枭神色凝重,语调缓慢道:“又要记处分吗?” 闻言,沈翊微微一怔,抿着唇没出声。 陈枭强调似的提醒道:“你不能再记处分了。” 再记处分…… 这句话骤然引起一段回忆,泛着丝丝凉意—— “再有下次,你不用去画室了……” 上一次处分时,朱婉清就警告过。 可陈枭怎么会知道? 沈翊皱着眉,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枭:“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了。” 他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沈翊的脸色才缓和些许,疲惫地往后靠着椅背,“那你说怎么办。” 陈枭神色平静,“再画,来得及。” 沈翊斜睨他一眼:“你说画就画,你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不说时间问题,沈翊的情绪才大起大落过,眼下最想干的事就是把王阳民暴打一顿,属实没什么手感和灵感再重画一幅更好的。 陈枭复又抬手,落在他头上,“这不是有你在吗?” “我在有什么用,我特么又不是万能的。” 沈翊烦躁地皱着眉想躲,但他已经收回手。 “可你不是第一么?”陈枭声音含笑道。 这忽如其来的夸赞让沈翊一愣,旋即偏开头低声道:“能不能别谄媚人了?真烦死你了……” “今天辛苦下,多呆一会。”陈枭转身翻画包,想给他找药贴。 但思索片刻,沈翊又迟疑道:“可是现在都这个点了,陈老师还在家等你吧?” 找到药贴后递过去给他,陈枭说:“不在办公室,那就是在家了。” “那要不你先回去?”沈翊的声音越来越小,“老师应该不放心你回去太晚,实在不行我就自己画也可以,你……” 沈翊的话音一断,就见陈枭拿着手机起身,撂下一句“等会,我出去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走向措不及防,沈翊不可置信地目送他背影,最后一个人坐在画室里。 静默几秒后,沈翊气得笑出了声,他是真想把陈枭抓回来问问,你怎么还真走啊??? 靠!陈枭这傻子,怎么就真走了?! 沈翊感觉自己像个煞笔,于是内心暗骂陈枭好几遍,最后气哄哄地从画包里拿新的铅笔出来削。 沈翊心道:走吧走吧!他一个人怎么就不能画了! 想走就走吧,还装什么出去一会?谁拦着不让走了似的! 良久后,陈枭拎着一袋颜料管回来,结果刚坐下就看见沈翊闭着眼睛,沉默地靠着椅背,眼尾似乎有些……泛红? 瞥见沈翊侧脸残留的泪痕时,陈枭愕然一怔,不禁开始反思,刚才应该没说什么重话吧…… 陈枭内心复杂地坐下,放缓语气:“沈翊,其实我刚才……” ——只是担心你会因为一时冲动再记处分,毕竟这个后果是会离开画室…… 第35章 话还未说完,沈翊听到声音就吓了一跳,睁眼错愕地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 怎么又回来了?? 陈枭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去办公室拿点颜料,顺便和我爸打了电话,跟他说我晚点回去……” 沈翊:“……” 陈枭的眼神多了几分小心,欲言又止:“你……” 方才把人骂了好半天,沈翊有些心虚地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旋即把手里的眼药水扔进画包,声音低低地说:“那……陈老师同意了么?” 看见他手心里的小瓶子时,陈枭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在滴眼睛…… 还以为…… “嗯,同意了。” 接着,陈枭又想起才问:“你和家里人说了吗?” 沈翊:“不用。” 朱婉清忙着出差,哪里有时间搭理他呢? 画材和颜料重新备好后,沈翊坐在陈枭的画架前,却又觉得无从下手。 陈枭拆了新画纸裱上,淡淡道:“不急,慢慢画。” 沈翊不打算重画原本那幅,可现在握着笔又毫无头绪。 冥思苦想之际,沈翊抬眼瞥向陈枭,却见他仍旧平静从容,显然这个意外对他来说更像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种心态似乎会传染,沈翊跟着他沉默许久后,竟也能静下心来。 * 翌日,天光破晓,广播站放起了晨歌,音乐辗转悠扬响彻了整个校园—— 蝉声与鸟鸣在绿树中穿插而过,只见日光下徒留残影和余响…… 陈枭趴在桌上睁眼时,目光深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那颗眼下痣因为侧趴着,被挤得移了位,他眉宇微微皱着,脸上满是通宵后的疲惫…… 课桌的位置不大,两人拥挤地趴着,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陈枭缓慢地伸出指尖,极其小心又谨慎地在他眉心处,轻轻点了点。 即使动作再细微,处于深眠的沈翊还是忍不住又皱了皱眉,似乎在以表不悦。 这反应惹得人手痒,但陈枭好歹是按捺住了,接着动作轻缓地起身,在出画室前,顺手把椅背上的校服披在了他身上。 良久后,沈翊被阳光照醒,睁眼的时候,画室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晨间的风有些冷,他直起身才发现肩上披着校服外套,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所以就顺手穿上,接着视线瞥向一旁的画架。 那是一幅新画的作品,他们推翻了上一版所有的思路,重新摸索出的灵感。 颜料的气味仍旧有些浓郁,窗外的冷风吹进来时才疏散些许。 沈翊穿着校服起身,左手扶着酸痛的腰,盯着干净的色彩画面片刻后,从口袋拿出手机—— 【y:又跑路了?】 还没等到回复,陈枭恰好拎着袋子进来,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垂眸看着屏幕里的信息。 “怎么会,去给你买吃的了。”说着,陈枭坐在他旁边,把打包的早餐放在桌上。 “那谁知道,出去也不说一声……”沈翊像是心有余悸,“万一他妈的……” 又让人搞点小动作,他找谁说理去? “不要说脏话。”陈枭拍了拍他肩膀,视线突然落在他略长的外套袖子上,喉间蓦地一动…… “你管我说不说呢,我就说。”沈翊嘁了一声,浑然不觉他意味不明的打量,自顾自起身去卫生间漱口。 看着他身上那件大了一码的校服,陈枭搭在桌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眼神里似乎有些愉悦。 沈翊回来的时候,脸上和额头的刘海都沾着水,陈枭顺手从画包里拿了包纸巾递给他。 沈翊接过后拆开,擦脸的时候还发现他这纸巾有点香香的…… 而且味道有些相似的熟悉,和陈枭身上那阵又不完全一样。 他隐约记得,陈枭身上好像也是茉莉香……很淡很浅,该不会是擦这纸巾擦出味了吧…… 想着,沈翊眼尾轻轻地瞥向他,却正巧和他对视一瞬。 陈枭率先收回目光,神色罕见的不自然,“吃吧……” 沈翊哦了一声,接着打开他打包的肠粉,香味扑鼻。 “可能有些清淡……”陈枭忽然想到什么,话音停顿了下,提醒道:“不过早上尽量不要吃辣的,对胃不好。” 这话听着是关心,但沈翊觉得更适合陈枭自己,毕竟他俩谁更脆弱,心里没点数? 虽然以往早上都是吃点辣口的,但现在毕竟是蹭吃,沈翊倒也没那么嘴挑。 他抄起手机给陈枭转了早餐钱,然后才开吃的。 临近七点半时,陈枭出去接了个电话,沈翊干等了他十几分钟才回来。 他把手里的笔递给陈枭,说:“把你的大名签上。” 陈枭看完最后一条信息后,依言接过,动作利落地在他名字右边落下自己的。 犹豫片刻,沈翊趴在桌上,语气含糊道:“把作品名也签了……” 陈枭的动作一顿,挑起眉瞥他。 沈翊啧了声:“看什么看,让你签就签!” 选择让陈枭起名也是有原因的,沈翊还记得昨晚画到通宵的时候,陈枭比他更累,除了起稿外,可谓是身兼数职…… 沉思半晌后,陈枭默不作声地又提起笔,在沈翊的名字上方签下端正的字体。 ——描风 沈翊没懂这名的意思,但也没追问,确认作品无误后,他慢悠悠地拆下画纸。 第36章 颜料已经干透,他找了塑料封装着,旋即两人一同起身出画室。 爬上三楼的时候,沈翊有些好奇:“现在这么早,陈老师真来了吗?” “来了。”陈枭回答道。 如陈枭所言,陈康年确实提前来了,这会正坐在电脑前,看这样子似乎在忙。 沈翊刚想着要不过会来也行,但陈康年先看见了他们,于是开口:“来了就进来吧,怎么还站门口呢?” “我以为老师在忙呢……” 沈翊干巴巴地笑了下,进去后把手里的画递给他,“画完了,来交稿。” “大早上的有啥忙,况且今天要忙也是忙运动会,”陈康年接过后,看了眼透明塑封下的干净色泽,不由感到心中一动。 “今天还来得及,我登记完就上交……” 沈翊点点头,接着就听陈康年说:“昨晚累坏了吧?要不要回去再睡会?一会集合的话,我去和谢老师说一声。” 沈翊摆摆手:“没事。” 交完作品后,沈翊悬着的心终于踏实落地,正想喊上陈枭一块去操场集合。 “你先去吧,我一会到。”说完,陈枭抬手揉了揉他头,转身又进办公室。 沈翊越想越气,于是对着他的背影,压低声音警告:“你狗爪给我注意点……” 他去而复返,陈康年没有丝毫意外,反而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文件夹,打开后里面是两幅结构相似的画稿。 陈枭仍记得一幅是沈翊的,一幅是王阳民的。 ——这是上个月抄袭事件的证据。 “我当时强调过很多次,但沈翊执意要瞒下……”陈康年叹了下,“但也没料到这种事会再犯,当时就不应该放纵不管……” 陈枭昨晚将被毁坏的作品拍下,发送过来时,陈康年的内心是震惊的,紧随而至的就是气愤。 可这次即使明知是王阳民所为,他们也没能找出相关证据。 关于设立监控的问题,陈康年和上层反映过,但都没能得到正面回应,无非就是不了了之的冷处理。 静默半晌,陈枭才开口:“那抄袭的事还来得及公布吗?” “来是来得及,就是时隔一个多月,反响应当不会太大……” “那先准备这件事的通告吧,”陈枭的话音停顿片刻,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今天先不急,明天可以吗?” 闻言,陈康年怔了怔,沉思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继而笑意温和道:“跟我还要称‘您’吗?”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陈枭垂下眸光,抿了抿唇:“爸……” “行,可以明天出。”陈康年将画稿一并收进抽屉,接着又问:“不过……沈翊知道你来找我的事吗?” 陈枭摇摇头:“不知道。” 陈康年笑着点点头,不再追问。 -------------------- 鱼:嗯,是的没错,咱陈枭闷声不吭干大事! 沈翊:没事,走吧走吧,我自己画也行的( os :你敢走就散伙。) 陈枭:去拿个颜料,回来以为把人训得偷哭了。(紧张、局促、不知所措) 第19章 不喜欢喝绿茶? 今日晴朗,炎炎烈日下,各班已经排队集合于升旗台下,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喧闹不已—— 江云站在前面,扭头看见沈翊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不由得好奇问道:“你昨晚让女鬼勾去了?” “你想死?”沈翊被日光晒得眯起眼皮,闻言才不耐地开口。 “靠,脸色这么虚,一定是欲……” “欲什么?”没等他说下去,沈翊忽然伸手勾住他脖子,威胁道。 江云奋力挣开他:“谋杀兄弟是吧!” 瞥见后排的异动,谢芳梅穿着平底鞋,脚步平稳又快地走下来,手里卷着运动会的名单,朝他俩肩上各敲一棒,“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江云被敲老实了,没敢吭声。谢芳梅正想去前排的时候,却见他身后空了位置,她问:“陈枭呢?” 熬夜过后,沈翊的嗓音有些低哑:“去陈老师那儿了……” 谢芳梅点点头,旋即又皱起眉:“你这脸色……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 沈翊:“没什么……” 他不肯说,谢芳梅也没继续追问,只当他估计是画画累了。 升旗仪式上,主任还特意戴了顶浓密的假发,喷发胶搞了大背头,江云一众人被雷得咬牙忍笑。 运动会开幕的演讲持续一个半小时,太阳暴晒下,就在千百人都要中暑晕厥的时候,终于解放了…… 沈翊晒得一头汗,于是伸手摸了摸外套口袋,发现里边还有包纸巾,干脆就拿出来用了。 解散后,各班主任和班委开始点名人员和项目,沈翊去了外围的看台那找位置坐着。 人海茫茫之中,张钰佳好不容易才找到熟悉的身影,然后拿着一瓶可乐去找他。 江云买的小风扇被沈翊抢走了,他这会正靠着椅背,悠哉地对着自己吹。 “沈翊……”张钰佳挤过人潮,艰难地走到他身侧,递出那瓶可乐,“要不要喝口水啊?我刚刚顺便去买的……” 看着她手里冒着冰雾的饮料,沈翊顿感口干舌燥,但还是摆摆手婉拒:“不了。” 被拒绝多次,张钰佳已经免疫了,又接着劝说道:“你嗓子都哑了,还是多喝水吧。” “真不用……”说完,他拿出手机正想给陈枭发信息,问问他人怎么没来,要是顺路的话就帮忙带瓶水过来。 第37章 屏幕上的字刚打好,他身后就落下一片阴影,接着一瓶茉莉绿茶就贴在了他的侧脸。 沈翊被冻得一哆嗦,扭头瞪着身后姗姗来迟的人,“你找打是吧?” “没,天气热就顺便给你买了瓶水。”说完,陈枭走下一阶,然后坐在了沈翊的右边。 沈翊接过水后,低头在手机里给他转了账,随即拧开喝了一口,却又被那股茶味苦到。 他拧着眉,细看后才发现陈枭买的还是无糖的! “好喝吗?”陈枭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自己手里的,转而问他。 “难喝死了。”沈翊毫不留情地评价。 陈枭侧眸瞥他:“不喜欢喝绿茶?” 沈翊:“闭嘴。” 旁观两人一言一语、看似不算愉快地交谈,张钰佳却总觉心里有些委屈,毕竟她总是搭不上沈翊的话。 见她干站着,沈翊不解道:“你不坐吗?” 话音刚落,张钰佳眼睛一亮,方才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赶忙道:“坐坐坐……那我……能坐你旁边吗?” 沈翊喝茶的动作一怔,颔首道:“你随意。” 水没送出去,但好歹是能坐在他的旁边了,张钰佳想,这也算是很大的进步! 阶梯式的看台上人头攒动,谢芳梅戴着白色的棒球帽,脖子上还挂着台相机,她回头朝看台那搜寻片刻后,很快找到了沈翊的身影。 几分钟后,谢芳梅走到陈枭身侧,有些喘气地开口:“沈翊或者陈枭,你俩过去帮个忙呗。” 沈翊开门见山道:“体力活不行,别的你先说。” 谢芳梅笑了:“我说你真的是……哎哟,就是让你们帮忙拍个照,瑶瑶要和我点名,还要搞后勤,忙不过来了……” 熬了一夜,沈翊现在还困着,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摆摆手:“我不会拍。” 谢芳梅用报名表怼了怼陈枭,问:“那你呢?” “我拍的不好。”陈枭如实道。 但这话,谢芳梅显然不太信,毕竟陈枭哪有不会的?那自然是什么都会! 不过这个想法,在她看见陈枭拍的一地蚂蚁头后渐渐打消…… 算了,人无完人。 她看着拍的两张照片欲言又止,转而又推了推沈翊:“你来,你帮忙拍几张。” 还是没躲过被使唤,沈翊有些无奈地叹了叹,不情愿地起身,看也不看地就随手拍了几张。 结果谢芳梅还挺满意,直接把相机挂在他脖子上了,还语重心长地说等完事,给他写张勤奋干部的奖状。 沈翊连忙拒绝,直言可算了吧。 拍照倒也没那么麻烦,主要还是拍三千米长跑的江云。沈翊拿起位置上的绿茶和风扇,迈步下操场。 江云刚热完身,大老远看着沈翊和陈枭同行走过来,两人宛若拥挤人海中最帅气的一道风景。 他扬声道:“这儿呢!往这儿看!” 沈翊早就看见他了,径直走过去后,抬手给他肩膀来了一下,说:“芳梅让我拍你,跪恩吧。” “别急啊,等你看完哥的三千米长跑,以后画画时心里都想着哥!”江云喘着粗气,嘿嘿笑道:“你信不信?” 沈翊气乐了:“滚!” 站在一旁的陈枭自顾自拿着小风扇对着脸吹,目光淡定地扫过操场上的人群,最后过去帮邓诗瑶搬水。 比赛预备还有二十分钟,江云不知从哪整了个折叠椅,本想着自己坐的,结果又被沈翊抢去了。 江云只能半蹲着在他身侧,愤愤道:“我一会可是要为班级争光的人!” “我也是啊,”沈翊一知半解地摸索着相机的参数,头也不抬:“歧视文艺赛是吧?” “靠!我也要坐,你腾点地儿给我呀!” “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猛男体育生吗?蹲会、站会怎么就不行了?”沈翊被他一屁股挤得身子歪到一边去,最后还是没拗过他。 两个长手长脚的男生挤在一把小椅子上,怎么看都滑稽。 “班长,辛苦了!”邓诗瑶清点完矿泉水后,转而去找谢芳梅汇报。 陈枭只朝她颔首,没说什么,转头也要回去找沈翊。 “嘿这好看!我要这个色儿!”江云搂着他肩膀,饶有兴致地挑选着,“这个这个!快试试这个!” 话音才落,他就感到后衣领被轻轻拽了下,于是不满地回头:“谁特么……!” “哦,班长……”江云动作别扭地坐直,“怎、怎么了?” 陈枭瞥了眼搭在沈翊肩膀上的手,面不改色道:“芳梅叫你过去。” 闻言,江云不疑有他,只嘟囔了句行吧,然后就拍拍膝盖就站了起来,小跑着去找班主任了。 这刚送走一个,后边又迎面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黑色边框,长相斯文的男生。 他先是定定地凝视着沈翊的背影,接着走来,停下脚步:“好久不见。” 沈翊闻声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你谁?” 男生一怔:“我是方洪海,你不记得我了?” 沈翊莫名道:“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方洪海被他呛得脸色一尬,又接着说:“我俩以前是同桌。” 沈翊不以为意:“哦。” 这话倒是引起了陈枭的目光,他抬眸瞥向方洪海,隐约记得似乎在成绩排名上见过,约莫在前十左右的名次,加上画室里也偶尔会见到。 第38章 方洪海也是美术生,在文科1班。 最主要的是,陈枭还知道,以前方洪海和沈翊的关系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而方洪海是真的心有不服,还一直用成绩排名压沈翊一头,结果没料到沈翊会转去理科班。 但这事没什么人提起过,久而久之就被淡忘。 沈翊态度过于冷漠,让方洪海不悦:“你忘了吗?之前我就说过会赢你,就算你转班后又和陈枭组队,我还是会赢你!” “随你便。”沈翊调整好相机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接着瞥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陈枭,“傻站着干什么?我风扇呢?” 陈枭从口袋里拿出风扇,接着打开开关,对准他脸。 小风吹在脸上也能解解热,沈翊被晒得烦躁的心情好了些,说:“算你懂事。” 如同以前那样被忽略,方洪海不免感到难堪:“我这次也和人组赛了,而且我是认真的!沈翊,你不可能是永远的第一名!” “哦。” 这种话沈翊几乎都要听吐了,以前的时候画室里一百个人,九十五个都要对他放这种无聊的狠话,主要是放完狠话也没一个能做到的。 沈翊懒得理他,转身去外围那找位置,提前摸索好拍摄的角度。 陈枭一语不发地站在他旁边,举着风扇给他解热。 片刻后,沈翊忽然放下相机,扭头看他:“陈老师今早和你说什么了?” 陈枭的脸色微变,眼神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他。 -------------------- 鱼:对不起,打游戏太爽,把你们给忘了。 沈翊:你谁? 陈枭:真的不喜欢喝绿茶吗?(>_<) 第20章 行,那就穿着吧。 陈枭缓缓移开视线:“没什么。” 没问出他话,沈翊有些不爽,“爱说不说。” 沈翊见他吊着张脸老半天了,猜测估计是他昨晚没回家,让留下来挨训了? 响亮的哨声倏然回荡在整个校园,裁判站在跑道的内圈边,抬手做着预备动作,紧接着看台瞬间翻涌出剧烈的欢呼—— “1班1班!最不一般!不拿第一!情何以堪!!!” 4班的男生听见后,顿时急了,“操!死不要脸!我们也喊!” “4班4班!实力非凡!!” “4班怎么就见到一个体育生啊?需不需要友情外援——” “1班的脚气注意点!熏着人了你们!勿扰不约!” 男生最喜争强好胜,谁也不肯让着谁,个个吼得脸红脖子粗也不肯停。 “1班脚滑!1班脚滑!1班脚滑!” “4班抽筋!4班抽筋!4班抽筋!” 身后喧闹不止,沈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地回头瞥了眼看台,正见邓诗瑶和一众女生奋力摇着小旗子,上面不是标的“4班无敌”就是写的“江云猛男”。 “……”沈翊嘴唇微动,一时无言以对。 还好刚刚没坐在看台…… 广播站骤然响起一阵振奋人心的音乐节奏,紧接着几位体育生随之登场—— 要说体育生,4班还真不如1班多,毕竟真能跑三千米的也就那么几个。 谢芳梅离开前,握拳鼓励道:“没吐就是胜利!” “好的老师!”江云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转眼就瞥向外围处的沈翊,对他抛出一个邪魅的笑。 正抬起相机对准起跑点的沈翊:“……” 妈的,还不如去看台…… 只听哨声一响,五人瞬间如同脱弦的箭、疾驰的风,骤然飞奔而出—— “1班第一!理所当然!” “1班狗屎!啥也不是!” “你们再人身攻击!我告你们老师去——” “靠!玩不起是吧!!” 争论声几乎都要盖过口号的声音,沈翊有些心累地揉了揉耳朵,然后接着抬起相机找角度抓拍。 江云那双长腿还真是跟飞了没区别,都要抡出残影了,沈翊连续拍了好几张废片,心里都有些不耐烦。 接着,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沈翊怔怔地抬头瞥了眼旁边的人,却见他不知道从哪找的登记本,抬手盖在他头顶挡下阳光。 “很热吗?”陈枭问他,“怎么不把外套脱了?” 今天温度将近三十度,沈翊主要是不喜欢皮肤被晒得发烫,所以才忍着热穿外套,不然他早就脱了。 想到陈枭刚刚也没搭理他,沈翊嘁了声,“我就爱穿,你管得着我?” “爱穿?”陈枭眉心微动,接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行,那就穿着吧。” 看来是还没发现。陈枭怀疑他今早睡懵了。 没一会,五人已经追逐到最后一圈,其余班已经落后一大截,唯一状况焦灼的就是江云和1班那个高个子体育生。 两人的身影仿若如影随形,远处的众人紧盯半天都没能看出有拉开丝毫距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要以为他们会平手的那一刻,只见江云骤然加快了速度!平衡被他这一举动打破!紧接着那微末的距离被撕裂—— “咔嚓!”沈翊面无表情地按下快门,瞬间定格了江云双手张开,仰头迎接胜利的姿态。 “砰!”在越线的刹那,裁判按下手里的彩带枪,骤然发出振奋人心的声响! 激动人心的欢呼声几乎排山倒海似的传遍整个操场—— “啊啊啊啊啊啊——江云牛逼!!!” 第39章 “我靠我靠我靠!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4班才是永远的天下第一!1班吃屎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刻骨铭心去吧!4班永远是你们1班的噩梦!!!” 等到回过神时,江云感觉自己的后背好像被烫熟了,他隐约闻见了烤肉的香味…… “孜然……孜然呢……”江云躺在高温的橡胶地面上,双目涣散地望着上空,喃喃道:“我……不加孜然……吃不下……羊肉太膻了……” “江云!” 好像是宇正的声音…… 又是喊他的,今天所有人都在喊他,都要耳聋了…… 江云感到喉咙弥漫着一股铁锈的腥味,旋即就被人搀扶起来,意识浑浑噩噩地眯起眼睛。 他渐渐看清了,是两个人在扶着他——陈枭和宇正。 宇正将手里的葡萄糖递到他嘴边,说:“张嘴,喝了。” “呃啊……”江云筋疲力尽地张嘴,抿了口后才缓缓喘上气。 陈枭问:“要不要去医务室?” “去吧。”说完,宇正就拖着人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哎别……”江云恢复意识了,有些抗拒地收回手,“这样太丢人了,你们等我自己走过看台先……” 宇正气笑了,说:“你脸比死三天还白。” “白怎么了?白呕……”江云蓦地干呕了一下,然后坚持着把话说完,“呕……白皮呕……白皮体育生……呕!!!不是更、更稀有吗?呕——” 宇正皱着眉道:“警告你别吐我身上!” 吐是吐不出东西的,江云单纯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止不住的生理反应罢了。 沈翊还站在原地看相片,抬头正想再拍两张的时候,却从相机里远远望见神色淡然的陈枭。 江云半边身子都挂在他身上,但是又被拉开了。 宇正把江云拖走了,嘴里好像在骂骂咧咧,应该要去医务室…… 怎么那么多人……靠!陈枭怎么…… 目光交汇的一瞬,沈翊感到心里一跳,下意识放下相机。 被发现了??沈翊愣愣地看着由远处走来的人,脑子里着急忙慌地开始找借口。 但陈枭来的路上被几个女生围了下,沈翊离得远听不见,于是只能干看着,直到几人聊完后纷纷离开。 片刻后,陈枭走到跟前,开口道:“拍……” 他蓦然打断陈枭:“谁拍你了!” 话音刚落,陈枭脸色一顿,眼里有些不解地看他。 陈枭的眼神过于平静,沈翊被盯得愈发慌乱,不禁开始语无伦次:“看什么看!没见过……没见过人拍照啊!” 沉默半晌,陈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随即又看了眼他手里的相机,陈枭心道:这就不打自招了。 沈翊:“你、你怎么不说话……” “没,想等你说完的。”陈枭问他,“那你现在说完了?” 沈翊:“啊……” “江云说让你拍完去找他,他在医务室等你,”说完,陈枭盯着他身上的校服外套,嘴角还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你现在去吗?” “去!”说完,沈翊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今天的医务室格外热闹,不过江云的情况没那么难看,其余几个不是摔得膝盖稀烂就是磕得缺皮少肉…… 一系列惨状,江云看得牙酸。 沈翊进来的时候,宇正还在压着某人灌葡萄糖。 “不喝是想死是吗?”宇正冷冷道。 “我真喝吐了!喝出糖尿病怎么办!” “不喝拉倒。”宇正的耐心告罄,抬手把杯子搁在桌上。 “别拉倒呀……你再劝劝,我刚都准备给你面子了……”江云悻悻地伸手拿起杯子。 “看看吧,猛男。”沈翊走过来,伸手把相机摘下来给他。 江云一口气把糖水喝完,然后急不可耐地开始翻相机,然后惊呼声一道盖过一道。 这好歹是医务室,宇正提醒道:“你能不能安静点?” “噢噢噢对不住……”江云放下相机,双手合十致歉,“刚一不小心拿了三千米长跑第一,我会注意的。” 在上药的众人:“……” 说完,江云又开始翻相机,还嚷着让沈翊记得把照片发他一份,沈翊让他找芳梅要。 江云哼哼笑道:“看哥牛逼不?” 沈翊:“给你提个醒,我是二月的,你是临近四月底的,懂?” “你还比我大俩月啊?”江云有些不可置信,还上手掐了下他侧脸,手感还行。 “看着挺小啊……” “手给你砍了!”沈翊反手抽他手背一巴掌。 江云吃痛地缩了下,摸着泛红的手背,“哎我说!你们就不能开口夸我一句江云牛逼?” 沈翊毫无感情:“牛,牛死了。” “靠,我要找瑶瑶去,”江云愤愤地站起身,“她刚刚率领4班给我高声呐喊,激动得脸都红了!” 宇正无语道:“人家是晒得……” 临近黄昏时,广播站放起了悠扬的歌曲,教务处的领导们还在操场上商讨着,今晚的颁奖仪式即将迎来开幕。 把相机还给谢芳梅后,沈翊回了画室,他才想起被毁坏的那幅画还没处理,而且也没拍照留念。 这可谓是无名无份了。 第40章 想到这里,沈翊不由得叹了下,然后拉开后门的铁锁,走进去。 他站在画架前,拿出手机对着画架拍了一张,接着犹豫又不舍地拆下,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处理完后,沈翊刚想扭头离开,结果却瞥见折叠椅上还挂着一件校服外套,他以为是陈枭乱挂的。 毕竟昨晚上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这点事,于是沈翊顺手把那件校服捎上,等着操场集合后给他。 再次回到操场的时候,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沈翊拿出手机发信息。 【y:你人呢?】 【cx:在你后面。】 信息秒回的刹那,沈翊也转过头,正见陈枭迎面走来,没等他开口,手腕突然就被拽住了。 “给你占了位置。”陈枭拉着他挤过人群。 拥挤的人海里,沈翊怔怔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落日淹没进云层后,天际的昏暗愈发浓郁,一轮圆月冉冉升起,舞台上的彩灯倏然发出光亮—— 主持人是1班的张钰佳和2班的男生,两人在台上从容地演讲,看台围观的人也开始嗑瓜子。 陈枭占的位置在第四排,两人有些艰难地挤进来。沈翊刚坐下,结果回头就发现王阳民和方洪海居然就坐在后面的位置。 方洪海也是一愣:“你……你怎么在这?” 沈翊不冷不热道:“你家开的?” 又被呛了一句,方洪海冷哼道:“那你现在看见了,我和王阳民一组了,今晚的第一名……” 陈枭淡淡开口:“安静点。” “……”方洪海憋得脸都红了,半晌才说,“好、好的……” 没料到陈枭的话居然这么好使,沈翊匪夷所思地睨着他。 被盯了几秒,陈枭缓缓道:“不熟,但他找我问过题。” 听完后,沈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都什么审美……” 1班明明美术生挺多,沈翊很难理解这人为什么偏偏选个王阳民。 摸到手里的校服时,沈翊才想起递给他:“你外套落在画室了,我刚回去的时候顺手给你拿来了。” 校服悬在手边,陈枭却没接过,而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沈翊不耐烦道:“拿着呀,不要我就扔了啊!” 说完,他直接放在了陈枭腿上,还说了句丢三落四。 陈枭垂眸看着小了一码的校服,什么也没说,就只是抬手摸了下校服的拉链。 -------------------- 鱼:你怎么穿人家衣服,还一天都不还? 沈翊:他应该没发现我偷拍他。 陈枭:他爱穿,让他穿。 第21章 因为你哥是压轴的第一 颁奖仪式流程进行的挺快,先是把运动会各排名念完,很快就轮到了文艺赛。 说获奖感言的时候,江云心有所感地朝沈翊那个方向,露出粲然一笑。 “……”沈翊眉宇微皱,“他位置在哪?” 陈枭劝道:“算了,现在人多。” 听见熟悉的声音,王阳民不由烦躁道:“无语,怎么哪儿都能碰见……” 沈翊啧了声,皱着眉就想开口骂回去,结果被陈枭按了下肩膀。 “好了,不理他。” 沈翊不满地抖开陈枭,越想越憋屈,又骂了句:“去你爹的煞笔……” 陈枭温声道:“不要说脏话。” “你也烦死了。” 五彩流光下,张钰佳穿着一袭白色烫金花纹的鱼尾裙,精致白皙的瓜子脸画了略微浓重的妆色,手里拿着一张演讲稿和话筒。 她面带笑意,游刃有余地开口:“大家晚上好,很荣幸为第16届校园文艺赛致开幕词,在此,我们谨代表朝明中学的诸位老师、领导恭祝大赛圆满成功——” “接下来,就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李主任为大家公布此次文艺赛的获奖排名!” 话落,看台上爆发一阵响亮的掌声,紧随而至的就是李主任那闪瞎眼的假发,和圆滚滚的啤酒肚。 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单,神色严谨地站在两位主持人中间,接过话筒后先是发表了十分钟的激情演讲,然后才开始公布名额。 排名前五的才会上台,李主任极其吊胃口地从第五名开始念起。 随着几个班的美术生上台领奖离开,江云有些着急地站起来,目光扫过密集的人头,最后落在了左侧的一处,他拼命摇着手:“沈翊!看我——” 这声音不高不低,陈枭先发现了这动静,然后用碰了碰正玩手机的沈翊。 “又干什么?”沈翊啧了声抬头,接着就见陈枭朝江云那颔首,他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江云挥舞双臂,张着大嘴,但是声音不大。 沈翊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能模糊地凭着口型能猜出一些—— “怎、么、还、没、到、你……”沈翊念完后,低头在手机里找出江云的聊天框,打出几个字发出去,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机。 江云先是一愣,接着乐了,自己居然忘了用手机联系,还像个二百五似的隔空喊话。 他坐回位置,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信息横幅看了眼。 【y:因为你哥是压轴的第一。】 “靠……这么吊……”江云看着看着就笑出声了。 话音刚落,领了第二名奖项的方洪海铁青着脸色回来。 第41章 王阳民的心情也挺差,忍不住埋怨:“我就说那个地方不应该改的……” 方洪海心里升起嫌恶,“我改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吧?” “现在就是大家最期待的环节!”李主任翻了下本子,看着上面的名字,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大家想不想知道第一名是谁!来!大声告诉我!” “想!!!!” 回应声响彻校园,江云更是吼得撕心裂肺,嗓子都要吼破了。 “那么!就让我们有请!高二4班!” 单是念了一个班级,整个看台上的几百人蓦然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江云猛地站起来,朝沈翊那边激动地打了一套空气拳,大吼着:“沈哥!!太牛了!!!” 李主任的情绪也被带动,再开口时也提高了声音,郑重地宣布了这场比赛的必胜者。 “沈翊!陈枭!!”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将今夜的文艺赛第一名请上颁奖台!” 这次的掌声比开幕时还要激烈,沈翊放下手机时,几乎都要耳鸣了。 陈枭起身,却见他还坐着,于是提醒道:“到我们了。” 相比激动万分的百来号人,沈翊显得格外冷静,神色懒散地开口:“我不上,你去拿。” 毕竟一会肯定要被主持人抓着问东问西,什么作品寓意、灵感来源、绘画过程……沈翊压根说不出半个字,也不知如何作答,还不如就坐在这里等陈枭回来。 陈枭皱了下眉:“我们一起画的……” 等了半晌都没见人影,李主任有些耐不住了,于是又重复:“有请!高二4班的沈翊同学!陈枭同学!上台领奖——” “你自己去就行了,别拽着我……”沈翊试图挣开他的手,结果一道灯光措不及防就打在了他俩的身上。 这一瞬间!两人毫无防备地暴露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登时成为全场焦点! “草……”被这么多人盯着,沈翊不敢和他当场拉扯,只能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然后走下看台、走上颁奖台。 被拉上台的时候,沈翊又试图抽回手,还是无果。 沈翊跟在他后面,咬着牙压低声音:“陈枭,松手……” “不松。”陈枭回眸瞥他。 “不松……?”沈翊忍下揍他的冲动,以免第二天公告栏里会出现一则重大声明—— 标题为:高二4班沈翊因上台时过于亢奋,失手暴打同班同学陈枭…… 见两个男生上来后,李主任调侃道:“哎呦,又见面啦?” 陈枭:“嗯。” 沈翊勉强扯出笑:“嗯……” 李主任打趣着,“刚刚怎么半天不上来呢?我以为看台太大,你俩摸不着路呢。” 沈翊满额黑线:“也不是……” 李主任揭穿道:“还不是,人陈枭都给你领上来了!” 看台爆发一阵大笑—— 话落的一瞬,陈枭的手忽然松了下,沈翊趁机抽走自己的手腕,浑身僵硬地站着。 手心里的余温尚存,陈枭不由自主地扫了眼沈翊,却看见他耳尖开始渐渐泛着红…… 李主任没继续调侃他们,直接开始走流程,和两位主持人一起发放奖牌。 奖牌是纯金的,挂在脖子上的时候还有些重量,白色的绳子上还秀了蓝色的丝线。 发完奖牌后就是赏析作品的环节,这是第一名独有的安排,还是李主任临场设计的。 陈康年今天穿了正装,样貌温和,五官却也不减锐气。 他和沈翊对视一眼后,露出笑意:“恭喜你们。” 紧接着,张钰佳抬着一幅金框画上来,交给陈康年。 框内是《描风》,陈康年在后台的时候就把画装进去了。 张钰佳:“首先让大家再次祝贺两位同学获得此次文艺赛第一名,那么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二位……” 沈翊心头一跳,下意识朝陈枭那挪了半步,心中不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但话筒不偏不倚地对着沈翊,张钰佳问:“请问,作品《描风》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呢?” “……”沈翊心道:我就知道要问这个…… 他并不喜欢与人分享绘画的过程,更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从始至终都只想埋头下笔。 场面安静了十几秒,张钰佳没等到回答,正想开口催促,却见陈枭往前走了半步:“灵感源于‘风’。” 张钰佳一怔,又接着问:“那可否为大家解释一下,这个‘风’的含义呢?” 陈枭:“无拘无束,任其自流。” 张钰佳:“那沈同学在其中担任怎样的主力呢?” 闻言,陈枭瞥向身旁的人,却见他还在眼巴巴看过来,表情尽是求助的意味。 但这个问题显然只能他自己回答,陈枭表示爱莫能助,于是偏过头低声提醒道:“在问你呢。” 眼看躲不过,沈翊只能硬着头皮,稍稍往前些靠近话筒,“我负责起稿,以及大致绘画方向。” “那么陈枭同学就是负责管理色彩咯?”张钰佳说,“那你们为什么会想到以‘风’这个题材去作画的呢?” 问题又被抛出来,沈翊悄然无声地靠近陈枭,手从背后揪了下他的衣摆。 陈枭脸色微怔,垂眸看了他一眼,从容地对答如流:“因为长风不止、永栖云空,愿我们自由如风。” 第42章 喧闹的掌声席卷而来,沈翊感觉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脑海里又止不住地开始反复回想。 ——愿我们自由如风。 在目光相撞的一瞬,沈翊有几分失神地看着他这双如平湖般,深邃又平静的眼眸。 直到此时此刻,那些模糊的思路终于变得具象化,沈翊后知后觉,这幅辽阔的平原绿野,山脉云空归属于“自由”。 最后,陈康年举着那副画框站在中间,将今夜的重头戏《描风》展现于无数道目光之中。 落日熔金,绿意旷野与蔚蓝天空相接,飞鸟成群掠过云空,遥远的山脉在朦胧的浮云中若隐若现;广阔长空之中倏然吹过一阵无形风,在如镜的湖面上荡碎一池晚霞余晖,映射而出的光影游移于层层涟漪之间。 无人可知,那份隐秘晦涩的情愫被陈枭淹没于深邃静谧的湖底、又藏匿于生生不止的长风。 ——遍过万里,经年不变。 台上拍照留念时,陈康年站在前面,两人在他身后举着金框中《描风》。李主任在跟前摆弄着相机,时不时还指导表情与动作。 “沈翊!快笑一个!”李主任嚷嚷道。 沈翊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陈枭!别板着脸!” 陈枭抿着唇,唇角微微泛着一丝笑意。 陈康年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您非常好,请保持!”李主任没忍住笑出声,接着又往后拉远距离。 看台的欢呼和掌声仍在热烈回响,他们在万众瞩目之上,在夏风不止的傍晚,在彼此余光相撞的一瞬,蓦然被定格此刻光景。 -------------------- 鱼:是的没错,《描风》就是陈枭的表白作品。 沈翊:第一,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陈枭:表白了。 第22章 你心跳太快了。 颁奖仪式散场后,看台上的人渐渐离去,一切都已落幕。 陈枭去看台拿校服,回来时见沈翊坐在槐树下的平台上,低头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的模样似乎陷入沉思。 遍地树影斑驳,陈枭朝他走近,看着眼前人耳尖那抹久久未褪尽的绯红,心中不由感到好笑。 原来还是个不敢上台领奖的胆小鬼。 陈枭问:“又在想什么?” 这声音听得沈翊一个激灵,他一脸愕然地抬头,语气硬邦邦地说:“少管我。” 他总不能说,自己到现在了还在回想陈枭在台上所说的灵感来源。 虽然一起合作画出了《描风》,但他并没有和陈枭过多的谈论这类问题,这就说明那些话都是陈枭临场发挥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腹诽:要不说陈枭是读书的料子呢,说话文绉绉的…… “快九点了,还不回家?” 沈翊偏开头,摆摆手:“你要走就赶紧。” “那就坐会吧。”陈枭没走,反而又靠近了,站在他的身侧。 沈翊斜睨他一眼:“你怎么那么烦人。” 陈枭不紧不慢地拿出小风扇,对着他吹,“没有,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沈翊哑然道:“聊……我俩聊什么?” “聊聊……”陈枭眸中微动,想了想才慢悠悠地说,“又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温和低沉的嗓音将“不可告人”三个字咬得有些重,沈翊听得微怔,心里莫名有种被看穿的错觉,语气不由得慌乱几分:“谁……谁不可告人了……” 陈枭:“那就是在想刚刚上台领奖的事?” 沈翊平时看着胆子挺大,结果一到上台就怯场,陈枭对此倒是感到意外又新鲜,尤其是他眼巴巴地求助时,看着就很乖。 沈翊几乎是恼羞成怒:“闭嘴,你烦死人了!” 陈枭看着他红透的耳尖,禁不住低声笑了下,“你以前上台的时候,也会这么害羞吗?” 风吹叶摇,悬于高空的那轮圆月洒下了月光,它在透过凌乱的叶层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陈枭的身上。 周遭没有路灯,槐树下略显昏暗。沈翊低下视线去看他含笑的眉眼时,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沈翊近乎专注地望着他眼中那抹模糊的月色,顿了片刻才发出声音:“谁、谁害羞了……” “不知道,”陈枭说,“可能是我吧。” “你什么?” 陈枭似笑非笑,语气意味不明道:“害羞?” 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眸望来时,沈翊感觉心脏陡然淹进平湖中,令他徒生慌乱的情绪很是不知所措,尤其是脑海里还在不断地冒出一个接一个荒谬念头。 在无声地对视片刻后,沈翊的目光渐渐下移到那抿着的薄唇…… 广播站那首歌还在耳边响起,沈翊的思绪似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卷走了。 沈翊低声呢喃似的:“你眼睛……” 很好看。 恍神的刹那,沈翊缓缓抬起手,渐渐覆上他的眉目—— 指尖先落在他眼尾处,接着缓缓往下……然后触碰到那张漾着笑意的唇…… 昏暗又寂静之中,陈枭只觉眼前慢慢被一抹黑暗遮挡住视线,紧接着唇角传来微凉触感…… 陈枭神色一怔,但并未抗拒,只沉默不语地任他所为。 仅仅是一触即分,沈翊感到脸上被他的密长的眼睫轻扫,有些痒……但也只碰到一次、一下…… 这足以让他回过神,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捧着陈枭的侧脸,嘴唇悬在那张薄唇的微末分寸,只要稍稍往下,就会重演方才那一瞬的举动…… 第43章 混乱的心跳声交织,皆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在静默了良久后,陈枭才眸光微暗地看着他,低声提醒:“你心跳太快了,控制下。” 沈翊被点醒了,他猛地往后一仰,捧着陈枭侧脸的手倏然收回,转而想要去捂嘴,却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你……”沈翊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阵柔软的触感…… 陈枭眨了眨眼,平静道:“怎么?” 他慌乱无措极了,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况,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更不明白,陈枭为什么没有推开…… 见他脸色涨红,心跳声失控得厉害,陈枭不欲再逗他,正想着开口替他找补。 但沈翊蓦地从平台上跳了下来,撂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陈枭短暂沉默后,有些无奈地抿唇笑了下。 * 一夜无眠,沈翊早上起来时,脸上挂着两个更严重的黑眼圈,掀开被子时陡然被里面的异样惊住。 在内心又连续抓狂了半小时后,他神色慌慌张张地跑去卫生间收拾。 昨晚那一幕像是烧红的铁块一样烙印在心口,沈翊怎么都忘不掉,也抹不去,尤其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枭。 最可怕的是,他一晚上都梦着陈枭…… 疯了,真是疯了,沈翊心想,转班吧…… 晨间的校园公告栏处挤满了人,沈翊路过的时候,措不及防收获一众目光—— 一群人盯着他,沉默了良久,才有人怔怔地开口:“我靠……” 《描风》的照片已经被挂在了公告栏,沈翊当他们在震惊这个,本想不当回事的,结果他却不经意瞥见里面一则重大声明的公告。 沈翊心里有些好奇,于是走上前去看,众人也缓缓散开给他让路。 白纸上有熟悉的字眼,抄袭、偷稿、涉嫌恶意毁画,以及……王阳民?还有他自己的名字。 沈翊一愣,随之也是震惊。 这些事怎么全都被公布出来了?! “沈翊……”张钰佳心里有些替他难受,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吧,陈老师已经在处理这些事了……” “谁公布的?”沈翊皱着眉,“陈老师吗?” 可他并没有和陈老师再提过抄袭的事,也没说过毁画的事。 张钰佳的表情微变,迟疑地答道:“好像是陈枭举报的,不过我也是听说……” “大家都说是陈枭去和老师反映,不过毁画这件事是王阳民自己承认的……” 话落,画室里素日和王阳民混得比较近的几个男生交头接耳起来—— “我以前还以为,沈翊和陈枭真在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呢……” “那谁能知道啊……” “会不会是王阳民惹错人了,毕竟他还搞了陈枭的画。” “我觉得这个理由挺像样,毕竟除了这次的文艺赛,沈翊和陈枭哪里就看着关系好了……” 舆论的风向一直倒戈极快,沈翊无心和他们多费口舌,但这件事公布的太突然,他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 可转念一想,又确实理所应当,毕竟他不可能、也没想过让陈枭和自己一个想法。 况且毁画的事情,陈枭很大原因还是被他连累。 回教室的时候,沈翊先是在后门看了眼,见到陈枭的位置空着,这才敢过去坐下。 江云正和前面的邓诗瑶大骂特骂,时不时还拿手机发信息催促后桌,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到教室,教室着火了。 “着火了你还叫我过来?”沈翊低头看完他消息后,淡淡开口。 “靠!你还知道来!”江云转过身,立马转移了吐槽的对象,“到底怎么回事啊?公告栏那才是真的要着火了!一大早就堵死在那。” “能怎么回事,”沈翊扯唇笑了下,“就你看见的呗。” “真的啊?!”江云的内心受到巨大的震惊,紧接着说:“妈的好脏……” 邓诗瑶回过头,说:“对了沈翊,芳梅老师说,让你来了就直接去办公室。” “行。”沈翊把手里那本作业给江云传上去,接着起身出后门。 这么多事被公布出来,他作为当事人,自然是要被叫去问话的。 谢芳梅就坐在位置上等他,见人来了就放下红笔,接着脸色就沉了下来:“画室里发生那么多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还不让陈老师说?” 就知道躲不过这个,沈翊内心暗叹了下,面不改色道:“反正今天也公布了,至于事前事后,不影响吧……” “怎么不影响?”谢芳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躁动的心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上次在公告栏打架是因为他抄袭你呢?如果你说了,我还可以想办法让你免了那个处分啊!” “这也都一个月了,”沈翊听出她声音里不甘和气愤,不由得低下声音,“其实挂着也没什么不好,挂了之后,我清静……” 一想到那天下着大雨,沈翊淋得一身湿,后来又被家长一句关心都没有,直接就领了回去。谢芳梅怒气更甚:“你还和我贫嘴!” 沈翊懒散地说:“没有啊……” 掰扯了几句后,谢芳梅喝了几口枸杞水,把心里那阵火气压过去后,才脸色凝重地把今天的处理结果说了出来。 今早的时候,先是1班主任联系了王阳民的家长,可谁知会在办公室上演一幕暴力式教育,家长人才到,拽着学生就甩手一巴掌,开口便是难以入耳的谩骂。 第44章 这种暴力教育的方式,谢芳梅看得心里不适,忙和1班主任一起开口劝说,但是没什么作用,并且家长还主动申请了转学。 转学的理由不单是作为这次事件的处罚,主要是家长受不了这么丢面的事情。 可临近高三,这个时候转学无疑是断了一大截联考和高考的路。 王阳民成绩一般、画技也不行,转学带来的影响可想而知。 但毕竟是家长强烈要求,纵是谁也干涉不了太多,况且王阳民就算不转学,他犯下诸多形式恶劣的错误,必定也是难在朝明中学里继续就读。 -------------------- 鱼:黑灯瞎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沈翊:想转班。 陈枭:是吧,我们什么也没干。 第23章 是你,就没关系。 被谢芳梅抓着进行了近一个多小时的思想教育,沈翊被放出来时,早读已经结束了。他转头就去楼下的过道里,心里想着摸根烟抽抽。 前段时间不是在忙补习,就是在忙参赛作品,眼下两件事都忙得差不多了,他也总算能有时间喘口气。 相比王阳民带来的麻烦,他现在更烦的是昨晚的事。 他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陈枭。 陈枭昨晚怎么就没揍死他…… 想到这里,沈翊猛吸一口烟,面色阴沉地过肺。 剩下三分钟铃响,沈翊心知是没得躲了,只能抬手搓了把脸上楼。 回教室时,江云还在欣赏刚从办公室拿回来的照片,见到沈翊后,赶忙说:“快看!你把我拍得巨他妈帅!” 话音才落,陈枭停下笔,回头瞥了眼站在后门的人。 沈翊被看得心头一跳,嘴里含糊地应了声后,动作僵硬地走过去,坐下。 “哎我靠,怎么还有班长的照片?”江云有些纳闷地把那张照片拿出来,放在他俩桌上,“班长,这些都是哪个班的女生啊?她们找你要微信吗?” 陈枭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在照片上,沈翊反应极快地将照片抽走,用力按在手心下。 江云被他整得一愣:“干什么呀……” 沈翊:“拍的废片,扔了。” 江云:“不废啊,我看着挺帅的。” 沈翊:“我拍的,我说废了。” 江云:“不行,你让班长看看,真的很帅!” 说完,江云就想上手抢,沈翊直接塞进桌里,“帅个屁,丑死了!” “班长丑你还拍他?” “我……”沈翊噎了下,又说:“拍错了,本来要拍你的。” “我都送去医务室了!”江云忽然脑子一灵光,恍然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班长帅到了,所以你才拍的!” “煞笔啊你!我特么……” 旁边忽然传来轻微的低笑声,沈翊听见后,扭头就瞥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脸上蓦然感到一热。 他没反驳,江云顿时沾沾自喜道:“看!我说中了吧!” 沈翊:“滚。” * 从那晚上后,沈翊开始刻意躲开和陈枭的独处,一开始还只是说不上话,但连续过了四天后,沈翊忽然连画室也没去了。 这天阴云密布,像是即将大暴雨的趋势,六点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彻底昏暗。 沈翊一如既往地在过道里抽烟,片刻后外面开始响起细密的雨声。 抽完烟后,他走出狭窄的过道,顺手将三个烟蒂扔进垃圾桶,正要上楼回教室拿书包,结果抬眼便看见从转角出来的陈枭。 楼梯间昏暗无光,沈翊微微仰头看着阶梯上方的人,内心顿感一阵复杂。 对视半晌,陈枭率先打破寂静:“今天去画室吗?” 他一说话,沈翊就莫名地不敢去看他,像是有些心虚,声音很低地说:“嗯,一会去……” 说完,沈翊低着头上楼,看也不敢看的直接越过陈枭。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沈翊背着书包,手里拿了把黑伞下来。 看见熟悉的背影时,沈翊下意识就想扭头上楼,结果陈枭先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过头看他。 沈翊的动作也定住了,纠结了好一会后才硬着头皮走下来。 看着他撑开伞,迈出第一步时,陈枭再次开口:“能一起走吗?” “啊?”沈翊抿了抿干燥的唇,怔怔地看他。 陈枭:“没带伞。” 又没带伞……沈翊心道:天天给我发那些垃圾天气预报,你自己都不看吗?还天天不带伞…… 陈枭又问:“你很介意?” 现在该介意的人到底是谁?沈翊无奈地啧了下,把伞倾向他些许,“赶紧。” 路径上遍地水洼,风吹雨来时,丝丝凉意扑在脸上。 在途径公告栏时,沈翊忽然瞥见推窗里那张合照——他和陈枭的文艺赛合照。 照片里,璀璨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隐约之间似乎能发现,各自的余光里都在瞥向彼此。 沈翊收回视线后,却又感到心跳宛若伞面的雨声般,凌乱嘈杂。 两人一起进的画室,惹得前排不禁频频回头观望。 抄袭的事情被举报后,不少人对沈翊的印象都有所改观,起码没再像以往那样揣着针对的心思。 沈翊去位置坐下,伸手从画包里拿素描纸出来裱上,接着开始削铅笔。 张钰佳手里拿着画,走过来说:“沈翊,你昨天怎么没来呀?” 第45章 “有事。”沈翊随口道。 实则,是只要陈枭在画室,他就没法静下心画画,所以昨天就干脆去了春煦公园写生。 “好吧,”张钰佳习惯了他这漠然的态度,又接着说:“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画呀?” “不了吧。”沈翊把笔尖刮好后,接着开始在纸上起型。 想到上次沈翊还会特意维护她,站在她面前,张钰佳就又大着胆子,恳求道:“就一次嘛,再一次,我肯定好好改!” 沈翊一愣:“你为什么不问老师啊?” “我……”这反问让张钰佳语塞,旋即又支支吾吾地说:“我这不是担心老师觉得我不听课嘛……麻烦你啦……” 念及这女生上回还特意替自己说了话,沈翊心想,就当还个人情。 “看也行,你……”沈翊伸手接过她的画,迟疑道:“你要是不高兴,可以直说。” “不会的不会的,”张钰佳高兴地凑近他,稍稍俯下身说:“你看看,我比上次好一些了吗?” “嗯,挺好……”沈翊很快看完后,把画还给她。 张钰佳接过画后,又试探地问:“那你今天要画什么呀?” “还不知道。”沈翊说。 张钰佳的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你会画毛绒玩具吗?我每次都画不好这个,毛绒绒的太难画了……” “还好吧……”沈翊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却渐渐瞥向女生身后的人。 陈枭正默不作声地搅拌颜料,沈翊的视线被遮挡了,看不见他今天画了什么。 “那你今天可以画吗?”张钰佳说,“我挺想看你画的,可以吗?” “哦……可以。”沈翊的思绪被她拉回来,旋即又问:“你有图吗?” “有有有!”张钰佳赶忙回位置拿手机和椅子。 趁着这几秒的空隙,沈翊一眼掠过陈枭画架上那幅花瓶水粉画。 张钰佳搬了自己的折叠矮椅下来,才想起转过身问旁边的人:“啊……陈枭介意吗?我会安静的,肯定不打扰你。” 闻言,陈枭上色的动作微顿,接着看向他们,语气不冷不热道:“你随意。” 沈翊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刮了刮笔身,他抬手接过张钰佳的手机后,开始临摹屏幕里那张兔子玩偶的照片。 画画期间,张钰佳除了会问些关于步骤的问题和画面处理外,确实都在保持安静,但她也在紧盯着认真画画的沈翊不放。 良久后,沈翊把画面的细节处理完,结果抬眼才发现,陈枭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又转头看向窗外,只见一层薄而朦胧的水雾,以及乌云密布的天空、久久不歇的狂风暴雨。 “你画得真好……”张钰佳看着干净的画面和完美的玩偶塑造,正要开口继续夸赞时,就见沈翊忽然开始收拾画材。 她一愣:“你要回去了吗?” 沈翊含糊地应了声嗯,旋即就把背包拉链拉好后拎起雨伞,头也不回地出画室。 “哎——你画不要啦!” “练手的,放着吧。” 下到一楼后,沈翊看着外面的雨幕,不由陷入沉思,陈枭不是没带伞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难不成淋着雨回去的?沈翊不禁心乱如麻,他又开始怀疑,陈枭是不是也想躲着他,所以才提前走了。 沈翊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他没料到自己会因为一时脑热,干出这么荒谬的事。 这几天都在躲着陈枭,放学没等他,作业也不和他一起写,总之关系莫名其妙就处于一种微妙的氛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说不清道不明,沈翊不去揭开,陈枭也一言不发地由着他。 可沈翊却觉得心里十分沉闷,没因此感到丝毫轻松。 他拿手机出来看了眼聊天记录,结果发现上面基本都是陈枭给他发的一些天气预报、还有一大堆闲话,什么提醒吃饭之类的,乱七八糟。 刚开始的时候,沈翊还会回一两句,后面因为补习和练画太忙,就没时间看手机了,所以大多都被忽略。 看着一连串的问候,沈翊又有些后悔了,当时怎么就没回呢。 沉思半晌后,沈翊忽然抬起指尖在屏幕上打字,可又迟迟没能发出去。 正当还在犹豫时,身后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沈翊下意识回头,却见陈枭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下来。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沈翊微怔:“你……” 陈枭走下来,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片刻,问:“怎么没回家?” 他的声音一出,沈翊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下,就在分寸的距离触碰到发送按键,那句询问就这么发了出去—— 紧接着,陈枭就感觉口袋震了下,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信息横幅弹在屏幕上。 【y:你在哪?】 一眼掠过,陈枭眉梢微挑,说:“刚刚去卫生间洗刷子了。” 沈翊一愣,心虚地狡辩:“我,我又没问……” 闻言,陈枭点点头,直接在手机上回复他—— 【cx:去洗刷子了。】 沈翊感到手心震了震,目光落在屏幕上时,整个人也是僵住。 他才发现,那句询问在无意间被发出去了。 “……”沈翊仓促地别开眼,不敢和他对视。 “打错字了。” “嗯。”陈枭并不揭穿他,反而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你的校服,这几天忘了给你。” 第46章 倒也不是今天才忘了给,而是前几天根本找不到机会给,沈翊实在是太能躲了,几天下来连一句超过五个字的话都没说过。 沈翊不解地盯着递过来的袋子,问:“什么我的校服?” “那天在画室的时候,你穿的就是我的校服。”陈枭解释道,“当时我醒得早,顺手就给你披上了。” 沈翊:“……?” 沈翊抬手扯了扯自己的外套衣摆,哑然道:“那我……” 闻言,陈枭垂眸打量了下他略长的袖子,冷静道:“我的。” “噔”地一下,沈翊脑子里某根线骤然绷断了。 难怪他总觉得其中一件校服最近好像大了一些,但由于平时总挽着袖子,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我……”沈翊简直说不出话,所以运动会那天,他穿着陈枭的校服在操场瞎转悠了一整天?! 他下意识就想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陈枭,可忽然硬生生顿住,随即又低下头:“我……我先不还你。” 陈枭淡淡道:“嗯,随你。” 这话有些生硬,沈翊莫名觉得自己像是霸占人家衣服,忙又解释:“我……我是说,我回去洗干净再、再还你……” 陈枭点点头:“不急。” 靠…… 沈翊能清晰地感觉脸上烧红到脖子,整个人都热得慌,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陈枭垂下目光看着他:“没关系。” 话被打断,沈翊有些懊恼:“我还没说完呢!” “因为都没关系。”陈枭顿了下,低沉的嗓音混进嘈杂的雨声里,隐约有些模糊,“是你,就没关系。” -------------------- 鱼:没~关~系~ 沈翊: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陈枭:你穿着也行,喜欢看你穿。 第24章 暗恋就得要微信? 静默良久,沈翊感觉喉间干涩,艰难地开口:“你、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陈枭把问题不轻不重地抛回去,“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干嘛问我……”沈翊偏开头,声音很小。 “那我问谁啊?”陈枭微微低下头去看着他,“沈翊,四天了。” “什么四天?” “你躲了我四天,”陈枭说,“还没躲够?” 沈翊被他问的有些紧张,手里使了劲儿去握伞柄,“我哪有……” “你没有吗?” “那怎么放学不等我?” “还是作业都会写了?” 没等沈翊回答,陈枭又接着说:“或者你觉得躲着我,会让你自在点吗?” 一听这话,沈翊顿时焦急地辩解:“也不是啊,我……” 他话音蓦地滞住,陈枭就沉默不语地等他。 最后,沈翊先坚持不住了:“我没那么说……” “你觉得为难,那就是不想看见我了?” 沈翊懵了,怔怔道:“也没不想看见你啊……” 陈枭抿着唇,极有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脑子一热我就、就那个样子了,”沈翊有些颓然地说,“那你要是实在不高兴,你揍我吧。” 说完,沈翊又补充道:“我不还手的。” 沉默良久,陈枭露出一个近乎无可奈何的笑,伸手将袋子挂进他的手腕,接着说:“就让我打你一顿?” “那不然怎么办?”沈翊无计可施了,悬空的手腕上还挂着袋子,浑然不觉自己这动作有多么僵硬。 他这副样子太过罕见,陈枭按捺不住逗他的心,于是道:“你不负责啊?” “啊?”沈翊闻言,终于愕然地抬头看他,“我、我要负责吗?我怎么负责啊?” 沈翊心道:要怎么负责?难不成让陈枭还回来? 沈翊脸色骤变,显然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吓到了。 见他眉头紧锁地沉默着,陈枭抿唇叹了叹,偏头看了眼渐停的雨势,才说:“算了,现在有点晚,先回家吧。” * 晚上十点半,卫生间里传出水声。 沈翊拿了个小矮凳坐在水桶前,表情认真地搓着那件校服外套。 良久后,他又把衣服举起来里里外外地检查了几遍后才过水,接着把上面的泡沫冲洗掉。 晾完衣服后,沈翊回房瘫倒在床上,伸手把手机摸过来后解锁,但依旧没看到想看的信息。 前段时间的时候,陈枭还会经常给他发消息,说不会的就拍照发来,但今晚没说。 沈翊心想,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心里有些犹疑,沈翊纠结片刻后,忽然瞥见一个叫“义薄云天”的群已经标识着99+的信息。 他愣了下,点进去看才想起是江云上次拉的生日群。 一眼掠过,沈翊忽然捕捉到某个字眼,他的划屏幕的指尖随之一顿—— 【江云:今天又有女生找我要班长微信,在线求问,到底给不给?】 【瑶瑶:班长不是说不让给吗?】 【宇正:你已经给了吧?】 【江云:知我者,宇正也。】 【宇正:神经病……】 沈翊犹豫了下,跟着打字插进话题。 【y:要他微信干嘛?】 【江云:我靠!你诈尸了?】 【y:……】 【江云:那当然是暗恋啦,班长人帅成绩好,虽然性格冷了点,但他们学霸不都这个样?】 第47章 【江云:其实挺多女生问我要的,我都没好意思不给。】 “暗恋?”沈翊有些纳闷。 暗恋要微信干嘛? 【y:暗恋就得要微信?】 【江云:?不要微信怎么聊天?她们很多都是别班的女生,有了微信才能更好的拉近关系呀。】 【y:那她们要了微信聊什么?】 【江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宇正: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没人问过你。】 【江云:靠!谁说没有!我跑完三千米后,很多别班的小女生加我好吧!】 【宇正:不信。】 【瑶瑶:不信+1】 话题忽然就这么跑偏了,沈翊沉思片刻,旋即点进江云的头像私聊。 【y:问你个事。】 【江云:?】 【y:你说暗恋就要加微信聊天,那你平时怎么和暗恋的人聊天?】 【江云:嘘寒问暖啊!关心她啊!用最热情的方式啊!】 【y:……】 【江云:等等,你问我这个干嘛?】 【江云:你难道?!!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这四个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指尖一缩,沈翊闭了闭眼,又接着打字。 【y:你煞笔吗?】 【江云:禁止人身攻击!!】 【江云:那你问我这个干嘛】 感觉这话问到重点了,沈翊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 【y:就是我有个朋友,他吧,不小心、意外亲了一下别人,这算什么意思?】 【江云:你亲谁了?!!!我靠!!是谁!!!】 【y:再煞笔拉黑了。】 【江云:依我所见,这意思是要谈恋爱了。】 【y:为什么?】 【江云:所以是哪个女生愿意和你唇友谊?】 【y:我说了不是我,而且唇友谊是什么……】 【江云:字面意思,只亲嘴,不谈恋爱的友谊关系。】 【江云:听我一句劝,你长得帅不代表可以当渣男,亲就亲了,好好给人家女生表白,别到时候后悔了都来不及。】 看见这句话时,沈翊蓦然感到心头一震—— 渣男? 所以他亲了陈枭,没有谈恋爱就是唇友谊?唇友谊就是……渣男? 手心又震了下,沈翊看了眼,还是江云发来的劝告。 【江云:确定关系后,记得和我说说是哪个班的女生。】 确定关系?沈翊茫然地想,两个男生也算唇友谊、也算渣男、也要确定关系? 抱着无数的问题,沈翊打开了浏览器,点开长框输入:男生和男生怎么确定关系? 十几条回答涌出来,沈翊皱着眉,神色严谨地将前面几条点赞多的回答全都看了,结果把自己的脸看了个通红…… 什么一吻定情、写情书、告白、约会、甚至还有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某种视频教程…… 良久后,沈翊将手机蓦地往床上一扣,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 又是一夜未眠。 沈翊来到教室时,眼下挂着略微浓重的黑眼圈。 江云见状,错愕道:“你昨晚……鬼压床了?” “压个屁……”沈翊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脸色还有些疲惫,他看了眼旁边的空位,内心不禁有些复杂。 昨晚的搜出来的那些视频和图片冲击太大,沈翊看完后,晚上做梦都是和陈枭…… 可陈枭对此是怎么想的?沈翊有些琢磨不透。 沈翊有些犯愁地趴在桌上,脑子里想着想着,困意一上来就又睡过去。 第一节是谢芳梅的课,见到他在睡觉后,直接让滚去走廊罚站。 也是因此,沈翊才发现陈枭的位置居然还是空着。 沈翊心生困惑,硬是熬到下课后才急急忙忙地回教室,问江云:“陈枭今天没来啊?” “我哪知道啊?”江云一愣,“你跟班长关系不是还好一点吗?他没给你说?” “没啊。”沈翊提高了音量,旋即拿出手机一看,发现聊天记录还是昨天那两句。 江云:“那要不你问问他?” 闻言,沈翊才赶忙打字,可却又忽地顿住了。 “我、我怎么问啊?” 江云好笑道:“能怎么问?直接问啊,你人呢?” “哦。”沈翊按他说的,打字、发送。 可等了三分钟都没回信,沈翊等不及了:“他怎么不回我?” “我哪知道呀?”江云说,“说不定,有什么事呗?” 沈翊:“能有什么事啊?他这天天刷题刷不够的……” “那我也不知道呀,”江云有些无奈,可看见他焦急的脸色,又问道:“你和班长……吵架了?” 沈翊被这话问得一噎,语气生硬道:“没有!” “行行行,没有就没有吧。”江云见他一脸不爽,也没继续追问。 一天下来,沈翊没等到陈枭的消息,反而因为上课频频走神,连续被罚站了一天的走廊。 等到放学时,他腿都站麻了,回教室看手机,仍旧是平静无声。 陈枭还是没回他、也不理他,也没来学校。昨晚洗干净的校服装在袋子里,沈翊今天愣是没能还回去。 沈翊罕见地不太想去画室,反而一脸心事重重地去了公告栏。 空荡的路径上,他独自站在推窗前,目光透过玻璃盯着那张满载灯光的合照,心里渐渐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第48章 这种感觉沉闷到令人窒息,沈翊心中感到一阵空落落的,隐约还藏着些许后悔的情绪。 良久,天际的阴云开始聚拢,层层交叠间倏然开始飘落细雨—— 沈翊抬手擦了擦推窗上遮住陈枭面容的雨滴,手心被浸湿后有些发凉。 雨水飘下来落在头顶,沈翊才觉发丝里有湿润的凉意,接着就见眼前一暗,阴影覆盖下来将雨水遮挡—— “怎么在这里站着?” 陈枭穿着蓝白校服,袖子被推到小臂上,手里还握着伞柄,表情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下雨了也不打伞?”见他不说话,陈枭缓缓蹙眉。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积攒一天的情绪在此刻全都堵在了喉间,沈翊感觉嘴唇动了动,却挤不出一丝声音。 陈枭沉默片刻,又说:“听江云说,你今天被芳梅罚了?” “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了?” “还是,芳梅骂你了?” “……” 陈枭抿了抿唇,劝慰道:“别在意,她就是……” 话没说完,他忽然开口:“你去哪了?” 第25章 那我这次没跑。 陈枭微怔,接着才说:“今天出去参加竞赛,我请了假。”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闻言,沈翊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些许,嘴角还微沉着,又说:“信息也不回……” “考完出来,手机没电了。”陈枭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面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上显示见底的红管电池。 “而且,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两个月后有竞赛。” 沈翊努力回忆了下,才想起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回事,可他又有些不乐意:“那谁记得啊?都特么两个月前的事……” “嗯,”陈枭点点头,又将话题转回来,“那你今天怎么没去画室练画?也不回家,干嘛站在这淋雨还不打伞?” 沈翊的声音越来越低,随即缓缓抬眸看着陈枭,“你还生气上次的事吗?” 陈枭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没有。” “哦……”沈翊抬手就把袋子挂在陈枭的手上,随即小声地说:“那你晚上,怎么没叫我发题了?” “昨晚在刷题呢。”陈枭的声音有些低沉,微微低下头,用目光去捕捉到他眼下那颗小痣,此刻却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刷题就不能跟我发消息了?”沈翊闷闷不乐道,“还年级第一,你怎么考的?” 陈枭禁不住笑了下:“那我每天都要给你发?” 沈翊下意识脱口:“不然呢?” “额……也不是。”沈翊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急忙想要改口。 “知道了,那就每天都给你发。” 沈翊的表情怔住,茫然地看着陈枭。 陈枭低眸看着他略显紧张的脸色,“你不高兴,就为这个?” 沈翊抿了抿唇,尽量让声音平稳,“也不是。” 陈枭向他拉近微末的距离,在伞下压着声音,“那你在这看什么?” 沈翊盯着陈枭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蓦地感觉心跳如鼓,那晚上的想法在此时又陆陆续续地冒了出来。 看什么?在看和你的合照……沈翊只敢心里暗暗地想,没敢袒露。 可等对视良久,沈翊却突然握住陈枭撑伞的手,顺势将伞往下压低,黑色的伞面将两人的上半身完全遮挡住。 片刻后,沈翊才分开些许,气息明显紊乱,“你说我在看什么?” 他又开口:“陈枭……” 后半句的吐字格外模糊,沈翊纠结地抿了抿唇,内心也在挣扎,最后才犹豫地把那个可谓荒谬的问题,轻缓地传进陈枭耳中。 声音混进纷乱的雨中,只有他们听得清。 陈枭先是怔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垂下长睫看着他因为紧张泛红的脸色,随即嗓音有些低哑地回应:“嗯。” 沈翊又试探性地牵住陈枭的手—— 斟酌几秒,才说:“你,我在看你……” 陈枭又摸了摸他微湿的头发,回答道:“那我就在这里。” 沈翊低而缓慢地喘了下,在陈枭耳边轻声说:“那我这次没跑。” * 回到家时,沈翊先去卫生间洗了澡,出来后手机屏幕上已经弹出好几条信息—— 他边擦着头发,边拿起手机点开看。 【cx:到家了吗?】 【cx:不会的题就发我。】 脑海里倏然想起适才的画面,沈翊感觉脸上又开始发热,于是坐在床边开始回信息。 【y:嗯,刚洗完澡。】 【y:在教室就写完了,明天去学校再给你看吧。】 【cx:行。】 陈枭的头像是一只白色兔子,手里抱着一簇茉莉花,双耳软趴趴地耷拉着,这可爱的头像和他本人沉默寡言的性格极其不符。 这也导致沈翊每次看到这个头像,都有点难联想到这是陈枭的号。 而沈翊的头像比较随意,单单是一副极光油画图。 聊天话题断在那里,沈翊心里感到无聊,于是趴在枕头上点进他的朋友圈。 先映入眼中的是张茉莉花圃的照片,绿色清新,和头像倒是很搭。 沈翊有些纳闷,陈枭就那么喜欢茉莉花? 朋友圈没发什么记录,唯一一条还是文艺赛的那天,陈枭拍了《描风》发朋友圈,配文也是《描风》两个字。 第49章 一眼到头,几乎没什么可看的,沈翊退出来又点进聊天界面,结果手滑碰到他头像—— 【y拍了拍cx。】 沈翊一怔,着急忙慌就想长按看看能不能撤回。 【cx拍了拍y。】 【y:?】 【cx:早点睡,别熬夜。】 【y:哦。】 过了一会,沈翊又有些犹豫地打字—— 【y:你也是。】 【cx:行,现在就睡了,晚安。】 【y:晚安。】 回完后,沈翊翻了个身侧躺,屏幕上的微弱白光映在脸上,他却感觉心跳紊乱。 真啰嗦,真麻烦,沈翊心想。 是不是因为关系不一样了,所以都要这样? * 翌日课间。 由于临近期末考试,谢芳梅开始严抓近期的小考,只要是没过五十分的,都得去趟办公室挨批,并且还要抄卷子。 而这批抄卷子的受害者,当属江云抄的最多,他上回考了个12分,这会得抄38遍卷子补回来,今天放学前就得交到班长手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宇正也在抄。 沈翊抄完5遍后,把本子扔给陈枭,随即有些不解地问:“他怎么也要抄?” “江云抄了他的答案,芳梅让他一起抄。”陈枭打开他抄写本,开始检查错题。 提起这事,宇正就来气:“我真是服了,跟你说了几次别偷抄我大题?” 江云一边委屈巴巴地抄着,一边说:“哎呀我、我看那个大题分多嘛……” “那你自己抄个够吧!以后别问我。” “别呀我靠,芳梅最近火气贼大,我今天差点被她骂死了都……” “你活该!” 陈枭替他把错题圈出来,说:“这几个是易错题,我再给你讲讲。” 沈翊看着前桌两人的互损笑了下,点点头就伸手从桌里拿出草稿本和笔。 陈枭的目光落在他手心处,问:“怎么没用那支笔了?” “哪支?” “给你的那支。” 沈翊脸色一顿,接着说:“笔芯没水了,最近没时间去买……” 这周的课业开始多了起来,沈翊连去画室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成绩这方面实在是不能松懈半点,他担心还会引起类似几个月前那种情况。 暂停画室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话音才落,陈枭从桌里拿出一小袋笔芯推过去给他,说:“换吧。” 沈翊:“不用啊,我自己也有笔。” 陈枭坦言道:“想看你用我给的。” 这话像羽毛似的掠过心间,沈翊伸手拿过后,语气像是不耐烦地含糊道:“你、你也太麻烦了……” 说完后,他就拆了袋子封口拿出笔芯换上。 盯着他悄悄泛红的耳尖片刻后,陈枭才缓缓收回目光,静静地等他换好。 下午放学时,两人写完作业后,一如往常地去画室练习。 张钰佳坐在位置上等了良久,瞥见后排的人坐下时,她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手里的那封信,然后鼓足勇气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沈翊,你有空吗?” 刚把素描纸裱上,沈翊掀起眼皮,问:“怎么?” 张钰佳:“我有事想给你说,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沈翊没起身,点点头:“那你说。” 张钰佳一噎:“能、能出去说嘛?” “啊?” 话音才落,陈枭沉默不语地抬眸瞥向沈翊,却见他一脸茫然。 沈翊不解道:“出去干嘛?” “真的有重要的事,可以吗?” 沈翊有些犹豫:“可是我、我一会也有事……” 今天放学时,他答应了要画玻璃杯给陈枭看的。 “不耽误你很久,很快!我保证!”张钰佳近乎恳求道,“可以吗?” 这语气让沈翊没好再拒绝,于是只能起身跟着出去,但在路过陈枭身后时,他压低声音说:“等我回来。” 陈枭的表情微怔,背对着他没出声。 走廊上寂静空荡,两人面对面站在楼梯口。 沈翊瞥了眼后面的画室门,有些心不在焉道:“怎么了吗?” “我有一封信想给你……”说着,张钰佳就从口袋里拿出那封白色的信封递给他,微微低着头说:“我、我其实……” 沈翊看着封口处那枚爱心,脸色一怔,沉思片刻后渐渐反应过来。 “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张钰佳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才能将这句话说完整。 一阵风倏然吹过,将他们的发丝吹乱,张钰佳的呼吸因为过度紧张而开始变得紊乱。 “请问,你能和我……” 沈翊骤然回过神,低声打断:“抱歉。” 怔了良久后,她回味过来,迷茫地抬头:“可是你、你不是说没有喜欢的人吗?” 这表白来得过于突然,沈翊也有些不知所措,况且他之前说的那句“没有”,也是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最近有一个喜欢的人。”沈翊感觉喉间有些干涩,“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会……” 听见后半句,张钰佳愕然道:“你不记得了?” 沈翊:“记得什么?” “高一的时候,你借了我校服……” “有吗?”沈翊搜刮回忆片刻,仍旧没有丝毫头绪。 第50章 高一时,他虽然在1班呆了两个学期,但对这个班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印象,也从没有过任何沟通和交流。 张钰佳的语气有些焦急:“你要是不记得可以去问陈枭,我当时还让他帮忙把校服带去画室给你的!” 沈翊愣怔道:“陈枭也知道?” “他知道!我那天想自己还你,但是我……我身体不舒服,他刚好路过我们班,我就叫他帮忙拿给你了。” “那我一会问他,”沈翊垂眸看了眼那封信,又歉声道:“这个我就……” 张钰佳牵出苦涩一笑,旋即把信塞回外套口袋里,微微仰着头,眸中泛起薄薄的水雾。 她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固执地看着眼前人:“我能问问是谁吗?” 沈翊垂头看着地面,语气有些含糊:“不太方便。” 闻言,张钰佳的眼里有掩不住的失落,她这次属实不想当着沈翊的面流泪,可强忍片刻后还是失控地决堤。 她难过地哽咽抽泣,沈翊顿时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口袋,然后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语气慌乱道:“哎哎哎别别……别哭啊,这怎么……” “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了呢……”她泪水朦胧,嗓音沙哑道:“我都喜欢了你这么久,怎么就来不及了呢……” “唉我……不是你别哭啊,”沈翊兀自把纸巾塞进她手里,劝道:“你先擦擦吧……” “谢谢你。”张钰佳抽出一张往脸上一遮,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她先转头去了卫生间。 目送她背影离开,沈翊心中顿感五味陈杂。 回到画室后,沈翊凝视着陈枭的侧脸,心里突然也生出了一阵迷茫。 他忽然也不太明白,现在到底要怎么和陈枭相处,可前段时间搜过,看见的都是一些什么写情书、约会之类的。 总之,不该是像这样每天窝在教室补习,不然就泡在画室练画…… 陈枭微微转过头,就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先是一怔才说:“聊完了?” 沈翊倏然回过神,接着回位置坐下。 他看着似乎有些心神不宁,陈枭问:“还画吗?” “我现在画。”说完,沈翊打开手机相册里的临摹图,接着拿起铅笔开始在纸上起型。 盯着他画面几分钟后,陈枭扭头看他:“要不今天先休息一下?” 运腕的动作一顿,沈翊不解地问:“为什么?” 陈枭看着他的手腕,平静道:“你的手在抖。” 话落,沈翊这才回过神,那阵密密麻麻的酸痛感紧随而至遍布整个手腕。 陈枭侧身从画包里拿了药贴出来,伸手去抓他手腕,结果沈翊却下意识躲开。 这举动,两人皆是一愣。 陈枭抿了抿唇,将药贴递给他,说:“你要自己贴吗?” 沈翊为掩似尴尬般,自己捏了捏手腕,“没、没事,我不是很疼。” 陈枭:“贴着吧,累了就早点回家,明天再画。” 但沈翊最后还是没收,只闷声不吭地咬着牙强忍,随即开始收拾画材。 一同下楼梯时,两人措不及防陷入长久的沉默。 沈翊的烟瘾不重,但他现在就是很想抽,于是停下脚步,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陈枭:“什么事?” “没什么。” 对视半晌,沈翊别过眼,“不用管我。” 沉默半晌后,陈枭点点头:“行。” 说完,他转身就朝校门口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翊却又觉得心中格外沉闷。 他去了之前那个昏暗的狭窄过道里,背靠着墙壁低头点烟。 陈枭太冷静了,沈翊心想,已经冷静到他不知如何面对现在的关系。 可说到底,他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从小到大都没人说过喜欢他,也没说过喜欢别的什么人。 陈枭是第一个。 由于朱婉清有过度的掌控欲,沈翊小时候大多是在房间里和补习老师度过,因为成绩不好,所以没少挨骂、挨打。 那会关久了,沈翊觉得无聊就画画,但朱婉清发现了就会把画本撕掉,然后继续关着,不闻不问。 直到后来关出病,沈翊高烧被家教老师送去医院,不过朱婉清当时处于事业上升期,所以空不出时间去看他,就甩了点钱,连带着人也扔在那里。 高一读一年,朱婉清又不满意他是文科生,所以强制性要转理科,沈翊无力抵抗,只能言听计从地转到高二4班。 可转班后,朱婉清出差越来越频繁,现在根本分不出注意力在他身上。 自小就没有过任何社交,也没有亲身体验过任何一种特殊“感情”,沈翊对此实在琢磨不透。 但他至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份难以言喻的情绪,就是窒息、沉闷的。 比如现在。 第26章 闭眼,张嘴 良久后,沈翊握着手心里几个温热的烟蒂,迈步正要出去,结果抬眼就和守在外面的人碰了个正着。 “你、你怎么没回去……”沈翊下意识把烟蒂往后藏,支支吾吾道:“不是让你回去吗?站这干什么?” 陈枭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微微倾身凑近—— 沈翊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几步,整个人再次陷进昏暗的过道里。 陈枭在他颈侧闻了闻未散的烟味,说:“抽了几根?” 第51章 “我没……” “今天怎么了?” “我都说没……” “你在生我气,”陈枭侧眸看着他,“怎么了?” 气息随着他的话音扑在耳朵上,沈翊莫名感到浑身僵硬,偏开头道:“就说没,能不能别烦人了……” 陈枭站直些许,抬手摸了摸他头:“出去聊什么了?一回来就不理我。” “也没什么……”沈翊的话音一滞,旋即问道:“她说你之前帮忙还过我校服,有这事吗?” 闻言,陈枭略感意外地挑眉:“是有过,你不记得了?” “我哪记得啊,多久前的事了,为什么借的我都不记得……” “那你刚刚没问?” “我怎么问啊……” 刚刚那种情况,沈翊自己脑子里都是一片乱,就光在想着陈枭那副沉默寡言又冷冰冰的样子了。 陈枭:“高一上学期,你刚进画室半个月借的,她当时身体不舒服,看见我就让帮忙带去画室给你。” 那个月气温极低,又总逢暴雨天。 大冬天的,没什么人想留下练画,放学后就都早早回了家。空荡的画室里就独独剩下两人,沈翊和张钰佳。 沈翊把手里的素描作业画完后,正要离开时才发现坐在前面的女生还没走,由于当时的天色太过昏暗,他就过去问了句不走吗? 张钰佳却紧张地磕巴,说一会才走。 但话才说完,沈翊就发现她声音夹杂哭腔,于是有些纳闷地走过去,结果发现她椅子上沾了些许红色印迹。 他原以为是打翻的颜料,就拿了包纸巾递给她。但女生没接过,反而脸色通红地低着头不吭声,也不敢接过。 片刻后,沈翊才从她的零碎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些许意思,于是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递给她,说不介意就用。 女生脸色呆滞地接过,哽咽着道了谢,然后将这外套绑在了腰上。 自那天后,她的懵懂的暗恋悄然发芽,直至高二。 “我当时把外套给你的时候……”陈枭边回忆着,边说:“你还让我滚远点,别吵你睡觉。” “有吗?”沈翊一愣,但又觉得确实像是自己会说的话。 毕竟高一那年,是他在家熬夜练画最多的时候,也恰好是朱婉清开始出差频繁的那年。 陈枭淡淡道:“嗯,我当时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沈翊哑然道:“怎么可能……” 陈枭只是抿着唇,笑意淡淡地不语。 当时,沈翊对待任何人都是冷言冷语,最为难以接近。 可偏偏就在那个时候,陈枭从别的女生手里拿到他借出去的校服,又在帮忙还回去时如往常般被冷眼以待。 意识到自己以往说话过分,沈翊不免有些愧疚:“当时可能是话没过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你别介意……” “而且,我没有和她在一起!”沈翊感觉陈枭有所误会,于是焦急辩解:“我、我喜欢人不是那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我……”沈翊顿了顿,又觉得说不出口,“反正、反正不是这样的。” 就像谈恋爱,是要表白说喜欢、或者写情书才能谈的。 陈枭抿了抿唇,声音很低地说:“那我呢?” 提及这个,沈翊有些不悦地垂着眼帘,“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才落,陈枭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跟我没关系吗?” 沈翊沉默不语,陈枭则抬手用指腹轻揉着他眼下的小痣。 “怎么不说话?” 沈翊躲了下,没能躲开,反而整个人避无可避地紧贴着墙壁。 沈翊紧绷着脸,抬眼看他,“你能不能闭上嘴!在这啰里啰嗦什么?” 陈枭无声地笑了下,“想听你说的。” 沈翊别开视线:“那就是没关系。” “那好吧。”陈枭的语气略感遗憾道。 然而话音才落,又怔忡片刻,沈翊对这句突如其来的妥协感到不知所措,半晌才挤出声音,“你、你特么……” “煞笔!你给我滚,”沈翊在心里骂了他几百句,抬手去推他,“闪开!老子要出去!” 结果才推开些许距离,沈翊的肩膀就被沉重的力道按回墙壁,紧接着就见眼前覆落一层阴影,气急败坏的话倏然就被堵回嘴里—— 陈枭微微低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触即分的吻。 沈翊瞬间懵了,没敢有所动作,眨了眨眼看着陈枭。 “闭眼,张嘴。”陈枭的指腹摁在他柔软的唇瓣,嗓音有些低沉的哑。 “啊?” 沈翊抿紧的唇才微微松懈一瞬,呼吸又蓦然滞住—— 他紧闭着眼睛,心跳紊乱又沉,口中的舌尖被他轻轻挑起、又辗转温柔吮咬着。 由于两边的耳朵都被捂住,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那暧昧又含糊的水渍声以及舌尖试探和纠缠的搅动声,就在此刻,无比清晰。 过道中两道高瘦的影子几乎密不可分,片刻后,才又响起混乱急促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 陈枭吻得逐渐深入,直至他脸色红得彻底,几乎濒临窒息了才依依不舍地把人松开。 沈翊耷拉着脑袋,抬起手心捂唇,闷声道:“你有病……谁让你亲我了……” “没,我非要的。”陈枭的指腹在他唇角一抹,将溢出的水渍擦掉。 第52章 沈翊恼羞成怒道:“你怎么有脸说?!” 陈枭又揉了揉他的下唇,低声说:“刚刚不小心咬了下,好像流血了,疼么?” 话锋陡然一转,沈翊下意识抿唇舔了下,没感觉到血腥味,才怔怔道:“没流血啊。” 就是舌尖……很麻,陈枭亲的也太过了,亲的头很晕……沈翊心道。 唇上残余的那点水渍被他抿进嘴里,陈枭点点头:“那就好。” “好个屁!”沈翊抬手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过道,顺手把烟蒂给扔进垃圾桶。 陈枭跟上他,走在身侧:“消消气,还不能理我么?” “滚啊!”沈翊偏开头,任风吹在脸上,把方才骤升的温度逐渐降下去。 陈枭从口袋里拿出药贴,将撕开的包装袋揣进口袋里,随即去抓他的手腕,顺势将药贴贴在了手臂内侧。 “还疼么?”陈枭揉了揉他的脉搏处,说:“下次疼就贴药,别抽烟了。” “你少管我!”话落,沈翊又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抽烟的?” 按理说,整个学校应该都不会有人知道,毕竟那个地方隐秘又昏暗,平时没人会路过,沈翊也基本是挑没人的时候去。 陈枭说:“高一,你有次素描拿了75分,然后就去抽烟了。” “是吧,你怎么连这个也记得?当时怎么发现的?” “你看着不太高兴,速写都没画完就下楼了,我就想着跟过去看看能不能和你说上话。” 不过沈翊当时脸色差得很,就算过去搭话了,也聊不起来。 陈枭对此心知肚明。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跟去了,因此才能看见那个昏暗的过道里飘着朦胧模糊的烟雾。 可他对此束手无策。 那时的沈翊,毫无例外地抗拒所有人的接近。 “别说的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我脾气有那么差吗?”沈翊有些不理解,明明他和陈枭从没有过任何冲突,也没有偏见、更没有不好的印象。 否则,他怎么可能会经常去公告栏看陈枭的作品。 陈枭:“怎么会,脾气不差。” 沈翊冷哼道:“敷衍。” “真的脾气很好。”陈枭低声笑了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一下一下地捏着。 话音才落,沈翊禁不住地偏开头,转而瞥向远处的天际,只见一抹昏黄在云层间荡开。 -------------------- 已老实,求放过……(窝补药贝唆) 第27章 你再教教我吧。 中午,体育课体测,老师让江云和陈枭负责登记立定跳远的成绩。 众人才测完肺活量和长跑,歇了十分钟左右后又陆陆续续去到沙坑那排队。 江云站在起点的左侧,看着男生脚下的线条,说:“孙科富,别踩线!往后退点!” 闻言,男生蹭蹭往后退了些许,旋即用力一纵,跳进沙坑—— “得,姿势做的250,然后跳个135。”江云半蹲着量距离,头也不抬道。 “尼玛!你以为个个都是体育生!”孙科富怒道,“你们体育生都脚臭!” “再叫塞你嘴里,”江云招招手,催促道:“赶紧!最后一个!” 沈翊脸色懒散地走前几步,预备动作也没做,说跳就往坑里跳了。 江云量好距离后,扬声道:“得,128,这都没到我腰呢。” 他起身后跨出坑,淡淡道:“我给你个喇叭喊,行不行?” “哦,你啊。”江云收好软尺,说:“难怪,应该的。” 沈翊掀起眼皮,斜睨一眼:“你皮痒是吧。” 江云抬脚去扫平沙堆里的几个大坑,忽然瞥见沙子里面半露着白色的边角,于是弯腰伸手捡起,“嗯?这啥呀……” 陈枭登记完后,把成绩表拿去给体育老师,回来正要去拿水喝,接着就听见江云震惊的声音。 “我靠!这不是班长的照片吗?”江云拿着那张照片,一脸错愕,“怎么还掉坑里了?!” 在旁的沈翊一怔,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转过头恰好和江云对视一眼。 江云露出恍然的笑意:“噢——我、知、道、了!!!” 沈翊莫名有些心虚:“煞笔吧你……” “哎我靠!!”江云蓦地跳出坑,高举着照片喊:“你怎么还随身带着啊?不是说扔了!?” “草……我现在就扔!”沈翊恼羞成怒地跑过去想抢照片。 “你给老子还回来!” 但江云那双腿跟风火轮似的,一跑就追不上。 偏偏这货还举着照片,边跑边喊:“追我呀追我呀!追到就还给你!” “之前是谁说丑!然后还私藏的?!” 沈翊气得脸色涨红,愣是追不上他,最后只能原地粗喘着气,怒骂道:“你给老子闭嘴 !你个煞笔!” “我就不我就不!”江云玩得正高兴,边倒退边逗他,“来呀来呀!抓到我,我就把照片还你!哈哈哈哈哈哈哎呀我靠——” 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手里的照片倏然就被抽走,江云错愕地回头一看—— 就见陈枭面不改色地拿着照片,垂眸看了眼相片里的自己,最后走到沈翊面前,递出去。 江云笑着说:“哎班长干嘛呀,让沈翊多锻炼锻炼啊!” 沈翊正气头上,抬手就拍开,哑着嗓音说:“带着你的丑照,和江云一起滚!” 第53章 “别生气。”陈枭闷声笑了下,跟在他身后,说:“刚才没看见,不然就早点给你拿回来了。” “我不要!说了不是我的!”沈翊辩驳道。 江云揭穿他:“哎呀我也没说是你的呀,你不也追着我,急眼了想砍死我似的。” “我急个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急了!”沈翊火气顿时又上来了,转头就要去揍江云。 “好了,给你,别生气。”陈枭拽住他手臂,把人拉回来,忍笑道:“下次记得收好。” “我说了不要!”沈翊把硬塞到手里的照片甩在他身上,恼怒道:“警告你,不许再给我!” “好,不给。”陈枭捂了下甩在胸口的照片,旋即又拿在手里。 瞎闹着跑了那么久,沈翊坐在槐树下,边喝水边沉着脸。 陈枭走过来,然后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言不发地喝水。 “滚,不许坐。”沈翊瞥他一眼。 “为什么?” “因为我看见你就烦……”沈翊偏开头,脸色有些闷闷不乐。 刚才简直丢人丢大发了,追没追上,抢又没抢到,反倒让江云那货给逗狗似的绕了操场一大圈。 “真不要了?”陈枭问他。 “不要。” “要吧。”陈枭伸出指尖勾了下他口袋边。 “你……”沈翊哑然地看他,随即语气硬邦邦地说:“我说了不要,再烦我就给你烧了……” “那替我保管一下……”陈枭坐近一些,又倾身靠近他,肩膀贴着肩膀。 “沈同学?” 陈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沈翊还被这突然的举动整得发懵,接着就感觉外套口袋动了下—— 他低头一看,就见照片露了个边角出来。 “我说了不……”沈翊一抬眼,蓦地撞进他满是笑意的眼睛,反驳的话顿时就卡在喉咙出不去了。 “谢谢。”陈枭缓缓按住他捂着口袋的手背,低声道。 沈翊脸色不自然地别开眼,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边角怼进去,又小声嘟囔道。 “真、真麻烦。” 自由活动还有二十多分钟,沈翊坐久了犯困,后面热得不行就把外套给脱了,顺手搭在膝盖。 阳光透过层层交叠的叶缝,缓缓落在他们的身上,迎面倏然吹来一阵舒适的凉风。 良久后,沈翊困意极重,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耷拉脑袋,额头一不小心就碰到身侧的肩。 陈枭面不改色地再次坐近距离,好让他能够完全依靠,目光瞥见他那无意识微张的手心时,又伸手扣了上去,接着扯过他腿上的校服,将他们的十指紧扣遮盖住。 最后,陈枭又从口袋里拿出运动会的那个小风扇,打开二挡后对沈翊的侧脸吹着。 * 这天美术课,陈康年布置了色彩静物画,临摹陶罐及花卉。 把水粉搅拌均匀后,沈翊有些好奇地瞥向陈枭的画架,但还没来得及看清,陈康年就走到他俩身后。 陈康年问:“怎么了?是不会调色吗?” “没、没有。”沈翊立马收回视线,手里拿着刷子开始铺色。 “噢,我见你一直看陈枭,以为你在问他呢。”陈康年站在他身侧,垂眸看着画面,接着提醒道:“其实你调色比以前好很多了。不过画白色罐子,你可以在暗部再加点橘黄,着重下色调。” “上色不用太过度收敛,下笔的时候要放开一些。” “好的。” 听完后,沈翊又挑了点颜料铺上去。 每次布置色彩作业,陈康年都会格外关注沈翊的画,有时候还会上手替他改改,调色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下笔还有些收敛,总结下来还是需要多练习。 午后,众人又在画室里练了两个多小时,期间陆陆续续有人收拾画材离开。 但陈枭上次的素描作业因为暗部问题被扣了分,沈翊这几天就一直在画不锈钢跟几何体给他看,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效果。 “你是不是肌无力啊?”沈翊皱着眉,一脸难以理解地看着他画面上的不锈钢水壶。 “没有吧,就是觉得手好像不太稳,”陈枭淡淡道,“可能,没你稳吧。” 沈翊不解道:“你能找出暗部位置,但你铺不好是什么意思?” “不锈钢有这么难画?”沈翊抽出他手心里的炭笔,瞥了眼笔尖,又说:“都钝成这样了!你就不知道刮一下?” 说完,他又骂骂咧咧地拿起美工刀,低着头给他刮笔尖。 “真是服了你个傻子,教几次了还教不好……” “说几遍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陈枭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翊的侧脸,脸色平静道:“是啊,那怎么办呢,我学的太慢了……” 又说:“你再教教我吧。” 沈翊把笔尖上的灰甩掉,不悦道:“我这几天给你画了多少不锈钢?你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有啊,一直在看。”陈枭面不改色道。 只是看的人,没怎么看画,毕竟他并不是真的不会画,而是喜欢看沈翊认真画画的样子。 沈翊不满地嘀咕道:“你笨死了……” “再教教吧,说不定我再看一次就会了。”陈枭微微歪着头去看他。 沉默半晌,沈翊才抿了抿唇,握着笔说:“最后一次,再不会你就问老师去。” 第54章 这话基本每次都要说,但每次都要接着画给他看。 陈枭忍着笑,说好。 接着,沈翊就边替他铺色暗部,边开始讲解其中的处理方式和细节。 “我发现你画色彩的时候,明明暗部色都能铺好,为什么画素描就不行?”沈翊有些想不通。 陈枭脸色一怔,接着说:“可能,我不太擅长?” 沈翊掀起眼皮,斜睨他:“那你怎么擅长色彩?” 陈枭的嘴角颤了下,尽量让语气平静:“那就是我自己有问题吧。” “那你这问题还挺要命……”说到这里,沈翊又没忍住道:“亏你还是陈老师儿子,一天天都画的什么?” “是,我努努力。”陈枭偏头笑了下。 良久后,沈翊把手里的脏纸巾扔进垃圾桶,扭头说:“这回懂了没?” 陈枭微蹙眉心,表情认真地看着画说:“嗯,应该会了。” “把应该去掉。” 说完,沈翊忽然伸手把指腹上的笔灰抹在陈枭的嘴角下方,看着那张脸脏了后,没忍住笑起来:“跟个傻子一样,怎么考的年级第一?” “你换江云来听几天,我都能把他教会了信吗?” “信。”陈枭微怔片刻后,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下的笔灰,适才那抹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仿佛仍在。 两人收拾完东西后,去卫生间洗完手回来拿书包,今天准备去文华书店买点画材。 下楼梯的时候,他们正巧碰见迎面上来的方洪海,接着就说是有事找陈枭聊聊。 沈翊没旁听的兴趣,就先去校门口等,但临走前说了句只等一分钟,来晚就走人。 空荡的走廊上,陈枭背着书包,神色漠然地看着楼下那条路径。 方洪海清了清嗓子,才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不过最近太……” 陈枭打断他:“直说吧。” “哦……”方洪海挠了挠头,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上次文艺赛的事情,谢谢你没有在比赛时举报王阳民。” 陈枭扭头看过来,淡淡道:“这事跟你没关系。” 方洪海急忙道:“当然没关系啊!我虽然想赢沈翊,但是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你举报是对的,但我还是很谢谢你,没让这件事影响到我的作品……” 闻言,陈枭又重复道:“这跟你没关系。” 方洪海一脸茫然,“啊?什、什么意思啊?你延后一天举报,不就是不想影响比赛吗?” “差不多,”陈枭的话音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你说要赢沈翊,但这次又输了,所以你能别找他了?” 对话骤然沉默下来,方洪海绞尽脑汁地思考半晌,最后才迟疑地问:“所以你的意思……只是想让我输了,别再找沈翊?” “不然呢?”陈枭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旋即越过他,撂下一句,“有事,走了。” 方洪海整个人呆在原地,迷茫又呆滞地目送他背影。 此刻,他才突然想起王阳民转学前说过的一件八卦事,关于沈翊和陈枭的。 大致就是高一时,王阳民为了讨好陈枭,一直在背地里串伙贬低沈翊。 毕竟那时所有人都认为,位于年级第一的陈枭该是心高气傲,自然忍受不了沈翊这种空有天分、无需努力就可以把他比下去的人。 当时王阳民费尽口舌,都只得到陈枭一句“离他远点”,不过王阳民那时候心里光想着那些拙劣的算计,甚至以为这句话是在指厌恶沈翊,已经到了不愿提及的程度。 可眼下细想,这哪是什么厌恶…… 这根本就是警告,而这句警告已经让王阳民身败名裂,最后不得不转学彻底离开朝明中学。 第28章 放学再给你讲。 去到校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瞥见沈翊正低头看手机,手上还在打字。 陈枭朝他走去,说:“抱歉,等久了。” 沈翊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挺能聊,够时间吗?” “不够的话,要不要再回去讲两道题先?” 陈枭一怔,不解道:“为什么要讲题?” “你上次不就说给他讲题吗?”沈翊走在前面,步伐有点快,“就这么十几分钟哪够啊,你俩怎么没熬一晚上?” 这话有些怪腔怪调的意味,陈枭心中了然,却还故作不明:“不用啊,我讲题要不了那么久。” 沈翊:“不讲题就聊聊呗,他不是说要和你聊聊?” “聊聊”两个字被刻意加重,陈枭忍着笑去拉沈翊的手腕,“没跟他聊啊。” “那你们刚才在里边十几分钟,干瞪眼了是吧。”沈翊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强调道:“别拽着我,跟你不熟。” “怎么不熟啊?”陈枭不死心地又去拽他,说:“我们现在不是在谈……” “闭嘴!”沈翊蓦然顿住脚步,开口打断陈枭后,又眼神慌乱地环顾一眼周遭的人流。 “为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在唔——” 话没说完,沈翊就焦急地抬手捂住他嘴,眼神和语气都带着警告,“你再狗叫一句,我当街揍你信不信?” 陈枭垂下长睫,目光如深地看着他,又点点头。 沈翊这才收回手,皱着眉:“知道你还天天跟这个那个聊,你们怎么那么多废话聊?” “没跟他聊什么呢。” 沈翊冷笑道:“没聊什么,他一来就找你,你怎么不跟他走。” 第55章 陈枭说:“不要,就跟你走。” “你可赶紧滚。” 去到文华书店后,两人一起去画材区,沈翊自顾自找常用的纸笔去了。 陈枭去拿了三盒颜料后,转而又去到上回那个货架找信封。 两人挑完后排队,沈翊在他前面付完钱,正准备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老板的声音。 老板拿起信封往机子上滴了下,调侃道:“你怎么总买这个啊?该不是在写情书?” 话音刚落,沈翊的脚步顿住。 “也不是吧,你都买了几十次了……”老板有些纳闷,“难道你们学校在搞什么笔友交谈?让学生天天写信?” 陈枭这才说没有,然后点出付款码对着机子一扫。 两人出来后,沈翊还在思考方才听见的那句“写情书”,心里琢磨着学校也没让写什么信,陈枭买这个做什么? 陈枭跟在他身侧,问道:“今天去春煦公园吗?” “又去公园干嘛?”沈翊疑惑道。 “没,就是想吃馄饨了,”陈枭说,“不是好几天没去?你现在饿吗?” 沈翊无语:“你怎么那么馋呢……” 陈枭抿着唇笑了下,没反驳。 晚上八点半,两人去到春煦公园后,沈翊找到摊子,如常地报了句“两碗馄饨”,接着陈枭在旁付钱。 两人面对面坐下,沈翊拿出手机给他转了账。 沈翊盯着他:“把钱领了。” “一会就。” 沈翊毫无商量:“现在立刻,不然以后别烦我。” 闻言,陈枭才点开聊天框,却见转账数目是250,上面还标注:赏。 陈枭忍俊不禁:“赏二百五这么多?” “对,赏你这个二百五。”沈翊伸手拿筷子拆开,不冷不热道。 二百五实则是上次买水、还有买早餐的钱陆陆续续加在一起,然后才将近二百左右。 当时都给陈枭转了钱,但都没收,硬是等到时间一过就都退回来。 沈翊并不喜欢在这方面占人便宜,毕竟一开始也是他先请的陈枭吃火锅,所以才一起吃的馄饨,任由陈枭付了几次钱。 但吃馄饨的次数不算多,至少目前还没到贵过一顿火锅。 “一会吃完,能一起散散步吗?”陈枭抿了口勺子里的汤,问他。 稍不留神,沈翊又被烫到舌尖,于是抿着唇,一声不吭地舔侧切牙。 他声音含糊道:“散什么步?” “吃完饭的散步。” “不散。” “好吧,那我自己去散吧。” “你?”沈翊不由哂笑道,“你在这散步?你确定?” “你不是不想和我散步吗?”陈枭说,“没关系,我要是迷路的话,还可以看导航。” 沈翊把最后一颗馄饨吃了,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人,“你以前迷路了,也是看导航的吗?” “没,以前就迷路过一次……”说到这里,陈枭话音一滞,又改口道:“算两次吧。” “哪两次?” 陈枭:“小时候一次,还有第一次来春煦公园,又遇见你的那次。” “你小时候还迷路过?”沈翊嗤笑一声,“这么不让人省心,那不得把陈老师急死?” 毕竟这么个宝贝儿子不见了,换了谁不着急? 但陈枭只是淡笑不语。 吃完后,沈翊仗着路痴不懂路,所以为了跟着他,不得已绕着远路,一问就硬说这是必经的路,出口就要走这里。 “路痴”十分配合地没揭穿,两人在广场绕了圈后又走进一条略微幽暗的路径。 沈翊下意识要拿手机出来开电筒,手腕却突然被拽住。 沈翊低头看了眼,说:“松手。” “可是我有点害怕……” “我知道,但是松手。”沈翊无奈地叹了下,说:“我要拿手机,赶紧松开。” “不了吧,你能看见路吗?” “能啊。”沈翊依稀能看清脚下的路,加上远处还有光色微弱的路灯能照过来些许。 “那我能牵你一会吗?”陈枭低声说,“我现在看不清,都不敢松开你。” 沈翊蓦然语塞,半晌才挤出声音,“不能……” 陈枭却渐渐往下,接着动作轻缓地一点一点撑开他指缝,然后扣紧。 手心紧贴,沈翊在黑暗中清晰地感受着他心跳的频率,同时又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跳紊乱。 “我说不能……”沈翊挣了下,没能挣脱。 陈枭转过头,垂眸看着他:“就一次,可以吗?” 他的手因为握得太紧,隐隐有些发颤。沈翊即将脱口的“滚”字被硬生生吞入腹中,最后偏开头,任由手心逐渐开始升起温热。 昏暗路径中,两道模糊的影子映在地面,肩并着肩的距离,沉默不语地手心紧握。 * 两周后是期末考,谢芳梅抓作业更严了,尤其是卷子的要求也提到六十分,不够就接着抄,抄到能记住题式为止。 在课上时,她干脆利落地把卷子讲完后,如常地吩咐陈枭盯紧那几个抄卷子的人,没交的就留堂抄完才能走。 自从上次连累宇正,江云的分数一次比一次难看,日子也变得艰难起来,抄卷子更是抄断手了。 无奈之下,他试图求助陈枭。 “班长,其实我觉得我和你关系还不错,你觉得呢?” 第56章 陈枭明白意思,但还是说:“最近没时间。” “靠!你每天都没时间,那你怎么还天天给沈翊讲题?”江云控诉道,“你是要给沈翊讲题,所以才没时间吧!” 被直接点明,陈枭面不改色道:“不然呢?” “……”江云语塞。 陈枭建议他:“找宇正吧。” 江云:“他都不理我。” “你有脸说这话?”宇正顿时来气,“我上回教你,你非要问我公式为什么是公式,我怎么给你讲!” “你怎么不干脆问我,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数学?” “对啊,为什么?”江云问。 宇正冷笑着点点头:“你没救了。” 江云叹了叹:“这个世界已经很不美好了,为什么还要让数学和物理来折磨我们这种学渣……” “那人家沈翊怎么就不这么说?”宇正忍不住又道,“人家怎么就能学?怎么你就不能?” 江云有些生气:“那你叫他给你做同桌去!” 宇正:“那你让他来。” “来就来!我老早就知道你嫌弃我!” “我嫌弃你?”宇正仿若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到底是谁害我连续抄了一周的卷子?” “都道歉还要提?那你叫沈翊跟你坐吧!”江云转过身,对着在睡觉的后桌说,“起来!换位置了!” 沈翊被他一嗓子吵醒,面色阴沉地抬头:“干什么?” 江云直接道:“宇正说要和你做同桌!” 宇正一脸不悦:“是你先说的!” 两人一言一语地争吵,沈翊听都听烦了,无奈开口:“行了,都少说两句。” 江云怒道:“那你让他先闭嘴!” 宇正反驳道:“你怎么不闭嘴?” “他俩又干嘛了?”沈翊皱起眉,抬眸瞥向旁边的人。 “抄卷子的事吧。”提及这个,陈枭又问他,“你卷子抄完了吗?” 沈翊一怔,“我没给你吗?” “没。” 那估计是抄完就睡着,忘记交了。 沈翊低头从桌里找出抄写本递过去,“抄完了。” 陈枭接过后,依旧是先替他看错题,然后在上面标注重点。 片刻后,陈枭将本子合上推回去给他,说:“放学再给你讲。” “讲什么?”沈翊睡眼惺忪地打开本子,正想看看里边写了什么,结果刚打开就见到里面夹着一封淡绿色的信封。 即使上面没贴什么爱心,也没写任何暗示性的字,但沈翊还是能够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是陈枭写的情书。 第29章 我想回家睡觉了…… 后面几节课,沈翊全程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封绿色的信,以及陈枭那句“放学再给你讲。” 讲什么?沈翊心道,总不能是讲表白吧……又或者讲讲信里的内容? 想到这里,沈翊不由自主地看向左上角的抄写本,里面还夹着那封信…… 为什么是绿色的呢?里面写了什么? 就这么硬生生地憋到放学,好在班里的人散得快,最后只剩下他们。 陈枭还在刷题册,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沈翊犹豫片刻后,率先按捺不住地打破寂静,“那个……你……” “抄写本都看了吗?”陈枭边解题,边说。 “还、还没。”沈翊压根不敢再打开看,生怕看见那封信似的。 “先看题,看完我再给你讲。” “哦……”说完,沈翊伸手拿过抄写本,愣是没敢翻到信封的那一页。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陈枭把最后那道题解完,随即抬头看他:“看完了?” 沈翊愣愣地点点头:“看完了……” 陈枭:“本子翻开,还有哪道题不懂,我给你讲。” “题?”沈翊怔住,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要给我讲题?” 陈枭扬起眉:“不然呢?” 草,沈翊心中怒骂一句,接着一脸无语地翻开本子,然后直接把那封信甩到陈枭桌上。 在信封飞到桌角边的时候,陈枭伸手挡了下,问他:“不要吗?” 沈翊绷着脸:“要了干嘛?” 陈枭看着他,抿了抿唇:“没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沈翊一脸烦躁,但声音却越来越小,“你当我稀罕呢……” 教室内静默片刻,沈翊只见陈枭的脸突然贴近,接着在他唇上印下不轻不重的一吻。 沈翊整个人懵在位置上,干瞪着眼睛看他,久久说不出话。 陈枭分离些许距离,低垂着长睫看他,“又生气了?” 这轻飘飘的语气,总能惹得他恼羞成怒:“你能不能闭嘴!” 陈枭不禁扬起唇角,问他:“那这封信,你真不要吗?” 陈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语气却有些担忧道:“不要的话,你会扔掉吗?” 沈翊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再烦我,我一会就给你扔了……” 话音刚落,陈枭又想低头去亲,结果沈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下,一脸慌忙地抬手捂住陈枭的唇。 他瞪着眼睛,恼怒道:“你……你是流氓吗!老亲我干什么!” 陈枭的眼睛微弯,看着他:“没,看你可爱。” “你简直有病!到底可爱什么?!” 第57章 “不知道,”陈枭在他手心里禁不住笑出声,“可能是你可爱吧。” 那阵温热的气息扑在手心,沈翊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接着又动作慌张地站起身。 “不许跟我说话!” 陈枭点点头:“嗯。” 片刻后,陈枭忍不住偏头笑起来,愣是没出声说话。 * 次日午后。 画室内一片静谧,只能依稀听见密集的笔触声。 把手里的十张人体速写画完后,沈翊扫了眼旁边的画架,问:“你画完没?” “还差两张。”陈枭运腕的动作一顿,侧眸看他,“我不太会人体比例,你能教教我吗?” “不会比例?”沈翊蹙着眉,搬着矮凳坐近,“怎么不会?书上不是有参考的?” “有,但是我画不好……”陈枭捻了捻手心的笔,说:“不知道怎么,就是不知道怎么画了。” “刷题刷多了吧你,平时就不知道多练。”沈翊无奈地握着笔在他画纸上列出辅助线,以方便他能更直观地分析比例。 “哪儿不会啊?” 陈枭看着他侧脸,回答道:“眼睛。” 闻言,沈翊在上面快速画出女生人体站姿,接着在塑造五官时特意放缓笔速。 十分钟的速写示范结束后,沈翊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地问他:“会画了没?” 陈枭盯着他眼下那层淡淡的黑眼圈:“昨晚几点睡的?” “三点多。”沈翊斜睨一眼,重复道:“问你会了没。” “会了。” 沈翊往后一靠,好整以暇道:“你画一个我看看。” 在他的注视下,陈枭握着笔在左侧起稿,以他的示范为参考,画出辅助线后开始塑造五官整体。 画完后,沈翊看着还算满意,“这回还行,下次也学快点。” “嗯。”陈枭收笔,伸手捏了捏他手腕,“手疼吗?” “不疼。”说完,沈翊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压着声音警告道:“也不许瞎碰我。” “好吧。” 画完速写作业后,两人收拾东西时,方洪海过来问了句,“陈枭,你那还有橡皮吗?” 沈翊背书包的动作一顿,莫名道:“你自己的呢?” 方洪海一怔,说:“不、不见了……” 话音才落,沈翊偏头看了眼自己画架,伸手从边上抄起一个橡皮扔过去给他,“送你了。” 方洪海接到后,抬眼就对上陈枭平静的目光,他顿时感到眼皮一跳,赶忙走过来放回沈翊的画架。 “不用了!我、我一会自己去买吧!” 沈翊:“?” 没等沈翊开口问什么意思,方洪海就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出走廊。 沈翊有些茫然:“我橡皮脏了吗?” 问完,沈翊不解地看了眼自己白色的樱花橡皮,明明是今天才拆开用的,都没擦多少笔灰。 陈枭淡淡道:“怎么会,很干净。” 出学校后,两人如常去了春煦公园写生。 正值六月,公园里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路径上的木椅没人占,两人时隔多日终于能坐下练画。 但没料到沈翊的风景速写才画到一半,手腕就开始一阵阵的酸痛。 他停下笔,转身拉开书包正想拿药贴出来用,结果忽然就瞥见夹在里面的绿色边角。 ——是那封还未打开看过的情书。 “怎么了?手疼的话要不要明天再画?” 陈枭的声音一出,沈翊蓦地捂住书包,动作极快地将拉链拉上。 “……”陈枭微怔地蹙眉,“没找到药贴吗?我这还有,要不要……” “不要!” “?” 他音量骤然提高,陈枭打量他几秒后,转而从自己书包里拿了备用的出来,接着就想撕开给他贴上。 沈翊没来得及反抗,手臂内侧就贴上了药贴,接着开始渐渐泛起温热的感觉。 “你怎么总带这么多药贴啊?你也手疼吗?”沈翊动了下,没能把手臂抽走。 陈枭替他揉按着手腕内侧,动作轻缓,“我手不疼。” “那你怎么……” 沈翊的话音一滞,脑子很快就转过来了。 他确实没见过陈枭用,因为都贴在他手上了…… 陈枭抬手覆在药贴处,手心感觉已经明显升温了才松开他。 “要是还疼的话,就先休息吧。” “哦……”沈翊收回手后,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方才被揉过的地方,接着又被他的画板吸引目光。 ——是一幅单人临摹速写。 “你画线就不能干脆点?总墨迹什么呢?”沈翊看着就没忍住嘀咕道,“是怕纸疼吗你?” 陈枭侧眸瞥了他一眼,解释道:“怎么会,我只是画不好。” “你听我的,你不会画不好……”沈翊抽走陈枭的笔,接着坐近,然后在画板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看着凑过来的脑袋,陈枭注视片刻后,没忍住微微低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下。 沈翊画线的动作一顿,接着往后躲了下,抬起手背蹭了蹭被亲过的地方,低声埋怨道:“干嘛啊你……” 陈枭坦言道:“没,看你挺认真的,所以就很想亲你。” 擦完脸后,沈翊别开眼,“你能不能认真点,一天天没完了是吧……” 见到他脸上的那抹灰,陈枭伸手替他擦了下。 第58章 这一碰,沈翊又往后躲,皱着眉说:“快点画你的,能不能别闹了?” “没有闹你,”陈枭解释道,“你脸上脏了,给你擦擦。” 闻言,沈翊看着他温润又平静的眼睛,不由得发愣片刻,接着才仓促别开目光,催促道:“行了,画你的吧……” 接着,沈翊又想起还没还笔,于是赶忙塞他手里,小声道:“事儿真多……” 盯着他冒红的耳尖片刻,陈枭眼中含笑地移开视线,正准备接着画时,脸上蓦地感到一瞬柔软的触感。 还没等陈枭抬眼看过去,就听见身旁的人含糊地催促道:“你快点画完,我想回家睡觉了……” -------------------- 感觉窝系甜文作者qaq(假的 ==================== # 雨季 ==================== 第30章 其实我也吓死了。 期末考结束后,学生们终于迎来一轮炎热的酷暑长假。 当天晚上八点,天色昏暗,一轮圆月悬于层层乌云之间若隐若现。 沈翊才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坐在椅子上,伸手拿起手机后点开还在不断增加的信息。 漫长假期,江云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群里嚷嚷着这次暑假的游玩安排。 【江云:[链接:鬼屋五人同行,一人免单]】 【江云:怎么说,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咱们刚好五个人!】 【宇正:去了看你满地乱爬?】 【江云:滚啊!!】 【瑶瑶:我感觉有点吓人……】 【江云:瑶瑶别怕,跟在我后面就好,万事有我!】 【江云:@cx,@y,你俩出来吱个声啊!到底去不去!】 【y:不去。】 【江云:噢~周末不跟我们去玩,你是不是和那个女生表白了!是不是已经谈上了!】 【y:再煞笔退群了。】 【cx:什么女生?】 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头像,沈翊不由得一怔,擦头发的动作都停了,直接把毛巾放在桌上,开始两个手打字。 他点开陈枭的头像,私聊。 【y:别听他狗叫。】 【cx:他说的哪个女生啊?(>_<)】 【y:没有女生。】 【cx:好吧。(>_<)】 群里的信息还在不断弹出来,才点出去没几分钟,转眼就有99+了。 【江云:没人反对,那就是都有时间了!我买票了啊!!!】 【瑶瑶:买吧买吧,我明天也没什么事。】 【宇正:我去看你爬。】 【cx:明天几点?】 【江云:中午两点!!我一会把地址发你们!!明天速来集合!!】 见状,沈翊一愣,接着点进陈枭的聊天框—— 【y:你要去?】 【cx:你不想去?】 【y:你不是怕这个?】 【cx:嗯,所以你能陪我去吗?(>_<)】 【cx:你明天有时间吗?(>_<)】 看着他的接连弹出来的信息,沈翊禁不住地低声骂了句靠。 【y:怕你还非要去?】 【cx:明天见(>_<)】 沈翊:“……” 这玻璃心傻子怎么又菜又爱玩? * 次日中午,万里晴空。 周末的车流和游乐场都处于高峰状态,沈翊打车到的时候就迟了十分钟左右。 游乐场是新开的,沈翊在门口找他们的时候就看见很多门店都贴着新开业的活动。 夏日近三十五度的高温,沈翊穿的挺简单随意,白t加灰长运动裤,以及外搭一件黑色冲锋衣防晒外套。 江云舔着冰激凌,一眼就看见人群中惹眼的帅兄弟,赶忙招手:“沈哥!这这这——” 人到齐后一起进去,江云去自动机那取票了,五分钟后回来发给他们。 江云故作神秘地甩了甩印着满脸血的鬼脸票子:“看见没?这就是通往地狱的入场券!” 宇正在手机屏幕点了几下:“我打电话叫人送你去医院。” 营造的氛围被破坏了,江云啧了下:“你能不能滚啊!” 门口的npc是穿着条纹病服,头发凌乱的女生,脸上挂着职业假笑,对他们做出邀请的动作:“欢迎来到病院,我是你们看房护士,叫我秀秀就好。” 沈翊看了眼票据,鬼屋的主题是密室逃脱,离开的方式有两种,找到病例或者找到出口,最后就可以安全逃离这家精神病院。 几人排着队检票,陈枭走在后面,忽然拽了下沈翊的尾指。 “嗯?”沈翊怔了一瞬,接着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长廊,又放慢脚步回头看他,压低声音道:“怎么,这就怕了?” “是啊,我都看不见了……”陈枭走到他身侧,手背像是不经意地碰到他的。 秀秀走在前面介绍医院的状况,江云听得心里一直发慌,但好歹是能硬撑着把邓诗瑶挡在后面。 反正也没人会看见,沈翊心想。 于是他忽然伸手虚空抓了下,精准地抓住陈枭的手腕—— “就说让你别来吧。”沈翊的语气像是幸灾乐祸。 黑暗中,陈枭的眸光晦暗不明,抿着唇角,喉间溢出一声嗯。 秀秀把他们送到病房门口就消失了,由于四周无光,他们都打起了手电筒。 江云死要面子,硬着头皮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安慰:“瑶瑶别怕……我我我我我还在呢……” 第59章 宇正看了眼病房门牌号,凉声道:“只要不出意外,你今天都在。” “秀秀让我们找病例,那应该要进病房吧?”说着,邓诗瑶抬手拧了下圆头把手,顿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推开门后,尘埃骤起,众人成群结队地走进去。沈翊去了床头柜那拉开抽屉,只见里面装了不少血淋淋的眼珠子和鲜红的断指。 视线全都被沈翊的后背挡下,陈枭见他迟迟没作声,于是问:“怎么了?” 沈翊面不改色地把抽屉合上,淡淡道:“没什么。” 在搜查病房的时候,江云率先发现床底下有张白纸,他下意识就以为是病例,于是弯腰伸手正要捡起来,结果突然有一只血手从床底伸了出来—— “卧槽——” 他只来得及脸色大骇地骂了一句,紧接着就见床底爬出长发铺地的女鬼,身上病服被血浸染,动作僵硬又诡异地扑向他!! “草草草草草草!!!!护驾!!!!”江云胆子都要吓破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慌不择路地就冲出病房。 正忙着各自搜寻线索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就看见颤颤巍巍站起身的女鬼,嘴里还在不断发出嘶吼,然后下一秒就朝他们发了疯地冲过来! 邓诗瑶一声惨叫,沈翊反应极快,猛地拽住陈枭的手腕,众人接连跑了出去! 一场疯狂又刺激的追逐下来,沈翊才后知后觉这病房属于迷宫性质,加上这里昏暗无光的,只要关了手电筒就摸不着方向。 ——所以,他和陈枭走散了。 走散良久后—— 病院办公室内,陈枭打着手电筒,手指轻扣住把手拉开抽屉,只见里面静静放着一沓资料。 他拿出来看了眼,里面登记的就是他们五人的名字。 手机屏幕骤然一亮,上方弹出信息横幅。 【y:你人呢?】 陈枭将病例看完后,正要回信息,忽然察觉后面的窗帘动了动,随即发出微末的声响…… 眼看五分钟过去,沈翊看着迟迟未回复的消息,心里莫名生出急躁。 这路痴到底瞎跑哪去了…… 正当他要继续发消息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愣了愣,停下发信息的动作,回头一看—— 只见不远处的红光中站着一个略微模糊的影子,站姿歪歪扭扭的。 没等沈翊反应过来,接着就见那影子蓦地高举一把斧头,四肢以一种诡异又扭曲的方式冲了过来。 这场景有些骇人,眼看现下也无处可逃,沈翊赶忙拧开距离最近的病房把手,在npc追过来的下一刻!他猛地将门关上! “砰”地一声,沈翊动作极快地上反锁,旋即正要转头,蓦然就被身后的人拽进旁边的衣柜里—— 又是一声“砰”,狭窄的衣柜里挤着两个身形高瘦的男生,两人几乎是身体紧贴着彼此。 黑暗中,陈枭抬手捂住他的唇,低声道:“别出声。”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轻喷在耳尖,沈翊浑身僵硬没敢动,只闷声不吭地低头靠在他锁骨处。 在极度的寂静中,他们的心跳声格外明显,沈翊感觉浑身都在发热,于是又想仰着头,试图拉开些距离,起码不至于太过窒息沉闷。 但也就才抬了抬头,就听见衣柜猛地被拍了下,猝然发出巨响。 沈翊被惊得一颤,陈枭淡定地抬手按住他头,再次把他按进怀里—— “你特么……松手……”沈翊有些慌乱地抬手抵住陈枭的胸口。 “不行,我吓到了……”沈翊的唇在他手心里动了动,陈枭垂下目光,嗓音低沉又缓慢道:“外面有鬼,我不敢出去……” 他的气息也有些不稳,沈翊怔了片刻,又挣扎着说:“你先松开我啊,我看看鬼走了没。” 陈枭镇定自若地微微侧眸,视线瞥向缝隙外那双紧盯着他们的血红眼睛,接着平静道:“应该没有吧,要不你再等等?” “不等了,我要闷死了……”说完,沈翊就推开他捂在唇上的手,旋即抬起头,目光顺着柜门通风的那道缝隙看出去。 措不及防与那双血红的眼睛对上视线时,沈翊脸色骤变,但好歹是硬撑着没骂出声。 片刻后,沈翊默不作声地低头埋进他颈侧,手上还紧紧攥着他深蓝色格子衫的外套衣角。 陈枭内心不由感到好笑,声音极低道:“就说了别看……” “我让你闭嘴……” 率先逃出的人是宇正和邓诗瑶,江云是被工作人员送出来的。 剩下的两人躲过npc后,又在长廊末尾找到了秀秀,最后他们交出病例才算完成任务,安全离开病院。 江云作为最丢脸的那个,要去排长队买奶茶,回来时恨不能手脚并用。 “喏,你俩的茉莉绿茶……”江云边看着杯子上的标识贴,边说:“宇正喝的海盐柠檬、瑶瑶的椰奶芒果。” 沈翊接过后拆了吸管扎破杯面,脸色阴沉地吸奶茶。 “为什么这次好像就我最怕啊?”江云越想越气,“妈的,一出事全跑是吧?!沈翊你刚刚跑哪去了!” 忽然被问及,沈翊脑子里措不及防回想起刚刚在衣柜里,他跟陈枭挤在衣柜里…… 沈翊舔了舔唇,说:“我……我找线索去了啊。” “那班长呢?!怎么就看着我一个人被鬼追!怎么没人拉住我啊!”江云心有余悸道,“刚刚那玩意吓死我了!说扑就扑过来!我腿现在还软着呢!” 第60章 邓诗瑶忍不住笑了:“你个三千米长跑的人,我们怎么追你啊?” “就是,鬼都不想追你,”宇正说,“后面都追班长去了好吧。” “草……班长胆子这么大吗?”江云顿了下,又说:“不过也是,你们学霸都是唯物主义吧。” 沈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陈枭好像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怕过。 察觉到他那质疑的眼神,陈枭说:“其实我也吓死了。” 江云:“啊?” “那个npc一直追着我不放,还好沈翊找到我了。”陈枭不紧不慢地说,“我当时躲在里面都想叫人把我送出来了。” “噢……这样吗?”江云差不多信了这话,毕竟之前班里调完座位后看鬼片,在场的基本都知道沈翊是不怕看鬼片的。 听完这话,沈翊又想到自己胡乱钻进病房时,陈枭当时确实躲在衣柜不敢出来,想到这里,他也打消了刚才起疑的念头。 剩下的时间还挺多,江云拉着众人要去玩过山车,并且还提前去排队买了票。 沈翊本来不想去,但又顾及票钱都给出去了,不去白不去。 轮到他们上车的时候,陈枭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工作人员俯下身替他们检查安全带。 寂静的四周倏然响起机械运作的声音,紧接着车体猛地抖了几下,开始逐渐上升! 列车抖动着往上攀爬,江云憋不住地“嘤”了一声。 到达最高点时—— 顷刻间!列车从百米高空骤然滑落!一瞬间的失重感将他们所有人包裹! 狂风倏然刮来!同时还夹杂着无数道尖锐的惨叫声! 江云张着大嘴灌风:“啊啊啊啊啊啊——” 风将眼睛吹得生疼,沈翊下意识偏过头,手腕却被用力攥住。 沈翊一愣,艰难地眯着眼看他:“你、你干嘛……” 这一刻,他悄然无声地坠入深邃的眼眸,像是石子骤落静湖,泛起层层涟漪。 陈枭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有点害怕……” “你怎么什么都怕?” “可能是因为你……” 话还未说完,剧烈的风声淹没了后续话音,沈翊没能听清后半句说的是什么,只是条件反射地反手将他扣住,手心紧贴手心。 狂风在他们周遭呼啸而过,沈翊唯一能感知的只有陈枭那凌乱又近乎失控的脉搏频率。 他又忍不住瞥向陈枭,却见他素日平静的脸色在此时有了松动,与此同时,也正目光如深地盯过来。 狂风喧嚣中,沈翊声音很小地嘀咕道:“胆小鬼……” 结束的时候,江云连滚带爬地找垃圾桶狂吐,宇正无语地在旁边给他递纸巾。 邓诗瑶也有些后怕地坐在椅子上,捶捶发软的腿:“早知道不跟你们玩了……” 沈翊去买了矿泉水,回来后逐个分到几人手里。 他坐在陈枭旁边,顺手把盖子拧开才递过去。 江云手抖得拧不开瓶盖,想叫宇正拧,果不其然叫不动,于是试图叫沈翊:“好兄弟,快帮我拧拧。” 沈翊仰头喝了口水,莫名其妙道:“你自己拧啊。” “拧不动啊!”江云说。 沈翊淡淡道:“别装,三千米长跑第一。” “草,那、那你怎么给班长拧?”江云不乐意道,“他这人高马大的,你怎么就给他拧啊?!” “他……”沈翊一噎,余光里能看见陈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于是语气生硬道:“他20的仰卧起坐,你能有他虚?” “靠……那没有。”江云蔫了。 由于吐老实了,江云后面脸色惨白的没了兴致,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刺激项目却没敢去玩。 直到临近八点多后,众人才散了场,各自打车回了家。 第31章 高二4班,陈枭。 晚上十点半。 由于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沈翊画完手里的十几张速写,随即就去厨房搞了泡面,三分钟后端出来放在饭桌上。 手机微震几下,信息横幅弹出来—— 【cx:到家了?】 【y:嗯。】 【cx:吃饭没?】 【y:在吃。】 【cx:吃的什么?】 【y: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沈翊打开摄像头,随即对着碗里的红烧牛肉泡面拍了张照,然后发送。 【cx:怎么吃这个?】 【y:家里没吃的,懒得出去买。】 【cx:你家在哪?】 【y:?】 【cx:不能说?】 【y:[位置:万辉小区]】 【y:别烦了,吃面呢。】 【cx:别吃了,再等等。】 【y:?】 月色从窗外照进,桌上的习题册被合上,陈枭起身下楼。 陈康年刚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个苹果,边吃边问:“现在还要出去吗?” “嗯,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陈枭说。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 “知道。” 出门后,陈枭按照沈翊给的地址打车过去,路过时看见有家还算干净的店面,于是进去打包了份蟹黄馄饨,最后站在小区的保安亭外。 从陈枭发完那句等着后,沈翊还真就老老实实地没继续吃了,可硬生生饿半个多小时,他有点受不了,正想发信息问什么意思,屏幕上突然弹出电话。 第61章 他指尖正好落在接听键上—— “到了,下来吧。” 他的声音传出,沈翊没反应过来,怔怔道:“什、什么?” 陈枭看着不远处灯光通明的高楼,说:“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意思?” “给你买了吃的,不下来吗?” 电话那边陷入片刻沉默,沈翊回过神后外套也没穿,直接去门口那胡乱穿了双拖鞋,然后就急哄哄地坐电梯下楼。 晚间的风舒适清凉,沈翊在楼下抬眼环顾后,很快就在保安亭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赶忙跑过去。 看见他略微喘着气停在跟前,陈枭还举着手机在耳边,眼里有些笑意。 “不着急,我在等你。” 沈翊清了清发紧的嗓子,说:“你怎么来了?” 陈枭将手里的蟹黄馄饨递给他:“给你买了吃的。” “你……你就为这个?”沈翊错愕一瞬,紧接着蹙眉道:“大晚上的你瞎跑什么啊,又不识路的人……” “没瞎跑,你家离得又不远。” “那你又没来过。” “那我争取多来几次。” “……” 沈翊蓦然语塞,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偏开头。 “不要吗?”陈枭往前伸了下。 “要。”沈翊接过后,又迟疑道:“那,那你现在……” 陈枭看了眼时间,临近十一点了。他说:“回家。” “哦……”沈翊看着手里温热的馄饨,方才那点又惊又喜的开心在悄悄退去,心里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沈翊干巴巴地说:“那,那你回家吧。” “嗯,”陈枭点点头,说:“你先回去。” 话落,沈翊还是一声不吭地没动。 陈枭的唇角噙着一抹笑,轻声说:“怎么了?” “没什么,你走吧,”沈翊说,“我、我看着你走。” 说完,他又补充道:“看你走没走错路,没走错我就回家。” 现在天色不早,陈枭本来也没想久待,可一见他手里提着那份馄饨,眼巴巴地说要看着自己走,心里突然又有点舍不得。 陈枭抬手撩了下他额前的发丝,说:“快回家吧,吃完能不能早点休息?今天还熬夜吗?” 沈翊浑身不自在,但也忍着没躲,小声地说:“知道了,不熬夜,我睡早……” “嗯,那你很乖。”陈枭百看不厌他这副样子,最后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正准备离开时,沈翊却突然拽住陈枭的衣角,随即仰头在那唇角极快地印下一吻。 陈枭一怔,眉心微动,又垂眸看着他。 沈翊的视线胡乱游移,就是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别、别迷路了,你……回去吧……” 沉默片刻后,陈枭低声道:“沈翊……” “嗯?” “下次见面,可以有一个称呼吗?” “什么?” “也许,你可以试试叫我的名字。” “……”沈翊一时哑然,呆滞地说不出话。 他不合时宜地回想了下,自己似乎还真的没怎么叫过陈枭的名字。 陈枭没紧追不舍,反而笑道:“不过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然而在目送那道背影时,沈翊又紧张地抿了下唇,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枭!” 陈枭的步子一顿,回头就见他面红耳赤,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含糊起来。 “谢谢……” * 回到家后,沈翊坐在客厅的饭桌上,他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一半泡面给倒了,然后急不可耐地打开那份蟹黄馄饨。 浓郁的香味迎面扑来,沈翊却仍旧感到心脏狂跳不止。 ——这一切,缘故于陈枭大半夜送来的宵夜。 吃完后,沈翊把饭桌收拾好,去卫生间洗漱完进房间。 他趴在枕头上,握着手机看信息。 【y:到家了吗?】 【cx:嗯,吃完早点睡。】 【y:你也是。】 犹豫几秒,沈翊又打字补充道。 【y:晚安。】 看见这条信息时,陈枭不由想起方才在小区里的场景,脸色涨红的沈翊,结巴又艰难地说谢谢。 他有些忍俊不禁,看了几秒后才回复。 【cx:早点睡,晚安(>_<)】 * 一周后,朱婉清出差结束,晚班的飞机落地。 某天的凌晨三点,她到家时,沈翊正好起来喝水,两人碰了个正着。 客厅里开着灯,沈翊见到她一如往常的疲惫脸色,心里忍不住想要出言关心询问。 但朱婉清显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只是说了句喝完水就进房睡觉吧,然后就拉着小寸的行李箱进房。 两人也是如平常,没什么可聊。 早上,晨光熹微。 两人坐在客厅吃早点,朱婉清和公司的助理打了半小时的电话,挂断后才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我这几个月没在家,听陈老师说你的成绩上去不少。” 沈翊抿了口豆浆,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 “成绩上去是好事,下学期也要继续保持,不要总在学校里无所事事,我是送你去读书的,不是让你去玩的。” “知道了。” 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朱婉清盯了半晌后,接着放下手里的三明治,“下学期就是高三了,你有什么规划吗?” 第62章 沈翊坦言道:“没有。” 反正不管是什么规划,那都没有意义,毕竟只有朱婉清安排的规划才算是规划。 闻言,朱婉清不由得皱眉:“没有?那干嘛还让陈老师找我商量美术联考的事?” 话音才落,沈翊脸色一顿,表情茫然地看着她。 朱婉清的语气有几分意外:“你不知道?” 沈翊咽下那口温热的甜豆浆,才挤出声音:“不知道……” 陈老师根本就没和他提过关于联考的事。 “不知道也好,”朱婉清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我对你的重心本来也不在此,只是我和陈老师说过,等你的成绩能看了,我会同意联考的事。” “当时没指望你能做到,但现在看来,也不算无药可救。” 沉默片刻,沈翊忍不住道:“那我能问问,老师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吗?” “高二下学期,我出差前。”说完后,朱婉清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起身道:“我吃完了,你自己吃吧。” 沈翊捏了捏手里的三明治,低声道:“好的……” 回房换好衣服后,朱婉清在临出门前,看了眼还坐在饭桌的人,接着又开口:“高三了收收心,别做什么事都这副没精神的样子。” 沈翊怔了怔,点点头没说话。 朱婉清冷着脸道:“听见了就回答。” 沈翊才放下手里吃的,回答道:“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两人之间的交谈向来冷冰冰又不融洽,甚至围绕着一种谈判似的氛围。 沈翊早已习惯,可想到陈老师这么早就在为自己铺路,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意。 他把饭桌收拾好后,起身回房去整理昨晚的笔刷,软毛上的颜料都已经发硬,他用盆子装了热水放进去泡着。 打开书包的时候,沈翊才发现里面还有陈枭的草稿本,里面夹着那封绿色信封的情书。 难怪前段时间一直没找到,他还以为已经扔回去给陈枭了,后来都没注意去找,也没问起这事。 出于强烈的好奇,沈翊拿出来后拆了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紧接着就见端正的字体映入眼帘—— 沈翊同学: 你好,我是陈枭。 在高一上学期时,你第一幅排进公告栏的作品是《江南镇》,当时你能够在短短三个月里,还是无写生的状态下,画出如此优秀的作品,这令我感到由衷的敬佩。并且,我也从这幅画中看到了你除天赋外的实力以及努力,那是许多人都难以具备的坚持。 而自那后,你的画技更是越发精湛,公告栏的首位也逐渐被你优秀的作品占据。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我曾尝试过与你交好,虽然结果并不算理想,但我依旧默默地以你为学习榜样。因此我开始频繁地徘徊于公告栏前,在经过久而久之的鉴赏下,我更是对你怀有日渐久深的仰慕和崇拜。 在高二下学期时,你突然转进高二四班,虽然其中理由我无从得知,可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仍抑制不住地感到十分高兴。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下,我与你成为同桌,于是主动申请辅导你的学习,在亲眼看着你的成绩逐渐进步时,我的内心更是欣喜万分。 但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我后知后觉,自己对你的喜欢早就已经难以抑制。于是我心中再三思虑、字斟句酌后写下这封情书,也许信中会有词不达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深思后给我一个机会。 祝:万事顺意,身体健康。 高二四班,陈枭。 第32章 橘子,是挺甜的 静默良久后,沈翊抬手搓了把脸,手心里感觉一阵温热。 崇……崇拜? 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沈翊简直不可置信,年级第一的学习榜样吗? 所以以前的时候,陈枭每次站在公告栏那儿发呆,原来就是在看他的作品吗? 沈翊语塞凝噎,沉默半晌后把信折好,再塞进信封里。 但凌乱的心跳频率仍旧未能得到平静。 于是他拿起手机,找到始作俑者,点开聊天框。 【y:崇拜是什么意思?】 信息发出去后,很快就传来了回复。 【cx:今天才看吗?】 【cx:意思就是敬佩。】 【y:没问你这个意思。】 【y:你高一就在看我作品?】 【cx:是,你高一才进的画室,那时候就很喜欢你的作品。】 突如其来的直白,沈翊又感到脸上一热,赶忙继续追问。 【y:你高一就看我的画?】 【cx:你猜猜?(>_<)】 【y:?】 【cx:猜对有奖励。(>_<)】 【y:不说是吧?】 【cx:真的不想猜吗?(>_<)】 行,不说。 沈翊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接着起身去卫生间把刷子全洗了,最后放在阳台那晒着。 忙活片刻后,他回房换了套衣服,抄起手机就去玄关换鞋,准备出门。 在去陈枭家的路上时,沈翊顺便去水果店称了点橘子和火龙果。 他今天本来也打算过来找陈老师聊聊,毕竟联考的事,估计还是让老师费了不少心思。之前不知道,是因为没人说,但现在知道了,理应过来拜访下。 到的时候,沈翊站在铁门外,仰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如平时那样,依旧是半开着通风。 第63章 沈翊低头拿出手机,发信息。 【y:出来开门。】 【cx:你来我家了?】 与此同时,陈枭走到窗户前,微微探身往下一看,恰好与下方的人目光交汇。 沈翊单手拎着两袋水果,朝他散漫一笑,“怎么?不欢迎?” “我现在下来。” 话落,陈枭转身下楼,接着出去开门。 打量沈翊片刻后,陈枭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过来了?” “陈老师在家吗?”沈翊跟着走进客厅,边说,“我来找陈老师的。” 两人进来后,沈翊把水果递给他,“给你们买的。” 陈枭先是一愣,随即伸手接过:“怎么还买东西了?” “你先坐一会。”陈枭偏头看了眼沙发。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随便买的。”沈翊依言过去坐下。 “我爸出去买菜了,应该很快就回来。”陈枭把水果拎去厨房洗,顺便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沈翊接过温水,抿了口说:“那行,我等等。” 陈枭缓缓坐在他身侧,问道:“你今天找我爸有什么事吗?” “有啊。” “怎么了?” 沈翊勾起唇角:“你猜?” “……”陈枭没绷住,跟着笑了下,“这也不告诉我?” 沈翊说:“就不告诉你。”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陈康年拎着菜进屋的时候,抬眼就看见坐在沙发的两人,先是愕然一瞬,接着一笑:“沈翊来啦,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没呢,怕您忙。”沈翊起身打了个招呼,又说:“今天本来有事想找您聊。” “行,那我把菜放放。” 从厨房出来后,陈康年坐在他们对面,打量两个男生几秒后,问道:“平时在学校忙,还没注意问你们,关系都这么好啦?” 沈翊的脸色一顿,有些心虚道:“没啊,就、就同学的关系……” “噢,之前你还和我说跟他合不来呢,”陈康年说,“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同学间多说说话,闷着自己才不好呢。” 沈翊眨了眨眼,点点头嗯了声。 陈康年将话题转回来,问:“那就说说吧,今天有什么事啊?” 话音才落,沈翊斜睨一眼还坐在旁边的陈枭,面无表情地清了清嗓子。 这暗示十分明显,但陈枭显然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剥了个橘子递过去给陈康年。 陈康年接过后,吃了口:“挺甜的,陈枭买的吗?” “沈翊买的。”说完,陈枭又拿起一个橘子剥。 “来就来吧,带什么水果啊?”陈康年忍俊不禁道,“不过你买的挺甜,下回我也买点放家里。” 没把某人赶走,沈翊内心暗骂他几遍,脸上又面不改色道:“没事,您喜欢的话,我下回再买也行……“ 陈康年又追问道:“不打紧。你先说今天什么事。” 闻言,沈翊沉默地看向陈枭。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静谧,陈康年抬眼看了看他们,随即了然。 “陈枭啊,你要不先回房坐一会。” 被紧盯了几秒后,陈枭把剥好的橘子塞进沈翊手里,“行,那你们聊。” 说完,他动作干脆地起身,接着头也没回就上楼去。 目送他房门紧闭后,沈翊这才放下心,开始聊正事。 “我妈回来了,她今天和我说了联考的事。” 陈康年点点头,平静道:“那她怎么和你说的?” “嗯……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收收心什么的。”沈翊想了想,又说:“不过您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陈康年抬眼看着他:“告诉你,那你压力不是更大吗?” 沈翊笑了下:“也没事,大不到哪儿去。” 陈康年又问道:“那高三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种类似的问题,朱婉清今早的时候问过他,但沈翊被她驳回惯了,所以渐渐的就没了聊这种事的想法。 可即使换作陈康年来问,沈翊依旧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 沈翊吃了口橘子,边说:“没呢,我还没想过。” 闻言,陈康年说:“那正常,你现在才刚结束高二,想不到那么远。” 沉思片刻后,陈康年又问道:“那你高三要集训了吧?” “啊……”提到这个,沈翊有些犯愁,“不知道我妈同不同意呢……” “没事,我回头和她商量下,看看能不能说通。”陈康年话音顿了顿,接着说,“不同意也没事,到时在学校多练练也可以。” 这很显然是在安慰他,于是沈翊说:“对,都差不多吧,在哪里都是练。” “那你有没有中意的美院啊?” 沈翊一愣:“美院吗?没有吧……我都没了解太多……” 毕竟高一时,成天就一心扑在画室练画,高二又大多时间补习、练画一起忙活,确实也分不出太多时间去兼顾别的。 “也没事,到时一块看看,这个得了解了解。” “嗯行,我回头就看看,有合适的就和您聊聊。” 两人吃完手上的橘子,话题也差不多结束。陈康年起身,说:“我先去做饭,你要不上楼找陈枭玩一会?今天在老师家一块吃个饭吧。” “没事,您不用管我的。”沈翊摆摆手,然后跟着起身,去楼梯上二楼,“那我就先上去一会,您有事就喊我。” 第64章 陈康年应了一声,直接去了厨房。 上二楼后走到房门前,沈翊抬手敲了敲门,接着就见门一开,两人对视一眼。 “怎么,不请我进去?” 陈枭往旁边挪,说:“请。” 房间还是和第一次来时一样,但那个玻璃奖柜中多了一枚金牌,是前段时间文艺赛的金牌。 沈翊站在柜门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里面的各种奖项,大多还是竞赛占多数。 陈枭还在桌前收拾画材,他把手上的那一大把笔刷整理好后,用皮筋捆住放进底下的木箱里。 看完各个年龄段的奖牌后,沈翊回头瞥了眼,正见他在盖箱子,然而就在合上的那几秒里,沈翊隐约看见了一闪而过,层层叠起的绿色边角,但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 “你在干嘛呢?”沈翊走过去问他。 “收拾画材,昨天洗的,今天放回去。” 陈枭将盖子的卡扣扣上,接着把木箱推进桌底下,起身道:“你今天来,就为了找我爸吗?” 闻言,沈翊勾起唇角,戏谑道:“那你觉得我来,是为了什么?” 陈枭故作为难道:“猜不出啊……” 沈翊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语气,“那我来猜猜,某人藏多久了。” 陈枭点点头,好整以暇地靠着左边,说:“嗯,你猜,猜中有奖。” 沈翊短暂地思考几秒,才说:“高一?” 陈枭抿唇笑着,沉默不语。 “初一?” 说完,沈翊又有些不确定,“也不对啊,初一你哪能认识我,我高一才进的画室……” 信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高一时的“学习榜样”,按理说初一时,沈翊自认自己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学渣,成绩排名也是垫底,陈枭没道理会注意到他。 “初一,就不能认识了吗?”陈枭语调缓慢,淡淡道:“初一的时候,你在8班,班级成绩最高排名是45,最低是51。” 沈翊怔了半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是你、你怎么……” 连这个都记得?! 沈翊蹙着眉,犹疑道:“那你是初一就……” “不对吧!你初一怎么可能?!”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可能性太低了,初一哪有喜不喜欢的,毕竟才那个年纪。 那总不能,陈枭还以学渣为学习榜样? 纠结半天,沈翊没能追问出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心急。 “快点说,你那些想法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枭镇定自若,淡笑着看他,“你再猜猜。” “不猜,烦死你了,快点啊……”沈翊催促他,接着开始口不择言,“不是高一、又不是初一,难道是一年级不成?” 话音刚落,陈枭眼里的笑意更甚。 沈翊不悦道:“笑什么啊?” “没,觉得你很可爱。”陈枭抬手搭在他头上,摸了摸松软的发丝。 这话让沈翊不禁脸上一热,接着脸色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能不能别瞎说了,正经问你话呢……” 他抬手去拨开陈枭的,结果反被握住手腕,想抽回都没能抽走。 陈枭一下一下地轻捏着他腕骨,紧接着在他嘴角微沉时,缓缓低头含住他下唇,力度很轻地吮了下。 含笑的话音紧随而至—— “是挺甜的。” 沈翊愣怔着,不解道:“什、什么?” “橘子,是挺甜的。” 第33章 我来找你。 良久后,房内的寂静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陈康年的声音不高不低,“出来吃饭啦。” “好,就出来。”陈枭缓缓直起身,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床上的人,淡淡道。 说完,陈枭松开沈翊的手腕,指腹在他湿润的唇角一抹,将水渍不着痕迹地抹去。 沈翊涨红着脸色,反手推开后,心脏还在紊乱地砰砰直跳,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连头发都有些凌乱。 “你特么……”他整个人都热得慌,边擦着嘴边含糊地骂了句,“你啃个没完,想死吗?” 这声质问因为他断续又沉闷的呼吸声,变得没有半分强硬的意味。 “不啃你,吃饭。”陈枭的目光在他恼羞成怒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伸手把他那撮翘出来的头发丝给揉了进去。 “滚啊……”沈翊偏头躲开他。 陈康年盛了汤,两人下楼后,沈翊特意坐在了陈枭的对面,连吃饭的时候眼神还带着几分幽怨地瞥他。 后者镇定自若,偶尔还夹点菜放进他碗里。 沈翊心里一惊,先是忐忑地看看陈康年,接着又警告似的盯向对面那个有恃无恐的人。 “今天好像有点热啊……”陈康年边说着,起身去沙发的茶桌那找空调遥控器,“空调开低点吧,我看沈翊都热红脸了。” “啊?”忽然被点名,沈翊表情明显慌乱些许,支吾着说:“没、没事啊,我就是……” “现在凉快点了吗?”陈康年调低温度后,回饭桌坐下,接着又看向陈枭说:“你房里刚刚没开空调吗?” 陈枭抿了口排骨汤,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说:“下次一定。” “没事,我真的没事!”沈翊说,“不热!一点都不热!” 但不管他如何辩解,这些话在陈康年看来都只是他过于拘谨,所以才这么说的。 第65章 于是陈康年点点头,也安慰地说没事,七月的天气确实很热。 吃完饭后,陈康年本想送沈翊回家,但沈翊没想给人添麻烦,于是坚持婉拒后打了招呼就准备回家。 陈枭洗好碗后,出来送他。 两人相隔一道黑色半身高的铁门,沈翊转头说:“别送了,我回去了。” “嗯。”陈枭仍站在门前,似是要目送他离开。 两人沉默地对视几秒,沈翊的视线掠过里面的客厅,见陈康年没在,于是才迈步凑近铁门边。 他声音极低:“刚刚忘了,我有个事没给你说。” 陈枭眉宇微挑,也站过来些。 “怎么了?” 话音才落,陈枭的衣服领口措不及防被攥住,紧接着整个人被往下拽了些,侧脸被不轻不重地亲了下。 沈翊趁机偏过头凑近陈枭的耳边,语气含糊道:“晚上给我发消息,我要回家了。” 说完,沈翊松开陈枭,转头就走。 * 晚上十点半,把最后一张速写画完后,沈翊将一堆画纸整理好塞进桌子的抽屉里,接着起身去床边拔掉手机的充电线,摁亮屏幕看了眼信息。 果不其然是陈枭发来的,但他方才在练画,就没留意看。 【cx:到家了吗(>_<)】 【y:在家,刚才没看。】 【y:你老发这干嘛?】 【cx:不可爱吗?】 【y:?】 【cx:好吧。(>_<)】 【cx: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发了。】 【cx:本来觉得挺可爱,以为你也会喜欢的。(>_<)】 “……”沈翊深吸着闭了闭眼,接着回复他。 【y:爱发就发,随你便。】 【cx:好耶。(>_<)】 “靠……” 沈翊绷不住地笑出声,接着说要去洗澡,然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放。 但屏幕又亮了起来,依旧是陈枭的信息横幅—— 【cx:好吧,本来想找你说话的,但现在都很晚了,你一会洗完澡就要睡了吧?】 【cx:洗完早点睡(>_<),不聊也没事,你能多睡一会就好。】 沉默几分钟,沈翊找完衣服后,木着脸拿起手机去卫生间。 【y:聊什么,发。】 【cx:你不是要洗澡?】 手机放在洗手池的边上,过了十几分钟后,沈翊边搓着满头的泡沫,边偏身看过来。 【cx:你真在洗澡?带手机了吗?】 【cx:算了,你先洗吧。】 看到这句话,沈翊顿时焦急起来,拧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泡沫,接着在屏幕上打字。 【y:?你就为和我废这个话?】 【cx:洗吧,不吵你了。】 【y:想说就说,别给我犯煞笔。】 【cx:没,逗你玩的,去洗吧(>_<)】 手机上滴了满屏的水滴,沈翊抽了张纸巾擦干,随即继续去洗澡。 愣是在卫生间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沈翊穿着身短袖短裤出来,一手擦头发,一手在打字回复信息。 【y:你人呢?】 【cx:在等你(>_<)】 【y:别等了,睡觉吧。】 【y:明天找你聊。】 【cx:好的(>_<)晚安。】 【y:嗯,晚安。】 * “砰——” 一道物体落地的声音响起,紧随而至的就是小男孩的哭声。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沈翊猛然惊醒睁眼,坐起身扫视房内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床边这个哭闹不止的小孩身上,他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脚边是打翻的颜料盘…… “靠!你谁啊!”沈翊错愕后就是一阵怒火烧起来,他掀开被子下床,抬眼看向被打开的抽屉,里面的画纸也都被翻了出来,地上还有几张被撕成边角碎,还有的被揉成皱巴巴的纸团。 “妈妈!!”小男孩边哭着边想朝房门跑去,但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拎住后领子。 沈翊拽住他,阴沉着脸问:“谁特么让你进来的?!” 房间里的骚动引起外面的注意,坐在客厅的两个大人赶忙起身开门进来,正巧就见沈翊揪住那小孩子不放,脸色难看的跟要动手似的。 站在后面的女人率先出声,她推开堵在前边的沈家峻,急忙过来拖走自己的孩子,语气有些责备的意味:“哎!你别欺负弟弟啊!” “我……”沈翊瞥见门外的沈家峻时,反驳的话戛然而止。 沈家峻先是去安慰了几句小男孩,接着才冷声开口:“一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呢?” 这质问让沈翊哑口无言,他干脆偏开头不说话,直接让房内的氛围僵持住。 “算了算了,可能也是文文不小心惹哥哥生气了,”女人将怀里的孩子安慰好后,露出友好的笑容说:“瑞文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呀?” “不好意思啊,他就是想找哥哥玩,不是故意的……” 沈家峻不耐烦道:“行了,都十点多了还睡,你每天在学校难道也是这个德行吗?” 沈翊对这几句话置若罔闻,只看着女人问:“你谁啊?” 这女人的年龄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唇上涂着深色的口红,脸上画的妆容也精致。 她嗓音挺温和:“你好啊,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叫我方阿姨就好了。” “……”沈翊有些迟疑地打量她片刻,正想问问同事为什么要来家里?为什么还要放你儿子进我房间? 第66章 但沈家峻显然无心继续聊下去,摆摆手说:“行了,小孩子哭哭啼啼的烦人,你醒了就带弟弟出去玩会。” 沈翊惊愕道:“我带他?!” “他才五岁,比你小这么多,你带带他怎么了?”沈家峻的语气也沉了下来,这意思明了,如果说不通就要再次争吵起来的架势。 沈翊瞥向还在擦鼻涕的小男孩,心里全是不痛快,接着一言不发地去卫生间刷牙洗脸,还得把房里收拾干净。 最后,他还是被沈家峻强行塞了个小孩,手机里又收到转来的二百。 这钱说是带孩子出去吃点东西,但又不能乱吃。 万辉小区里没什么可玩的,除了那一圈的运动设施里有几个秋千外,其他基本不符合小孩玩。 沈翊懒得出远门,只把他往秋千里一塞,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 “哥哥,你推推我呀……”小孩有些委屈,秋千一直都是靠自己用力气晃来晃去,别的都有家长在后面推。 沈翊抬眼看过去,淡淡道:“不玩拉倒,回你家去。” “我不我不我不!!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沈翊受不了地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下,“闭嘴,再哭我揍你了!” 秋千晃了几下,他立马停了哭声,又催促道:“哥哥,你再推推,再推推!!” 沈翊再无耐心,沉着脸说:“不玩就走,打电话叫你妈来接你。” “我不想回去!!哥哥再陪我玩会吧!” “不陪,别叫我哥。”沈翊说,“我不是你哥。” 哪来这么个便宜弟弟,沈翊心道,要是真有,还敢这么调皮,早都给他揍老实了。 小孩气哄哄地争执道:“那你也不许叫我死孩子,我叫方瑞文!” “哦,玩够没?”沈翊伸手把他抱出来,说:“玩够就出来。” 方瑞文在他手上不停扭动,试图挣脱,“别抱我啊!我还要玩!!!” 但沈翊力气比他大,直接把他拎出来放地上,然后看着他在地上打滚。 沈翊毫不留情道:“那你在这哭吧,哭够了再回去。”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哭,接着哭,”沈翊坐在椅子上,姿态懒懒散散,“我那盒水粉四百多,你给我糊地板,我没揍你已经是发善心了。” 眼看泼皮耍赖行不通,方瑞文只能哭蔫了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沈翊身边,推推他腿:“哥哥,我想喝水……” “那你回家喝。”沈翊看着手机,回答道。 “你能不能带我去买水喝啊?我想喝奶茶啊……” 沈翊:“那你别想。” 方瑞文抽了抽鼻子,眼泪说掉就掉下来。 “哎,行了……”沈翊啧了声,接着起身说:“你妈不让你乱吃东西。” “没关系的,不喝冰的就好啦……”方瑞讨好地拉住他尾指,边晃着说。 无奈下,沈翊只能带着他出小区,去附近找了家奶茶店,给他点了杯橙汁,还是不加冰的。 但方瑞文还是不满意,嚷嚷着要喝冰沙,沈翊说打电话把他妈叫来,这才老实地坐在位置上不吭声了。 手机屏幕里弹出信息横幅,是陈枭发来的—— 【cx:昨天睡得晚,今天这么早起来?】 【y:别提了,带孩子呢。】 【cx:哪来的孩子?】 沈翊打开摄像头,对着在喝橙汁的方瑞文拍了张照片,然后发过去。 【y:[图片]突然冒出来的,还糟蹋我四百多的颜料。】 【cx:你揍他了?】 【y:你觉得呢?】 【cx:谁家的小孩?】 【y:我爸同事的,大清早把我打发出来带孩子,我就是个保姆。】 【cx:在哪呢?我来找你。】 -------------------- 沈:别想,别哭,别烦。 陈:懂了,他说想见我。 第34章 你不怕就行。 刚看完这条信息,沈翊还没来得及回复,方瑞文一个不留神就把橙汁打翻,很快就流了一地。 “啧……”沈翊把手机揣进兜里,赶忙抽出纸巾铺在桌上,起身过去把他拉开,却见他衣服上都是碎果粒。 “你就不能安分点?”沈翊内心烦躁,气得闭了闭眼,随即回头和拿着扫把过来的店员道声歉,接着把人拽出去。 方瑞文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橙汁,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沈翊斜睨他一眼:“这话不用和我说。” 话音才落,就见方瑞文还真的挣脱他手,小跑着回去和在拖地的女店员小声道歉。 “姐姐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小孩调皮属实常见,但好歹是有个认错的态度,女店员不悦的脸色缓和了些,说:“没事,你衣服都脏了,快跟你哥哥回家吧。” “知道了姐姐……”说完,他就红着眼睛,有些委屈巴巴地走过来,又抓住沈翊的手,“哥哥,我道歉了……你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这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好继续冷着脸,偏偏方瑞文长得也算可爱,眼睛圆溜溜地瞪着,里边攒满了泪水。 沈翊拿了张纸巾给他擦脸,语气还有些冷漠“能不能安静一会?” “不敢了……”方瑞文不禁担忧道,“哥哥,你可以别和我妈妈说吗?” 第67章 闻言,沈翊哼笑一声:“你还知道怕你妈?” “怕的……怕她生气,所以你能不能别和她说?” 沈翊有意吓唬他:“那我要是和她说了,会怎么样?” “不行的……”方瑞文急得在他身边跺脚又绕圈。 “文文!” 后边忽然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随即她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急急忙忙跑过来。 沈翊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被撞开,方瑞文也被拽走。 方阿姨脸色担忧地打量着儿子,见他红着眼睛,身上的衣服湿了,又散发着一股子的橙汁味。 她顿时来气,扭头看着沈翊,“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可你也没必要这么欺负人吧!”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的轿车开过来,停在边上,沈家峻拉开车门后,朝他们走过去。 “怎么回事?”沈家峻皱着眉,在见到方瑞文一身果汁时,脸黑得彻底。 沈家峻斥责道:“让你带个孩子,你也能搞成这样?!” 方瑞文缩在女人怀里,小声说:“不是的,不是哥哥……” “别怕,妈妈在,妈妈给你做主……”方阿姨摸了摸方瑞文耷拉着的脑袋,安慰道,“妈妈带你回家,不让别人欺负你好不好?” 方瑞文小心翼翼地抓住她手,还试图辩解:“哥哥没有……” 当即就被泼了一头冷水,沈翊脾气顿时上来了,“那你意思是,我给他泼的一身吗?” 方阿姨缓缓站直身,又将孩子护在身后,“瑞文的身体很不好,你就算不喜欢他,也没必要……” “是没必要啊,”沈翊直接打断她 ,“况且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带他玩。” 一番争执的话语里掺着直白的刺,方瑞文被刺痛得一脸错愕,不免有些伤心,“哥哥……” “那你就欺负小孩?!看看你干得什么事!”沈家峻听了这话,已然气急了要动手的模样。 沈翊脸色阴沉道:“我欺负他?那今早谁让他进我房间的?” 见父子俩要吵起来,方阿姨这才讪讪打和场:“没人让他……” 沈家峻冷声道:“我让他进的,怎么了?” 沈翊对沈家峻向来感情浅薄,况且他心里本就被压着一口气,现在倒也是忍不住了:“那你怎么不让他进你房间?”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沈家峻扬起的手就想落下,但被方阿姨匆忙拦住。 她劝说道:“算了算了,我带文文回去吧,这事……” 方阿姨看了看表情毫无动容的沈翊,迟疑道:“就到这吧,我以后不来就是。” 沈家峻重重地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接着说:“长得什么本事,没大没小……” 沈翊反问道,“我怎么就没大没小了?” 沈家峻怒声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在氛围再次紧绷的时候,方阿姨又拖又拽地拉着沈家峻,好声好气着才把人劝进车里。 奶茶店门口独留沈翊一人,他目送车子扬长而去时,方瑞文还有些依依不舍地打开车窗,朝外边看。 待静默片刻后,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沈翊拿出来一看,就见陈枭打了个电话过来,他调整了下语气,接着摁下接通。 电话两头都安静三秒左右,陈枭先开口:“你在哪呢?” 沈翊说:“在……小区外面的奶茶店。” “那刚刚怎么没回我?” “没看……”沈翊看了眼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只觉心烦意乱。 “怎么了?不高兴吗?”陈枭说,“那我现在来小区找你。” “不用。” 通话又默然半晌,沈翊走过马路的另一头,才又开口:“去春煦公园吧,我在大门口那边等你。” “好。” 约莫过了半小时左右,陈枭在公园入口旁的一家便利店门口看见了沈翊,走过去后就见他还在低头看手机。 陈枭纳闷他在看什么这么入神,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手机屏幕停留在他们的聊天记录界面。 “等很久了?”陈枭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解释道:“路上顺便买了盒颜料,加上堵车就来迟了些。” 沈翊扫了眼透明的袋子,蓦地皱着眉:“你买颜料干嘛?” “不是说那小孩把你的弄坏了?”陈枭直接将袋子挂在他手腕,“我给你买,别不高兴了。” 那袋子沉甸甸的,沈翊阴沉的脸色得以缓和些许,但皱紧的眉头未曾松懈,“你闲的吧,浪费什么钱?” “不浪费,反正你也要用。”陈枭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要进去逛吗?” “我可没说喜欢用这牌子的。”沈翊把手机收好,随即起身回头瞥了眼公园的大门口。 接着,他说:“随你便,反正我也闲着。” 近期暑假,公园里大多都是小孩在玩,人潮拥挤的很。两人没去大广场那带,沈翊带着陈枭去了那条人少的路径。 他显而易见的心情不好,陈枭坐在他旁边,手里一下一下轻捏着他微突的腕骨,问道:“那小孩做什么了?让你这么不高兴。” “一个小孩能怎么我?”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不服气中还有满腔的不悦。 陈枭又问:“那是怎么了?” “就是,”沈翊顿了顿,盯着地面出神,低声说:“烦着,我不高兴。” 说完,他忽然侧过身,抬手就搂住陈枭的脖子,低头埋进颈侧里,语气含糊地重复:“不高兴。” 第68章 陈枭看了眼他的后背,抬手覆上,轻缓地抚着,说:“那谁欺负你了?这么不高兴。” 沈翊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矫情的人,长这么大眼泪也没掉过几颗,但现在听见这句语调平淡的询问时,眼眶却蓦地发热,喉间更是弥漫着苦涩。 短暂的沉默里,沈翊深吸着调整呼吸,胸口也随着呼吸渐渐起伏着,鼻息间嗅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极淡的茉莉香。 良久,沈翊隐约感觉像是在从陈枭身上汲取平静的气息般,所以连带着自己烦躁不悦的情绪都逐渐趋向平静。 于是,他又有些贪心地在颈侧处蹭了蹭,搂住的力度也在渐渐加重。 直到一个渺小的念头在心间蔓延生长,沈翊此刻只想不管不顾,什么也不做地和陈枭待着,并且更不需要任何的只言片语。 期间,陈枭默不作声地任他抱着,手上也没停过,一直安抚似的给他拍拍。 持续半晌后,沈翊才缓缓推开他,说:“得了,哄小孩呢你。” 陈枭抿唇笑了下,坦然道:“嗯,哄你这个不高兴的小孩。” 沈翊提醒道:“我都快17了。” 陈枭点点头:“17也是小孩。” 两人在木椅上坐到下午七点多,天色开始临近昏暗。 路径上的人开始变多,沈翊顺道问了句他吃没吃饭,陈枭说出来前没吃,他就干脆带着人去广场那找馄饨摊子了。 时隔多日没见,但老板似乎还记得两位常客,脸上也露出喜色:“小孩子是不是放假了呀?前段时间都没见你们俩。” 沈翊随口答:“嗯,前段时间作业多呢。” “那还是两碗馄饨吗?”老板问。 “是。”沈翊刚要拿手机,陈枭就已经娴熟地把钱付了。 两人如往常坐在矮凳上,小方桌上依旧是筷子罐和一瓶辣椒酱。 馄饨上来后,沈翊惯性地打开辣椒罐,毫不犹豫地挖了两大勺倒进碗里,清汤瞬间搅合成红汤。 近距离的面对面,陈枭能很清晰地闻见那股浓郁的辣椒味,于是问:“这么喜欢吃辣?” “嗯……”沈翊才吃了第一口就被辣得有些受不了,舌尖又疼又麻,辣椒带来的痛感似乎在麻痹他的大脑一般,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但吃到一半时,沈翊觉得还挺上瘾,又想掀开盖子挖点。 陈枭抬手压着盖子,面不改色地淡淡道:“不能吃这么多。” 两人的目光对视片刻,沈翊默默收回手,没说什么,只闷声不吭地吃完剩下的。 两人在广场散步的时候,一如既往是人声鼎沸,dj歌曲响天震地,热闹非凡。 但沈翊仍感觉心里那阵不痛快似乎没有消散多少,以至于一天下来都是面无表情,兴致缺缺。 绕了大半圈后,陈枭忽然伸手牵住了沈翊的。 沈翊的脚步一顿,转头问道:“干嘛……” 陈枭缓缓扣住他的指缝,淡定从容地回答:“牵你。” “这儿都是人……” “人多就不能牵了吗?” “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陈枭眸中微动,垂下视线看他:“你怕?” 沈翊怔了片刻,接着也使了劲儿,两只手的指缝间紧密地缝合。 他偏开头,又直视前方的路,语气像是无所谓的淡然,“你不怕就行。” 傍晚的天色,他们在拥挤纷乱的人海中默不作声地十指相扣,肩并肩的悠闲步伐不紧不慢,连地上一掠而过的影子都是紧紧相依。 沈翊这才感受到,他并不是那么讨厌热闹和喧嚣的地方。 但前提是,如果陈枭也在的话。 第35章 还好有你带路。 晚上临近九点,陈枭到家时,客厅的电视在播放新闻。 陈康年坐在沙发上,问他:“去哪玩了?怎么才回来?” “春煦公园。”陈枭走近后,回答道。 闻言,陈康年不再追问什么,伸手从桌上拿了两张画展门票,“我明天有事,画展就不陪你去了。” “不过还有一张票,你可以问问沈翊去不去,他应该会感兴趣。” 每次悠长假期时,陈康年总会留意一些艺术个人展,如果看到中意的画风就会买票带陈枭一起去逛逛,毕竟他也并不赞同陈枭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不出去走动,也没有多余的兴趣爱好。 只是陈康年作为美术老师,偶尔也会去同行好友的画室帮忙指导学生,不过这种临时更改的情况并不多见,陈枭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平静地接受。 陈枭垂眸看了眼随即接过,语气淡淡:“行,我等下问他。” “别耽搁太晚回来,注意安全。”陈康年提醒道,“出去玩也要记得时间,知道吗?” “知道了。” 短暂的交谈后,陈枭上楼去洗澡,等从卫生间出来后,他去床上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叮——” 房内骤然响起铃响,沈翊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机,由于手上都是炭灰,他只能翘着尾指去划动屏幕。 接通后,陈枭问:“在忙吗?” “不忙,在画速写。” 陈枭的手指压着桌上的票,淡淡道:“那明天有时间吗?” 沈翊一愣:“怎么了?” “想问你,要不要去约会。” “什么?”沈翊还当听错了。 听见那茫然的语气,陈枭举着手机在耳边,脸上露出无声的笑意,改口道:“没,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画展。” 第69章 静默片刻,沈翊依旧不解道:“哪来的画展?” “我爸买的票,他没时间,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去。”陈枭说,“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就……” 一听见是陈康年买的票,沈翊顿感来了兴致,蓦地坐直就追问道:“画展办在哪啊?” “也在阳城,不过离得有点远。” “明天吗?”沈翊说,“明天几点?” 陈枭预估了下其中的路程时间,片刻后才说:“十点吧,我在6号公交站等你。” 沈翊回头瞥向身后,桌上还放着一叠练习画稿。 今晚练挺久了,明天歇歇应该也不影响,沈翊心想。 随即,沈翊没再做多犹豫:“那行,我明天应该没事。” 陈枭若有所思地看着票上蔓延的细致花纹,声音沉沉地嗯了一声,又说:“那就明天见。” * 翌日上午,不巧的是阳城下了一场短暂的蒙蒙细雨。 好在昨晚特意定了闹钟起早,沈翊赶到公交站的时候,还比陈枭来早几分钟。 陈枭远远走来后收了伞,接着站到他的伞下,“等很久了吗?” “不久,”沈翊看了眼时间,说:“也就一小会。” “昨晚睡得晚吗?起早困不困?”陈枭与他肩侧相碰,低头问道。 由于陈枭的个子高出一些,沈翊把伞举高后,又动作十分自然地倾斜几分,这仿若是一个惯性的动作。 他哼笑一声:“瞧不起谁呢?上学那会还六七点起来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聊了几句,公交车很快到时间开过来,司机暂停在路边时,前后门同时打开。 沈翊收起伞后,和陈枭一起上车。 车内开着空调,加上雨天的降温,冷意更甚。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沈翊靠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层模糊又凌乱的水雾。 然而刚刚才说过“不困”的人,此时却感到困意沉重,沈翊无聊地盯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街道,没一会就忍不住打起哈欠,眼皮也颤颤巍巍地一睁一合…… 公交车的车速还挺快,陈枭见他眼皮耷拉着,脑袋还时不时地晃来晃去,动作的幅度虽然不大,但看着倒是很呆。陈枭盯了片刻后,又担心他会不留意撞到车窗,干脆就坐近了些,方便他靠着。 头顶上方的空调吹出白色的冷气,陈枭悄无声息地扣住了他有些冷的手心,力度不轻不重,只是为得不吵醒他。 车内时不时还会响起广播的站路提醒,随着车上的人越来越多,车内也变得拥挤,站道里持续了很长一阵的吵闹声。 一小时后到站时,沈翊在睡梦中被轻轻摇醒,随即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陈枭,估计是没睡够的缘故,还臭着脸皱紧眉头。 “下车,到了。”陈枭说。 画展地点在距离三公里左右的商业广场,处于人流密集的高峰地。 为了避免某个路痴会被人流冲散,沈翊下车后就拉着陈枭,所以只能单手拿着手机看导航。 陈枭任由他带路,可看见他拿着手机,又站在原地兀自转了一圈找东南西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抿着唇笑了下。 沈翊眼神茫然地抬头:“干嘛?” “没。”陈枭忍笑道,又问:“你以前,也是这么看导航的?” “不都这么看吗?”沈翊还挺理直气壮,“那不然怎么找方向?” 陈枭适时地露出几分恍然,点头附和道:“确实,还好有你带路。” 找到画展中心后,两人在一楼检票就进去逛了圈,但大多数都是抽象派作品,沈翊偏好印象派的油画风,于是后面又上了二楼。 当目光某幅油画风的河流时,沈翊赶忙拽了拽他的手,小声说:“你看,光影画得好牛逼。” “嗯,还好。”陈枭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随即,沈翊又带着他去看另一幅名为《望青山》的作品,不禁眼前一亮,毫不吝啬地称赞道:“我靠,你看这个,加了石英砂的!肌理画好看吗!” “嗯,还行。” “那你看这个!《远海中》的波澜涟漪处理的是不是很细节!” “嗯,细节。” “……”沈翊面无表情地瞥了陈枭一眼。 对视几秒,陈枭偏开头,声音很轻地笑了一声:“你说的都对啊。” 沈翊暗暗用圆润的拇指扎了扎陈枭的手心,语气有些不满,“干嘛就我一个人说,你不喜欢看展?” 陈枭淡淡道:“喜欢和你看。” 沈翊只觉得这话是敷衍,于是嘁了声:“骗人,我可没见你有多喜欢。” “怎么会,真的喜欢和你一起看。”陈枭耐心地再次解释道,“只是我喜欢的画不在这。” 沈翊一愣,好奇地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画?” “是哪位著名画家吗?”沈翊沉思片刻,又问他。 陈枭没思考很久,语气也挺认真:“我觉得他以后会是。” “谁啊?” “你啊。” “靠……”沈翊怔了怔,随即顿时笑起来,抬手握拳不轻不重地捶在他肩膀,“又胡说八道什么?” “没胡说八道,我觉得你的画最好看、最厉害。”陈枭的语气不似说笑,“以后,我也会在画展看见你的画,到时候我就有喜欢的画展作品了……” 沈翊再听不得半个字,赶忙打断了,“哎别说了……” 第70章 沈翊一时无言以对,内心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什么。 可看着画展长廊的墙壁上挂着各类优秀作品时,沈翊心中却又被陈枭这句话引起悸动,脑海里更是在暗自不受控制地幻想着,倘若真有一天,在一条寂静的长廊中,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标识着他署名的作品。 人来人往,无数欣赏的目光掠过那幅作品…… 但这个幻想没持续太久,很快就被沈翊自己打断了,毕竟这个梦遥不可及,同时也有些荒谬的意味,而悲观的情绪很快就让沈翊清醒,他清楚自己不一定能真的拥有那一天的光景。 可陈枭的平静里也有执着的笃定,仿佛对此坚信不疑,于是沈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扫兴地让他趁早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是将那句话埋在了心底最深处。 两人走到展厅的走廊末尾时,忽然不约而同地瞥见一幅油画风景图。 周遭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白灯打在画框的玻璃上,里面的画被命名为《极光夜》。 相比前面几幅图,反而这幅作品给沈翊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更大,他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画。 沈翊凑近他,小声说:“其实我特别喜欢极光中的光辉,这幅画还是以绿色为主的。” 陈枭也凑近,用和他一样的音量,低声道:“极光是一种出现在极地地区的天文现象,由太阳风与地球大气中的气体响应而产生。” 陈枭的一番学识解释传进沈翊脑子里,他却没听明白其中意思,但也不妨碍他对这幅作品抱有极大的欣赏。 两人都静默片刻后,陈枭忽然又说:“你喜欢绿色是吗。” 沈翊愕然几秒,奇怪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陈枭解释道:“之前见过你水彩画,大多都是临摹以绿色为主的图。” “这你也知道?”沈翊顿感十分意外,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高一……” 话音才落,蓦然响起女生的声音—— “沈翊?!” 两人皆是一愣,转头就见张钰佳穿着米黄色的长裙,手里拿着把伞,一脸震惊错愕。 在看清两人的样貌后,她走过来说:“好巧啊,你们今天也来这个画展啦?” 距离上一次交谈还是张钰佳表白,从那后基本再也没有过任何交流。 沈翊的声音淡淡:“嗯。” “陈枭?”张钰佳来回看着他们二人,询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吗?” 沈翊没犹豫,坦然道:“对,一起的。” 也不知为何,张钰佳内心总觉此时氛围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于是她又将话锋一转:“那要不要一起逛逛?” 没等沈翊开口,她又连忙解释道:“就是,随便逛逛。我反正也是自己来,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翊没好开口拒绝,只是点点头就三人一道同行了。 但在赏析作品时,沈翊和张钰佳却意外的有些投缘,两人的审美和意见都挺同频,每次都能说到其中的重点,和观察到的画面细节。 不知不觉中,沈翊的兴致又上来了,于是一直逛着没怎么歇下来。 目光掠过墙上一幅灰色调的画面时,沈翊的脚步一滞,只见玻璃相框中的雪山风景栩栩如生,而画家似乎也极擅长写实画风,映入眼中的画面空间感十分强烈,山脊的明暗交界线更是硬朗鲜明,轮廓线条的转折变化清晰地塑造出棱角分明的体积感,在那蜿蜒曲折的高山之上隐隐还透着一丝寂寥的孤冷。 “哎陈枭,你看这个……” 沈翊下意识想叫陈枭过来瞅一眼,顺便一起拆解下画中的绘画技巧,结果一扭头…… ——陈枭不见了。 第36章 那你别生气了吧。 几这一瞬间,沈翊整个人呆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回过神。 他目光焦急地环顾周围,却只能看见拥挤的人潮,始终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张钰佳问他:“怎么了?” “陈枭不知道去哪了……”沈翊拿出手机后,急急忙忙地发出信息。 【y:你人呢?】 但信息发出去一直都没回应,沈翊急忙拨出号码,结果也是没人接。 ——路痴不见了。 “会不会是先回去了?”张钰佳见他脸色着急,于是安慰道:“或者他去别的地方看了吧……” “联系不上,我去找他吧……”沈翊收起手机,随即撂下一句:“抱歉,你看吧,我先走了。” “哎沈翊!你去哪找啊……”张钰佳目送他背影离开,追问的声音逐渐淹没在人流里。 可在画展中搜寻良久,沈翊不知不觉已然心急如焚,眼看要按捺不住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他终于在楼梯拐角那看到了手里拎着两杯奶茶的陈枭。 见到他下来,陈枭面露不解道:“不逛了吗?”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蓦地叹出,沈翊紧绷的脸色得以松懈几分,但他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直接上手抓住陈枭。 他边走,边埋怨道:“你跑哪去了?想吓死人吗?” 陈枭跟在身后,不紧不慢道:“不是给你说了,我出去买奶茶?” “什么时候?”闻言,他的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陈枭。 陈枭:“你们聊到那幅花瓶图的时候……” 沈翊回想了下,估计是当时看画太入迷,现在根本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听见了。 第71章 可他心里有气,脸色还阴沉着:“那我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陈枭逐一解释道:“手机在车上的时候就静音了,怕打扰你睡觉。” 这下沈翊没话也不占理了,他只能闷声不吭地拉着陈枭往外走。 出来后,只见天际阴云密布,稍不留神便飘落细雨—— 沈翊撑起伞后,又紧紧拽着他往公交站走。 “不看了吗?”陈枭面无表情地吸了口奶茶,问他。 “不看了,回家。” 一路沉默,两人坐在公交站的铁椅上时,陈枭将另一杯奶茶递给他:“渴了吗?” 看着那杯茉莉绿茶,沈翊心情复杂到说不出话,于是默不作声地接过后,自顾自扎杯吸了口。 嘴里瞬间弥漫开阵阵苦涩的味道。 好歹是冷静下来了,沈翊咬着吸管,有些郁闷道:“你说你要真不见了,我上哪去找你?” 陈枭笑意淡淡:“怎么会不见,我只是看你们聊得挺开心,没好吵你。” 话音一落,沈翊表情微怔,他嘴里松开咬住的吸管,茫然道:“有挺开心吗?” 方才和张钰佳讨论的基本都是作品的事情,除此外根本没聊什么,沈翊并未察觉这其中有何不妥,况且张钰佳明显也只是单纯的聊画而已。 “不知道,”陈枭抿了抿唇,嘴里是茉莉花茶的苦涩,声音平静道:“可能挺开心吧。” 这话说得格外意味不明,沈翊皱着眉:“是你想多了吧?” “可能吧,”陈枭垂下长睫,说:“我想多了。” 沈翊见状,心中顿时暗道:靠,陈枭这什么表情? “我就是跟人家聊了两句,真不是故意没听你说话的。”沈翊解释道。 陈枭语气不冷不热:“人家不是和你表白了吗?” 沈翊一噎,接着又说:“我都跟人家说清楚了啊……” “哦,怎么说的?” “我说……”沈翊声音滞住,随即偏开头,嗓子里非常不自在地挤出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说我谈恋爱了……” 街道上充斥着喧闹的汽笛声与车辆飞驰而过的风声,雨水随风飘进亭子—— 静默片刻后,沈翊扭头盯着他漠然的侧脸,迟疑地问:“你……是在生气吗?” 陈枭咽下一口冰冷的苦涩,模棱两可地回答:“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啊?” 沈翊此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懂这时候该说什么,再开口都有些语无伦次,“那……那你别生气了吧。” “……”陈枭终于转头瞥向他,但仍旧抿着唇一语不发。 对视半晌,沈翊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伸手去牵他:“真不是故意的,我错了行吗?” 陈枭一如既往地好说话,点点头说:“行。” 公交车到后,两人一同上车,位置和来时的一样,不过途中恰逢雨过天晴。 外面的夏风阵阵掠过,零碎的斑驳光影透过窗户,悄然无声地映在沈翊安静的侧脸。 沈翊逛了一天,没坐多久就累得犯困,随即又靠着他睡。 期间,陈枭习惯性的沉默,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垂下眸,目光深深地看着肩上睡着的人,内心那座长久以来最平静的山,仿佛硬生生破开一道深壑的裂口。 沈翊的睡相向来安分,陈枭便静静地看着他,心中蓦然冒出一个念头。 果然人都是惯性索求,以往只觉得能和他心平气和地说上一句话就足矣,可如今却能以这种特殊的身份在一起,这无疑是最大的意外和幸运。 因此,陈枭又心想着,如果沈翊的所有都与他相关就好了。 于是,陈枭自认的平静和克制,在此刻显然溃不成军。 车程一小时左右,在到站下车后,沈翊主动提出要去公园散步,并且不由分说地就要拽着他一起去。 陈枭不置可否,只一声不吭地任沈翊拉着自己朝公园走去。 空荡的路径,两人坐在那把木椅上。 路灯昏黄,微弱的光色洒在潮湿的地面,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雨后清新的气味。 沈翊碰了碰他的肩,低声说:“真不理我了?” 陈枭淡淡道:“没不理你。” “骗人,你都不看我。”沈翊直言道。 闻言,陈枭就转过头去看他,说:“现在呢?” 话音一落,沈翊就仰头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一触即分—— 沈翊的好声好气在他耳边响起,语气缓慢道:“别生气了,真错啦……” 这举动毫无预兆,也很突兀,但陈枭始终镇定自若,还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隐约感觉似乎有几分凉凉的湿意,应当是刚刚进公园时,树上滴下来的雨水。 “说说话吧……” 沈翊又凑近亲亲他,但是换了地方,亲在唇瓣上一触即分,轻微的力度和短暂的停留都透露着试探的意味。 被接连亲了好几下后,陈枭这才有些忍无可忍地低头含住他唇,在他想要往后躲时,又抬手摁住他后脑勺,那柔软的发丝就这么卡进五指缝间。 沈翊的脸上闪过片刻慌乱,沉闷地“唔”了几声,愣是被堵住亲了良久才松开。 陈枭的气息也紊乱,沉声道:“真没生你气,我就是……” “就是什么?”沈翊低声喘了下,咽了口空气。 第72章 陈枭坦言道:“就是不太高兴……” “靠,那不是一样吗?”沈翊蓦然失笑,随即又讨好似的想亲亲他唇角,但陈枭微微仰头躲过了。 沈翊的笑容一顿,满脸写着“什么意思”四个字,表情还有些错愕。 他愣愣地问:“干嘛……” “张嘴。”陈枭垂眸看着他,眼中一片黯淡。 犹豫片刻,沈翊才依言,但嘴唇才微微一动,很快就又被重重堵住,舌尖被轻而易举地挑起,纠缠相抵…… 在交换气息的过程,沈翊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要濒临窒息的人,他试图抬手推开,急切地想要汲取几分空气,但又被强硬地摁住,但凡有丝毫抵抗就会被更强势地控制住。 良久后,沈翊又擦了擦水渍,脸色涨红地看着他,语气焦急:“你、你疼吗?” 嘴里泛起一阵血腥味,陈枭面无表情地打量他片刻,声音也听不出喜怒,“好像有点疼啊……” “那你张嘴……”沈翊伸手去捧他脸,凑近后仔细地查看,“快让我看看,流血没?” “好像流血了……”陈枭顺势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唇,才说道。 “我说你行了……”沈翊皱着眉躲,伸手去碰他的泛红的薄唇。 “没事,我不疼。”陈枭把他手扒拉下来,又捏了捏他手心。 “你有病吧,真该你的!”沈翊不悦道,“谁让你……那样亲的,气都不让人喘……” 陈枭并不揭穿他不会换气,还老实认下:“嗯,我的错。” “平时就没声没气的,你脾气怎么那么大?”沈翊轻吸着发麻的舌尖,声音含糊道:“想啃死我啊?” 陈枭笑了下:“怎么会。” 总算是见到他脸色缓和,沈翊才放下心,随即话锋一转:“我都没说你呢,连春煦公园都走不出去,出远门还敢瞎跑?” 可没等陈枭开口,沈翊忽然脸色微变,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不过说起来,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啊?”陈枭问道。 “记不清了,就记得我小时候……”沈翊回想了下,接着又说:“好像差点把人孩子给拐了……” 陈枭的动作顿住,沉默不语地低眸凝视他手心的掌纹。 “那个时候,我以为小孩是走丢的,我就给人带走了……” 沈翊感觉记忆片段断断续续,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他记不清大概了,干脆直接总结道:“反正后面我跟他一起迷路了,当时差点没把带队老师吓死……” 陈枭抿着唇,笑问:“那你当时怎么把小孩带走的?” “我看他哭得太惨了……”沈翊想起这事也觉得好笑,于是说:“我说带他找路,结果我俩一起迷路了,然后他哭得更惨了。” 沈翊:“不过后来老师找到我们了,那会好像是小学旅游吧……” “你还记得这么多啊?”陈枭神色平静地听着。 “一半一半吧……”沈翊摆摆手,“算了,记不清不说了。” 话题仓促结束,沈翊却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 在长久的注视中,陈枭抬手去揉了揉他脸上的那颗痣,问道:“在看什么?” “看你的眼睛,”沈翊毫不避讳,坦然道,“之前就觉得你眼睛特别好看,是遗传你妈妈的吗?” 毕竟陈老师并不是桃花眼,父子俩就眼睛最不像。 而且沈翊心里很清楚,上回在文艺赛亲他,也是因为这双眼睛,明明应当深情温和,可又常常格外平静漠然、晦暗不明、更是难以分辩丝毫情绪。 “嗯,是遗传我妈的。”陈枭回答道。 闻言,沈翊有些纳闷,“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妈妈?” 陈枭的眼眸微动,嗓音平淡道:“去世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沈翊措不及防感到心中一沉,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怔怔道:“对……对不起……” “没事。”陈枭的语气温和,“她去世很久了,我的眼睛确实和她的很像,你好奇的话,下次来我家给你看看她的照片。” “好、好的,那……那我下次……”沈翊没敢贸然说话,生怕再不慎触碰到他的伤心事。 “不用担心,没关系的。”陈枭安慰地揉了揉他头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今天累吗?” 沈翊干巴巴地咽了下,悻悻道:“挺累的……” 陈枭说:“困不困?想回家睡觉了吗?” “再一会吧……”沈翊又抬眸看向他眼睛,接着凑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小声说:“现在都没有很晚……” “行,那就再坐一会。”陈枭向来由着他。 可又被接连亲了会唇角后,陈枭的声音含笑:“你是也喜欢我的嘴角吗?” 沈翊微微眯起眼睛,视线有些模糊,随口回答道:“应该吧……” 他垂眸看着陈枭的唇,边亲边说:“再亲会,这儿没什么人的……” 潮湿的地面铺满红艳的木棉花,昏黄灯光里掺了微凉的月色,路灯将两道相近的影子拉长,空荡的路径上悄然无声地吹过一阵冷风,吹动额前的发丝、吹乱心跳的频率、吹亮晦暗不明的眼眸…… -------------------- 沈翊暖男语录 1、你别生气了。 2、你别吃醋了。 3、你别不理我。 第37章 是好久不见。 第73章 暑假时长转眼所剩无几,在临近最后三天时,朱婉清罕见地休年假抽空出来,说是陪沈翊出去买开学的生活用品。 沈翊对此深感意外,毕竟朱婉清平日里工作繁忙,自然抽不出时间陪他出去闲逛,所以在听见这件事时,他还是下意识婉拒,表示自己也可以去。 不过朱婉清没理会,直接拿起车钥匙带他去了商场。 在小时到至今的记忆里,他和朱婉清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尤其今天这一出更是毫无预兆,这让他感到局促又不自在。 商场内,两人路过生活用品区的时候,朱婉清忽然迈步过去,停在货架前挑选着日用品。 见状,在旁沈翊疑惑道:“家里的不是还有吗?” 朱婉清出差得次数既长又频繁,所以家里的用品都是他一人在用,买多了备着也是用不完。 朱婉清抬手拿下一瓶沐浴露放进车框里,接着转头瞥他一眼:“陈老师什么都没和你说?” “……说什么?”沈翊一头雾水地问。 话音一出,朱婉清缓缓直起腰,语气不冷不热:“高三,你要住宿。” “我住宿?”沈翊愣怔住。 “高三不是要集训?”朱婉清用目光上下打量他,随即皱着眉:“你自己心里就没一点打算?” 沈翊蓦然语塞:“我……” 他心知并非没有想过,而是觉得就算想了,只要没得到朱婉清的“允许”,那都是白日做梦,到最后也都是徒劳白费。 朱婉清偏过头收回视线,她不耐烦地叹了下,显然不愿再多说。两人沉默着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当目光又捕捉到前面的颜料区,她又接着走了过去。 “顺便买点颜料吧,你自己拿。”朱婉清对这些颜料牌子也没什么了解,干脆就站在一旁等着。 在她寂静无声的凝视下,沈翊却觉如芒在背,于是随手拿了几盒颜料盘放进车里,转头正要去找素描的画材,紧接着却听见货架旁响起熟悉的声音。 “沈翊啊!这么巧?”迎面走来的陈康年推着车子,一脸惊诧道。 陈康年身后跟着陈枭,碰巧遇见的三人都默契地对视一眼。 “啊是,我今天和我妈来的……”沈翊抿了抿唇,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陈枭身上。 看见陈康年的时候,朱婉清也收起手机,走来打招呼:“陈老师,好久不见。” 陈康年笑道:“是有段时间没见,您工作还忙吗?” 朱婉清:“都还好,这几天休年假,陪沈翊出来买点日用品。” 话音一落,陈康年明显也有些意外,但并未表露太明显,“那挺好,主要是开学了,学生要用的又多又杂,有个家长帮忙看着还没那么迷糊呢。” “是迷糊,”朱婉清长叹一口气,睨了眼就近的沈翊,“您是什么都没给他透露,他这暑假里一问三不知。” “这怪我!都没来得及和他细说呢。”陈康年笑着拍了拍沈翊的肩膀,解释道:“本想着等开学了,找个机会好好谈谈的。” 思索片刻,朱婉清说:“那冒昧问下,您今天有时间吗?” 陈康年:“有,是有什么事吗?” “聊聊联考和集训的事,”朱婉清说,“他开学后,我应该要出国很长一段时间。” “哦行,那就今天吧,”陈康年将购物车推给陈枭,接着说:“您不介意的话,现在也可以。” 朱婉清向来不喜欢拖延,直接顺着台阶往下走,“行,那就现在吧。” 于是两人就直接去商场楼下的一家咖啡店长谈,原地只留下沈翊和陈枭面面相觑。 沈翊宛若无事发生,继续去找常用的素描纸,语气随意地问了句:“今天倒是赶巧了,怎么每次买画材都能看见你啊?” 陈枭走在他旁边,也在拿架上的炭笔,回答道:“不知道啊,巧吧。” 两人各自推着车子在画材区绕了几圈,陈枭再次开口问:“你上次来我家,就是和我爸聊联考的事吗?” “你觉得呢?”沈翊反问道。 答案已经显然易见,陈枭点点头,由衷道:“好事,恭喜你。” “别光顾着恭喜我,”沈翊拿了包素描纸,回头瞥他一眼,“你暑假的速写作业画完了?” 陈枭:“画完了。” “等回学校,我要看见你还没画好明暗界……”沈翊似笑非笑,声音缓缓道:“那你就给我等着吧。” 陈枭扭头看向他,泰然自若道:“那你回校记得检查。” 话题结束后,陈枭跟着他一起去商场出口处排队结账。 * 九月清早,朝明中学的大门口挂着红色横幅,印着长串金字——热烈欢迎返校生,谨祝各位前程似锦! 由于要安排住宿,朱婉清今天还得陪沈翊来学校一趟,因为住宿单需要有家长的签字。 两人先去的教师办公室申请住宿,谢芳梅拿出住宿表给他们填写签字,顺带帮忙联系了宿管阿姨。 不消片刻后通话结束,谢芳梅告诉他们503还有空位,钥匙就在宿管阿姨那,让两人现在过去就行。 沈翊填完申请表后,朱婉清在上方签下名字,两人和谢芳梅道了谢,接着一同去了住宿楼。 问宿管阿姨拿到钥匙后,朱婉清垂眸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就说:“你自己上去吧,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忙。” 沈翊怔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又面不改色道:“好,那你也多注意休息。” 第74章 “嗯,”朱婉清握着手机微微低下头打字,语气好似不甚在意地叮嘱:“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我快要出国了,有事再联系我。” 听到熟悉的“出国”两个字,沈翊的嘴唇动了动,心里莫名挺想问什么时候会回来。 但朱婉清似乎挺着急,并没有多作停留,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从那条路径上离去,沈翊将内心暗暗生出的那阵失落感碾灭,随即默不作声地提着行李箱爬楼。 良久后,沈翊气喘吁吁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步伐缓慢地走在宿舍外的走廊,他抬起头,视线扫过每间宿舍房号,最后停留在503号门前。 门上还贴着住宿的名单,沈翊的名字是才补写上去的,宿舍一共四个床位,他的位置在右排下铺。 在瞥见江云的名字时,沈翊还没来得及惊诧,就见房门骤然一开,里面的人和他对视一眼—— 江云瞬间瞪大眼,声音拔高:“卧槽!” 话音才落,后面就伸来一个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 紧接着。里面走出一个身形壮硕的中年男人,怒声道:“你一天到晚瞎喊什么!” 江云吃痛地捂着后脑勺,说:“对不起爸爸,我看到同学就高兴……” 闻言,江云的爸爸偏过身,扫了眼还在门口站着的人,男人打量沈翊几秒后,又说:“那你还不让人进来?” “噢噢噢噢——”江云赶忙拉开门,像个迎宾似的让路,做出“请进”的手势,“好兄弟快进来!” 沈翊对着那中年男人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随即拖着行李箱进去找自己的床位。 中年男人还在江云的床边套床单,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念叨:“你这死德性还住学校!别到时候又哭着要回家!” “哎呀不会……”江云坐在椅子上,悠哉地晃了晃二郎腿,接着又拧了瓶可乐递过去,“谢谢爸爸,您辛苦了,请您品尝可口可乐——” “给我滚犊子!”男人猛地一抖床单,忽然抬眼看向独自在铺床的沈翊,紧接着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人家,都是自己铺床!你怎么就金贵!?” “哎哟爸!我真不会嘛……”见自己老爹不喝可乐,江云转而递给沈翊,继而又说:“不过沈翊确实很厉害,之前就知道你画画好,没想到还会铺床啊?” 沈翊开口婉拒后还是被硬塞进手里,他坐在床上,表情不以为然:“这个……应该,不难?” 他在家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生活,别说铺床了,连做饭都是十岁没到就会了,况且这些对他来说都只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罢了。 “难啊!难死了……”江云拿着一袋剥好的夏威夷果去找自己老爹,表情讨好地献出:“爸,快吃吃,这玩意巨好吃!” 把床位铺好后,男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抬手接过那袋坚果就开吃,还不忘损两句:“都高三了,你那成绩单能不能稍微高过我的体温?” 这一提到成绩,江云头疼地哎哟一声,忙不迭转移话题:“爸,你公司今天不是有事吗?要不要先去忙?” “臭小子!撵谁呢你!”男人没好气地瞪江云一眼,接着又抓了把坚果,把剩下的放在了桌上,起身道:“那我走了啊,你跟你宿友好好相处听见没?” 江云拖长语调:“听、见、啦——” 沈翊旁观许久,忽然莫名嘴角一动,默不作声地笑了下。 好不容易把自家老父亲送出去后,江云疲惫地回来坐床上,接着又开始和沈翊聊天扯话。 “我爸是不是贼啰嗦?” 沈翊却没头没尾地答非所问:“你爸对你挺好。” “那是!”一听这话,江云顿时面露得意,哼笑道:“虽然每次出成绩都揍我,说让我滚出家门。” “但我有次真跑出去了,他还不是出来找我!” 闻言,沈翊的眉头一挑:“那你去哪了?” 江云措不及防笑起来:“家门口的楼梯间!”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片刻,紧接着房门再次被推开,接连走进来两人,各自手里都推着行李箱。 “宇正!!!”江云蓦地从床上跳起来,激动地去抱住迎面走来的人,“靠!想死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宇正毫不留情地掰开江云的手,凉声道:“你失忆了?昨天你才找我借暑假作业……” “所以才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江云自顾自傻乐了一会,又抬眼看向后面进来的人,再次张开双手重重地拥抱。 江云面色凝重,语气严肃还有几分做作的沧桑:“班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陈枭松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拉开江云:“我和你是半个多月没见。” 江云中肯地评价道:“你们学霸都没意思。” 沈翊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地看着陈枭推着行李箱走到对床的位置,随即陈枭却忽然缓缓回过头,两人目光交汇。 两人的眼里流露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陈枭的语气淡淡,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原本此时正当意外的,可一听见这句话,沈翊却不由得嗤笑一声:“是好久不见。” 昨晚彻夜聊到一点半的两个人,今天在这里说好久不见。 江云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时不时翘着椅子腿晃悠。寝室中安静半晌后,江云又开口提议道:“哎!今晚要不要出去吃点好的啊?” 第75章 “为什么?”沈翊喝了口冰可乐,语气懒散地问。 江云放下手机,脸色再次变得凝重:“你说能为什么啊……我可听说饭堂的炒菜大叔以前是做猪食的,那饭菜做得可绝了……” 沈翊逮着机会调侃他:“这不刚好,喂你啊。” 话音才落,就见江云把手机往桌上一搁,随即撸起袖子,起身就怒气冲冲地扑过来,手上更是使了劲儿把沈翊压倒在床上,又抬手狠狠地蹂躏他脸,怒声警告道:“喂谁!?你再说一次!” “喂你!我又没说错——”沈翊笑着挣扎和他打闹,两人很快纠缠在一起。 紧接着,床头传来“邦邦邦”地几声脆响,只见宇正满脸无奈地看着床上两人,“小学鸡闹够没,所以今晚到底要不要去?” “去去去!!!”江云蓦地松开沈翊,动作利落地翻身起来,顺手拽正凌乱的衣领,接着去拿手机看餐馆。 沈翊单手撑着床坐起来,结果一抬眼就见陈枭不知道什么时候铺好床,此刻正坐在对床沉默地注视这边。 也不知道被盯了多久,但沈翊被他这平静的眼神看得没来由心虚,旋即抬手抓开额前挡住眼睛的几缕头发,表情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 “吃什么啊?”江云的手指划拉屏幕,接着询问道:“吃不吃火锅啊?这附近商场有家火锅呢,我看评分还行!” 三人都不挑就说随便,于是就订了这家的火锅店位置,江云下完单就打电话喊上邓诗瑶今晚一起去。 要说班里和江云关系最好的女生,自然莫过于邓诗瑶,说起来,她以往还辅导过江云的课业,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但江云倒是乐于人多热闹,总爱叫上她一道去。 第38章 谢谢你做的鱼片汤饭 由于明天才开始正式上课,今晚的校门没有门禁,保安大叔就坐在亭子里,埋头吃着快餐饭。 晚上七点左右,几个男生在宿舍收拾好后,一道出校门和邓诗瑶汇合。 江云见到邓诗瑶时,例行公事般说了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邓诗瑶早已习惯,一脸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你昨天还找我借暑假作业。” “你回慢了呀,”江云笑着说,“我找宇正了。” 宇正点点头:“是,祸害我来了。” 圆月当空,掺着凉意的晚风吹过,众人成群结队地在热闹街边谈笑,江云时不时还会说点无聊至极的冷笑话,不过捧场的只有邓诗瑶,其他几人都是无语凝噎。 到广场后,街道的霓虹灯凌乱地掠过下方每一处,时而落在他们的身上,时而扫过地面。 直到进火锅店的时候,沈翊才发现江云订的居然是他之前一直吃的那家。 门口的咨客带着他们进来就座,随即又递来热毛巾,贴心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们噢!” “好的,谢了。”江云用手机扫码,然后传给他们点菜。 沈翊拿到手机时,看见列表里面是四个辣锅,不禁皱着眉:“江云点的锅底?” 江云喝了口酸梅汁,啊了一声。 “我改一个吧。”说完,沈翊就把其中那个微辣的牛油换成了菌菇,又点了些素菜,最后递给对面的邓诗瑶。 江云没意见,但有些好奇地凑到邓诗瑶旁边看屏幕,问道:“改什么了?” 结果一看,江云面露错愕,迟疑道:“咱们这……有人不能吃辣的?” 话音一出,沈翊和陈枭不约而同地目光交汇。 沈翊眨眨眼就移开视线,镇定道:“我。” “你不能吃辣?”江云不可置信,“上学期的时候,我还和你比吃辣条呢!当时你明明比我还抗辣啊!” 沈翊一噎,顿时语气生硬:“我换口味,不行吗?” 江云:“妈的,口味也能善变?!” 沈翊没理会他,兀自拿起热毛巾敷手腕,但肩膀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下。 沈翊斜睨一眼旁边的人,“干什么?” “没,”陈枭垂眸看着他,说:“可能有点挤。” 闻言,沈翊看了眼他外面的大片空位,满脸写着“接着装”三字。 等待良久后,菜和锅底一道送上来的,众人刚好去打料碟了。 江云属于什么香就加什么,但是又偏偏最不爱吃香菜,旁边的沈翊故意使坏,趁他不注意,就夹了几根放进碟子里。 江云急眼地瞪过去,大骂沈翊手段肮脏,极其歹毒。 众人回到位置后,汤底已经煮开了,江云急不可耐地抄起一盘牛肉卷倒下去,烫了十几秒后捞起来,边吹气边猴急地狂吃。 只有沈翊在自顾自地用汤勺把鱼片烫熟,接着又把点的素菜放下去,随后连带着煮得浓香的白鱼汤一道舀进米饭里。 见状,江云纳闷的很:“你、你吃这么养生……?” 话音一落,大家顿时被引起注意,可下一秒,就见沈翊把那碗鱼汤饭放到了陈枭的面前。 众人:“……” 鱼汤饭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米饭上方堆积着软嫩的鱼片和小白菜,饭顶上甚至还硬塞了几个虾滑和福袋。 陈枭垂下视线,看了眼被堆得满满当当的碗,又抬眼看向沈翊,嗓音平静:“谢谢。” 沈翊的语气不冷不热:“闭嘴,吃。” 而沈翊尚未察觉对面的注视,正要抄起筷子开吃碗里的牛肉卷时,江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第76章 “不是……”江云一脸不解,迷茫道:“你、你这汤饭做给班长吃的?” “……”沈翊夹肉的动作一顿,随即很快地回答:“我之前没做过,让他帮忙试毒而已。” “你……”江云看着那碗饭,不禁眼馋道:“那要不,你也让我帮忙试试毒?我应该挺百毒不侵的……” 沈翊淡淡道:“不了吧,你都百毒不侵了,没试的意义。” 江云笑着骂了一声,然后继续捞辣锅里的毛肚。 “沈翊是会做饭吗?”邓诗瑶好奇道,“我看你挺会煮菜的哎……” 沈翊回答道:“会一点吧。” 陈枭默不作声地抿了口色泽浓白的鱼汤,江云看得更馋了,赶忙追问:“班长,好喝吗?” “挺好喝的。”陈枭平静地瞥了眼沈翊,缓缓道:“我很喜欢。” 沈翊顿感心跳漏了一拍似的,紧绷着脸道:“吃你的吧,话多。” 晚上十点左右回到宿舍,几个男生排队洗澡,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呀”转着,因为这风力很小,整个宿舍都有些闷热。 陈枭刚洗完头出来,顺手把阳台的门也开了,正好通通风。 “在看什么?”陈枭擦着滴水的头发,缓缓走到沈翊身后。 他本来坐在椅子上看画看得入神,一听见陈枭的声音就立刻下意识地息屏手机。 “没什么。” 方才只是一眼掠过,陈枭只来得及看见屏幕上似乎是相册,以及存在里面的一幅画,但具体的没能看仔细。 陈枭把自己床头的椅子拖过来,然后坐在旁边,问道:“住宿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沈翊瞥过去:“你不也没和我说?” 陈枭解释道:“我是今天才申请的。” 沈翊:“那我也是今天才申请的。” 两人沉默地相视片刻,沈翊没忍住先笑了:“陈老师根本没告诉我,我真不知道,全程都是听我妈安排的。” “这样,”陈枭点点头,接着说:“我爸说到时准备集训,所以让我先住宿。” 沈翊随手拿了本物理书,边扇风边道:“我倒是没想到,咱四个这也能凑一起。” “嗯,我也没想到。”陈枭起身去找吹风机,顺带揉了把他的头发,提醒道:“去洗澡吧,早点睡。” 沈翊点点头,正起身要去拿衣服,可两人擦肩而过时,陈枭忽然捏了捏他的手心—— “怎……” 陈枭的声音很低,传进他耳中:“谢谢你做的鱼片汤饭……” 先是怔了一瞬,接着沈翊就被松开了,他感觉脸上有些发热,于是偏开头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那么金贵……” * 翌日清早,天色微亮,校园里的晨风有些清冷—— 时隔一个暑假,众多美术生回归画室后,先是清理各自位置的灰尘,接着准备画架开始练习。 陈康年坐在讲台上方,神色认真地批改着暑假的画稿,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堆积如山的速写和色彩作业。 沈翊的位置一如既往是那个末尾靠窗的角落,陈枭依旧坐在他旁边,两人各自坐在画架前,此时都在练素描静物。 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五楼的画室,光晕暂留于画面黯淡的素描纸上。 画上是一组几何体,沈翊把细微末节的地方处理完后,又接着开始削被磨钝的笔尖。 陈枭画完后,正拆下画纸要裱上新的,接着就听见沈翊开口:“拿来我看。” 闻言,陈枭的动作微顿,然后递过去。 由于手上都是笔灰,沈翊就没直接上手拿,他低头扫了眼画面中的明暗交界处,打量半晌才语气幽幽地评价道:“暑假算是没白练,没偷懒。” 陈枭嗯了声,说:“是你没白教。” “那也算你有良心……”沈翊甩了甩笔尖上的笔灰和木屑,又抬眸看了眼他手里的笔尖,顿时不由得纳闷:“你怎么老是不削笔?钝了没看见吗?” “削不好,每次都削断……”陈枭说,“反正能用就行吧。” “啧……”沈翊蹙着眉,然后抽走他那支笔,又把自己的塞他手里,接着再次开始削笔尖,烦躁地抱怨:“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看了眼低头削笔的人,陈枭的语气似笑非笑,低声说:“那你帮我。” 沈翊嗤笑:“我是你跟班啊?” 由于步入高三,学生的练画时长已然延长到极致,一整天下来基本都是窝在画室里。 下课铃声响了数次,天边洒落的金光宛若河流般淌在走廊地面。 沈翊靠着白色墙面小憩,手里还虚握着碳笔,画架上的人体速写也已经画完了。 陈枭把水桶和刷子洗完后放到角落,旋即过来把人摇醒。 “起来,去吃饭了。” “别吵……”沈翊睡眼惺忪地瞥他,然后动作缓慢地直起身,见画室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于是才放心地靠在他肩上。 由于今天没时间喝水,沈翊的嗓音很哑,“困死了……” “昨晚就叫你早点睡,”陈枭抬手替他把翘起来的头发给揉了进去,“两点多还玩手机?平时在家也这样?” “你怎么知道?”沈翊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陈枭的下巴,“那你不也没睡?” “我睡了,醒的时候看见了。” 陈枭看了眼时间,现在下午六点半,刚到饭点的时间。 第77章 与此同时,画室外猝然响起询问声:“哎?你俩怎么还在——” 话音骤出,沈翊登时心里一惊,想也没想地就直接抬手把人猛地推开。 这力度完全就没收敛,陈枭整个人措不及防就从矮凳上摔下来,连人带凳子都跟着翻了。 这一幕让门外的方洪海彻底愣住,他震惊又茫然地打量两人,脑子里思索良久才迟疑地开口:“你、你俩这……是在打架?” -------------------- 鱼:沈翊,你个人妻! 第39章 骗你的 “……” 画室中死寂片刻,沈翊忽然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对,打架,再看连你一起揍。” 听了这话,方洪海顿时犯怵,脑子里又想起沈翊上学期把王阳民揍成那个惨样,鼻青脸肿的,最后还实打实背了个处分,可见脾气属实差得很。 “我……我就回来拿下速写……”方洪海表情怯怯地迈出步子,眼带警惕地看了眼摔在地上的陈枭,又看看坐在椅子上沉着脸的沈翊,最后抄起自己位置上的那沓速写,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直到走廊上彻底没了脚步声和人影,沈翊赶忙起身去扶陈枭,语气又着急又好笑:“摔哪了?疼不疼?” 等到他把自己扶起来,陈枭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莫名其妙闹了这么一出,沈翊已然精神抖擞,还得忍笑着解释:“真不是故意的,手没经过脑子同意……” 陈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没事。” “没摔着吧?”沈翊替他拍拍校服外套后面的灰,问道。 “没,就是可能后背撞了下椅子。”陈枭微微蹙着眉说。 “啊?”沈翊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后腰,询问道:“撞到这儿?” “还是这儿?”沈翊隔着校服,又换了个位置。 “这儿疼吗?” 某只手在后腰处胡乱地碰来碰去,陈枭垂眸看他一眼,语气意味不明道:“好像都有点……” 话音一落,沈翊的动作僵住,眼神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看着陈枭…… * 晚上十二点左右,已至深夜,画室的天花板上还亮着一管白炽灯。 在末尾的靠窗角落处,沈翊挑了二十张人体速写出来,然后默不作声地放在陈枭的画架边上。 陈枭运腕画画的动作一顿,目光顺着那堆画纸看过去,眼中还有几分疑惑。 被发现的沈翊眼巴巴地和他对视,沉默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我画多了,所以就……分你几张……” 但“画多”这个借口显然没什么说服力,陈枭一挑眉梢,问:“画多了几张?” 沈翊讷讷道:“20张……” 陈枭缓缓拿起那堆画纸,一眼掠过后,慢悠悠道:“你知道今天要练的速写就是20张吗?” 沈翊声音沉闷地嗯一声。 打量他片刻,陈枭提起唇角,语气似笑非笑:“所以,你这是在帮我画作业?” 沈翊没什么底气地说:“不、不行吗?” “你觉得呢?”陈枭反问道。 这话让沈翊有些琢磨不透,他不知道陈枭是说画技不行、还是帮忙画不行,毕竟学霸总有自己那套讲究。 于是沈翊沉思片刻,不得已坦白道:“那你不是说腰疼吗?我就想快点画完回去休息啊……” 陈枭语气淡淡地问:“你以前也会帮别人画吗?” 沈翊脱口反驳:“怎么可能?!” 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陈枭这才把画纸收起来,“行,那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说完,两人各自收拾画材,随即背着画包出画室。 回宿舍的时候,为了以免打扰另外两人休息,陈枭进屋时没开灯,整个宿舍都是一片漆黑,只能用手机照亮些许。 沈翊先洗完澡出来,然后坐在床边从画包里拿了张药贴,他放缓脚步走去阳台,顺带着把门也关上了。 站在阳台时,抬眼就能看见天边那一轮光泽明亮的圆月,灰云缓缓浮游而过时,隐约有零散的碎星若隐若现…… 水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沈翊站在门外背靠着墙壁,手里拿着一张药贴,一声不吭地等着。 在良久后,水声又停了几分钟,继而响起开门的声音,再就是弥漫出一阵清淡的沐浴露香。 沈翊对这味道很熟悉,因为经常闻到,是茉莉香。 瞥见门口的人时,陈枭的眼中有几分意外,“怎么在这站着?” “等你啊。”沈翊扫了眼他身上的短袖,又递出药贴说:“腰疼的话贴这个吧,我之前都是用的这个……” 话落,沈翊又补充道:“挺管用的。” “……”陈枭垂眸盯着药贴,沉默着没说话。 沈翊压低声音,催促道:“拿着啊——” “后腰疼……”陈枭忽然低下头,凑近他耳边:“我自己贴不到位吧?” 那张神色平静的脸缓缓逼近,沈翊反而有些退无可退,只能微微抬起头,脸色怔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陈枭的眼睛一片黑沉,开口低声道:“你不帮我贴一下吗?” 此话一出,沈翊干巴巴地咽了下,目光下意识瞥向阳台的门。 …… 半小时后,卫生间的门被推开,沈翊用纸巾擦着被浸湿的脸,表情略显仓促地走出来,就这么摸黑回到自己床位。 在寂静无声的宿舍里,沈翊能很清晰地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 第78章 即使方才洗了把脸,那阵热度还是没能消散半分,尤其在黑暗中不经意与走来的陈枭对视一眼时,骤然更加燥热…… 但陈枭的目光似乎停留在他手臂上,待片刻后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 沈翊怀里抱着薄被子,小心翼翼地翻身过去背对着陈枭。 估计是药贴在升温,所以才热得要命,沈翊心想。 可当他闭上眼时,脑海里就疯狂涌出适才卫生间的每一幕,以及每一次凌乱又沉重的低喘。 那本应该贴在陈枭后腰的药贴,眼下却稳固地贴在沈翊的手臂内侧。 至于这到底是怎么贴的,沈翊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只知道当时撕开药贴后,准备掀陈枭衣服时,就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按在墙壁上硬是堵着亲,半口气都没肯给喘。 当时被亲得视线晃神,沈翊就感觉手里的药贴被抽走,接着手臂内侧就贴上了药贴。 陈枭揉了揉他充血的耳尖,声音低沉—— “骗你的……” “谢谢同学给我画的20张速写……” “手疼吗?我给你贴好了……” “你牙膏应该是柠檬味的……还有点薄荷凉……” 沈翊只顾着呼吸喘气,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他,视线里也模糊不成形…… 记忆蓦然中断,沈翊在黑暗中对着墙壁眨了眨眼,旋即又缓慢地抿了下唇,顿感口中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刚刚又咬了陈枭。 而且这次似乎挺用力,应该是流血了。 想到这里,沈翊又缓慢地翻过身,目光试图在漆黑的宿舍中看清对面那张熟悉的脸。 但即使视力再好,也是无济于事,沈翊盯着那处看不清的黑暗,良久后却又沉沉睡过去了。 * 翌日下午休息时,陈老师忽然把陈枭叫走,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都没回来。 沈翊在画室里干瞪眼地等着,心里却有些忐忑。 他不禁纳闷:聊什么要这么久?难道是聊昨天的速写作业? 想到这里,沈翊顿时更加紧张了,他和陈枭的画技其实挺分明,按理说陈老师确实不难看出…… 难道叫去挨训了? 眼看又是五分钟过去,都要临近放学吃饭的点了。沈翊逐渐心生焦急,于是把画架上那幅静物素描画完后,不由分说就收拾画材,他准备去办公室等人。 但他才走到楼梯就碰见上楼的陈枭。 陈枭的脸色挺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画完了?” “画完了……”沈翊的视线落在他唇角,瞥见那处不显眼的伤口时,莫名感到有几分不自在,于是又移开了。 “去吃饭吗?”陈枭又问。 “嗯……” 去饭堂找位置的时候,江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发现沈翊,于是急忙过去和他勾肩搭背地凑了一桌。 几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江云却时不时偷瞥沈翊,表情欲言又止。 沈翊抬眼看回去,问道:“我很下饭吗?” “不是……”江云没忍住笑了,随即抬手挡嘴,压低声音道:“就,我有个事忒好奇。” 沈翊反问道:“你对什么事不好奇?” 江云:“靠,能不能好好聊天?” 沈翊:“那你倒是直说啊。” 闻言,江云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些,“你之前不是谈了个女朋友吗……” 这声音不高不低,旁边的陈枭一字不漏地听清了。 陈枭停下筷子,转头看着沈翊,“女朋友?” 沈翊一脸茫然:“我……” “是吧!”江云登时八卦起来,激动道:“你也没想到沈翊这种人,居然也会有女朋友……!” “你有病!”沈翊顿时把筷子一搁,“我什么时候说我有女朋友了?” “那你之前还跑来问我唔唔唔——” 江云的话没说完,沈翊就蓦地起身,直接上手用力捂住他嘴,眼神满是警告:“我看你今天是想死!再废话一个字,我让你以后都啃不了排骨!” “唔唔唔唔——”江云用力地连忙摇头。 于是沈翊松开他,坐回位置后拿了纸巾擦手,但视线还停留在江云身上,明显是只要他再说一个字,就真动手揍他。 “你没女朋友……那你还和我聊什么暗恋不暗恋的?”江云挺纳闷,“还问我亲了人家怎么办……” 沈翊忍无可忍:“今天这饭没法吃了是吗?” “哎哎哎不说不说,”江云赶忙安抚他,“我就随口问问,你怎么那么激动啊——” 沈翊语气强硬:“你少问。” “行行行,不问不问……”江云低头咬了口炒鸡蛋,接着又开始问:“那你岂不是从来都不陪女朋友啊?” 沈翊吃着饭,说话都十分含糊:“没有女朋友……” “你别告诉我,你是表白失败了吧?”江云打量着他脸色,渐渐开始幸灾乐祸:“不是吧,人家小姑娘没答应你?” “我都说了,我没……”沈翊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陈枭正不出声地瞥着他。 “真没啊?”江云说,“难道我真猜错了?你真没对象?” 沈翊欲言又止:“我……” 江云啧了声:“谈恋爱而已啊,这有啥不能说?” 沈翊别开眼,试图躲开某道沉默的注视,“你能不能别问了?” 第79章 话已至此,江云属实没好继续追问,继续埋头吃饭。 但饭桌上并没有安静很久,陈枭用筷子轻轻拨开上面那层苦瓜,语气淡然地问:“你有对象吗?” 问题抛出,沈翊骤然被米粒呛到嗓子眼,随即偏开头去闷声咳着—— “咳咳咳咳咳——” 陈枭把手边的那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沈翊接过后,急匆匆地仰头灌了一口,硬生生把那团饭粒咽下去。 江云刚刚才被骂完,于是叹了声劝说道:“哎哟班长可别问了,一会人沈翊要揍你……” 沈翊的嗓音很哑,语气里隐约有几分被强迫似的无奈:“有。” 话音一出,除陈枭外,饭桌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本来在喝汤的邓诗瑶缓缓放下碗,满脸震惊道:“沈翊居然真谈恋爱了?” 宇正只挑了下眉,但显然依旧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我靠——”江云的声音拔高,“你居然!真有!女!朋!友!” 沈翊咬着牙,纠正道:“不是女朋友!” “你果然在害羞,”江云倍感欣慰地点点头,丝毫不给面子地揭穿,“脸红了,哥们。” 沈翊深吸几口气,气得无语,更是半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可问出这么出乎意料的事,江云很难不追问:“那你……平时会不会和女朋友约会啊?” “嘶——沈翊和女朋友约会是什么样的?”江云十分好奇道,“话说回来,你也会骂自己女朋友吗?感觉你脾气好大……她受得了你吗?” 沈翊:“实在不行,你去医院一趟行吗?” “行行行,那就对象……”江云勉为其难地改口,“所以你跟你对象真不要约会啊?我看你天天就知道画画。” “你问我……”沈翊条件反射地瞅了眼陈枭,却见对方从容地吃饭,仿佛置身事外。 沈翊又喝了口水,冷声道:“关你屁事。” “啧啧啧,和你谈恋爱也太没意思了,”江云嫌弃地摇摇头,“也不约会,你打算窝在画室一学期不成?” 沈翊彻底不耐烦:“少管,行吗?” -------------------- 鱼:大多时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沈翊也是很严谨的,不是女朋友,现在就是恋爱对象,因为男朋友还不是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至于陈枭,他只是单纯想在这种时候挑点事,反正不问白不问。 第40章 因为喜欢你用我的。 晚上十点,刚下晚自习的时间。 沈翊今晚提前画完手上的临摹练习图,这会窝在宿舍里,姿态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看似玩手机,实则是百度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约会攻略,以及情侣送礼注意事项。 但忙活一个多小时,可谓是一无所获,因为百度里的回答基本都是有和女生有关,类似于送花、送糖、送公仔…… 沈翊直觉上认为陈枭可能并不会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江云刚刚路过他身后时,还顺带语重心长地提醒,如果约会这种事情都不加以重视,那对象就很容易产生负面情绪,接着还会产生“分手”的想法。 沈翊被“分手”二字震慑住,急急忙忙就捧着手机,一查就是一晚上。 “你真不去约会吗?”江云刚洗完澡出来,见他还坐在椅子上,于是走过来问。 “约会……”沈翊脸色有几分凝重,“约什么?这个点又不能出学校。” 江云坐在他前面的位置,转头看过来说:“那你们就在学校操场啊,现在肯定一大把情侣在那绕圈呢。” “操场?”沈翊一愣。 “对啊,每次晚自习结束,操场必定爆满……”江云不由得慷慨道,“我猜现在肯定比校运会那天还要热闹,这会黑灯瞎火的,干点什么不好啊?” 最后那句说得过于猥琐,沈翊自动忽略了,接着迟疑道:“那、逛操场也算约会?” 江云缓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要看你怎么逛了吧……” 沈翊没跟他继续啰嗦,直接打开聊天框找人。 【y:在哪?】 【cx:教室,和宇正聊题。】 【y:什么时候聊完?】 【cx:刚聊完,怎么了?】 【y:出操场,你去槐树那。】 看见这条信息,陈枭心中有几分不解,但还是回了个行,随即开始收拾桌上的草稿本。 宇正把习题册收进书包,起身道:“班长,去小卖部吗?我请你喝水吧。” “不了。”陈枭单肩背着书包,跟着起身往外走,“我一会有事。” “哦。”宇正见他还在低头看手机,于是直接对帮忙讲题的事道了谢,没多追问。 如江云所言,操场上确实仿若校运会那天一般,人山人海似的,成群结队地绕着圈,还有的小情侣时不时走近了,趁机互撞一下,又趁机牵牵手,小动作极其多。 沈翊到的时候,陈枭正神色平静地站在槐树下。 周遭没有路灯,唯一的光亮就是悬在天际的圆月,亦或者他们眼里微弱的目光。 视线交汇的一瞬,沈翊把内心那阵紧张咽下,才开口:“等、等久了吗?” “不久。”陈枭上下看他一眼,问道:“怎么了吗?” “没啊……”沈翊站在跟前,此时莫名有些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就是,不是下晚自习了吗?” 第80章 “是啊。” “那别人都……来这散会步……”沈翊绞尽脑汁,试图让话变得委婉,但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汇代替,干脆硬着头皮,语气生硬道:“我们也可以来散步……” 陈枭的表情没多意外,毕竟在来的路上也能猜出一些,只不过还是想等见面再确定罢了。 陈枭的嗓音平静:“嗯,所以你想跟我散步?” 沈翊扫了眼跑道上路过的人,压低声音说:“那我们不能散步吗……” “能啊。”陈枭的声音多了几分温和,他缓缓去牵住沈翊的手腕,走近半步后也低声说:“那就散会步。” 月色当空,浮云聚散,晚风阵阵而过。 跑道上满是男女结对的背影,偶尔还会响起女生嗔怪的责骂声,亦或者羞赧的推拒。 唯有两个身形相近的男生,他们都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外套,肩并肩地漫步于跑道的边缘。然而当路过更昏暗的角落时,他们也会借着无人留意,短暂地捏捏彼此温热的手心,亦或者握住对方的腕骨。 在接连逛了五圈后,沈翊已然有些体力不济,但碍于死要面子没能开口,好在陈枭也适时提出回槐树下的平台歇会。 坐在平台上时,沈翊仰头看了眼上方层层交叠的树叶,随即又低下头去找寻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 陈枭也在看着他,声音轻缓:“累吗?” “不累……”沈翊忽然缓缓靠近,视线渐渐游移到陈枭的唇瓣上。 在静谧的昏暗中,沈翊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接着分开微末的距离,嗓音低沉略哑道:“你不张嘴吗?” 陈枭也低垂着眼眸,和他视线相缠,“你要进来吗?” 沈翊含糊地嗯了一声,几乎是唇贴着唇,“昨晚咬你了,给你咬回来……” 闻言,陈枭的眼里逐渐浮现笑意,旋即低下头与他缱绻相抵。 在片刻后,他们再次拉开几分距离,呼吸交错…… “你怎么没咬我……”沈翊微眯着眼睛看陈枭,鼻尖时不时去蹭他的侧脸。 “不咬你。”陈枭抬手摁了下沈翊湿润的唇瓣,指腹将嘴角的水渍抹去。 在这昏暗的槐树下,他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晚风迎面吹来,上方的树叶沙沙作响,恰好遮掩了他们隐喻的交谈声,而那晦暗不清的眼神里满是柔和的情意。 * “我真是草了……”江云边打着游戏,边疯狂吐槽,“都这个点了,沈翊居然还没回来……” “你关心这个,不如想想明天的卷子怎么写。”宇正斜睨他一眼,“还整天盯着别人呢?” “你懂个屁,”江云火速结束游戏,接着翘起二郎腿,“我跟沈翊那可是好哥们,一块吃过辣条、一块罚过站、一块挨过骂,现在更是一块睡了,你说我俩是不是已经属于过命交情了?” 宇正怪腔怪调:“你活得挺随意。” 江云没听懂话里的阴阳怪气,还附和道:“人活着不就是要随心所欲吗?” 这边才聊到沈翊今晚到底几点回来,门骤然就开了,紧接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见到陈枭走近时,宇正有些意外,下意识就问了句:“班长刚才去哪了?” 陈枭淡淡道:“散步。” “那你可真是不赶巧了,”江云说,“今晚本来就很多情侣,不过我想也打击不到你,毕竟你看着就是个禁欲系的,我掐指一算!你是大学也不见得会谈什么恋爱。” 话音一落,沈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这突如其来的反驳,江云一脸茫然:“啊?” 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沈翊顿时语塞:“我……” “哎呀行了,”江云摆摆手,说:“知道你谈了对象,了不起了,那么作为咱503唯一一个脱单的人,请问你今晚约会有什么感想吗?” 沈翊被问得心脏又开始狂跳,但也只能故作镇定地敷衍道:“没感想。” “没感想?”江云的语调微扬,贱兮兮地调侃道:“那你出门前还特意洗什么手啊?还用了那么多沐浴露!你沐浴露都要用完了吧?!” 沈翊蹙着眉转头,骂了句:“你神经病啊!我洗手怎么了?我画画手脏不就要洗洗吗?” 似是感觉骂的不够,沈翊又补充道:“我不洗,你给我舔干净?” “你哪次回宿舍的时候,手不是提前就洗好的?”江云乐于揭穿他,于是紧抓不放道:“怎么今天就刚好要特意多洗几次呢?” 江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沐浴露洗得干净吗?” 话音才落,坐在椅子上的陈枭忽然抬起手,鼻尖抵在手心处闻了闻。 见状,沈翊内心震惊错愕之余,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就见陈枭抬眸看了过来。 靠……沈翊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江云由于话多被沈翊摁在桌上揍了一顿,这才老实地没继续调侃。沈翊揍完人后也得了片刻清净,于是找衣服准备去洗澡。 陈枭正在阳台洗衣服,见到他沉着脸出来时,忽然若有所思地说了句:“挺香的。” “什么?”沈翊刚走进卫生间,听见声音又转身探头出来问。 “你的沐浴露。”陈枭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眼看着那冷白又清秀的脸,正以极快的速度蓦然开始泛起一片绯红。 “不好意思,刚刚用了你的……”陈枭低声说,“你介意吗?” 第81章 “不、不介意……”沈翊干巴巴地回答,却觉心脏跳动的速度紊乱又难以平复,仿佛陈枭的话音总能轻而易举地搅乱他的心绪。 “那、你要不要用我的?”陈枭忍下笑意,尚能维持淡定的神色,“就当,我还你?” 沈翊语塞住,又怔怔地开口:“我用你的干嘛……” “你不喜欢我的?”陈枭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我还很喜欢你的,牙膏是柠檬薄荷味,沐浴露是西柚味……” 话音停顿几秒,陈枭终于忍不住笑:“沈翊,你很喜欢水果?”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沈翊眨了眨眼,语气硬邦邦地反驳:“你自己不也是一身茉莉花的味,喝的还是茉莉绿茶呢,有脸说我……” 陈枭眉宇微挑:“记得这么清楚?” “靠,你特么……”沈翊蓦然失笑,“这是重点吗?” “怎么不是?”陈枭又将话题转移回来,问道:“所以,你今晚能用我的吗?” 沈翊无奈极了:“干嘛非得用你的?” 陈枭坦然道:“因为喜欢你用我的。” -------------------- 鱼:沾染上对方气味这种,跟被标记了有什么区别! 就说沈翊很纯情,出去操场和对象拉拉手,还要特意给手洗个澡。 第41章 还不许谈恋爱了? 天气预报今日有雨,在中午时就能感觉到温度骤降。 隔着窗能看见天外的乌云层层相叠,倏然间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紫色电光,紧随而至的就是沉闷雷声和瓢泼大雨。 下午五点半左右放学,陈枭拎着水桶去厕所洗,回来时就没见沈翊在位置上,不过他的伞搁在了陈枭的椅子旁边。 外面大雨不止,陈枭背着画包下楼,一手撑伞站在雨幕里,一手握着手机打字发信息。 但询问的信息才发出去,左肩就忽然被轻轻拍了下—— 陈枭却往右边看,垂眸瞥见钻进伞下的人,只见他头发和校服都被淋湿,脸上也都是雨水。 “伞也不带,去哪了?”陈枭收起手机,转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纸巾给他擦脸。 两人挤在一起,手臂紧贴时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各自身上那阵熟悉的味道散发在雨中混淆交织。 额头上的水被擦掉,沈翊背在身后的手才缓缓伸出。 ——是一束玫瑰干花,但花瓣看上去隐约有几分颓靡。 陈枭替他擦脸的动作顿住,视线停留在花上几秒,旋即又抬眼看向他。 雨水重重拍打在伞面上,嘈杂的雨声遮掩了他们轻微的呼吸声。 “拿着啊……”沈翊把花塞陈枭手里,接着又眨了眨湿淋淋的眼睫,“给你买的,但是刚刚人太多,我放学去的有点晚了……” “应该昨晚就去买的……” “但昨晚,不是出不去嘛……” 陈枭沉默地握着那束玫瑰干花,沉默半晌后又抬手去摸了摸他额前凌乱又湿的头发,“冷不冷?” 沈翊想说不冷,结果一张嘴就打了个喷嚏,冷风吹在身上,倏然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带你回宿舍洗澡先。”陈枭换了个手拿花,接着去牵他。 沈翊往后躲了下,提醒道:“路上都是人呢……” “没关系,没人看见。”陈枭扣住他的手心,“手这么凉,一会要感冒了。” 手心紧握时,沈翊才感觉暖和了些,可又担心这样走在路上会被人察觉,于是只能和陈枭肩并肩贴着,好以遮掩身侧牵在一起的手。 回到宿舍的时候,江云窝在椅子上吃零食,捧着手机打游戏,听见开门声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见到浑身淋湿的沈翊。 江云蓦地弹坐起来:“我靠,你小子没拿伞吗?!” “没……”沈翊摆摆手,说完就回床位找换洗的衣服。 “那你怎么不叫我给你送啊?”江云咬了口辣条,边说:“反正我放学也闲着,现在冷他妈的要死,你自己注意点啊。” “行了,吃你的吧。”沈翊抱着衣服,转身出阳台进卫生间。 江云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目光不经意瞥向对面时,就见陈枭坐在椅子上,用纸巾轻轻擦着浸湿的花瓣,然后又用纸巾垫着放到一边。 “这……”江云愣了一瞬,接着走到他身后,“啥呀……” 陈枭打开题册,语气淡淡:“玫瑰花。” 江云震惊:“哪来的?!” 陈枭面不改色地抛出一句令人瞠目惊舌的话。 “对象送的。” “什么!!?”江云大受震撼,呆滞着半晌都说不出话。 宇正不禁停下笔,满脸错愕道:“你也谈恋爱了?” “嗯。”陈枭抬眸瞥了眼那束玫瑰。 沈翊洗完澡出来后,就见江云目瞪口呆,嘴里还时不时蹦出一句卧槽。 “早让你少看国产鬼片,现在终于疯了?”沈翊回位置坐下,用毛巾擦着头发。 “卧槽了啊……”江云拖着椅子坐过来,拽着他说:“你知道吗?班长!谈、恋、爱、了!!!” “……”沈翊的动作一怔,抿着唇没出声。 “看吧!”江云说,“沈翊都听傻了!他都惊呆了!!” “你有病吧?”沈翊忍无可忍地回过神,开口骂道。 “我没病都要被逼出病来!”江云好奇极了,“你知道班长谈的谁吗?哪个班的女生啊?成绩排名是不是也很牛逼?” 第82章 “不行,我明天就去公告栏那看看有没有符合的人选!” 沈翊不解道:“这跟成绩有什么关系?” “有的吧?”江云猜测道,“班长学习好,那他自己不也会和那些成绩好的谈?” “现在成绩不好的还不许谈恋爱了?”沈翊惊诧道。 江云:“呃……也不是吧,你考成那样不也谈了吗?” “你找打是吧?”沈翊抬手就把毛巾甩在他身上。 两人还在拌嘴,措不及防就听见一道轻微的笑声—— “你还笑?”沈翊回头瞥向陈枭。 陈枭盖上笔帽,转过头说:“今天心情好。” “那是啊……”江云仰着头去看他桌上的花,酸溜溜地说:“对象送花,可高兴了吧……” 陈枭毫不避讳,点点头:“确实。” “不就一朵花……”沈翊语气硬邦邦地说,“有什么好高兴的……” 江云偷笑他:“知道你嫉妒,你没有是吧。” 沈翊懒得搭理这句调侃,自顾自继续擦头发。 片刻后,陈枭忽然起身从柜子里翻了吹风机出来,递过去:“去把头发吹干。” 沈翊觉得有些麻烦:“我头发又不长,一会就干了。” 陈枭直接起身走过来,放在他腿上:“要感冒了,去吹。” 话音停滞几秒,陈枭又问:“或者,你要我帮你?” 这话让沈翊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他下意识睨了眼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的江云,见无人在意才赶忙拿着吹风机起身,走去阳台。 * 走廊上传进淅沥的雨声,办公室的天花板亮着两盏长管白灯。 陈康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跟前的学生,“上次和你妈妈聊过,她有来学校签过集训的离校协议书。” 抬手接过表单后,沈翊脸色维持着愣怔,似是没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味,直到目光凝视下方那娟秀的签字时,他才蓦然回过神。 ——朱婉清已经同意他离校集训了。 “费用的话,你妈妈说过会在这段时间打给你,你可以留意下……”说着,陈康年神色多了几分凝重,“不过,集训没那么轻松,就看你到时习不习惯了。” 沈翊不知如何接话,讷讷道:“没事,会习惯的……” “能习惯就好。”陈康年看着他,不禁笑了,“你最近在画室练习也很久,有时也得注意休息。” “行,知道了……”沈翊顿了顿,随即问:“我妈是什么时候来的学校?” 陈康年回忆片刻,才说:“上个月吧,临出国前。” 又是良久的沉默,沈翊一言不发地在表上签字,然后交给陈康年。 出办公室时,他内心依旧纷杂难言,因为无论是联考还是集训,都让他充斥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但这无力感很快就被他打散。 即使每一次都被朱婉清支配,并走在安排好的路上,应该也没什么值得追究和纠结的…… ——这毕竟,这条路也曾是他求而不得的结果。 暴雨长久不歇,人流熙攘的路径上吹来一阵微凉的雨风。 教学楼的檐下,陈枭手里拿着把黑伞,低下头正想看手机时,就听身后的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不是说让你先去吃饭?”沈翊走到陈枭的身后,抬手拍了拍肩膀。 “你肩上湿了。”沈翊看了眼陈枭左肩上被雨水洇湿的一小片,提醒道。 “风吹的。”陈枭收起手机,接着撑伞和他一起走进雨幕中。 陈枭:“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翊心里莫名有些沉闷,但脸色和语气皆是如常地懒散。 陈枭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几秒,随即试探性地猜测:“你帮我画作业,他说你了?” 沈翊眉梢一动,然后绷着嘴角点点头:“嗯。” 伞下静默片刻,两人走到校门口时,陈枭再次开口:“那我一会和他解释?” “你怎么解释?”沈翊似笑非笑地转头看陈枭。 “就解释……”陈枭若有所思地说,“是我自己腰疼,画不完……” 聊起“腰疼”这件事,沈翊的脑子里就蓦然想起不久前在堵在卫生间里,他背靠着墙壁避无可避的…… 那晚上陈枭已经老实坦白并未“腰疼”,期间还骗了他十几张速写作业。 沈翊皱着眉:“闭嘴。” 文华书店门口的伞架已满,陈枭将湿淋淋的雨伞靠在了门外。随着拥挤的人潮,两人一同找到了画材区,随即分头去各取所需。 陈枭排在前面,付完帐后正要出去拿伞,只听身后传来老板不耐的声音—— “同学,怎么还没好啊?” 陈枭闻声回头,就见沈翊一脸茫然无措,正低头划动着手机屏幕。 “滴——”扫码机发出声响。 沈翊一怔,抬头看着陈枭。 陈枭把手机揣进口袋,拉着他手腕,嗓音平静:“没事,先出去吧。” “奇怪了……”沈翊有些纳闷地在手机里查询余额,又反复不停去确认那个所剩无几的数字。 陈枭问他:“怎么了?” “我妈明明打了钱进来啊……”沈翊蹙着眉,不解地说:“我前几天还看见……” “是不是打进别的卡了?”陈枭说。 沈翊笃定道:“不可能,她就给了一个卡啊。” 第83章 “那要不打电话问问你妈?” 沈翊表情一愣,显然被这个提议堵得语塞,于是抿着唇沉默片刻,才坦白:“我妈出国了,联系不上……” “没事。”陈枭撑起伞,缓缓牵上他,“那要不回你家拿卡?我陪你去银行查一下金额流水?” 这钱没得过于突然,沈翊毫无头绪,眼下也只能按陈枭说的去银行一趟,否则别说这个月的生活费了,连集训的费用都…… 想到“集训费用”这四个字时,沈翊骤然感觉心里在缓缓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预感…… 直觉让他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打车到万辉小区时,沈翊没让陈枭跟过来,自己转身就进了电梯。 12楼的高度,沈翊从电梯里出来时,还在低头看着未曾收到回复的消息。他走到门前,抬手输入密码,随即推开门。 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彻底呆滞在门口…… -------------------- 鱼:是这样的,这年头谈恋爱也卡成绩(不是) 沈翊:这简直有毒…… 第42章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屋内一如既往的清冷昏暗,沈翊站在玄关处呆怔几秒后,他看着坐在客厅沙发并正在相拥的男女,冷声开口:“你们在干嘛?” 声音一出,沈家峻条件反射地推开怀里的女人,随即脸色慌张地站起身,可当看清门口的人时,却又松了口气似的坐回去。 沈家峻的脸色不算好看:“你怎么回来了?” “拿东西。”沈翊拎着手里的画材走近,目光仍旧徘徊在沈家峻和上回那位方阿姨的身上。 “你呢……”他冷冷地睨了眼沈家峻,“不解释一下吗?” “我解释什么?”沈家峻只觉好笑,“大人的事情,你瞎问个什么劲儿?” 沈翊毫不客气地反驳:“我凭什么不能问?这是我家。” “这话是朱婉清教你说的?”沈家峻嘲讽道,“果然,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话音才落,他扬手就把沉重的画材砸在沈家峻身上,连带着里头的颜料盘和和纸笔统统撒了一地。 “你他妈找死是吧!”沈家峻被砸懵一瞬,旋即暴怒起身,“妈的,个贱种还敢和你老子撒野?!!” 沈家峻蓦然揪住他的校服衣领,紧接着就被掰住手指头的关节,剧痛还没袭来,满脸是泪的方阿姨就站起身,死死抱着沈家峻—— 她倏然就泣不成声,焦急道:“别打孩子!别打孩子!” “你没资格提我妈。”沈翊死死地咬着牙,眼中是一片猩红的愤然。 “我没资格?”沈家峻被拽开一段距离,张口咆哮着:“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女人!!你以为她一年出国那么多次是为什么!!!”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杂种!你跟我在这装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那她是谁!”沈翊迈出步子,作势就要动手,“沈家峻!!你又算什么东西!!” “好啊,你这么想知道……”沈家峻突然笑起来,语气却无半分笑意,“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或者你还需要我给你详细解释一下什么叫‘出轨’?” 一句毫无重量的话砸了过来,沈翊却感到眼前出现一刻的空白,脚下虚浮着像是踩进了恶心的泥沼,他整个人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深陷下去,难以抽身…… “砰!” “啊!!” 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紧随而至便是方阿姨带着哭腔的尖叫—— “你他妈的……”沈家峻吐出一口牙血,随即撑地起身,猛地抬手掐向沈翊的脖子! “别打了!他还这么小……”方阿姨哭泪不止,毫不犹豫地挡在沈翊面前,几乎险些就要受下沈家峻丝毫不留情的一耳光。 沈家峻及时停下手,不由大怒:“你也疯了!你护着他做什么!!!” “都是我……是我对不起婉清姐……”方阿姨哭喊着,倏然就转身跪了下来。 “对不起孩子……”方阿姨拉着沈翊的手,卑微地恳求:“是我对不起你和婉清姐,我千不该万不该……” 这一举动让沈翊感到心里不适,更多的是厌恶以及抗拒,他只能伸手去拉起女人。 沈翊紧蹙眉宇:“你……你干什么……” “是我的错啊!可是我犯的错,不应该让瑞文承担……”方阿姨流着泪,哽咽道:“瑞文他……他好歹是……” 这一瞬间,沈翊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再衔接着眼前撞破的这一幕,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冒了出来。 “别说了……”沈翊仿若被这个念头惊吓到,忍不住慌乱地往后倒退一步。 方阿姨便跪着挪向他,语气哀求,却又像步步紧逼:“算阿姨对不住你家,对不住婉清姐,可是我没办法了……” “瑞文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你……” 沈翊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大声打断她:“闭嘴!” “不管你认不认,只要我一天是你老子,那瑞文就是你弟弟!”沈家峻揉了下肿痛的脸,上面已经浮现出青紫,嘴角被牙齿磕到,还在逐渐渗血。 “我倒是没想到啊……”沈家峻龇牙咧嘴地吐了口血沫,“朱婉清那个贱人,居然给你打了十多万的生活费?” “我说沈翊啊沈翊,要不说你肯毫无怨言地任她那种疯子压榨呢……” “我没有!”沈翊脱口反驳,“我不是你!” 第84章 “你不是我?你当然不是我!因为能忍受朱婉清那种疯子的!不就只有你吗!” 沈翊不禁屏住呼吸,声音发颤不止:“我说过……别再提我妈!你没资格!” “我没资格?你以为你朱婉清是什么贞洁好女人?”沈家峻哼笑着,一屁股坐回沙发,“从十年前开始,她就一直在出国,你不是知道?” 沈翊的拳头被女人紧握着,看似劝说之意,可似乎又像在抽空他的力气。 见他沉着脸不作声,沈家峻顿时得寸进尺:“她有一个相好,就在国外呢,你还不知道吧?” “哈哈哈哈哈哈!!!朱婉清自以为装得很好?”沈家峻语气讽刺道,“我敢承认瑞文就是我的儿子,那她朱婉清敢承认自己在国外到底都做了什么吗!!?” “闭嘴……”沈翊厌恶至极地看着他们,随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自己干的脏事,别往我妈身上推……” “沈家峻,”沈翊一字一顿,“我妈确实不应该嫁给你这种恶心的人渣……” “人渣?”沈家峻先是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我是人渣!那都是因为谁啊!!” “朱婉清处处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家!”沈家峻恨不能将一切怨气吐出,“这么多年,我在她面前跟条狗似的!我他妈找别的女人!我就是人渣了!” 沈翊怒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离婚!” “我为什么要提!为什么我就得是那个先提的人!!”沈家峻已然失了理智,声音越来越高,“我熬了这么久,我得到什么好处了?!” 沈翊被都恶心得喘不上气,直到他看见沈家峻突然从身上拿出一张红色的卡片。 ——那是他的银行卡。 “还给我!!”沈翊条件反射就要冲过去,但双腿却被一旁的女人抱住—— “小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方阿姨抽泣着,死死拦着他,“瑞文……瑞文真的快不行了,他身体不好,我没骗你……” “他得了脑膜炎……阿姨真的很需要钱……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但是求求你救救瑞文……” “拿了你的生活费,是阿姨的主意,别怪你爸爸……都是我的的错……求你了……” “瑞文还那么小……他吃的苦够多了,阿姨不求你认他,也不求你喜欢他……我只求你救救他……” “这十多万……我一定还!”方阿姨眼眶通红地抬头,“我发誓!我一定还的!!我也会和婉清姐认错……” 沈翊无力地垂眸看着她:“这是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如婉清姐有本事……我是个没用的妈妈,我只能用这种卑劣的办法……”方阿姨低下头想要再次去抓他的手,但是却被毫不留情地躲开。 “方瑞文……”沈翊这次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开始越发不平稳,“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你们拿的,是我妈给我的……”沈翊的眼睛泛起红血丝,嗓音沙哑:“你们没资格碰……” 银行卡突然甩在心口又掉在地上,沈翊却纹丝不动,“钱是你转走的,还回来。” “那你老子我,今天就给你好好上一课,这世上就没当儿子的能骑到老子头上!” 话落,沈家峻一把拽起跪了许久的女人,“还跪什么?他难道就有那个脸受得起你这么跪?!” “毕竟……朱婉清如果不要他,他还得转头跪下,喊你一声妈呢……” “哎沈翊,到时我如果真和她离婚了,说不定朱婉清就把你这累赘扔给我,然后自己在国外和那个狗男人逍遥去了……” —— 小区门口的亭内,保安推开窗户,探出头说:“哎!那个学生!对是你!干什么的?” 站在一旁的陈枭抬眸看过去,紧接着走近:“等人。” “等谁啊?”保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看你老半天了。” 陈枭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嘴唇动了动正想开口,就见前面的黄色长杆忽然缓缓升起—— 一辆白色的车子开了出来,车内的前座是一男一女。 但女人一脸的泪水,神色尽是慌张,还时不时拽着男人握手刹的手背,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见到车子扬长而去后,保安大叔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嘀咕着:“这年头啊……” 但推窗已经被关上,陈枭没能听清后半句说的什么,不过他也没当回事,依旧自顾自地打出电话。 可持续良久,都始终没能得到回复。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陈枭有些按耐不住,撑着伞转身走近左侧的另一条路径…… 阴暗的楼梯间腾起一阵白色淡薄的烟雾,随着外面的一道沉闷的滚雷声,上方的声控灯骤然亮起—— 白色的灯光落在阴沉的侧脸上,顺着往下看,便见到他嘴里咬了几秒的烟,但似乎没能咬住,于是转而用双指夹着…… 一抹猩红的微光在指尖发着亮,那簇红光很快就烧到了两指之间,但这疼痛并没能让他松手,烟始终夹着,只是手在隐隐地颤抖。 雷声停下来的那一刻,静谧的楼梯间渐渐响起“滴滴答答”的细碎雨声。 外面的雨忽然被阵风带进楼梯间,陈枭的校服沾了泥水和沙子,脸上尽是冰冷的雨水。 鼻息间先闻到的是刺鼻的烟味,紧接着便是浓郁的血腥味…… 第85章 -------------------- 鱼:会小虐一下(>_<)小虐怡情 第43章 你跟我走吧 声控灯忽明忽暗,陈枭的呼吸声越发紊乱,目光停留在沈翊脚下的那一滩血洼,浸泡在里面的烟头已然灭了红光,融在其中。 渐渐往上看,是一支即将烧尽的烟、一吹就散的白雾、还有隐隐发颤的右手…… ——他的整条手臂都是染了血,或者说身上的校服尽是血。 灯倏然暗下来,陈枭才回过神,艰难地朝他迈出步子,然后半蹲下来,去碰他夹着烟的右手。 烟雾缓缓飘出,如同一层薄纱般遮住了沈翊阴沉的脸。 烟被取走,扔在地上后又被那摊余温未消的血湮灭。 血还维持着热度,陈枭压抑着颤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如往常平稳:“我带你走……” 沈翊垂下眼睫,瞥了眼早已经毫无痛觉的手,视线模糊的一瞬,他看清了手心那道深壑的伤口。 那枚白色的透明玻璃碎就这么扎在他手心里,仿若将一切希冀都碾碎。 在沉默的一分钟里,他们僵持着,等彼此再开口。 “你跟我走吧……”陈枭捧着他手,不敢去碰、也不敢去握,手心就这么接了一捧温热的血。 沈翊的视线太过模糊,于是眨了眨眼,让视线恢复清明。他抽了很多烟,哑着嗓子:“去哪……” 这句听不出是何语气,也听不出到底是反问亦或者同意…… 但陈枭感到什么滴了下来,像是雨,可又格外沉重。 得到了回应,陈枭起身时想要去扶他,可衣襟骤然被用力拽住,整个人都被往下带。 一个掺着浓烈血腥味的吻强势又毫无预兆地落下,陈枭却觉得口中从未如此苦涩,还带着冷冷的触感…… 这个吻与往常无异,一触即分。 可一声细微的哽咽却响起,陈枭抬起眼的时候,就这么撞进他泛着光的眼眸。 里边尽是朦胧的泪水、泛红的血丝,以及强烈的不甘……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一楼的大厅人流拥挤,陈枭着急忙慌地去挂了急诊,随即又带着人去做了个简单的包扎,然后坐着等号。 等待期间如此漫长,陈枭就这么握着他受伤的右手,从始至终都没用过力,也没怎么松。 从进到医院,沈翊便抿着唇,沉默不语地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穿梭在大厅的人群中忙前忙后。 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格外平静,仿佛受伤的并不是自己,也没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进去就诊后,医生拆了纱布检查伤口,随即直接点明要缝针。陈枭欲言又止,似是想询问什么,可又硬生生忍住了。 陈枭的欲言又止和顾虑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然而,沈翊却语气淡然:“我的手严重吗?” “严重。”医生一边替他止血消毒,边回答,“你近期还是好好养着,尽量别沾水、别用手。” “这么大的玻璃片,你到底怎么扎进去的?”医生看着那块沾了血的玻璃碎片,不禁有些纳闷。 这段询问不由得牵起短暂的回忆,沈翊的脑海一闪而过狰狞的脸,紧接着便是猛烈的推搡,玻璃杯摔落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再接着…… 那女人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穿耳膜,沈翊感觉脑子里猝然传来刺痛,很快地皱起眉。 见病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医生没好紧追着问,接着开始准备缝针。 沈翊又问:“我的手多久能用?” “一两个月吧……”医生头也没抬,“你是学生?我可以顺便帮你这个病假单,你最好还是回家……” 沈翊打断他:“不用了。” 医生没再多说,缝了五针后,又留下遗嘱和取药单子给他们。 出医院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暴雨渐停,他们不用打伞了。 其实伞也不见了,陈枭是翻墙进的小区,他们今天买的画材全部都留在了那里。 当晚回宿舍,江云瞥见沈翊的手,先是满脸错愕紧接着就猛地弹坐起来,急忙想追问。但沈翊有预料到,所以提前撂下一句,累了想睡,然后就一声不吭地扎进床上的被窝里。 江云只好把一万字的追问吞进腹中,硬憋着没问出口。 这一觉前所未有的艰难,听见熄灯的“啪嗒”声时,沈翊才将被子从头上拽下,他就这么安静又沉默地凝视这片黑暗。 “累赘”二字将他整个人都拽进了肮脏的沼泽,一旦落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他只会在泥潭中窒息而亡。 此时此刻,沈翊宛若身临其境,他觉得自己耗尽了力气挣扎,得来的也是一场徒劳无功。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有些酸涩的疼,而手心的疼是细密的,像是万蚁啃噬着,一点一点将他吞噬殆尽。 * 翌日清早,沈翊早起换了衣服,和往常一样去教学楼,但没去画室,而是去了教师办公室。 陈康年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低头批改速写作业,直到沈翊缓缓走到他跟前,语调缓慢又不甚在意地说—— “老师,撤掉我的离校表吧。” 沈翊似乎很擅长用最平常的语气,抛出最令人震惊、难以理解的话,这句话甚至能炸得人说不出话。 看见他的手伤,陈康年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先是安慰地说不需要担心,集训的时间来得及,完全可以替他找别的画室。 第86章 陈康年说来得及,只要手能用,就等得起。 可沈翊却使不上力气地握了握手心,他又告诉陈康年,不想再等了。 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和没意义的坚持。 对于这始料未及的一切,陈康年本就维持不了多久的冷静被击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受这么重的伤?” “是和人打架了吗?谁干的?你告诉老师吧……” “老师肯定会帮你……” …… 帮?怎么帮呢?沈翊心里自嘲地想,现在不就是一无所有吗?这不就是他屡屡失败,只会得到事与愿违的结果吗? 先是进画室、紧接着就是要不停地补习、再接着就是联考,沈翊难以想象陈康年在其中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因此朱婉清才肯松口联考的事情,其中还包括离校、以及集训的费用。 ——整整十几万。 那些是朱婉清辛苦赚来的钱,可如今却被拿去养一个不知身份、不知姓名的…… 沈翊由衷感到可悲,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朱婉清。 无数的追问落在心头,沈翊却勉强地扯唇一笑,“没事,我不集训了。” 看见陈康年的眼睛措不及防红了,沈翊顿时感到心里泛起酸,“没关系,您不是说过在哪练都是练吗?我在学校也可以练。” 但这句是当初尚未有定论时,陈康年才说出的一句话,他从未想过这句话会在今天印证。 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最看重的学生,为何要经受这么多的挫折呢? 陈康年琢磨不透,一个不到十七岁的高中生,人生的路尚未走到一半,为什么这么早、这么快就有这么多磨难。 为什么就不能再顺利一点呢?陈康年在心里问。 所有的追问,沈翊皆是轻飘飘一句掩过,未曾透露半分。 但陈康年执意替他签了请假条,并严肃要求他必须在宿舍休息。沈翊不置可否,只是淡然接受。 * 第三天,又是一场大暴雨。 温度急降,学生们纷纷换上了厚衣服。 课间休息时,沈翊还是来了画室,他坐在位置上,抬眼就是熟悉的画架。 可他又莫名觉得陌生,不知是因为时隔三日未接触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 他从画包里拿了美工刀和铅笔出来,像以往那样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削笔。 “沈翊……” “你前几天请假啦?” “咦?你的手……怎么了?” 笔尖刮好后,沈翊抬起头,看着一脸慌张又不知所措的女生,“没什么。” 张钰佳的水壶骤然落地,讷讷道:“天啊!你的手怎么……” 但沈翊显然没什么耐心,自顾自握着笔在纸上起型。 看着纱布渐渐浮现的血印,张钰佳下意识去阻拦,“别动了!你手出血了!” 焦急的惊呼声让沈翊回过神,他抽回受伤的手,语气听不出情绪:“我没事。” “你……”张钰佳怔怔地看着他,又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狭窄的楼宇过道里,白色烟雾才飘出来被雨水淹没。沈翊不知疲倦地、一根接一根抽着令他肺腑发热的烟。 直到今天无缘由地想起,他才找出那一盒被放置许久的烟。 自他遇到陈枭后,自陈枭说过不要抽烟后,就被无声放置。 不知过了多久,沈翊连时间流逝都难以感知到,于是将那半盒烟抽完才从昏暗过道里走出来。 回宿舍时上楼梯,沈翊骤然感觉胃里剧烈翻涌,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间,可他扶着扶手,低头弯腰干呕几下,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你……”宇正从拐角走出来,见状不由得一愣。 “没事……”沈翊记不清第几次重复这句话,等到缓和些许才勉强直起身。 两人擦肩而过时,宇正拽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你脸色不太好,去医务室吧。” “不需要。”沈翊径直越过他。 “叮叮叮——”口袋里的手机措不及防响起铃声。 两人的交谈骤然被打断,陈康年愣怔几秒,摆摆手道:“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陈枭点点头,旋即转身出办公室,下到一楼时才接通电话。 宇正站在走廊外,看着远处的教学楼,语气淡淡:“班长……” “怎么?” “刚看见沈翊回宿舍了,”宇正顿了下,似是斟酌用词,半晌才开口:“脸色看着不太好……你今天画到几点?” “他在宿舍了?”陈枭背着画包,转身下楼。 “我现在回来。” -------------------- 鱼:我就说虐不了几个字>_< 第44章 你还要选我吗 “别关我……” “放我出去吧……” “我不要一个人在家……” 意识混乱之际,沈翊感觉自己像是在半空中不断往下坠落,他睁眼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伸手只能触碰到空荡荡的周遭,未知的恐惧感让他感到极度的忐忑不安,慌乱无措的情绪像是化作了空气,而后在他的身体里无孔不入……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翊……” “你感冒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被子被掀开,空气中的冷意侵袭全身,沈翊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但很快被拥入怀中。 第87章 紧接着,他突然闻见那阵“平静”的清香,随后被锢拥在极其温暖的怀中。 那种迷茫的失重感骤然消失了。 陈枭摸着他额头,手心几乎要被那高热的温度烫伤。 “你发烧了,先起来穿好衣服。” “别动我……”沈翊低头埋进他颈侧,再没力气去汲取那熟悉的气息。 “没有不管你,是我爸一直在问我,你那天的事情……”陈枭的话不由自主顿住。 这件事宛若一根刺扎在他们心头,也是长在沈翊身上的断刺,难以拔除又蔓延生长,每时每刻都在将他逐渐击溃。 “我让你别动我……”沈翊浑身都处于高温,眼睛不经意蹭过陈枭的锁骨时,流下一道温热的泪痕。 陈枭感觉被留下了滚烫的烙印般,耳边是那句呢喃着,不断被重复的“别管我”。 …… 等到意识彻底回笼时,沈翊才恍然发现自己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左手打着吊针,同时也在靠着陈枭的肩。 “醒了。”陈枭低眸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了才放下手。 “饿吗?”陈枭转而去拿在旁边的白粥,温声说:“先喝点粥吧。” “不了。”一开口,沈翊才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 “你一天没吃了,吃点吧。”陈枭依旧打开盖子,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但沈翊显然不情愿,于是干脆转过头,连目光都不再留给陈枭。 自那天后,他们的关系就像这场“温度骤降”,寒流来得措不及防,同时又毫无预兆地疏离。 在被沈翊刻意避开的同时,陈枭接连被陈康年叫去办公室,一去便是长达几个小时的交谈。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那天的事情、集训、以及内心的想法、要做怎样的决定。 不知道是因为向来就寡言少语,还是因为什么,陈枭能回答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件。 那天的事情,只有沈翊一人知晓,他从未告知任何人,也显然不愿旁人知晓。 至于集训,陈枭只说不去了。 这个决定并没有事先商量过,眼见两位学生都擅自做主取消集训,还都问不出一丝缘由。陈康年罕见地对这位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动了怒。 陈康年告诫陈枭。 ——沉默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陈枭心中清楚,但仍旧难以开口,难以言明。 他清楚现在并不是能够坦白的时候,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 自医务室那晚后的第二天,傍晚时,画室的白炽灯明亮,但里面仅剩一人坐在画架前,不厌其烦地练习着素描以及速写。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再者便是沈翊冷漠的质问声。 “你为什么不去集训?” 画纸上的线条一断,陈枭的动作停下,抿着唇没开口。 “我在问你话,”沈翊伸手抽走他手心的铅笔,语气冰冷得可怕,“为什么不去集训?” 看着眼前这幅未成型的画,陈枭脸色平静:“不想去。” “你为什么不想去?我有说过……”沈翊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喉间艰涩难忍,被堵着喘不上气。 我有说过让你必须留下来吗? 沈翊看着陈枭的侧脸,却觉得好像隔了一层触碰不到,也挥不散的薄雾,又或者说,他们在渐行渐远,所以才看不清了。 但实则,是他眼里蓄满了不肯落下的泪。 在此时此刻,沈翊觉得这滴眼泪太过可悲,没什么必要落下。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在我眼前晃了?”沈翊的语调缓慢,一字一顿地说,“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很难吗?” “让我陪着你,这很难吗?”陈枭扭头抬眼去看他,却见那颗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陈枭将藏在心间最深的那句话袒露:“你能确定,你是真的想一个人呆会吗?” 如果真的想一个人呆着,那为什么放狠话的时候又要掉眼泪? 就在对视的一瞬,沈翊的眼泪终于隐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僵持的氛围中仿佛空气都被抽空,逼得他们都难以呼吸。最后沈翊将笔扔在他画架边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临走前,他留下了一句语气平淡,又极轻的话—— “我确定。你这段时间也先别找我了……” 话音被走廊的雨声吞没,那个漠然的背影消失在画室外。 * 一周的病假说长不长,沈翊却觉度日如年。 回画室前,他去拆了线,手心那道深壑的伤口有了愈合的迹象,但周边泛着红肿,只要稍稍屈指握一下笔,那阵剧烈的刺痛就会传遍全身。 痛感强烈难忍,这更让沈翊坐立难安,他尝试地握紧笔,却始终没能画出像样的一笔。 这举动反而扯裂了伤口,陈康年发现后,想再带他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但前所未有地遭到强硬拒绝。 沈翊躲进了一个满是尖刺的笼子里,谁叫都不肯出来,强行去拽他,只会令彼此都受伤。 所以,沈翊选择了一个只伤害自己,就可以不连累别人的办法。 他把自己关起来,钥匙藏在自己的手里,这就一了百了。 夜晚的天空灰蒙蒙,看不见一颗星星,只有浮动的乌云不断掠过。 阳台处阵阵冷风吹过,沈翊坐在矮凳上,仰着头看天,眼里却模糊了很久很久。 第88章 脸上的泪痕已干,风吹在脸上宛如刀割般刺痛。 晚上一点多的时候,陈枭回宿舍时,依旧是没有开灯。 他没回头,但也能感觉到陈枭走到了身后—— 一步、两步、渐渐走近。 “聊聊吧。”陈枭低声说。 沈翊对着那朦胧的圆月眨了眨眼睛,他其实也看不出今晚的月亮到底是不是明亮的。 楼梯间里是看不清的黑暗,两人坐在最高的台阶上,彼此都沉默着。 “今晚又没吃。”陈枭不知从哪拎出一份馄饨递给他,另一手握着手机,没开电筒,只是把屏幕的光度拉到了最亮。 沈翊转头瞥了眼,紧接着就是一怔——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清袋子上面的“好运”二字后,顿时有些不可置信:“你、出去买的?” “嗯,”陈枭淡淡道,“挺晚了,还好那个老板也在。” “怎么出去的?” 陈枭坦然:“翻墙。” “你……”沈翊语塞良久,才挤出声音:“你又不认路,一个人还敢跑去春煦公园?” “现在认得一点了……”陈枭把盖子打开,热气扑在他们的脸上,引起一阵暖意。 “吃吧,一会要凉了。”陈枭把勺子塞进他手里。 沈翊却僵着没动,许是周遭昏暗给了他微末的勇气,眼泪就这么接连涌了出来。 “你翻什么墙……大半夜出去瞎跑什么……”沈翊竭力压下哽咽,尽量让话说得完整,“你有病吗,疯了吗……” 在大半夜翻墙出去,不惜违反校规,就为了跑去买这么一份馄饨。 沈翊真觉得陈枭疯了,如此不计后果,丝毫不考虑被翻墙被发现后的处罚处分,也不设想如果绕进春煦公园那条又黑又长的路,出不来又该怎么办? 陈枭却目光温和地看着他,“老板说这是‘好运’,所以……我想要你也有这份好运。” 泪水含着陈枭的模糊的脸,沈翊颤着声音问:“就这个?你信吗?” 也许只是一个讨喜的“噱头”呢?万一没有任何作用呢?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吗? “那你信吗?”陈枭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不出意料地摸到湿润。 被反问的沈翊却答不出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这碗馄饨,勺子在汤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 “我信你。”陈枭说。 信你能走出来,信你不会甘于困在原地,也信你带我走过的路从未出过差错,所以我才有了走出去的底气。 短短的三个字却像钉子,把沈翊硬生生钉在原地,但此时此刻,只要他有所动作便会牵连全身的疼痛。 他疼得眼泪止不住,心里那阵艰涩更是逼得崩溃不已。 “有时候真觉得……”沈翊说:“我们都疯了……” 紧接着,陈枭耳边就听见压抑的哭腔,话音的字词模糊。 “对不起……” 沈翊看着他,在这样的昏暗里却觉得似乎能看清了。 “不是故意的……” “不是要那样说……” 只是当时没了理智,一张口就说出了毫不留情的话,而当话出口的那刻,沈翊就深知自己没有回头的路。 但他从未想过,陈枭竟然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给出一个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反悔的选择。 每念出一个字,都砸落一颗沉重的泪滴,落在陈枭的手背。 “别哭了。”陈枭的嗓音低沉,吐字缓慢又清晰。 “最近一直哭,明天画画,眼睛又要疼……” “我是你的累赘吗?”沈翊的声音颤得变调,“我不是你的累赘……” “你不是什么累赘。”陈枭轻揉着他眼睛,仿佛将这些天所忍受的委屈一并揉出。 “是我想和你一起留下。” “你想要我走吗?沈翊。” “你还要选我吗?沈翊。” 沈翊微微低下头,眼睛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良久才低声开口:“不想你走,选你……别走……” 直至此刻,沈翊才感觉右手那道伤疤是如此的疼痛,咸涩的泪水滴在纱布,渗透进伤口。 但这份刻骨的疼痛,是只有陈枭才能让他感知到,并且清醒地平静下来。 在这无人的楼道里,他们在昏暗中借着彼此眼中微弱的光芒,惺惺相惜地共享这份好运。 -------------------- 鱼:周日的时候老年痴呆犯了,我很抱歉发错了章节(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滑跪认错)我真是个大厦笔 第45章 劝你多休息。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翊总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是那天的场景。 沈家峻狰狞地咒骂他就是个累赘,只会拖累所有人。 那个女人长跪不起地恳求,却是在步步紧逼,想瓦解他内心最深处的犹豫不决。 最近练习的时间很长,沈翊手疼的毛病也频繁,所以休息时经常会看着眼前的画发呆。 偶尔不经意之间,他也会想起那个爱哭的小孩,随即又想方瑞文的病严重吗? 脑膜炎,会好吗?肯定很折磨人的吧。 沈翊不清楚,但也没去查过,只是任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在想什么?” ——直到陈枭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 沈翊扭头瞥了眼陈枭的画架,观察完纸上的静物素描后,他才缓缓开口:“空间处理得好点了……” 第89章 “嗯。”陈枭抬手把画纸拆下,接着裱上新的。 晚上十点,是下晚自习的时间。 许是因为最近的小情侣太过猖狂,主任就安排了保安巡视操场的跑道,以此警示。 槐树的叶子沾了雨水,断断续续地砸落下来。 沈翊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坐在平台上,肩处已经浸湿一片,但他置若罔闻地仰起头,凝神看着上方的黑沉树叶。 “手还疼吗?”陈枭碰了下他的手背,感到又冷又湿。 “不怎么。”沈翊的语气淡淡,任陈枭捏了捏他的手腕,又按几下腕骨处。 距离拆线已经过去两月,伤口也完全愈合,只是手心留下了一道深长又可怖的疤痕。 沈翊握了握手心,丝毫感觉不到原先那阵隐隐的钝痛。 “你最近……看着很累。” 陈枭看着他侧脸,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以前的时候,沈翊的眼睛总是无神无光,只因为长期熬夜画画导致,可现在他眼里映着远处的路灯光影,又融进微末的泪光,陈枭便能很清晰地捕捉到里面只剩下那点疲惫和茫然。 沉默片刻,沈翊才开口:“联考,还有半个月。” 陈枭:“我知道,但你最近已经练了很久了,明天休息吧。” 出乎意料的是,沈翊这次嗯了一声,没像往常那样拒绝这个提议。 “你还记得……上回说的那个小孩吗?”沈翊转头看向陈枭,恰好目光交汇。 陈枭点点头:“记得。” “他好像……”沈翊斟酌几秒,似是有些不知如何形容那个不算好听的身份。 陈枭便这么等了一会,直到沈翊的脸上露出迟疑,“就是……” “他好像是我……弟弟……” “你弟弟?”陈枭脱口这句后,却又下意识蹙着眉。 他一直以为沈翊就是独生子,从没听谁提起过有弟弟妹妹。 “不知道……”沈翊的眼里是迷茫,内心似乎已经锁成了死结。 “他不是我妈生的……”沈翊说,“你能明白吗?” “那小孩要治病,所以那天我爸回来把我的卡拿了,钱也是他转走的……” “他还说了我妈,我就和他打起来了。后来他还说,我妈是被我拖累的……” 陈枭怔忪着,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而且……”沈翊停滞半晌,才接着说:“那小孩的妈,就一直对着我又跪又哭……” “她求我,说是借我的生活费……” “她觉得十几万是我的生活费……”沈翊忽然觉得心里腾起难以言喻的感觉,语气沾了自嘲的意味,“这可能吗……” 静默良久,陈枭才回过神:“你妈知道了吗?” 沈翊摇摇头:“不确定……” 毕竟沈家峻对朱婉清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这么多年来,也许根本就没在意过沈家峻的所作所为。 “所以……”陈枭垂下目光,看着他,“你每天晚上出走廊打电话,就是在联系你妈吗?” 闻言,沈翊脸色一怔,接着错愕道:“你怎么知道我……” “你起来,我都看见……”陈枭解释道,“你没睡,我也没睡。” 凌晨一两点的走廊黑得看不清路,沈翊就趁着大家都睡熟的时间段,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不停地拨打着那个无人接听的号码。 包括信息也发了上百条,但始终无人回复。 即使深知这是常态,沈翊还是会被屏幕上的白光刺痛眼睛,然后隐忍不发地抬手擦眼泪。 但陈枭每次都没有去打扰,原以为他只是压力过大,需要独处的发泄时间。 “没联系上吗?”陈枭问。 “嗯,”沈翊说,“在国外,经常联系不上。” 话落,沈翊又忍不住补充道:“你也别和陈老师说……” “为什么?” 沈翊偏过头一叹:“没必要,太麻烦了……” 自从进了画室,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陈老师在帮他做打点,眼下的事又过于复杂,沈翊没什么理由再去找陈老师。 毕竟同一个号码,沈翊自己都联系不上,陈老师也不见得就一定能联系到,让人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更好。 “其实……”沈翊的语调缓慢,沙哑地说:“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所谓的“家庭”很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也许在更早前,沈翊没出生时,就已经有了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就走到了今天这个结果。 “你妈妈会离婚的吧。”陈枭摸了下他的头发,才发觉上面也沾了雨水。 沈翊远望着校门口方向的灯,似是喃喃地回答:“会吧。” “我会没有家……”沈翊说。 昏暗将并肩的两人笼罩,陈枭转过头看着他眼里那微末的那一丝光,仿佛这是唯一可见的光源。 陈枭说:“你会有家,因为你有我。” 话音一落,沈翊愣怔着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干脆侧过身,低头埋进陈枭的颈边,许久都没再开口说话。 可陈枭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颈侧沾了温热的湿润,以及他眼睫轻轻煽动着,频率缓慢也轻。尤其在听见那隐忍的抽泣声时,陈枭只觉心脏像是被万针刺穿,宛若细密又酸麻的疼…… 在直面沈翊的崩溃时,陈枭强撑的那些平静才会瞬间变得不堪一击。 第90章 这一刻,心中便好似落下了“定心针”,沈翊怀疑自己染上了陈枭的“情绪”,一种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镇定,心静的情绪。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开始痴迷沉沦,他愿意染上,也对这份“情绪”有着急切地渴望。 * 联考的前一周,陈枭被陈康年叫去了办公室。时隔多日,经过上回的不欢而散,两人再次面对面交谈。 相比那天,陈康年现在的情绪倒是平复许多,似乎已经对于两人取消集训的事情消气。 “你确定你还要参加联考?”陈康年问出两个月前就已经问过的问题。 陈枭的答案如一:“确定。” 陈康年脸色凝重,皱着眉:“但正常走高考,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初中的时候就说想学画画,我从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自然就由着你去了……”陈康年沉下声音,“但最近我越想越觉得不应该……” 倘若真的想走联考,那又怎么会如此不顾后果取消集训?陈康年不是没见过陈枭对一件事的执着程度,而恰恰就是因为见过,也深知陈枭如今的年级第一都是靠他自己勤奋和努力得来的。 陈枭并不是轻易就说要放弃任何决定的人,所以陈康年忍不住开始怀疑其中的原因,想要知道他一直以来最真实的想法。 陈枭垂着目光凝视地板,一语不发。 “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放弃更好的选择去选择去走联考吗?” 陈康年尝试性地沟通,放缓语气:“还是因为我的原因?是我影响你了吗?” “不是。”陈枭说。 “那是为什么?”陈康年显然对这个极其沉默寡言的儿子无计可施,“凡事总有原因,你为什么就不能和爸爸说?” 陈枭:“是我的错,对不起。” 陈康年露出一个无奈至极的笑,反问他:“我是要责怪你吗?” 可即使清楚这不是责怪,陈康年也从不会责怪他,但陈枭这句话像是发自内心,如同真的犯了错,理应如此。 空气中静默片刻,陈康年看了眼桌上的速写画,又看向眼前的人。 在内心经过几番挣扎后,陈康年才长叹一口气,“希望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陈枭的眸里有几分动容,随即道:“我已经想好了。” 这番心平气和的交谈却并没有让父子俩真正交心,也没能让他们真正地静下心。 回到画室时,陈枭走到门口,抬眼就见到正坐在自己位置前,帮忙改画的沈翊。 “贴药贴了吗?”陈枭走到他身后,问道。 “嗯。”沈翊将画面处理完,扭头看着陈枭,“陈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陈枭的语气淡淡:“没什么,就是说让我最近多劝你……” “劝我?”沈翊对此不解,追问道:“劝我什么?” “劝你多休息。”话落,陈枭去扯了下他的袖子,见到里面的手臂内侧确实贴着药贴才拉下来。 “已经很休息了……”沈翊往后靠着椅背,懒懒散散地坐着,“咱俩又没去集训,哪来的脸天天休息……” 不经意提及这件事,沈翊不由挑起眉宇,抬眸瞥向陈枭,“你取消集训的时候,陈老师骂你没?” “没有。”陈枭把他的椅子搬过来,坐在他旁边。 “没骂你?”沈翊犹疑地眯起眸子,“我可记得陈老师那天脸色很不好,看着非常生气啊。” “应该生气,是我的错。”陈枭附和地点点头,接着替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话音一落,沈翊却怔住:“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 “这也要和我争?”陈枭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那看来,你最近心态好很多了?” “谁跟你争了……”沈翊皱着眉,啧了一声又接着说:“况且,我最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陈枭依旧是顺着他的话,没开口辩驳。 只是心里知晓其中的区别,陈枭在这段时间里见过他太多的情绪,尤其是崩溃最为频繁。 -------------------- 鱼:因为加班,更新延迟了下。私密马赛! 以及忘记自己换榜单了,这周要更1.5w了呜呜呜嘤嘤嘤>_< 第46章 是我妈画的。 由于联考已至,期间许多离校的美术生开始陆续返校,而众多考生也将在今日一同前往省内设立的考场。 清早时,校门口早已被家长们堵得水泄不通,周遭喧闹又嘈杂,几乎都是在人挤人。 目送诸多考生上车时,陈康年看着两个熟悉的背影,最终还是开口送了一句鼓励。 “加油考试,等你们回来。” 即使这句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沈翊还是听清了,于是他略显意外地回头看了眼陈康年。 陈康年只是对他颔首,似是在催促该启程了。 沈翊的嘴唇动了动,低声说了句谢谢老师,随即走进车内。 车子启程时,沈翊透过模糊的车窗看着下方的陈康年,心中只觉百感交集。 想那年,陈康年在高一时见到他的第一幅静物素描,因此有了进画室的机会,可没想到这个机会竟也让他今天能坐上这辆车,走上这条从不敢妄想的路。 * 这次考试时间为两天,但沈翊第一天考完素描和速写时,出考场后显然脸色就有些难看。 陈枭倒是没什么反应,见他反应不对便追问了几句。 第91章 但由于明天还有一场色彩要考,沈翊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影响彼此心态,于是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直到最后一场色彩考试结束,考场外再次堵满了来亲自接送的家长,放眼望去皆是一片人头攒动,车流拥堵。 两人一道出来时,陈康年正好见到他们,于是招手扬声喊了几句。 “累不累?”陈康年问他们。 “还、还好……”沈翊怔了下,下意识和陈枭分开了贴着的肩膀。 但这微末的举动在陈康年看来不过是正常行为,所以并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接着问:“今天要不去老师家里一块吃饭?” 沈翊干巴巴地啊了一声,眼神明显的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作答。 估计是因为取消集训的事情,沈翊对陈康年一直心中有些愧意,总觉得自己似乎让老师失望了。 “怎么了?”陈康年笑了下,让紧绷的气氛缓和几分,又调侃道:“是在生气老师前段时间对你说话态度不好?” “怎么可能!”沈翊脱口反驳,紧张地提高声音,强调地解释:“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就是……” “那就一道回去吧,”陈康年说,“我买了不少菜呢,我和陈枭吃不完,正好你来帮帮忙。” 话已至此,沈翊没好继续推拒,于是跟着一起上了返程的车。 但考试才结束,沈翊的那股紧张又忐忑的情绪并没有消散太多,于是全程绷着脸,靠着车窗沉默不语。 在等灯的间隙,陈康年从后视镜扫了眼后边的学生,随即开口问:“考完试了,还没回魂?” 话音一落,沈翊还呆滞几秒,迟钝地没反应过来。 “你现在这副表情啊,就和我当年联考一个样……”陈康年说,“我以前联考也紧张,成绩没出的时候,我睡觉都不踏实呢,做梦都在想色彩脏不脏,型有没有抓好……” 沈翊不自觉扬唇笑起来,心里的好奇也被挑起,追问道:“您之前也这样啊?” 陈康年点点头,说:“‘联考后遗症’吧,你说这么大的考试,谁能不这样啊?” “陈枭就不啊,”沈翊下意识瞄了眼旁边的人,嘀咕地说:“您看他……像紧张吗?” 闻言,陈康年还真挑了下眉头,抬眼瞥向陈枭,不由失笑道:“倒也是,我也很少见他有紧张的时候。” 在两人的目光下,陈枭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冷不热::“没啊,挺紧张的。” 沈翊的视线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挪开,“看不出来。” 到家时,陈康年直奔厨房做饭,沈翊本想进去帮忙打下手,但陈康年像是心有余悸,丝毫看不得他碰刀,所以强行要求他还不如和陈枭在客厅看电视。 沈翊以为是被嫌添乱,所以就去沙发那坐着了。 恰好一抬眼,他又瞥见了那幅山水画,于是又起身走近去看了眼落款处的名字。 ——秦冬凌。 沈翊嘴里缓慢地念出这个名字。 “好看吗?”陈枭站在他身后,轻声问。 “嗯。”沈翊说,“这是陈老师买的画吗?” “不是。”陈枭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也在看着那幅山水国画。 “是我妈画的。” 这话让沈翊呆站原地,愣是没敢继续这个话题。 “我妈是国画师,不过去世也有些年了……”陈枭余光里看着他的侧脸,随即说:“我房里有她照片,要去看看吗?” 沈翊有些不自在地干咽了下,说:“可、可以吗?” “没事的。”陈枭回头看了眼厨房,接着抓住他的手腕,一同朝楼梯走去。 房里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陈枭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制相框,里面是一张男女的合照。 相片许是有些年头了,所以有些泛黄和褪色,沈翊接过后先是打量了几眼相片中的男人,很快就得知这人是年轻时的陈老师,早期时样貌年轻俊逸,气质里就透着一股温文尔雅。 而站在旁边笑容温善的女生,便是他的妻子,秦冬凌。 这照片应当是大学时期拍的,两人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女生的面貌清秀灵动,及肩的长发被风吹乱几分,但丝毫未能遮挡那双透着灵气又温润的桃花眼,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照得鲜活又明亮。 “你妈妈的眼睛和你的还真没区别……”沈翊不由自主地用视线对比了一番,由衷感觉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嗯,遗传的。”陈枭坐在床上,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脸上。 “好看。”沈翊顿了下,又补充道:“真的。” 沈翊把相框还给他,陈枭正好在低头看手机,于是说:“帮我放抽屉吧。” “哦。”沈翊依言拉开抽屉,正要把相框放进去时,却见里面还放着另一个白色的相框,但由于是反放着,所以看不见正面是什么。 沈翊没多想,直接把手里的合照放进去,推上抽屉。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爱玩手机呢?”沈翊转身坐在椅子上,面对面地看着陈枭。 “没,江云发的。”陈枭这才停下打字的手,抬头提醒道:“他说你失联了,来问我是不是被什么人劫走了。” “他一天天的想什么呢?”沈翊感觉这种可能性过于荒谬,边笑着拿出手机,边解释道:“这两天没心情看手机啊,我现在看看吧……” 第92章 手机断网几日,打开流量的那一瞬间,屏幕上开始疯狂涌出99+的信息横幅。 沈翊不紧不慢地点开群聊,从上往下飞快地一眼掠过。 紧接着,沈翊的目光蓦然滞住,划屏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屏幕停留在聊天界面的某句格外显眼的发言上。 【江云:沈翊是不是跟对象跑了啊?】 -------------------- 鱼:说是给喜欢的人看看自己妈妈,其实也是带喜欢的人给自己妈妈看看呢。 第47章 你看班长的卷子干嘛? “他疯了吗……”沈翊边嘀咕着,边查看里面的上百条艾特。 “回完就下去吃饭。”陈枭轻笑着收起手机,随即起身走到门外。 本安静无声的群里因为沈翊简单的两个字,突然就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江云:天杀的谁把我兄弟拐走了!?】 【y:少管。】 江云看见信息后就开始疯狂轰炸沈翊,但他现下没时间和江云絮叨,所以直接开了免打扰,跟陈枭一道下楼。 今天这顿饭吃得比上回安静很多,陈康年只偶尔提两句准备要高三下学期了,让他们自己心里都尽早做个打算。 沈翊听着这话,心里下意识以为是在提醒上回取消集训的事情,于是赶忙点头应是。 但陈康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显然是落在陈枭的身上,话中的意味也只有父子俩才知悉。 陈枭心知,这是在提醒他联考已经结束,等下学期一到,再想临时改变主意都难。 吃完饭后,陈康年又一次提出送沈翊回去,但这次无论他怎么婉拒,陈康年都执意地拿起车钥匙。 “送你吧,我也有事想问问你。” 闻言,沈翊的表情一怔,接着点点头没再拒绝。 车内的氛围罕见有些紧绷,陈康年将车子停在万辉小区外,继而微微侧过头,看向后面的沈翊。 “你当时为什么忽然要取消集训?” 这问题瞬间将沈翊悬着的心再次吊高,他别开眼,视线瞟到窗外去。 “手受伤了,您不是看见了吗?” 陈康年握着方向盘,语气不冷不热道:“怎么伤的?” “自己不小心……” “你以前从不和老师撒谎的,”陈康年蓦然打断他,眼神里没有不悦的意味,但语气显然生硬几分:“沈翊,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真没事……”沈翊感到迎面而来的一阵压迫感,于是干咽了下,解释道:“真是自己不小心,您别问了……” 陈康年很清楚沈翊如果不肯说,那确实是怎么都撬不开这张嘴,所以干脆换了一个问题。 “那老师能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和陈枭的关系这么好的吗?”陈康年对此深感疑惑。 先是沈翊的手受伤,取消集训,再到陈枭二话不说也要取消集训。意外接踵而至,陈康年难免会生气,心中也莫名开始生疑。 难道是高中生尚未成熟,男孩子之间那些一时上头的义气?陈康年最先生出这个想法,可又很快被磨灭掉,毕竟陈枭看着并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沈翊也不是。 沈翊心里一沉,脸色更是一变再变,好在现下天色已经昏暗,车里只开着光色昏黄又微弱的小灯,不细看还真察觉不到这表情的细微变化。 “就是……”沈翊不免心虚起来,只能硬着头皮缓缓道,“他上次买颜料没带够钱,我借了点,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些……” 似乎感觉这话的说服力不够,沈翊又忍不住补充道:“况且,您不是一直让我和他……” 他的话音停顿几秒,像是经过斟酌才说:“关系缓和点?” 听他说完后,陈康年忽然淡淡地笑了下,适才那股严肃的氛围瞬间消散。 “是,”陈康年说,“你俩关系好,不是什么坏事。你能和陈枭一起学习,提升自己当然也是好事……” “但老师还想问问,你知道陈枭取消集训的原因吗?” “我……”沈翊蓦地语塞,喉咙被硬生生堵着发不出声音。 在车内,两人的目光缓缓交汇,他们看着彼此脸上的平静,但又看不穿彼此心中的复杂。 “算了,当老师没问吧,”陈康年清了清有些低哑的嗓音,接着说:“毕竟陈枭的事,你可能知道的也不多。” 沈翊沉默着没开口。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陈康年再次给出一个台阶。 “嗯……”沈翊的声音有些发颤,拉开车门的动作也有些紧张。 下车后,陈康年却忽然降下车窗看着还站在马路边的人。 “你妈妈最近不在家,等寒假了可以来老师家里玩……” 沈翊愣怔着,没等开口回答,陈康年又是往常温和的语气:“但老师还是希望,你有什么事情都来找我。” “毕竟,我也是你的老师啊。” “对不起老师……”沈翊低下头,内心的愧意已经溢出,“我下次不会了,总让您费心了。” 陈康年叹了下,脸色缓和许多,“既然知道,那以后也知道该做怎么做了?” 沈翊点点头:“知道了,会找您的……” 得到回答后,陈康年嘱咐了几句手伤的事情,最后才开动车子,扬长离去。 * 联考结束后,考生们回到学校开始复习文化课,该为下学期的高考预备。 第93章 但沈翊回到教室,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思绪总飘到天边。谢芳梅刚开始还当他是几个月窝在画室练习,一下子没能收心,由着他几次走神后,终于把他“请”到了走廊外。 “你要再走神,以后就去门口听课吧,顺便找找丢的魂儿。”谢芳梅单手掰断一根粉笔,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解题过程。 江云回头看了眼后桌,就见他面无表情地起身,一声不吭地去到了走廊外。 时隔多个月,这位置简直太过熟悉,沈翊背靠着墙,目光淡淡地远眺着对面的教学楼。 ——五楼便是画室。 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在画室练画的场景,以及在考室时画的每一笔,并且还会忍不住反复回想其中到底有没有出错的地方。 即使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手心疤痕的疼痛,但这道疤仍旧深刻在心里,让他心神不宁。 以往,他在画室位居第一,从不担心任何人能够越过他的位置,即使有,他也只是抱以欣赏对方作品的心态,并没有任何忐忑不安的情绪。 但现在不同,从各地而来的考生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基础稳固,画技超群的考生,不输于他的人比比皆是。 大课间时,江云慢悠悠地出来,幸灾乐祸地笑看着他,“怎么回事啊你,真让对象勾走魂了?” 沈翊嘁了声,哼笑道:“你找打吧。” 两人边聊着边走下楼梯。 “你再这么下去,芳梅说要你把桌子搬到走廊外边。”江云跟在旁边提醒道。 “搬呗。”沈翊现下心烦意乱,只摆摆手不甚在意地回答。 反正在哪听课不是听?况且他最近也确实听不进什么课。 江云抬手搂住他肩膀,凑近了压着声音说:“芳梅还说你影响到班长了,搞得班长上课也偶尔跟着走神呢……” “关他什么事?”闻言,沈翊不由皱起眉。 “说影响呗,你俩都去联考了,一回来你先这幅没了魂的样子,那班长在你旁边可能就……” 没等说完后半段,勾肩搭背的两人恰好看见迎面上楼梯的陈枭,他手里还抱着几沓厚厚的卷子。 看见熟悉的卷子,江云顿时哀嚎:“我靠!芳梅批卷子的速度真是没慢过,咱们才考完几天啊……我又要开始抄卷子了……” 陈枭提醒道:“你上次的也没抄完。” 陈枭缓缓抬起眼看着距离三个台阶的沈翊,问道:“去哪?” “买水。”江云说。 沈翊别开眼,下意识避开陈枭的凝视。 陈枭收回目光,往旁边让了下路。 去到小卖部,江云怀里抱着一大堆零食,又仰着头喊沈翊,“帮我拿瓶可乐呗……” “嗯。”沈翊拿了两瓶茉莉绿茶,又顺道拿了瓶可乐。 两人排队付钱时,江云见到桌上的两瓶绿茶,有些纳闷:“你还爱喝这玩意?” “不行?”沈翊淡淡地斜睨他一眼,先一步扫了码付钱。 “你不觉得这茶味像沐浴露吗?”江云拎起袋子,又拿出手机,“我给你转了,你一会记得收。” “就那么十几二十,有什么好转的?”沈翊毫不犹豫地点了拒收。 “那你每次吃饭,还老和我a啥啊?”江云有些不乐意了。 上一回生日就送过礼物,也a了钱,以及那天住宿舍,出去吃火锅也是沈翊强行拿江云手机点的收款。江云为此还说要和他闹冷战,但也没冷战几天,江云又找他聊起了八卦。 沈翊说:“你不是说没考好,你爸扣你零花钱了?” 江云:“不至于十几二十a不起啊。” “说了不用。”沈翊没和江云继续在这个话题纠缠,两人回了教室。 陈枭正在沈翊的卷子上找错题,并记在草稿本上,又重新列了解题思路。 忽然,手边放下一瓶茉莉绿茶,陈枭掀起眼帘,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人。 他对陈枭的目光视若无睹,自顾自拧开瓶盖喝了口。 “不是说不喜欢喝?”陈枭垂眸看了眼绿茶。 “我口味改了不行吗?”沈翊这才瞥了陈枭一眼,淡淡地说。 江云把桌肚里的课本和卷子都一道拿出来,潦草地收拾整理好后才又塞回去,这才空出位置放零食。 “你吃不吃这个啊?”江云拿着包辣条,转身扔在沈翊桌上。 沈翊:“随便。” 陈枭:“他不吃。” 两道声音一出,江云顿时一怔,茫然地看着后桌两人:“不、不吃吗?” 陈枭没再开口,而是盯着沈翊,似乎在等他自己回答。 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沈翊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自己吃吧。”说完,他就把那包辣条扔回江云桌上了。 “不是……”江云满眼不可置信,“你怎么回事?辣条也不和我吃了?” 宇正扫了眼江云桌里都要溢出来的零食,语气不冷不热道:“你以为辣条是什么好东西吗?还整天到处分。” “辣条怎么你了?”江云啧了下,不悦道:“这年纪,谁不爱吃啊?” “不就你一个人爱吃?”宇正冷哼道。 “我给瑶瑶去,你们以后都别想吃我辣条!”话落,江云就抄了几包糖混着一包辣条,然后往上递给前面的邓诗瑶。 但她在忙着复习,没什么时间和江云扯闲话,随口道了声谢就收下了。 第94章 “你最近都忙啥呢,见你老在那写写写的……”江云嘴里嚼着薯片,一边问邓诗瑶。 “默单词,不是快期末考了?”邓诗瑶头也不抬地动笔,边回答。 “不是你们都卷什么呢……”江云停下掏薯片的动作,回头看了眼在做笔记的年级第一,又看了眼旁边的年纪前十,又看向课代表的邓诗瑶…… 最后,江云决定还是找毫无代沟的沈翊聊天,结果一转身就见他在看卷子。 “哎别看了,就那十几二十分有什么好看的?”江云拍了拍他桌子。 沈翊面无表情地睨江云一眼,接着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卷子转过去,只见上方赫然打着150。 江云:“……” “你看班长的卷子干嘛?”江云极其不理解地问。 “他让我看的啊。”沈翊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你……”江云欲言又止,最后才语气艰难地说:“你以前不是都不乐意学吗?” “不学,我以后上街要饭去吗?”沈翊皱了下眉,随即话音顿了顿,又劝告道:“你也别玩了,都高三了。” “不是,你怎么这学期变得这么多?”江云说,“你这魂找的不对吧?这还是沈翊吗?” 沈翊没搭理江云,又接着继续看卷子。江云却感觉荒谬至极,就像一直和自己摆烂不学习的人,忽然成绩一飞冲天,并且告诉他:我要好好学习了,你也别玩了。 -------------------- 鱼:男~朋~友~说~他~不~吃~ 第48章 我会就行了 两周的时间转眼就过,全省的联考成绩也出了,陈康年在中午时把两个学生叫到了办公室,说是一起在电脑上查。 去办公室的路上,沈翊就十分紧张,但看着陈康年略显激动的步伐,干脆就沉默着跟在后面。 电脑是开着的,陈康年提前开了信息网,先是查了陈枭的成绩。 经过电脑屏幕上的一轮转圈,界面很快刷新出来,紧接着分数显示。 ——色彩90,素描89,速写91。 只听众人都下意识松了口气,就连站在后面旁观的谢芳梅都没忍住拍了拍胸口,随即笑着调侃:“真是,他去竞赛我都没这么紧张过……” 陈康年笑了下,没说什么,接着开始查沈翊的分数,操作的步骤也是一致,分数也随之跳出来。 ——色彩92,素描95,速写96。 众人蓦然沉默下来,陈康年动了动鼠标,只见光标在分数上晃了晃,仿佛在试探那个数字还会不会变。 “挺……挺好哈……”谢芳梅扭头看着正发愣的沈翊,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过神。 “是这分儿吧?陈老师你网没卡吧?”谢芳梅没忍住又问了句。 陈康年冷静地看了眼下方的满格信号,笃定地说:“当然没有,就是这分数。” “好啊!这分儿考得好!”谢芳梅反射弧比他们几人快一些,语气和脸色都带着激动。 “真是没白费你那段时间天天窝在画室,我总见你灰头土脸的,那黑眼圈浓得跟什么似的——”谢芳梅又叹又笑,眼里满是欣慰。 沈翊有些牵强地笑了下,目光仍旧停留在屏幕的三个分数上,久久移不开。 “前段时间,我还担心都不去集训,你俩的心态和成绩都会受到影响,不过现在看来……” 陈康年起身打量着两位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声音沉重几分,“你们真的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 “我……”沈翊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眼眶泛红的陈康年。 陈康年:“都辛苦了,都考得很好,老师也很为你们高兴。” 沈翊抿了抿干涩的唇,数不清第几次说出这句话,“谢谢老师。” 陈枭垂下眼睫,脸色平静地回答:“谢谢爸。” 这称呼倒是让陈康年多了几分意外,但很快又被收敛,换上了适才的欣喜,“真的辛苦你们了,等寒假就好好休息吧。” 两人被老师留在办公室嘘寒问暖良久,最后还是上课铃响,才被依依不舍地放回教室。 结果才坐下,沈翊就没头没尾地开口:“我考了283分。” 陈枭从桌里拿出课本,闻言便回应道:“嗯。” “你考了270。”沈翊又说。 “嗯。” 半晌,沈翊才吐出一句:“牛逼。” 话落,陈枭忍俊不禁地弯了唇角,“确实。” * 晚上十点,晚自习结束。 众人一脸疲惫地回到寝室,尤其是沈翊,忽然没去画室练到一两点,反而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江云听说两人的联考成绩都不错,反应倒是大得很,在寝室里念叨了一晚上的牛逼,连打游戏都没停过。 沈翊刚洗完澡出来,手里拿着毛巾在擦头发,身后阳台骤然吹进来一阵凉风,使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见状,陈枭拿了吹风机朝他走近,“吹头发。” “行。”沈翊伸手正要接过,结果却被躲开。 沈翊不解地看着陈枭,随即就见陈枭和他擦肩,声音较低地说:“帮你吹。” 闻言,沈翊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变化,他先是看了眼打游戏入迷的江云,以及在旁边一声不吭复习的宇正。 最后,他转身跟去了阳台,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 良久后,阳台才传来微末的吹风机声,陈枭抬手摸着他又冷又湿的头发,指缝间尽是洗发水的清香以及湿漉漉的水珠。 第95章 指腹时而摩擦着头皮的感觉,让沈翊不禁浑身发麻,没一会就忍受不住地抬眼瞪着陈枭,语气警告似的:“不吹就滚进去。” 陈枭垂眸看着他恼羞成怒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帮你吹干先。” 沈翊躲了下他的手,但是没能躲开,反而被陈枭轻轻抓了下头发,将偏开的头扯了回来。 “不要乱动。”陈枭说。 沈翊咬牙切齿:“那你倒是别乱动啊……” “不动你。”陈枭说,“你乖一点。” “你说话真的很烦,能不能别这么……”沈翊思考了下,才说:“恶心,你不觉得恶心我吗?” “恶心你吗?”陈枭摸了摸他已经蓬松的头发,检查过彻底干了才关掉吹风机。 问题忽然被抛回来,沈翊语气硬邦邦地说:“恶心死人了,你说一次我想打你一次的程度。” 陈枭抿着唇,喉间却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行吧。” “去睡吧。”陈枭松开他,抬手越过他的腰侧,正要拉开门锁。 但趁着这距离相近的空隙,沈翊抬眸看了眼陈枭那长而浓密的眼睫,毫无预兆地仰头在那喉结处亲了下。 陈枭的动作一顿,微挑眉梢地看他,喉间的凸出缓缓滚了滚。 “之前忘了说,其实你眼睫毛也很长……”说完,沈翊似乎又有些得意,视线落在陈枭的喉结处,“没亲过你这,顺便就试试了。” 陈枭点点头,镇定自若道:“没亲过的地方挺多,你可以都试试。” 这话过于耐人寻味,沈翊显然就被脑海里荒谬的某个想法刺激到,脸色瞬间红到脖子上,最后低声骂了句什么,动作略显局促地拉开门锁。 * 翌日清早,校园路径的公告栏前再一次,久违地堵满了学生。 高三7班的后门骤然被猛地一拍,发出巨大的声响,紧随而至的就是江云高亢的声音—— “沈翊你也太牛逼了!!联考状元都当上了!”江云激动地上前,从后面搂住沈翊的脖子,这措不及防的举动把他的笔都打掉了。 江云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沈翊忍无可忍地把勒住脖子的手扒拉下来,“我特么耳聋了!” “没吧没吧?”江云笑嘻嘻地松开他,随即又有些羡慕似的慷慨,“以前就知道你画画好,可我没想到这么好啊,你怎么连状元都考上了?” “什么状元?”沈翊心中感到莫名其妙。 “联考啊,你特么考了那个数,那不是实至名归吗?”江云顿了下,接着说:“虽然我也不懂你们联考分是什么,不过我就觉得你牛逼。” 沈翊被这番话逗笑了,于是问:“是吗?比如呢?” “比如,你连班长都考过了!!”江云急不可耐地列举:“还有280多分,那你到时候要去哪个大学啊?!” 江云对美术生的事情知之甚少,一时半会还搜罗不出到底有哪些高分的美院。 这问题似乎把沈翊问住了,他没能答上来,干脆就转移话题说看在江云通风报信的份上,今晚请吃小卖部的泡面。 下午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前几天下发的卷子。 沈翊悠哉地趴在桌上,握着笔不知在写什么。 余光中看了几眼,见他没在睡觉,陈枭便没多管,自顾自在抄黑板上的笔记。 倏然,一个纸团滚了过来—— 陈枭这才停下笔,动作十分自然地把纸团握在手心里,随即打开。 ——你有喜欢的美院吗? 陈枭一眼掠过后,接着握笔在下方留下几个端正的字体,然后讲纸折叠好,指尖压着轻轻一推。 传信纸撞到沈翊的手臂上,有些痒痒的触感。他低头看了眼,接着打开一看。 ——暂时没有。 见到这个回答,沈翊却有些犯难,心里隐隐还有些失望。 尤其是江云问他有没有心仪的美院时,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想和陈枭一个美院。 陈枭的成绩可观,不论是联考亦或者文化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所以必然是会报考一些高分院校。 联考成绩没出之前,他便开始担心自己的成绩若是不够理想,那么很大可能会跟不上陈枭的步伐,并且还有可能要面对毕业的分别。 可如今成绩出来了,沈翊心里又忍不住琢磨,这样的成绩是不是可以和陈枭一个美院了? 许是沈翊思索太久,陈枭没等到下文后,干脆就自己拿了草稿本出来,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后将本子递过去。 本子是摊开的,沈翊瞥见上面的字后,表情顿时怔住。 ——我只跟你一个美院,你想好就告诉我。 这话无疑是给予了沈翊最大的希冀,让他眼里那抹低落一扫而空。 沈翊盯着那行字,半晌才回过神,提起笔在下面补上一行。 ——那你再等等我? 才写完这句话,沈翊却又觉得有些不妥,潜意识里就觉得“等”这个字不太好,可他如今并没有能够自己做决定的权利,毕竟选择大学这种事,朱婉清是必定不会随便同意。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时,陈枭已经毫不犹豫地补上一个字,干脆又利落。 ——好。 * 下午放学后,天边的昏黄的晚霞蔓延无限,浮云被风吹动,飘向更远。 两人先去吃了饭,再一起去的操场散步,但才绕了一圈,身后就传来女生的声音—— 第96章 “沈翊!”张钰佳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迈步走进跑道跟了过去。 话音一出,沈翊回头看了眼,就见她已经站在眼前。 张钰佳缓缓地吸了几口冷气,目光打量着两人,“呃……你们在散步?” 沈翊心想散步而已,操场多的是散步的人,不过也是一件正常至极的事情,没什么遮掩的必要。 “嗯。” “我今天看见公告了,”张钰佳顿了下,语气有些紧张:“就是,我想恭喜你,恭喜你考到这么好的成绩。” 沈翊淡淡道:“谢谢。” “还有就是……”张钰佳脸色有些犹豫,等沉思片刻后,却又放弃似的说:“算了,没事了,你们先散步吧,我就不打扰了……” 但沈翊显然能看出她有话没说完,于是顺便追问了句:“怎么了吗?” “就是……”张钰佳有些扭捏,迟疑地说:“我想问问,能不能跟你合个影啊?” “合影?”沈翊一愣。 张钰佳立马改口:“如果不可以也没事,你可以当我没说!” 她上一次被拒绝就已经知道沈翊有喜欢的人,虽然不清楚是谁,但自己定然是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 而合影的目的也很单纯,她只是想最后留一个纪念。 ——高中时期最为难忘的纪念。 即使被拒绝也没关系,至少她也一样能说出口了。 沈翊对此自是全然不知,可他又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答应,所以下意识瞥了眼陈枭。 这举动等同在询问意见,陈枭碰了碰他的手背,“你想拍就拍吧。” “可以吗?”张钰佳赶忙又问道。 沈翊:“可以。” 既然陈枭都没意见,沈翊本也觉得合个影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陈枭似乎确实不在意,甚至主动道:“我帮你们拍。” “谢谢!”张钰佳拿出手机递给陈枭,随即站在沈翊的旁边,两人的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不算远也不算近。 陈枭举起手机,接着对沈翊说:“笑一下。” 沈翊嘴里啧了一声,还真没忍住笑了下:“你烦不烦啊?” 话音刚落的瞬间,陈枭将那一刻定格成一张静止的照片。 张钰佳有些期待地问:“好了吗?” “好了。”陈枭把手机还给她。 沈翊逮着机会,损了一句:“他拍照技术不太好,你也别高兴太早。” 张钰佳脸上还挂着笑,摆摆手说没事,紧接着露出略感意外的表情。 “其实……也挺好看的……”张钰佳把照片展示给沈翊看。 照片里的角度抓拍极好,两人的身后隐隐浮现一片艳红又泛着浅紫的晚霞,夕阳逐渐从地平线消失,光影缓缓落在了他们的肩上。许是近来的温度过低,张钰佳的鼻尖上有些红,但眼里泛着光亮地直视前方。而沈翊的笑意淡淡,眼里只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沈翊抬眸扫了眼照片,随即看向陈枭,“你还偷学拍照去了?” “没。”陈枭说,“没时间,如果需要的话,会去学的。” “不需要。”沈翊说。 “你不是嫌我拍得不好看?”陈枭挑起眉,眼神温和地望着他。 沈翊提起唇角:“我会就行了。” -------------------- 鱼:寂静无声的暗恋,更是最为沉默长久的等待。 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能在陈枭平静的内心掀起难以遏制的情绪波动。 他本来能做到不靠近、不打扰,也是打算就这么一辈子的。 第49章 还想跟你一起过年 一月底,高三迎来寒假。随着季节更替,寒流已至。 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报提示明日降雨,温度降至零下三度。 临近除夕的前一周,朱婉清依旧在国外出差没回来,沈翊就像往年一样,自己在家搞了卫生,又出去买了些年货回来放冰箱里备着。 时隔几个月,他一直没能联系上朱婉清,倒是沈家峻回来过,带着方阿姨。 只不过沈翊在猫眼看见门外的他们时,动作很快地将门反锁,并且回房戴耳机,直接对沈家峻的敲门声置之不理。 但由于后面几天,沈家峻总是不定时会过来,所以还是避免不了碰上面。 这天晚上,沈翊正准备出门倒垃圾,在电梯口撞见的沈家峻。两人对视一眼,沈家峻的脸色倒显得格外不自然,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上。 沈翊只字不想多说,视若无睹地就想进电梯,但是被沈家峻一路跟着,从下楼扔垃圾,再到回来。 两人都站在门口,沈翊极有耐心地拿出手机,自顾自开始玩起来。沈家峻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训了两句。 “你对你老子就这个态度?”沈家峻上手想抢他手机,但沈翊的动作更快,轻飘飘地躲过。 “你算什么东西?”沈翊斜睨沈家峻一眼。 “开门。”沈家峻跺了下发麻的脚,催促道。 “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沈翊说。 “什么意思?”沈家峻语气冷硬起来,“你自己在家锁着门,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来好几次了,你锁着门是什么意思?!” 沈翊淡淡道:“不想被私闯民宅的意思。” 他又朝沈家峻的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说,物业的保安会不会在看着你?” 第97章 沈家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牙:“朱婉清不在,你是不是就翅膀硬了?她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还有点尊重长辈的教养吗?!” “对你,用什么教养。”沈翊耸耸肩,说:“你要不走,那咱们就耗着,或者我联系保安送你出去。” 小区的业主登记里,朱婉清很早就已经将沈家峻除名,倘若现下把保安招呼来,沈家峻还真讨不着好处。 沈家峻犹豫几秒,才质问此行真正的目的,“朱婉清这几个月难道都没给你打生活费?” 闻言,沈翊不由得冷笑一声:“没打。” 沈家峻丝毫不信:“是你转走了。” “那又怎样?”沈翊背靠着墙壁,好整以暇地和眼前的男人对峙。 银行卡归根结底不是沈家峻的,所以除了能猜到密码,取出现金外,别的还真一概查不到。 尤其是沈家峻最想知道的进账时间,也就是朱婉清给他打生活费的时间。 上一回不过是歪打正着,急忙回家找卡的时候,正巧发现了这张存着生活费的银行卡,干脆直接一起拿去查了余额,却不想能发现十几万的余额。 而他也是知道这个原因,所以每次一等到生活费进账的时候就会很快把钱转走,因此沈家峻再也拿不到一分钱。 沈家峻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你妈后面给你打了多少钱,有多的就转我……” 许是上回的突发意外太过令人心惊胆战,沈家峻有些不敢直视他冰冷的眼神以及手上那道深壑的疤痕。 沈翊嗤笑道:“凭什么?” “你不是知道?”沈家峻紧紧皱着眉,似乎不太乐意对一个高中生低声下气。“瑞文的病要治,光住院费就好几万……” “关我什么事?”沈翊直接打断沈家峻的诉苦。 但这话似乎过于冷血无情,沈家峻被反驳地呆站着,半晌才挤出声音:“你……你难道就没有点同理心?他可是你弟弟!!” “不认。”沈翊直截了当地表明,“我妈就我一个儿子。” “好好好……”沈家峻不禁怒极反笑,边瞪着他,边点点头:“你真是你妈生的,那颗心一样冷!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出口!” 沈翊对这种谩骂早已习惯,所以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你乐意听,我有什么办法?” 僵持近半小时,保安观察监控良久,最后还是乘着电梯上来,将一脸怒色的沈家峻“请”了出去。 好不容易进到屋里,沈翊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又顺便拿了罐可乐。 寂静又冷清的房子里,天花板开着两盏白灯,沈翊坐在饭桌前,夹了一筷子的汤面吹了下,往嘴里送。 但他宛若食之无味,嘴里一下一下地嚼着面条,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这碗清汤面没加辣椒,清淡的很,沈翊把煎蛋吃完就吃不下了,然后收拾去厨房洗碗。 忽然,随着一声尖锐的空鸣,紧接着响起长久又低沉的爆炸声。 沈翊擦干湿淋淋的手,出来客厅时又往落地窗外扫了眼,就见绚丽的彩光措不及防映入眼中。 他刚刚还以为那声响是雷鸣,以为又要下雨了。 这才发现是烟花。 原来要过年了啊,沈翊心想。 “叮——”一阵清脆的铃声在客厅响起。 沈翊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接通。 “干什么?”沈翊问。 电话的另一头先传来一阵“呼呼”的微弱风声,接着就是陈枭的声音:“在家?” “在啊,怎么了?” 静默片刻,陈枭又开口:“在你家楼下,你能下来接我吗?” 闻言,沈翊顿时皱起眉:“你又来我家了?” 说着,沈翊就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了眼,但由于十二楼较高,只能看见远处的万家灯火,以及地面上模糊摇曳的绿植树影。 “你在哪呢?”沈翊转身去玄关换鞋。 “小区外面。”陈枭仰起头,用目光数着那高楼大厦的楼层数。 紧接着,陈枭就听见关门声,再就是信号中断。 应该是在坐电梯了,陈枭心中猜测。 不消片刻,沈翊来到一楼,抬眼环视周遭后,很快就在熟悉的那个位置看见陈枭。他迈步走近,才看见陈枭手里还提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 夜风阵阵吹过,沈翊出门着急,没来得及找外套,身上就穿了件黑色的宽松毛衣,冷风措不及防从衣口钻进去,紧贴着皮肤,不禁引起微颤。 沈翊的语气有些不悦:“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陈枭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手心感到一片冰凉,“怎么不穿件外套?” “你说呢?”脖子被温热的手心捂住,他拽开陈枭的手,“认路吗你,之前还说不敢出门,我看你也没不敢啊。” “想来找你,所以就来了。”陈枭将话头一转,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的高楼,“我能去你家坐坐吗?” 这冬天大半夜的,还是临近除夕的日子,陈枭说来就来,沈翊心中不悦的同时,却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意外之喜。 “过来。”他上下扫陈枭几眼,随即转身带路。 进电梯时,陈枭瞥了眼壁上亮起的12楼标识,接着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点面。” 电梯门缓缓打开,沈翊出来后走到房门前,然后在门把手输了密码。 第98章 “你这大半夜的出来,陈老师怎么也没说你?”沈翊走进客厅去倒了杯热水,回来后递给陈枭。 “和我爸说了一声。”陈枭接过杯子后,将手里的盒子放到了饭桌上。 沈翊的视线再次落在这个无印字的纯白色盒子上,“这什么?” 陈枭坐在椅子上,抿了口热水,“蛋糕。” “你买这个干嘛?”沈翊坐在旁边,扭头看着陈枭。 “你不是生日?”陈枭喝水的动作一顿。 沈翊微微瞪大眼睛,怔怔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之前你的住宿表在芳梅桌上,我交作业时看见的。”陈枭把杯子放下,语气有些迟疑,“不过,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蓝莓。” “我……”沈翊目光复杂地看着陈枭,又看看那个盒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陈枭把盒子的缎带拆开,接着掀开上面的盖子,里面摆着一个正方形的白色蛋糕,第一层用蓝莓奶油裱花,中间静静地躺着一个果酱制成的绿色水晶蝴蝶。 “附近没蛋糕店,去的比较远,所以来得晚。”陈枭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十一点四十五分。 “还来得及。”陈枭说。 沉默良久,直到陈枭拿出蜡烛,问他:“有打火机吗?” “有、有……”沈翊这才回过神,起身回房间找了个打火机出来。 陈枭接过后,眉宇微挑:“你最近还在抽烟?” 沈翊解释道:“没啊,之前的……” 闻言,陈枭也没继续追问,毕竟在学校的时候,沈翊几乎24小时都在眼前,也确实没什么时间去抽烟。 说完,沈翊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蛋糕,动作缓慢地正想坐下。 陈枭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的灯,询问道:“帮忙关一下灯?” “噢噢噢……”沈翊又赶忙起身,去到玄关那关了客厅的两盏灯。 冷清的屋子里登时陷入黑暗,可倏然间又亮起另一阵孱弱的火光。 沈翊借着那点微末的光亮,回到位置。 见他还呆呆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点了蜡烛的蛋糕,陈枭又提醒道:“许愿了。” “你、你这大晚上过来,就为这个?”沈翊舔了下干涩的唇,嗓音有些低哑。 “也不全是。”陈枭放低了声音,似乎担心声音太大会惊到那摇晃不止的火苗。 “还有点想你,就过来看看。”陈枭垂下眸光,凝视着他被照亮的侧脸,清冷模糊的小痣印在眼下。 这对视好像太过直白,沈翊莫名有些不敢和他对望,于是别扭地偏开头,嘀咕着:“天天信息发个没完,你还要怎样?” 陈枭坦然道:“还想跟你一起过年。” “……”沈翊又看向那蛋糕,心中只觉百感交集。 陈枭:“还不许愿吗?” “应该不用了吧……” “为什么?”陈枭又问。 “因为没有别的想要了。”沈翊缓缓转过头,先吹灭了蜡烛,让他们彻底陷入寂静的黑暗。 联考取得可观成绩,不算白费一场心思;从未得到的关心,陈枭每一刻都在给予他;无人在意的生日,陈枭也会替他记在心里。 还有什么愿望能比陈枭更好的吗?沈翊心想。 虽然人都是贪心的,但他觉得拥有陈枭,已经能够填补所有的缺憾了。 “生日快乐,”陈枭的声音含笑,语调缓慢:“十七岁了,沈翊。” “是啊,十七岁了。”沈翊抬眸凝视着距离相近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隐约能看见那双深邃的眼里柔和一片。 倏然间,落地窗外再次响起升腾的空鸣声,绚烂的烟花接连在夜空中炸开—— 沉闷的爆炸声让他们回过神,沈翊再次起身去开灯,让偌大的客厅灯光通亮。 但此刻的屋子里,却不再有以往的孤寂与冷清,更令沈翊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能让他贫瘠孤冷的生活真正“喧嚣热闹”起来的人,竟会是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陈枭。 就像陈枭并不需要为他做太多的事情,只要安静地坐在那里,沈翊的内心便会感到平静和安稳。 蛋糕芯是蓝莓酱,沈翊是不爱吃酸的人,但也硬着头皮吃了几口。 “不好吃吗?”陈枭舔掉嘴角那一丝酸涩的奶油,声音淡淡。 “……”沈翊没回答,只默不作声地瞥陈枭一眼,恰好瞥见那眸色深黑的眸子。 沈翊感觉自己的心跳怔了一瞬。 烟花不知何时停的,房内骤然陷入寂静,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微不可察的心跳声。 “你嘴角有奶油。”陈枭的目光落在他唇角上。 “哦……”沈翊这才收回视线,下意识抬手想要擦掉—— 但陈枭先他一步,微微侧过头,低下去在那唇角印下轻轻的一吻。 沈翊彻底怔住,半晌没敢有所动作,只是眨了眨眼睛,愕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温润桃花眼。 但陈枭只替他将那抹若有若无的奶油舔去,随即就直起身。陈枭用指腹摁了摁他柔软的下唇,声音低沉:“现在没有了。” 直到脸上开始渐渐发热,沈翊顿然回过神,却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沈翊的声音有些含糊:“哦……” “你觉得蓝莓酸吗?”陈枭又问他。 沈翊抿了抿唇,回味了下口中的味道,支支吾吾地说:“有、有点吧……” 第99章 “是吗?”陈枭神色平静地注视他泛红的脸,“我感觉挺甜的。” -------------------- 鱼:沈翊你完咯~你要离不开他啦~ 感觉陈枭就是很会用平静的脸做出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笃定) 第50章 那你真要我和你姓? 蛋糕一半都没吃到,沈翊将剩余的放进冰箱,接着回房找了件外套,准备送某个路痴回家。 “我能进来看看吗?”陈枭站在房门外,短暂地环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衣柜前的沈翊身上。 “看什么?”沈翊穿上羽绒服,疑惑地回头扫了眼自己除了必需家具外,可谓空无一物的房间。 “可以吗?”陈枭又询问。 沈翊:“……随你便。” 进来后,陈枭走到书桌前,垂眸看了眼翻开的寒假作业,目光迅速掠过上面几道题的答案,见没有出错才移开。 紧接着,陈枭瞥向身后的沈翊,“你平时不在家画画?” “画啊,”沈翊顿了下,补充道:“偶尔吧。” 如果朱婉清出差的话,倒是天天都画,不过家里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还挺多,所以每次画着都容易入神忘时间,还总搞得第二天上学迟到。 “那怎么没看见你挂起来?”陈枭说,“你之前不是画了很多获奖的吗?” 话音一出,沈翊迈着步子走过来,随即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画纸。 沈翊:“你说这些?” 不挂起来的原因倒也简单明了,无非就是朱婉清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他学画画,如果不是陈老师一再请求,别说画能不能挂墙上,他现在能不能画都是一个问题。 “嗯,”陈枭接过后,抽出一张静物风景素描,“这张,你之前也拿了第一。” 沈翊嗤笑一声:“你能从这里边找到哪张不是第一的,跟你姓。” 闻言,陈枭眉梢一挑,似是来了兴致,“你确定?” 沈翊干脆坐在床边嗯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枭。 于是陈枭边开始一张张地翻看,很快就从里面找到了一张临摹花瓶的水粉画。 “哎不是……”沈翊欲言又止,脸色微变地起身,伸手想要去夺那张打着88分的画稿。 “这张,你拿了第二。”陈枭提起唇角,又将手里的画举高。 两人身高相差不大,但沈翊恰好就差那一丝的距离,偏偏怎么都够不到。 “你这是耍赖吧,我说的是素描……”沈翊皱起眉,侧眸瞥向陈枭。 “可你放在里面了。”陈枭轻笑了下,问他:“还能说到做到吗?” 沈翊干脆妥协了,嘁一声笑着问:“那你真要我和你姓?” 陈枭思考片刻,低声说:“或者,你觉得呢?” “我觉得?”沈翊眸中微动,缓缓沉默下来。 正当沈翊还犹豫沉思时,陈枭将手里的画纸放到桌上,不料嘴角猝然被柔软的唇瓣不轻不重地撞了下。 陈枭的视线一落下,他就不由自主地别开眼,“行了吗?” “你觉得呢?”陈枭又一次将选择权抛给他。 于是,沈翊又很快地仰起头,在同一个地方再亲了下。 沈翊往后退时,突然没忍住笑起来,“差不多得了,你该回家了。” “行吧。”陈枭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没紧抓不放,“那你自己在家,别忘了好好吃饭。” “你看我像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吗?”沈翊反问道。 眼看时间不早,沈翊没继续闲扯太久,接着送陈枭到楼下的小区门口。两人在夜风中相视一眼,沈翊先开了口。 “能记得出去的路吧?” “记得。”陈枭顿了几秒,“其实来一次就记住了。” 凝视陈枭高瘦挺直的背影渐行渐远时,沈翊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紧接着,他就按耐不住地喊了一声—— “陈枭!” 话音一出,陈枭闻声回头,微侧着身去看他。 话到嘴边辗转半晌,沈翊才声音低下,缓慢又有些紧张地说:“明年,再陪我过生日吧……” “嗯。”陈枭的视线在他紧绷的表情上停留着。 * 翌日除夕,是一年中最为喜庆、阖家团圆的日子。 “叮叮叮——” 急促的铃声骤然扰醒睡梦,沈翊闭着眼,伸手摸索着床头的手机,指尖看也没看就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接通拨来的电话—— “谁?”许是没睡够的原因,沈翊嗓音低哑,隐约还有些不耐烦。 “是我啊,陈老师。今天不是除夕吗?” 陈康年的声音一出,沈翊瞬间弹坐起来,身上的被子都挤到一边。 “陈、陈老师……”沈翊的困意顿时消散,还清了清嗓子,“是,您新年好。” “没睡醒呢吧?”陈康年笑了下,“本来想下午喊你的,但是一会就要煮饺子了,就想着提前叫你过来一块吃。” 沈翊:“没事,我家里也有饺子,您和陈枭吃就好。” “我包太多了,估计吃不完……”陈康年扫了眼墙壁上的时钟,见现在正是九点四十五分。 “那老师一会去接你?” “不用了,”沈翊连忙说,“可能会堵车呢,太麻烦了。” “离得也不远吧……”陈康年伸手在水龙头下冲掉黏糊糊的面粉,接着走出厨房,去到客厅。 第100章 “陈枭有空吗?”陈康年看着在客厅贴福字的陈枭,问道,“要不你去接沈翊过来?” 将手里剩下那张贴好,陈枭才转过头,“他要过来吗?” 许是离电话有些距离,陈枭的声音传过来时隐约有些模糊,沈翊抿了抿唇,没开口打断。 “沈翊今天有什么事吗?”陈康年说,“没什么事的话,要不就来吧,反正老师这也没什么人,平时也怪冷清。” 正当沈翊还犹豫不决时,电话那边很快又传来陈枭的询问。 “要来吗?”陈枭问他。 窗外的天气还挺不错,日头正盛,晴空万里。 沈翊的目光从天外收回,接着又瞥了眼空荡的房间。 有什么能比他家更冷清的呢?沈翊心想。 “那我一会到吧,你们忙,不用来接我……”沈翊边说着,边慢悠悠地掀开被子,抬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闻言,陈康年的脸上露出喜色:“行,路上注意安全。” 新年的街道上不算热闹,人流大多聚集在广场那一带。沈翊没打到车,干脆走着去的,反正两个小区离得也不算特别远。 门口的铁栏门和里面的大门都开着,沈翊抬眼就能看见屋内的客厅,他迈步进去时,陈康年还在包饺子。 饭桌上放着两个铁盆,一个装着面团,一个装着肉馅。 “来啦——”陈康年捏好手心那只饺子,接着端起菜碟进厨房,“我先去煮一些,你们俩坐一会。” 沈翊应了一声好,随即走到陈枭旁边,不由好奇道:“你还会包饺子呢?” 陈枭捏封口的动作一顿,继而抬起眸子,“会一点吧?” 算是会,但又不完全会的程度,因为沈翊发现陈枭捏的封口会露馅。 在旁边干看着无聊又着急,沈翊干脆去厨房洗手,出来和陈枭一起包饺子。 沈翊瞥了眼陈枭的“杰作”,接着一个个捡起来重新捏实封口,还忍不住开口吐槽:“傻子吗?你都捏歪了……” 在接连补了七八个饺子后,沈翊终于按捺不住地抓住陈枭的手指,并试图教会他如何捏封口。 “你手上稍微使点劲啊,别把封口捏得太歪了,我都不好帮你补……”沈翊嘀咕着。 忽然,陈枭用沾满面粉的手往他脸上一抹,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沈翊先是被这举动弄得一怔,接着才抬手反击。 “你是不是欠揍?”沈翊皱起眉,嘴角却微微弯着。 陈枭用目光凝视他片刻,才评价似的说:“这不是看着挺可爱。” “你有病……”沈翊抬起干净的手背蹭了下脸,接着又说:“眼神不好吗?” 男生跟“可爱”两个字有什么关系吗?这词能用来形容男的吗?沈翊心里纳闷的很。 陈康年下完饺子出来,正见两人脸上都沾了面粉,于是无奈笑道:“你们啊,可别糟蹋我那点面粉了,都多大人了……” “听见没?”沈翊轻哼一声,斜睨着陈枭,“说你呢,幼稚……” 陈枭搓了搓指腹的面粉,淡淡道:“你也弄我了。” 包饺子的时候,陈康年特意塞了两个硬币,目的就想给俩要高考的孩子提前讨个好喜头。他把饺子盛进碗里,提醒了他俩注意点吃,别绷着牙。 沈翊一连吃了两个都没吃到,接着就觉得自己没这个运气,干脆不再当回事。但没成想,吃到第三个饺子的时候,还真磕着牙了。 陈康年光顾着观察两人的表情,见沈翊的脸色变了,就急忙道:“吃到了?” 沈翊将硬币缓缓吐了出来,含糊地嗯了一声。 闻言,陈康年才放心地夹起自己碗里的饺子。 独有的两个硬币,陈康年在这新年里只留给了他们两个。 吃完饭后,沈翊收拾了饭桌,很自觉地去厨房洗碗。结果一出来,手上的冷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堵在门口的陈康年就递来一个红包。 “新年快乐。”陈康年说。 “不、不用了……”沈翊连忙往后倒退几步,手也往后躲着。 陈康年塞不进他手里,干脆直接塞进口袋里,还不让他拿出来。 “长辈给小辈,这不是很正常嘛?”陈康年语气温和,“而且老师一直很喜欢你,也很感谢你……” 话音刚落,沈翊霎时受宠若惊:“不不不,是我要感谢您……” 陈康年脸上的笑意浅淡,回头看了眼在客厅的陈枭,接着缓缓放低声音:“老师是打从心里感谢你……” “其实你和陈枭以前都很不爱说话,我原以为你们也许还是相处不来,但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一段日子,还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老师心里很高兴,你们能成为朋友,一起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此刻,沈翊的表情空白,微张着唇半晌说不出话,连脑子里也想不出如何回答这句“感谢”。 “朋友”二字在他心里诱发了山崩地裂般的心虚,他几乎都要站不住脚了。 午后。陈康年本想留沈翊顺道吃个晚饭,但他直接搬出自己要回家写寒假作业的借口,直接让陈康年没好继续挽留。 陈枭如常送他到铁栏门外,临别前嘱咐了句,“要是有不会的题目,晚上发我。” 沈翊仿佛没缓过劲,敷衍似的点点头,说知道了。 察觉他微末的异样,陈枭缓缓俯下身,垂眸去看他的脸,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第101章 “没事。”沈翊摆摆手,淡淡道:“我走了啊,你在家好好呆着。” “晚上给我发信息。”陈枭说。 * 冷雨忽至,随风拍打着窗面,继而渐渐蒙上一层模糊的雾气。 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半晌,直到沈翊洗完澡出来,才看见三个未接电话。 他短暂地扫了眼备注,回拨过去。 铃声只响了几下就接通,沈翊开口:“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不是说给我发信息?”陈枭说,“怎么一直没回我?” 从回到家后,沈翊便有些心神不宁,干脆就从抽屉里翻了些剩余的纸笔出来画画,结果他握着笔就忘了时间,直接画到半夜,最后才去洗的澡。 沈翊说:“没看见。” 闻言,陈枭那边沉默片刻,接着迟疑道:“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沈翊习惯性地就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陈枭坐在椅子上,随即缓缓直起身,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静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两边的通话里都能听见各自那边的雨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沈翊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昏暗无光的夜空,以及地上的璀璨夜景。 良久,他才打破寂静:“我们这样是对的吗?” 陈枭:“什么?” “我们这关系……是不是……”沈翊的话音停滞一瞬,语气很是迟疑:“是不是不太对?” “为什么这么想?”陈枭不自觉地放轻声音。 沈翊答不出为什么,只是每每听到陈康年的那些话,好像都在提醒他和陈枭本应该是“朋友”关系。 而这种关系才正是陈康年所一直希望的,同时也是沈翊最为困扰和纠结的,他不知道自己和陈枭现在这种“特别”的关系,在陈康年的眼里到底如何看待…… 静等半晌,陈枭平静的声音又传来,“是不是我爸问你什么了?” 沈翊侧躺在被子上,手机压在耳朵下渐渐开始发热,说话的声音有些闷,“嗯……不过也没说什么……” 陈枭微微侧头,尽量贴近手机,轻缓道:“沈翊,别担心。” 沈翊一怔,迟钝地问:“什么?” “我会陪着你,”陈枭吐字清晰,一字一顿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 “……”沈翊听着耳边的声音,莫名就感觉捆住心脏的死结好像在被一点一点解开。 陈枭:“有的事情还不用预想太早,也许它未必就是不好的结果。” 沈翊不悦地嘀咕着,反驳道:“你也说未必,那就是不确定啊……” 陈枭含着轻笑,耐心地说:“因为没发生的事情,它就是未知数啊。” 然而这句话却让沈翊再次陷入长久的沉思,他其实并没有得到过太多所谓好的结果…… 但他并没有将这份忧虑说出,而是换了一副释然又轻松的语气。 沈翊:“知道了,那就等未知数的好结果吧。” “你相信我吗?”陈枭问他。 “我信。”沈翊凝视着窗外迷蒙的城市雨夜,目光逐渐失焦。 -------------------- 鱼:都多大人了!还玩面粉!(指指点点)而且枭其实不止是包饺子露馅,他其实在沈翊面前也很露馅,包括喜欢他这件事也非常地“露馅”。 题外话:报意思,加班社畜忘了提前放稿子。 第51章 快夏天了。 新年假期短暂,时间飞逝而过,转眼轮至高三开学,学生们步入最为紧迫的下学期,众人陆续返校后便直接开始进入复习阶段。 随着冬去春来,乍暖还寒的同时,温度也在渐渐上升。 晚间,下晚自习后。 教室内,沈翊正忙着解题,一旁的陈枭却屈指敲了敲桌子。 “急什么?”沈翊的思路骤然被打断,说:“我写完这个先……” 陈枭垂眸瞥了眼本子上的那几道大题,“明天给你讲,今晚要不要去画室?” 话音刚落,沈翊写字的动作也怔住,愣愣地抬头:“去画室?” “嗯,不是想去?”陈枭看向他。 沈翊有些心虚地别开眼,“我哪有……” 如果没有的话,就不会每次上课都时不时瞟向窗外,总盯着不远处的教学楼走神。 “不急,我也挺想去画画的。”陈枭说,“不练的话,感觉手生。” 这话更像是一个适时的台阶,沈翊顺着就下,“行吧,那……那不练太晚……” 自从联考结束后,沈翊几乎就没什么多余的时间来画室,每天都扑在题海里抽不出身。 在两人准备离开教室时,宇正突然叫住了陈枭,说是有题要问。 沈翊是自己回的宿舍,连带着帮陈枭拿了画材,本想直接去画室等人的,但没想到中途还下了雨。 于是他又回头去拿了伞,在教学楼下边等,边看着手机。 刚下晚自习没多久,一楼的教室大多都关了灯,只剩下外面的两根长管白灯亮着,勉强能照亮一隅。 昏暗之中细雨飘飘,水雾在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的伞面下隐约有微弱的光亮起。沈翊看着尚未回复的信息,心里还在盘算着,再等两分钟就上去抓人。 但也许是心有灵犀,这个想法才冒出来,陈枭的身影也在楼梯间出现。 第102章 人来人往之间,沈翊抬眼便找到陈枭,于是撑着伞迎过去,语气不满道:“之前是谁说的讲题要不了太久?” 陈枭走进他的伞下,温声解释:“题式有点麻烦,我的问题。” “能有你麻烦吗?”沈翊嗤笑一声,“天天不带伞,就等着我伺候你?” 陈枭淡定解释道:“忘了看天气预报。” “你骗鬼呢?”沈翊说,“之前你还老给我发那些天气预报的东西,你自己还不看?” 陈枭的视线落在他侧脸上,“当时看,但是后来没看了。” 闻言,沈翊下意识正想顺着这话询问陈枭为什么后来就不看了,但脑子似乎在此时转得挺快,心中顿时就了然了。 自然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呆在一起,所以就用不上那些。 两人进到画室时,里面大多还是高二和高一的学生,今晚忽然见到高三的人进来,他们还是有几分惊诧。 某个高二的男生有些纳闷:“他们高三的都不复习吗?” “复个毛啊……”旁边的同学开口解释道,“就这俩人的联考成绩,好点的美院都随便挑了,除非说想去y美那打神仙架,不然没那个拼死拼活的必要了……” 话落后,同学忍不住又补充:“不然想卷死人吗?” “成绩?”男生好奇道,“他们联考多少分啊?” “看见窝在角落里那个男生没?”同学压低声音,“就他,沈翊啊,咱省的联考状元,你不记得了?” “他就是联考状元?!前几天公告栏通报的那个?”男生错愕道。 同学嘁了一声,又接着说:“你以为这就完了?看见他旁边的人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男生急忙说,“那是陈枭呗,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那你还觉得人家需要拼死复习吗?”同学的语气忽然酸起来,“人家都有那个命,咱们哪有……” “嗐,不说了,越说越不得劲……” 同学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又小声地说:“那、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们画画?” “你说联考状元的画……是什么样呢?” 同学皱起眉:“公告栏不是大把?” 男生眼里露出羡慕,偷偷瞥向角落里的那两人,“想看现场示范……” “你去问呗,”同学的话音一顿,又提醒道:“不过我可告诉你,那个沈翊的脾气可出了名不好,听说之前当众骂哭过女生,还打架记处分呢!” “不会吧……”男生半信半疑,“那要不我去问问?” 同学本想再劝告几句,但心里忽然起了看戏的想法,于是撺掇道:“问呗。” 紧接着,高二的那个男生便起身,缓缓走到沈翊的画架前。 沈翊正忙着削笔,光线倏然被遮挡,于是他抬起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事?” 这语气不冷不热,但男生看见他漠然的脸色时,脑子里下意识就以为这人脾气真不好,所以顿时犯怵了。 “就是……”男生磕磕巴巴地问,“能不能、看一下你的……画?” 闻言,沈翊的眉宇微挑,不以为意道:“看可以,但是你挡着光了,我画不了。” 话落的一瞬,男生脸上露出惊愕,接着又扭头看了眼方才和自己聊天的朋友,嘴角立马扯出得意的笑容。 “那我坐后边看!”男生赶忙回去般椅子,随即就坐在沈翊的后面了。 将手里的铅笔削好后,沈翊递了一支给陈枭,接着转回身,握笔准备开始起型。 “你要画什么啊?”男生好奇道。 沈翊淡淡道:“随便画画。” “那、那能不能画人物肖像啊?”男生见他似乎挺好说话,于是大着胆子请求,“我记得你们联考考了这个?我能看看你怎么画的吗?” “素描可能不行,我一会要走了。”沈翊说,“画速写行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啊!!”男生不禁激动起来,“不耽误你时间!我也就是想看看你怎么画得那么高分!” 话音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心里也都被引起强烈的好奇,于是纷纷涌了过来。 “我也在练速写!正好看看你们高三生怎么画的……” “我也是,陈老师还总说我衣服褶皱没画好层次,我都要崩溃了……” “哎沈翊,你要画什么啊?” “有图临摹,没图我就随便画画人物。”沈翊转而拿了支炭笔出来。 “要不你试试现场写生示范?”高二男生试图提议道。 “画谁?”沈翊问道。 闻言,倒是没人敢争先恐后地举手,反而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 紧接着,也不知是谁又打破了此刻短暂的寂静。 “要不画你旁边的陈枭呗,正好他现在也不用看你示范……” 陈枭运腕的动作微怔,继而转头看过来,正和沈翊的目光交汇。 沈翊似笑非笑地说:“我无所谓啊,看人家愿不愿意。” 高二的男生一噎,接着才悻悻地说:“那个、学霸……能、能行吗?” “我也无所谓,”陈枭的嘴角勾起,是个十分微妙的弧度,“看他愿不愿意画。” 选择权瞬时就被抛回来,沈翊挑了下眉,“那我可画了。” 陈枭点点头,语气平淡:“你随意。” 冷清的画室里瞬间热闹起来,众人翘首以盼地围在后面,目光齐齐地停留在那空白的画纸上,就等着观察沈翊画笔的一举一动。 第103章 而速写本也是沈翊的强项,可不知为何,当他用视线比量着陈枭的身形时,心跳蓦然就毫无缘由地乱了节奏,时而停滞一瞬,后又加快速度…… 陈枭的画没完成,于是问:“需要我不动吗?” “随你。”沈翊暗自吞咽了一下,接着开始运腕起型,以娴熟的绘画手法,很快画出干净利落的线条。 这幅速写显然比他以往的速写都要慢上几分钟,不过这也恰好方便了后面的学生观察,倒是能从中获取到有用的绘画技巧。 只是画完后,沈翊显然还有几分心不在焉,尤其在画画的时候,中途总会忍不住盯着陈枭温和的眼睛,盯入神几秒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 夜雨未停,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昏暗的路径上,残留着微弱的光线,那是不远处宿舍楼照射过来的。 地面上的水洼倒映着两道相近的影子,细看便会发现两者之间微末的高低之分。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伞面上响起,温和又低沉的嗓音混淆其中。 “以前给别人画过吗?”陈枭垂下眼眸,深邃的眸子里只有那张清秀的脸。 这话才传进耳中,沈翊慢半拍地思考了几秒,接着才反应过来:“不算课本和作业的话……” “课本作业……”陈枭缓缓低下头,渐渐接近他的唇边。“以前给画室的人画过吗?” “你觉得可能吗?”沈翊皱着眉,反问道。 这问题的答案自然只能是不可能,但陈枭本身的目的也不是想听这句。 于是陈枭又追问:“那你还会画别人吗?” 若是往常,沈翊必然会说没有他画不了的,但眼下这个问题似乎有着别的含义。 “不会。”沈翊回答。 话音才落,唇边毫无意外地落下一个微凉的吻,夜风卷着丝丝凉意吹进伞下,将他们的发丝都撩起…… 沈翊微微眯着眼睛,似是有些情不自禁地仰起头,以很轻的力度在陈枭唇瓣上蹭了蹭。 “你手有点凉,冷吗?”陈枭握住身侧的手,手心贴着他手腕。 沈翊的表情微顿,接着又提起唇角,声音很低地说:“不冷,快夏天了……” “嗯,很快了。”陈枭缓缓撑开他手心,接着在这条路径上毫不避讳地十指相扣。 远远望着两个背影离去后,张钰佳站在黑漆漆的楼梯间里,良久后才收回停留在那条路径上的视线。她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同时却又感到心乱如麻,适才那些隐晦又亲昵的场景不断在她眼前重播。 而以往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此时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曾经也深思过,想要知道沈翊所说的那位喜欢的人到底是哪位女生,可从未料到,这个人会是一个男生。 竟然还是陈枭。 -------------------- 鱼:快夏天了,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要毕业啦~ 沈翊:到底是谁在造谣?我什么时候骂哭女生了…… 以及,确实不是骂哭佳佳,只是佳佳性格比较软,遇到喜欢的人也从不敢去争取(也有对方太冷漠的原因)所以当时哭是因为怀疑沈翊是不是真不屑于替她看画。 当然也没有这个意思,因为沈翊在画画方面比较专注认真,所以提出的建议也很直白,目的只是为了能让对方更好地理解如何提升画技。 简而言之,咱们翊翊就是个面冷心热,乐于助人的同学,并且在助完人后,一点也没记着这些零碎的事。 第52章 我们仍在当下。 联考成绩早前就在公告栏通报过,当时还掀起不小的震惊,只是沈翊忙着和陈枭复习,没什么心思留恋于议论狂澜中,所以这位当事人干脆置身事外了。 周四那天,谢芳梅找了沈翊,说是教导处那边想要让他写一份演讲稿,目的就是想鼓励下一届的联考考生,等到下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让他上台演讲。 但沈翊向来不喜欢多事和浪费时间,所以一直拒绝,直到谢芳梅找了陈康年过来劝说,沈翊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可他并不擅长写这种演讲稿,所以就回了教室找陈枭。 “你给我写一个?”沈翊往后靠着椅背,神色懒懒散散。 陈枭将最后那道题解完,随即收起题册,语气淡淡:“芳梅不是让你写?” “没说不让你写啊。”沈翊一脸犯难地直起身,又趴在桌上,“我哪会写这个……写了她又不满意……” “你写的什么?”陈枭扭头瞥他,“我看看。” 话音刚落,沈翊伸手进桌肚里,摸索几秒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旋即扔给陈枭。 “我感觉写得还行啊,不说是鼓励吗?”沈翊半张脸埋进手臂里,闷声说。 陈枭拿起本子,打开后,目光在上面一略而过。 “不想复读就好好画……”陈枭念完这句话后,嘴角有些压不住地弯了弯。 沈翊立刻皱起眉:“你敢笑一个?” “不笑你。”陈枭调整了下表情,又问:“就这一版吗?” “还有,我还写了别的……”沈翊有些闷闷不乐,“但是芳梅说我敢上台说那些话,周一就让我转班……” 话音刚落,陈枭终于没忍住偏头笑出了声。 “哎你烦不烦啊……”沈翊不悦地抬手推了推陈枭的肩膀,没好气道:“有那么好笑吗?写得真不行?” 第104章 “没,”陈枭抿了抿唇,“都写得挺好,我挺喜欢的。” 沈翊嘁了声,闷声道:“你哪次不这样说?” “我都要被这演讲稿烦死了,你就不能给我写一份?”沈翊说,“反正你们学霸对这些,不就随手的事?” 陈枭挑起眉宇,饶有兴致地说:“真想我帮你写?”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商量的余地,沈翊下意识直起身,抬头看着陈枭,“你帮我写,那我就不用天天费那个劲了呗,况且你写的,芳梅能不喜欢吗?” 本子被压在桌面,修长的指尖压在一行字上,缓慢地掠过。 “那你要怎么让我帮你?”陈枭垂下目光,表情似笑非笑地凝视他。 对视片刻,沈翊从那温润平静的眼眸里隐约看出别的意图。 他干咽了下,“你、你想怎么?”说完,他又抬眸环视了一遍空荡荡的教室。 现在是午后放学,没什么人在,大部分都去吃饭或者回宿舍了。 “我看你。”陈枭捡起手边的笔,手速又稳又快地转起来。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沈翊又一次坐直,然后小心翼翼还带着几分紧张的情绪凑近,一如往常般在那微抿着的唇边印下一吻。 在沈翊正要往后拉开距离时,陈枭却偏过头,抬手摁住他的肩膀,并交换了一个更为深切温柔的吻。 半晌后,沈翊被缓缓松开,他抬手蹭了蹭唇边那一点温热的水渍。 陈枭总会在这个时候紧盯着他不放,硬是盯得沈翊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别开眼,闷声道:“行了吧,满意没……” “嗯。”陈枭的尾音微微上扬,声音里含着笑意。 “不过你为什么还是不会呼吸?” 闻言,沈翊先是一愣,接着脸色骤然红了,激动地反驳:“谁、谁说我不会!” “那你怎么还总……”喘不上气? 沈翊甚至能率先预料这话的后半句,于是想也没想地就打断:“哎你闭嘴行不行!” 见到他略微气急恼怒的表情,陈枭心满意足地没再开口调侃。 接着,陈枭将本子塞进桌子里,语气中带着一丝愉悦,“下周一给你。” * 周一的清晨,操场上人山人海,各班列队站在跑道上,细密又嘈杂的议论声纷纷扰扰。 举行完升旗仪式,便是教导主任的发言,以及颁发各年级的优秀班级红旗,紧接着很快就提及到关于上一次联考成绩的结果。当教导主任在念到他的名字时,站在台下的谢芳梅顿时生出百感交集。 她带过数不胜数的学生,其中更是优等生占据多数,而差生能做到沈翊这个地步的,属实是当真少见。 这个曾让她长吁短叹,日夜愁思苦虑的学生,他记过处分、打过架、更不被所有人看好,可如今却已经是取得优异成绩,能够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发表演讲,并成为其他学生的榜样。 这容光焕发,不亚于脱胎换骨的变化,谢芳梅心中不免生出一阵的慷慨,同时更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年的沈翊刚进到高二4班时的场景。 那时的沈翊顽固而专一地埋头扑进画室,对于重要课程总是置之不理,不管她如何劝说,都难以说服这个倔强的学生,直到…… 直到那一次换座,谢芳梅才渐渐看到他有了好的转变。 悠长的回忆倏然被中断,谢芳梅回头瞥了眼身后的学生,瞥见沈翊那副吊儿郎当的站姿时,顿时又皱起眉头。 在内心经过几番挣扎后,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开口:“不行,你演讲稿给我看看。” “不用了吧,陈枭写的,您还不满意?”沈翊穿着蓝白校服外套,袖子被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臂,双手懒懒散散地叉着腰。 “陈枭写的……”谢芳梅啧了声,“这你都让他写?你自己就没点什么感悟?” “我哪来的感悟?”沈翊耸耸肩。 “你也是的,干嘛帮他写啊?”谢芳梅继而又将话头转到陈枭的身上,语气不似责怪,只是有些无奈。 陈枭的嘴唇微动,正想说话,但沈翊先一步开口:“跟他没关系,我逼他写的啊。” “你们俩啊!等会我就去和陈老师说!”谢芳梅摇摇头,又叹了气。 长篇大论结束后,教导主任才终于脸色凝重,又肃声道:“希望大家能够向沈翊同学为榜样,在每一届的联考都能够取得心中理想的成绩!接下来就让沈翊同学上台为大家演讲!” 话音刚落,陈枭将手里的本子递给旁边的人,又顺便抓了下他发顶略微凌乱的几根发丝。 陈枭说:“快去吧。” 摸头的举动仍旧让沈翊感到不习惯,他接过本子后正想抬手挡一下,但陈枭已经收回手。 “你在这等我一下,很快回来。”沈翊低声说完这句后,头也没回地就朝升旗台走去。 陈枭点点头,目光柔和地望着他的背影。 温煦的日光下,大风卷着炎热的气息吹动半空中的红旗,沈翊上台后接过话筒,面无表情地站在红色演讲台前,手里拿着那个草稿本,打开后垂眸一扫而过上面端正简洁的字体。 聚齐台下无数目光于一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沈翊微哑又带着几分淡漠的嗓音通过话筒,瞬间被放大传送至整个偌大的操场。 “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三4班的沈翊。眼下正是高中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们面对毕业就像是要翻越一座目不可及的顶峰,在这短暂的三年里,我们跋山涉水,途中不辞艰辛便是为了见到山后的风光,去感受未来的一切美好与憧憬。” 第105章 他顿了极短的片刻,又接上话音:“每个人心中都怀揣着专属于自己的理想,未来尚在远方,我们仍在当下,我在这里预祝各位考生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话音刚落,汹涌的掌声接踵而至,在万众瞩目之上,沈翊的目光掠过无数张陌生的脸,很快就在拥挤的人潮之中找到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在无数目光之中,他们规避一切阻碍,毫无避讳地对视一眼,这一刻几乎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眸中。 他放下话筒,走下讲台后便步入人群之中,许是心情过于紧张急切,连带着步伐都不自觉地加快。 远远地看着他小跑过来,陈枭便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掺着笑意地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 “我刚刚念得怎么样?”沈翊抿着唇缓慢且轻地喘了口气,还暗自轻轻地磨了下牙,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看着不傻吧?”沈翊凑过来用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下陈枭,“你快说话啊——” 然而陈枭凝视他半晌,却蓦地一下笑了起来。 “笑什么?”沈翊怔了几秒,又急忙拽住陈枭,“我刚才看着很煞笔吗?” “不会……”陈枭忍俊不禁地偏开头,又想要去看他因为焦急而涨红的脸。 直到看见沈翊皱起眉,陈枭才忍着笑,尽量让声音平稳:“你刚刚念得特别特别好。” “你就骗我吧。”沈翊不禁开始回想方才演讲的场景,试图复盘下方才有没有念错字或者出什么差错。 “真的,我没骗你。”陈枭赶忙去牵他手,十分耐心地解释:“真的特别特别好,大家都给你鼓掌了。” “……教导主任念稿子的时候,他们哪次不鼓掌?”沈翊眉头紧锁,半信半疑中越发觉得浑身不得劲。 “不行,我感觉刚刚肯定没发挥好……” “怎么会,真的特别特别好,”陈枭说,“你刚刚演讲的时候很可爱,我特别特别喜欢。” 尤其是故作镇静时,拿稿子的手却在紧张地发抖;在念稿子的时候,会偶尔故作不经意的停顿,实则是为了遮掩发颤的音调,而这每一个无人觉察的细节都被陈枭尽收眼中。 侃侃而谈、镇定自若的外表下,实则依旧会因为紧张怯场,而沈翊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他能看得见,也只有他才会知晓,陈枭心想。 但这话过于直白,现下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沈翊听得脸色骤变,不禁有些心虚地环视一眼周遭的人群,接着瞪向陈枭。 “你说话就不能收敛点?!” “那有点难,不知道怎么收敛,”陈枭一如既往的镇定,一副云淡风轻又接近认真地说:“因为我最喜欢你。” 这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耳中,沈翊蓦然感到心跳漏了一拍,仿佛被心脏被攥住一瞬,紧接着又被松开,就连血液都拥堵,无法顺畅地流通。 他怔忪片刻,盯着陈枭那张笑意温和的脸,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驱散了一切冰冷的淡漠。 直到沉默良久后,他才找回声音。 但回答的声音很小,淹没进人潮的吵闹之中。 “我、我也是……” 我也最喜欢你。 沈翊在心里默默将这句话补全。 -------------------- 鱼: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高歌一曲)(深情落泪) 第53章 我有喜欢的人。 升旗结束后还有一段课间休息时间,两人没回教室,干脆就在操场散会步,只是现在学生还没散完,他们甚至没法牵手。 许是方才那番演讲也给个别学生留下了较深的印象,沈翊很快就被不少画室的学生拦下追问,要么就是问他联考时的心态,以及大学的志愿心属哪所美院。 还有更甚者,女同学会红着脸小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或者喜欢的人。 当这个问题冒出来时,沈翊就能感觉到身旁的凝视,于是就在余光中瞥了眼陈枭淡然自若的表情,接着就平静地回答。 “我有喜欢的人。” 但这个“他”似乎被女生理解为另一个含义,所以也只能羡慕又遗憾地祝了句好,转而又问旁边的陈枭。 “陈同学,那你也是打算考美院了?你想去哪个美院啊?”女生说。 陈枭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沈翊的脸上,闻言便语气淡淡地说:“还不确定。” “啊……”女生抿了抿唇,身后的同伴又拽着她附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接着就见她们又露出期待的表情,“那你们这学期还会去画室吗?上次沈翊同学的现场示范帮了不少忙呢,我当时手感瓶颈,也是学了他的绘画技巧才找回感觉!” 紧接着又有人附和道:“对对对!我上次也是在画速写,当时画不好五官,还是看沈同学的示范,后面才改进了不少!” 面对众多追问,沈翊思考半晌,才说:“不一定,看情况吧。” 随即,女生忽然联想到什么,紧追着好奇地问:“话说回来,那你们到时会不会一个大学啊?” 闻言,就见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会。” 围观的众人听见这句话皆是愣住,接着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若是以往,成绩排名倒数的沈翊,绝无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说自己要和陈枭一个大学,但现下今非昔比,他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些希望渺茫的机会,又在泥潭中挣扎无数次,才终于站到这个位置,得到这样难得的机会。 第106章 以他目前的联考成绩想要和陈枭一个美院,肯定是毫无悬念的。 “可是陈同学的文化成绩不是更好吗?干嘛不去考综合大学?你们这种优等生又不需要走艺考捷径……” 此话一出骤然引起千层浪,在场的大多都是美术生,都是吃了不少灰头土脸、情绪崩溃还熬至深夜的苦头,每每听见这种类似语气轻蔑的话时,心中基本都会毫无例外地生出恼怒的火气。 “捷径你妈啊!谁特么说的这屁话!” “有本事你也走下捷径试试啊!我看你能有多好走!” “服了,什么人都有!不会说话就赶紧滚行不行?你管人家考什么呢?人家就算成绩再好也乐意去美院,你管得着吗——” “也不知道是谁啊,天天瞧不起别人艺考的,要真闲着没事干,能不能看看你那点垃圾分数啊?” 人群中瞬时变得吵闹,谩骂声骤然四起。 在混乱之际,陈枭捏了下沈翊的手腕,偏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要不要回教室?” 沈翊向来不喜欢在吵闹的地方,所以没半分犹豫就和陈枭挤出人群,头也没回地朝教学楼走去。 回到教室的时候,铃声恰好响了,第一节是谢芳梅的课。 数学课枯燥乏味,沈翊本想写纸条开小差聊天,结果陈枭收了他的纸条就没回复,也不还回来。 这意思就是等下课再说。 于是他只能耐着性子,硬生生熬了半个多小时,期间还有好几次困得打哈欠,但是又被谢芳梅的粉笔精准砸到额头,然后才不得已清醒几分。 上课睡觉的行为,在任何老师看来都是不良习惯,谢芳梅先前还以为沈翊要改过自新,好好学习了,结果这么一看,她不由心中长叹,虽然明显有了转好的迹象,但沈翊还是那个沈翊,依旧会上课瞌睡,开小差。 在课堂结束后,谢芳梅没有拖堂的习惯,但路过后门的时,还是没忍住把人拎出来训话。 “你说你天天瞌睡,到底要睡几个小时才能有精神?”谢芳梅用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沈翊随口胡诌道:“不知道啊,可能这辈子也睡不够。” “嘶——你真是欠得讨打!”谢芳梅举起手里的卷子,往他身上抽了几下,“再睡觉,你就连人带桌给我在走廊睡个够!” 这话都不知听了几次,沈翊一如既往地点点头,表示下次不会了。 “你也盯着他一点,别总让他睡觉!”谢芳梅侧着头看向里面的人,“下节课沈翊再睡觉,我可真让他滚出走廊了啊!” 话落,陈枭面不改色地说:“嗯,知道了。” 见状,沈翊顿时无奈地叹了下,“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谢芳梅说,“他是班长,理应管好不守纪律的同学!尤其是你!屡教不改!” “那事儿也太多了吧……”沈翊忍不住小声嘀咕。 谢芳梅没听清他含糊的话,皱着眉问:“什么?” “没什么,我下次绝对不睡觉了。”沈翊背靠着墙壁,脸色还带着几分疲倦的困意。 这话保证得毫无可信度,谢芳梅叹了又叹,再三让他好好复习,起码等到高考后还有个心理准备。 听完训话后,沈翊才被放回教室。 陈枭还在解题,沈翊趴在桌上,半张脸都陷进双臂里,目光停留在陈枭的侧脸上,随即又渐渐往下看,盯着那写满解题公式的草稿本。 “哎,问你个事儿……”沈翊动了动腿,碰了下陈枭的腿侧。 “怎么了?”陈枭停下笔,扭头看过来。 沈翊思索了片刻,随即才开口:“你真的没有想去的大学吗?” 陈枭闻言一怔,“不是说好,我跟你一个大学?” 沈翊讷讷道:“那你自己呢?” “你去哪,我就去哪。”陈枭说。 沈翊有些不理解,下意识脱口道:“那我去野鸡大学,你也去吗?” 话音刚落,陈枭抿唇淡淡地笑了下:“什么野鸡大学能够招到联考状元,那都不算是野鸡大学了吧。” 这回答在沈翊听来和躲避没什么区别,于是他不禁有些心急起来:“我的意思是,你除了跟我一个大学,就没自己想去的大学吗?” 这次陈枭便沉思了片刻,才回答:“我想去有你的大学,这不算吗?” 沈翊哑然:“这、这怎么算?你自己就没想过要去哪里?” 说着,沈翊又微微抬起头,瞥向陈枭压在手臂下的那几本物理题册,“你不是很喜欢物理吗?怎么不去适合物理专业的大学?” “我也喜欢画画啊。”陈枭说。 沈翊连忙追问:“喜欢画画多一点,还是物理多一点?” 陈枭的目光却又落在他的身上。 “别看我!我问你话呢……”沈翊啧了下,耐心都要被磨没了,“快点说,喜欢什么?” “喜欢画画。”陈枭又思考了几秒,才给出答案。 沈翊却半信半疑地眯起眸子,犹疑地问:“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陈枭轻挑眉宇,淡淡道。 “可是……”沈翊又低头埋进手臂里,声音又变得沉闷,“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挺想考别的大学,不是美院……” 沉默一会,沈翊忽然又发问:“你是因为我,才想去美院的,还是因为喜欢画画,才想去美院?” 第107章 “这重要吗?”陈枭转了下手心的笔,眼里的笑意渐渐消淡了一丝。 “废话,当然重要!”沈翊催促道,“快点说!敢骗我你就完了!” 陈枭罕见地有些犯难,最后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回答:“两者都有呢?” 这有些模棱两可,沈翊不太满意,“就不能单有一个吗?” 在他还想继续追问时,陈枭又开口了,嗓音微沉几分:“沈翊,不要胡思乱想,不管是去哪里,那都是我的选择,不需要你去承担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沈翊的话没能说完,陈枭却截住他的话音,“在你之前,我不是也在画画吗?” 这一刻,沈翊才像是被点醒,终于回过神想起,是啊,陈枭之前就在画画,甚至先他更早进入画室,这不就说明,陈枭本身也的确是想考美院的吗? 沈翊低低地哦了一声,没了追问的心思,仿佛所有疑惑基本都迎刃而解了。 “不高兴了?因为今天别人说的那些话?”陈枭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去揉着他有些乱的发丝。 “也不是……”沈翊这回没躲,就闷声不吭地埋进手臂里。 像类似的话,沈翊早前几乎每天都在听,甚至比这更过的嘲讽和谩骂都听到过,只是那句话让他忍不住有了别的想法。陈枭的年级第一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不管是美院还是其他专业性的大学,那基本都是随意挑,只看心属就好。 沈翊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他是希望陈枭能够去自己想去的,而不是盲目跟从。 虽然他也很不想分开,但只要两个大学离得不远,那就没关系,他会想办法去找陈枭。 但这些话都没能找到机会说出口,因为陈枭刚刚已经表明,本身目的也是冲着美院去的。按理说沈翊应该感到庆幸或者高兴,但他并没有,甚至隐约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堵在心中怎么都疏解不了。 在走神之际,沈翊的指尖忽然被戳了下,他下意识抬起眸子,顺着往上瞥去,就见陈枭微微歪着头在看他。 “这么不高兴,又在想什么了?”陈枭问他。 “没有……”沈翊摇摇头。 “那你是生我的气,我刚刚说话让你不高兴了?”陈枭轻轻挑起他的指尖,绕着圈地绞着。 “也不是……”沈翊的手指微动,弯曲着勾住了陈枭的。 “那不要不理我。”陈枭说完这句话,缓缓拽着他的手指挪动。 沈翊抬起头,右手不由自主地跟着陈枭的力道往桌底下移。 有了桌子的遮掩,两只手才肆无忌惮地扣在一起。 他侧趴着,就这么望着陈枭,右手的手心却传来细密的触感,像是被柔软的羽毛一扫而过。 陈枭用指腹摩挲着手心那道略粗的伤疤,低声问:“还疼吗?” “不疼。”沈翊摇摇头说。 这道疤早就愈合了,自然就没有任何的痛感。 “没有不理你……”沈翊顿了下,似是组织几秒语言,又接着说:“我就是……问问……” “你好像很喜欢胡思乱想。”陈枭很轻地笑了下,唇角的笑意却仿佛转瞬即逝。 沈翊没出声,就眨了下眼睛,只默默地盯着陈枭。 “不管是哪件事,我希望我的选择里都有你。”陈枭加重了几分力度去扣紧他的手心。 “我们不会分开,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话音断在这里,两人都陷入良久的沉默,直到身后的铃声骤然响起。 陈枭的手动了下,但紧接着就被对方蓦然攥紧。 “那你再等等我……”沈翊的声音很低,趋近于无。 “这次不会很久的,你再等等我……” 说完后,沈翊的声音又含糊了几分,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祈求。 “可以吗?”他问陈枭。 陈枭回握住他,没做任何思考。 “好。” -------------------- 鱼: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沈翊:谁让你问……? 陈枭:都喜欢。 题外话:最近榜单任务有点高,我和我的存稿都汗流浃背了(擦汗) 第54章 回国 黄昏时分,校园里的几栋教学楼都逐渐亮起了白炽灯。在走廊中间的办公室内,只剩下几位批改卷子写教案的老师,以及在后面角落里整理画稿的陈康年。 眼看即将又是一届高三生准备毕业,大多学生都在忙着复习文化课,因此上美术课的频率也适当缩减。陈康年近来比较清闲,心血来潮就将往年的画稿都翻了出来,然后和今年的一起整理,归档。 “嘀嘀嘀——”安静的办公室内猝然响起电话铃声,恰巧路过位置的谢芳梅转过头,目光瞥向蹲在地上的陈康年。 “陈老师,你电话!”谢芳梅提醒他。 “行,就来——”话落,陈康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接着回到位置上,抬手将桌上的手机拿起。 他目光一扫,只见上面是一个未知的陌生号码。 但也没作思考,直接在屏幕上滑过—— 陈康年率先开口:“你好,哪位?” 在极短的一阵静默后,通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是我,朱婉清。” “……” 这个回答让陈康年顿时愣神,直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噢……是你啊,前段时间本来想联系你的,不过……” 第108章 “我换了号码。”朱婉清说,“昨晚回国的,今天刚好有时间联系你。” 陈康年的手握拳抵在桌面,他沉思一会后,又蓦地想起说:“啊对了,上一回联考的成绩出了,你这边还没收到消息吧?” “没有。”朱婉清的声音毫无起伏。 “是这样的,”陈康年说,“沈翊他啊,这次考得很不错!竟然还拿下了省联考状元!他考了整整283分!” 陈康年停了几秒,察觉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做出反应,于是他又想着找点别的话题,试图让氛围缓和几分。 “你回国的事,沈翊应该还不知道吧?”陈康年扯着唇角,淡淡地笑了下,“他这段时间在学校一直很听话,也有好好复习……” “陈老师,”朱婉清突然打断他,“我今天联系你,是有别的事要说。” 陈康年不由一顿,“……怎么了?” 又间隔半晌的寂静,陈康年也噤声,静等着她开口。 “前段时间,我收到一封信……”朱婉清的语调缓慢,吐字却格外清晰。 隐约之中,通话中传来微不可察的叹息,但又因为太过模糊,陈康年还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他才说了联考的成绩,这算是一个很好的转变,按理说也是朱婉清想要看见的结果,她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唉声叹气。 “不过在说这封信的内容前,我倒是想问问,沈翊在学校到底干了什么?”朱婉清的声音毫无预兆就冷了下来。 一句质问更是来得突然,陈康年不明所以,“他?他一直都很乖啊……” “乖?”朱婉清蓦然失笑,却极为冷漠,“那到底是什么乖学生会不三不四去早恋?” “早恋?”陈康年怔住,简直不可置信这个词会有一天按在沈翊的身上。 “你是说沈翊早恋?”陈康年对此感到荒谬,下意识辩解,“这不可能吧?其实他在学校一直很孤单,连朋友都没有。” “我送他进学校,是让他去交朋友的吗?”朱婉清说。 陈康年蓦地语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可他这个年纪就是个孩子,你不可能要求他必须心智过于成熟。”陈康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孩子……”朱婉清低下声音,喃喃地念出这两个字。 “行,那封信我发你了。”朱婉清的语气再度恢复如初,漠然又不近人情。 “你看完后,还是尽快给我一个回复吧。”朱婉清疲惫地闭了闭眼,“先挂了。” 陈康年没找到插话的空隙,紧接着通话就挂断了,他一头雾水地皱起眉,还当困惑时,就见电脑屏幕上骤然弹出一个信息框,显示有新的邮件送进。 …… 房间内,桌上的笔记本亮着光,朱婉清坐在桌前,她的手指停留在触摸板上,随即挪动指尖,光标缓缓移动操作,接着打开邮箱里的上百封轰炸式的邮件,里面不约而同地附件一模一样的照片,惹眼的红色标题为:你的好儿子就是个恶心的变态! 而拍下的照片则是一张淡绿色的信纸,上面的字体端正整洁,而行文间都在明述着“表白”二字的含义。 倏然间,朱婉清看见最后一句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涌起恶心感,她难以理解这种所谓“畸形”又有违常理的……喜欢…… 尤其,写这封信的人是一个男生,而收信人竟然还是她的儿子…… 在出国的几个月后,朱婉清就不间断地收到这类邮件递送,一开始她还不当回事,直接一键塞进垃圾桶,可后来有一次,她无意间打开其中一封邮件,于是这满含青涩情意的内容就这么撞进眼里。 尤其是在看见“沈翊”二字的时候,她当即皱起眉头,紧接着又看见信中还提及进入画室的时间,确实和她同意沈翊进画室的那年对上了。 那一刻,极度的厌恶和恶心汹涌地灌进她的大脑,同时也剥夺了她冷静思考的能力,她丝毫淡定不得,内心止不住地感到无比焦虑和无措。 她恨不能立刻回国,质问沈翊是否看过这封信,为什么家里会有这封信?这封信为什么被放进柜子里?为什么没有将这种恶心的东西撕掉,扔掉…… 可接下的大项目压住了她,她根本抽不出身回国,加上她为了避开沈家峻的短信和通话轰炸,不得已频繁换了电话卡,甚至还一个不留神,失手将需要联系的号码都丢失了。 再后来,发件人终于自爆身份,同时也十分坦然地直言,要不想这件事在公司传开,那就拿出二百万来换。 而发件人也正是沈家峻。 得知始作俑者背后的身份时,朱婉清却没有半分意外,反而觉得如此合理,毕竟她很早前就知道沈家峻出轨,也知道那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患有脑膜炎。 可惜沈家峻只是个月薪都不过两万的人,更遑论要给一个孩子砸几十万去治病,而这也意味着,他唯一的办法,只剩下找朱婉清。 这笔狮子大开口的二百万勒索,朱婉清不想也知道,这是沈家峻终于走投无路,所以才想要以此威胁她。 但在这之前,朱婉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懈可击,不料这封不知来历的信,竟然在此时成为了她最致命的弱点。 即使不夹杂半分感情,但好歹是十几年夫妻一场,沈家峻自然了解朱婉清最在乎什么,所以在那个房子里翻箱倒柜地搜刮时,他在沈翊的房间里找到这封信,然后毫不犹豫地拍下来,就是为了今天能够成为和朱婉清交易的谈资。 第109章 那段时间,朱婉清在国外度日如年又焦躁不安地煎熬着,好在她能适应高强度的工作,并且迅速调整状态,干净利落地将一切事宜安排好,随即就片刻不耗地订最早的航班机票,回国。 第55章 你有事瞒着我吗? 晚自习的铃声将近,教学楼下的蝉鸣声仍在喧闹不止,天边的云层渐渐被晚霞晕染上紫红,抬眼望去夺目又绚丽。 画室内寂静的犹如针落可闻,在末尾的角落里,沈翊靠坐在椅子上,凳子腿还一下一下地摇晃着。 在沉默片刻后,他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眼桌上那份打包好的芋圆丸子,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信息。 【cx:我一会过去,有个题要说。】 沈翊垂下目光扫过那句话,眉头便很轻地皱了下,随即面无表情地回复信息。 【y:那你还浪费时间要来画室?】 在放学时,陈枭突然提出想去画室画幅素描,沈翊本想着最近复习的课业又多,有这时间不如多睡一会,可没等他开口拒绝,陈枭就已经回宿舍去拿画材了。 而这信息发出去便没了回音,他心里估摸着陈枭是又被宇正留住了,这两人聊起题来可算没完没了。 内心左右挣扎片刻后,沈翊还是将手机收了起来,忍着没打电话过去骂某个迟到的人两句。 至于桌上的芋圆丸子…… “噔”地一声不轻不重,沈翊终于放下翘起来的椅子腿,整个人往前靠了几分,然后伸出手指去勾了下透明袋子的绑口。 “浪费表情……”沈翊声音含糊又极低地嘀咕一句。 说完后,他抬手把芋圆丸子拎起来放到了陈枭的位置上,接着又从画架下方的缝隙里捡了根断掉的脏铅笔,他用纸巾擦了下笔身发黑的灰尘,就这么将就着用。 等陈枭过来都不知道要多久,他这会要是在画室里玩手机,说不定转头就有人举报他影响旁人练习,陈老师又得把他叫去办公室…… “沈翊……?” 脑子里的思绪骤然被一道轻微的声音打断,听语气显然还有几分惊讶和错愕。 沈翊下意识朝门口看过去,就见陈康年手里拿着份表单,此时正一脸意外地看着他。 沈翊瞥了眼前排的几个校服背影,接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两人在走廊上对视一眼,沈翊问:“陈老师,你怎么还在这?” 现在这个点是下班时间,按理说陈康年要么在办公室批稿子,不然就是已经回去了,只有偶尔会时不时路过教学楼上来看一眼。 “我……”陈康年的话音停滞住,目光紧紧地停留在他尽是困惑的脸上,顿时之间,仿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 等了几秒都没有后续,沈翊不解地打量着陈康年,“怎么了吗?” 然而陈康年的表情却莫名有了几分变化,在犹豫半晌后,才迟疑地开口:“你妈妈……” “有没有联系你?” 沈翊一愣,很快回答:“没有啊。” 自从朱婉清出国后,他们就再也没了联系,只是生活费还在不间断地打进账户里,又或者换一句话说,这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没有……”陈康年嘴里念着这两个字,神色若有所思的模样。 随即,陈康年调整了遍语气,声音平缓:“她已经回国了。” 话音一落,沈翊蓦然怔住,明显没反应过来。 而陈康年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而是接着说:“我上来画室,也是来找你的。” 沈翊还未从朱婉清回国这件事回过神,顿然又陷入另一波疑惑。 “找我?” “嗯。”陈康年不着痕迹地捏紧了手里的那份资料,接着缓慢地吸了口气,继续说:“我来送你回去。” “送我?”沈翊站在原地,愣愣地重复后半句—— “……回去?” * “佳佳,话说回来——”女生挽住朋友的手臂,一脸好奇地凑近她,笑嘻嘻地压低声音追问:“你和‘那个’男生,怎么样啦?” 闻言,张钰佳的脚步一顿,随即扯了扯嘴角:“哎呀,可别问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女生一听这话,内心顿时震惊,“难不成……你表白失败了?” 张钰佳牵强地露出一笑,摆摆手:“是这么回事吧,所以你可别问了……” 话题到这里被迫结束,女生倍感遗憾地撇撇嘴,重新挽住她,“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都没听你提起过……” 张钰佳笑着轻吁一口气,却没回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上楼,在走上拐角时,突然听见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她们不约而同地瞥了眼那擦肩而过的男生身影。 女生在看清样貌后,有些怔怔地叫了一声:“陈枭?” 话音一落,陈枭下意识回头瞥了眼,目光扫过两个女生。 他问:“有事?” “没……”女生赶忙摇摇头,“我以为认错人了,没、没事,随便叫的……” 听完后,陈枭的视线再次回到手机屏幕上,转身正想继续下楼梯。 “你是刚画完吗?放学那会没见到你来画室呢……”女生嘴里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接着和张钰佳感叹道:“难怪他们画画厉害成绩也好……我刚刚见沈翊也在画画,你说他联考这么高分了这还要接着练啊?” 熟悉的名字致使陈枭停下脚步,他蓦地回头看向女生,“你见到沈翊了?” 第110章 这问题措不及防被抛过来,女生和张钰佳同时愣了几秒,而张钰佳最先反应过来,“刚刚不还在画室呢吗……” “额对对对……”女生也跟着附和,“我也见着了,你在找他吗?” “不过……”女生的话音停顿了下,“他刚刚是不是被陈老师叫出去了?” 忽然提及这么一出,张钰佳也回想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好像是吧,我见他跟陈老师走了,这会应该不在画室了。” 话音一落,陈枭的眼中渐渐显露几分复杂,他语气淡淡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下楼梯。 可才间隔了几秒的时间,张钰佳突然没来由地想起某件事,接着她就急忙低头趴在楼梯扶手上,张口冲下方的层层楼梯喊道:“哎等会!你是不是忘东西了啊——” 你有份圆子没拿…… 然而男生的背影和她的回音一同消匿在楼梯间。 张钰佳欲言又止,内心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喊出这句话,好提醒这个来去匆匆的男生。尤其是在画室里看着沈翊若无其事地将那份圆子放在陈枭位置上时,嘴角却会不自觉抿着上扬的弧度…… 以及,她记忆中时不时会浮现的某个雨夜场景…… * 在死寂的沉默中,沈翊措不及防被手机震得手心微微发麻。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将盖在膝上的手机翻了过来,正想看信息的下一秒,车外却蓦地响起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紧接着就见前方上空的红灯一过,陈康年再次发动车子,速度不疾不徐地朝某个熟悉的方向开去。 车内两边的窗户都关着,沈翊搓了搓空着的左手,只摸到手心有微湿的汗。 但这显然不是热的,因为车内的空调一直开着。 陈康年的双手握着方向盘,偶尔抬眼瞥向上方的后视镜,只见后排的男生脸色明显局促不安。 “沈翊——”陈康年忽然叫他。 “嗯。” “你有事瞒着我吗?” “……” 氛围不知僵持了多久,沈翊下意识想吞咽,却感觉喉咙十分干涩。 他回答:“没有。” 话音落下,陈康年缓缓收回后视镜的目光,接着又看向放在副驾驶的那几张表单…… 即使现下这个怪异的氛围很明显地告诉他,陈康年的话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揣着答案问问题。 可沈翊不清楚也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或者陈康年是指的哪方面,得到的又是什么答案。 * 提示音“叮”地一声响起,接着电梯门缓缓从两边敞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电梯。 在来的路上时,除了陈康年问的那句话外,他们再没有过任何的交谈。 可当沈翊看见那熟悉的房门号时,他竟前所未有地感到强烈抗拒和想要逃离…… 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只能争分夺秒似的握住手机,想也没想地忽略掉屏幕前显示的数条未接电话,以及占据了整个屏幕的信息。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只不管不顾地给陈枭回了一句。 【y:有事,等我晚点回去找你。】 夜幕悄然而至,阳台处有风倏然吹过,一缕白透的烟雾蓦地被吹散—— 朱婉清脸上的妆容仍旧精致,身上穿着白色高定西装,她双手搭在透明的玻璃围栏上,目光远眺着远处高低不一、灯光璀璨的大厦。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性质,以及持续辗转奔波的生活,仿佛只有长久处于忙碌之中才能让她意识麻木,并且短暂地忘记,她近乎完美的人生中仍旧烙印着可怕的污点。 ——那段丑陋且可笑的婚姻。 朱婉清动了动夹着烟的指尖,松散的烟灰簌簌散落在地面上,随即她缓缓转过身,将那支未抽完的烟放进一旁的烟灰缸中。 身后忽然响起沉闷的关门声,缓慢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客厅和阳台隔着推窗,沈翊站在半开的窗门前,他先是瞥了眼桌上那个盛满烟头的烟灰缸,表情很快露出错愕。 他以往从没见过朱婉清抽烟。 “既然回来了,那就长话短说吧。”朱婉清抬起眸子扫过他们二人,接着迈开步子走进客厅,最后坐在沙发上。 此时此刻宛若谈判般的氛围,这简直再熟悉不过,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莫名多了一个人存在。 沈翊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动了动:“今天回来的吗?” “不是。”朱婉清摸了摸外套口袋,这才想起烟盒还在阳台的桌上放着,于是又将手搭在了膝上。 “你发的信息我都看了,”朱婉清说,“沈家峻的事情,我在处理,离婚手续还在协商。” 沈翊放轻声音:“他同意了吗?” “不同意,所以在协商。”朱婉清提起一边的嘴角,多了几分轻蔑和不屑,“你认为他的意见重要吗?” 沈翊顿时噤声,咽了下没开口。 他清楚的是,他的“认为”在朱婉清的心里也并不重要。 “最迟五天,如果协商不出结果,我会起诉。”朱婉清的视线掠过他,“反正不管如何,你都会判给我。” 婚姻这道枷锁,囚困了她数十年,直到今天才终于绷断,而所谓被“背叛”的处境和身份也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好了,没意义的事情就聊到这。”朱婉清话音一转,视线瞥向对面的陈康年,她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漠。 第111章 “陈老师,资料带了吗?” “带了。” 陈康年将手里的那几张资料放到了桌上,接着手指摁住纸张推向她。 两人的交谈像是早已有所准备,可沈翊在当中显然一无所知,这让他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 他迟疑地问:“什么资料……?” 朱婉清伸手将那几张资料挑起来,目光扫过上面的几个字后,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转学申请。” -------------------- 鱼: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第56章 是我非要找上他 客厅中不知沉默了多久,沈翊艰难地从这段死寂中挣扎出声。 “转学?为什么……” “谁要转学……” 沈翊的声音逐渐趋向颤抖,他突然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陈康年,却只能见到毫无表情的侧脸…… “当然是你转。”说完,朱婉清从包里拿了支笔出来,连带着那申请表一起再次推了回来,可推向的人却成了沈翊。 “你签字就行,后面的手续我会负责。”朱婉清的耐心并不多,“明天中午的航班,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 “浪费时间……?”沈翊的嘴张了又合,连发出声音都变得十分困难。 “那这算什么?”他低下眸,只看了一眼桌上的申请表,声音止不住颤地问:“我又算什么?” “当初是你亲口答应过,说我可以进画室,说我可以联考……” “你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问也不问就要我出国?”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说了算?凭什么我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 在质问的末尾时,沈翊不自觉掐紧了手心,他试图让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提醒自己,好压抑住那险些崩溃的情绪。 “你过问的权利?”朱婉清忽然冷冷地嗤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复杂又掺着怒意,“那在这之前,我倒是有件事想好好问问你!” 闻言,陈康年的脸色骤变:“不管怎么样,转学申请已经上报,这才是我和你协谈的结果。” “陈老师,我不过是看在之前的份上,所以才一直没计较……”朱婉清的视线逐渐移到沈翊皱紧的眉心上。 “至于沈翊为什么出国,你和我明明都很清楚,你说是我来告诉他?还是你来告诉他?” 看着女人冷漠的神色,陈康年不禁露出为难的表情,最后还是沉默地偏开头,显然也对这个突发的情况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毕竟关于这件事情,陈康年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和最看重在乎的学生…… 应该生气吗?或者应该像朱婉清一样感到极度的厌恶吗?而这都没有,陈康年在看完那封笔迹熟悉的信时,内心感到错愕的同时只剩下愧疚。 而现在除了劝说沈翊出国,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不说?”朱婉清冷笑着轻轻点头,“那我替你说——” “陈枭。”朱婉清一字一句道,“这个名字,你们都不陌生吧?” “你说呢?沈翊。” “……” 话音才落,沈翊的眉头皱得更深,满眼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女人。 “你能告诉我,那封信里写的给一个机会……”朱婉清的声音停顿一瞬,随即又很快续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给一个机会…… 这句话在沈翊的记忆中尤其熟悉,因为那是陈枭写给他的情书中最后一句。 沈翊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我……” “你什么?”朱婉清说,“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你不是!” “你必须告诉我,你不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 她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失控而渐渐拔高,甚至在说完最后一句时,她再也忍受不住地抄起手边的水杯,猝然朝沈翊的脸上扑去—— 这举动毫无预兆,可沈翊却淡定自若地坐着,从始至终都纹丝不动,只是眼睫上的水滴会措不及防滴进眼睛里,然后引起一阵酸痛。 “你这未免太过分……”陈康年从愣怔中回过神,接着蓦地站起身,少见地露出怒色,“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归根结底所有的错都在于我!是我当初不应该一意孤行地把两个孩子推到一起……” 沈翊抬手蹭掉挂在下巴的水滴,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这跟您没关系……” 朱婉清反驳道:“怎么没关系!?他作为老师,有尽到一个老师该承担的责任吗!有起到作为一个老师的作用吗!” “我可以解释……” 然而沈翊的话还没说完,朱婉清骤然打断他,“事到如今,你到底还要解释什么?!你知道那封信出现在我眼里时!我在想什么吗!!”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沈翊……”朱婉清往后靠着沙发,双手环在起伏的胸口前,“有时候我是真想问你,你和那个沈家峻就这么想逼死我吗!” “我逼你……”沈翊抿了抿冰冷的唇,“从我出生前,难道不是你一直都恨我吗?” “从小到大,你到底是怎样看待我的……” “你恨我,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可既然这样,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朱婉清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情绪,而目光紧盯着他,厉声质问道:“那我养你十几年又算什么?就是为了在今天听到你问我这句话的吗?!!” 第112章 “沈翊!你是觉得我欠了你的?!” “那我应该说什么?说感谢你永远都把我一个人锁在这间屋子里,感谢你从来都懒得扔一句关心给我?又或者感谢你明明这么厌恶我,却还是生下我这样的人?” 陈康年的眼眶措不及防腾起温热,耳边听着男生的话音逐渐染上了哭腔。 “所以呢?”朱婉清却对于他的眼泪无动于衷,“我应该任由你继续错下去?让你成为一个永远都抬不起头的同性恋?!” “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 沈翊缓慢地掀起湿润的眼睫,用模糊不清的视线凝视着她。 在短暂地静默片刻后,他空白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丝念头,随即整个人都如释重负般松开了攥紧许久的拳头。 而下一刻,他的声音格外平静:“是,我是同性恋。” “但在那封信之前,是我先找上别人的……” “你是疯了吗!”朱婉清错愕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疯了。”沈翊说,“可我说的就是事实,是我非要找上他,也是我非要他写的那封信……” “那封信我锁在了房间里……我没想过你会发现,可就算发现了,我也并不意外……” 就像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十几年,他没有自由的同时,也被剥夺了一切的权利,他从来都藏不住任何东西,也留不住任何东西。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忽然扭过头望着陈康年,眼里只剩下空洞,可语气尽是妥协般,“陈枭是无辜的,您别怪他。” “是我错了,我当初真的不应该找上他……” 陈康年咬了咬牙,沉声道:“根本不是这样的,当初我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地安排他们成为同桌,没有一次又一次地劝说他们拉近关系,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想到这里,陈康年又一次为此感到深深的后悔。 “您当初的决定是为我好……”沈翊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他试图让自己露出一个轻松点的笑容,却感到无比艰难。 “您明明只是希望我能成为更优秀的学生,而我最后还是只会让人失望,因为我什么也做不到……” 也因为我生来就是一个错误。 朱婉清的脸色越发阴沉:“你不如好好反省反省!我辛辛苦苦养你到今天,你有哪件事是能让我满意的!” 沈翊忽然低声说:“有的吧……” 朱婉清一愣,皱起眉宇:“什么……?” “出国……” 随着声音落地,他的手指不受控地蜷缩一下,紧接着他便抬手握住了桌上的笔,然后俯下身在那张申请表填上所有信息。 这转变措不及防,另外两人愣怔地对视一眼,可还没等开口说些什么,沈翊就已经在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手里的笔搁在桌面上。 “这样你就会满意了,”沈翊抿着唇,嘴角小幅度地弯了下,露出一个极其自嘲的表情。“不是吗?” “……”朱婉清垂眸看了眼申请表,顿时陷入了沉默,而方才的那一腔怨火也并没有消失,而是堵在了血管中,正顺着一点一点地烧向她的心脏。 -------------------- 鱼:因为喜欢,因为愧疚,所以才甘愿选择顺从妥协。 第57章 他的处境只有无能为力 在这段闪婚里隐约还掺杂着几分逼婚和骗婚的性质,只因为当年沈家峻告诉朱婉清,他也是被家庭所迫,逼不得已才要临时找个人结婚,如果可以的话,两人可以在结后互不相干。 然而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早已设计好的说辞,朱婉清在其中浑然不知,直到婚后才逐渐醒悟,于是她在事后想要试图逃离囚笼,也无数次要和沈家峻协商离婚。 最一开始,沈家峻说既然嫁进他们家,那好歹也要留下一个种,不然彩礼白给,世上也没这个白吃的理。 于是朱婉清便没日没夜地工作,她想要偿还那笔钱,甚至还真的怀上了一个孩子,以至于后来生下了沈翊。 可在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面时,朱婉清的心里只剩下极度的厌恶,那时的她才从产房推出没几天,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却坚持着再次找沈家峻提出离婚,而毫无意外地又一次被拒绝。 沈家峻告诉她,左右都生了儿子,日子跟谁过不是过?大家都没那个折腾的必要。 也是从那之后,朱婉清的精神彻底崩溃,她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在极度的愤怒下和沈家峻大吵了一架。 而她也彻底看清了沈家峻的真面目,她不再放低姿态乞求着要离开,而是独自在阳城艰苦打拼,也在买了房子后毫不犹豫地将沈家峻扫地出门。 也是受了这一桩桩血泪教训的影响,朱婉清开始有了极强的控制欲,并且她的内心恐惧且厌恶地不想在沈翊身上看见沈家峻的影子,所以一直用极端的方式将他训教成一个她想要看见的,完美优秀的儿子。 起初时,沈翊的成绩不好,她就报了多到记都记不清的补习班,请了好几位补习老师到家里亲自辅导,但反映的效果微末,于是她只能无奈放弃。 直到后来她被陈康年说服,终于让沈翊进了画室,好在回馈的效果可算让她松了一口气。 而正当她以为自己其实还是可以接受这个孩子时,现实却又一次给了她重重的一棒,打得她清醒又闷痛,连带着那些血泪过往都在嘲她愚蠢,永远记不住教训。 第113章 在一夜过后,这静寂无声的房子变得比以往更加灰败空荡,仿佛空气都凝滞不再流动。 卧室里的东西并不多,或者说沈翊的东西很少,所以收拾起来很快,这房间也彻底成了所剩无几的牢笼。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边,面无表情地抱着那盒颜料盘,一声不吭地看着月亮照进来,然后等到日月交替,晨光也照了进来…… 放在脚边的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而关机了,但他在电量显示的最后一秒,还是看见了那不断发来的信息,以及持续追来的电话,直到彻底陷入黑暗…… 眼泪闷得眼睛酸痛至极,视线像是被蒙了雾似的迷蒙。 然而沈翊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了,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当时填写申请表的那一刻。 他是一个不守信的骗子。 骗子不应该随口就说下什么承诺。 但也无所谓了,毕竟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随口的承诺了。 因为他的承诺轻得可以被一句话打碎,也重得能把他所有希望碾碎。 离开的这天晴空万里,就像是连天气都在合时宜地送他一程,而当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那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即将要化成灰尘飘走。 如朱婉清说的那样,她没有任何拖延,办事仍旧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地联系房东退了房子后,她一次又一次地拖着行李箱离开家,只是这次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车子开上高速时,车内是寂静的沉默,甚至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沈翊侧着头抵在窗户上,视线掠过外面瞬息万变的场景,清晰地感受着自己与这座城市一点一点地剥离。 于是过于敏感的神经在作祟,朱婉清突然开口:“你……和那个男生……断了吗……” 断?沈翊思考了几秒,像是在想“断”这个字包含了什么意义,倘若用来形容他和陈枭现在的关系,又算什么意思? 怎样算断? 沈翊的情绪毫无起伏:“你想要我怎么做?” 朱婉清紧盯着前方路况,双手平稳地握着方向盘,然而却没有开口。 可沈翊却偏偏懂了这意思,于是顺从地拿出口袋里没有一格电量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扔在了副驾驶上。 “我没有联系过他,”沈翊说,“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不用给我。” 也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忧,因为从签上转学申请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对任何事情都不抱有一丝的希望。 灰白飞机倏然划过蔚蓝的天际,层层交叠的厚云团潺潺流过,机身掠过时留下万米长河的痕迹。 直到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灌进沉闷风声时,他隔着一道窗,沉默地观望着烧红半边天的霞光,看着云团聚散。 大概是这个年纪确实过于懵懂无知又横冲直撞,所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回过神的错觉,他渐渐明白自己从来都是一无所有的。 在他如此贫瘠无趣的生活里,能有陈枭这样出乎意料的转变,想来也是难得,毕竟谁能真的做到轻而易举就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与此同时,就在这高空之上,所有关于陈枭的记忆都被深邃的云海吞没,而他也终将在这短暂的时光里销声匿迹。 抱着怀里那盒未拆封的颜料,他突然感到胃里一阵阵抽搐的疼痛,如同被割裂、被撕扯的痛,几乎痛得他喘不上气。 沈翊禁不住地皱起眉,独自闭目缓了一会后,他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想法。 ——在以前,陈枭的胃病也是这么疼的吗? 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乱,于是他再次抱紧了那盒颜料,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他的不安。 可要真说起来,这盒颜料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那是陈枭送给他的,所以才显得比别的都要珍贵一些。 但他什么都没给陈枭留下,无论是一次解释的回音,亦或者一次体面的告别。 一次毫无预兆的告别,陈枭会怎样呢?会去找他吗? 想到这里,沈翊又一次自嘲地提了提唇角。 答案应该是永远都不会。 在陈康年最后一次离开他家的那天,是他亲口说出的诀别。 “您可以转告陈枭,从今往后不会再见了。” “我很抱歉,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不求您的原谅,只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们。” “我……祝您往后一切都好吧。” 他能决定出国远走,也能决定不再见陈枭。 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人的生命里。 比起不惧后果的选择,他的处境只有无能为力,这以至于连临别的一个见面都难以做到。 -------------------- 鱼:说要忘记,想要忘记,但是却又抓紧了回忆。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呢。 第58章 很早前就喜欢。 白色墙壁上挂着圆钟,随着轻微的“滴答滴答”声,时针不知不觉间移到了十点。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陈康年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地看着那秒针游走不停,而时间也在流逝……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陈康年抿了下干涩的嘴唇,而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 陈枭的视线落在手背上,许是沉默太久,连嗓音都变得沙哑,“沈翊他……” 听见这个名字时,陈康年蓦地皱起眉:“你今天是不是出去找他了?” 第114章 “是。”陈枭毫不犹豫地承认,声音平稳而缓慢,“我和他约好了去画室,但他没有来。” 陈康年说:“以后别再找了,他已经转学了。” 随着话音结束,陈枭不由感到呼吸一滞。 他问:“为什么突然就要转学?” “你还不明白吗?”闻言,陈康年一脸的不可置信,“事情到了这一步……现在除了转学,还能怎么办!?” “我再问你一次……”陈康年放缓了语气,像是斟酌着开口,“你和沈翊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落下的一字一句犹如尖锐的碎石,一点点扎进陈枭的心脏,他不由得下意识抬起眼眸,恰好瞥见了陈康年难看的脸色。 “我们……” 他的声音停滞住,接着又话音一转,“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康年咬紧的牙猝然松开,随即叹了口气,“一周前……” 一周前…… 陈枭不由得回想到一周前的时候,可却并没有从中找到一丝答案。他想不通,陈康年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明明一周前,他们每天都在忙于复习……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然而即使他一语不发,陈康年仍旧能够猜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问:“……你写给沈翊的信,是认真的吗?” 此话一出,陈枭瞬间了然。 所以是已经到了一切都掩藏不住的地步。 “是。”陈枭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接着便镇定自若地坦言陈述,“我喜欢他,很早前就喜欢。” “很早前……”陈康年抬起手在脸上用力地搓了一把,在叹出胸口堵住的闷气后,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所以就是在高一……” “陈枭,你现在也只是个学生,你能分得清这些吗?”陈康年苦口婆心地劝说,“是因为我没有多陪陪你对吗?你一个人很孤单才会有那种错觉,也许你只是……只是把他当朋友看待呢……” “不是朋友。”陈枭固执地纠正,“我清楚自己是什么想法,也清楚对他抱有什么感情……” “你清楚自己的想法?!”陈康年不受控地提高了几分音量,“你如果真的清楚!就不应该带着他一起错!为什么要错得这么离谱!” “我们……”陈枭看着他一脸的怒意怔了怔,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我喜欢他,我们就是错的?” 一句如此简单的反问,却宛若血淋淋的剖白,陈康年蓦地感觉眼眶突然发热,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忍下。 陈康年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因为这个,所以您那天去画室把他带走了对吗?”陈枭问。 陈康年:“难道你要我放任不管吗?” “可如果一定要走,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陈康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道,“你、你说什么?” “一定要转学的话,为什么不是我走?”陈枭说,“马上就要高考了,他这几个月为了复习,熬了很长的时间……” “既然你们这么难以接受,那为什么不换一个更稳妥的方法?他转学会影响高考,但我不会,不是吗?” “我可以转,需要的话,明天就可以回学校办转学手续,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不需要了。”陈康年沉声道,“他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陈康年又补充:“也已经不在阳城了。” ……不在阳城了? 陈枭垂落视线,若有所思地凝视白色地砖,接着便问出了一个明知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陈康年说。 会转去哪里呢?会很远吗?是远到永远也不能再见上一面的远吗? 无数的疑问催得陈枭头疼欲裂,他几乎难以自持表面的平静和镇定,他恨不得无休止地追问,无比渴望地想要得知一切的答案。 可他也明白,只要是有关沈翊的事情,他问不出半个答案,也得不到一丝去向。 在不经意扫过的余光中,陈枭瞥见了陈康年眼尾沟壑处的一条条细微的皱纹,以及无奈泛红的眼眶…… 这一瞬间,陈枭内心的无力感瞬间变得格外沉重,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追问被毫无保留地打碎,最后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感到喉咙有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像是咽了一口玻璃渣。 只是性别就真的错成这样吗?错到必须要另一方离开的程度吗?真的是错到无路可走吗?真的就这么无可挽回吗?陈枭心想。 他像是仍有些不死心地问:“必须要这样吗?” 陈康年干脆狠下心,冷声道:“你就听我这一回,不要再去找他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下周我会替你办退宿,到时候你就回家里住吧——” “……都行。”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如往常般点点头,接着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朝楼梯走去,然后迈上楼梯,嗓音是异常的冷漠和顺从:“我都听您的。” 就像不管您说什么,沈翊都会听您的那样,我也会一一照做。 只因为,我们从始至终都对您心怀愧疚。 * 夜风吹过,半遮半掩的窗纱随着风缓缓飘动,桌面上的画纸被指尖压着。 微弱的月色从窗外照进,继而洒落在毫无色彩的茉莉花上,为其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泽。 第115章 房内寂静又昏暗,陈枭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垂眸凝视着这幅简笔画,当视线游移到右下方的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时,他对此熟悉到一眼便能认出。 而这个名字是他曾心心念念,惦记多年都未曾忘记的。 ——沈翊。 陈枭不由自主地抬起指尖在那稚嫩的笔迹上摸了摸,动作轻柔地仿佛在触碰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这幅画当初是用黑色中性笔画的,现在时隔多年,即使有特意放进相框封存,也仍旧避免不了遭受时间流逝的磋磨。 如今再看这幅画,他像是失重地落进了记忆的海,不知不觉中溺进深处时,那熟悉又久远的画面重播于眼前…… 在年纪很小的时候,陈枭便知道自己的母亲离世于他的出生,在第一次见到母亲时,便是做了最后一面的永远分别。 世间惯是造化弄人,总喜欢在人获得幸福时,又将幸福模糊,而当痛苦趁虚而入地浮现时,却清晰得令人难以承受。 当陈康年每每望着那双与妻子极为相似的眼睛时,总是难以掩藏溢出的思念与遗憾。 起初,年幼无知的陈枭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会望着自己落泪,于是他只能盲目地猜测父亲应当是对自己不够满意,也并不喜欢自己。否则为什么总是不会带他出去玩,为什么总待在家里盯着一个相框出神…… 他并不想父亲难过,于是天真的他竟想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办法。 他想,如果自己离开的话,父亲就不会再见到他,那么就不会再伤心落泪。 他想去找回离开的妈妈,他想让一切都好起来。 于是在一次春游时,他坐上了学校的大巴车,去到了人山人海的游乐园。 他在这里惊诧地发现,有许多的父母会牵起自己孩子的手,还会听见很多小朋友满脸欢笑地叫着妈妈。 他想,他的妈妈应该也在这里,所以他悄悄地脱离了老师的带队,独自一人走进了拥挤的人潮之中。 却没成想在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他已经累得满头是汗,途中还被推搡着,一不小心就摔进了一旁的绿植中,坚硬的叶枝划破了幼嫩的脸颊。 他捂着阵阵轻微刺痛的脸,又看看自己手心的那抹血迹,内心顿时恐慌又害怕,最后终于忍不住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哭声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但最先发现他的也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某所小学的校服,停步在那团绿植前,垂眸看着地上的陈枭。 “你哭什么?” 闻言,他捂着脸,边哭便哽咽着回答:“我摔了……” 小男孩探头过来瞅了瞅他脸上那一串干涸的血迹,接着又伸手去碰了碰他那细小的伤口。 小男孩不以为意:“这算什么?摔了就站起来啊!” “我站不起来……”陈枭哭着说,“我脸上好疼……” “……你腿又没流血,”听着那哭声又要冒出来,小男孩无可奈何地撇撇嘴,然后朝他伸手,“真麻烦……快别哭了,我拉着你起来吧!” 于是陈枭便被小男孩用力地拽了起来,然后满脸泪水,哭哭啼啼地跟着小男孩。 然而被跟了一路后,小男孩听着那烦人的抽泣声,忍无可忍地回过头:“你到底哭够没有!” “呜呜呜呜……”被吼了一嗓子,陈枭的眼里顿时又填满了泪水。 男孩凶巴巴道:“你干嘛跟着我!去找你爸妈啊!” 陈枭抽咽着说:“妈妈……妈妈不见了……” 话音一落,小男孩怔了怔,接着了然道:“哦,那你是走丢了?” “走丢了呜呜呜……” “迷路了要去找大人,你自己去问前面门口的保安叔叔吧……”男孩指了指前面的路,说,“老师说了,迷路的时候要寻求大人的帮助!” 听到这个建议,陈枭迟疑地说:“可是我想找妈妈……” 小男孩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解释道:“你要找大人帮忙,然后才可以找到你的妈妈!这下懂了没?” 陈枭突然大声起来:“才不是!大人根本找不到我的妈妈!” 小男孩丝毫不信:“怎么可能?” “是真的!”陈枭激动地冲他喊,“我爸爸就找不到我妈妈!” “……”男孩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那双眼里充斥着固执的倔强。 男孩问:“那你妈妈去哪了?” 陈枭抬起手臂往脸上蹭了蹭,说:“不知道……” 他一直不知道妈妈的去向,只知道爸爸总说妈妈离开了,妈妈不在家,可从来不告诉他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亦或者他的妈妈到底去了哪里。 “啧……”男孩皱着眉,犹豫半晌后叹了口气,“笨死了……你是路痴吗?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一边说着,男孩再次迈出了步子,而陈枭还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背影,整个人都格外茫然。 但男孩走到一半,发觉后边的人没跟上来,于是扭过头朝那爱哭的路痴喊道:“喂!干嘛傻站着!还不跟上?” 话音一落,陈枭顿时眼前一亮,接着小跑过去跟上—— “你、你要带我去……哪啊……?”陈枭磕磕绊绊地问道。 男孩说:“当然是找出去的路啊。” “可是我想找妈妈……”陈枭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看着冷脸的男孩。“我来这里就是要找妈妈的……” 第116章 “那你怎么知道你妈妈在这?”男孩问,“你和她一起来的吗?” 陈枭说:“不是……我跟老师一起来的。” “但是我想找妈妈……” “你是不是傻啊!你妈妈怎么可能在这?!”男孩脱口反驳了一句,结果就是不出意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又一次蓄满了泪水。 这也太爱哭了……男孩心道。 于是男孩想了想,接着把身后的书包甩到了胸口前,然后拉开拉链,从里面拿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男孩冷着脸的模样看着很凶,陈枭反而有些不敢哭出声,于是只能在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很快就抬手擦掉。 他看着男孩拿着纸笔转而走到路边的公椅,然后蹲在椅子前,低头握着笔开始在纸上勾勾画画…… “……你在干什么?”陈枭有些好奇地站在他后面。 “闭嘴,不许吵。”说完这句话,男孩又微微转过头,斜睨他一眼,“也不许哭。” 陈枭便捂着受伤的左脸,一声不吭地看着男孩在纸上画画。 等了片刻后,男孩画完了一幅潦草的简笔画,正准备要拿起来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在右下方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笔迹歪歪扭扭,看上去还有些笨拙。 男孩看着画上的花,心里甚是满意,然后大手一甩地递给他。 “拿去!” 陈枭瞄了眼这幅画,然后动作呆滞地抬手接过。 “这个……”他皱起眉盯着画里的花,几乎是绞尽脑汁地把记忆中所有认识的花都回忆了起来,但偏偏就是怎么也猜不出,想不出这画的到底是什么花…… “这个是什么啊?”陈枭小声地问。 男孩一愣:“你不知道这个是茉莉花吗?” 陈枭不解道:“茉莉花?” “是啊,老师上个月教我们的……”说完,男孩又凑近他,指着那两个字,说:“那你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念吗?” 闻言,陈枭的视线落在字上,然后沉思良久后,才一脸试探地开口:“沈……沈翊?” 听见他不太标准的读音,沈翊忍不住提起唇角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冷淡,“是,我就叫这个名字。” “哦……沈翊……”陈枭又默默地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 名字被反复念了几遍后,沈翊突然就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绷着脸,警告似的说:“闭嘴,不许念。” 他立刻抿嘴噤声,眨了眨眼看着沈翊。 “这画送给你……”沈翊说着,表情忽然有几分不自在,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含糊,“你、你也别哭了……” “我都没有哭了……”陈枭缓缓垂下头,低声说。 “你刚才就一直哭,”沈翊嫌弃地说,“吵死了……” 陈枭捏了捏手里的画,抬眸瞥对方一眼,又说:“对不起……” “行了,不就是要找妈妈吗?”沈翊语气淡淡地说,“我带你去找就是了,我可从来都没有迷路过。” 陈枭蓦地抬起头,满眼错愕:“真、真的吗?你真的要带我去找妈妈?” 听到他这么问,沈翊莫名想到了以前上课时,老师教过他们出去玩的时候,一定要谨防坏大人把他们骗走。 而那些坏大人最常说的谎话,那就是说要带他们去找妈妈。 不过想到这里,沈翊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可笑又荒谬的念头。 我可不是什么会说谎的坏大人,沈翊心想。 “对,所以在找到你妈妈之前,你就别一个人乱跑了……”沈翊抬手伸进裤兜里,然后拿出一张纸巾朝他的脸上怼上去。 伤口被没轻没重地摁了下,陈枭顿时吃痛地往后退了半步,表情有些委屈地看着沈翊。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妈妈?” 他跑了一天,此时此刻是又累又饿,如果还要找妈妈,那会不会还要更长的时间,和走更远的路? “我怎么知道……”沈翊小声嘀咕着,然后放轻了力度擦去他脸上残留的血迹。 “反正在这之前,你就先跟着我吧。”说完,沈翊就把手里的纸巾顺便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头也没回地继续朝前面走去。 而陈枭像是一个迷茫的路痴终于找到了正确路标,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那幅画,小跑着跟上去。 “你真的要带我去找妈妈啊?”陈枭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询问。 “对。” “那我……” “闭嘴。” “好吧……” 在这燥热难耐的中午,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在游乐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过了很久后直到太阳落山,天边的火烧云逐渐凝聚到一起。 空气里的热浪也被凉凉的微风吹散,在一个公告栏边上,两个小男孩浑身是汗地坐在地上,彼此靠着彼此的肩膀,已然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最后,两人被游乐园里的保安发现,然后分别交还给了各自的带队老师。 只是两人当时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睡梦中,所以并没有任何机会做一个下次见的告别。 而沈翊也并没能带他找到妈妈,唯一留给他的只有那幅茉莉花简笔画,以及一个名字…… -------------------- 鱼:更虐的是我这周更1.5w,但是存稿已经在渐渐离我而去t-t 第59章 那什么是付出? 记忆不知何时中断的,而陈枭却不受控地彻底陷在其中,久久都未能回过神。 第117章 如今回想起来,他那时的年纪尚小,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离开”这两个字在大人的口中会如此复杂又难以理解。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后来才逐渐得知其实有两种含义,一个是短暂地离开,一个是永远地离开,这两者解释更是天差地别。 从记事起,客厅的墙壁就已经挂了几幅山水国画,他每次放学回来都能看见陈康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地看着那些国画发呆。 或者有的时候,他拿着满分的卷子,满心欢喜地走到陈康年的房门外,一脸迫不及待地想要告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时,他却看见陈康年一次又一次拿着那个相框,独自坐在床边落泪…… 陈康年以前给他看过相框里的照片,那时语气极其温柔地告诉他,这就是你的妈妈,她叫秦冬凌。 可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并不深,在家里也从未见过她,于是就疑惑地问:“那为什么你和妈妈都在照片里,可我不在?” 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都会和爸妈在一张照片里,而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也没有和她拍过一次照片? “她是不喜欢我吗?”他用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人的神色,声音很小地问。 “不是……”陈康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她?” 这话问得陈康年哑口无言,同时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小孩的问题总是这般直白,他一脸天真地发出疑问,不过是单纯地想要知道答案。 在经过一番纠结后,陈康年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很多时候,离开并不能代表不爱,恰恰相反它也能代表着一种付出。” “那什么是付出?”陈枭追问道。 但陈康年只告诉他,这个要等长大后自己去体会,等长大了就会明白。 这种回答像极了家长应付小孩的借口,陈枭顿时感到有些闷闷不乐,可也没有表现出来。 多年过去,时至今日他才隐约恍然明白。 倘若能在更早前得知他和沈翊必须有一个人要离开,那他宁愿离开的人是他自己。 沈翊能去哪呢?陈枭百思不得其解地想。 还有哪里是他可以去的? 他分明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 盛夏炎热,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高考百天的进度也已经过半。 而在短短的两周内,平日里最为吵闹的503宿舍骤然平静了。 这天下午傍晚,正是放学时间。江云一脸愁苦地抱着一沓高高的题册,嘴里不知道含糊地嘀咕着什么。 “你嘴巴能不能停一会?”跟在身侧的宇正忍不住开口。 “不能!”江云隐忍许久,瞬间就被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沈翊到底什么意思!妈的!亏老子还把他当了那么久的好兄弟——”江云转过身抬起屁股撞开宿舍门,嘴上骂骂咧咧着走进去。 “他倒好!说走就走!说人没就真的没了!?”江云把怀里的题册放到桌上,随即叉着腰,“你说他到底是不是让人拐卖了啊?这不能是凭空消失了吧?” “你先管好自己吧。”宇正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然后闭目养神。 见对方根本不愿意搭话,江云只觉有气没处发,于是急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耳边尽是那凌乱的脚步声,宇正不由得烦躁道:“你能不能老实呆会?” “不能!”说完,江云还十分欠揍地狠狠剁了几脚地面。 宇正:“真是没完没了……” 话音一落,宿舍的门锁“咔嗒”一声,紧接着就被推开。 陈枭单肩挎着一个黑色的书包,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自己的床边。 宿舍中莫名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江云突然又回魂了似得,急急忙忙跑过去:“哎哎哎——班长班长!!” 陈枭嗯了一声,然后把身上的包放到桌上,头也没抬地开始整理桌上的文具和书本。 “你说沈翊这不讲义气的到底去哪了?”江云站累了,干脆就半边身子靠在床边的铁杆子上,喋喋不休地问,“他那天不是说要去画室玩会吗?怎么一去就没人影了?” “哦对!我今天还去问芳梅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云闭嘴等了一会,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于是自顾自地回答:“妈的!芳梅直接让我滚回去抄卷子!” “你说我够不够义气?”江云说,“我为了他,挨了芳梅多少卷子抄?” “看见我桌上那堆砖头没?”江云抬手指了指桌上那沓复习资料,滔滔不绝地吐槽,“那他妈的都能砸死人!但那居然是我要写的玩意!!” 然而江云的义愤填膺并没有对陈枭造成任何影响,他始终淡定又平静地收拾完桌面,接着又开始收拾自己的床位。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说话啊?倒是来个人吱声啊——”江云有些受不了这诡异的安静氛围。 床上的东西并不算多,陈枭拿出行李箱,将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拿了出来,叠好并一齐放进去。 这一举动把旁观的江云看懵了。 “升……?”江云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听见那拉链声响起。 江云彻底震惊:“我靠……这什么意思?” 陈枭这一次回答了,声音听着毫无情绪:“退宿。” “不……退什么!?”江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第118章 还没等江云从震惊反应过来,就见陈枭忽然转身走向对面的床位。江云目光生硬地转移到那个熟悉的角落时,顿时整个人都神经敏感地跳了起来。 “你你你干什么!”江云跨出一大步,张开双手挡在床位前。 陈枭抬眸瞥他一眼:“收拾东西。” “……”江云语塞了一会,迟疑道:“这是沈翊的吧……” 陈枭:“我知道。” “知道你还……”江云的话还没说完,但脑子却在此时转得飞快。 江云恍然大悟地瞪着眼:“你不会是知道沈翊去哪了吧?!” “不知道。”说完,陈枭越过他,然后俯下身开始折叠床上的被子。 “不是你等会!”江云伸出手想拽住他,“他的东西!你凭什么碰啊!沈翊又没说不回来了!” 陈枭条件反射地侧过身躲开,然后就开始要叠起被子。 江云一脸焦急,非拽住被子不肯松手。 宇正忽然开口:“江云……” “干嘛——”江云不悦地皱起眉。 “为什么你们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啊?”江云冲他们喊了起来,“大家不是一个宿舍的吗?怎么沈翊不知道去哪了,你们就一点都不着急?!” “还有!你碰他的东西,经过他同意了吗?!” 控诉一道接一道,但陈枭的余光中倏然瞥见枕头下似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尖角…… 他缓缓伸手过去捏住那个小角,然后扯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校运会那天拍的,烈日当空的操场上人山人海,可偏偏抓拍的角度和镜头运用的十分巧妙,又或者是被拍的那个人本身就样貌过于出众。 人潮拥挤之中,陈枭的身影像是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仿佛被无声隔离开。 而拍摄这张照片的人,不想也知道是谁。 但他却没想到,这张照片会被对方枕在梦中。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陈枭手里攥着那张照片,内心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像是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险些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草……”江云看着那冷淡的脸骤然褪成惨白,瞬间被吓到了。“你、你没事吧?我……我刚刚就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要和你拼了……” 终于,宇正忍无可忍地起身走来,不由分说就把江云给拽走。 “行了,你就闭嘴坐着吧。” “我刚刚也没说错啊……”江云还有些不服气地嘟囔。 宇正:“让你安静。” “我就是没说错!” “……” 将一切收拾完后,陈枭忽然拿起几个草稿本朝还在嘀嘀咕咕的江云走去。 江云顿时噤声,还有些心虚地眨眨眼:“干、干嘛啊?我又没说……” “看不懂的问我。”陈枭将本子递出去。 “……?”江云呆坐着,头僵着没动眼睛瞄向一旁的宇正,表情就像是在问:这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莫名其妙就要给什么草稿本??? “这个……”江云扭捏着接过,然后撇撇嘴,“这个给我干嘛……” “复习。”陈枭说,“本子里的题背下来,对你有用。” “……”江云欲言又止地看了陈枭一眼,半晌后还是开口:“不是……这给沈翊的,你给我干嘛……” 陈枭没再回答,然后转过身独自把两个行李箱推了出去。 箱子的轮子在地上摩擦出声音,江云的嘴动了动,很想对着那个背影说点什么,但却没能说出口。 而这个曾经恰好满人的宿舍措不及防就空了一半。 今天事情办得格外顺利,陈枭独自将两份行李放上车子后备箱,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头瞥了眼熟悉的校门口。 也在那一刻,他的内心蓦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又难捱的窒息感,巨大的落差像是一把锋利的绞刀,如同凌迟般将他从现实割裂分离。 陈康年告诉过他,离开并不能代表不爱,恰恰相反它代表着一种甘愿的付出。 如今他切身体会到什么是付出、什么是离开…… 但他却没能有足够的时间试着去爱。 从最一开始的不敢接近,到后来的试探和隐忍,他如今无比的后悔,如果在那段日子里,他能再试着去爱呢?如果他能再多些不顾一切的勇气,如果能再对沈翊多表达几分喜欢…… 是不是就至少不会让现在的自己后悔到如此崩溃绝望。 -------------------- 鱼:留下和离开,都是极大的痛苦。 (祝大家节日放假快乐!) 第60章 定格 回到家时,陈康年瞥见另一个陌生的箱子,突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欲言又止后还是抿着唇没说话。 陈枭则一语不发,自顾自地将行李一一搬上楼,陈康年在旁看了几分钟后,犹豫地伸手想要替他帮忙提个行李箱。 但陈枭却先一步抓住拉杆,把箱子挪到了身后。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陈康年被他这反应整得愣住。 “我自己来吧。”陈枭面无表情地提起行李箱,声音很轻地说完后就上楼。 “嗯……”陈康年的手虚空握了下,然后收回。 客厅中只剩下陈康年,在听见房门声落下后,他不由叹了叹气,接着转头瞥向墙壁上挂着的那五幅山水国画。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第119章 陈康年勉强提起唇角,自言自语地说:“我确实当不好爸爸,难怪你离开那天会这么放不下……” 窗外吹进来一阵舒适凉爽的晚风,淡绿色的纱帘被陈枭捆了起来挪到侧边。 随后他就半蹲在桌子前,伸手把放在里面的一个木箱子给拖了出来。 在掀开盖子的同时,只见数不清的信封堆积在里面,陈枭缓缓伸出指尖,极为随意地挑起上层其中一封。 信中的内容他最为熟悉,熟悉到每一行每一句的内容是什么。 寂静片刻后,他又把桌上的干花玫瑰和那张照片拿了下来,然后放进箱子里。 可等了很久他都没有盖上盖子,只垂下眸子盯着那支干花不说话…… 积攒了许久的情绪在泪水滴落那刻,他艰难支撑的冷静彻底溃不成军地崩塌…… 在眼泪决提的时候,他终于止不住地哽咽,可内心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忍下心头的苦涩和心脏带来的割裂剧痛…… 最后盖子合上,所有一切不舍的回忆被封存,像做诀别,却又像在挽留…… * 高考前夕,艰苦熬夜复习的高三生已经疲惫至极,于是江云突发奇想,便撺掇着另外几个朋友,大家伙商讨着想要试试晚上喊楼,正好放松放松紧绷的心态。 但没成想,他们上课传小纸条时被谢芳梅给发现了,她看完江云那不成形的字,无语凝噎半晌后,又无奈地说:“一天到晚瞎折腾什么?卷子你又抄完了?” 一听这话,江云赶忙连连摆手:“没没没!我明天立马交!” 谢芳梅上下扫他一眼,然后将纸条收走,转身回讲台前扔下一句。 “再把今天讲的卷子抄十遍,明天中午连带着上周的一起送我办公室。” 江云顿时抱头哀嚎:“啊——” 入夜,晚自习结束后。 江云从卷子中抬起头,一脸生无可恋地说:“有时候感觉芳梅确实挺狠的……” “怎么?”宇正合上笔盖,斜睨同桌一眼,“十遍卷子换一次处分,还不够?” “什么处分?”江云甩着酸痛的手,累到说话的声音都虚浮。 宇正挑了挑眉:“不是说什么要喊楼?” 话音刚落,江云蓦地从桌上抬起头,表情错愕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宇正一眼扫过他手臂下压着的抄写本,“一会别吵太晚,一点回宿舍。” 说完,宇正便背着书包起身,随即迈步出走廊。 然而才走下楼梯没几分钟,很快就有一道激动的欢呼声响起—— “晚上别锁门!!待会记得出来玩啊——” 听完这句后,宇正又一次迈开步子,彻底走进漆黑的楼梯中。 本以为这个临时起意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尤其是众人得知江云还被留堂抄卷子,顿时个个都被劝退了。 不过江云纯粹就是一个完美的乐观主义,今天刚被罚抄卷子,晚上就能因为可以尝试第一次喊楼的感觉,立马整个人都高兴得肾上腺素飙升。 尤其在边跑,边召集原本约好的那几个男生时,他差点急得要直接跳下六七个台阶,但好歹是硬生生忍住了。 当他飞奔着跑到宿舍楼下时,左侧的五彩大灯骤然亮了起来,接着凌乱的彩光飞快地掠过楼宇的每一层。 而在右侧放着的是某个男生在中午时,一个人跑去广播站悄悄搬出来的黑色音响。 躲在树下暗处观察的同学们看见江云时,各自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回去。 有女生抱着闪烁的荧光棒发放出去,也有男生找了几处空地,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性后才放下烟花。 在今晚这一刻,所有人都对这个死而复生的计划感到万般期待。 江云接过旁边男生递过来的喇叭,又将声音调到最大,仰着头冲上空大喊:“我就问你们!今晚!想不想疯——” “想!!!!” “熬了一百多天!你说我们疯不疯——” “那今晚就疯个够!” “各位——未来尚远方!!” 话音顿住,江云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地再次张嘴大吼:“我们仍在当下!祝我们——” 每层楼道的走廊上站满了学生,他们热血澎湃地用力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激昂地齐齐高声回应:“高考加油——” 夜空中倏然响起一阵尖锐的鸣声,烟花炸出绚丽色彩的瞬间!只见音响传出的鼓声节奏紧随而至—— 激烈的歌声通过音响响彻整栋大楼,众人像是被渲染了这种毫无畏惧的情绪,很快便抛开了一切顾及和担忧的念头。 青春迎来落幕,而今夜的他们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的未来。 喊楼活动持续了很久,直到教导主任姗姗来迟地带着七八个保安,嘴里还都吹着口哨警告。 “你是哪个班的!站住!全都不许跑!!” “你小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你班主任是哪个?!” 仅仅一个条件反射地回头,江云一眼瞅见主任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他整个人浑身一震,接着就撒开蹄子朝楼梯跑去:“我靠啊啊啊啊!大家快跑——” 一瞬之间纷乱骤起,众人大惊失色地收起荧光棒,在慌不择路下直接转身就推开门躲进宿舍。 “跑!我看你们几个有多能跑!”教导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擦额头冒出来的大汗,“告诉你们几个兔崽子!我当年、当年可是长跑冠军!!” 第120章 “主任啊……”谢芳梅满脸困意地跟在后面,忽然慢悠悠地抬眸瞥了眼宿舍楼的某个角落。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江云莫名感觉后背发凉,硬是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依我看,不如明天再做排查吧。”谢芳梅说,“毕竟您看这个点……这要是打扰到其他的学生睡觉,那是不是也……” 一听这劝说,主任不由得露出迟疑:“谢老师这么一说,好像……倒也是?” “那不如我和您明天一块做个排查,这要查到一个,咱就抓一个,到时一起看看怎么处理……” 谢芳梅说,“您看行吗?” “啧……”主任蓦地皱起眉,“你说这帮兔崽子,一会不盯着,转头就要闹出事!” 谢芳梅讪笑几声,跟着附和:“确实也是,你说大晚上的费这力气……也是闹腾的很。” 谢芳梅好声好气地劝说着,眼看口水都要说干了,才好不容易把主任给说服。 但主任偏偏仍不放心,临走前特意安排保安今夜加强巡逻,但凡再有闹事的,直接一律抓了。 这一忙活下来就是两个多小时过去,谢芳梅白天累得很,晚上还跟着处理突发事件,这会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筋疲力尽。 走到车门旁时,她忽然顿住拉开车门的动作,语气迟疑地朝那个熟悉的身影喊了一声,“陈枭……?” 话音一出,那个站得笔直的背影随之动了动,接着转过身看过来—— 陈枭和不远处的谢芳梅对视一眼,他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谢老师。” “啊,这时候还没回去?”谢芳梅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几秒,接着忍不住说教起来,“我早就给你说过,不好好注意身体,这年纪轻轻就落下个什么胃病……等你以后上大学还得吃更多苦头呢!” 陈枭点点头:“明白,我会多注意的。” 谢芳梅偏头笑了笑,无奈地摆摆手:“得了吧,你哪次不这么说?” 陈枭抿着唇没反驳,露出一个极为平淡的笑容。 谢芳梅犹豫了几秒,接着问:“那你这胃病还疼吗?” 陈枭摇摇头说:“很早就没在疼了。” “真没事了?那陈老师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 这回答有些敷衍应付的意味,谢芳梅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尤其现在也不是能闲聊的时间,于是话音一转又说:“这么晚了,我开车送你吧。” “不麻烦了,”陈枭看出谢芳梅眼里的几分意外,接着又补充道,“我爸一会来接我,所以就不麻烦您了……” “啊这样,那也行……”谢芳梅这下没再盯着他不放了,毕竟有家长接送,自然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上车前鼓励了句明天加油,然后就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目送那黑色的车身和白光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后,陈枭忽然没来由地瞥了眼前面的路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段深刻的记忆。 只是那段日子的雨季很频繁,显得路径上也很空荡冷清,而现在的夜晚空气中还维持着三十度左右的高温,这条路径上是方才残留的热闹喧哗和人声鼎沸…… 今晚一切的激情澎湃和热闹喧嚣,他独自站在昏暗处观望许久,然而却没能感到丝毫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反而更多的只有麻木和迷茫。 他忍不住地转念想想,倘若沈翊在的话……会怎样? 可惜这个转念毫无可能性,也没有任何意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否则怎么会持续性地沉迷在自欺欺人的想法中。 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陈枭终于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最后沉默不语地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公告栏的推窗内贴满了各类画技优异的作品,而位于中心的则是一张大合照,借着圆月落下的微弱光色,隐约能看清那张照片上是两个男生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他们脸上都带着淡然的笑意,而余光中也悄无声息,不约而同地藏匿着彼此。 这道月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们干净的蓝白校服上,此时此刻像极了那天热烈喧哗的颁奖台,仿佛连那如雷般的掌声都还在耳边回荡…… 最终,一切皆被月色彻底覆盖尘封。 -------------------- 鱼:好啦,咱们下次见~ ==================== # 初冬 ==================== 第61章 长风,走吧。 八年后,临沣市。 正是换季的阶段,长街道两旁的梧桐叶染了秋意的枯黄,随着一波漫长又持久的冷空气袭来,温度急速降至零下五度。 冷雨持续到下午都没停的趋势,市中心的广场上仅有寥寥可数的几道身影,行人们各自撑着伞,带着一脸的急色匆匆而过。 画廊一楼的休息区处,黎嘉志半边身子都躺在米色沙发上,手里有气无力地举着手机,几乎是拖着嗓音地问:“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盼得望眼欲穿了……” “望眼欲穿?”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语气说笑似的,“望的谁啊?长风还是我?” “都你俩行不行?”黎嘉志也笑了,又说:“还有,禁止调戏我们直男啊,易帜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不过要我说你也真是的,每次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黎嘉志念叨着,还换了一边耳朵听通话,“这次还走了一个月没信儿,你是真没把自己当易帜的老板啊?” 第121章 “易帜”便是现下这家画廊工作室,当初一起合伙创办的人没几个,统共也就徐樾泽和黎嘉志两人出资,如今算下来这家画廊也已经开有六年多。 只是徐樾泽向来不喜欢窝在工作室看门,所以干脆扔了一笔钱出来做装修,然后二话没说就把画廊丢给黎嘉志打理了。 这家画廊刚开业没多久,徐樾泽就签下了长风,合同的条约上是三年,但前几年刚起步的时候因为画廊名气太小,导致经营不算太好,能卖高价的作品更是少之又少,基本都是长风的作品占据多数。 也许是和徐樾泽关系较好的缘故,长风还曾续签过一次三年的合同,这一算下来就是六年,几乎是转眼间就过去了。 回答的还是一段低沉的闷笑声,但很快就被另一阵模糊的杂音压了下去,黎嘉志不由得纳闷,“你那干嘛呢?打个电话噼里啪啦的听不清……” 徐樾泽:“没啊。” “没有?”黎嘉志狐疑地眯起眼睛,追问道:“你别是把长风带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了吧?” 徐樾泽想也不想,语气满不在意地说:“能吗?” 黎嘉志顿了下,显然被他这无耻的回答给说懵了,随即蓦地坐起来笑骂道:“徐樾泽!我说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 没等这话说完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随即玻璃门被缓缓推开,沉闷的雨声夹着冷风倏然吹进室内,黎嘉志下意识抬头,往外扫了眼—— 只见门口的两个男人身高相差无几,正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人看着样貌出众,脸部线条利落干净,狭长的眼睛却不让人觉得冷漠,反而整个人充斥着懒懒散散的随性气质。 而跟在身侧的那位,他脖子上围了条深蓝格纹的围巾,几乎掩住了半张脸。 那人声音含糊地打了个招呼:“黎哥。”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黎嘉志顿时喜笑颜开地调侃:“哟!快让我瞧瞧你俩!看看这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什么年纪了还给我整什么惊喜!” 说完,黎嘉志看也没看就挂断了手里的通话,动作随意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接着迈步迎向那两人。 “我看看啊,今天这吹的什么风?看你俩大老板都给我吹来了……”黎嘉志用打量的目光扫过他们二人。 徐樾泽笑着说:“吹的西北风,这不最近营业额都掀不开锅,吹了给你喝点……” 黎嘉志不由嘁笑一声:“我谢谢你体贴我,你要能来看看画廊,让我回去休息两天比什么都好。” “——再说了,这大冬天的你也不怕冻掉我牙?” “不然就歇业呗,”一旁的长风笑了笑,声音有些沉闷,“谁家画廊一个月都开着,哪有不歇两天的?” 闻言,黎嘉志惆怅地叹了叹:“哎哟,合同还差几个月呢,这就受够咱了呗。” 徐樾泽:“就让你少压榨他,免得人到时候不干了,转头把违约费甩你脸上,到时候比什么都管用……” 黎嘉志抬手摸了摸下巴那片短短的青色胡茬,打趣地说:“真这么想啊?这小没良心的……” 长风朝他俩摆摆手,接着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转身扔下一句,“别贫我了,我出去抽根。” “你少抽点!”黎嘉志目送他出门的背影,嘟囔道,“净抽便宜二手烟……” “你一个29岁的人,别操49岁的命。”徐樾泽抬手去搭上黎嘉志的肩膀,低声说:“由他去吧,上个月那单子他没睡几天,这不刚出差回来。” 闻言,黎嘉志的唇角止不住上扬,语气有些意外:“那牛逼轰轰的英国佬搞定了?” 前两个月时,有位英国的收藏家慕名来到易帜,结果在阅览完画室的诸多作品后,直接和黎嘉志坦言十分失望,本以为这一趟能有所收获,谁知画廊无一个作品能入他的眼。 黎嘉志经营画廊这么多年,也算什么有钱的圈内高端人士都接触过,但被对方这么一贬低,心里也属实不痛快,当即就把长风的大多作品都挂了出来,也是因此这个买家才能和长风牵上线。 徐樾泽半垂着眼帘,手指饶有兴致地去勾了勾对方脑后扎起来的卷毛啾啾,嘴里溢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嗯哼”。 “……牛逼。”黎嘉志惊诧半晌后,又说,“那英国佬定制的那么抽象,他是真能画……” 徐樾泽说:“定制画再复杂,加钱不就不复杂了。” 黎嘉志举手做出ok的手势,“得,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两人这边刚聊起来出差外省写生的事,二楼上方突然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乍一听是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又生硬。 黎嘉志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对着刚下楼的女生说:“张小姐,回去啦?” 闻言,女生抬手把侧边的头发勾了下,轻轻挂在耳边,接着笑了笑:“是啊,今天还有稿子没写呢。” “这外面还下着雨呢,你带伞来的吧?”黎嘉志说。 “啊?”张钰佳怔了怔,走下楼梯后也朝门口看过去,只见有个黑色的背影站在门口,但由于是磨砂玻璃的质地,所以根本看不清外面是不是真的下雨了。 她走过去,抬手拉开门,恰好一阵冷雨和细密的雨扑在脸上,“还真下了……” 下周的专访稿子几乎是只字未动,想到这里,她顿时感觉内心一阵疲惫和无奈。 第122章 “长风的伞不是放在店里吗?”一旁的徐樾泽淡淡道。 “哦对,”黎嘉志跟着走过去,然后伸手从角落的伞架里拿了把灰色的木柄伞出来,“你先拿去用呗,下次来的时候再拿回来就是。” “啊谢谢……”张钰佳接过递来的伞,嘴边才脱口道谢的话,接着又是一愣,“长风老师……?” “对,这是长风的。”黎嘉志说,“他平时不来画室,所以伞就搁这儿了。” 脑子陷入短暂的思索后,张钰佳像是确认一般,迟疑地又问:“是、是那个画了《冬雨》的长风老师?!” 黎嘉志咧嘴笑起来:“我们易帜几个长风老师?” 张钰佳错愕地瞪大眼睛,追问道:“那您说,我能找他做个专访吗?就是关于《冬雨》的!” “那不行。”黎嘉志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长风不接任何访谈。” 张钰佳低声啊了下,一脸遗憾:“那、那他大概什么时候会来画廊啊?” 黎嘉志意味不明地哎呦了一声,目光时不时瞥向站在门口左边的某人,语气故作为难:“那可不好说……” 画师大多脾气古怪,还有的也不喜欢和生人接近,她对这点倒是清楚得很。 “我明白的!”张钰佳尝试地争取道,“我就是想着,能见个面也行,您觉得呢?我肯定不耽误他的时间!” “害。”黎嘉志说,“真不行。你看这雨是不会停了,还是早点回去吧,一会下大了,路不好走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表明了透露不得半分,张钰佳也实在不好再继续紧抓不放,最后只能再一次道了谢,语气还略显失望。 在旁坐了许久的徐樾泽在此时起身,“不聊了,我和长风先回去睡觉了。”说完,他抬手伸了个懒腰,步伐慢悠悠地朝门口走过去。 徐樾泽瞥了眼在门口抽烟的某人,说:“长风,走吧。” 与此同时,张钰佳开伞的动作也蓦然顿住,她整个人呆站在原地,茫然地来回看了看跟前的两个男人。 -------------------- 鱼:实现梦想的代价还挺大。 第62章 笔尖茉莉 长风没说话,只伸手把熄灭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进徐樾泽的伞下。 目送那两个背影走进雨幕中,张钰佳艰难地从一次又一次震惊中回过神,她急忙撑起伞跟在他们身后,内心却还在纠结着该如何开口挽留。 直到她看着两人走到了路边的白色轿车旁,戴着蓝格纹围巾的男人抬手拉开车门的那一刻,她才彻底按捺不住地扬声喊道:“等、等一下——” 车门才拉开一半,两人被这道声音叫回了头。 张钰佳用力地抿了下唇,随即小跑过去,“长风老师!” “……”长风沉默地睨了眼身旁的徐樾泽。 后者无辜地耸了耸肩,“看我干嘛?” “长风老师——”张钰佳跑到跟前时喘了几口气,她试图让自己平复激动的心情,声音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发抖,“长风老师您好,我叫张钰佳,是一名报社的记者。” 话音一落,她便打量着两人,似乎在等着其中那位能够给出回应。 然而被盯了半晌后,长风才终于抬手把遮住脸的围巾扒拉下来,彻底露出了清秀的全脸。 许是方才抽了烟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黎哥不是说了,我不接专谈。” 当看清眼前男人的样貌时,她却蓦然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尤其在看见男人眼下那颗模糊又清冷的小痣时,脑海中的某段久远回忆瞬间化作浪潮扑了过来,顷刻间就把她整个人吞没…… “你……”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变得格外困难,“你是……” “他就是长风。”徐樾泽看了眼手上的腕表,似乎不太愿意站在雨里聊太久,于是说:“有什么要问的,尽快吧。” 这一刻,张钰佳被骤然点醒,这才回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 她说:“是这样的,我这边想和您请求一次专访机会,内容是关于《冬雨》的绘画思路和灵感来源,不知道您这边方不方便……” “不方便。”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 “可是……”张钰佳的目光几乎死死地粘在他脸上,甚至没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我真的为了见您一面,等了很久,同时也是真心喜欢您的作品,所以每天都会来画室这边,就是为了……” 为了能完美偶然地见你一面。 可现在这句话的意思却因为真正见到他本人时,莫名变得十分复杂…… 徐樾泽再次垂眸看了眼时间,提醒道:“张小姐,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长风老师……真的拜托你!”张钰佳调整了语气,再次开口:“如果您觉得今天时间比较匆忙,我们也可以改天再约,随便哪天都可以!只要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五分钟!哪怕三分钟……” 伞下寂静半晌,剩下的一分钟随之转瞬即逝。徐樾泽放下悬着的手腕,接着露出礼貌一笑:“不好意思,要走了。” 看着女生更加焦急的脸色,徐樾泽小幅度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毕竟长风的确从来都没接过专谈,甚至大多时候都是黎嘉志这边出面和客户沟通,他自己本人几乎从不在外人前露面。 第123章 早前的时候,黎嘉志还怀疑过长风是不是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没还,担心人家找上门所以才不肯露面。 而清楚真正原因的只有徐樾泽,他知道并不是因为什么欠钱,但也算是在躲某个人。 况且徐樾泽今天把他的身份暴露出来,确实是有着想让他试试露面的心思,可长风要还不同意,那自然是不好继续强求。 张钰佳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无动于衷的男人。 不知是因为天气过冷又淋了雨,还是因为脑子乱得厉害,导致浑身都紧张的原因,张钰佳的嗓音隐隐发颤,“长风老师……” 男人仍旧抿着唇一语不发,这过于冷漠的疏离感简直太熟悉,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已经被两个字填满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脱口而出…… 正当她即将死心,要放弃挣扎时,却忽然听见声音很轻的一句—— “下次吧。”话音才落,他就看见女生乞求的眼神中渐渐泛起光亮。 “……什么?” “时间再定。”长风的双手揣在大衣外套兜里,语调缓慢,“到时怎么联系你?” “啊……我!我这样吧——”张钰佳艰难地从愣怔中抽出身,然后手足无措地从身上的包包里翻出便利贴和笔,手速极快地写了一连串的手机号码,最后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非常感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那我这边就等您的通知了!” 长风短暂地看了一眼,他伸出左手抽走那张便利贴,塞进大衣口袋里。 他的声音冷沉:“嗯,先走了。” “好的,谢谢……” 交谈到这里结束,张钰佳走到路边看着白色轿车的两人,她忽然飞快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他们的方向按下了视频拍摄—— 手机屏幕中缓慢地录制着,那个神色冷漠的男人微微皱着眉,嘴唇微动了几下,似乎说了句什么。 而旁边的徐樾泽听完后,只是提起唇角露出懒散的笑容。 紧接着,两人都接连俯身进到车里,最后车子发动扬长而去。 直到视频里的车子都看不见影了,她才结束拍摄,然后又急忙点进微信的列表,找到备注为“瑶瑶”的联系人—— 视频被点开,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片刻,随即不再犹豫地摁了发送。 在发怔的几分钟里,张钰佳仍然没能从适才的冲击中回过神。 那个人……难道真是沈翊吗?张钰佳不可置信地想。 可世上真的会有人长得这么像吗?真的会有人样貌相似的同时,连说话方式和性格也如出一辙吗?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一点也没变。 他还是一点没记得我,也没认出我。 张钰佳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不明白是落寞的自嘲,还是故人见面却分外陌生的失落,又或者也有多年未见的惊喜。 * 白轿车逐渐开进狭窄偏僻的小区,徐樾泽语气淡淡地开口:“你就不能挪个地儿?” “挪哪儿去?”沈翊双手环在胸口,头侧着抵在车窗边,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老旧的楼房。 “你什么癖好?”徐樾泽看着那紧贴的旧楼,忍不住嘀咕,“难道喜欢这种……残破风格的?” 沈翊轻轻提起唇角,若有若无地笑了下:“我倒是喜欢市中心大平层,你怎么没送我一套?” “行啊,”徐樾泽答应的挺爽快,“你跟易帜续签合同,我送你大平层,怎么样?” 沈翊:“不怎么样。” “怎么说啊?这单结束……你那儿……”徐樾泽顿了顿,内心斟酌了下用词,“够还完了吧?我说你也别总犯那个傻。” 车内没开空调,但还是隐约有些冷。沈翊闭着眼睛说:“够了吧。” 这话毫无情绪,没有笃定也没有迟疑,徐樾泽压根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有时跟你聊天真的很累。”徐樾泽发自内心地说。 沈翊:“累了就歇着。” “……” “对了,”沈翊忽然睁开眼,扭头看向他,“我那花你没给我养死吧?” 徐樾泽得意地勾起嘴角,哂笑道:“没吧。” 沈翊:“死了你赔。” “也行啊,”徐樾泽一脸散漫,戏谑道:“你这么心疼那花,怎么也不换个风水宝地儿养着?” “我每次来你这地方,看着都觉得跟要闹鬼似的,冬冷夏热,你受得了,那花受得了吗?” 沈翊哼笑着说:“受不了不也养了几年,我的花又不娇气。” “不娇气你还这么紧张?”徐樾泽说,“你就可劲儿装傻吧,这见鬼的地,你自个住得高兴就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徐樾泽停在了路边没再往里开,免得一会不好倒车。 沈翊松开安全带,说了句:“走了啊。” “真要搬的话,记着找我。”徐樾泽看着那高瘦又冷漠的背影,“上回我站你楼下抽烟呢,突然就瞅见旁边那姑娘的手机让飞车党抢去了……” 那背影没回头,只扬了下手:“再说吧。” 徐樾泽不由得皱起眉,“年年挣那么多钱,你有什么好再说的……” 随着距离渐行渐远,沈翊没能听清对方后半句说的什么,但不听也能猜中一二。 近一个月没能睡上安稳觉,沈翊神色恹恹地走进狭窄的小道,随即凭着记忆在数不清的拐角里找到了那栋熟悉的老旧租房。 第124章 楼下铁门旁摆放着一个红色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低价出租单间、一室一厅,两室一厅。有意者可联系。 门口地上放着一块脏兮兮的红花地毯,沈翊看也没看就抬脚跨过,紧接着空气中那股子沉闷又恶心的酸臭霉味猝然扑面而来。 老实说,他租这的单间已经有四年了 ,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接受,能接受每天拎着沉重的画材爬上九楼,能接受毫无隔音的拥挤楼房,能接受下雨天会褪下白皮的墙壁,能接受蚊虫乱飞的环境……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他是真的没钱。 这话说出去,黎嘉志估计会嗤鼻一笑,并且痛骂他变相炫富。毕竟他在易帜六年了,大大小小的单子都接过,从最开始卖一百不到的画,到今天卖七十万的定制油画。 大学毕业后的几年,他甚至没让自己持续性地休息过一周,就算累得狠了,顶多也就是睡个三天三夜,一觉醒来又继续画画,最后把作品挂进画廊中。 这世上没有人会嫌钱多,也没人会不爱钱,毕竟钱能买下一切,也能让人获得一切。但沈翊的目的却很单纯,他没想获得一切,而是想要偿还曾经亏欠的一切。 因此他这些年来赚的所有钱,都毫不犹豫地打进朱婉清的账户里,朱婉清还因为这件事联系过他,可也只表明不需要任何毫无意义的弥补。 可他却仍旧自顾自地做着“偿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到片刻轻松,也只有那瞬间才有脱离愧疚的自由。 他早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还了多少,像是一头扎进去就不肯出来,麻木且永无休止地偿还着,也许等到他能够放下过去,那么一切也就结束了…… 时隔一个多月没回来,徐樾泽帮他照顾花时,也顺便叫了保洁过来帮忙打扫,好歹是没让他刚下飞机回来,还得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拖地。 困意太过沉重,沈翊强撑着半睁半合的眼皮,慢吞吞地踩着拖鞋去洗澡。 单间的屋子很小,像是麻雀搭建的小巢,床、衣柜、桌子、都摆在了一起。阳台那儿的面积也不大,但也恰好够他放画架和画材的置物架,以及侧边还有个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小厨房,不过上面的厨具不多,一眼扫过去也就碗筷、烧水壶、电热磁板…… 比起这些,卫生间更是小到不能再小,沈翊每次洗澡时,几乎整个人都泡在蒙蒙的水雾中,连视线都模糊看不清。 沈翊没泡热水太久,他换上睡衣后出来,抬眼时就瞥见放在阳台的那株气味淡雅的笔尖茉莉。 他拿着毛巾往头上三两下地擦了擦,接着就把一旁的椅子拖过来,然后坐在盆栽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花苞发呆。 这次的花期将近,他总算是能赶上这次的开花。 看着那淡绿的花苞,他不由得回想起养这株花都已经快五年了,仿佛时间眨眼就过去,当年一时兴起买了花苗回来,结果却因为对于种花一窍不通,连续几个月都养死了很多盆…… 接连的挫败让他无数次想过要放弃,毕竟养花太难了,要洗根换土,还要细心养护。 况且他那时穷得吃不起饭,只能靠没日没夜地画画,才好卖画挣钱,所有事一起压在身上,不免让他觉得无暇顾及,也身心俱疲。 可当每一次看着阳台外的日升月落时,日出的光钻进了这狭窄压抑的空间里,连带着那阵清淡的花香一起散发在屋内,犹如把堵塞在此的孤独彻底驱散。 记不起是哪年哪月开的花了,他只记得那天的天气挺不错,日光金灿灿,白色花瓣绽放,清香混在空气里,又顺着呼吸侵进他的身体。 出国后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不顺和艰难,也就堪堪过了两年他就再次办了转学回国,朱婉清应当也是对他失望透顶,连个合适的大学都没上心去找,那时候是随便找的,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出去。 同样的,他也没有多做留念和停留,毫不犹豫地拿着机票和转学申请表,再一次回到了国内。 但他并没有回到阳城,没有去那个当初念念不舍的地方,也没有再去见一直日思夜想,丝毫没敢忘记的人。 莫名地想到这里,沈翊抬起手,动作轻缓地拢了几片绿色的叶子,手心里蓦然感到一阵柔软的触感。 他渐渐放缓了呼吸,鼻息间那阵刺鼻难闻的气息被清新干净的花香冲淡,而隐隐之中还透露着一阵熟悉的感觉…… 当初买这花的时候,他甚至刻意地再三强调,养花只是因为租房的味道太过刺鼻难闻,所以才必须买回来去去味道。 即使这个解释能够自圆其说,同时却也是他自欺欺人的行为,仿佛他非常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这样才能隐瞒和遮掩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个被他认为荒谬,又最不应该存在的想法。 长达八年的挣扎和回避,他无数次地反复折磨自己,也依然没能放下陈枭,即使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可每当他回忆起那点点滴滴时,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崩溃。 他做不到把这个人忘得干净彻底。 于是在这年复一年的痛苦里,他无休止地告诫自己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同时却又心虚地得寸进尺,暗自把那个名字放进了心脏里。 就当,痛苦是他应有的惩罚吧。 有惩罚,才会让他在得寸进尺的时候,愧疚感不再那么深重折磨,就像是两者能够相互抵消。 第125章 良久后,他又无声地垂下眸子,视线停留在手心那道陈旧又厚的伤疤上,就这么沉默地盯着,不知过了多久…… 而那道陈旧疤痕的纹路有些乱,宛若曾经被血淋淋地剖开过,因此才会有一层交叠一层的痕迹…… 就像这道叠加的疤痕,也是他当初不顾一切回国,本应该承受的代价。 -------------------- 鱼:喜欢一个人好复杂哦qaq 第63章 北站已到。 “北站已到,请各位乘客下车前带好随身物品——” 随着广播的话音刚落,乘客们从动车内走出,陆陆续续朝出口走去。 地铁站的一楼大厅里人潮拥挤,列车的通告声还在持续地播报发车时间。 喧闹的人群中,陈枭拉着黑色行李箱,抬手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不停震响的手机。 视线掠过屏幕上的备注后,他步伐依旧没停,指腹在屏幕上划了接通,对方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学长——”男生拖长话音,“你又去哪儿啦!” 陈枭不着痕迹地忽略掉那个问题,直接反问道:“找我什么事?” “你说呢……”话题一转,男生连连叫苦不迭,“宁教授今天在问研究报告了……咱们小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你说我上哪儿磨个合他心意的报告?” “我怎么知道你?”陈枭镇定自若道。 “话不能这么说啊……”男生讪笑着,“我的好学长,你能不能看在咱们从大学到现在的团队情谊,把你神圣又伟大的研究报告……” 陈枭:“教授说了,这次的小组数据独立完成,况且你和我的数据性质不同,看了也没用。” “不妨事啊,”男生说,“我就想拿来当一个参照作用,不过到时候我数据出来了,你再帮我瞄两眼呗?” “没空。” “你有!”男生义正言辞地笃定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熬了一星期的夜,提前赶完报告不就是为了去找你对象!” 陈枭语气淡淡,这次毫不避讳地承认:“是,那怎么了。” “真网恋吗你?”男生好奇地问,“不然为什么每个月都东跑西跑的?是院里的研究所不够你跑吗?” 这突然聊起八卦的事情,男生的嘴也停不下来了,喋喋不休地开始絮叨:“要我说啊,你这不管是网恋也好,异地恋也行,但是所有的感情呢,它都要双向奔赴,你明白吗学长?” “只有双奔赴才有意义,你每个月去找对象,怎么没听说你对象来找你啊?他心里是不是就压根不在乎你?” “他要是在乎你的话,那怎么可能每次都要你东奔西跑的。” 话题一旦被聊开,想要再收尾可就难了。陈枭站在出口站的马路旁,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他跟前。 周遭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陈枭偏头说了句:“车到了,挂了。”随后,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把所有苦口婆心的劝告都掐断。 坐上车后,沉重的困倦和疲惫感混杂一起压在了身上,陈枭往后靠着,缓慢地深吸了口气,目光瞥向车窗外不断瞬变的道路场景。 冬季的天色黑得快,在傍晚小憩半晌,等再睁眼时,车窗外已然转变成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 上高速时的风声很大,陈枭干脆拿副耳机出来塞耳朵上,接着又把放在旁边的背包拽了过来,从里面拿出画板和画纸,还有一支铅笔。 昏黄的路灯映射在车窗上,又透进来落在画纸,只见干脆利落的线条从笔下蔓延而出,他左手扶着画板,面无表情地握笔勾勒和塑造画中物品型体。 不消片刻后,一朵灰色的木棉花逐渐在笔下浮现。 等到导航声音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陈枭才隐隐回过神,接着收回停留在画上的目光,一语不发地把画材收拾进背包里。 车子停在路边,他推开车门出去,随即拉着行李朝前面的研究所走去。 门卫亭的灯还亮着,保安例行探头出来扫了眼,让他在本子上做个登记就放行了。 可才走进去没几分钟,陈枭又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于是单手拉着行李箱,边拿手机出来扫了眼。 本以为又是室友的催促,不料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名字。 看见江云两个字时,陈枭不免愣了下,然后接通—— 通话另一边的人“喂”了一声,又笑着问:“还记得我吗?” 两侧的绿植旁是成排的路灯,他停在路径上,垂眸瞥了眼满地枯黄残破的树叶,嘴角很轻地提了下,语气平淡:“没忘。找我有事?” 只听江云那边静了几秒,似乎想要用很激动的语气开口,结果一说话就不由自觉地沉下声:“你看群了吗?” “什么群?”陈枭问。 “啧。”江云本想控诉下他不看群信息的不满,但转念又想到眼下这件事更重要,于是说:“就我拉的那个群,你现在赶紧去看看。” “群里怎么了?”闻言,陈枭放下悬在耳边的手机,开始在列表里寻找着那个群聊天框。 自从高中毕业,陈枭因为大学事情多,就一直把群搁置在一边没怎么点进去过,除了偶尔的时候,江云会时不时在里面吐槽下日常的生活,众人也会纷纷出来闲聊几句。 时隔许久,他找到那个群时,才点进去就见上百条信息涌了出来—— 第126章 【江云:我操,这他妈谁!谁能告诉我视频里那到底他妈谁!】 【瑶瑶:所以你到底要问谁?】 【宇正:@江云,疯病还没好是吗?】 【江云:谁能懂啊!哎不是!到底谁能懂我!】 【江云:[视频][视频][视频]】 【瑶瑶:你倒也不必发一晚上……】 【宇正:再刷屏退了。】 一路看下来,江云刷屏的视频应该是同一个,时长是3分钟,封面是模糊的远景。陈枭动了下手指,点进去。 下一秒,就见屏幕上开始播放雨幕中的场景,一辆白色的轿车旁,两个男人并肩站在路边,左边那个男人撑起伞,脸上带着淡笑,而另一个人…… 这一刻,陈枭的脑子瞬间空白,就连思考都彻底断了。 即使视频经过放大后拍摄,像素显得有些模糊,可那个人的样貌太过熟悉,就算再不清晰,陈枭也依旧能轻而易举又无需思考地认出他。 那一脸冷漠的神色,浑身散发着疏离感的人,正是陈枭找了很多年的人。 路径上静了许久,直到一阵寒冷刺骨的夜风倏然吹过,一地枯枝败叶被吹动,发出微末的沙沙响声—— 他抬眼望着这条铺满黄叶的道路,视线却在逐渐失焦,最后只剩下满目的茫然和无措…… 在恍惚之际,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感觉喉咙里艰涩难忍…… 他喃喃地念名:“沈翊……” * 距离上次说的“再联系”后,时隔大半个月,沈翊才想起来还有专谈一事没和那记者联系。 中午吃完饭,他从大衣里找到那张便利贴,照着上面的号码打了电话过去,结果才接通,就听见那边的女生似乎刚睡醒的状态。 “别催了……”张钰佳闭着眼睛接电话,蔫了似的有气无力道:“主编,我这月底真的交专谈稿……” “……”沈翊看了眼外面暗冷的天色。他说:“前段时间忙,这两天刚有空,还需要专谈吗?” 听清声音的下一秒,张钰佳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乱糟糟的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她直接一把往后推。 “沈……”在名字险些脱口的那一秒,她硬生生咬住了那个字,“长、长风老师……早啊——”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沈翊面不改色地看了眼时间,说:“你没时间的话,可以另外定,不过就这两天可以联系我。” “啊不!”张钰佳说,“可以!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有时间啊!今天非常有!” 她急急忙忙地下床,拖鞋穿反了也没管,直接一股脑奔去卫生间去洗漱。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嘈杂水声,沈翊说:“那就一会在画廊见吧。” 她嘴里含着牙膏泡沫,说话声音含糊:“好的,长风老师!” 约定好时间后,通话也结束了。 出租车停在广场的马路边的时,天上刚好下起蒙蒙的小雨,雨水细密地滴在脸上,像是能刺进皮肤里。 出门的时候他没拿伞,等进到易帜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湿冷。 “又下雨了啊……”黎嘉志正巧在二楼的围边看见他进来,这会还在拿纸巾擦脸上的雨水,随口就说了句:“你就那一把伞吗?早说,我就不给客人拿去用了。” “没事,淋点死不了。” 黎嘉志:“你感冒了别找我啊。” 擦完后,沈翊抬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随即仰头看向二楼,“那个记者来了吗?” “没呢。”黎嘉志表情顿了下,像是在思考。 沉默半晌,黎嘉志朝下面的人招招手,压低声音说:“你上来会——” 沈翊疑惑道:“干嘛?” 黎嘉志啧了声,加重语气:“来嘛!” 于是沈翊就上了楼梯,接着走到黎嘉志跟前,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一把拽到了角落里。 “我有个事给你说啊,”黎嘉志一脸严肃,沉声说,“一会你听了,别跟我急。” 一听这话,他面无表情地睨黎嘉志一眼。 直觉告诉他,任何话题以这句话开头的,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黎嘉志在他毫无情绪的注视下,莫名有些心虚,“有个买家吧,他吧,好像挺喜欢你的作品。” 沈翊不做声,就这么等着黎嘉志说完。 “……然后呢,这个人吧,他又想买《冬雨》。” 等了半天没下文,沈翊才开口:“然后呢。” “然后巧了这不是!”黎嘉志顺着往下说,“也有一个买家,也喜欢《冬雨》!你说这事闹得哈哈哈哈哈哈!”说完,黎嘉志还干巴巴地笑了下。 沈翊不以为意,平淡道::“那就让他们自己竞价,谁给多就卖谁。” 买画的向来是价高者得,最后是落在谁手里,沈翊并没有那么在乎。 “……”黎嘉志一脸欲言又止,再三纠结后,算是演不下去了,“你要这么说也没毛病,可现在问题是,人家要见你……” 沈翊十分果断地拒绝:“不见。” “跟你说不能给我急!”黎嘉志说,“这俩买家看着都挺有钱,出价也都可观,说实话《冬雨》挂五个月了啊,你不是急着要钱吗?” 沈翊:“两码事。” “一码事。”黎嘉志纠正道,“我提醒你啊,和易帜的合同还有四个月到期,你的去留我不干涉,但你以后如果换个地,那也是迟早免不了和买家见面沟通的。” 第127章 莫名砸来如此语重心长的话,沈翊也不由得沉默下来,仿佛被说动了一样。 “所以啊,你就见个面有多难?”黎嘉志说,“你不也答应了那个记者,今天肯接受她的专谈吗?那买家怎么就不行?” “见一面呗,就一面,谈两句有多难啊……这不就是那个什么,有句话怎么说?艺术家跟艺术家灵魂上的碰撞吗?” 这突然絮絮叨叨起来,他头疼地叹了口气,抬手及时拦住黎嘉志,“哎打住,见就见。” “呀,你终于想通了?”黎嘉志顿时露出意外的喜色。 “所以到底要见哪个?”沈翊问,“怎么联系他?” “不用联系,他就在二楼呢。”黎嘉志笑嘻嘻地抬手指了指二楼的拐角,说:“其实上周就来了,还看了好几天你的《冬雨》,这会还在那站着看呢,你这会直接去找他呗。” “行。”沈翊又叹了口气,才走出没几步,又转过头强调道:“就这一次。” 黎嘉志立刻做出发誓的手势:“就这一次!” 画廊二楼分别是两个区域,色彩和素描的,由于素描的作品不算多,所以占据的面积也比较小,位置就在拐角左侧的那条长廊上。 一整条长廊的天花板悬着暖黄色的灯,墙面上挂着裱进相框里的各类作品,还有的被放进玻璃展示柜中。 而那幅《冬雨》的位置就在靠近末尾的地方。 沈翊抬眼看到尽头,只见《冬雨》的画下确实有个站姿笔直的身影,那个男人此刻正微微抬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墙上那副素描画,暖色的灯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柔和的光线细细描摹轮廓,如同照亮了一尊静谧肃穆的雕塑。 沈翊盯着那身影看了几秒,内心没来由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但他没往深处细究,只想着赶紧聊完,一会还有个记者专谈要应付。 长廊上静得简直针落可闻,他不由自主地放轻步子,像是唯恐惊扰对方,缓缓走了过去。 片刻后,他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伸向那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你好,我是——” 话音一出,男人像是被唤醒一般,闻声侧过头,眼睫低垂下来,视线从那幅画上逐渐游移到他的脸上。 “长风”两个字没能完整说出口,他毫无防备地和男人对视上,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陈枭望着他,也伸出了手,然后紧紧握住那残留微湿的手心。 陈枭的声音冷静又淡漠:“好久不见,沈翊。” “……” 这一刻,宛若时间碎出了裂缝,而一切事物都被蓦然静止。 沈翊愣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明明是他这么多年来朝思暮想,痛苦思念着的人,却无法开口回应千言万语;明明是一次如此平静的对视,和八年前的毫无差别,可深处却藏匿着更为汹涌的情绪…… 他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名字会在某天、某个场景、再一次被某个人温柔地轻声念出来。 就像今天,就像此时此刻。 但,又不应该是此时此刻。 ——他说过不会再见的。 久别重逢,沈翊没能感觉到疯狂的欣喜,没能感觉到心脏颤动的震惊。 回忆长出了遍布倒刺的藤蔓,深深扎进他的骨骼,一点一点把他拖进冰窟之下的冷湖中,源源不断的悲伤就像是寒冷刺骨的湖水,猛地灌进全身又堵住血管和模糊了五感,最后连呼吸都被完全剥夺。 于是他妥协地不再做挣扎,不再试图逃离,自暴自弃地舍弃所有的力气。 他甘愿放任自己溺死于那双静如平湖的眼眸。 -------------------- 鱼:陈枭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沈翊怎么会不深陷其中呢。 第64章 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无声对望良久,沈翊率先从中回过神,可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挣脱陈枭,却没想到当试图抽回手的下一秒,陈枭就不由分说把他拽近半步,然后用力推向身后的墙壁—— “干什么……!”他被用力摁在墙壁上,身体还在挣扎往前倾,一直揣在兜里的右手也伸出来去推陈枭的肩膀。 陈枭低垂着眉眼,视线停留在他温怒的脸上,声音毫无起伏地问:“要去哪?” 他抬眼望着陈枭的眼睛,又很快偏头错开。 “放手。”他沉下脸,冷声道。 “你说实话,我就放开。” 但沈翊始终没回答,而是一股脑地反抗,仿佛只想拉开这微末的距离。 对于陈枭问的,他根本没法回答,也没有任何实话可言。 一番推搡下来,陈枭像是终于无法自持冷静,在一番隐忍不住后,蓦地攥住他抵在自己肩膀的手—— “嘶——” 倏然间,手心激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沈翊眉头紧锁,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枭看得一怔,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松懈下来。 在这愣神的空隙,沈翊毫不留恋地抽回手,神色冷漠地甩了甩被攥红的手腕。 陈枭紧盯着着他那虚握的手心,语气里掺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的手怎么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漠然的侧脸,陈枭动了动唇,表情欲言又止:“你……” 这些年去了哪里?又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好不容易见了面,却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为什么一件事也不愿意回答? 第128章 千言万语争先恐后地从心口涌上来,最后却又硬生生堵在嘴边,陈枭还是没舍得在这个时候穷追不舍,而是选择只字未说。 正当氛围陷入紧绷时,突然响起戏谑的口哨声,只听徐樾泽语气似笑非笑地说:“我说二位啊……”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眸望过去,只见张钰佳一脸茫然错愕地来回看着他们。 而当看见陈枭的脸时,徐樾泽似乎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同时连瞥向沈翊的眼神都格外意味不明。 徐樾泽说:“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我这墙上可都还挂着画呢。” 闻言,沈翊紧绷着脸,一语不发地直接推开站在跟前的人,接着头也不回地迈出步子。 直到沈翊走下楼梯,张钰佳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了眼走廊上的陈枭。 显然她也没想到陈枭居然会来的这么快,尤其是更加没料到两人的见面竟然会如此剑拔弩张。 楼梯走到一半,沈翊突然抬头看着女生问:“不是要做专谈?” “啊对……”张钰佳抿了抿唇,然后转头跟着他一同下楼。“那我、我跟你一起下去……” 目送沈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陈枭像是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继而垂眸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心,凝视上面深浅不一的纹路,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犹豫半晌后,陈枭也抬步走向楼梯口。 这时,徐樾泽却侧过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徐樾泽扯唇一笑:“你好啊,我叫徐樾泽,桧樾的樾,光泽的泽。” 说完,徐樾泽朝他伸手,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看着男人温善的笑容,陈枭的脑子里很快浮现那段视频的场景,在雨幕里,他就是那个给沈翊撑伞的人,脸上的笑和视频里的毫无差别。 陈枭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对方伸来的手,与之一握即分。 “陈枭。” “原来……”徐樾泽打量着他俊逸的五官,若有所思地说,“长风画的是真的……” 这句话像是有意引人遐想般,陈枭有些不解道:“什么?” “肖像画。”徐樾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是长风在大学时画的。” “他大学时画的?”陈枭不禁皱起眉:“他大学在哪里读的?是读的美院吗?” 听到这些问题,徐樾泽不由惊诧:“你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你以为的哪种?” 徐樾泽笑了下,毫不避讳地坦言:“男朋友——” “哦不,现在应该算是……前男友。” -------------------- 鱼:怎么变前男友了 陈枭:听说你到处给人讲我们分了?(茫然四顾) 第65章 没伞不会自己买吗 见到下来的两人,黎嘉志立马从沙发起身,“怎么下来了?和买家聊的怎么样?” 沈翊掀起耷拉着的眼皮,不冷不热道:“不怎么样。” “什么叫不怎么样?”黎嘉志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不行的意思!况且,他怎么可能想得到今天来的买家,居然会是陈枭?! 想到这里,沈翊越发心烦意乱,“别问了,《冬雨》我不卖他。” 这事说变卦就变卦,黎嘉志急忙追问:“不是……为啥啊?” “就让你别问。”沈翊扔下一句给黎嘉志后,走到沙发那坐下。 张钰佳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从头到尾没敢出声,只默默地坐在对面,然后又从包里翻了张稿子出来。 沈翊:“你开始吧。” “噢噢噢……”张钰佳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问稿,然后清了清嗓子。 “这次的专谈主要是以《冬雨》为主,我这边想询问下长风老师,《冬雨》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有一年英国进入冬令时,我在伦敦的街头看了一场雨夹雪。” 那年的狂风吹刮着薄薄雨雾,只听远处传来的钟声朦胧,他独自坐在昏暗无灯的木椅上,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无望的回忆。 直到冬令时结束,直到雨夹雪停歇,他都没能看到一个晴天。 于是有了《冬雨》。 “那《冬雨》是你几年前的画?” 沈翊没做思考:“八年前。” 《冬雨》就是在他前往英国的第一年,所画出来的作品。 “好的。我这边还了解到,您大学是在英国就读的美院对吗?” “……”沈翊的表情顿了下,疑惑道:“不是说以《冬雨》为主?” “啊……”张钰佳一怔,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地板,又看看桌上的茶杯,脑子飞快地挤出一个借口,“就是,个人专谈嘛、也会对画师本人询问一些事情,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拒绝回答。” 沈翊点点头:“拒绝。” 张钰佳尴尬地捏了捏手里的稿子,干笑了下,“好的……那今天要不就先到这吧,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说完,她把手里的稿子收进包里,然后手机结束了录音。 张钰佳起身后把包挂在肩上,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长风老师,那我这边就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沈翊面无表情地嗯了声,然后伸手进口袋里摸了下里面的烟盒跟打火机,也跟着走出去。 第129章 门口的屋檐下,两侧还摆放着几盆绿植,幼嫩的枝叶上沾满了雨水,空气里散发着一阵沁人心脾的味道…… “咔嚓”一声,那簇火苗倏地亮起,他嘴里咬着烟,抬手遮住打火机挡风,然后微微偏下头去燃烟。 不消片刻后,一缕淡薄的白雾漂浮在空中,他缓慢地又吸了一口送进肺里,随即一脸冷漠地盯着叶子上的水滴发怔。 专谈一结束,黎嘉志就跟了过来,“不是我说啊,你这上个楼,下来就变卦?怎么个意思?” “《冬雨》不卖他。”沈翊呼了口薄雾出来,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不卖?”黎嘉志说,“我告诉你,他现在可是出价最高的。” 这么一说,沈翊还真有点好奇:“多少?” 黎嘉志利落干脆道:“20万。” “我上个月的定制画卖了70万。”沈翊凝视着飘起来的白雾,喃喃自语:“20万……” 陈枭哪来的20万?又是怎么找到易帜这里来的?会是巧合吗?可这世上能有这么巧?巧到能让他和陈枭在这个地方碰见…… “嫌少?”黎嘉志拧着眉,啧了声:“你这《冬雨》八年前画的,这段时间才挂出来,你说这保存度本来也不是那么完美,人出20万可以了吧?” “说了不卖他。”沈翊咬着烟,声音含糊地重复道。 黎嘉志无奈极了:“那你给个原因!为什么不卖?!” 沈翊的耐心告罄:“我就是不想卖他也不行?” 至于原因……他能怎么说?难道说自己匿名这么多年,躲的人就是这个买家?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真要说起来,依照黎嘉志这性子,那可真就没完没了了。 沈翊仍旧不改口:“反正我不卖他。” “那没用,”黎嘉志也来脾气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价钱都跟人谈好了!你的画挂进画廊,要么是供客户鉴赏,要么就是卖出去!现在能卖好价钱你不偷着乐,你反来跟我说不卖!?那我也不同意!” 话音一落,沈翊听得气笑了:“20万买幅八年前的画,你真以为我是什么名画家吗?我的画是什么很值得珍藏几十年的东西吗?” 黎嘉志气昏了头,声音拔高地反问:“怎么不是!?” “怎么就是了?”沈翊抖了抖手里的烟灰,“我再说最后一次啊,这画你卖谁都行,但你要敢卖给那个姓陈的!我今天就转你违约费!那《冬雨》谁也别想买了!” 黎嘉志喊得脸红脖子粗:“你他妈的……!” “吵什么呢?”徐樾泽慢悠悠地从楼梯下来,然后走到门口,“在二楼都能听见你俩喊。” “你以为我想?”黎嘉志双手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又咬着牙:“你也不看看沈翊这小子,一天天七十二变的!你说能不气人吗!?” 徐樾泽抬手往黎嘉志的后背拍了下,接着说:“瞧你气的,大名都给他喊出来了。” 平时在画廊的时候,黎嘉志和樾泽向来都喊他“长风”,甚至连私底下,黎嘉志都很少叫他沈翊,现在直呼大名的程度可见心里是真动了气。 “那我都说了给人谈好了!”黎嘉志越说越不痛快,“他现在说不卖就不卖,搞得好像那买家跟他有仇似的!还只不卖人家一个!这不是针对是什么?!” “我……”沈翊扭头正想反驳,结果侧边的余光里恰好瞥见站在前台的陈枭。 ……这人什么时候下来的? 沈翊蓦地语塞住,突然就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事情毫无预兆地说崩就崩,黎嘉志本来就一肚子火,结果见到身后还站着买家本人,他顿时两眼一黑地闭了闭眼。 这生意还做个毛!黎嘉志心骂道。 “行了,这事你别管了。”徐樾泽好笑地又拍了下黎嘉志的肩膀,转而对身后的陈枭说,“我估计今天不太合适,要不咱们下次聊?” 陈枭扫了眼门口的那个侧影,点点头:“都行。” 徐樾泽:“那就先到这吧。” 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越走越近,逐渐清晰…… 沈翊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觉,短短一个小时里,他无时无刻都处于极度矛盾的状态,一边抵触和陈枭再有任何接触,可另一个念头又在不断地产生期待…… 他是想见的,可又告诫自己不能见。 黎嘉志语气歉疚道:“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陈枭停顿几秒,接着声音像是隐约低了下来,“是我的问题,今天唐突了长风老师……如果他这么不愿意把画卖给我的话……” “哎这……”黎嘉志听了这话,立刻眼神责怪地瞪了眼某个无动于衷的人,随即又好声好气道,“这还是我们内部沟通问题,怎么就成了你唐突呢?而且长风他这个人就是脾气比较怪,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 “是我今天贸然来见他,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陈枭的目光悄然落在沈翊侧脸上,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是我的问题,不怪长风老师。” 黎嘉志的唇张了又合,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啧”响起,沈翊显然听不下去了,语气冷硬:“没完了是吧?” 一口一个“长风”的,沈翊听得冒火也觉着阴阳怪气,恨不能反手揪住陈枭的衣领,质问一句到底装够没? 第130章 沈翊:“……” 陈枭和他对视片刻,才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沈翊:“……” “哎陈先生,你就别理他了——”黎嘉志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子火药味,于是连忙出来打圆场:“我见你今天过来好像没拿伞吧?这刚好店里有一把,你先拿去用,别路上淋了雨。” 说完,黎嘉志伸手去拿角落里的那把伞,恰好张钰佳今天给送了过来。 但没想到,伞才刚递出去,陈枭正要伸手接走的时候,沈翊不由分说地给夺了去。 “我说借了吗?”沈翊说,“没伞不会自己买吗?” 黎嘉志愣了下:“我说你这人……” “没关系。”陈枭脸色平静,语气淡淡,“是我今天出门太着急给忘了,没带伞是该淋雨的。” 沈翊越听越烦躁,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伞,“关我什么事。” 陈枭:“那我走了。” “废什么话,没人问你。”沈翊说,“在这站着,还要我送你不成?” “那你送我吧,”陈枭十分自然地接话,“顺路的话,可以一起走吗?” 沈翊:“赶紧滚。” “那我真走了……” “…………” 有病……? 沈翊简直忍无可忍,干脆“唰”地一下把伞撑开,然后抬脚就走进雨幕里。 “……长风最近是不是火气有点太大了?”黎嘉志和旁边的徐樾泽面面相觑。 “得了,这回真没你事。” 徐樾泽的眼神似笑非笑,目送着那黑色的背影渐行渐远,接着又看向陈枭。 紧接着,徐樾泽上前一步,饶有兴致地说:“帅哥,留个联系方式?” -------------------- 鱼:都几年没见了,大家让孩子别扭一阵先,也不用担心会别扭太久,毕竟徐学长会出手的。(笃信) 第66章 我的钱都拿去买画了 冷风从阳台吹了进来,那“呼呼”响的风像挠痒似的钻进耳朵里,同时又冷得人禁不住打寒颤。 床上的被子动了下,沈翊伸手去床头那摸索片刻,接着才在枕头下边找到手机。 他刚一摁亮,眼睛就被白光刺得眯起眼睛。 从中午三点睡到现在,都已经晚上九点左右了。沈翊抬手抹了把眼睛,缓缓坐起来,又顺带着把被子往身上卷紧。 他短暂地划拉几下屏幕,把发来的寥寥几条短信都看了。 信息里找来的不是徐樾泽就是黎嘉志,尤其是从那天后,沈翊几乎是刻意回避似的,不管黎嘉志怎么说,怎么劝都叫不动他再去一趟易帜。 一连沉沉地睡了几天,紧绷杂乱的情绪仍旧是没能松懈半分。沈翊看着手机,忽然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把未读的信息看完,沈翊逐一回复后,正准备息屏时,屏幕上蓦然弹出一条信息横幅框—— 【临沣市应急管理厅、气象局:提醒您本周预计温度将会将至零下十五至二十度,还请注意降温保暖以及做好降雪防护。祝您生活愉快。】 这本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通告短信,但沈翊却隐约从中感到有丝毫怪异。 因为挂在上方的另一条信息,几乎和这条的内容将近一致,只是有个别句子的出入。 他不由得皱起眉,盯着这条信息半晌,接着鬼使神差地长按那条信息,进去查看发信人的号码。 一般类似于提醒短信的号码都是长号亦或者短号,而这条信息的号码竟出乎预料的是十一位数的号码。 “137……”沈翊低声念了出来,莫名地对这串号码感到熟悉,但又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别人发错了吗?他茫然地心想。 直到肚子里一阵“咕咕”的响声,沈翊才收回目光,然后把手机扔到床头那,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棉拖鞋去厨房里拆泡面。 没几分钟后,他把热腾腾的泡面端出来放到小桌上,随即拎着一袋黑色塑料袋的垃圾,准备出门扔了。 结果门锁才刚拉开,走廊上猛然吹来一阵强劲有力的大风,直接拍打在铁门上—— “砰”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沈翊瞬间感到有几分精神了。 冷风吹进衣服里,他忍不住呼了口白雾,走路的步子也开始加快,想着赶紧扔完就回房。 走廊上的房门只有八间,垃圾桶放在末尾楼梯角的位置,由于墙上的声控灯年久失修,他一路走过去,都没等到一个灯亮起来,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不太能看得清。 他急忙把垃圾扔了,转身想回房时,余光中倏然瞥见一侧的楼梯上似乎还有一团黑影…… 沈翊盯着那团黑影,抿着唇没吱声,随即就见那影子动了…… 紧接着…… 影子像是对着他抬起头,黑暗中两人就这么对视上—— “砰”地一声,铁门又被大风吹响了。 走廊上的声控灯蓦然亮起,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风还在呼呼地吹,沈翊站在原地忘了动弹,也忘了风灌进身体里的感受,整个人茫然又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此刻正坐在楼梯间的人与他两两对望。 直到对方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白光映在他的脸上,把样貌照得格外清晰。 ——是陈枭。 沈翊的脑子蓦然断了线。 陈枭的目光由下而上,最后停留在他单薄的毛衣上,“怎么不多穿点?” 第131章 “我…… ”他一开口,就有种说不出话的无力感。 陈枭便等了片刻,也没等到话音后续,于是又说:“还不回去?” “……”沈翊沉默地深吸一口冷气,随即还是没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 沈翊本以为这人起码还会编一个借口,哪怕是再漏洞百出的借口,又或者是再无法令人信服的借口,但好歹是能应付下他的质问。 沈翊:“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陈枭一如既往地实诚:“徐樾泽。” “……”沈翊气得暗自用力咬了咬牙,冷声道:“滚回去。” 陈枭:“回不去。” “谁拦着你了?” “没。”陈枭抬眼看着他的脸,又眨了下眼睛,“我现在没法回去。” “哪来的滚回哪去。”沈翊撇开头,极其刻意地避开对视,“这不是你该来的。” 陈枭的声音始终平缓:“是我该来的。” “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你想干什么啊?!” 像是情绪被逼到了极点,他没能按耐住地吼了出来,宛若在发泄一切堵塞在心里的烦躁。 “因为你在这里,”陈枭淡淡道,“因为我一直在找你。” 沈翊的表情一怔,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反反复复后还是卸了力。 他说:“别跟我说这种话。” 闻言,陈枭缓慢地垂下眼,抿着唇一语不发。 这副仿若失魂落魄的模样,沈翊是一秒都看不得,就连那些本要脱口的难听话都无声咽了下去。他受不了此刻的独处,也无法在那道明晃晃的目光下镇定自若,于是沉着脸转身想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离开。 可在那一瞬,垂在身侧的手被很轻地拽了一下。 明明力度那么轻,沈翊自以为决绝的脚步却霎时停住。 他幅度很小地侧过头,用余光的范围去瞥陈枭。 僵持半晌,陈枭才松开他的尾指,仰起头开口:“没别的意思,只是真的没法走。” 沈翊:“……” “我的钱都拿去买画了……”话说到一半,陈枭又收回目光,像是想要遮掩脸上的失落般低头。 “而且,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想见到我。” 沈翊:“……” 走廊上又寂静了半晌,沈翊再度迈出步子朝房门走去。 陈枭也没抬头再望他,抬手摁亮手机后,正准备搜搜附近有没有酒店。 结果下一秒,屏幕弹出提示框:电量不足10%。 …… 可没等陈枭产生想要另寻办法的念头,走廊上再度传来沈翊的声音,烦躁中带着极度的不满—— “还不滚进来?” 听见那句话时,陈枭没忍住地思考了几秒,像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听错亦或者出了幻听,连起身的动作还有些迟疑。 “你等我请你?”沈翊站在门口,手撑着门框,仿佛恨不能立刻就把门关上。 陈枭:“来了。” -------------------- 鱼:再别扭一阵先 第67章 我还是很喜欢你 墙壁上的霉斑蔓延一大片,潮湿的环境还致使陈旧的墙皮陆续脱落。单间的租房又窄又挤,放下一张铁床后,基本上就没什么位置了。 尤其两人进来后,空间就显得更加拥挤。沈翊抬手往床上一指,语气随意:“坐那去。” 陈枭垂眸瞥了眼床上的灰色被子,伸手去拉开的时候,手心感觉仿佛还有余温残留。 有点薄。陈枭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被子心想。 沈翊自顾自从床底下拿了张折叠椅出来,然后撑平挪到小桌前。他坐在椅子上,沉默地低头开始看手机。 陈枭看向那肤色冷白的手背,没能看清手机屏幕上是什么后,又瞥向桌上那桶冒着热气的泡面。 陈枭问:“今天还没吃饭吗?” “闭嘴。”沈翊头也没抬,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后把手机往桌上一搁。 “再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此话一出,房里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静得甚至能听见他们各自的呼吸声,还有沈翊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嗒嗒”的响声。 片刻后,这阵死寂的气氛被敲门声中断。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下意识瞥了眼铁门,沈翊率先起身过去开门。 陈枭坐在床边,只见一个打包袋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您好,您的外卖。” “谢谢。” 说完后,沈翊把门关上,转身把外卖放到桌上,接着又斜睨了眼床边的人,“滚过来吃。” “……你给我点的吗?”陈枭怔了几秒,才起身过去。 他把椅子推给陈枭,自己转而又去阳台那把画架的椅子拿了进来。 两人面对面地挤在方形小矮桌前,仅剩的那点空间都被占完了。 打包的是附近一家餐馆的饭菜,点的金汤鱼片和米饭,还顺带装了瓶牛奶。 见他在掰直泡面的叉子,陈枭正想问为什么不一起吃?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顿住。 毕竟那句话可能性太大,陈枭总觉得只要问了,估计就得抱着这外卖出去楼梯吃。 又过了半晌,沈翊忽然开口:“买画的钱会退你,黎哥那边我去说。” “……”陈枭抿汤的动作一顿,垂眸盯着勺子里的鱼汤不吱声。 第132章 “至于你……”他抬眸瞥陈枭一眼,“哪来的回哪去,听见没?” “……” 一直没得到回应,沈翊皱起眉,啧了声:“说话。” 闻言,陈枭顿时宛若如释重负,举起来的汤勺放回了碗里,接着低声缓缓道:“其实我有件事很想问你。” 还没等问出口,沈翊却敏感地皱眉更深,“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他没来由地感到越发烦躁,心里那股焦躁的无名火怎么都压不下去。 陈枭像是十分不解地说:“为什么——” 他打断道:“我让你闭嘴……” 陈枭置若罔闻,仍在继续:“你都能把伞借给她,却不能和我一起走?” “……” 话音刚落,沈翊一脸茫然地愣住。 “你说什么……?” “为什么能接受她的专访,却连见我一面都那么不愿意?” “……”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 有的话一旦问出口便会像丝线一样,根根纠缠死结,然后不断地被来回拉扯。 看着他早已经沉下的脸色,陈枭忽然微微歪了下头,视线越过他后落在了阳台处那盆绿叶茉莉花上。 陈枭语气淡淡:“你养花了。” 这一刻,所有的遮掩都被猝不及防地轻易掀开,那些他自欺欺人所做的行为,就这么无处遁形地暴露在陈枭面前。 下一秒,就听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声响,沈翊把手里的叉子扔进泡面碗,随即噌地一下站起身,脸色阴沉地垂眸看着对方,“你问这些有意思吗?” “所以你当年为什么同意转学?” “你真的不明白吗?”沈翊不自觉地抬高声音,语速有些快,像是要拦住什么一样,“你找到我,那然后呢?” 此刻的氛围几乎一点就炸,陈枭是想循序渐进的,毕竟当初的分离本就事发突然,他甚至无法想象沈翊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说走就走,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转学。再者,如今时隔八年,陈枭倒是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沈翊会遇到新的人,喜欢上新的人,和新的人有新的生活,最后再一点一点把他们那些曾经忘得一干二净。 即使结果真是这样,也没关系。 起码要亲眼再见到沈翊,确认他的生活真的不再需要自己的介入,只有这样才有放弃的意义和可能。陈枭心想。 而除此外,陈枭从始至终没想过放手这段感情。 同时,陈枭很坦然:“我还是很喜欢你。” 沈翊:“那你知道人是会变的吗?” “……” 紧接着,沈翊的声音毫无预兆就缓和了几分:“陈枭。” 然而叫的这一句名字,却让陈枭瞬间后背紧绷—— “你懂我的意思,不是吗?” 每说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微末的叹息,沈翊像是无奈至极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沙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了颤,“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死死捏紧汤勺的手骤然松了,陈枭终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前的事物还掺着摇摇晃晃的重影。 “……这样吗?”陈枭的声音轻如一缕烟,”“对不起。” 沈翊顿然感觉心脏被一刀剖开,于是在转过身后,不动声色地抬手摁在心口处,尽量平稳地深吸一口气。 他说:“喝完汤就回去吧。” “不了,不打扰了。” 话落,沈翊就听见身后有袋子的窸窣声,应该是陈枭开始收拾饭盒了。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静静地背对着陈枭,自顾自盯着阳台那盆茉莉花,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剩下那一句对不起。 仿佛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就是把双刃剑,将他们都刺得遍体鳞伤。 随即,铁门又开了,风再次刮进来,“砰砰砰”地打在门上,最后门锁“咔嚓”地一声,一切都被阻隔在外。 这一刻,沈翊后知后觉感到一阵紧迫的窒息,过了好一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忘记呼吸了。 无力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沈翊暗自用指尖掐了下指腹,又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 桌上的泡面已经被收走了,留下的是那盒没吃过三口的饭菜。 他不由得闭了闭眼,眼眶猝不及防泛起温热,随即若无其事地正要坐下把那盒饭吃完,结果余光中倏然瞥见床边的被子上亮起白光—— 黑色的手机在被子里“嗡嗡”地震动着。 ——是陈枭的手机。 这还没等完全坐下,沈翊弯腰的动作顿住,然后又直起身伸手去拿手机,只见屏幕上是一个未知通话。他拿在手里也不知该不该接,愣是等得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连手机都能忘拿……? 捏了捏有些发烫的手机,沈翊沉默几秒,脑子里突然不知想到什么,接着抬步走到门口,拉开门锁想着出去看看人走远没。 结果门一开,冷清漆黑的走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停留在楼梯边。 陈枭半边身子都靠在冰冷的铁扶手上,弯着腰的姿势似乎维持了很久,所以在听见开门声时,转头都显得格外僵硬。 “……你怎么还在?”沈翊犹豫了下,见对方还靠着楼梯扶手没发应,旋即才缓缓走了过去。 身体里像是灌了铅一样重,陈枭只觉意识昏昏沉沉,浑身似乎在冷热交替着。 第133章 听着那一道接一道急促的呼吸声,沈翊终于感觉到那丝毫的异样,于是抬手去碰了碰陈枭的手臂,“问你话……” 但下一刻,陈枭却蓦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随即整个人身子又一歪,不由分说地倒进他怀里—— “干什么你——!” 然而在挣扎着要把人推开时,他却发现陈枭的身上似乎有些过于发烫…… 这甚至是不同寻常的。 他脸色微变,立刻抬手摁在陈枭的额头上,直接连带着那张脸都推着抬起来。 只见陈枭眉头紧蹙,眼睛也合了起来像是没力气挣开,看着这神色显然十分难受。 这额头一碰,沈翊就心知这是发高烧了。 于是他又摸了摸陈枭身上的风衣,不料却意外地发现,衣服上似乎还有些微微的湿润……跟被雨淋湿了没干一样。 “陈枭——”他靠近在陈枭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你是傻子吗?外面下雪又下雨……” “你把伞给了她……”陈枭偏过头,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他颈侧里,说话的声音格外沉闷。 那温热的气息打在脖子上,沈翊感觉被火烧到似的,条件反射就想把人推开,可听着那含糊又虚弱的说话声时,还是强忍了下来。 “你烧坏脑子了吧,又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陈枭有些站不住地晃了下身子,往他身上蹭了蹭,模糊之中还嗅到很淡的烟味。“你怎么又这么讨厌我呢……” 沈翊长叹一声,只能搀扶着陈枭再次往屋子里走。 把人摔在床上的时候,生锈的床脚顿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塌掉。 大衣被扒着脱下,陈枭只穿了件毛衣躺在被子上,有些费劲地睁眼看着站在床边的人,紧接着就感觉身下猝然一空—— 沈翊冷着脸把被压在下面的被子抽了出来,然后把人往里头推了下才把被子盖在身上。 床头的小柜子被拉开,沈翊从里面拿了感冒冲剂和体温计出来。 沈翊:“张嘴。” 也许是意识不太清醒的缘故,陈枭眼神茫然地盯着眼前那根体温计,半晌都没张嘴。但沈翊的耐心向来不多,不由分说就上手捏住陈枭的脸颊,然后把体温计放了进去。 沈翊:“含着就行。” “……嗯。”陈枭转而又盯着他的侧脸,仿佛看出神了一般。 几分钟后,沈翊把体温计拿出来,却见温度已经38.8度了。 临沣的冬天比别的地方都要冷,温度也是一直在往下降的趋势。这个程度的高烧,喝那点感冒冲剂自然是顶不上太大的作用,于是沈翊把那盒冲剂塞回柜子里,起身去衣柜那拿外套。 听着衣柜的开门声,陈枭看着他穿上黑色的羽绒服,又从外套口袋里拿了把钥匙出来,像是在确认钥匙带没带在身上。 沈翊对他的紧随的目光置若罔闻,一语不发地就去开门准备下楼。 可在路过床边的时候,陈枭却蓦然抬手抓住了他的外套衣角。 沈翊的脚步顿住,啧了声:“又干什么?” 即使嗓子的疼痛感愈演愈烈,陈枭还是哑着声调问:“去哪里?” “买药。”沈翊试图扯回衣角,结果却出乎意料地没能扯过躺在床上的病人。 “我跟你一起去。”说完,陈枭就撑着床板,似乎真打算和他一起出去。 沈翊用力把人按了回去,语气加重:“老实躺你的!” 再次躺回被子里,陈枭却还在望着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 陈枭又问:“还回来吗?”就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小心的意味。 “这是我租的,我不回来我去哪?” 这话似乎让陈枭有了几分松懈,显然连抓衣角的力度都在渐渐减缓。 沈翊沉默了几秒,又尝试地开口:“你先让我出去买点药,行吗?” “……” 沈翊皱起眉:“问你呢,行不行?” “……好吧。” “那你松开我。” “那你保证肯定回来。” 反反复复都是围绕着同一个问题,沈翊的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难以言喻却又泛着一阵沉闷的酸涩。 犹豫片刻后,他说:“我知道了。” -------------------- 鱼:来晚了!出去吃饭了,大人们请原谅我吧呜呜呜..(vv)… 第68章 你病好了就回去 药店里响起扫码的“滴滴”声,站在前台的中年医生扯了个袋子,边装药边说:“一共七十。我扫你。” 亮出付款码后,沈翊又抬眸瞥了眼柜子上那白色包装盒,下边标价着:兔绒暖水袋,超值价199元! 沈翊抬了抬头:“那个也拿了吧。” 医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身后柜子里的药品,“哪个?” “暖水袋。”沈翊说。 接着,玻璃柜子被推开,医生把盒子拿了出来,扫码的时候没忍住又问:“这东西你之前不是不肯买吗?” 之前暖水袋刚进货的时候,医生确实有明里暗里地推销过几次,但沈翊每次都油盐不进,感冒了就啃布洛芬,或者喝点感冒冲剂,别的但凡拿了他都不会付一分钱。 “今天这是受不住冻了?”医生笑了笑,抬起扫码枪收款。“早就喊你买,当时还搞打折呢,那不是还便宜三十三块钱。” 第134章 “没,不是我用。”沈翊把手机揣进外套兜里,然后没管医生似笑非笑的表情,拎起那两袋东西,转身朝门口走去。 暖水袋是个白兔脑袋的形状,不过那两只眼睛似乎有些大小不一,不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但沈翊画画习惯了,很轻易就能发现这个滑稽的瑕疵。 圆溜溜的红眼睛和他对视着,呆滞中还透露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尤其是盯得越久,他就越感觉这兔子跟某个黏糊糊的烦人精好像还有些相似…… 199买这玩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沈翊捏了捏手里的兔子,连自己都没察觉地提了提唇角,但下一秒就被一阵急促又刺耳的鸣笛声惊到。 “滴滴滴——” 后面的灰色车子响了几下喇叭后,车速渐渐放慢,不疾不徐地在道路旁开着。 沈翊回头扫了眼,随即往里面靠,不料那车子再度发出尖锐的鸣笛声。 “滴滴滴——” 那噪音似乎有刻意为之的成分,沈翊不禁停下脚步,皱眉盯着停在一旁的轿车。 随着车窗缓缓降下,车内的人微微探身靠近窗口,对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语气中隐隐有些意外之喜:“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沈翊捏兔耳朵的动作顿住,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无声地望过去,只见对方笑着开口:“这么久不见了,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啊?” “……” 又等了几秒,男子反而对他沉默不语的态度很满意,笑意更深:“哥?” * 眼看体温还在逐渐升高,陈枭窝在被子里却觉得时冷时热,仿佛连全身的骨骼都在隐隐作痛,犹如置身火海又跌落冰窟。 在意识模糊之际,陈枭终于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再就是有风刮进来,但很快就是关门声。 沈翊把药袋子放在床头的小桌上,转而去厨房拿水壶烧开水。 冲药剂的时候一股热雾腾起,沈翊掐了两颗胶囊出来,拿着水杯去到床边。 他垂眸看着床上的人:“起来,吃药。” 话音刚落,就见鼓起的被子动了动,陈枭好似睡着了,只捏着被子往怀里卷,又低头埋在被子上。 见状,沈翊伸手去扯,不料对方却往后边挪边躲…… “干嘛呢你?”沈翊把水杯搁在桌上,干脆两只手去拽,“让你起来吃药了。” 然而当掀开被子的下一刻,陈枭却蓦地抓住他手腕,随即整个人都借着他的力气,顺着一点一点从被窝里出来,像转移阵地似的,缓慢又艰难地往他身上靠。 看着对方在自己毛衣上蹭了蹭,沈翊闭了闭眼,按捺住把他推开的冲动,“你先——” 虚弱的声音传出时,十分沉闷:“你怎么才回来……” “……” 陈枭哑着嗓子,又说:“以为你不回来了……” 沈翊木着脸:“别装了,快吃药。” 说完,他力道不轻不重地把人推开,伸手把胶囊和水杯都递过去:“赶紧。” 陈枭垂眸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杯口,接着闷声不吭地低头张嘴去吃胶囊。 这一举动把沈翊整得愣怔住,一时不知道该躲还是不该躲,只在那短短的几秒里,有阵温热的气息扑在手心,隐约还有些湿润…… “……”他收回手,皱起眉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枭。 嘴里含着黏腻的胶囊,陈枭接过水杯缓慢又小心地抿着几口热水,正一点点把黏在舌尖的药冲下去。 药效上来得很快,昏沉的困意比先前更加强烈了,陈枭靠着床头,只能勉强地睁眼看向还坐在床边看手机的人。 陈枭:“谢谢你。” “……”打字的动作一顿,沈翊听见了却没抬头,而是继续捧着手机打字。 等了 半晌后,陈枭都要以为对方不会接话时,却听他语气淡淡开口:“我和黎哥说了,钱会在这两天退给你。你病好了就回去。” 陈枭这次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嗯。” 话题到此潦草结尾,手机的通话铃声很合时宜地响起。沈翊扫了眼屏幕上的备注,随即接通后起身,转而朝阳台走去。 对面的声音很是懒散:“喂——” 沈翊停在阳台口,才问:“咋了?” “没什么。”徐樾泽半边身体都陷进柔软的沙发中,边伸懒腰边说:“听说有人回国了,所以来提醒你一句。” 沈翊抬起指尖,动作随意地撩了几下淡绿的叶子“你知道的还挺快。” 徐樾泽笑了一声:“你猜柯朗回国是冲着谁来的?” 话中不免有些意味不明,沈翊由此沉默下来。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已经见到了?”说到这里,徐樾泽笑起来,“他可以啊,一回国就找到你了。” 沈翊平静道:“他不是一直知道我在哪?” 徐樾泽语气满不在乎,吊儿郎当地辩解一句:“我可没告诉柯朗。” “你不说我也知道。” 从始至终,沈翊都没什么情绪起伏,毕竟他当初回国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在英国办转学的时候就闹得沸沸扬扬,而柯朗这个人在其中占了三分之二的原因。 那年朱婉清带他出国,没过多久就和金融界的某个商人再婚,那个男人也有一个儿子,就是柯朗。 两个破碎的家庭便以这种东拼西凑的方式强行重组,但朱婉清似乎对这段婚姻还算满意,甚至偶尔回到家的时候,兴致来了还会下厨做饭,然后四个人围一桌吃饭,这场景氛围仿佛就像是个其乐融融的家庭。 第135章 可这家庭和睦的一面之下是沈翊独自忍受了长达两年的欺凌,因此才能换来的片刻宁静。 从进到这个家的那一刻,柯朗就已经将沈翊完全看做一个介入自己家庭的外来者,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尽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但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沈翊很早前说过,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朱婉清的决定。 偏偏柯朗是个含着金汤匙的独生子,听不进去半个字,眼里自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在家时,柯朗在大人面前充当懂事礼让的弟弟,会大大方方把自己的书房让出来给沈翊当卧室,可等一转头,他又主动揭露掩饰下的另一面,会把沈翊的画板和颜料扔进垃圾桶,大骂一句滚出我家;还会往沈翊的颜料里倒脏水,亦或是用刮刀划破画纸。 这些不是没有经历过,沈翊告诉自己要习以为常,于是一忍再忍,终于忍到了对方往他的药油里倒胶水。好在当时发现的算及时,胶水涂得不算多,也只是手臂上脱了一层皮。 沈翊试过把这些告诉朱婉清,可她却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一句,当哥哥要有当哥哥的样子,小孩爱闹不是很正常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沈翊莫名有些后悔,他应该早就明白自己属实没必要去打扰一个深陷其中还不肯醒来的人。同在屋檐下,朱婉清真的会察觉不到丝毫异样吗?况且就算察觉到了又真的会为他放弃这段满意又完美的婚姻吗?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唯一一次转变,是某次柯朗以为大人都不在家时,他再次揭露了自己的伪装,毫不掩饰对沈翊的厌恶,甚至还将“同性恋”三个字扔了出来。而这一幕恰好被刚回到家的朱婉清听了去,“同性恋”三个字显然是逆鳞,因此她选择退一步,替沈翊办了大学的住宿手续。 那段时间,沈翊在画室认识了大一届的学长,徐樾泽。也许是因为在艺术上审美相近的缘故,徐樾泽算是沈翊在大学里唯一能说上话的人。 离开那个家后,柯朗似乎也有所收敛,至少沈翊没再出现画笔莫名断裂、作品面目全非、画架缺胳膊少腿等情况。 这也算是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段日子,但好日子向来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要出点什么意外来搅合。 而这个意外便是在一次肖像画的课组比赛,沈翊临摹的一幅素描人物画像拔得头筹,并且挂在了校园的荣誉公告栏上。 可谁知没出三天,那幅作品就不见踪影,换上的是另一幅素描画,同样也是人像,只不过画的是一个穿着校服外套的男生,样貌年轻似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长袖被挽上,他手里握着一根铅笔抵在画板,侧脸的五官刻画立体,眼尾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幅画的线条干净利落,笔触细腻又柔和,光与暗的分布恰到好处,单看手法,明显能感觉像是反复练习多次的程度。 而这幅画的男生脸上却被红色油笔刻上了三个讽刺又侮辱的字眼。 ——同性恋。 那天围在公告栏的人很多,徐樾泽也看见了那幅画,本以为是柯朗不知从哪找来的,目的只是恶趣味地想要挑衅。 却没想到,当把这幅画发给沈翊的时候,他会发了疯地赶来将那幅画撕下来,再视若珍宝地小心抱在怀里。 周围人的目光不解中还带着明嘲暗讽的意味,更有的是带着看戏的心情。 那天,沈翊去画室找到柯朗。 他把柯朗打得鼻血横流,当时走廊外堵得水泄不通,老师、学生、保安全都围在外面,画室里乱作一团,去拉架的人也很多,此起彼伏的慌乱惊呼声也混在一起。 往柯朗脸上砸下那一拳的时候,沈翊清醒地明白,自己这次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一周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校方的追责处分步步紧逼,朱婉清不得不扔掉手里的工作,片刻不歇去学校把人带回家,并试图以关在房里为要挟,只为逼他低头认错道歉。 以往的时候,最多两天就可以让沈翊妥协,朱婉清就能把他放出来道歉,一切又会恢复如初,和睦的家庭依旧可以披着一张豪华的幕帘,至于帘后的残酷真相从来都不重要。 那天直到深夜,别墅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救护车鸣笛声。 沈翊自杀了。 第69章 你是真的活该 “喂——怎么不说话?” 徐樾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翊才渐渐回过神,收回落在花苞上的目光后,转头瞥了眼身后的某人。 被子都盖到脸上了,估计是睡着了。 沈翊不由放轻声音问:“还有事?” 徐樾泽:“没事就不能聊会?” “挂了。”话落,沈翊却没立刻挂断,而是迟了几秒后,语音模糊地说了一句“谢谢”,接着也不等对方开口接话,就直接挂断。 天色越来越暗,白炽灯被沈翊关了,房里昏暗无光。他把推窗也关上,自己拿着那张折叠椅坐在阳台画画。 阳台的暖色灯光有些催眠,沈翊靠着墙壁,手里握笔没画多久就睡着了。 直到过了很久,陈枭是被热醒的,一睁眼就是漆黑一片,他下意识伸手捏了捏旁边散发着温度的暖水袋。 手感很软,毛绒绒的还有些发烫。 一抹黯淡的光透过单薄窗帘,落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陈枭掀开被子下床,顺便穿上床底那双棉拖,手里抓着暖水袋的兔耳朵,走去拉开推窗。 第136章 冷意倏然扑面,陈枭垂眸望向靠墙熟睡的人,额前的碎发落下来挡住那双常常冷漠的眼睛,他双手环在胸口前像是在为自己保留仅存的一丝温度,手心里还捏着那根又旧又脏的炭笔。 脸上都脏了。陈枭在他身侧蹲下,专注地凝视安静的睡颜,随即又忍不住抬手想要替他擦一擦脸上脏兮兮的笔灰。 擦拭的动作很小心,如同唯恐扰醒对方。 可擦完脸,陈枭又有些收不回来,于是又想碰碰他藏在怀里那只握笔的手—— 陈枭尽力放缓动作和力度,尝试着把那支略显尖锐的画笔抽出来。 不料,这才抽出分毫,下秒就见沈翊受了惊似的浑身一颤,猛然睁眼盯着眼前的人。 “……”陈枭看着他眼里那过激的警惕,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沈翊偏开头,刻意避开近距离的对视,说话语气冷硬。 陈枭缓缓站起身,“没。你在这睡会着凉的。” 把画笔扔进旁边的置物架里,沈翊拍了拍衬衫上的碎笔屑,也跟着起身,“反正我是没发烧。” 陈枭没接话,而是站在阳台看着他收拾画材,余光中又时不时瞥向那株未开花的茉莉。 这花养了有些年头,叶枝都长了不少。 陈枭评价道:“这花养的挺好。”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沈翊顿感心虚,像恼羞成怒一样把人往屋里推搡,“谁让你看了,滚进去。” 陈枭的脚下踉跄了几步,回到屋里后也依旧没什么回暖的感觉。 画架上收拾完,沈翊将画纸放进封存的塑胶袋里,进屋的时候还顺带睨了眼陈枭。 沈翊问:“退烧了?” “好像还没呢。”陈枭说话的鼻音挺重,语调淡漠却又有些可怜兮兮。“就是头好像还有点痛、而且身上好像都挺痛的……” “你是高烧,痛也正常。”沈翊拿出手机,准备再叫个外卖送点饭过来。 结果微信里却标红着七条未读信息,是徐樾泽发来的。 【学长:和旧情人见上面了?】 【学长:不用太感激我,毕竟你也是我的学弟。】 【学长:这么久不回信息,旧情人收你手机了?】 …… 上面几条信息皆是无关紧要的闲话,直到目光落在一小时后结尾那条信息上。 【学长:柯朗来画廊了。】 而这条信息,也正是半小时前发的。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沈翊的指尖在手机上打字,接着发送出去一句话。 【y:我现在过来。】 柯朗的难缠程度真是不减反增,沈翊直觉上能感到这次不会那么容易应付过去。 柯朗这一面,早见晚见都得见。 “用我的手机点吧——”陈枭没见到他脸色的微末变化,而是在床上翻被子找手机,刚拿到手的时候又迟钝地想起手机好像早就没电了。 陈枭摁了下侧边,正要问有没有充电器时,屏幕骤亮,且上面的电量已经满了。 “外卖点好了,一会到了你自己拿。”沈翊抄起外套穿上,拉上拉链时还不忘叮嘱一句,“药在柜子里,胶囊和冲剂一起吃。吃完饭再吃药。” 一听这话,陈枭顿时从床上站起,“你又要出去?” “嗯,画廊那边有点事要过去。”沈翊拉开门锁,“你自己在这呆着,吃完药可以继续睡一会。” 陈枭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好了可以直接走。”沈翊对提出的问题置若罔闻,自顾自道,“不用跟我说,走的时候门锁好就行。” “……”陈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脸色仍旧是过分虚弱,眼底泛着憔悴的红血丝,即使如此却还是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砰——” 铁门关上,陈枭止步。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低了下来,直到彻底陷入无声。 * 画廊一楼,徐樾泽坐在米色沙发上,一手搭在扶手边,一手还在举着手机打字。 “学长,几年不见了。”柯朗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寒暄的语气说:“没想到你真的开了一家画廊。” “有什么想不到的?”徐樾泽眼眸微动,瞥过去打量对面的人,“你是觉得我开不起?” “也不是。”柯朗说,“我只是以为你开不了多久。” 毕竟徐樾泽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就是展现在各方面以及各种事情上。两人既是自小就认识,柯朗自然对这个邻家哥哥有点了解,但同时也没什么好感。 而双方也都是碍于各自父亲的脸面和交情,便一直明面感情交好,背地互看不善的相识到至今。 不过事实上,这家画廊能营业长达六年,的确是亏得黎嘉志善于经营。 “你跟以前是一点没变。”徐樾泽嗤笑一声,对于那句明里暗里的嘲讽不慎在意,“说话难听得要死。” “学长喜欢好听话,那更不应该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柯朗挑了挑眉,不肯低于下风似的,“毕竟我这人嘴里没几句好听的,这话是你说过的。” 徐樾泽:“这代表我没说错。” 柯朗欣然接受,点点头:“我也不否认。” 夹枪带棒的氛围并没有休止太久,画廊的玻璃门在几分钟后被推开,冷风裹挟着一个身影钻了进来。 沈翊淡淡地抬眼,恰好与休息区的柯朗对上目光。 第137章 柯朗粲然一笑,露出眉眼弯弯的和善笑容:“哥,你终于来了。” “也不用为了恶心我,特意说出这种话。”沈翊语气格外冷漠,毫不留情地揭穿这副精心伪装。 “比我想的要快啊,”徐樾泽收起手机,缓缓起身,顺便拍了拍沈翊的肩侧,冷嘲热讽道:“见柯朗,也是需要及时赴约的吗?” “解决完,我要回去睡觉。”沈翊落座在沙发上,双手还揣在大衣的兜里,直到徐樾泽离开休息区后, 才微微颔首凝视对面的柯朗。 “你来干什么?” “来见你啊。”柯朗单手撑着下颌,“你都不知道,从你转学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 沈翊没什么耐心与之周旋,干脆一语将话挑明:“别废话了,忙得很。” 被忽略的感觉让柯朗眉头一皱,但还是笑着回答:“我当然是来买你的画啊。” 沈翊简单扼要:“不卖,滚吧。” “你也太无情了吧,”柯朗说,“这么久不见,不打招呼,也不关心关心我?我可是一直都没舍得忘了你啊——” 紧接着,柯朗的视线转移到那大衣的口袋处,凝视的目光像是要穿透进去,亲眼见到曾经那道血流不止的伤疤。 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柯朗话音里掺着愉悦:“哥,你的手好了吗?” 沈翊缓慢抬眼与之对视,“你没恶心够是吗?” 柯朗笑而不语,只一副悠哉地看着他。 沈翊显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从沙发起身,“你要愿意闹就在这坐个够吧,我没时间陪你玩。” 说完,他几乎是片刻都不想停留。 “急什么?”柯朗也跟着站起,边说还伸手进大衣口袋里,“我还有一样东西没还你。” 闻言,沈翊不耐烦地皱眉回头,只轻飘飘斜视一眼—— 倏然间,他蓦然愣在原地,眼里紧盯着柯朗两指间夹着的一张薄薄的方形卡片。 那卡片简直太过熟悉,沈翊瞬间就能认出。 ——那是朱婉清曾经留给他存放生活费的卡。 但这张卡早在他签进易帜的时候就已经还给了朱婉清,包括当时卖画赚的那些钱也都是转进这张卡。 “为什么会在……”沈翊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甚至下意识抬手把卡给夺了回来。 看着他终于有所变化的脸色,柯朗达到了目的,双手环在胸口,得逞般的语气:“为什么会在我这是吗?” “你要不要猜猜?”柯朗说,“哦不,这个好像太明显了,也没什么好猜的。” 沈翊紧紧攥着那张卡,力度几乎要把它捏变形。 柯朗:“要不你回忆一下,你回国后是不是有一笔钱莫名其妙就进你这张卡了?” 沈翊满眼警惕:“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要是直接说出来,那多没意思?”柯朗有些无趣地撇撇嘴,“你当时在医院里交不上费用的时候,是不是以为那笔钱是婉清阿姨给你转的?” 沈翊被这些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柯朗说的一字不错,他那时从英国回来,用美术刀割的伤口很深,也很严重,当晚失血过多后被送院抢救了回来。而等他醒来后第一时间,朱婉清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把转学申请甩在他身上,并表明从今往后都再无瓜葛。 于是沈翊就带着仅剩的几千块回国,但没过多久却又因为手伤过于严重,甚至连张手握拳都无法做到的程度。他当时已经是到了走投无路,身无分文的地步。 可朱婉清不久前才说出那句断绝关系的话,沈翊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再低头向她寻求帮助,在最绝望之际,却有一笔最令人意外的汇款出现。 也是因此,沈翊不至于沦落到迫不得已辍学,右手的伤口也渐渐治好了。 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朱婉清,再想不到还会有谁能在这这时汇款。 所以这也是他几年来,为什么一直固守己见地把所有钱存进这张卡。 他想还清朱婉清。 想脱离这段血缘关系的前提,他就必须还清这一切。但这个条件的前提好像没有上限,他也漫无目的地持续了很久。 柯朗的一字一句都极其冰冷,沈翊像是浑身血液都在失温,反应迟钝地看着柯朗。 “想知道答案吗?”柯朗慢吞吞地说,“不过我还是想看你自己猜,好好回味一下这个过程。” 两人目光对峙,沉默良久后。 沈翊脸色缓缓转白,像是隐忍到极致:“……你真的很恶心。” “猜对了!”他答非所问地骂了一句,柯朗却顿时笑起来,“沈翊啊沈翊,还好你当时没死,不然我这一肚子火都没处撒了……” “那你可让我怎么办?你要我找谁算账去啊?” “我死了,不是正合你的意?”沈翊双手紧握成拳,连手心那道疤都开始隐隐作痛。 柯朗:“你死太快的话谁来还债?” “已经够可以了吧?”沈翊说,“你一开始不就是想要我离开你家吗?” “你以为就这样?”柯朗的表情猝然冷下来,“你和你妈非要住进我家的时候,一个两个都用那副虚伪的嘴脸恶心我那会,怎么没问问我怎么想的?” “我妈的东西还没搬出来时,你妈就理所当然地在那分配我家的一切!你们怎么又不问问我怎么想的?” 第138章 “明明是你的错,我爸却要我休学一年,你知道我回到学校后有多少流言蜚语在等我吗?!他们全都在背地里议论我跟你的关系……!” “我倒是想问,我和一个死性不改的变态同性恋能有什么关系?” “沈翊,你当时被丢回国内还看不起病是什么感觉?”柯朗步步紧逼地看着他,“其实那个时候,连我都以为朱婉清不会无情到这个地步,谁知她真的会不管你,搞得还要我来给你转钱……” 柯朗故作唏嘘地摇头叹气,看他的眼神却轻蔑不屑,“看来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怨不得别人的。” “难怪连你妈都不想管你,沈翊,你是真的活该。” -------------------- 鱼:没存稿就算了,假期也没了……要索索我的命,别索我的存稿和假期啊t-t 目前进度已经开始步入尾声了,每周保底六千肯定会更的,如果状态好的话,会尝试加更好尽快完结! 第70章 不许走。 放在副驾的手机震响不停,徐樾泽瞥了眼前面水泄不通的路况,然后拿起手机接通才递到耳边。 “说。”徐樾泽打着方向盘,启动车子一点一点从狭小的空间里开出去。 “有个事,我总感觉得给你说一声……”黎嘉志犹豫了下,“就是……柯朗今天不是来了吗?” “我开着车呢,没事就挂了。” “有!”黎嘉志说,“沈翊刚刚回去的时候,我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徐樾泽有些无语:“他今天见柯朗,你想让他脸色好到哪里去?” “哎呀不是!”黎嘉志想了想,又说:“我的意思是,他整个人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徐樾泽瞥了眼导航上的路线,距离到达目的地只差了三公里。 徐樾泽:“他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吗?” 黎嘉志:“也没啊,我问他了,他就说自己回家去。” “那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没有?”黎嘉志突然语重心长,“咱之前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沈翊打完架,后面从校长室出来,他当时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也是说的回家,那个没了魂的表情语气和今天简直一模一样!” “最后结果你也知道吧?他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多吓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看着那三公里的距离渐近,徐樾泽的动作却明显有些迟疑,“他离开画廊多久了?” “这会有……”黎嘉志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大概四十多分钟吧。” 徐樾泽抿着嘴啧了下,车子靠边停后,忍不住念叨:“你怎么不等明天才来和我说?” 黎嘉志懊恼地哎哟一声:“我这不是忙着画廊的事儿,脑子一灵光才想起来的嘛……” “你打过他电话没?” “打不通!” “柯朗人呢?” “没多久都走了。” 徐樾泽沉默半晌,少见地冷下脸,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挂了,我联系他。” 话落,徐樾泽再次启动车子,单手猛打方向盘后在路边绕了半个圈,直接朝反方向开去。 紧接着,他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陈枭的号码,随即拨号。 另一边,陈枭叠被子的动作因为猝然发出的铃响顿住,他俯身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接通后,他开口:“有事吗?” “你在沈翊租房?” “在。” “沈翊回家了吗?” “还没……”陈枭愣了下,不解道:“他今天不是去画廊了吗?” “来是来了,但现在找不到他人……”徐樾泽欲言又止,接着又想起陈枭对于英国时的事情大概全然不知,于是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算了,我先找人吧。” 陈枭极其敏锐地捕捉到某几个字眼,不由得紧张起来:“找人?不是说去画廊了吗?” “人不见了……”徐樾泽低声又含糊地骂了一句,“我他妈是真服柯朗那个神经病……” “沈翊这人也是,一会不盯着不行,”徐樾泽转念一想,又问,“你跟他之前不是关系还挺好的吗?知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哪里?” 一问完这句话,徐樾泽又觉得属实有些病急乱投医,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怎么好,那也都是时隔七八年了,现在谁还能记得清这些微末又不起眼的事情? 可偏偏陈枭短暂思考几秒后,问:“附近有什么公园吗?” “……”徐樾泽一怔,“好像有,我看看地图导航——” 说完,徐樾泽在搜索界面打字查找,不消片刻便陆陆续续跳出好几个公园地址。 “这样吧,你去就近的几个公园找,我一会把地址发你,远一点的我开车过去看看。”徐樾泽说,“一个小时后要找不到他人的话,那就……” 陈枭话音一顿:“就什么?” “算了,先找到人吧。”徐樾泽说,“有的事情,下次有时间再和你解释。” “……”电话挂断,陈枭立刻起身,接着拉开门朝外面走。 近来天气多变,夜晚的公园人很少,现下四周寂静无声,连路灯的光影都格外黯淡,如同风中的脆弱残烛,随时都有可能在这黑暗中熄灭。 长椅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也不知在这吹了多久的风。 只听“啪嗒”一声微弱的声响,一颗水滴猝然落在手背上,沈翊终于迟钝地回过神,后知后觉自己浑身都被冻得僵硬。 第139章 本来以为是要下雨了,可却是视线率先变得模糊不清,他下意识眨眨酸痛的眼睛,不料下一秒,泪水就猝不及防决堤。 他握了握手里那张卡,却觉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 他不明白到底是应该庆幸自己恍然清醒,还是应该嘲笑这自欺欺人的十余年……就连那一点点仅存的亲情,原来都是自作多情幻想出来的。 朱婉清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 可她却能在短时间接受脾性顽劣的柯朗,也能接受他喜欢画画,还会为他的生日提前下班回家做饭,甚至不管他做出多么荒谬的事情,都可以无条件得到所有人的纵容。 那喜乐融融的家庭和睦,沈翊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融入进去过,他只是寄人篱下地旁观他们一直幸福。 那现在呢?他是否已经毫无后顾之忧,是否可以彻底了断曾经的一切,也能心安理得地回到自己的生活? 沈翊如何都想不出答案,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却趁虚而入地逐渐冒了出来。 但没等这个荒谬的想法成形,漆黑空荡的路径就传来焦急的呼喊声,叫的是他的名字。 沈翊迷茫地怔了几秒,直到看着那个身影从远处跑来,又气喘吁吁地停跟前,最后蹲在地上望着自己。 “怎么一个人在这?”陈枭顾不得擦掉满头汗,在见到他双眼含着泪水时,第一反应去握住他的手。“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枭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应,于是又放缓声音:“怎么不说话?” 沈翊偏开头,声音干涩:“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现在吗?” 话音才落,沈翊就抽回自己的手,沉默地点点头。至少现在,他并不想让陈枭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沈翊,你一个人在这不行的。”陈枭望着他摇摇欲坠的泪水,伸手替他擦去,“我送你回去好吗?” 沈翊抿了抿唇,连带着那些苦涩的眼泪也抿进嘴里,他像是无可奈何地说:“你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陈枭抬起手去捧他冰冷的脸颊,动作小心地替他擦掉滑落的泪水。 连眼泪都是冷的。陈枭有些后悔出门时没能带件外套。 “这么冷的天,我不管你?那你还要呆多久啊?”陈枭没理会他的嘴硬,一心只顾着心疼他止不住的泪水。 仿佛这些劝说让沈翊有了片刻的动容,他忍不住看向陈枭,像妥协也像下意识的举动,被压在下面的手慢慢转了过来,然后又轻轻勾住陈枭的尾指。 他不敢和陈枭对视,只能垂下眼,声音很小还带着含糊的哭腔。 “那怎么办……” 陈枭没急着追问,而是极有耐心地等他断断续续哭诉:“我要怎么办……” “不怕。”陈枭缓缓从地上起来,然后坐在他身边,力度尽力放轻地揽过他肩膀。 沈翊这才一点点卸下防备,先是试探性地凑进陈枭怀里,在确保对方的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后,他才彻底安心地抬手搂住陈枭的脖子,又低头抵在颈侧。 “我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办……” 为什么不被爱这件事会让人这么难以接受,甚至还要花费人生一半的时间才能醒悟?为什么在得知朱婉清的绝情时,心里还是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幸福总是患得患失,总是转瞬即逝。 为什么永远都是他在忍受煎熬?到底还要在失去这条路上走多久才能看到尽头。 他到底还要怎么做? 他哭得很委屈,陈枭记得迄今为止只见过沈翊这么哭过两次,第一次是他坦白爸妈要离婚,说自己会没有家,陈枭那时就看透他故作坚强下的无措和害怕。而今天,沈翊再次情绪崩溃,像是彻底无依无靠地又一次抱着自己,不断重复地问怎么办。 “什么都没有了啊……”陈枭的语调很慢,声音很温和,“没关系啊,我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听到陈枭的声音后,沈翊却哭得更厉害了,恨不能把心里隐忍很久,千千万万的委屈都哭出来。 他连紧紧抱着陈枭的手都在止不住发抖,心里除了陈枭就只剩下害怕,他害怕即使自己抱得再紧,此刻这场梦一旦醒了,他又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他不是没有放弃过陈枭。 僵持半晌,沈翊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凑在陈枭耳边,哽咽地乞求:“别走……” “嗯,不走。”陈枭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冷又湿的,想来刚刚下小雨肯定也是坐在这发呆没躲雨。陈枭叹气似的说:“才一会不见,怎么那么委屈了?” 沈翊埋头在陈枭颈侧蹭掉眼泪,接着又强调说:“陈枭,不许走。” “好,那就不许我走。”陈枭顺从地点点头,然后又用了些力度把他抱住,拍抚他后背的动作轻缓也毫无章法,但却温柔地像要把他一点点揉进心口,藏起来,再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 鱼: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oh爱,本是尘埃~ oh爱,落在心海~ oh爱,不知不觉~ 渲染开来,更改未来~ 第71章 我早就该疯了 一夜后。凌晨时天蒙蒙亮,像淡色水彩在天空晕染延展,氤氲水汽在空气中潮湿又冷清。 和煦的日光落在白色花苞上,陈枭伸手勾住悬挂在一侧的绿枝,连呼吸间都沾了丝丝茉莉的花香。 第140章 寂静半晌,沉默几分钟的电话终于再次传来声音,声音里还带着疲倦。 “我的问题。昨天不应该让沈翊去见那个人的……” 马路旁,轿车熄火停在路边,徐樾泽的脸色像熬了宿夜般憔悴,整个人没了平时那副半吊子富二代的模样。 陈枭:“他见了谁?” “就是……”徐樾泽犹豫了下,斟酌过后才说:“异父异母的弟弟?” 这话说出来,连徐樾泽自己都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陈枭皱着眉。 “反正这事复杂的很,我现在也说不明白。”徐樾泽越说越犯困,一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一晚上没睡,挂了挂了——”徐樾泽费劲地抬手去把驾驶座椅调低,半躺着缓缓闭眼,“你要实在想问,我今天下午要去趟画廊,你三点左右过来找我。” 说到这里,徐樾泽刻意强调:“你自己来啊,别告诉沈翊。” “行。” 话音刚落,通话骤然结束。 陈枭握着手机在阳台站了一会,回头时恰好瞥见床上那翻来覆去的一团。 “什么时候醒的?”陈枭走过去,停在床边,又伸手去掀开盖过头的被子。 闷热感猝然消散,沈翊露出脸时,眼睛无力地眯起,视线里的陈枭模糊不清。 “刚醒……”他一张嘴说话,声音几乎沙哑得不成调,尤其是头痛得简直要命。 沈翊摁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感觉里面有把尖锐的小锤子在到处敲打。 “我头怎么那么痛……” “你感冒了。现在难受吗?要不要再多睡会?” 陈枭摸完他额头的温度,又顺便揉了下肿起来的眼皮,眼睫毛撩过指尖的触感痒痒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哭得太过丢人,沈翊现在一觉醒来,心里别扭又尴尬,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陈枭。 沈翊倍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调整语气:“不、不困了……” 陈枭又给他抓了下头上睡翘起来的几撮头发,说:“不睡的话就起来吃点药吧。”说着,陈枭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递给他。 沈翊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把被子往身上卷,蜷缩着身体,双手从缝隙里钻出来去接,“我烧了几度啊?” “昨晚开始烧的,38.6。” 听到“昨晚”两个字,沈翊的脑海顿时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尤其是自己痛哭流涕地趴在人家身上,甚至后面哭累了,干脆不管不顾地困晕过去,他连最后怎么回租房的都没印象…… 两人面对面的距离挺近,陈枭以俯视的角度将他局促的神态一览无余,见他伸手过来时,又不露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下,接着又递送到他嘴边,“喝完再睡会,等醒了再吃点东西。” 这个举动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亲昵,沈翊的表情明显犹豫片刻,接着迟疑地低头去抿杯子里暗红色的冲剂。 沈翊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口温热,那股暖流直接在身体里散发蔓延开。一声不吭地喝完后,他疲惫地仰头倒回床上,卷紧被子背对陈枭。 “我、我要睡觉了!”他当这句是自言自语。 “睡吧,好好休息。”陈枭垂眸看着喝空的杯底,转身去厨房洗杯子。 生病都嗜睡,这一觉愣是睡到下午那会都没醒,陈枭本想在出门前去厨房煮点粥再走的,结果看见搁在角落里的两箱泡面时,毫不犹豫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两点钟左右才出的门,陈枭到易帜的时候,徐樾泽恰好从茶水间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面上还做了简单的拉花。 徐樾泽见到他时还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扯唇一笑:“你来挺早。我刚泡了咖啡,要喝吗?” “什么泡不泡的……”在二楼打扫卫生的黎嘉志探头往下看,半边身子撑着手里的红扫把,丝毫不给面子揭穿道:“不就是速溶粉加了点牛奶吗?你那个牛奶还是我今天买早餐剩下的……” “拖完地了?”徐樾泽面无表情地回头,一眼望过去。 “我现在就去!”嘴上调侃完,黎嘉志边扫地边挪脚离开护栏围边。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在休息区的沙发落座。徐樾泽单手扣着杯子,抿口齁甜的咖啡后,才开口:“这算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咖啡的气味里飘着浓厚的甜味,陈枭的视线停留几秒,很快就默默地移开,“是吧。” “好像也不算吧,其实我见过你。”徐樾泽啧啧嘴里的甜味,“在沈翊的画上。” 闻言,陈枭不由眉宇一挑,眼神中有意外也有疑惑。 紧接着,徐樾泽的话音突转:“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假的——” 不等陈枭追问,徐樾泽很快接话回答:“我们都以为,是沈翊疯了。” 总会躲在角落里对着一幅画又哭又笑,让哪个旁人看了不都得觉得这种行为是疯了?再者,很多人都常认为搞艺术创作的,本来也大多都精神不太正常,所以对于沈翊的情况,也算见怪不怪。 在大学时期,徐樾泽每次去画室练习时,几乎每次都能看见沈翊会抽时间画一张人物画,不是速写就是素描,尤其是每次画完还会对着那幅画发呆,等看久了还会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徐樾泽那时也死缠烂打地问过沈翊,这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天天费时费力去画,该不会是喜欢的人?然而不管如何套话或者试探,徐樾泽都琢磨不出一丝破绽,后来也就没再把这事挂在嘴边,随着时间久了也渐渐放淡。 第141章 直到某天,那幅画被涂画得不成样子,又被展示于众人的视野中,徐樾泽当时的本意不过是想吐槽几句,柯朗那人又在背后做些无聊的事。 却不想,仅仅是那一张图片,竟然会让沈翊落下处分,且造成不得不转学的后果。 为了那一幅画,当着所有人的面严重违反校规,这无疑是在自毁前程,徐樾泽还为此骂过几句,冲动、愚蠢、为了一张破画就要跟人拼命,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这简直是脑子有问题,傻逼得可怕! 但同时,徐樾泽也很后悔,如果他那天没有贸然给沈翊发那张画,是不是当时的一切都来得及阻止。 如果他没把这件事告诉沈翊,那当时的情况会不会就能够被校方妥善处理,那天的沈翊也会安然无虞地继续在画室练画。 最起码他还能够在名牌大学毕业,至少前途还能维持敞亮。 “真是奇怪了……”徐樾泽凝视杯里的咖啡,像是走神似的,“在你到之前,我以为我已经想好跟你全盘托出的说辞,可怎么这会一见,就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陈枭怔了怔,选了一个最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大学时过得还好吗?” “你觉得呢?”徐樾泽嗤笑一声,放下咖啡杯,双手环在胸口,“他为了你的一幅画,打架背处分,最后又走投无路地转学回国。” “不过也不能怪你,毕竟在这之前,他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徐樾泽回忆半晌,接着说:“他大学那会没钱吃饭,还会去街上卖艺给人画画呢。” 陈枭的表情僵住,嗓子猝然被硬生生堵着发不出声音。 “但你应该也知道,就他那文化水平?首先是语言不通,其次在英国傻得跟个冤大头似的,谁都能趁机浑水摸鱼坑他一把。” “不过这也还不算什么,”徐樾泽盯着对面的陈枭,沉声缓慢地说,“毕竟,他都在大学被霸凌了两年。” …… 傍晚,天色渐暗。 四点多的时候,沈翊就醒了,一睁眼就见房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他默不作声地床上坐了良久,随后伸手抓起一件羽绒外套披在身上。 吃过药后,头倒是不再那么昏沉。他走到门窗前,身上只穿件单薄的黑色卫衣,身形显得极为消瘦,脸色因为生病而格外苍白,还衬得眼下那双黑眼圈更为明显。 沈翊侧身靠着墙边,目光凝视那盆花半晌后,他伸手进口袋里摸索几下,像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接着,他很快拿出打火机和烟。 “咔嚓 ”一声,暗红的光色照亮半边脸,微弱的火光映在脸上还有丝丝暖意,沈翊轻轻咬着烟,稍低下头去点燃。 烟雾腾起,接着在眼前很快地消散到无影无踪。 骤升骤灭,像昨晚紧紧抓着陈枭时,心里生出的那种踏实;又像一觉醒来,独自面对空房的落差,这两者不断在心里拉扯,折磨得他简直痛不欲生。 沈翊默不作声地在其中倍受煎熬。 不消片刻,烟即将要烧完,那簇火星子逐渐黯淡下去。残余烟雾熏得沈翊眯起眼睛,说话的声音很轻,自言自语仿佛在提醒自己,亦或者是在劝说自己什么。 “走了也好……” 可没等他叹出胸腔中那口闷气,身后的门骤然响起类似钥匙开门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动静促使他循声回头,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扇门下一秒被推开,那熟悉的身影走出黑暗,进到屋里,再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什么时候醒的?”陈枭的神色淡然,垂眸反观他一脸呆滞。 沈翊的反应很慢,是怔了十几秒才迟钝地开口回答:“刚醒……” “还难受吗?”陈枭抬手捧着他侧脸,手心里却感受到一片冰凉。 “脸这么冷,怎么还老是吹风?” “我……” 言辞中好似带着说教的意味,沈翊不知所措地语塞住,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者说,在看见陈枭再次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他脑子就已经被清零,彻底空白。 沈翊不说话,视线飘忽地落在地面,连同眉眼也随之耷拉着,跟个犯了错还刻意逃避的小孩一样不做声。 陈枭就这么眼神专注地望着他,接着又用拇指蹭了蹭他脸颊,声音很低地念:“骗子。” 话音一出,沈翊又感到茫然,连抬头的动作都很僵硬缓慢。他呆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陈枭漆黑深邃的眼睛,同时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骗子”两个字中显然夹带着不悦。 “谁骗子?”沈翊蹙着眉,疑惑道。 “你。”陈枭暗暗加重手上的力度,很快就在他侧脸上擦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 这感觉说痛也不痛,可陈枭意味不明的视线,如同在审视他一般,沈翊干咽一口,一语不发地想要往后躲,但身后已经避无可避。 陈枭凝视着他,嘴唇微动一字一顿地说。 “你骗了我。” “我什么时候……?” 反驳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眼前骤然压下一片黑沉的阴影,紧接着他就被对方极其用力地抱住。 说是抱,实则更像是以一种禁锢的方式,宛若在试图将他留住。 在外沾染的冷意不知什么时候就消散殆尽了,沈翊被紧实地拥住,他感觉到陈枭胸口那股暖意贴在自己身上时,还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给出回应。 第142章 但左手的双指间猝然传来灼烧的疼痛感,这一下才让沈翊终于回过神,手里那支烟已经自顾自烧完了。 陈枭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在他脖子上放缓呼吸,可闻见的全然是香烟残余的刺鼻气味。 “你什么时候说过不抽烟的?”陈枭问他。 但这句话根本不是询问的态度,而是更趋向于质问。 毫无防备就冷淡的语气,那气音随着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沈翊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连脑子都开始自觉又顺从地搜寻久前记忆。 在沉默半晌后,沈翊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略感心虚地含糊道:“高中吧?” 回答得还有些迟疑,不确定。 陈枭强调地重申一遍:“骗子。” 在愣神之际,指间夹着的烟头猝不及防被夺走。沈翊蓦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挣扎着想要推开陈枭。 “还没灭……”话音停滞住,沈翊满脸错愕地看着陈枭已经紧握成拳的手,手背上更是青筋赫然凸起,仿佛在隐忍压抑的情绪般。 紧接着,他听见陈枭在耳边沉下声说:“你就这么戒不掉?” 沈翊心虚地低声狡辩:“我又不是每天都……” “你一定要这样吗?”陈枭冷漠地凝视他,“这么离不开烟了?” “我又怎样……”这话让沈翊不由拧着眉,他盯了会陈枭握紧的手心,内心也随之感到强烈的烦躁。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沈翊冷着脸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去尝试去掰开,毕竟被烟烫到并不是什么很好受的事情。 不料,下一秒却被对方突然反手攥住腕骨,紧接着下颌也被狠狠地掐住—— “没问题?”陈枭的声音里突然掺了笑,毫无缘由的,气息很轻地扑在沈翊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管你。”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说重话舍不得,动点手又总忍不住小心力度,生怕伤到。 甚至连个阴沉的脸色,陈枭也从不忍心对他露出。 而诸多纵容带来的,只会是沈翊的毫不在意,得寸进尺。 “不然你教教我?”陈枭的手指用力将滚烫的烟头再度摁深,灼烧的痛楚引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沈翊彻底受不了陈枭附耳压声说话暧昧的行为,正当氛围逐渐转变旖旎时,充血冒红的耳垂突然被重重咬住,这令他不禁浑身狠狠一颤,抗拒的反应更剧烈了。 陈枭无动于衷地压制着他,转而低头去吻住他脆弱柔软的唇,先是温和安抚地舔了舔下唇,然后变成轻吮,再在沈翊愣神的空隙,猝不及防露出尖齿咬破薄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彼此口中散开。 沈翊再次痛得止不住地挣扎,蒙上淡薄水雾的眼睛也很是无措茫然。 唇吻分离,陈枭重新掐住他的下颌,逼他抬眼直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淡漠:“就这也会觉得痛吗?你不是喜欢痛?” 唇上裂开一道口子,沈翊稍微动一下唇角,都立刻痛得龇牙咧嘴,现在根本说不出半个字,只能被迫地和陈枭深深对视。 令沈翊更无所适从的,是陈枭现在这副极其漠然的神色,陈枭每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句音调,都像是未开刃,却又可以划破皮层的刀。 死不了,却又是吊着半条命。沈翊揣着那颗不上不下的心,身体里灌了铅似的沉重,最终他没了力气般,神色恹恹地低下头继续维持沉默。 沈翊实在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陈枭会以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待他。 “伤害自己,会让你觉得好受点吗?” 陈枭的力度松了几分,嘴角若有似无地一提,眼里从始至终都没有笑意。“沈翊,你很喜欢这么做。” “不如我来替你伤害我,你怎么痛的,我就怎么痛,你有多痛,我也一并受着……” “你觉得呢?沈翊,这样做你会满意吗?”陈枭的语气宛若循循善诱。 陈枭此刻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想要纠正沈翊的错误,要教他改掉坏习惯,那就不能单凭耐心和温柔,犯错就必须要有惩罚,并且这个惩罚也只能落在陈枭自己的身上。 只有当这份痛楚实打实地落在陈枭身上,对沈翊来说惩罚才是惩罚,有了惩罚才会长记性,方可避免往后不必要的麻烦。 沈翊怔了很久才整理好凌乱的思绪,他舔了舔还在往外溢血的伤口,嘴唇缓缓微张,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疯了。” 陈枭盯住他很久,眼眸漆黑又深沉,像是一潭冰天雪地中的死水。 陈枭平静地说:“我早就该疯了。” 话落,沈翊的呼吸蓦然滞住。 -------------------- 鱼:小沈确实是个骗子,小时候说要带人家找妈妈,长大后还让人家一等再等qaq ps:后面还有6000字,预计下周三之前会发完!我争取尽快完成任务! 抽象一下: |||||||5″ 好无聊,宝宝在干嘛呢?#极品萝莉音 第72章 我会说到做到的 在长久又寂静的注视下,沈翊抿着唇不敢贸然开口,脸上的平静自认伪装得无懈可击,实则内心已经慌乱无比。他害怕自己说出的不管是试探还是辩解,在陈枭眼里都会是不打自招。 他太了解陈枭了,所以仅仅是方才的谈话里,他都能感觉出陈枭试图引导他放下防备的目的。 第143章 可沈翊放不下,他对于过往的戒备心,比对任何事物都要重。 对峙僵持良久,沈翊最终推开陈枭,抬手擦掉唇上的血迹,置若罔闻地说:“发完脾气了就滚开,我就抽个烟你别没完没了,以后不抽还不行吗。” 这答非所问周旋到可谓是毫无破绽,陈枭对他的回避并不意外,并且也只能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 “我会说到做的。”陈枭松开他手腕,同时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沈翊顿感如释重负,但也没彻底松懈下来,毕竟话题转跳得十分生硬。实则他们各自都已然心知肚明,陈枭维持尊重的不越界,沈翊继续保持装聋作哑。 许是想缓和冷冰冰的气氛,沈翊语气故作不经意地问:“你刚刚去哪了?” “你屋里只有泡面,我就下楼去给你打包粥了,”陈枭边说着,转身进屋。 沈翊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余光中瞥见桌上确实放着一份白粥。 “吃吧,吃完还能再睡会。”陈枭替他把椅子拉到桌前,然后自己坐在床边开始低头看手机。 粥米软糯,沈翊却吃得难以下咽,一张嘴就是撕裂的痛,最主要的还是每次忍不住回头窥向陈枭的手机屏幕,偏偏又害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企图。 这就显得十分被动。 “你还去哪了吗?”沈翊食之无味,只能舔了舔嘴唇的伤口。 “没。” 沈翊微微侧过头,边问边说:“那你吃过了?”话落,他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飘向陈枭的手机屏幕。 不料下一秒,陈枭突然掀起眼帘,抬眸看过来,并把手机转向他,格外坦诚地展露在他眼中。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沈翊整个人蓦然僵住,只能呆呆地看着屏幕上袒露的聊天记录。 【宁教授:事情还没办完吗?】 【cx:嗯,能再请一周的假吗?】 【宁教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cx:没有,就是需要些时间,我尽快。】 紧接着,陈枭向对面发送一份ppt,沈翊还留意了一眼文件名,上边标注着实验数据什么的。 “你还在读书吗?”沈翊的注意力就这么被转移了。 陈枭点点头:“嗯,在读博。” 沈翊怔住:“读博?” 陈枭解释道:“你转学后,我没填美院的志愿。” “……”沈翊的喉咙一梗,心里的追问骤然涌到嘴边,却又被再三斟酌后删减无剩。 沈翊放弃了深究,嘴里泛起苦涩的血腥味,干巴巴地说:“哦,那……挺好的。” 实则比起这句可有可无的话,沈翊更想问问陈枭当初怎么突然改变主意?高考后没选择美院又是因为什么?有因为他的缘故吗?亦或者这是陈老师的意思? 想到这里,沈翊不禁又开始纠结地细想,陈老师现在又过得怎样了?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情,是否又会对他们父子俩有所影响? 这场对话以十分莫名的方式维持着,两人皆是心口不一,说出的话都对彼此有所保留,仿佛心照不宣地在等其中一方按捺不住,主动掀开这层朦胧的薄纱。 “看好了吗?”陈枭举着手机问他,但是并没有一丝催促的意思。 “我、我又没让你给我看!”沈翊顿感脸上迅速发热,忍着唇上的痛,语气硬邦邦地扯话:“你自己非要给我看的!” 陈枭面色不改:“嗯,确实是我非要给你看的。” 如果不是你再三回头,用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偷瞄的话。 喝完粥后,沈翊把餐盒收拾好扔进垃圾桶,接着又去角落边把收纳箱搬到阳台的门窗边。 陈枭听见翻东西的动静时,抬眸扫过去:“在干什么?找东西吗?” “不是,”沈翊整理着手里的几根水彩笔刷,头也没抬,“上月答应黎哥的画没画完,这月要抓紧了。” 随即,沈翊抱起一堆画具走进阳台,把笔刷和颜料管逐个放进置物架,接着又裱了张画纸在画架上。 见他还真的一本正经坐在折叠椅上,陈枭轻微地皱着眉,“天都黑了,不能明天吗?” “这不是有灯吗?”沈翊挑了支趁手的画笔,神色认真地勾画线条。 “这样会伤眼睛。”陈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还偏头看了眼架上的画纸。 陈枭劝说道:“明天画吧。” “不行,明天就来不及了,我现在就想画。”沈翊格外固执。 陈枭再次上前一步,缓缓俯下身,随即悄无声息地伸手抽走他的画笔。 沈翊愕然地转过头,恰好和陈枭目光相撞。 “来得及,你听我的。”陈枭说,“真来不及了,我帮你画。” “……这怎么能行?”沈翊试图反抗地说。 “沈翊——” “干、干嘛?” “我今晚不睡床上,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可以在附近找个酒店。”陈枭说。 “我……”如此直白的话把沈翊砸得一脸懵,“我没赶你……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陈枭安抚似的拍拍他肩膀,温声说:“慢慢来,不着急的。” 慢慢来,不着急……沈翊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句话。 然而当陈枭穿起大衣外套时,沈翊顿感如坐针毡,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陈枭走到门口。 陈枭临别前回头说:“别熬夜。我明天给你买早餐。” 第144章 “……” 下一刻,门锁被拉开了,陈枭握着手机,没有半分犹豫地迈出步子—— “回来。” 冷硬的话音一落,陈枭淡定地收回脚步,停在原地转过身。 两人对视僵持片刻,沈翊嘴里很轻地啧了一声,语气算不上好地开口:“滚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清晰可闻的水声,暖热的气息夹带着沐浴露的味道飘出来,沈翊坐在床上,背靠床头,此时却是心乱如麻。 沈翊搓了搓手心,拿起手机看眼时间,然后又躺下盖被子。结果过了几分钟,被子里依旧是冷飕飕的,沈翊不由得怀疑这被子也太薄了,否则他怎么会不停发抖? 话又说回来,这被子能盖两个人吗?沈翊捏了捏被角,有些担忧地思索着。 正当还在发呆时,凌乱的水声骤然停了,整个屋里陷入寂静,沈翊窝在被子里下意识闭紧眼睛,连带着放轻呼吸。 但他耳边还能听见渐近的脚步声,很快,陈枭站在床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默不作声瞥向沈翊露出的半张侧脸,尤其是看见那眼皮因为过于紧绷而隐隐发颤时,陈枭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 陈枭明知故问:“睡着了吗?” 沈翊没睁眼,陈枭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装睡。 “刚洗完头发,能借用下你的吹风机吗?”陈枭接着说,“不理我的话,我能自己找吗?” 一听这话,沈翊有些绷不住了,想干脆直接翻身醒过来,可又不想在陈枭面前露馅丢人。 心里还在犹豫挣扎着,下一秒,沈翊蓦然感觉鼻息间扑来一阵很淡的清香,这香味甚至十分熟悉。 沈翊顿时宛若一只受惊的兔子,蓦地睁眼时,眼睛里全是陈枭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猛然弹坐起来,还顺带往后挪了点位置。 “我没吹风机……你……你拿毛巾将就擦干吧……”说到一半,沈翊又掩饰地说:“我刚太困,就先睡着了。” “嗯。”陈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脸遮不住的慌乱,“头发应该干得差不多了,那我现在能睡床上了吗?” 闻言,沈翊立马往里面继续挪位置,“那你睡就睡啊……” 木床板似乎不太能承受两人的重度,沈翊在翻身时不管如何减小动作幅度,都仍旧避免不了整出一连串的“嘎吱”声。 终于在第三次调整睡姿时,腰侧猝然被陈枭的手掌压住,与此同时,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睡不着吗?” “……”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毛衣太薄,还是陈枭刚洗完澡,所以身上温度很高的缘故,沈翊感觉腰上的手掌如同发热的烙铁。 “睡着了。”沈翊垂死挣扎。 寂静的黑暗中,仿佛一切都会被放大,比如心跳声、呼吸声,还有难以言喻的情绪…… 沈翊有种错觉,好像连眨眼睛都会发出什么声响。 又过了一会,陈枭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毕业填了g大,当时报的物理专业,再后来就读博了。” “我还听别人说起过,你大学是去英国读的美院。我本来真的很开心,你还能继续学画画。” “可我是以为你过得还算顺意,所以才会庆幸和高兴的……” 陈枭刻意将“以为”二字加重,像是在强调其中意思。 沈翊噤声不语,仍旧在听着陈枭继续往下说。 “沈翊,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呢……” 话音刚落,沈翊彻底愣住,眼眶却骤然温热湿润,迷蒙的水雾在眼眸里弥漫散开。 沈翊自认并不是矫情爱哭的性子,可偏偏陈枭所说的每个字,都总能毫无偏差地踩到他泪腺,一说就惹人眼眶发热,也令眼泪止不住汹涌。 “对不起,当初让你一个人走,是不是很委屈?” 沈翊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缓慢起伏着,淡淡地说:“不是谁的错,也不关你的事。” “是我的错,我当初不应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我应该早点去找你……”陈枭收紧了手上力度,低头抵在他的后颈。 沈翊凝视着眼前颓败的墙壁,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其实也不该找我,我那时候不可能让你跟我走。” 就如同他当初毫不犹豫答应转学,目的也是为了不影响陈枭一样,他不想让这些事拖累陈枭。 再者,17、18岁的两个学生能去哪?他难道要陈枭抛弃所有的一切,然后和自己脑子一热,不顾后果逃走吗? 这是更不可能的事,即使那年分别时,沈翊的心里确实有过这种荒谬的念头,但也很快掐掉了。 他不能,更不应该因为一时的贪恋去毁了别人的人生。 “没关系……”陈枭有种失而复得的恍惚,于是紧紧抱着他微微发抖的身体,声音沙哑:“不怕……” “不会再让你等了。”陈枭的语调缓慢,但言辞中又透着坚定,“不怕。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 鱼:小情侣的别扭要闹完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慢慢袒露心声啦~ 小沈还真是一点没变,那股纯情劲跟高中逛操场,偷偷摸摸拉手时一样紧张又害羞哈哈哈 第73章 这次当还清了。 迷蒙间睁眼,沈翊翻了个身下意识朝身侧伸手,结果感觉摸空几秒后,他先是动作一怔,紧接着蓦然掀开被子坐起身,眼神焦急地扫视屋内,最后在床头的柜子上看见一份白粥,上面贴着便利贴。 第145章 纸条上的字迹清隽工整:有份数据要做,我去网吧用下电脑。你醒来要喝点粥,如果还不舒服的话,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医生。 一目三行地看完纸条,沈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地伸手拉开一层抽屉,把纸条扔了进去,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食盒的打包袋还是昨天那家,沈翊三下五除二地几口喝完,随即又去接了点开水泡冲剂喝。发烧倒是已经退下,可鼻子还总堵着,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艰难费劲,逐渐的,沈翊的心里也更加烦躁。 本想去阳台接着画昨天的画,可一拿起笔,脑子就搅成浆糊一团乱,根本无从下笔。于是沈翊又冷着脸在屋里来回踱步,在重复几次莫名其妙的行为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地坐回床上,拿起手机解锁,很快找到某个联系人,拨出号码。 “滴——”一道悠长的通话铃声猝然响起。 “依我看……”徐樾泽的话音一滞,在低头看见备注的名字时,脸色立马变了。 徐樾泽拿起手机,抬眸瞥向坐在对面的陈枭,不可置信地说:“他今天居然醒这么早吗?” 陈枭显然不明白对方没来由的疑问,但还是看了眼时间,说:“现在十一点,他中午醒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徐樾泽渐渐收起戏谑的态度,说:“你没跟他坦白?比如我把他的事都捅给你了。” 陈枭摇摇头:“还没。” 这要依沈翊的性子,刻意遮掩的过去被揭露至所剩无几,那他们再想解决事情必然会很麻烦很多。 闻言,徐樾泽这才松口气,放下心接电话。 徐樾泽一张口就犯困,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嘴里慢悠悠地吐出一个音调。 “喂?” “早。” “早?”徐樾泽不由自主提起唇角,“沈少爷,你是在和我说早吗?” 沈翊对那句调侃置若罔闻,语气不经意地问:“黎哥在画廊吗?” “今天啊……”徐樾泽缓缓抬眼瞥向二楼的某个身影,面不改色地扯谎:“不在啊,他今天睡过头了吧。” “那你在画廊?” “我啊?”徐樾泽说话咬字很慢,另一边要回应沈翊的通话,转眼这头又要应付对面的陈枭,语气听着尚且不慌不忙,但试图回避的目的却很明显。 “我在啊,画廊没人看,我不来怎么行?”徐樾泽说。 沈翊又问:“就你自己在画廊?” “……”徐樾泽看着对面仍旧脸色淡定的人,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坐直后背,“不然呢?还能有谁?” “一会有预约的客户要谈,你还有事?”徐樾泽说,“没事的话,挂了啊。” “有,有个事要问你。” 话音一出,徐樾泽挑起眉头:“又怎么了?” 问完话后,通话那边却陷入一段寂静,徐樾泽在干等了两分钟后,再次催促:“能不能直说,到底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沈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有幅画要给黎哥的,他不在就算了。” “那等他回来,我让他找你?” “可以。” 通话由此结束,徐樾泽掂了掂微沉的手机,忽然嗤笑一声说:“完蛋,他发现了。” 签约合同都要到期了,这个时候哪来的什么作品?徐樾泽清楚记得,和他外出写生那幅画就已经是最后的作品,而这个电话显然就是想确认陈枭是否在画廊罢了。 说着,徐樾泽拿起身旁的黄色文件袋,抬手扔给对面的陈枭。 “这些东西你要怎么处理都行,但是一点也不能牵扯到我。”徐樾泽边说着,边伸懒腰,“我这处境不太合适,其他的随你便。” “行。”陈枭扯开封口的绕线,接着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 最先映入眼帘的那张照片中是画室场景,位于摄像视角中心的是一个男生的侧身,他穿着黑绿上衣和黑色工装裤,口袋里装着几支炸毛画笔,手上还握着一支抵在画板上。 画架上的作品也被男生的背影遮挡住,根本看不见画的是什么。 “这是社团的一次活动,当时我叫他来帮忙画海报的。”徐樾泽回忆着说,“不过海报的照片现在已经没了。” 这照片中整体看上去显然没什么问题,大概是趁着沈翊画画时不注意从后面拍下来的。可当陈枭的目光落在他手臂时,直觉感到似乎哪里有异常。 “这是冬天拍的?”陈枭问。 “不算吧,那时候还不算很冷。”徐樾泽顺着他的视线,也瞥见沾满颜料的长袖,“不是冷,他手上有伤。” 话音刚落,陈枭的心里骤然缩紧,抬起眸子望向徐樾泽。 “又不是我干的。”徐樾泽和他对视一眼,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他药油被人倒胶水,涂的时候粘手臂上,那不就得脱层皮?” “估计是那伤口看着吓人吧,画室里又有不少的女生,沈翊就总穿着长袖,就是不想露出来。” 后面的几张照片中基本都只能看见沈翊的侧脸,直至翻到最后一张学生群体合照,沈翊站在第一排靠左的第一个位置,陈枭这才看清他的正脸。 那副表情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但这个状态却明显和高中那会十分相似,也就是高二在画室中承受着数不清的冷言冷语时,默默隐忍的模样。一脸的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只要试图靠近半步的距离,他便立刻会警惕地往后倒退,彻底躲进自我保护的躯壳。 第146章 没人能靠近他,即使对方抱着最大的真诚与善意。 原来转学之后也只是回到当初的生活,要继续遭受无端的恶意,要隐忍旁人的欺凌,要在无穷无尽的冷眼中,若无其事地继续煎熬着度日如年。 沈翊不是没有反抗过,更是因为反抗过,却极少有人能够看透他冷淡下的脆弱,选择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旁。 于是在日复一日之中,沈翊逐渐麻木,也在痛苦之中放弃挣扎。 “他打架处分那次,我托人好不容易才拷贝到当时的监控记录,如果你能有办法把这个曝出去,多多少少还是会对柯朗有点影响的……”徐樾泽说,“柯朗家庭背景不一般,所以能让他难堪点,差不多也得了。” “难堪点?”陈枭的眉梢微动,放轻声音反问道。 “……”徐樾泽无奈道:“柯叔叔在上层有身份有地位,你撑死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难道还能跟他们对着干?” 陈枭抿着唇沉默不语,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这枚蓝色u盘。 “我给你提个醒,”徐樾泽接着说,“如果这么点东西就能让柯朗身败名裂的话,你觉得我会放任不管吗?又或者你觉得学校里所有人都是瞎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次打架,沈翊是真的冲动,就算真忍不了那也得看看情况再动手吧?你说动手就动手,二话不说当着百来人的面,当场把柯朗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揍了人痛快吗?沈翊同学荣获处分大过,身无分文地被丢回国。但柯朗呢?人生依旧一帆风顺,在名校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开巡回画展,前途无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徐樾泽说着,心里也渐渐冒火:“说好听点是处分,说不好听不就是打架被开除吗?” 徐樾泽的劝阻不无道理,如若事情真的如此简单,那收集这些零碎的证据时就不会受到这么多的阻碍,这也变相代表背地里有人在故意遮掩,也并不想让这些照片和记录流传出去。 “行。”陈枭将照片和u盘塞回文件袋,语气平淡又冷静地说:“我会尽量让他‘难堪点’的。” “……你这话说得就不像只会让人难堪点,”徐樾泽打量着他镇定自若的表情,彻底明白自己方才那堆长篇大论的分析都成了废话。 徐樾泽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地叹口气:“随你吧,早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我该回去了。”陈枭缓缓起身,接着举起手里的文件袋,“这个,谢了。” “不用谢我。”徐樾泽也跟着站起,和他面对面目光相交,“我欠沈翊人情,这次当还清了。” -------------------- 鱼:陈枭要把事情解决完,才会把沈翊带走滴。这段不会耽误很长时间,大概会在3-4章内解决掉,然后就可以一块回家啦~ 第74章 不敢过得好 随着上方的红灯跳转变绿,车辆放缓速度后成排停在白线外。 陈枭抬眸扫了眼灯况,手机举在耳边,继续开口:“这个月底不回去。你帮我把电脑寄过来吧——” 可下一刻,话音戛然而止,陈枭走到路线中间时,余光中突然一闪而过那张极为熟悉的脸。 冷漠中还透露着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沈翊独自站在路灯旁,此时正低头看手机,也不知是看了什么,眉头紧皱不松。 紧接着,相隔不远不近的两人仿佛心有所感,在被短暂凝视的片刻中,沈翊终于有所察觉地突然抬起头,两道目光便毫无阻碍地相撞。 陈枭的脚步犹豫一顿,继而加快语速,对着手机匆匆说了句“地址发你了,晚上聊。” 一听这话,通话那头的人顿时焦急地“哎哎”两声,可也没来得及说什么,通话就此结束。 “你怎么出来了?”陈枭走到跟前时,又低头瞥向他的手机屏幕,却见他在备忘录的白板里画了只白色的兔头。 “事情办完了?”沈翊曲起拇指,指尖在眼睛处点缀上白点,显得更加明亮通透。 “……”陈枭的脸色微变,但现在明显不适合做什么思考和遮掩,于是不带迟疑地解释:“没骗你。真的去网吧了,只是手里的资料不够,做不了ppt。” 至于易帜,倒也确实是后面才过去的。 沈翊斜睨陈枭一眼,语气平淡:“要紧事的话,你可以先回去处理。”话说完,沈翊把手机揣进兜里,迈出步子。 见状,陈枭也迈步紧跟在身侧,“真不是故意骗你,我小组年底是要赶实验进度。” 从徐樾泽把租房地址告诉陈枭时,沈翊就已经能猜到过去的大部分事情都瞒不住。说生气倒也没这个情绪,反而更多的好像是惴惴不安。 在得知那些不堪的过往时,现在的陈枭会对他退缩吗?又或者会想什么?会对如今都一事无成的他改变当下的看法吗? 沈翊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咽回肚子里,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早上出门吃过了吗?” “还没……”陈枭凝视着他的侧脸,犹如试图从中看出一丝端倪。 短暂的对话无端沉默下来,沈翊没再说什么,双手揣进大衣兜里,偶尔会抬眼看看上空泛黄的树叶。 风一吹,就刮落满地的枯黄,空气里都散发着冷冽苦涩的气息。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在宽长道路,抬脚踩过地上那层枯叶还会响起“沙沙”响声。 第147章 沈翊一路上都没再开口说过半个字,在走过这条大道后,他穿过马路人流,最后停在一家面馆前。 他上前推门而入,进去正好看见店老板在收拾桌上的餐具。 “要吃点什么吗?”老板将碗筷收好,进后厨前问了一句。 “两碗云吞吧。”沈翊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不看菜单就点菜的行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陈枭跟着坐在他对面,盯了会他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没忍住先打破沉默:“是我要去找徐樾泽的,再生气,也别一直不说话吧。” “你又从哪看出来我在生气?”沈翊缓缓抬眼,表情依旧不变。 其实也正是因为看不出沈翊的情绪,陈枭才会十分不确定地不断重复表达歉意。 沈翊从始至终都抱以刻意回避的态度,陈枭自然能看出他非常抵触,且不愿透露曾经的一点蛛丝马迹。所以陈枭是在明知他不愿再次提起那些事的情况下,仍旧去找了徐樾泽追问。 思前想后,陈枭沉声说:“抱歉,如果你觉得不高兴……” 沈翊不冷不热地反问:“那你可以就此打住吗?” “……”陈枭明显被这话砸得一怔,很快又接话,笃定地说:“不可以。” “那你就没必要和我说这么多。” 三言两语间,冒着热气的云吞上桌,这才稍微缓和了此刻冷漠僵持的氛围。 沈翊捏着汤勺搅动里面的云吞,心里许许多多的话,在经过片刻的思考后却又都压缩成一个简短的问题。 沈翊:“徐樾泽都告诉你什么了?” 陈枭毫不遮掩:“你打架处分。” 话音刚落,手里的勺子“噔”地一下摔进碗里,沈翊坐在椅子上,右手手心那道疤毫无缘故地开始隐隐作痛,痛得他这瞬间都使不上力气。 沈翊不动声色地干咽了一口冷气,尽量让自己维持住镇定的表情,“打架处分是事实,不是假的。” 也并没有任何苦衷和怨言,沈翊深知自己那天并非冲动行事,不是因为怒气上头就贸然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架,也不是故意断送前程想要让谁不好过,更不是为了报复朱婉清。 他只是单纯地选择放弃自己。 “我知道。”陈枭说,“我很后悔当初没留住你,甚至有时还会后悔……” 后悔最一开始,是不是就不应该过多介入你的生活,还刻意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可这些话,陈枭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这些不坚定的自我怀疑毫无用处,只会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事情过去这么久,”沈翊想了想,再次捏起勺子,犹如释怀般云淡风轻,“人不都要往前看?你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干嘛一定要多管这个事?” 陈枭不自觉地皱起眉:“我做不到对你的事无动于衷。” “我早都不在意了。”沈翊提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说完后就开始吃已经发凉的云吞。 这顿吃得属实味同嚼蜡,两人都没再往这个话题深聊,彼此都留着仅存的那一寸的边界。 回到租房后,沈翊拉开拉链脱下外套,甩手扔在床上后,接着把椅子拉近坐下。 他朝床边抬了抬下巴,说,“坐那。” 陈枭的心中一叹,抬眼便和他对视几秒,随即坐在了和他就近的位置。 “如果你是想让我现在走……” “会走吗?”沈翊靠着椅背,双手环在胸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枭。 陈枭成了不愿回答的那一方:“你知道的 。” “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问?”沈翊说,“刚才不说话是因为不想和你吃饭时还要说那些,你不觉得倒胃口吗?” 话音才落,陈枭登时僵住,像是没明白沈翊话里的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提的,”沈翊的语调缓慢,淡淡地说:“我转学是临时做的决定,那时我根本都不用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因为肯定是没有的。” “我和我妈……我们第二天就去了英国,所以我也没什么机会能跟你道道别啊,说个再见,或者再见你一面什么的……”说到这里,沈翊又有些不自觉地弯了唇角,“那天都怪你,非不来画室。” 你来了,我还能来得及再见见你啊。沈翊心想。 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陈枭却觉得格外令人心底发酸,于是点点头,愣神地说:“是我不好……” 屋里没开灯,昏暗的光线中,沈翊看着陈枭渐渐泛起微弱光亮的漆黑眸子,笑意更深了,“不过在又一次见到你之后,我是不是有句话总没问你?” “什么?” 沈翊缓缓坐直后背,微微倾身靠近:“陈枭,你过得好吗?” “不好。”陈枭感觉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溢出,接着瞬间滑落沾湿脸庞。 陈枭说:“找不到你,过不好,不敢过得好……” 看着那双眸子彻底浸湿,沈翊抿唇忍了半晌后,还是伸手去替陈枭擦了擦,“我很早前就问过你的,可你说不用把事情预想过早,等到真发生的时候未必就是不好的结果。” “如今隔了这么久,我到现在还记得刚出国那天,我有多痛苦,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你说我光靠着那些又短又少的回忆,要怎么熬过剩下的大半辈子?” 泪水来得更为汹涌,陈枭难得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只能握住他的手,低头将眼睛更深地埋进他手心里,“对不起……” 第148章 “可你不是说过我们没有错吗?为什么没有错的人,总是要道歉呢?”沈翊的手心里几乎盛满了温热的泪水,他动动手指又蹭掉挂在眼睫上的,“为什么没做错也要承担责任呢?” “陈枭,我有时候想着想着,觉得真恨你……” “恨你让我那么喜欢你,一边不得不将你作为仅剩的念想过活,一边又要逼迫自己忘记你……” “每天画你的脸,我真的要疯了。” “你恨我吧。对不起……”陈枭泣不成声地哽咽,视线早已模糊到看不清他的脸。 恨比爱绵长,也更为刻骨铭心,若非如此又怎么算永永远远地铭记于心? “别哭了,”沈翊任由陈枭肆意又贪恋地蹭着手心,接着胸口微微起伏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的眼泪很烫。” “对不起……”陈枭垂眸想要去看看手心那道粗糙的疤痕,可不管怎么眨眼,眼泪依旧一道接一道地涌出来,根本就看不清,“别再这样了……我求你……沈翊,别再伤害自己惩罚我……” 看着陈枭满脸泪,擦都擦不完,沈翊捧起陈枭的脸,低声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陈枭尽量稳住声音,想让话语更为清晰真挚:“你,我要你爱我。” 直到此刻,沈翊才恍然明白,原来再痛的伤疤也可以痊愈,只是需要数不尽的眼泪,还要眼泪足够心疼,因此才能起效。所以陈枭那份毫无保留又慷慨的爱,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翊如同一根无依无靠的羽毛,被风刮得四处飘零,孤苦伶仃地熬着人生中所有风吹雨晒,他笃定地认为自己这一生贫瘠枯燥,没什么值得惦念。 直到遇见陈枭,他才贸然起了想要停留的念头,想久久地长留在这里,哪怕只围绕这个人团团转一辈子也很好。 当沈翊以为自己不过无足轻重时,陈枭却偏偏要以最大的诚意,张开双手去接住颤颤巍巍的他,最后再极为珍视地捂住手心里。 “我爱你。”语毕,沈翊再次倾身向前,低头在陈枭的眼睛落下一吻,动作如同蜻蜓点水般,虽短暂谨慎却又无比温柔。 沈翊目光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爱我,也谢谢你的爱让我能够重新站在这里,让我不再退缩畏惧,让我的心中能如此安稳踏实,让我终于对未来有了那么一丝的期待。 曾几何时,他们也一同站在伞下,那句被藏匿于雨声中的“我喜欢你”并没有消失,那场雨从没停过,到最后汇聚成一句“我爱你”。 -------------------- 鱼:大家设想一下,如果沈翊是蒲公英呢? 沈翊:你才蒲公英。 陈枭:(捡起来)(揣口袋)(过了一会又不放心地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压皱)(然后继续去找下一根蒲公英的羽毛)(找到再揣进口袋) 第75章 《蓝海》 快递上门的那天,沈翊看着本就不大的屋子被堆得更加拥挤,尤其是看见卫生间多出的洗漱用品,以及衣柜中新挂进的几套衣服。 他好几次站在衣柜前,看着陈枭的衣服时都忍不住百感交集。 莫名有种不可置信的错觉。 他居然就这么让陈枭住下了。 但由于屋里就一张吃饭的桌子,沈翊就把那桌子洗干净留给陈枭放笔记本了。 短短几天里的生活几乎没什么不同,陈枭白天要忙课业,沈翊照旧喜欢在晚上的时候画画,两人的作息没有一丝冲突。 渐渐的,沈翊不再别扭和陈枭的同床共枕,反而变得越发依赖和习惯。 可偏偏陈枭到晚上的时候,会熬得很晚,继续默不作声地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为了不影响沈翊睡觉,陈枭还会把灯全部都关掉,电脑屏幕前的白光就这么赤裸裸地映在脸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直到晚上一点半左右,沈翊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几遍,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朝那个笔直的背影开口:“你在干什么?” 窸窸窣窣的打字声骤然停下,陈枭回过头看他,“吵醒你了?” 沈翊没好气地说:“你睡觉的时候,换我在那打字试试?” “抱歉,那我出去找个网吧……” 沈翊皱着眉:“你试试?” “你不是说困了吗?”陈枭说,“我这还有点事情要忙,你先睡,我很快就回来。” 沈翊置若罔闻,强硬地说:“陪我睡觉。” 闻言,陈枭犹豫了一下,瞥了眼屏幕上的文档,再次试图争取:“再一会可以吗?” 沈翊的耐心告罄,一字一顿地重复:“陪我睡觉。” “好,陪你睡觉,不吵你了。”说完,陈枭保存文档,关机合上。 沈翊看着陈枭起身走到床边,接着又坐下缓缓躺在身侧,最后再伸手将他捞进怀里。 “快睡吧。”陈枭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 沈翊枕在陈枭的手臂上,额头抵在心口处,不动声色地听着陈枭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沈翊的声音沉闷又含糊:“不许熬夜。” “嗯,知道了。”陈枭张开手去替他抓顺翘起来的头发,动作轻缓温柔。 陈枭念着说:“睡吧睡吧。” 可当陈枭圆润的指端不经意擦过头皮时,沈翊情不自禁感到浑身如同触电般,浑身都在发麻。 第149章 没过一会,他突然又往陈枭怀里钻了几下,像在找一个适宜的睡姿,愣是折腾了半晌,最后被陈枭摁住后背,这才消停。 “又睡不着了?”陈枭问他。 沈翊:“是你太吵了。” “那我现在不吵了,你好好睡,快快睡。”陈枭很轻地抚过他后背,没什么规律地轻轻拍着, 这行为分明就是在哄小孩睡觉的动作。 这招对沈翊屡试不爽,可偏偏今晚不怎么管用。 他还是在不停地动来动去,仿佛在陈枭怀里怎么都睡不进去,怎么都睡不舒服。 见状,陈枭不由得回想一遍今晚的前半段,随即很快就想起某件事,又顺势将这件事和闹腾不停的沈翊联想在一起。 陈枭无声地笑了笑,伸手去抬起沈翊的脸,最一开始他还有些抵抗地偏开头躲开,直到陈枭不厌其烦地揉揉肩膀,又摸摸头发。 这么一整,再有脾气也被揉没了。 沈翊还真就渐渐停下反抗,可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满,于是抬头正想开口说话。 不料下一秒,陈枭就低头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沈翊彻底怔住,只听陈枭声音里都掺着笑意:“睡觉了,小宝宝。” 这个称呼让沈翊瞬间面红耳赤,好在周遭过于昏暗,所以他红透的脸才不至于袒露在陈枭眼中。 “闭嘴,别这么叫我……”沈翊往身上拽了拽被子,直接从肩膀盖到脖子处,然后紧紧闭上眼睛说,“我真的睡了,不许说话。” 于是陈枭没再开过口,只目光含笑地望着他隐忍发颤的眼皮。 那是哪位宝宝睡个觉还有这么多小动作呢?陈枭笑而不语地心想。 * 翌日中午,徐樾泽一通电话把沈翊叫去了易帜,说是要再谈谈续约的事情。 不过出门时,陈枭见他穿的外套太薄,于是从衣柜里拿了件自己的给他。 沈翊木着脸拒绝三次后,这件大衣还是套在了他身上。 两人一块出门,到易帜的时候,徐樾泽和黎嘉志正在二楼打扫卫生。 见到他们进来,黎嘉志立马把手里的鸡毛掸子甩给玩手机的徐樾泽,下楼时还不忘交代一句:“后面的你擦!” 徐樾泽这才收起手机,无奈地笑笑说:“你以为你前面的就擦了吗?” 距离合同到期不到一个月,徐樾泽提早和黎嘉志在上周就把他的部分作品都单独收拾出来。今天把他叫来一是还想再聊聊能不能续约,二则是想问他有没有不想卖的画,还可以打个友情对折卖给他。 商务方面向来都是黎嘉志处理,两人去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黎嘉志将一沓文件整理好,递给他,“这是当时的签约合同,你看看到期时限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咱们再聊聊你的意向?” 沈翊垂眸看了眼那份文件,伸手去接时,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瞬间扑面而来。 此刻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签进易帜的那年,黎嘉志如今天一样,坐在沙发的对面对他抛出橄榄枝。 黎嘉志问他,要不要签在易帜? 简短又干脆的一句话,却能让走投无路,人生黯淡无光的沈翊终于有了引路灯。 当年的青涩和懵懂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褪消得一干二净。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像是在找寻着曾经的回忆。黎嘉志等了会,率先主动开口:“其实易帜很适合你发展,现在画廊的名气在圈子里也不算小,如果你的作品能在这里继续存放代理,这对你和画廊肯定都是双赢。” 沈翊一语不发,手心覆在纸面上摸了摸。 毫无疑问,易帜是他人生路上的一盏灯,还曾给予过他最弥足珍贵的机会。 “如果你愿意续签,我们可以再谈谈分成的事,”黎嘉志见他神色似乎有所动容,于是接着说:“第一次签的是三比七,第二次是四比六,如果你这次同意续签的话,我们可以退一步,二比八如何?” 听了这话,沈翊有些忍俊不禁:“我不值得易帜二比八,画廊不缺厉害的画师。” “但你只有一个。”黎嘉志说,“坦白点,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叫我哥也叫了这么多年,不管是出于欣赏,还是关系方面,我都是希望能留住你的。” 沈翊淡淡一笑,没点头也没开口婉拒,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膝上合同。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徐樾泽握着掸子扫过上方的画框,细末的灰尘在暖光下不断乱飞。 “今天陪沈翊来的?”徐樾泽不回头也能猜出来人,话语间总带着调侃的意味。 陈枭嗯了一声,视线在长廊墙上的作品徘徊,直到看见一幅画风极为熟悉的蓝海图。 画中视角局限于一扇推窗中,黑色的蝴蝶在半空扑翅,少年坐在窗边倚靠,静静地眺望窗外的深蓝大海。 但克莱因蓝的色泽却明显过重,这致使平静无波的海面莫名有种潜伏的危机感,仿佛站在画前凝视片刻,便会渐渐代入少年视角,身临其境体会到画中的一切,内心也会骤然生出犹如被大海吞没的溺息感。 潦草地扫完几幅作品,徐樾泽这才回头,却见陈枭还身形笔直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墙上那幅画不知多久了。 “喜欢吗?《蓝海》不贵啊,打个折三十五万。”徐樾泽笑着说,“喜欢的话,让沈翊给你买。” “不用,放这也挺好的。”陈枭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第150章 徐樾泽抖了抖手上的掸子,话题一转:“沈翊的事怎么样了?” 陈枭的声音毫无起伏:“没什么进度。” “预料之中。”徐樾泽说,“早就料到不会有哪家媒体敢放这种消息出去。” “柯家三代都从商,一直都混迹在金融层面,稍微有点影响力的媒体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你想搞点负面新闻,那不是难如登天?” 陈枭说:“总会有办法的。” 闻言,徐樾泽不由得一怔,显然有些错愕,“其实你就算把这事放出去,也不会对柯朗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陈枭:“我的目的不是只有他。” 徐樾泽:“什么意思?” 陈枭的笑意若有若无,摇摇头说:“再等等吧,再小的石头扔进湖里,也总会有动静的。” 徐樾泽沉默片刻,接着不禁长叹:“那你这石头也够重的,挺难扔。” 确实难,可不论多难,陈枭都从未想过要就此作罢。这段时间写了数不尽的稿子,连续投进数十家媒体,但都无一例外得不到一点回音。 这些受挫打击不到陈枭分毫,他不在乎旁人的漠视,也不妄想这件事能让柯朗达到身败名裂的程度。 因为从始至终,他要见的只有朱婉清。 -------------------- 鱼:倒也不是陈枭买不起《蓝海》,他是真觉得沈翊的作品就该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但如果他开口索要的话,沈翊可能会因此受到激励,然后超常发挥画一幅更好的,再装作毫不在意地说:你喜欢就拿去吧。 陈枭:今晚试试>_< 沈翊:胡言乱语…… 第76章 在干什么? 从易帜离开的时候才临近傍晚,两人照旧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吃完馄饨后回到租房,天色也已经彻底暗下来。 卫生间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沈翊站在床边铺完被子,一脸疲惫地伸着腰。他抬头时余光瞥向桌上的笔记本,这会还亮着屏幕。 尤其是看见那列信息由上而下的99+时,沈翊心里还挺困惑,陈枭这人难道从不看信息的吗? 正发着呆,卫生间的门开了,温热的白雾争先恐后涌出来。陈枭穿着深蓝宽松长袖和灰色裤子,头上还湿淋淋地在滴水。 陈枭走近后坐下椅子,目光在屏幕上一目十行地掠过,接着把毛巾搭在脖子,抬手在键盘上打字。 回来的时候,沈翊已经洗过澡了,这会也只能眼巴巴地躺下,然后握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 就这么持续了一会,陈枭忽然回头:“在干什么?” 听到询问声,沈翊顿时从被子里探出,头发还乱糟糟的,神色茫然地和陈枭对视:“没啊,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呆怔地看着陈枭起身将桌子挪过来,然后坐在床边。 陈枭拍拍旁边的空位,温声说:“过来吧。” 沈翊犹豫了几秒,动作别扭地抓抓自己的头发:“你不是在忙吗,要我过来干嘛……” “来陪我一会。”陈枭说。 “哦……”沈翊这才慢悠悠地坐过去,一开始就只在陈枭的身侧靠着肩膀,但没过多久又觉得这姿势简直太累人,于是又尝试躺下,头枕着陈枭的腿,结果又觉得这么躺太影响他玩手机。 他自顾自折腾好一会,最后干脆把手机往床上一扣,一声不吭地张手环住陈枭的腰,低头埋在腹上。 “很无聊吗?”陈枭得几分空闲时,就摸摸他的头。 “嗯……”沈翊说话都有些含糊,隐隐透着不悦,“你在干嘛?” “刚刚在和室友对接进度,已经处理好了。”陈枭见他很明显闷闷不乐的表情,没忍住上手捏了捏侧脸。 沈翊偏开头躲开:“那你先忙吧。” 陈枭:“不忙,要不要看看我在干什么?” “可以吗?”沈翊蓦地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枭问。 “看吧。”他这反应惹得陈枭失笑,于是再次伸手把他揽过来。 “你怎么那么多信息不回啊?”沈翊的手肘撑桌面,托着脸絮絮叨叨地问:“你平时都这么忙吗?” “还好,将近年底会比平时忙。” “哦。”沈翊扫了眼底下拥挤的项目文档,一想到自己高中那会的成绩,好奇心瞬间消失殆尽。 于是他又漫无目的地盯向别处,不成想下一秒,他精准地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江云。 “哎等会!”沈翊惊诧地开口,还下意识按住陈枭的手背,“这谁啊!?” 陈枭的动作一怔,顺着他指的地方瞥去,继而也是跟着一愣:“江云啊。” “我靠!你还和他有联系?”沈翊满脸的震惊不已。 他本以为大家毕业后,那都是各奔东西,再寻常不过的结果。 “不算多,但是也有联系。”陈枭望着他一脸惊喜,试问道:“想和他聊天?” 沈翊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用力地点头:“想啊!”可话一出口,他又有些迟疑,“人家那记性……能记得我吗?” 岂止是记得。陈枭心想,还好当初没有退掉这个群。 但陈枭并没有打破他此时的期待,又问:“那你试试跟他聊一会?看看他还记不记得你?” “可以吗?”话落,沈翊跃跃欲试地凑到电脑前,二话不说就点进江云的聊天框。 “他的话怎么还是那么密啊……跟高中那时候一模一样。”沈翊翻着翻着忽然一顿,视线停留在中间的一句话上,而且这句话还是凌晨两三点发来的。 第151章 【江云:你说沈翊还会记得我们吗?】 不过这条信息也是非常少见地得到回复了,虽然只有短短一个“会”字。 【江云:这不可能吧!他不讲义气还忘本!估计早就把哥几个忘到九霄云外了!】 【江云:没事班长!我知道你心里也恼火!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很气沈翊!如果我再见到他,我肯定要把他按在地上痛打一顿才消气!】 间隔二十五分钟后,衔接的记录却是三百六十度的态度大转变。 【江云:我觉得我现在好很多了,沈翊这人不值得我烧心,我现在绝对不会再因为他动一点怒!】 “……”沈翊沉默片刻,随即二话不说接管笔记本,特意单独引用那句话,打字回复。 【cx:?】 意料之中的,信息才发出,对面很快就回复。 【江云:我两天前的信息,你今晚临近十二点才回?】 见状,沈翊笑起来:“之前还不知道你有已读不回的习惯啊。” 陈枭目光含笑地看着他,点点头说:“那我改改。” 可江云那边只要被回复一次,就会彻底失控地冲来一大堆信息,不停刷新的页面堪比轰炸。 但沈翊只轻飘飘地发了一句。 【cx:猜猜我是谁?】 【江云:你终于疯了吗?你姓陈名枭这件事居然还需要问我吗?】 【cx:沈。】 然而这一个字发送后,瞬间犹如定心针一般,对面蓦然没了动静。沈翊又干等半晌,当准备按捺不住要回复时,屏幕上却骤然弹出一个视频。 沈翊一怔,扭头问:“接吗?” 陈枭抿唇笑着说:“你想接就接,没关系。” 于是,沈翊思考几秒,紧接着按下接通。 屏幕上骤然显示出一张近距离被放大的脸,只见对面男生的眼珠子往上瞅瞅,又往下滚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视频中的安静过于长久,沈翊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说:“好久不见了。” “我靠!”江云猛地抬起头,受了惊似的把手机举远,嘴里还嚷嚷着:“你!你居然……!” 沈翊淡然一笑:“是我。” “真是你啊!?”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江云被那阵熟悉的感觉吸引住,情不自禁地又贴近手机摄像头,“我靠!你的脸怎么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闻言,沈翊也打量几秒江云的脸,评价道:“你也没什么变化。” 江云嘿嘿一声,乐呵地说:“没办法,童颜不老。” “哎先不说这个!你现在是不是在那什么临沣啊?”江云连忙把话题岔开,追问道:“而且离阳城是不是挺远的?” 沈翊蓦然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在临沣?” “我当然知道啊!”江云一惊一乍起来,“因为佳佳也在临沣!我本来还以为她居然能追你追这么多年!这都追到临沣去了!你小子也是能跑,个天杀的,你跑临沣那么远做什么呢!?” 沈翊对这名字耳生,不由得疑惑道:“你说谁?” “你忘了?”江云闭眼叹气,恨铁不成钢地皱眉啧了声,“就高二那会,和你一个画室的张钰佳啊!” “张钰佳……?”沈翊将名字完整地重复一遍后,脑子里开始回忆。 “省省吧,我看你八成就没记着人家!”江云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也多亏她,不然谁能对地球掘地三尺把你找出来。” “真是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江云喋喋不休地说,“她好像大学毕业就去报社实习记者了,那谁知道这么巧还能碰见你,不然咱们兄弟俩这辈子都没法见啊!” 可惜沈翊苦思冥想都没能记起,只能追问道:“你说的到底谁啊……” 这时,旁观许久的陈枭忽然直起身,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靠!班长!”江云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另一张脸,顿时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满脸错愕地支支吾吾:“不是……这?你们?在一块?你……们?” 沈翊提醒道:“……你要不要看看是谁的微信在和你视频?” 闻言,江云还真的低头一瞅,脸色更是一变再变,脑子飞速运转后无果,直接大吼质问:“这什么情况啊?你怎么用班长的微信和我视频?!哎不对!你一开始就在用他的微信和我聊天?” “你现在和班长在一块啊?你们这是已经……见上了?” 张口就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问题,这使沈翊对江云的反射弧不再抱任何希望。 陈枭又重复一遍,问:“你刚刚说,张钰佳是报社的记者?” “对啊,那天发你的视频也是佳佳拍的。”江云说,“不过要这么说的话,那还是佳佳最先发现沈翊的!” “到底谁啊?”沈翊莫名其妙就成了听不懂话题的人,心里不由急躁,“是我认识的吗?” “我就说你小子忘本!张钰佳不就是高中时暗恋你的那个女生吗?你俩都是陈老师教的!现在想起来没?” 听到“陈老师”三个字,沈翊终于有那么一丝的印象,但仍旧十分模糊。沈翊再度陷入沉思,不料没一会,他突然转身去床上翻找手机,然后打开通讯录搜寻。 不消片刻,张记者三个字瞬间跳进眼中,沈翊这才恍然大悟。 记者……易帜的访谈记者! 原来是她…… 第152章 江云的嘴唇动了动,正想继续说话时,却似乎听见什么动静,再猛然回头一看,对着身后方向赔笑道:“妈,我这就睡!这就睡了——” 说完,江云没再看镜头,直接挂断了视频。 电脑前的两人皆是一愣,很快信息框就弹出回复。 【江云:我妈让我滚出去叫,我不能和你们继续打视频了[猫猫擦眼泪.jpg]】 【cx:那你怎么没滚出去。】 【江云:恶语伤人六月寒!】 沈翊笑着还想继续聊,但陈枭却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说:“明天聊好吗?现在有点晚了。” “哦,好像是太晚了。”沈翊嘴上应着,语气里却显然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回复一句,表示自己要睡觉了。 陈枭合上笔记本,将桌子推回墙边,然后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在躺下的同时又低头在他脸侧落下一吻。 “睡吧,明天让你们聊。” “嗯……”沈翊的亢奋还在慢慢消退,他在被窝里抓起陈枭的手捏捏拇指,“我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我。” 陈枭点点头,把他按进怀里,再接话道:“你转学那天,他其实还挺伤心的。” 沈翊盯着周遭的黑暗,耳边听着平稳的心跳声,说话似喃喃自语:“是吗?我以为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是你的朋友,会记得你的。”陈枭说。 “嗯,他确实是记得我……” 对话忽然安静下来,陈枭还在不知疲累地拍他后背,嘴里却不由自主地问:“那我又是你的谁呢?” “你……”沈翊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说话越发含糊不清。 陈枭没听清后半句说的什么,但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 鱼:沈翊的脸上就刻俩字,陪我! 陈枭:套话失败…… 第77章 你会帮他吗? 经过最后一个位置时,男人表情不耐地盯着趴在桌上熟睡的人,一旁的同事见状,连忙讪笑着伸手推推她的肩膀。 张钰佳眉头紧锁地睁眼,一副没睡够的模样,可当视线中骤然出现地中海的秃头时,她蓦地浑身一颤,彻底清醒。 “主……主编……”张钰佳面带惊慌地站起,却又低下头不敢去看矮自己一截的男人。 主编冷着脸:“小张,我们这是在开会。” 张钰佳连道三个好的,歉声道:“我、我的问题……” 话音才落,前边的女生笑着调侃:“佳佳姐,那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最后又齐齐看向垂着头一语不发的张钰佳。 主编将手里的稿子“啪”一下甩在桌上,“这次的专访稿子,你能不能看看自己到底写的什么?!” “我把画家专访的任务交给你,就是不想让你每天浑水摸鱼地过日子懂吗?就这么一份毫无作用的垃圾挂上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报社是没东西可写了!” “抱、抱歉……”张钰佳不免有些心虚,她现在只要一想起专访那天,沈翊一脸漠然,眼神还如此陌生,她就再问不出一点问题。 “光抱歉有什么用?你要弥补啊!”主编沉着脸叹气,然后转头看向前位的小吕,摆摆手说:“下周有个画家会在新民街的美术馆开巡回画展,你配合小吕一起去找画师做个专访,那位画师的名字叫柯朗。” 张钰佳一怔:“我?” “柯朗啊,我知道他!”小吕笑着接话:“我上个月就已经深入了解过这个年轻画家!在艺术圈里很有名的,这次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闻言,主编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好,那你们就要抓紧了,我要尽早看到有用的采访稿。” 小吕连连点头,附和道:“一定让您满意!” 两人一人一句将事情定下,未曾被询问意见的张钰佳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主编却已经转身进办公室。 张钰佳浑身无力地坐下,蹙眉盯着前面的女生朝自己得意洋洋一笑。 “佳佳姐,这次就麻烦你啦——”小吕从文件架上拿出一张生涯资料递给她,“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信息,至于剩下的,还是你来代劳吧~” “……”张钰佳伸手拿起资料潦草扫过一眼,又放下,心中堵着一口气简直不吐不快。 “这些不就是百度上打印的吗?还需要特意去找?”张钰佳尽力控制语气。 小吕无辜道:“话不能这么说,就算百度那也是我亲自打印的啊,我出了力的吧?” “可是……” “这是主编的安排。”小吕抢话道,然后又抬手挡嘴,压低声音:“我舅舅刚刚不说了吗?是佳佳姐你配合我啊。” 这下张钰佳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怒骂一句“傻逼关系户”,然后十分勉强地扯唇一笑,点点头:“好的。” 张钰佳把那张所谓的“资料”随手放到一边,接着拉近椅子,伸手握住鼠标开始工作。 这时,电脑屏幕下方亮起闪烁。 她一眼掠过,移动鼠标碰了下,弹出一个好友申请。 【cx:你好,我是陈枭。】 “卧槽……”张钰佳下意识脱口,接着又错愕地捂嘴。 陈枭?这没看错吧?陈枭怎么还找过来了?他加我干什么?难道是因为上次沈翊的事情? 思前想后,张钰佳点开后同意了申请。 第153章 紧接着,没等她回过神,对面很快又发来信息。 【cx:你好。听说你是报社的记者?方便聊聊吗?】 【++:我是记者,你有什么事吗?】 【cx:现在接受投稿吗?】 张钰佳呆楞地坐在工位上,不可置信地用力揉了把脸,打的字经过反复删除后才得以发出。 【++:你说你要投什么?稿子?新闻稿吗?】 【++:稿子如果是已经写好的,要不先发过来,我看看是什么类型?】 【cx:好,麻烦了。】 不过半分钟,word和ppt同时传送过来,张钰佳深吸一口气,随即直起后背,一脸认真地开始阅览文件。 满屏密密麻麻的字句,张钰佳用了三个多小时才把两份文档看完,人却已经惊诧到说不出话。 她的嘴唇闭闭合合,愣怔半天,才拿起水杯往嘴里灌了口枸杞水,试图冷静下来。 【++:这是关于沈翊的?】 【cx:是的。】 张钰佳再次沉默地张手捂着嘴,一番深思熟虑后,她又放下手继续回信息。 【++:这种事真的不考虑报警吗?】 【cx:考虑过,但是事情过去太久,想要立案也需要当事人的配合。】 【++:那就配合啊,话说这种事为什么要拖这么久?这些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cx:并非不想追究,可如果失败,那对他来说只会是二次伤害。】 【++:问题是我想不通,他之前不是出国转学了吗?那他妈妈呢?难道就不管这些?】 质问发出,张钰佳却又迟钝地想起文档中出现过某个女人的名字,恰恰这人的身份正是处于事件中心却置之不理的人,也就是沈翊的妈妈。 她丝毫不能理解,为什么身为母亲却要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漠,不管不顾。 【cx:是内容有问题吗?】 理论上是没问题,但张钰佳有些为难,她虽然是报社的记者,但显然很少收到类似的负面稿子,况且里面牵扯到的大多还都是有权的名人,最主要负面中的主谋还是她过几天后就要做专访的画家,柯朗。 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张钰佳还以为自己头晕眼花看错了,急忙将那张资料拿出来对比,文档与纸档的所有信息都是吻合的,也就代表这确实是同一个人。 这是都赶上了……张钰佳简直不可置信,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不是稿子的问题。你有试过找媒体吗?】 【cx:有,但都拒收。】 张钰佳心说:那倒也是,这谁敢收啊,这是能发出去的吗?自己也是多余问。 【++:那社交媒体呢?有很多找大v曝光举报成功的例子,还能引起不小的反响,你要不要再试试?】 【cx:找过,但封号的可能性很大,这种情况一旦频繁,旁人就不会再接收发布。】 【++:意思是,你已经完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吗?】 【cx:大概算吧,他们要查我并不难。】 但似乎水花不够大,起码还没达到陈枭想要的程度。 【++:容我再问一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吧?】 【cx:我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 张钰佳的脑子一懵,仿佛被这句话整得无措了。 坐视不理…… 这种事情应当换做任何人都不该坐视不理。 【cx:不方便的话,那就打扰了。】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cx:办法会有的。】 【++:给我点时间考虑吧,我明天给你答复?】 【cx:谢谢。】 聊天到此结束,张钰佳逐渐平复下杂乱的情绪,同时也渐渐明白陈枭所说的二次伤害是什么意思。这就好比,当一个人历经困苦时,另一个人却贸然出现,妄言说要赋予他新的希望,可这份希望却过于渺茫和短暂,待转瞬即逝,这份希望立刻会转化为双面尖刀,痛苦的反噬却只有他一人承担,最后这些无法抹去的伤痕也将彻底摧残这人的一切。 绝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在高处,心中濒危,脚下还要战战兢兢地踩着短小平板,稍不留神便会踩空坠落。 看似希望,实则不过是更为残忍的精神折磨。 可为什么明知会被打压,所有努力也都不过白费,陈枭却还是要用这个办法? 张钰佳对陈枭的目的一无所知,纠结一天都没得到答案。 六点下班。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离开。 小吕关好电脑,转头说:“佳佳姐,采访稿要尽快咯。” 在堆积如山的稿子中,张钰佳抬起头:“今天才周二,画展下周三,这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吗?” “那你也要抓紧啊,要是第一版不合适,咱们不是还要浪费时间改?” “是我一个人去做专访吗?”张钰佳无奈道,“小吕,主编是让我配合你,不是帮你做完所有事。” “错了。”小吕的脸上堆着笑,“主编就是这个意思。”说完,她摆摆手,从包包里拿出粉扑往脸上补妆,头也没回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前留下轻飘飘的一句“加油”。 在怒火攻心前,张钰佳隐忍地咬紧牙,拿起水杯喝了口,结果发现水都已经彻底冷却。 本想在今晚赶出第一版,可张钰佳满脑子都是那两份关于沈翊的稿子,不管如何转移注意力,最后都会按捺不住地点开文档,反复查看那篇内容。 第154章 她漫无目的地滑动着鼠标,不知第几次看完文档。 直到离开报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背着挎包站在马路边,正准备打车,身后却突然响起声音。 “佳佳——” 张钰佳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影从远处跑来,还没等她反应,对方已经来到她眼前,还上手摸了摸她的侧脸。 邓诗瑶问她:“这么晚下班?这是又赶稿子了?” “嗯……”张钰佳点点头,“最近太忙了。” “加班太累了?”邓诗瑶动作娴熟地去牵她的手,两人不急不缓地迈步走在路上。 “想回家吃,还是外面吃?” 张钰佳撇撇嘴:“外面吧,回家还要做。” 邓诗瑶说行,接着又侧过头望向她略显低落的神色,“怎么了?是不是主编又骂你了?” “骂是骂了……”张钰佳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说:“但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张钰佳的脚步一顿:“瑶瑶,我问你个事。” 邓诗瑶也停下,嗯一声点头看着她。 “如果你有个……”张钰佳的话语格外犹豫,她此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和沈翊的关系,到底是要说以前暗恋的人,还是只以朋友称呼? “就是、一个……之前不算很熟,但是我又不讨厌的人,”张钰佳说完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混乱,说的话都是口不择言。 邓诗瑶却能很快听懂她的意思,试探地问:“算朋友吗?” “那就是朋友吧!”张钰佳不再纠结,又接着说:“如果这个朋友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帮他吗?” 邓诗瑶一语中的:“遇到困难了?” 张钰佳不乐意扯开话题,又说:“哎呀,你就说你会不会啊。” 邓诗瑶说:“会的吧。” 张钰佳急忙追问:“可如果帮了他之后,自己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呢?” “但你不是说,这个朋友遇到很不好的事情,非常需要你帮助吗?”邓诗瑶说,“你刻意用上‘很不好’和‘非常’两个词,这不就代表,你也非常想要帮他?” “嗯……” “又或者,在你愿意的前提下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是情理之中,你不用为此感到……” 张钰佳忽然开口打断:“力所能及?” 邓诗瑶:“对啊,力所能及。” “可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 都没有做到哪怕是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管是在高中时,明知他被孤立的情况,却还是因为他过于冷漠,所以只敢胆小地站在身后观望,仿佛有心无力地看着他处于流言蜚语之中。 亦或者是几年过去,再次见面,她现在要做出抉择,是否还要和当初一样默不作声地旁观,还是选择站在他这边,为此反抗发声。 高中的沈翊可谓是孤僻疏离,可偏偏她每一次的请教都能得到认真的回馈。 而在画廊中见到的沈翊与当初别无不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态度,实则不过是外冷内热,仍旧格外心软。 就算在很早前,她又何尝不是得到过他的帮助?张钰佳心想。 那为什么轮到沈翊的时候,她却又要瞻前顾后? “我感觉我应该想通了……”张钰佳喃喃自语地说。 “什么?”邓诗瑶一愣,这次没听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说我想通了!”张钰佳的心跳因为突如其来的亢奋而逐渐加快,以至于激动到攥紧邓诗瑶的手,声音都情不自禁地提高,“我要接!这事我要管!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邓诗瑶一头雾水,只能笑着问她:“你在说什么呢?” “我真的想通了!”张钰佳说,“陈枭说的!我终于明白,我现在都知道了!” “陈枭?”邓诗瑶又是一怔,转念才想起老朋友今天少见地联络自己,结果却是询问张钰佳的事情,而在索要联系方式后也没下文。 邓诗瑶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张钰佳想了想,显然没法在此时将这件事简短地说出来,于是只能说:“先不管这个!最主要的是,我今天纠结了一天的问题,终于得到答案了!” 不论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又或者是无疾而终的暗恋对象,她都不必再去纠结,帮助沈翊并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找十分合理的借口和理由,更不需要所谓的身份。 只是因为沈翊的为人,本身就值得她去帮助。 “你说过,我是最勇敢的佳佳!”她的声音都在止不住发颤,目不转睛地和邓诗瑶对视,一字一顿极为认真地说:“那我就是最勇敢的人,我不会再懦弱了!” -------------------- 鱼:好!(用力鼓掌)佳佳是最可爱最勇敢的宝宝!(慈母般的眼神)大家都是最勇敢的宝宝!(突然自我感动到痛哭流涕) 第78章 晨光熹微 深夜,租房中陷入长久的黑暗。 被子搭在腰上,沈翊趴在床边,沉默不语地盯着阳台处泛起的那点微弱白光,耳边还时常能听见细微的键盘打字声。 半晌后,他掀开被子,下床放轻脚步朝阳台走去,但并没有直接拉开门窗,而是选择搬起一旁的小矮凳,然后坐在墙角里。 就这么隔着一面斑驳的墙,他像是在和陈枭背对背地依靠着,心中起起伏伏的情绪也终于得到片刻安定。 第155章 他已经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偏偏陈枭的余光还是在不经意中捕捉到地上那道影子,此时正蜷缩地窝在角落里。 陈枭怔了怔,犹豫几秒后,还是转身将门窗推开一点,低声问:“什么时候起来的?又吵醒你了?” 沈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能有一天是半夜不起来的吗?” “……抱歉。”陈枭将手搭在键盘上,目光垂落在屏幕上。 屋里寂静无声,沈翊的心中却是吵闹无比,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质问他,也在质问陈枭。 他很想在此时开门见山地一口气把话说明白,让陈枭不必浪费时间呆在这里,他也不想再拖着任何人。 今天下午楼梯间的通话,无一例外是在催促陈枭回去,外面的声音很小,沈翊当时故作午睡,却听得一清二楚。在那一刻,他不得不清醒,也明白不该继续装傻地视若无睹,更无法劝服自己心安理得留下陈枭。 许多的话埋在心里,也早做好了要和陈枭坦白的准备,可每当和陈枭面对面时,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转念想想又觉得算了,自私就自私吧,这辈子也就自私这么一次。沈翊自以为很贪心地想。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沈翊深吸一口冷气,双手环在胸口前,“你什么时候处理完,我们什么时候睡觉。” 墙后的人一直没做声,沈翊没再听见打字的声音,等了一会后,他有些奇怪地俯身探头,想要偷瞧一眼陈枭在干什么。 难道睡着了?他纳闷地心道。 可下一秒,他蓦然撞见那张俊逸的侧脸,此时眼睫微垂,温润的眼睛弯起,月色趁着无声时落了进去,在漆黑的眸子上形成一片清透的光泽。 ——原来陈枭一直在看着他的影子。 看愣了许久,沈翊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小声嘟囔:“你笑什么……” “在想,你怎么每次都要人陪着才能睡?”陈枭一副若有所思,又显然有些想笑,“也在想,你怎么随便撒个娇都这么可爱?” “……”沈翊这回彻底听懵了,“可爱”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简直过于匪夷所思。 沈翊一忍再忍,还是禁不住面红耳赤地皱眉:“你别说这种话行不行……” 陈枭这才收回目光,合上电脑起身,抬手推开门窗。 沈翊呆怔地抬头,看着对方眼中笑意渐深地俯视自己。 “还不起来?是想要我抱你回床上吗?” 话音一落,沈翊忙不迭地站起,朝床边走去,嘴里还念叨着:“你有病……” 两人一同回到被窝里,陈枭将电脑放在被子上,一只手搂着沈翊,另一只手搭在键盘上,视线停留在屏幕,偶尔还会侧眸瞥一眼身旁人的睡颜。 一开始,沈翊还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听惯“滴滴答答”的键盘声,没过太久就睡深了。 * 翌日,晨光熹微。 “滴!已签到——” 打卡机闪烁几下绿光,张钰佳的双手抱着黑色包包,几乎是垂着头看路,有气无力地去到自己工位前。 “佳佳姐……你这是……?”小吕涂睫毛的动作顿住,表情愣怔地看着身后的人。 也就一会的时间,张钰佳已经站在桌边,靠着桌板眯起眼睛,似乎在试图进行入睡。 “哎,你这是干嘛了?”旁边的同事推她两下,好奇地追问:“昨晚又通宵赶稿子了?” 耳边听见声音,张钰佳十分费劲地抬起头,结果脸上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立马将周围人吓了一跳。 “你这也太可怕了吧……”同事大惊失色,又不得不敬佩地举起大拇指,“原来你还真是工作狂啊?我真的信了!” 实际上,张钰佳的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压根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只能模糊看见几张熟悉的人脸在眼前晃来晃去…… “主编来了吗?”张钰佳的嗓子又哑又紧,十分艰难地找回一丝意识。 “来了啊,在办公室呢。”说完,小吕有些嫌弃地打量她过于憔悴的脸色,“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好歹也是报社记者呢……” 张钰佳向来捡着话听,前半句听清,直接对后半句选择性耳聋。她从包里拿出一沓稿子,然后又在众人极其震惊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杯子,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 同事彻底呆住了,茫然又错愕:“哎你!这是昨晚的吧?!” 一口透心凉的冷茶送进嘴里,苦涩疯狂弥漫,张钰佳这回清醒了,她把杯子用力一放,抬手狠狠地搓了把脸,眼神中带着视死如归,脚下的白色平底鞋愣是走出了国际红毯的气势。 办公室中死寂半分钟,不知谁在这时候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她是不是疯了?” 小吕笑得勉强:“可能……是吧?” 站在玻璃门前,已然是心跳如鼓,张钰佳捏稿子的力气越来越重,甚至还出现了皱巴巴的痕迹。 她用力瞪大眼睛,一鼓作气猛然深呼吸,又很快吐出,迅速调整好心态后才抬手屈指在门上敲了敲。 “主编?” 短短一瞬,里面传出声音。 “进来。” -------------------- 鱼:所谓的喜欢就是,连对方的影子都偏爱,陈枭认为呢? 第79章 他先表白的 办公室内,浓重的烟苦味扑面而来,张钰佳莫名有种眼睛被熏到刺痛的错觉 第156章 “主编,我这有份稿子需要你审核……”张钰佳将稿子放到桌上推过去,语气有丝小心翼翼的意味:“内容我已经精修过,目前是没什么问题。” 男人张嘴呼出一口白雾,伸手把烟头碾进旁边的烟灰缸中,转而翻开跟前的文件。 主编皱起眉,不耐烦地说:“采访稿也要我审核吗?” “不是……”张钰佳紧盯他翻看的一举一动,神色不自在地清嗓,“这是我昨天新接收的事件,还特意通宵……” 话还没说完,主编突然开口打断:“这什么?” 氛围突然转变得过于严肃,张钰佳的心瞬间吊起,紧张到浑身都在发麻。她一开口说话,声音都没稳住,隐隐发抖地重复:“是、是我昨天邮箱新接收的……” “你没搞错吧?我昨天交代你什么了?!”主编蓦地拍桌而起,手上攥着那份文件又狠狠地摔回桌面,瞪着她怒声道:“我让你配合小吕采访柯朗,你今天就给我递一份柯朗的负面新闻?” 张钰佳干巴巴地吞咽一口,欲言又止:“我……”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还能不能干了!?”说着,主编把文件愤然一推,抬手指着她的鼻子,“趁我现在没真的发火,赶紧拿着滚出去!” “我不滚!”张钰佳被吼得心里也冒火,抄起那份文件翻开,“我写的这份稿子没有任何问题!按流程也已经进行过精修,你是主编,我为什么不能上交给你审核?!” “审核什么审核?你脑子坏了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真是假,你作为记者能确保真实性吗?!” 张钰佳赤红着眼睛,嗓子吼得沙哑:“我当然可以确保事件的真实性!” 话音才落,主编似乎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日里老实本分的下属,竟然还敢和他大小声地顶嘴。 主编阴沉着脸:“张钰佳,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张钰佳咬着牙冷笑,已然气得头脑发晕,于是干脆抛弃所有顾忌,毫不犹豫地把积怨已久的心声吐露出来。 “难道就因为我普通人的身份,所以当初试用期才会长达半年吗?” “你怎么不去问问,外面其他的同事哪个不是半年!” 张钰佳质问道:“小吕为什么是两个月!” 主编又是一怔,表情错愕着说不出话,张钰佳也不等他反驳,继续说:“去年的地区宣传分明说好是小组合作,为什么小吕中途请假,后面的海报字幕还硬要加上她的名字?” “她那次到底做了什么?您当时为什么一定要我加上她的名字?” “对没错!我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记者,形象没到出镜要求!写稿不能署我自己的名!就连我画的海报都只能标记别人的名字!” “你还问我,我什么身份?”张钰佳深吸一口气,“那我今天告诉你!老娘不干了!” 说完,她猛地一拍红木桌面,手心被震得充血发麻,剧痛都没来得及感受,她扬手把脖子上的工牌给摘下。 紧接着,工牌被毫不留情地摔在桌面,与他摔文件的气势堪称如出一辙。张钰佳攥紧手里的稿子,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外面静得针落可闻,众人屏声凝息地听着争吵声,尤其听见掷地有声的“不干”二字,顿时都在心里默默为张钰佳捏了把汗。 张钰佳大步流星地回到工位,弯下身从桌底找到一个小纸箱,一股脑地把抽屉和桌上的东西通通扔进箱子里。 旁边的同事见状,没忍住出声:“你这是早有准备啊……” 张钰佳抬眸扫了眼临近的同事,淡淡道:“之前在公司通宵,用来装洗漱用品的……”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又心照不宣地落在小吕身上,后者脸色微变,硬是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地转过身,盯着电脑屏幕一语不发。 张钰佳对这家公司没有留恋,把东西整理完,只和平日有交情的几个同事打声招呼就坐电梯离开。 高楼之下的街道中车辆疾驰来往,她抱着沉重的箱子,独自坐在路边木椅,目光出神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调整心态片刻,张钰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陈枭的号码,接着拨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话筒传来声音—— “有什么事吗?” 这时,大风猝不及防吹来,张钰佳的长发直接糊了一脸,她抬手撇开凌乱的发丝,淡淡地说:“考虑第二个方案吗?我有个自己的账号,平时是用来发一些文化宣传片的。” 通话登时陷入沉默,张钰佳接着说:“那个账号运营三年左右,有一定的数据基础,如果用来发布你的稿子,肯定有点效果……” “是审稿不顺利吗?” 张钰佳苦笑一声:“我就没指望……” “没关系,通不过是意料之中。”陈枭的语气格外平静,“稿子的事你先放掉吧,我会另想办法。”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钰佳赶忙解释,“我不是不想管……” “谢谢。你已经帮很大忙了。”陈枭说,“但这件事,还是不应该牵扯你太多……” 张钰佳疲累地抬手撑脸:“陈枭我告诉你,我要是怕那些牵扯,我今天就不会拿着稿子去和主编叫板!” “我那天既然接了你的稿子,那我就会负责到底!你听见了没!” 第157章 通话中又是一阵死寂,直到传来一道轻微的询问。 “……你在跟谁打电话吗?” 这声音熟悉得简直一秒就能猜出是谁,张钰佳下意识抿住嘴不再出声,接着就听见陈枭回答:“跟一个朋友。” “是之前的室友吗?”沈翊疑惑道,“可我刚刚在阳台听着,像是女生?” 就在张钰佳着急忙慌地犹豫要不要挂断电话时,陈枭却已经平静地坦言:“嗯,张钰佳。” 沈翊:“……” 张钰佳:“……” “哦……你、你们聊。”沈翊没料到对面的人竟然会是张钰佳,也没料到陈枭会如此直白,于是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那你……打完电话过来吃饭。” 陈枭嗯了一声,转而解释道:“刚刚他在画画,我本来想出去接的。” 但没想到通话没开免提,却胜似免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沈翊听了个完整。 陈枭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沈翊时常瞥来的视线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起自己方才说的一大堆话,张钰佳内心尴尬地憋了半天,才发出声音:“额,是沈翊?” “是的。” “你们……住一起了?” “目前是的。” “他……”张钰佳彻底在风中凌乱,艰难地继续问:“你们……是一直都在谈?” 陈枭挺意外:“你知道?” “高中那时候就知道了……” 提及这件事,张钰佳顿时又觉得往事不堪回首,高中那几年根本经不起一点推敲和细想。 如若他们其中一人是异性,那恐怕都不用猜测便能看出,这无疑就是在恋爱,可偏偏所有人都局限于“性别”这道坎,因此才没人能发现他们之间那层隐喻的关系。 “所以……沈翊高二那会说喜欢的人……”张钰佳好奇地试探追问,“真的是你吗?” 不成想,陈枭思考半晌,语气有些认真地回答:“高二的话,那应该是我吧。” 张钰佳蓦然倒吸一口冷气:“我记得他还说过,是他先喜欢的……?” 陈枭出乎意料的有问必答:“嗯,他先表白的。” 震惊的话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张钰佳就听见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带着恼羞成怒的语气。 “陈枭,你有完没完?要聊出去聊!” “抱歉……” “抱歉……” 通话中同时响起对方的声音,张钰佳一愣,接着笑了笑:“行吧,那我挂了,今晚还是微信找你?” “看你时间,我随时有空。”陈枭刻意强调地重复,“这次谢谢你的帮忙。” 张钰佳笑意更深:“这句谢谢还是等事情办成了,让沈翊亲自来跟我说吧。” 陈枭:“一定。” 挂断电话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张钰佳疲惫地靠着椅背,怀里还抱着箱子,眼睛一颤一颤地逐渐合上。 不料下一秒,被冻僵的两边脸颊突然被轻轻捏了下,张钰佳条件反射地睁眼,而撞进眼中的是一张笑意温和的脸。 邓诗瑶站在椅子后面,缓缓松开她的脸,俯身微微歪着头,轻声说:“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大早上坐在这不回家?” “还能是谁的,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张钰佳见到她的瞬间,只短暂地惊喜一刻,紧随而至就是低落,“我今天离职了,我妈这回真要和我断绝关系了……” “没关系,工作可以再看看别的。”邓诗瑶迈步走到前面,抬手替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吧。” “你不觉得我很冲动吗?”张钰佳吸了吸鼻子,刚抱着箱子站起,随即就被对方接过。 “是挺冲动的。”邓诗瑶稳稳抱着箱子,手臂又伸向她,“牵不到你了。” 张钰佳便十分自然地贴近挽上,表情却有些委屈:“我不喜欢那家报社……” 邓诗瑶点点头,又赞同道:“那你离职是非常明确的选择。” 张钰佳反问:“那你干嘛说我冲动?” “这也不冲突,”邓诗瑶说,“你现在年轻,会做出冲动的行为,也是因为你有自己的想法。” 张钰佳并没有被完全安慰到,还恹恹地垂下头:“那现在好了,一时冲动上头,没工作我还怎么交房租、怎么生活……” 邓诗瑶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那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张钰佳的脸色由阴转晴,愣怔几秒后骤然回过神,高兴又激动地晃着手臂:“那我要睡你的房间!” 邓诗瑶被她摇得路都走不稳,还在开口回应:“可以的,你睡吧。” -------------------- 鱼:后续会留一点点地方解释佳和瑶怎么认识的。至于剧情点的延展,我以为我很快了,实则我慢如驴,主要经过再三改动,都始终觉得保持剧情完整性才算不留遗憾。 宝宝们可以再囤囤囤!本周一万字,后续还有两章! 佳佳:其实我真不知道(茫然)陈枭原来是个健谈的人…… 第80章 我成功了 巡回画展的前一天当晚,一则新闻文稿猝然从底层爆发,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迅速冲上各大媒体的头条,可不等众人追探细节,又立刻被不留痕迹地清除干净。 高楼平层的落地窗前,天花板悬挂精致的镂空雕花灯,昏黄暖色光铺在柔软地毯,柯朗站在城市夜景之上,眼眸低垂俯瞰下方络绎不绝的密集车流。 第158章 “柯少爷,公关部门已经采取紧急措施,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出发布者的有关信息。” 柯朗的嗓音低沉:“合作方给的回应是什么?” “他们……他们说……明天的画展照办不误,但是……”下属的态度犹豫,迟疑着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画展不误,那我的作品呢?”柯朗冷笑的声音很轻,充斥着不屑,“那群老头倒是会过河拆桥,当初收钱的时候一人一副嘴脸,这时候又收着不敢出声?” 压迫感瞬间犹如大山坍塌地压在身上,下属顿感浑身紧绷,不由自主地抬手擦了把额头冷汗,毕恭毕敬地解释:“柯少爷,目前那则新闻来路不明,一夜之间暴露在大众的视野里,主要是上面还有……” 还有柯朗将烟头扔进沈翊颜料盘的监控记录,甚至不止这些,包括以往做过大多事情都有被暗暗拍下,如今更是成为实锤柯朗恶行的铁证。 柯朗问:“有什么?” 下属顿时闭嘴噤声,意识到通话中的人正是脾性难以应付的大少爷,心里不禁懊恼方才的失言。 “柯、柯少爷,部门这边已经发布律师函……不如我们再坐等局势,看看是否会有……” 柯朗沉默地盯着暗沉的夜空,半晌才开口:“明早九点,我要见到我的作品一个不落地摆在美术馆中心。” 下属连连应声:“好的,明白……” 通话结束后,柯朗抬手摁住紧皱的眉心,接着忽然扯动唇角,露出森然的笑,低声缓缓道:“干得好啊……” “沈翊,你可真有本事。”他咬着牙,脸色看似平淡,手背的青筋却已经赫然凸起,语气里尽是压抑的愤怒。 诸如此类的状况早在上周就出现过,起初便有人将这件事告知柯朗,但他显然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这件事竟然会在这时候突然恶化放大,还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画家一则上心作品,二则是在意名声,如今这么一闹,对方此举分明是想把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况且任谁也不会想到,能够让这件被刻意压在底层的新闻,最后会因为一幅素描画骤然引发热度反转。 利用素描作品吸睛的办法,正是张钰佳纠结一宿后才想出来的,在如此紧迫的时间里,她赶忙找到黎嘉志,起初还抱着询问价格的心,想要尝试是否能将整幅画买下,不料却被对方的一串高价数字打回原形。 眼看着新闻的热度犹如北极雪地般冷清,张钰佳即将心死,以为自己要再次有心无力面对挫败时,得知这件事的陈枭却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后,将那幅《冬雨》完完整整地送到她手上。 意外之喜来得太快,张钰佳没时间追问,二话不说便开始重新调整文案与标题,又将作品的清晰全图上传做为事件封面。 在文章的末尾处,她思前想后还是再次增添一句。 ——公正就在眼前,我不再视若无睹。 事情经过几番洗礼,这一次的石子落海 ,引发的不再是平波涟漪。 尤其是得到百万热度的关注,自然避免不了会出现两方极端的讨论,有认同者步步紧追,质问所谓的柯大画家如此品行卑劣,却依然能够在圈内名声大噪;也有对此怀有质疑,认为这不过是无良媒体的编造,这些所谓的证据并不能令人完全信服。 面对铺天盖地的言论,张钰佳神色震惊又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一双疲惫的黑眼圈在下一刻喜极而泣,嘴里不断念着同一句。 “我成功了……” * 清早,美术馆的大门外被堵得水泄不通,前来观展的人只增不减,但大部分来此的目的不单只是为了看画,更多还是想见一见此时身负非议的画家到底是怎样的真容。 人流随着队伍渐渐进入到一层大厅,柯朗面无表情地站在左侧作品墙旁,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反复响起,持续片刻后,他才面露不耐地拿出接通。 “打给我干什么?”柯朗的语气不算好。 女人的声音平静:“你今天去美术馆了?” “那又怎样?我的画展为什么不能去?” “我不是让人告诉过你,你今天的画展行程取消吗。” “你说取消就取消?”柯朗彻底沉下脸,“婉清阿姨,我爸公司的事情忙完了?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操心我的事?” 朱婉清笑了一声,淡淡的语气不变:“我说取消,就取消。” 不容辩驳的态度虽不如平时面对工作那般强硬,但柯朗听完后,还是忍不住厌烦地皱起眉。 “……我早说过,别来管我的事!”柯朗脸色难看地看着手机,打算直接挂断一了百了。 就在这时,大厅中忽然响起惊呼声—— “这就是前些日子登上热搜的大画家柯朗之作吗!听说是国外名校毕业,现在亲眼所见,他的作品果然不一般啊!” 柯朗的表情一怔,不等反应,很快就又有人接话。 “那个被他长期霸凌的人会是同班同学吗?霸凌对方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嫉妒对方画技比他厉害?还是另有缘故?”紧接着,躲在人群之中不断发出质问的男人忽然举起手里的摄像头,对着墙上的作品摁下连拍。 “你胡说八道什么!”柯朗大步急促地迈过去,冷着脸伸手指向那个黑衣黑裤的男子,“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男子的嘴里还在滔滔不绝,不料衣领骤然被一只手攥住拎起,顿时开始慌道:“你谁啊!赶紧松开!难道是想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动手打人吗!” 第159章 人潮拥挤中不断地推搡,纷乱间稍不留神,沉重的摄像头忽然措不及防挥过来!坚固生硬的铁角砸得太狠,肩膀硬生生抗下后瞬间剧痛无比,柯朗不得不卸了力气松开男子,接着退后几步弯下腰,抬手捂住肩膀。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半晌缓不过神,朱婉清的声音还在不停传出—— “柯朗,发生什么了?” “你现在立刻离开画展,听见没有?” “今天肯定会有记者去美术馆,就算你执意要继续办展,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好处,连这点事都不明白吗?” “我让你别管我!” 一声低吼后,鼻息间忽然闻到浓厚的血腥味,柯朗愣怔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从肩膀处不断滴落到白色地砖的血珠,接着很快便汇聚成小血泊…… “快叫救护车!这里有人受伤了!” “这人不会就是那个柯朗吧?他今天居然还敢来画展!” “大家刚刚可都看见了!这平时谦虚有礼的画家柯朗竟然公开在画展打人!” “分明就是这个柯朗先动的手!大家现场亲眼目睹!可不是我们瞎编乱造!” 柯朗咬紧牙关,手上死死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眼神凶狠地盯着男子警告:“你再多说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现在外面说这些的又不止我一个!你有本事就去撕了所有人的嘴!” “难怪他以前在学校就劣迹斑斑,原来新闻上写的都是真的!” 人群被三言两语引发骚动,一众保安神色匆匆地握着警棍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极其艰难地疏通堵塞,直到良久后才发现早已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柯朗。 “经路人爆料,在今早十点,处于市中心的美术馆画展发生一起斗殴事件,现受伤者已送往医院救治……” 手机里还在响起女记者的声音,沈翊坐在画架前,转头瞥了眼放在置物架的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经过打码处理,但依旧能够看见血色模糊之中,那张分外眼熟的脸。 他伸手划走后收回目光,女记者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阳台彻底安静下来。 又是静谧良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故作心平气和地继续画完,于是将画笔往小桶一扔,站起身拿手机想要给陈枭打电话。 可翻遍通讯录,沈翊才迟钝地想起他从来都没留过陈枭的联系方式。 距离陈枭出门已经三小时,说长不长,可这次没有留下去哪的纸条。 他也无从去追问陈枭的去向,更不清楚陈枭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不知何时冒出头的恐惧忽然瞬间蔓延疯涨,极度的不安趁虚而入,几乎要将他最后防线击溃。 适才那张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仍在脑海反复浮现,不管他如何试图转移亦或者挣扎,都无法抹去那道深刻的记忆。 逐渐的,眼前开始不断地出现转瞬即逝的幻觉,只要目光有哪怕一瞬落在地面,他便会清楚地看见倒在冰冷血泊中的,并非柯朗,而是他自己。 -------------------- 鱼:陈枭,你出门是不是忘记给你对象留纸条了。 (后面还有一章,大概明天发,啵啵啵啵啵) 第81章 我好像生病了 咖啡厅内,侧窗末尾的位置,女人一身干练的黑红西服,神色散漫地坐在木椅,目光从窗外收回,又缓缓落在对面——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朱婉清双手环在胸口前,视线不带任何遮掩地打量他。 陈枭面色平静,淡淡道:“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的见面可以在更早前。” 朱婉清挑眉一笑:“现在也不算晚。说吧,你这段时间费尽心思要见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为了沈翊。” “我知道。”朱婉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陈枭话语简短道:“我为了两件事。” “想提要求的话,两个是不是太多了?”朱婉清提起唇角,语气掺着几分嘲弄,“人在年轻气盛时最不会审时度势,但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陈枭抿着唇,保持着一语不发。 朱婉清当他这是有所动摇,接着说:“我看过你的资料,能考上g大的无一不是前途无量,比起沈翊那一塌糊涂的人生,你可好太多了。” 陈枭冷冷开口:“他的人生原本会比我的更好。” 朱婉清:“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按理说是咎由自取。” “当初是我逼着他学画画的吗?是我逼着他打架的吗?是我要他成为一个性取向怪异的人吗?” “你认为,这一切拜谁所赐?” 陈枭神色自若:“您就是用这些话,让沈翊变成今天这样的吗?” “……”朱婉清一怔,回过神时才觉可笑,“他当初要是听我的,绝不可能会有今天的局面。” “那您不应该养孩子,应该去养宠物。” “我就是养条狗,它也该对我摇尾乞怜吧?”朱婉清彻底露出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况且,你能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我所有能拿出来的,都会双手奉上。” “包括你的前途?” 陈枭丝毫不乱,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包括柯朗。” “今天谈不妥没关系,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说着,陈枭与她目光相接,随即缓慢地直起身,相隔一张桌子的距离渐渐靠近,“我相信,最先受不了的肯定不是我,对吗?” 第160章 一轮短暂地交锋对峙,朱婉清微微皱起眉,嘴角的笑意不减:“那就说说吧,到底是什么要求值得你这么舍弃一切。” 闻言,陈枭只在心中浅浅地松口气,回答道:“把从他身上拿走的,全都还给他。” “你是说钱?”话音刚落,朱婉清拿起身侧的包包,从里面找到一张暗红色的银行卡,放到桌面后说:“他转的每一笔,都在这个账户里,密码是他的生日。” “钱都在你的手里?”陈枭心生困惑,他清楚地记得徐樾泽说过,这笔钱分明是落在了柯朗的手里。 但朱婉清明显不愿意回答,干脆无视他的询问,又继续说:“第二个要求。” “我要柯朗从此以后,绝不能出现在沈翊的眼前。” “他不会听我的。” “那就让他不得不听。” 朱婉清蓦地失笑着摊开手,对这轮的谈判似是有几分无奈,答非所问地说:“我是真不喜欢小孩子。” “也包括沈翊吗?”陈枭下意识问了一句,话落后才意识到对方也许并不会回答,便没再追问。 然而朱婉清却因此陷入沉思,她缄默不语地再次瞥向窗外,仿佛在回忆着过去。 这么多年来,她的记忆中除却花费在工作上的时间以外,好像也有一个很小的身影占据她了生命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对她而言,已经算是很多。 小时候的沈翊,刚学会走路就固执地踉踉跄跄走向她,即使中途屡次摔倒也不会哭喊,只因为她再三强调过不允许他发出任何吵闹的声音。 沈翊自小就很听话,一直都十分顺从也不哭闹。在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会踩着凳子,握住锅铲做出能下肚的西红柿炒鸡蛋。 直到此时此刻,朱婉清终于恍然记起。 ——原来那份永远都因为没时间吃而被推拒的晚餐,是西红柿炒鸡蛋。 也是沈翊为她做的第一份菜。 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小孩,从始至终都认为小孩不过是拖累女人一生的害虫。当初生下沈翊,也是她太过愚蠢才会犯下的错误。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生下沈翊,就可以重获自由,所以生下他也只是为了抛弃他。 直到在病房中几次三番因疼痛惊醒,她只能绝望又无助地窝在床上时,却有一只瘦小无力的手颤颤巍巍去握住她的尾指,宛若羽毛般的力度,很轻地晃动,毫无意识的行为却像是在安慰她。 后来,她开始把孩子留在身侧,等夜里的时候就安静地看着他睡相乖巧的模样,心里却莫名觉得似乎格外讨喜。 但这一切,朱婉清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她像是悬在天秤的平衡中心点,既无法彻底抛弃沈翊,却也做不到对他显露一丝的喜爱。 她从不告诉沈翊,她从未真正厌恶过他。 直到今时今日,她也不会再将这些说出。 “让一切到此为止吧。”朱婉清拉上包包拉链,缓缓起身,一改最开始冷漠的语气,神色反而有些怀旧地说:“很久没见过陈老师了,你回去记得替我问个好。” 陈枭刚拿起银行卡,闻言动作一顿,表情略显迟疑地抬头,恰好望见女人正温和地对自己笑着。 “说起来,你跟你父亲一样聪明,看来他把你教得很好。”朱婉清说,“言尽于此,大家从此后会无期吧。” 犹豫片刻,陈枭攥着手里的卡,轻点头淡然道:“也祝您往后一切顺利。” 临近傍晚,在回去的路上时途径一家馄饨店,陈枭这才想起出门时,沈翊还在睡午觉,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 陈枭拿出钥匙开门,连同转动钥匙的幅度都刻意控制,尽量降低发出的声响。 铁门被缓缓推开,屋内却漆黑昏暗。 陈枭最先见到阳台紧闭的门窗,连窗帘都被拉出来遮光,接着才转头瞥向床上,就见床上鼓起的一团在紧贴着墙壁。 “还在睡吗?”陈枭把馄饨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床边,伸手去扒拉被子,“沈翊,要不要起来吃点……” 话没说完,空气中猝然响起轻微的一声抽泣,陈枭听见的瞬间便愣住,没等反应,随即就感觉手里的被子在抖动…… 准确来说,是被子里的人在抑制不住地发颤。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陈枭的呼吸一滞,不再做犹豫和思考,直接加重力气把被子扯开。 沈翊这次没有反抗,在被子掀开的下一秒便坐起身,蓦然伸手去胡乱抓住陈枭的肩膀,犹如高空坠落时抓住唯一的救命绳索。 “你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他宛若失去清醒,嘴里语无伦次地说,“让一切过去吧,就那样算了吧……我不在乎。别再让我想起那些事了……” “我真的不在乎了……”他眼眶通红,泪水零碎滴落,手里攥着陈枭的衣角,语气恳求:“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陈枭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擦掉满脸泪水,“是不是刚刚睡觉做噩梦了?”说着,陈枭又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现有发热的迹象,说明并不是感冒。 不成想,这个问题会让沈翊赫然浑身僵住,他双眼含着泪,哽咽半晌才发怔地喃喃自语:“我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生病,你很好的。”陈枭安慰他,“午睡都容易做噩梦,现在醒过来,都会没事的。” 第161章 “我好像生病了……”沈翊置若罔闻,失了神般地重复:“我生病了。” 陈枭蹙着眉看他一副失魂落魄,脑子里还在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沈翊下一秒就猝不及防扑过来,继而低下头发了狠地咬住他脖子。 剧痛令陈枭下意识做出举动,条件反射与理智骤然对抗,陈枭率先抬手回抱住他,极致的冷静让力度仍旧维持着温柔。 “你不是生病,你只是太想我了对吗?”陈枭忽略脖子上的疼痛,侧过头在他耳边细声细语,“我想起来了,是我没留纸条对吗?怪我不好。” 提及这件事,陈枭不禁又开始后悔,要是出门时未曾疏漏,倒也不至于让他如此不安。 此话一出,沈翊终于停住紧咬不放的举动,以非常缓慢又迟疑的速度松开伤口,滚烫的眼泪让他渐渐恢复清醒。 “骗子……”委屈的哭腔使话音断断续续,沈翊低头抵着陈枭的肩膀,他嘴里是很重的血腥味,同时还感到一阵心如刀绞。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他对方才一时的冲动感到无措,在自顾自念了几遍抱歉后,他又试探地凑近陈枭脖子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亲了亲。 “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陈枭摸了摸他的后脑,不断安抚着,“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 “我生病了……”沈翊哭着说,“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生病……” “我们走吧……我真的不要留在这儿……”沈翊抬起头,很可怜地看着陈枭,“我们走吧,求求你了……” 反常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深夜,放在边上的馄饨冷到结了一层白色的浮油,陈枭好说歹说都没能哄劝他吃进一两口,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把他拉进被窝里,才算有了片刻的安分。 沈翊没睡着,手里还在抓着陈枭的衣角,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流出,又滑落进鬓边的发丝里。 他不轻不重地捏着陈枭的手指,一边发问:“我真的只是做噩梦了吗?” “嗯,应该是这个梦太长,所以把你吓到了。”陈枭说,“睡醒过来,都会好的。” “陈枭,我是不是很麻烦啊?”沈翊数不清第几次问同样的问题。 陈枭依旧十分耐心地回答他:“不会的,一点也不麻烦。” “我知道我很麻烦。”沈翊抬眼看看陈枭的脸,鼻尖的酸楚更重了,逼得泪水更加汹涌流淌,“其实,从来都没有人愿意这样对我。” 陈枭却笑了笑,低头在他眼角落下一吻,淡淡地说:“那还好,我是第一个。” 沈翊呆呆地看着陈枭脖子上的伤口,隐约能看见一抹暗红的印子,他伸手过去碰了碰,又立刻收回手进被子里。 他问:“我真的只是做噩梦吗?因为做噩梦就会害怕……害怕的时候……就会伤害你吗?” “是啊,你一害怕就会咬人,还咬得很痛,”陈枭垂眸看着他,说:“下次还要这样吗?” 沈翊轻轻摇头:“不这样了。”接着,他又问:“你还疼吗?” 陈枭深吸一口气,像是感受片刻,才皱着眉说:“挺疼的。” “对不起……” “说错了,不是说这个。”陈枭只揉揉他的头发,“还记得要跟我说什么吗?” 沈翊伸手擦掉眼泪,嗓音沙哑地说:“我爱你……” -------------------- 鱼:知错能改的小沈,擦掉眼泪继续超爱。 第82章 你舍不得什么? 美术馆一事在网上不断发酵,舆论的压力日渐加重,致使画展后续的开办也受到极大影响。当柯朗还在医院休息时,朱婉清亲自出面将他所有的合作一一进行单方面解约,并提前预定前往英国的机票,若不出意外便会在下周离开临沣。 如此一意孤行的行为,毫无疑问让柯朗彻底发怒,他得知此事后,当即在病房中闹翻了脸。 他不顾手背还扎着吊针,猛地起身扬手将桌上的饭盒打翻,又抬起猩红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她:“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凭什么擅自把我的画展取消!” “到底还要我说几遍?你根本没必要在这里跟他们白耗。”朱婉清的右手指间夹着白烟,薄薄的雾在她脸上徘徊又散开,迷迷朦朦间遮得一张鲜艳红唇格外冷艳。 她又慢吞吞吐出一口雾,眯起眼垂眸打量他被绷带包扎的肩膀,半晌才语气漠然地缓缓说:“有时候真怀疑,他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蠢货。”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手背上的针眼还在不断流出泊泊鲜血,很快就将被角浸湿。柯朗对伤口撕裂的疼痛置若罔闻,握拳狠狠砸在床板,大骂道:“不过是我爸不知从哪个阴沟里带回来的贱女人!你有什么身份插手我的事!” 闻言,朱婉清脸色不变,淡漠的眼神却骤然冷沉,她抬步的动作很缓慢,红底高跟鞋落在地面发出细微的响声。 柯朗微微一怔,还没等再开口,那根白烟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他脸侧,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瞬间泛起的热度还带着针扎般刺痛,柯朗浑身僵住没敢妄动,表情震惊又错愕地看着朱婉清。 “你好像搞错了。”朱婉清抬起指尖搭在烟上,很轻地敲了敲,熄灭的烟灰赫然碎裂,零零散散地飘落,坠落的烟灰沾在他脸上。 朱婉清说:“我们之间谁的需求更大,谁就必须落于下风。” “那也一定是你……” 第162章 朱婉清忽然笑得肩膀轻抖,她把烟挪开,摁在桌面上,瞬息间灼烧出一个焦黑的印子。 她极其嘲讽地温声说:“你也就只能被他养着玩玩过家家了。” 柯朗恨恨磨牙,轻蔑地嘁声道:“在这跟我摆什么谱……!” 话音刚落,病房中响起敲门声,柯朗下意识顺着门口看去——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小柯。” “爸,你怎么来了?”柯朗目视男人渐渐走到病床前,接着十分自然地抬起手,如同体贴的丈夫般,动作温柔地扶上女人的腰。 “这几天辛苦你忙前忙后了,因为小柯的事情,给你添不少麻烦吧。” 直到男人的出现,朱婉清脸上的冷漠才退去几分,抿唇笑着回答:“不要紧,都是几个小孩子爱吵闹而已。” 男人无奈一叹:“是我对小柯疏于管教,现在还让你左右为难。” 朱婉清笑而不语,柯朗在旁却看得来气:“分明是这女的……!” “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婉清阿姨说话的?”男人皱着眉,加重语气训斥:“现在给婉清阿姨道歉。” “我凭什么!?” “你要是不道歉,回英国后也不用再想着办什么画展了。” 柯朗顿感心中一梗,呆滞地看着平时极为纵容的父亲,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皱眉冷言冷语,他难以置信的同时,更多是愤怨难平。 病房中僵持良久,眼看朱婉清并没有开口缓和气氛的意思,这段紧绷的死寂才终于被柯朗的声音打破。 他彻底黑着脸,偏头极不情愿地说:“对不起……” 男人肃然的脸色有所缓和,转而对朱婉清说:“小孩子没大没小地闹腾,你别跟他介意。” 朱婉清:“只是小事,我都已经解决好了。你下周不是也要回英国吗?我们一起吧。” “也好。” 此时此刻,柯朗低垂着头凝视被血染红的被角,心里既是毛骨悚然,亦是难以置信。从小到大在他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已然排在第一位,眼下目睹他竟会为了一个外来的女人,不顾他的感受,甚至还为此出言呵斥…… 他不明白朱婉清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不是豪门世家,更没有能拿出手的背景和实力,他实在难以理解父亲到底为什么非要去迁就这样的女人,还甘愿陪演这么一场虚伪至极的戏码。 这就如同朱婉清也难以理解,柯朗明明出生在如此优越的家庭中,却被惯养成这副成事不足又愚蠢至极的性子。 从始至终,朱婉清不过是看中男人的身份地位,她那段堪称“噩梦”的过往,只能利用这种方法才能遮掩亦或抹去。 男人则看中她清醒独立的性格,同时也更需要她在职场之中游刃有余的精明,目的也只为利益于自己的公司。 两人的关系看似平等,实际上,只有朱婉清才是那个能随时抽身的人,她若是不满,随时可离开换人。 可男人却难再找到能够承担他“完美贤内助”的女人。 * 光是收拾租房的东西就花了一个早上,沈翊打包好一整个行李袋的画材,其余衣物还得另外压缩处理,连带着陈枭的那几件衣服也一起塞进去。 至于阳台的那盆花,他坐在边上盯了很久,心里却不知该怎么处理。 按理说,他并不喜欢麻烦,这花不是不能送人,徐樾泽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再不行就干脆扔掉…… 但最后,陈枭替他找了家稳妥的快递公司。 陈枭拿着剪刀修剪完过长的枝叶,接着撕开透明保护膜小心翼翼地将整盆花围住。 沈翊沉默片刻,忍不住发问:“大不了过去重新买,再养一次也不是不行,这么寄来寄去不麻烦吗?” “你把它养得这么好,扔了我舍不得。” 沈翊感觉有些好笑:“这是我的花,你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陈枭话说一半却又顿住,怀里抱着花盆,抬眼望向沈翊,像是在看本该说出口的答案。 陈枭的目光意味很是明显,沈翊的笑意渐渐平淡释然,随即伸手隔着保护膜摸了摸白色的花苞。 退租手续是陈枭陪他去办的,行李大部分通过快递邮寄到g大附近一个居民小区。 沈翊看见陈枭写上的地址时,还好奇问过是不是搬家了。陈枭说没搬过,那是他大二时在外租的房子。 明明都住宿舍了,还要租房子?沈翊的心里挺纳闷,但没再追问。 把一切收拾完,房子这才算彻底空下来,沈翊亲眼看着这间窄小又破旧的房子,从一开始的空荡冷清到今天这副模样,他不禁百感交集,仿佛犹在梦中似的毫无真实感。 很早之前,他倒是想过很多种离开的方式,可从来没料到会是今天这种,居然是和陈枭一起离开。 机票订在下午,前往机场的路上格外安静,沈翊坐在车后座,沉默地看着窗外风景一幕幕流走,逐渐变换到他不再熟悉的道路。 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沈翊不由自主想起几年前的场景,与此刻相似,却又好像找不到相似之处。 当年他为陈枭离开阳城,如今却又再次为陈枭离开临沣。 人的一生短暂,前半辈子都在颠沛流离,也许这一次的离开,再试着往前走就是安定。 第163章 抵达机场时,沈翊还在梦游,全程心不在焉地跟在陈枭身后,直到纷杂吵闹的机场中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在笑着喊他的名字。 沈翊茫然地回头,视线在拥挤的大厅中环顾一圈,半晌后,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正准备继续拉着行李箱迈步。 不料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多了几人的声音,也是在叫他—— “傻子,往这儿看啊!” 沈翊蓦地抬头,循着声音往前看,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站在一起的四个人。 徐樾泽、黎嘉志、张钰佳,还有…… 沈翊凝视末尾的长发女生,很快就想起一个名字。 ——邓诗瑶。 “怎么了?也不记得我?”邓诗瑶朝他展颜一笑,“好歹也是老同学,要走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沈翊愣了很久,才懵然地找回声音:“记得。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 “那你想到我会来吗?”黎嘉志笑着打趣,“不会前脚一走,你就真要把我拉黑删除吧?” 沈翊无奈地一笑:“我真的不会……” 黎嘉志略感满意地上下打量他:“不会就行。不枉我午觉都没睡,转头被樾泽拉过来送你。” 徐樾泽毫不留情地揭穿:“是你自己非要跟来。” 几人顿时起哄调侃彼此,沈翊笑意淡然地看着他们打闹,这时陈枭拽了拽他的尾指,偏头低声提醒:“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话?什么话?”沈翊微怔,目光从徐樾泽渐渐移到张钰佳的身上,接着顿时恍然。 他确实欠了一句话没有说。 “张同学……”由于太过紧张,沈翊的声音止不住变调,他咽下一口冷气,抬眸与张钰佳对视。 他尝试调整语气,才声音微低地开口:“谢谢你。” 话音刚落,张钰佳不免也有些愣怔,待她回过神便摆摆手,表情蛮不在意地“害”了一声,说:“这有啥谢的,我好歹也是记者,做那些事也不过是对自己的职业负责。” “当然了,能帮到你……别人!也挺不错的,”张钰佳扯着嘴角,故作轻松地笑说:“虽然我现在饭碗都没了,但是起码我过得比以前舒坦很多! ” 听见后面那句时,沈翊的笑意僵在脸上,显然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思索片刻,沈翊在这短时间想不到任何能弥补的,只能说:“抱歉……” “不关你事,我早就看报社那个主编不顺眼了!肥头大耳的臭猪!以后别再让我遇见他!”说着,张钰佳还愤愤地虚空晃了一拳。 这一举动把众人都逗笑了,黎嘉志又开口接话:“饭碗没了好说啊,赶紧叫沈翊赔你一个呗。” 我怎么赔——沈翊险些脱口而出这句,好在硬生生忍住,继而目光困惑地看向黎嘉志。 黎嘉志解释:“易帜少了个人,你找人填补空缺,这不是很正常的离职流程吗?” 张钰佳先是不明所以,直到听见这句话,才顿悟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去易帜替补沈翊的位置吗?!”张钰佳震惊不已,抬手捂着嘴又惊又喜:“我可以去易帜!?” “啊……那不好吧?虽然我以前也是美术生,但其实我的专业不是……”张钰佳一边左右为难,一边暗暗窃喜地自言自语起来。 在她不断建立美好想法时,黎嘉志无情打断:“想多了。易帜不缺画师,只是缺打杂的。” “……什么?”张钰佳又一次陷入茫然。 “怎么样?”黎嘉志挑眉,语气还有几分得意,“这回要不要黎哥做个人情?” 沈翊:“能吗?” “能啊。”黎嘉志得逞地加深笑容,“只是以后还有新画,先让我过过眼呗?” 话音落地,沈翊顿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接着问:“你要几幅?” “这小妹妹和我也认识,给你算个友情价吧。”黎嘉志说,“三幅。但是按四六分。” “成交。”沈翊的话音一顿,目光一转瞥向在旁激动难抑的张钰佳,沉思过后再次重复:“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的帮忙。” 场面莫名向着煽情转变,张钰佳见惯他冷漠的模样,今日难得见到这副格外不同的态度,倒是新鲜得很。 这回轮到张钰佳有些不自在:“不用谢我。我只不过是做到了当初不敢做的事情。” 沈翊并不知情这件“当初不敢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就在此时,众人的交谈猝不及防被播报声打断。 ——他们该准备过安检了。 旁观许久的陈枭终于开口,低声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翊眼前四人的模样一一记下,然后摇摇头:“没有了。” 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结尾,今日就是沈翊与他们的结尾。 众人又是一轮简单的告别后,黎嘉志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最后还是没按耐住扬声大喊:“落地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啊!” 沈翊的脚步没停,背对着扬手一挥,示意自己听见了。 最后,各自的身影全都逐渐消失在人海中。 送别后,大家走出机场,先是徐樾泽的电话响起,他拿出一看,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坏笑,然后走到马路边才接通。 “喂——”徐樾泽懒散地拖着嗓子。 通话那边不知为何安静十余秒,紧接着就传来怒吼声:“徐樾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 第164章 徐樾泽早有防备,他特意把声音调低又挪远屏幕,心情极好地听着对方气急败坏的大骂。 “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光凭那篇乱七八糟的新闻,怎么可能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大!你给我说话!!” 闻言,徐樾泽才不慌不忙地低头,凑近手机说:“柯少爷,喜欢上头条吗?” “好的很!你这是明摆着要跟我作对了?”柯朗气得冷笑,再次质问:“我和沈翊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说话!” “搞什么鬼啊?”徐樾泽慢吞吞地说,“搞你这个鬼吗?” 通话又硬生生静默良久,柯朗宛若被这句厚颜无耻的话惊吓到,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反驳,或者说是不敢反驳。 “……你这个疯子!!”这句大吼犹如从嗓子里强行挤出来的。 “滴!”通话蓦地挂断。 徐樾泽十分满意地看着屏幕上那行五分钟通话记录,然后动动手指,把这个号码第无数次扔进黑名单中。 他悠哉地抬起头,正准备叫上黎嘉志回工作室,结果下一秒就恰好撞上对方错愕又复杂的眼神。 黎嘉志明显也被那句调笑的话雷到,语气难以言喻地说:“不是我说,你这也太恶心了吧……” “我恶心什么?”徐樾泽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们思想龌龊。” 黎嘉志不禁眉头紧锁:“那你也不至于……对柯朗都能说出这种话吧……” 相识多年,徐樾泽向来嘴上自由,从不把门,尤其总喜欢冷不丁冒一句不着调的浑话,每次都听得黎嘉志耳朵难受,内心更是受到重创,恨不能直接买把锁给徐樾泽挂嘴上。 “黎哥,按你刚刚的意思,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开始谈薪资了?”张钰佳满怀期待地搓着手,“不过在这之前,我能不能问问沈翊的薪资是多少啊?会比我高很多倍吗?” 黎嘉志本就心烦气躁,这会更是被追问得没脾气了,于是礼貌一笑,说:“我回去再和你谈。” “现在就透露一点嘛,我好歹也是沈翊介绍进来的吧,那我是不是也能有点‘特殊待遇’啥的?”张钰佳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兴奋,“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每天画画,然后挂在易帜?哎哎哎!我的作品也可以挂进去嘛?其实我也可以画的!” “等回去我再看看你的基础。”黎嘉志拉开车门,让出位置,并做出请的手势,“现在不管是什么问题,请跟我回去再谈,好吗?” “好的好的!” 张钰佳笑嘻嘻地立刻弯下腰,一溜烟钻进车里。 -------------------- 鱼:学长,你别吓死直男了。 (这期榜单一万,后面还有五千字,贝贝们跟我一起囤囤囤!) ==================== # 春冰 ==================== 第83章 刚好给它泡澡 g市。 距离年末仅剩两周,拖延已久的实验报告搁置在电脑中,数据内容的进度连一半都不到。 飞机落地的第二天清晨,一通电话打来,只睡了六小时不到的陈枭被催促着回校处理堆积的报告。 沈翊醒来时身边已然空无一人,他伸手覆在空落落的位置,如同感受着那一片的温度逐渐变冷。 床头边的柜子上如常留下便利贴,陈枭简单地留了几句话,无非就是督促他醒来一定谨记吃早餐之类的。 看完后,他把抽屉拉开,伸手把便利贴扔进去,接着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房子约莫五十平米左右,室内设计是温馨原木风,地面通铺浅棕色木地板,但似乎没什么久住的痕迹,一眼看过去,屋里的家具都挺少。 墙面左侧是一个三米高的玻璃柜子,里面放的奖牌和一些物理专业书籍。 独自在房里逛了一圈,沈翊发现厨房算是整个屋里最空的地方,别说锅碗瓢盆,连根筷子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洗漱完就去客厅的沙发坐下,正打算点个外卖凑合,结果刚打开外卖定位,屏幕上骤然一黑,随之跳出通话提示。 ——是个陌生号码。 沈翊盯了三秒,指腹落下滑动接通。 沈翊往后靠着,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很快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出。 “睡醒了吗?” 沈翊仰头望着天花板,毫无情绪地说:“没有。” 陈枭一顿,问道:“起来有看到纸条吗?” “看见了。” “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便利贴的末尾确实留了号码,还顺带嘱咐过睡醒要第一时间打电话。只不过沈翊选择视若无睹,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就扔进抽屉。 沈翊把手机移到眼前,沉默片刻,有些埋怨似的开口:“你总是在我睡着的时候走。” 听见这话,陈枭显然怔住,紧接着解释道:“你不是在睡觉吗?” “你不能叫我吗?” “那不是吵醒你了吗?”陈枭说,“你本来睡得就不多,平时还总犯困。” 沈翊撇撇嘴,想说些什么继续反驳,可又觉得这个话题再这么纠缠,就显得格外矫情。 他声音很低地嗯了下,算作结束话题的回应。 “那这次存我的号码了吗?”陈枭问。 “没有。”这倒是提醒沈翊,他放下举在耳边的手机,在屏幕上潦草点几下,给号码标上备注存进电话薄里。 “那能不能再加个微信?”陈枭的语气很轻,嗓音温和地像是打着商量:“这么久了,一直都没加回来呢。” 第165章 主要还是因为陈枭这段时间一直对他寸步不离,基本去哪就得跟到哪,两人这么紧密地粘在一起,一时间自然也不会想到还需要留什么联系方式。 但沈翊的心里还堵着气,一语不发地晾着陈枭好一会,随即才松口:“我加你吧。” 陈枭赶忙接话道:“我加了,你通过一下。” 话音刚落,屏幕上方果然弹出一条信息横幅,是好友申请。 沈翊摁下同意,紧接着再弹出一条视频申请。 申请的信息接二连三,沈翊本来还想继续闹别扭,不成想这份犹豫根本没撑过半分钟,心里就已经按捺不住要妥协, “不能接吗?”低沉的声音响起,陈枭用极其平淡的语气缓缓说:“早上出门急,我还挺想看看你的……” 沈翊欲言又止:“也——”也不是不行。 “不会很久的……” 陈枭还在吞吞吐吐地说话,沈翊就已经不带一丝犹豫地点接通。 屏幕上很快出现两个摄像头框,一大一小地框着两人。 沈翊缩在沙发侧边,面无表情地攥着手机,只见陈枭穿着白色防护服,后面则是镶嵌在墙壁中的玻璃幕镜,但由于是反光的,并不能看清镜子后是什么。 四目相对的时候,陈枭见他仍旧板着脸,薄薄的眼皮低垂,左眼下方是那颗颜色浅淡的小痣,这副安静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窝在沙发睡着。 陈枭不由自主地抬手擦擦屏幕,想要擦擦他总憔悴疲倦的脸,也想替他顺顺翘起来的那撮头发。 陈枭问:“在干什么?” 沈翊只露出半张脸,不动声色地将陈枭的框调到最大,才神色自若地回答:“这不是在和你打视频?” “今天不想画画吗?” “看情况,有时间的话。”忽然提及这事,沈翊困惑地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好久没见过你画画了,”陈枭抿了抿唇,隔着屏幕眼巴巴地盯着他,“我想看你画画,可以吗?” “画画有什么好看的?”沈翊轻皱起眉心,“那些笔刷估计都得洗洗,今天可能……” 可能是不太行,要是今天洗笔刷,起码也得等明天才能用。 “不然我一会回去的时候,路上再买点?” 沈翊摇摇头:“犯不着,我画材还很多。” 那天在出租屋随便整理,都能收拾出一大袋的画材。要说沈翊这几年来节俭倒是不假,但偏偏买画材这件事是个例外。 毕竟收集大牌颜料盘的爱好非常烧钱。 想到这里,沈翊默不作声地和陈枭对视僵持,最终他先败下阵,略显无奈地木着脸,表情还有点不情不愿:“你烦死人了……” 话说完,他起身去卧室,推开门进去后走到角落里,弯下身半蹲,伸手把地上的行李袋抓来,“刷”地一声拉开拉链。 手机被放在脚边,沈翊低头在包里翻找笔刷,嘴里还嘀嘀咕咕:“你真是有完没完?就要给我找事做……” 三十几支笔刷用皮筋捆着,沈翊拆开封口袋,松开皮筋后挑了几支不那么炸毛,算比较干净的笔刷。 “你要看色彩还是素描啊?”沈翊问完,又低头继续找炭笔和素描纸。 然而半晌都没等到回应,沈翊拿出一盒炭笔,回过头瞥了眼脚边的手机,却见屏幕上不知何时便已空无一人…… 视频没挂断,只是陈枭人不知去了哪。 等到十分钟后,陈枭再回来时手上抱着一沓厚厚的报告,低头对着屏幕说:“刚刚同学叫我。” 沈翊蹲累了,干脆靠墙坐在地上,“你很忙吗?” “最近应该是会有点忙——” 陈枭的话还没说完,另一道声音蓦然传来打断:“师哥!报告补完了吗?要不要一块去找教授啊?” 陈枭的表情一顿,抬头往前面看:“等下就去。” “我们一起啊。” “不了,我这还有事。” 说完,陈枭另只手拿起手机,移到跟前:“你是不是去拿画材了?今天可以用吗?” “哦……”分散的注意力被拉回,沈翊迟钝地回答:“有的刷子应该还可以用。” “我应该要晚点才可以回去,等下给你点外卖记得出去拿。” 沈翊:“不用。你先忙你的吧,挂了。” 陈枭提醒他:“那你记得给我发消息。” 左一句交代,右一句叮嘱,沈翊这回真听倦了,无可奈何地笑着说:“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密了?” 得以见到他那双眼睛终于弯起来,连带着那颗小痣也动了动,陈枭好似达到目的般放下心,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说:“好,那我先挂了。” 结果这边通话刚结束,陈枭的信息就紧随而至。 【cx:好多报告(>_<),想回家找你。】 【y:我把笔刷洗洗,明天就能画。想看什么?】 【cx:想看你画花。对了,早上我出门的时候给花浇过水,你等会别又给它浇一趟。】 【y:原来是你给它浇的,我以为昨晚下暴雨呢。】 【cx:是我浇多了么(>_<)?】 【y:不多,刚好给它泡澡。】 “师哥,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陈枭渐渐敛起嘴角的笑意,将手机装进口袋。 男生小跑跟在后面,架在鼻梁的银框眼镜都晃得直往下滑。他抬手推上去,说:“师哥,教授刚刚说要晚点到,我们先过去吧。” 第166章 “知道了。” 正是中午的饭点时间,教室里没什么人,陈枭抱着报告和笔记本从后门进去,在末尾的位置落座。 “师哥,我这有个题不太会,能不能……” “教授一会就来。” 一大堆报告被挪到桌角边,陈枭打开笔记本,目光专注地停留在文档上。 “我爸说不懂的可以先问问同学……”边说着,男生搭在桌上的手缓缓爬向陈枭的手臂,行为隐约透露着几分暧昧。 “师哥,我们也算同学吧?” 男生刚拉近距离的下一秒,陈枭立刻扶着笔记本,连带着椅子都往一侧挪走。 他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题。” 男生脸色骤变,倒抽一口冷气正要当场发作,结果一听这话,顿时又不得不硬生生吞下。 男生牵强地扯着笑,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就是这道物理题,我怎么都解不开……” 陈枭停下打字的动作,目光转向他的屏幕,神色淡淡地扫了眼,伸手拿来纸笔,一语不发地列出解析过程。 男生试探性地询问:“师哥,要不你再给我讲讲这个题?”光是看着他冷峻的侧脸,男生心里都总没来由地犯怵。 陈枭在院里的名声不小,认识他的导师和教授挺多,而且旁人大多都习惯以“不近人情”这个词评价他,主要事实也的确如此。 平日除开实验小组的安排以外,陈枭从不与任何人有过多的交涉,在院里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教授一类人。久而久之,大家便默认他性子是心高气傲,毕竟优秀的人再如何眼高于顶也不算稀奇。 男生还在发呆愣神的空隙,陈枭三分钟不到写完解析,内容占据半张纸,略显潦草的连笔字透露着不耐烦的情绪。 陈枭把答案推过去:“你先看。” “可是我怎么都看不懂啊?”男生拿起来细细端详,但片刻不到,又愁眉苦脸地凑过去:“师哥,真的不会啊,量子力学好难啊……” “难吗?”陈枭微微侧眸,眼神毫无波动地睨着对方。 “嗯嗯,物理真的太难了……”男生连连点头,心中意识到这是个巴结对方的好机会,于是放低声音乞求道:“师哥,你看能不能……” 陈枭根本不等后半句,径直断言:“不能。” 男生皱起眉:“不是,我没说完啊!” 陈枭继续敲键盘,丝毫不影响一心二用,“我没让你跟我说。” “不是,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一次接一次的碰壁,男生简直不可置信,“我都跟你耗这么长时间,你难道也不明白我的意思?” 陈枭保持沉默不语,反倒激得男生更加来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压根没半点着落和回应。 “陈枭,我知道的……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啊。”男生深吸着调整语气,试图让自己平静,“我们既然是一样的,那你应该也对我……?” 陈枭想也没想:“我们不一样。” 男生彻底沉着脸,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们哪儿不一样?我知道你也喜欢男的,我也喜欢啊,这有什么不一样?” 陈枭平静又冷淡,一字一顿犹如在强调:“我不会帮你写论文的。” 话落的一刻,男生宛若被揭穿内心最隐秘的事情,羞耻心赫然爆发猛涨,气血蓦地从脚底直窜头顶,脖子如同被无形的手用力掐住喘不上气,脸上犹如煮开的沸水,烫得直发红。 男生不死心地嘴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视线移到纸张上的答案,陈枭:“还有,这是数学题。” “……” “下次分不清科目的话,还是先问问你爸吧。”陈枭敲完文章的末尾,合上电脑。 “毕竟他也是你的教授。” “……” 直到目送陈枭的背影在走廊消失,男生终于隐忍不住怒火,蓦地一把攥起纸张狠狠揉成团,然后扬手扔出去。 男生嘴里愤愤地骂了句脏话,心里更是纳闷无比。 陈枭的性取向在院里本就不是秘密,因为和他表白过的不管男女,最终都只会得到一句礼貌性的“我有男朋友了”,这话乍一听还挺唬人,信或不信都各占一半。 而男生则属于不信陈枭有男朋友,却笃定陈枭是个同性恋的人。 男生屡次三番巴结讨好,也的确因为临近年底,再不久便要收拾收拾准备毕业。 只是没料到身为教授的父亲却不断施压,还曾放话若是交不出像样的成果,男生便只有延毕。 如此情急的状况,男生只能慌不择路地试图在陈枭身上找办法,甚至还荒谬地想过这事要真能成,等毕业再甩掉也不是难事。 却不成想,这事恰恰就难在开头。 亦或者,陈枭这么久以来根本就没正眼瞧过他。 * g市的温度不比临沣,气温倒是更加暖和,虽然处于十度左右,但是太阳出得勤,光是晒一会很快就能回温。 笔刷洗完晾在阳台,沈翊双手叉着腰在门口站了会,直到感觉身体暖烘烘的才转身回屋。 画架和置物架都已经重新装好,他慢腾腾地坐在折叠椅,拿出画纸裱上,转而又挑了支趁手的铅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过于懈怠,沈翊握笔的动作莫名紧张,甚至还有种没来由的生疏感。 沈翊没多在意,甩甩手腕活动半晌后,再次握住笔,尾指惯性地抵在纸面上。 第167章 利落的线条逐渐浮现,与此同时,他的脑中也在不断构思画面场景。 ——是一幅树林夜景图。 黑蓝的深邃夜空占据三分之二的视角,如同以往,仍旧没有任何星星点缀,孤寂静谧的树林中散发着沉闷又潮湿的冷雾,越往深处,颜色便会愈发浓稠绵密…… 忽然间,昏暗的树叶悄无声息地一动! 沈翊蓦然愣住,满脸茫然地凝视着画上那因为过于歪斜而变形的树叶。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眼握笔的右手,却见腕处的颤抖正不断蔓延至手心。 恍惚间,他有些握不住笔了。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铅笔便随之应声落地,沈翊被这轻微的声音惊醒。 他握住手心,转而又俯身去捡起地上的笔。 可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的,他开始刻意避开见到手心的那道疤。 这时,置物架上传来闷重的“嗡嗡”声,沈翊抬头瞥了眼,接着拿过手机一看。 ——是陈枭发来的信息。 【cx:实验报告出了点问题,这两天可能要通宵解决,我还要再晚一点才能回去了。】 【cx:抱歉(>_<)】 【cx:怎么不理我,是去睡午觉了吗?】 【cx:那等你睡醒回我好吗?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吧(>_<)】 【cx:也不要忘记吃饭(>_<)】 沈翊想要抬起指尖打字,一心想回复信息,可偏偏这回他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和那支笔一样,“啪”地一下掉在地面。 沈翊心生无措也感到浑身僵硬,连同后背都开始止不住地发冷,适才晒在身上的那点温度也早就逃窜得毫无踪影。 脑海混乱之际,他好像模糊地意识到什么。 他对这样的反应和场面并不陌生,甚至谈得上熟悉。 比如,他拿不起画笔了。 -------------------- 鱼: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第84章 棉花 凌晨三点,城市中夜空沉寂。 客厅寂静无声,淡冷月色如水般在阳台的地毯流淌蔓延,微弱光影逐渐占据昏暗角落。 卧室中只留一盏暖黄小夜灯,搁在枕头的手机屏幕仍旧亮着,开了护眼的暗光与夜灯相融,一同悄无声息地映在恬静的睡颜。 许是光照过久惹得刺眼,沈翊在无意识中皱起眉,像是有些不悦地挪身翻动。 但下一秒,被子上蓦地一沉—— 突如其来的禁锢让沈翊从梦中醒来,他睁开惺忪睡眼,只依稀见床边有个模糊的影子,视线随着那只搭在被上的手,一点一点往上移到那张逆光的侧脸。 目光交织,陈枭俯身靠近他,声音温柔轻缓:“吵醒你了?” 大概是没睡够,沈翊好似缓不过神,迟钝地开口:“……不是说要通宵两天?” 今天也只是第二天…… 也不对,现在是凌晨,按理说今天是第三天。 “我想回来看看你啊,”陈枭伸手垫在枕头,让他枕着自己的手心,“看你有没有好好睡觉。” 沈翊哑声说:“本来在睡的……” “那我不吵你了,明天再跟你聊。”陈枭收回手,转而掀开被子,放轻动作地钻进被子里,再贴近距离搂住他的腰。 被子都要盖到脸上,陈枭搂得紧,沈翊枕在臂弯中,隐约间总觉熟悉的怀里有种残余的清冷淡香。 翌日。 窸窸窣窣的键盘打字声萦绕在耳边,沈翊迷蒙间睁眼,率先见到搁在被子上的笔记本,以及躺在身侧,神色专注的陈枭。 沈翊眨眨干巴巴的眼睛,意识逐渐回笼。 “还没忙完?” “看篇文献。”陈枭合上电脑放到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陈枭:“现在起来吗?” “嗯。” 两人一块出房门,沈翊去卫生间洗漱时,陈枭在阳台替他收拾散落在地的画材。 今日天气依旧处于常温状态,日光温煦。 沈翊出来就往阳台去,正见陈枭在替他拆画架上的画纸。 ——是两天前画的那幅树林素描图。 “素描是不用晒干的。”他笑意淡淡地走到陈枭身后。 “但是对着光看就很漂亮——”陈枭把画稍稍举高,任那束日光穿透画纸,成为幽暗树林中的第一轮日出。 陈枭问:“你是什么时候画的?怎么不等我回来?” 沈翊把置物架挪开,手撑着地板弯腰坐在旁边:“你那天说要看,我下午没事做就上手画了。” 他侧头望着陈枭对画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不禁感到好笑:“很喜欢?” “喜欢。”陈枭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收起,“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画画。” 话音刚落,沈翊的表情僵住,连同视线都不由自主地移开,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也好久没画了,要不你今天陪我?”说着,陈枭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期待,还伸手把置物架拉回来,从里面拿起一支颜料管。 “我想试试丙烯画……”陈枭纠结地说,“但是不知道我还会不会……” 闻言,沈翊一愣:“你……后来一直没画了?” “偶尔吧,但是很忙,就总没有时间。” 沈翊还在走神的空隙,陈枭却已经起身拎着小桶去卫生间,边走边说:“要不你帮我调个色?我主要是记不大清怎么调了。” 第168章 “……” 看着陈枭的背影,沈翊犹豫半晌,表情无措地开口:“我……我怎么教你……” 发出的声音很小,咬字也含糊。 卫生间里响起水声,陈枭很快接完水回来,再次坐在他旁边,转头疑惑地问:“你刚刚说话了吗?我没听清。” “我是觉得……”沈翊欲言又止,本想用“改日”的借口推辞,结果一抬头就瞅见画布都裱上了。 话到嘴边却又只能绕个圈咽回去,沈翊摇摇头,说:“没什么。” 随即,他转身拿起调色板和笔刷,又问:“你打算画什么?我看看给你怎么调。” “现在不说,一会你就知道了。”陈枭打了哑谜没明说,握住彩铅在纸上打底稿。 褐红色的外悬木窗半开着,下边是张长方形的桌子,一本翻开的书籍摆在角落,钻进来的风轻轻掀起页面,单薄透光的白纱帘掠过桌面…… 沈翊拿着刷子调色,同时还要投入地观察陈枭下一步的落笔,他本以为步骤到这里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却不料陈枭的笔刷又伸过来,沾上一大团白颜料就往画上涂抹。 沈翊安静地盯了片刻,迟疑地问:“在画窗外的云吗?” 结果下一秒,这团“云”就长出了两束淡粉色耳朵,以及扒拉在纱帘上毛绒绒的爪子。 笔刷过水,陈枭再次沾色,将鼻子还有小嘴一同画上,让一颗毛绒的脑袋更加完整。 看着趴在桌上那一大只毛团,沈翊想了想,语气不太确定地问:“是兔子?” “猜对了。”陈枭把笔刷放进桶里,说:“是我爸前年买的,品种是安哥拉巨兔,可爱吗?” 沈翊点点头:“挺可爱,那……兔子呢?” “现在是在我家。”陈枭说,“我平日没时间管,就放在家给我爸帮忙看着了。是不是很大一只?” “嗯,没见过这么大的兔子。” “我爸还起了名字,叫棉花。”陈枭说,“你看它是不是很像棉花糖?” “是很像。” 在说话时,陈枭的眼睛里都泛着淡淡的笑意,两人近距离地坐在毛毯上,周遭忽然就陷入了平和的宁静,仿佛连风都在很轻很慢地刮进来,吹动他们的额前的碎发,又拨动他们的心脏。 心跳声比风声更清晰可闻,沈翊一语不发地望向那双漆黑的眼眸,紧接着他便不由自主地撑着地面,倾身靠近,只见温柔的眼睛里,原来藏着小心翼翼的他…… 恍惚间,彼此的心跳频率达到了一致。 他的吻甚至比风拂过还要轻,落在陈枭的唇上,又颤颤巍巍地分开,分毫的距离,两人默契抬眼,视线相撞—— 陈枭抬手搭在他的后脖颈,力度不轻不重,却又有种微妙的强势,接着又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了回去。 在辗转迂回的挑拨中,沈翊逐渐变为被动的一方,当舌尖撬开他的齿关,难以言喻的暧昧倏然在心头迸发,各自的舌尖都带着试探在触碰,接着便相抵纠缠,在密不可分间,亲密地互换彼此急促的呼吸。 持续片刻,沈翊最先坚持不住,挣扎着用仅剩的力气推开,却不料动作过大,在下意识躲开的时候,后背蓦地撞到置物架,放在上面的调色盘骤然掉落砸在肩膀,混合的颜料直接染了一身。 见状,陈枭赶忙凑过来,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砸哪了?疼不疼?” 好在穿的是黑色毛衣,沈翊只垂眸扫了眼,不甚在意地开口:“没事。我去换件衣服。”说完,他就站起身回房。 房门一进,沈翊动作利索地上锁,转身背靠着门,抬手用力地摁住心脏。 即使隔着毛衣的厚度,他都能感觉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不停,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趋势。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镇定,然后才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拿了件灰色的衬衫。 刚把衬衫穿上,沈翊在系扣子,床边响起了“叮叮”的铃响。他走近一看,发现是陈枭的手机在响,屏幕显示的通话备注是:家教3。 家教3? 沈翊刚想拿手机,通话就自动挂断了。 紧接着,他的视线突然被一旁的笔记本吸引住。 从早上到现在,因为陈枭没关机,就一直搁在床头亮着,此时的界面上还挂着微信的聊天框。 主要引起他注意的,依旧是那个备注为“家教3”的联系人,再者便是两人的聊天内容。 沈翊短暂地一眼掠过,却蓦然怔在原地。 【家教3:我都跟我爸说好了,那个项目你要感兴趣,那就和我一起去,我俩一块去美国搞科研,那有啥不好啊?】 【家教3:我可提醒你,这项目要是能成,你以后哪里还需要到处干家教?家教挣几个钱啊?还不到资金和奖学金的一个零头!】 【家教3:而且我知道你对那个项目感兴趣,否则你也不会找我爸申请两次吧?】 【家教3:一直不回信息什么意思?你是有什么毛病吗?听不懂好赖话?】 【cx:不闲聊。】 【家教3:可别告诉我,你真是脑子进水,非要为了那个什么狗屁对象,连这么好的机会都要放弃?】 【家教3: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丑话可放这了,你不去有的是人想去!也有的是人能去!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 家教3……? 第169章 沈翊将指腹搭在触摸板,一点一点滑动屏幕上的聊天框记录,很快就发现,所谓的“家教3”前面确实还有1和2,甚至还有4往后的数字…… 在沈翊的印象里,从高中到至今,他十分清晰地记得陈枭并不喜欢给人讲题,就连江云的求助也偶尔会被婉拒。 唯一耐心指导过的人,很大概率只有他。 更别提陈枭这个性子,竟然也会去做兼职家教? 思绪混乱不堪,然而下一刻,沈翊的脑海中却渐渐浮现某段记忆。 在易帜见面时,陈枭说过要买下《冬雨》。 在楼梯见面时,陈枭也说过,一直再找他。 还有这间房子…… 沈翊茫然地抬起视线,在房中环顾。 就连这间房子,也是靠着每天三四趟家教攒下的积蓄租的吗? 除了每天在实验室里的忙碌,连在难得的空闲里还要接下数不清的兼职,甚至每个月又得另外抽时间,四处奔波去找他…… 真的就这么漫无目的,又毫无怨言地找了八年吗? 明明当时连个告别都没有。 沈翊似乎明白了,陈枭说过的那句“不敢过得好”代表着什么意思。 同时也隐约能猜到聊天记录中,陈枭对此感兴趣的项目,却迟迟没有松口同意的原因。 ——很大概率,也是因为他。 -------------------- 鱼:继重逢后的第一个吻。 陈枭:(指着兔子)可爱吗?是不是很大一只!它还叫棉花!简直和你一样可爱!……(喋喋不休) 沈翊:他又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好想亲) 但凡和沈翊有关的事,陈枭都会格外健谈。 嗯,你俩都超爱的。 以及,陈枭不但要到处找沈翊,也得经常回去看爸爸,还要在每年生日的时候给妈妈扫墓。 简直大忙人一个。t~t 沈翊这里是心疼他,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 第85章 自我欺骗 原本说好晚上饭后要一起出去散步,结果下午还不到,沈翊就见到陈枭在阳台接电话,客厅和到阳台的距离不远,凝神细听倒也可以推测出大概又是在催促尽快回校。 通话时间挺短,陈枭微微拧着眉心,低头打字发信息,随即才转身进屋。 一抬头,恰好和坐在沙发的沈翊四目相对。 沈翊提起唇角,笑着轻抬下巴:“现在就走吗?” 陈枭说:“我还是请个假吧。” “别请了,去吧。”沈翊站起身,顺便拿起放在沙发的黑色羽绒服外套,伸手递给陈枭,“什么时候回来?” 陈枭面露迟疑,手里攥着手机,沉默片刻才开口:“有三项实验要做。我今天尽快处理完,很快回来找你。” 见对方只顾站着不动,沈翊干脆将外套展开一抖,抬手就给搭在肩上,打趣道:“那还不快点早去早回?” 陈枭:“那你……” “呆这太无聊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话刚说完,陈枭表情微变,张嘴正要说话,沈翊却心照不宣,先一步开口:“你学校离得远吗?不远的话,我逛完去接你?” “你来接我?”陈枭愣了下,眉间随之一松,“可以啊,不远的,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沈翊:“你什么时候忙完,给我打电话。” 前脚好不容易把人连哄带劝地送出门,后边沈翊就进卧室换了身衣服。 大概是谨慎心暗暗作祟,沈翊硬是在客厅发呆一个多小时,像是在确保陈枭不会中途回来,之后才敢下楼出小区打车。 上车后,目的地并不是中午吃饭时陈枭和他推荐的附近那所公园,也不是距离三公里热闹非凡的商场中心。 ——是医院。 一路车况堵塞,不知过了多久,才等到出租车停在附属医院的北门。 预约的就诊时间是三点,沈翊下车后,抬头望着眼前偌大的医院高楼,和又宽又长的阶梯。 心中莫名堵着一口沉闷的气,像是心脏被巨石压着,强制停止跳动,窒息感紧接着油然而生。 昨晚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沈翊如同往常那样,独自坐在床上发呆很久很久,久到受惊的情绪趋向平稳,最后才抱着手机,累得继续睡过去。 沈翊进到一楼大厅拿号,再跟着悬挂的指示牌乘坐电梯上到四楼,很快找到医生的办公室。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排队的人不算多。 沈翊坐在冰冷的铁椅,手里拿着空白病历本,心里十分迷茫,也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走廊上空荡安静,他一声不吭地坐等半小时左右,很快,门牌上就跳到了他的号码。 眼看数字蓦地一跳,就像是瞬间掐住了他的喉咙。 沈翊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迈出的步子却更像想要当场逃离。 后背的紧绷感瞬间蔓延全身,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僵硬,连敲门的动作都不禁格外小心。 “请进——” 进去后,沈翊最先看到坐在电脑前的医生,中年男人脸上戴着口罩,在听见他的脚步声时就已经抬头,眼中是温善的笑意。 “请坐。” 沈翊默默收敛方才一系列的不安,接着坐在右侧的转椅上。 “是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刚抛出询问,沈翊的眼神顿时开始飘忽不定,他没有过挂这种病诊的经历,若是寻常生病感冒,亦或者受伤之类的,他尚能坦荡地说两句自己的感受。 第170章 可现在呢?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翊哑声片刻,医生再次开口:“最近睡眠还好吗?” “……不太好,”沈翊犹如得到正确引导,声音细微地回答:“就是、容易做梦……” “之前有看过医生吗?” “没有。” “除了梦多,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偏头痛、心悸还喘不上气,还会……” 还会手抖,严重到连笔都握不住。 但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翊感觉喉咙像被鱼刺扎到,简直难以发出声音。 医生问:“还会什么?” 沈翊摇摇头:“没什么,就这些。” 长达十几分钟的询问,沈翊即将麻木时,边听边写的医生终于抬起头,将写好的就诊指引单递给他:“这样吧,你先去做个量表,后面再做血常规、脑电图和心电图。” 沈翊垂眸淡淡看了眼,伸手接过。 就在这片刻间,医生的目光悄无声息落在他手心那道疤痕上,又很快不着痕迹地移开,接着对他微微一笑:“不着急,慢慢来。” 沈翊低声嗯了下,起身出门。 门关上后,笔尖在纸上又开始滑动,逐个字迹渐渐浮现—— 患者存在严重的自我欺骗行为,意识中难以分辨现实与虚实,焦虑紧张过度导致失眠多梦。面貌精神疲惫,出现心悸、情绪不稳,且极大概率存在自杀、自残行为…… 填量表时,沈翊的耐心直接耗光,他皱眉看着电脑上大篇填不完的题目,心里没来由感到烦躁。 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回答这些看似没意义的题目,也感觉不到能起什么作用。 可最后也只能隐忍再三,愣是花费十几分钟填完,后面便随着指引单,抽血、拍片。 最后又回到医生办公室。 四五项报告捏在手里,沈翊无心查看,连在走路的时候,也只记得时不时看看手机有没有动静,以免错过陈枭发来的信息。 因为太想结束复杂的检查,他略显急切地把报告递给医生,“不然你直接给我开点药吧?” 医生拿到报告,率先看了量表的结果,证明适才的诊断对了一半,接着继续看脑电图和心电图,也都逐一证明判断基本无误。 医生不急不躁,放下报告后问:“你希望我给你开什么药呢?” “安眠药?”沈翊对此一窍不通,甚至有点语无伦次:“算了,你觉得什么能治,就开什么吧。” “依我所看,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聊聊。”医生转过身,拉开旁边饮水机的小柜子,拿出纸杯接了杯温水,然后放到沈翊的面前。 “希望你能尽量配合我,我当然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 两人对视半晌,沈翊忽然叹出一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 这算是他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次就诊,在这期间,医生不断循循善诱,以温善又不失边界的语言技巧,逐渐将他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挖出。 在医生面前,病人总是如此无处遁形。 不管是毫无意识的伪装,亦或者刻意之下的隐瞒,对于曾经的过往被再度细数翻出,沈翊对此只能感到无能为力。 甚至在那么几个瞬间,他是想直接起身离开的,可偏偏脑子里又不受控地出现陈枭与他细声细语说话的模样。 也正是因此,他只能强迫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如坐针毡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接近两个小时的长篇大论,医生在病症报告填上判断的症状。 临床诊断:双向情感障碍,目前已经出现长期伴有精神病性症状,重度抑郁发作:睡眠障碍,过度焦虑…… 医生停下打字,继而开口:“目前的状况是,你一直处于欺骗自我的状态。” 沈翊蓦地怔住:“……什么意思?” “你生活在现实,但你会惯性地强行欺骗大脑,篡改所接收到的一切感知。” “比如,你认为你的病好了。这样频繁的篡改行为,反而会使你分不清真正的感受。” “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加重你病情的原因。” “但是我并没有什么不适……” 反驳的话脱口而出,沈翊又硬生生顿住。 这句话也等同于,这是他在大脑一片混乱时,最先做出的行为。 急于摆脱现实,撇清事实。 “手抖无力,是因为你精神萎靡,身上无力;会止不住颤抖是因为你曾经内心遭受重创,属于创伤应激的反应。” 办公室中死寂良久,沈翊艰难地回过神,嗓音已然嘶哑:“那……你的意思是,我不但没好,还病得更严重了是吗?” “按照目前的判断,你所认为的”正常”,其实也都属于你的“自我欺骗”,你依旧在刻意回避病症,也在试图隐瞒。” “你是说……都是假的?”沈翊后知后觉声音在发颤,气息都渐渐不稳。 “我所认为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只有痛苦是真的……” “是这样吗?” 他的眼眶逐渐泛红,连带着里面的红血丝仿佛都在跳动,很快便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水雾。 面临患者无助的眼神,医生格外淡定:“每个人活着,痛苦虽然是证明,但同时也应该拥有感知幸福的权利。你愧疚心过重,所以才会不断磨灭自己幸福的权利。” 第171章 “那我到底还要怎么做?”沈翊有些无措,就连视线都无从落下,“我做了这么多事,坚持到现在努力这么久,我不应该好起来吗?” 平静的生活,不应该从此开始吗?过去还不能翻篇吗?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我连笔都握不住?我是……”沈翊的嘴唇一颤,心中恐惧又退缩。 最后在失控的情绪下,话音好不容易完整:“我是不正常的?” 医生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正常”,你太固执于以前的事情,藏在心里放不下,导致梦境出现曾经的场景。” 沈翊忍不住提高声音:“我明明已经放下了,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刻意篡改自杀的事实?这道疤真的不是你曾经放弃自己,所留下的伤吗?”医生的语气中透着冷静,“自杀以及被抛弃的经历,是你创伤应激的主要原因,次要原因是你自小生活在控制欲中,长期的打压式教育致使你无法正视和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 鱼:t~t 第86章 你是笨蛋吗? 傍晚七点。 冷风习习,学校大门口逐渐涌出人流,街道上的车辆堵在边上,时不时响起几声令人烦躁的鸣笛声。 半小时前,手机收到陈枭打来的电话和g大的定位,沈翊打车到的时候,天色渐晚,气温也开始降低。 沈翊站在银杏树旁,脖子上戴了条深蓝格纹围巾,一低下头,半张脸都埋进暖和的围巾里。 泛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夜风蓦地刮动外套衣摆,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声。 陈枭出来时,一眼就找到人群中的沈翊,心中骤然生出一语道不尽的喜悦,连走向他的步伐都在逐渐加快。 “你什么时候到的?”陈枭停在他面前,边说着边伸手去牵他,结果摸到手心手背都是冰冷一片。 “手这么冷?”陈枭一愣,又上手想摸他的脸,结果对方往后一仰,躲开了。 “天气冷,手冷有什么好奇怪的?”沈翊的脸上挂着如有若无的笑,嘴角提起的弧度很小,“你现在忙完了?” 手扑了空,陈枭停顿一瞬,转而重新牵住他,“忙完了,明天放假,我们可以去商场买电器做饭了。” 沈翊点点头,附和道:“那很好。” 人来人往中,陈枭倒是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坦荡地贴近距离,拉着他往绿灯马路走。 不成想,才走出不远,身后就传来焦急的叫唤声—— “陈枭!你给我站那!” 声音一出,沈翊最先停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身上穿件刺绣卫衣,模样长得干净年轻,脸上泛起的红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跑得。 男生喘着粗气,气急地指着陈枭,“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说不辅导我就拉黑删除?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啊!” 劈头盖脸的质问态度过于生硬,陈枭微不可察地皱眉:“我和宁教授解释过,没时间。” “你怎么没时间!有时间找对象!没时间做家教?!”男生的声音逐渐拔高,还引起周围人的驻足。 这气汹汹的场面,沈翊表情困惑地斜睨陈枭:“这位是……?” 男生烦躁地瞪过去:“你谁啊!要你多什么嘴?!” 说着,男生皱紧眉将沈翊从头到尾扫视一遍,尤其是看见被格纹围巾挡住大半张脸时,不由得心中生出嫌弃,一大男的看着这么弱不禁风? 鄙夷的视线并没有让沈翊感到任何恼怒,反而出于礼貌,还露出一个友好的假笑:“你好,我是——” 陈枭淡淡地插话道:“沈翊。我男朋友。” “……” 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住,显然都没料到陈枭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直白又干脆地说出这句话。 “你?……”沈翊欲言又止,似乎想阻止陈枭,可一时又找不到理由。 他们本身就是恋爱关系,陈枭并没有说错。 非要说的话,就是陈枭抢了他要说的话。 “你……你真有对象啊……”男生懵在原地,也感到猝不及防,嘴里讷讷道:“不是,你怎么不早说……” 陈枭眼神莫名地瞥男生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况且,关于有对象这件事还算是什么秘密吗? “你……你是我爸给我请的家教……”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没底气似的挣扎,“你难道不应该一心扑在我身上吗?你这人怎么没点兼职道德……好歹收了我家五倍的辅导费……” “我没带你做实验吗?” “带了……可是——” “我没教你写论文吗?” “也教了……问题是——” “还有什么问题?”陈枭说,“该做的都做了。” “……你干嘛这么咄咄逼人?”男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也只是……只是觉得你就算要删好友,是不是也该提前和我说一声?” 陈枭:“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你这叫什么话啊?”男生磕磕巴巴地语塞,目光继而落在沈翊的身上,“难不成为了对象,钱也不赚了吗?你脑子里只有谈恋爱了吗?” “国外的项目你说不要就不要,你现在除了谈恋爱……就不能想想自己的前途?” 男生抬起眼,本想看看这番话是否有作用时,陈枭却忽然语气不太高兴地说:“你干嘛都不说话……” 第172章 “…………” 衣袖被拽着,沈翊似笑非笑地望着面无表情的陈枭,半晌才吐出一句:“没事,回家吧。” 陈枭这副模样,其实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最主要的是,这张看似极为冷漠的脸,偏偏在这种时候,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为难又无奈的表情,还可谓是毫无破绽。 “好吧。这人挺奇怪的,我们不要理他。”陈枭和他并肩走在路上,絮絮叨叨地说:“我今天的实验结果还不错。不过一直没时间吃饭,要不我们在外面吃点再回去吧?” “都看你。” 沈翊的胳膊被挽着,两人暖烘烘地贴在一起,都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 “我明天还想去买厨具,不想外面吃了……” “明天早上出去买,我给你做。” “真的吗?我好像很久没吃过你给我做的饭了。” 沈翊一愣,反问:“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饭?” “你没记得?”陈枭也是怔住,挺失落地提醒:“你不是还请我吃过火锅,还给我煮过鱼汤饭……” 记忆挺久远,沈翊光是想起来都费劲,干脆就应付地点点头:“哦对,是有这么回事。明天有时间再给你做?” 于是,陈枭若有所思地沉声说:“那明天快点来吧。” 男生站在原地目送良久,直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匿在昏黄光色中。他心中又气又想笑,想骂两句顺顺心口的怨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平日里眼高于顶,见谁都吊着脸的陈枭,这会拉着自己小男友,家长里短个不停? 什么叫“他怎么这么说我?”男生气血上头,猛地往地上踢了脚,暗暗骂了声“有病”! 这么长时间费那么大劲,抵不过人家转头扯着对象在那装模作样起来,换了谁心里头没点气 ?更别提他受了陈枭那么久的冷脸,结果最后换来拉黑删除!?那他的论文怎么办?还要不要毕业了? 两人就近找了家面馆,照常是吃完两碗馄饨暖暖身子,然后就回小区了。 到家的时候,陈枭嘴里说着累,拽着沈翊坐在沙发,抱着大半天没撒手,总之就是说头有点痛。 “为什么头痛?”沈翊问。 “风吹的吧?”陈枭低头,沉沉地靠在他肩膀,“不然就是累的……” 沈翊说:“累了就休息吧。” “在休息。” 抱着沈翊就是休息了。 客厅中寂静许久,耳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混合在一起。沈翊张开手掌,陷进陈枭的头发里,手指摁在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动作很轻,还有点像陈枭偶尔安抚他那样的行为。 片刻后,沈翊声音很低地响起:“其实你朋友刚才说的也没错。” “……”陈枭明显地愣住,连蹭沈翊身上的动作都停了,抬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吗?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为了让回答更有说服力,沈翊还尽量提起嘴角,加深笑意,“我就是觉得,如果你能有很好的选择,那确实没必要说放弃就放弃啊。” “不是这样的,”陈枭缓缓坐直,脸色多了几分严肃:“我是有经过深思熟虑,没有很草率。” “我知道,但我是想说,如果机会难得,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呢?”沈翊说,“这又不是坏事啊。” “那是国外的科研项目……”陈枭停顿几秒,连声音都忍不住放轻:“我要出国的。” “出国……”沈翊感觉心跳一滞,却仍旧面不改色地缓声说:“出国不好吗?对你的学业有很大帮助吧。” “……”陈枭眼里那点仅剩的笑意彻底消散殆尽。 陈枭试探地问:“是不是那人刚刚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沈翊去握住陈枭的手,像是为作证明一样。“况且,我也只是想劝劝你,凡事还是想想清楚再做决定呢?” “我想得够清楚。” 话一出口,陈枭察觉语气似乎太过冷淡,于是默默将话题一转:“有点晚了,明天要早起。我还是先去洗澡吧。”说完,陈枭就从沙发起身,随即进卧室。 临近十二点半,两人照常相拥而眠。陈枭伸手准备关掉小夜灯时,不经意发现床头桌上放着杯子,里面剩一半热水。 翌日。 早上十点醒来,沈翊出奇地起床比陈枭早,在洗漱完后就回房充当闹铃,把还窝在被子里的陈枭叫醒。 大概也是这段时间太忙,否则也不见得陈枭会有懒床的一天。 去商场免不了要折腾很久,毕竟厨房里空无一物,那就相当于什么都要买,锅碗瓢盆的各种东西都很杂。 但陈枭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尤其是看见成双成对的碗和筷子时,想也不想就上手拿了很多放车里。 “这又不是一次性的,不用拿这么多种。” 车里放着五种颜色不一样,但款式相同的筷子,沈翊只挑两双木质的留下,其他的全都放了回去。 沈翊低头整理着车里的一大堆东西,发觉没听见回应后,便慢悠悠抬起头,正见陈枭站在堆叠拥挤的碗架前,神色极其严谨,仿佛在思考什么世界难题。 陈枭拿起其中一个粉色卡通猫的大碗,语重心长地问:“你觉得我们应该用什么碗好呢?” “……”沈翊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无奈地笑了,“看你吧。” 第173章 陈枭:“那你用我买的。” 幼不幼稚?沈翊心想。 沈翊:“那你得跟我用一样的。” 好在厨房有提前安装油烟机,就挂在墙面上方,顶吸静音式的。 陈枭接好煤气罐,确保安全无泄漏后,抬手轻拧燃气灶的开关,深蓝色的火焰倏然弹出。 在旁切菜的沈翊见状,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外边等着。” 适才装了大半天的电器,陈枭没感觉累,反倒对沈翊的手里的活更感兴趣,主动道:“我帮你切菜吧。” 沈翊没把菜刀让出来,又指了指后边的电饭煲:“你去看看饭熟了没。” 陈枭走过去瞅了眼说:“没熟啊。” 都没跳灯。 “那你就看着它熟。” “……” 方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沈翊低头喝着排骨汤,热腾腾的香气扑在脸上,熏得眼睛又热又疼。 “你是怎么知道煮饭要放多少水的?”陈枭问着,伸筷子夹起鸡翅放到沈翊碗里。 “煮……”沈翊本想说,煮多不就知道了?总不能比你那些复杂的实验还难。 但偏偏,这时莫名起了捉弄人的坏心思。沈翊放下碗,语气里带着认真:“其实这个事情吧,它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做饭还真是陈枭的知识盲区,毕竟从小到大,陈康年根本没怎么让他进过厨房,甚至小的时候,碗筷都舍不得让他洗,更别说煮饭放多少水,煲汤要准备什么…… 陈枭的好奇心挺强烈,追问他:“比如呢?” “比如水放多放少,肯定都是有要求的,”沈翊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如果放多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发生什么?陈枭有点被唬住,心中纳闷水放多是会逐渐溢出来然后引发漏电?还是会直接导致电器故障?一般的情况都是这样吧?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会怎么样?” “水多了,饭就黏!”沈翊笑着说,“你是笨蛋吗?” “……” 陈枭挨了取笑,挺淡定地咽下嘴里那团米饭,只是视线还一直在他笑意淡淡的脸上停留。 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 鱼:沈翊,你是真的稳重了,换做高中那会,你估计就白眼望天,阴阳怪气地吐出一句“谁问你了?” 今天晚上双更!加餐! 第87章 意难平 沈翊的目光最先落在手机屏幕,只见备注是:宁教授。 宁教授…… 沈翊忽然想起,昨晚的时候陈枭有提到过这个称呼,想来这个电话百分之九十又是催促回校。 沈翊没说话,电话孤零零地响了几秒,陈枭仍旧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地夹菜放沈翊碗里。 陈枭说:“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沈翊问:“不接电话吗?” 陈枭:“要问兼职的事情而已,我确实没时间给人辅导。” “还是接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今天没有实验的。” 最终,在沈翊沉默的注视下,陈枭略显不情愿地放下碗,拿起手机接通,顺带开了免提。 “陈枭,关于申请出国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陈枭看都没看:“考虑好了,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你还是太年轻,固守己见只会走错路的。” “我年轻,就算走错路,绕个圈的事也不麻烦。” “这次的申请名额不多,我能保证的只有两个,你是明白我的意思,不如再考虑考虑吧。” “不必了。” “后天回来,我们见面谈。” 此话一出,陈枭眼中的厌恶一闪即逝。 所谓的两个名额,一个必然是是留给他的儿子,而另一个,无非是想要陈枭手把手带着他的儿子做实验,甚至必要的时候,替他儿子“完成”实验报告。 通话结束,饭桌上莫名安静下来。 沈翊犹豫半晌,缓缓开口:“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陈枭再次放下碗,神色平静:“为什么?” 沈翊抿了抿唇,声音有点紧张:“这对你来说,也算是好事……” “沈翊,你最近有点奇怪。” 又是一阵静默,陈枭的语气已然冷沉:“为什么一直让我考虑?我如果出国,那你呢?” “我……” 陈枭审视的目光忽然就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冰冷地搭在沈翊的脖颈上。 “……我投了其他的画廊。”沈翊宛若受不住逼问的犯人,紧绷的氛围,更让他说话的语气格外艰难。 陈枭问:“哪里的画廊?” “离这挺远……”沈翊深吸一口气,因为想要遮掩慌乱无措的神情,便只垂眸盯着碗里的鸡翅。 “你要去?”陈枭的声音仍旧没有太大起伏,“之前没听你说。” “昨晚刚接到通知。” “你是不是要去?” “……是。” “在哪?” “……” 等了片刻,沈翊还是沉默,陈枭却蓦然轻笑一声:“不能说?” 陈枭重复道:“你最近真的有点奇怪。” “是因为我这几天太忙,总是不在家吗?”陈枭说,“我明年就可以毕业了,只是这段时间会忙,不会持续太久的,而且我保证只要一有时间就肯定会回来……” 第174章 沈翊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像是试图缓和气氛:“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在和我说什么?” 陈枭的语气都抑制不住颤抖,好似也在强迫自己问话:“沈翊,你现在是要和我分开吗?” “我会去找你的啊,”沈翊的心中迷茫又慌乱,根本浑然不觉扯出的胡言乱语有多么荒谬,“只要我一有时间,就肯定去找你。” “找我?”陈枭微怔,不由反问道:“那这八年里,你是真的想过要找我吗?” 但凡真的找过,又怎么可能了无音讯? 刻意用署名“长风”,生活在距离阳城几千公里的临沣,八年里一直让自己下落不明,陈枭真的看不出,沈翊有哪一点是透露着想要重逢的意思。 沈翊彻底哑然无声,更不知如何回答。 陈枭最舍不得看他丧气地垂下头,浑身都透着不高兴的模样。 可今天的谈话属实令陈枭心中难过,尤其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得知沈翊要离开的消息。 仅是这一刻,陈枭的情绪终于如洪水破闸,一点都控制不住。 “沈翊,我们是还有很多的时间……”陈枭尽力调整语气,让态度温和些,“但我们真的还要分开吗?你不明白国内国外的差距吗?” “已经整整八年,我真的不想分开……” “我想陪着你,想呆在你身边,想把以前错失的时间全都弥补回来,你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呢?你就这么想跟我异地?那要是我说这一去,短则五年,长了十年都不一定回来呢?我们各忙各的然后彼此不闻不问,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陈枭显然真的动了怒,连气息都逐渐不稳,而且此刻更不想看着沈翊这副一语不发的模样,于是蓦然起身,接着进了卧室。 这像极了在斥责沈翊,陈枭太不喜欢这样。 可沈翊此刻接二连三的沉默也在刺痛陈枭。 沈翊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似乎有些无助地想握一握手心,预料之中的使不上任何力气。 过了一会,陈枭从房里出来,身上穿了件外套,手里拿着一张卡,“啪”地放在桌面。 沈翊茫然地抬头,对上陈枭冷漠的眼神。 “是你妈妈让我转交给你的,之前一直没给,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陈枭的话音一顿,可有可无地提起嘴角,自嘲地说:“但我看,今天时机还可以。” 可沈翊对于此事根本全然不知,他手足无措地想要拿起那张卡,可又担心自己现在的异常会暴露在陈枭眼中,于是只能不着痕迹地把手藏在身后。 想解释什么,偏偏语无伦次,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紧接着,头顶上方砸下陈枭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也许,该好好想想的人是你——” “你应该想想,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跟我来到这里。” “你想清楚,你究竟有没有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打算。” 玄关的门开了又关,在这短短的时间,一天里所有的温存,或者说,是这段时间里所有的温存,通通被一扫而光。 望着禁闭无声的门,沈翊蓦然感到胸口沉闷无比,直到紧迫的窒息感达到令他头晕目眩的程度,这才后知后觉,是过度的紧张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 巨大的落差犹如冰冷的湖水,悄无声息地没过沈翊的口鼻,心里也渐渐泛起密密麻麻又酸涩的刺痛。 眼睛更是钝痛无比,但是沈翊没有一丝要流泪的感觉。 独自坐着愣神良久,沈翊好不容易缓过来,艰难地扶着桌子起身,结果头晕的症状愈发强烈。 几乎是强撑着进到卧室,他打开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从一道道封层中找到白色药瓶,盖子刚拧开就猝然掉落在地,然后飞快滚动着发出“哒哒”地声响。 他连倒水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在手心里猛地倒出大堆,随即没有任何迟疑地仰头扑进嘴里。 只是手总抖,能进到嘴里的并不多,具体多少,沈翊自己也不清楚。 沈翊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没记住服药量次,还是明知吃多会造成严重的副作用,却还是忍不住贪心在服药后得到的片刻镇定。 他只清楚,只要吃了药就不会伤心,不会痛苦,不会呼吸不畅…… 他问过医生,是不是这辈子不会好?医生的回答却有点模棱两可,大概是出于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只告诉他,所谓的“双相”也可以被形容成“感冒”,感冒会被彻底根治吗?事实上它只能被避免,亦或者被暂时性地治好。 沈翊却格外执拗,非要追问出一个结果。 最后医生也只得松口,给出长达两年多的治疗方案。 这个治疗方案的失败性很大,对沈翊如此悲观的心态而言,就和那天填的量表一样。他自认用处不大,还不如开点药,起码能让他强行镇定,恢复一点理智。 沈翊坐在角落里,两只手都在很剧烈地颤抖,或者说已经是浑身都在发抖,只有脑子里还在不断重复着一个信号,那便是停下来。 别再这样了…… 让我恢复正常吧,我已经吃药了。 为什么还是会搞砸? 他只是以为,让陈枭出国会是很好的选择,他可以继续留在国内一个人接受治疗,总之不影响任何人,也不会拖累陈枭。 第175章 再等到两年后,也许就能恢复正常,一切都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他可以继续画画,和正常人一样平静地生活,永远陪着陈枭。 并不是故意要搞砸,也不是故意要让事情变成这样。 医生说的没错,沈翊总在无意识地伤害自己,以此得到心理上的宽慰。 伤害自己,仿佛成了沈翊的解压方式。 无论是心理上亦或者身体上。 最开始得知“双相”的时候,沈翊对这个词没有任何概念,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便是这个病并不单单在摧残他,同时也在消耗陈枭。 这并非他所愿,他当真是身不由己,所有的情绪都在不受控地趋向恶化,也在悄无声息地脱离控制。 沈翊原以为离开临沣会是新的开始,以为再度拥有陈枭,更是生活好转的征兆。 但命运一次又一次地玩弄他,让他永远事与愿违。幸福真的就如此虚假?沈翊费了半辈子都钻研不出一点道理,如今也只能选择隐忍无声地对苦难妥协。 八年里是否有找过陈枭?沈翊到现在也不敢回答。 因为根本八年不到,在第二年末转学的时候,沈翊一回到国内,满脑子想的都是想找陈枭。 可手上的伤口每时每刻都在隐隐作痛,这就像是铺满整条路的荆棘,沈翊想过去,就必须遍体鳞伤。 那时的他如此狼狈不堪,找了陈枭又能做什么? 他甚至连回到阳城的机票钱都没有,他那时最应该忧心的是住院费该去哪里找,而不是要去哪里找陈枭。 再后来,伤口愈合,却还是会时常复发痛感。 这是五年后的状态,沈翊对于找到陈枭的执念已经被源源不断的痛苦磋磨到所剩无几。 那个时候,他连生念都残剩无余,要是实在思念过度,就只能靠着画张陈枭的肖像画,以此抚慰心中意难平。 第88章 药物治疗 未超三天的复诊在医生预料之中。 再次回到这间办公室,沈翊的情绪比上次还要平静,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桌面还在冒热气的杯子,以及放在旁边的检查报告。 沈翊选择长期药物治疗,也在预料中。 “这两天状态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医生问他。 “没……”话一出口就蓦地顿住,沈翊抿了抿唇,低声改口道:“不太好。” “也许可以再和我聊聊吗?” 没有过多犹豫,沈翊意外地坦诚:“吃药有点上瘾,头痛比之前严重。” 上瘾导致患者控制不住量次,服用过多的情况也算常见。 医生听完点点头:“那不如我按三天的量,重新开给你?等下次你隔三天再来找我?” “你住的地方离医院远吗?” “不是很远……”这个提议让沈翊皱起眉,他属实不喜欢多次来回,这太麻烦。 心里的抵触还在挣扎,可现在也别无他法,所以他只能硬逼着自己接受和面对。 “那行吧……”沈翊说,“我也会尽量控制自己的。” “别担心,不要给自己压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医生并非纯粹地安慰,毕竟大多情绪不稳定的病人是连药都不愿吃,更别提配合医嘱。 昨天一场不欢而散,陈枭从家里离开后回了学校。 冷战来得猝不及防,和深夜的大雨一样毫无防备。 可能是外面的风声太吵,让陈枭在宿舍一夜无眠,他默不作声地握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回音。 中午,长达俩小时的小组会结束。 手机里仍旧没有半点回音。 陈枭没在学校呆很久,再次回了小区。 站在门口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陈枭没来由地不敢输入密码,偏偏选择按门铃。 按了三下。 没有回应。 又是三下。 安静片刻,门口还是响起了摁密码的“滴滴”声。 进到玄关,陈枭最先抬头望向阳台,他发现放在阳台散味的画架已经搬进客厅,再接着便是收拾干净的饭桌,以及被刻意整理过的置物架,笔刷收了回来和颜料管分层摆放。 这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却能让陈枭瞬间吊起一颗心。 “沈翊……”陈枭慢慢走进,声音随着步伐逐渐提高清晰。 “在家吗?” 客厅没人,那就是在卧室睡觉。 陈枭这样想着,走到卧室门前却也同样不敢立刻拧开门锁,仿佛在这之前要做很大的心理建设。 房门被推开,一句“在睡觉吗”的询问根本没有机会问出,空荡的卧室、折叠好的被子、落地窗半开着透风…… 昨晚的雨像是洗刷了屋里所有的记忆。 陈枭魂不守舍地僵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空荡寂静的卧室,眼前却倏然有影子一闪而过,凝神细看才发现,是沈翊的背影。 可却又转瞬即逝,犹如触不可及的梦境。 良久后,陈枭的目光注意到角落里的行李箱,他立即上前几步,十分急切地将箱子放倒,然后拉开拉链,不料他的动作有些过大,掀开箱子时忽然有个白色的小瓶子滚落出来—— 瓶子在木地板上越滚越远,凌乱嘈杂的声响持续几秒,瓶子就被陈枭捡起。 瓶身上的印字清晰,是碳酸锂缓释片。 主治躁狂症,对躁狂和抑郁交替发作的双相情感性精神障碍…… 第176章 “谢谢。” 沈翊接过护士递来的数据线,然后靠近前台将线头插进手机充电。 昨晚睡前忘记充电,早上也没想起,直到方才出医院门口,沈翊刚拿手机出来打车,屏幕就弹出仅剩百分之二的电量提示,接着就毫不留情关机黑屏。 无奈下,他只能转头回医院找前台,询问能不能暂时借用数据线。 护士朝他咧嘴一笑:“不客气。”然而视线却瞥向放在前台的药袋子。 白色透明的袋子里,隐约能看清里面模糊的药瓶字迹。 见状,护士不由再次打量眼前的人,心中默默遗憾可惜年纪轻轻…… 恢复正常开机后,沈翊点开打车软件,不料屏幕骤然又是一个卡顿,随即跳出拨号显示。 是陈枭打来的。 时隔一晚上的联系。 沈翊没做太多犹豫,接通后举到耳边。 “喂?” “你在哪?” “……在外面。”对方低沉的嗓音传来,沈翊莫名感觉就算身处医院中心一层,似乎有了那么几分暖意。 陈枭的语气很明显加重:“外面哪里?” “就……公园啊。” 大概是出于心虚,沈翊缓缓放下手机,准备打个车直接去距离医院最近的公园。 就像一个谎,必然需要无数个谎去圆。 可不知为何,陈枭的态度陡然变了,是近乎乞求:“不要再骗我好吗?” 话音落下,沈翊也愣住,表情无措地看着挂在上面的通话。 沈翊忍不住放轻呼吸:“怎么了?” “算我求你了,沈翊……别这样对我……” “告诉我,你在哪?” …… 小区到医院的距离确实不算远,打车也不过十来分钟。 数据线借到手里没用过五分钟就还回去了,沈翊握着电量仅剩百分之三的手机,迈步朝大门走去。 护士问他:“你手机还有电吗?”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沈翊说。 医院门口的阶梯很长,沈翊边往下走,心里还很无聊地数着阶层数。 数到第一百二十……一百二十几来着忘了,沈翊是走到马路边才非常迟钝地想起,原来刚刚还有数台阶这事。 放空发呆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路上远远传来一道呼喊声,语气中充斥着慌乱、以及焦急…… 沈翊顺着声音看过去,下一刻就感到很冷很重的一阵风扑过来,他条件发射地闭起眼睛,骤然被用劲全力地抱住,两颗跳动剧烈的心毫无阻碍地依靠紧贴。 “我想好了……”陈枭低头靠近他的颈侧,又凑近耳边,用发抖的声音很缓慢又紧张地说,“不要走好吗?我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 “可不可以不要因为我那天的一次不好,你就觉得很想离开……” “你要投画廊要走,可是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你只说你要走,也希望我走……” “别这样对我好吗?” 沈翊机械性地呆怔很久,才艰难回过神:“抱歉……”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回答。 “你很喜欢那个地方吗?真的一定要走吗……”陈枭的呼吸一滞,嗓音沙哑地说:“可不可以不要让我找不到你,至少……也要说清楚你要去哪吧……” 陈枭心有余悸地重复:“至少,别让我再找不到你……” 拥抱持续很久很久,温煦阳光轻轻落在他们的后背,陈枭固执地抱着他,恍惚中却感觉怀里抱着一块寒冷易碎的春冰,稍加用力,平静的冰面就会出现危险的裂缝。 就如同,即使是再低温的阳光,这块春冰也终会在光的照射中,无可避免地逐渐融化消逝。 就像如今的沈翊,不管陈枭付出再多的爱,都只会让他的心掰成两半,一半是痛苦不堪,另一半是惴惴不安。 天色渐暗,一到夜晚就开始转冷。 铺满枯黄树叶的道路上,路灯照亮阴暗潮湿的周遭,还隐隐散发着冷清的雨水味。 只是很细密的小雨雾,没到撑伞的程度,走在街上的两人也没有要中途打车,或者找地方避雨的意思。 彼此的脚步声都很轻,身侧距离不近不远,沈翊一语不发地转头,望着同样不做声的陈枭。 半晌,沈翊突然歪着头盯住陈枭的脸,凑过去问:“生我气了吗?” 换做平时,陈枭肯定就会贴过来,摸摸他的手,然后皱起眉记不清第几次念叨“手怎么这么冷呢?”再很是理所当然地把他手揣进兜里,不停搓热取暖。 怎么今天就没动静了,陈枭居然也会有不理会沈翊的一天吗? 陈枭不回答,沈翊平静地扯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不理我?我都先跟你说话了……” 陈枭仍旧沉默,低垂眼睛看地上的两个影子,或者用余光瞥见沈翊模糊的侧脸。 沈翊把揣在口袋的手拿出,主动靠近去挽着陈枭,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坦白:“我是生了病,所以我现在很麻烦,你能明白这个事情吗?” “陈枭,我真的是个只会退缩的人。” 遇到任何事,只会逃避和欺骗自己。 “我还是一个非常重的负担吧。”沈翊这样评价自己。 如果必须要用更清晰的词形容自己,沈翊大概会用“累赘”。 话音一落,陈枭的眼神十分复杂,尤其转去看向他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里晦暗低沉,偏偏深处藏着温柔的情绪,还密不漏风地裹挟着身影小小的沈翊。 第177章 陈枭仿佛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又犹如叹了气般:“你愿意,我乐意,这世上还会有比你情我愿更好的选择吗?” “沈翊,其实你不是什么负担,也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太急于求成,导致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在你说爱我之前,我忘了教你怎么爱自己。” 陈枭深深地凝视他,若有所思地说:“毕竟我来得太晚,这该是我理所应当的责任。” 不可否认的事实是,爱沈翊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能过度,更不能减少,这简直让人无计可施,以至于连陈枭这种甘之如饴的爱都黯然失色,也对沈翊毫无用处。 这就如同,从小得不到的东西,你忽然给他很多很多,这反倒会适得其反,让他最先感到的是患得患失,并且每天都要惶恐担忧下一刻会不会就是失去,因此心里就根本来不及感受得到的喜悦,瞬间就被惴惴不安的情绪堵满。 从最开始的行差踏错,到如今局面,若是想要纠正沈翊刻入骨子里的惯性思维,那必然是更加艰难的过程。 不过还好,对于爱沈翊这件事,陈枭从来都不怕麻烦也不怕艰难。 “再为了我,努力坚持一下好吗?”陈枭终于缓缓张开手,去和他十指相扣。 在这夜风中,彼此的手心都是僵冷的,但也没关系,因为只要紧紧依靠,他们迟早会感到温暖。 “沈翊,不要剥夺我和你同甘共苦的权利……” “我一定会好好教你的,可以相信我一次吗?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沈翊愣了很久,久到陈枭的眼眶都开始渐渐泛红,久到滚热的眼泪倏然流出滴落,悄无声息地混淆在细密雨雾里,伪装成这场雨中无名的水滴。 沈翊很少能见到陈枭哭,可如今这双总是温柔望向他的眼睛,现在因为要爱他,常常会攒满泪水。 因为要真真切切地爱沈翊,所以沈翊落不下的泪,陈枭替他落了。 又冷又潮的街道,风陡然吹来,卷起铺在地上的树叶,刮出一阵“沙沙”声响。 沈翊的声音含糊细微,隐约中带着一点颤抖沙哑的哽咽。 “那你要好好教我,我才会爱自己……” 接着,他神色强作镇定,还非要满不在意地说:“我可是很麻烦的,你还要教很久的。” 陈枭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缓缓地说:“那就好,我就是想慢慢教,慢慢地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 鱼:沈翊该找时间认真学学要怎么哄人了。 第89章 药丸 药效的副作用越来越大,稳定情绪的效果只维持了一周左右,副作用便开始逐渐显现。 沈翊成了夜猫子,每晚上都格外难以入眠,在经过几个凌晨的辗转反侧后,他趁着深夜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伸长手拉开床头柜抽屉。 但下一秒,身后突然伸来一只大手,稳稳搂住他的腰,温热的手心摁在小腹,再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捞回被子里。 陈枭闭着眼睛,动作堪称娴熟地把他的脑袋放回枕头,又在身上盖好被子。 “已经吃过药了。实在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 这都什么年纪了?有什么故事好讲的?沈翊没能吃到镇静药,但心里火烧一样的焦躁,却被陈枭的声音渐渐安抚住。 “不听。” 沈翊自以为很是冷漠成熟地拒绝,然后翻个身背对着陈枭睡。 陈枭没拦着他。 白天的时候,陈枭还是要忙于实验室里的研究项目,但家中又实在有个不盯着就不行的“学生”,因此他会尽量做到当天的事务当天彻底解决,如果时间足够,也会连带着第二天的计划也提前完成。 这就代表着,陈枭没有休息过。 尤其是沈翊白天的负面情绪更容易恶化,他独自在家,除了精神疲惫时会感到极度的困倦,其他时间都是中午睡个觉,结果一觉醒来就是黑沉的傍晚。 这种巨大的落寞孤独,让沈翊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和世界脱离。 所以陈枭每次出门前,都要再三地嘱咐他,只要睡醒就必须发信息,亦或者打电话,在这之间择其一,不然就是两者都选。 沈翊嘴上和心里都一致认为,陈枭比他还要麻烦,总是要他做那么多无聊又多余的事情,根本一点都不肯让他闲下来。 某天中午,陈枭在学校得了假期,当即片刻不歇地赶回家里,打算检查下家里的“学生”到底有没有好好遵守制定的纪律。 事实上必然是有的,沈翊向来都是嘴上和心里都嫌弃,实际还是要看行为。 只要他愿意顺从照做,那就说明对这事讨厌不到哪里去。 中午的阳光很好,陈枭晾完衣服,然后粘着沈翊问要不要画画。 可当陈枭看着沈翊的手里握住画笔,尾指抵在画纸,勾勒出的却不再是利落线条时,那支铅笔突然就在下一秒被扬手扔出去,猛地砸在墙面,又陡然落在地面。 再接着,就是沈翊摔门进房的声音。 陈枭有那么一瞬间发怔,一动不动地坐在毯子上,甚至来不及看清沈翊的表情,只望见了一个阴沉的背影和侧脸。 寂静片刻,陈枭也没直接起身去敲房门,而是走到墙角边把那支摔断的铅笔给捡回来,然后独自回到位置,自顾自找了把美工刀,默不作声地重新削笔尖。 第178章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无声打开,缝隙中只露出沈翊的半只眼睛,他躲在门后面,手里警惕地握住门把锁,视线落在陈枭的后背、头发、还有手上的铅笔…… 心中骤然觉得隐隐中酸痛沉闷,可他才吃完药,真正的情绪也理应被药效再三压制住。 这也是他方才没有露出严重的慌乱不安,或者出现易怒焦躁的原因。 望着陈枭坐在画架前的时候,沈翊另只摁在门框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抠了抠门缝,好像在对自己刚刚愤然离开的行为感到懊恼和后悔。 其实陈枭都说过不要这样对他了,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沈翊心想。 正要陷入深思的时刻,沈翊蓦然感到似乎被注视着,出于对第六感的猜想,他缓缓抬起头,恰好对上了陈枭平静的眼神。 沈翊浑身一僵,下意识将门缝又合了点,握门把手的力度更甚。 见状,陈枭依旧不慌不忙,还露出温和的笑意,放下美工刀,拍了拍沈翊刚刚坐的位置,声音不高不低地问:“要过来吗?” 沈翊一语不发,脚下警惕地往后退了点。 陈枭举起手里的铅笔,对着他晃了晃。 “你都答应陪我画画了,怎么还能骗我呢?” 是啊,本来答应的就是陪陈枭画画,怎么变成他画画了?沈翊困惑又纠结地回想,那最开始,是陈枭说要画画吗?没有说要他画画吗?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答应过陈枭不能撒谎骗人。 说到不做到,也是撒谎的范围内。 沈翊的目光随着铅笔也晃了晃,然后像是被陈枭的话给迷惑住,不受控制地放下门把手,门缝也被渐渐推开。 陈枭笑意淡淡地看着他走回来,又坐下,但表情依旧十分不知所措,连后背也绷直,所有动作都十分僵硬。 对于刚刚的突发情况,陈枭亲眼目睹后却意外冷静,不对沈翊的异常状态感到震惊错愕,也不会因为沈翊冷脸摔门感到生气。 反而还很淡定地拍拍他的位置,就像在说,别担心,过来吧。 于是沈翊就过去了。 从这次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枭都没再提过画画的事情,而画画也改成了出门散步,可沈翊又没来由地转变成抵触出门。 情绪大起大落,没有任何原因,犹如一切的事物都能诱发沈翊烦躁不安的病症。 陈枭将散步默默改成了想出去买菜,并表示希望沈翊能够陪同,希望沈翊能够帮帮忙做顿饭吃。 陈枭说早上都没吃呢,现在太饿了,做饭又这么难,一个人根本学不会啊。 那这可如何是好,沈翊不做饭,陈枭都要饿晕过去了。 然后沈翊就会冷着脸和陈枭出去,两人买完菜后,陈枭又会稍微绕点远路,借机拖延回去的时间,目的就为了让沈翊多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日子,沈翊的症状得到明显好转。 比如镇定药可以安心地放在柜子里,沈翊能做到定时定量地服用。 比如每次出门买菜都不必另找借口,沈翊也会默不作声地散散步。 比如每晚上睡觉,陈枭都没再感受到怀里的人会猝然一抖,然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 陈枭没有因此掉以轻心,每隔三天的取药都会毫不例外陪同前往,即使当天有紧急情况,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再急切地回到家里带沈翊去医院。 最初的报告和时隔一个月的成果摆在桌面,陈枭前所未有地感到紧张,就像是要检查“学生”成绩的老师,换做是谁都免不得有几分担忧的心情。 毕竟心理疾病,很多时候就是喜怒无常,你以为的好转,更有可能是病情加重。 直到医生说出长篇的详细分析,确定这属于好转的征兆,陈枭才稍微有了那么点松懈。 不过从这天后,床头的柜子里忽然多了个白色的瓶子。 和医院的药瓶不同,瓶身上画了类似于哄幼儿园小孩用的那种大红花,一排端正的粉色字体横在中间。 ——(>_<)希望沈翊身体健康,开开心心。 用药次数:每天三次,一次一粒(>_<) 药物效果:身体健康,开开心心(>_<) 对于每句末尾的那个表情,沈翊始终没理解出,这到底是表达开心还是难过的意思,毕竟陈枭总是很喜欢发给他,不论在哪个话题或者情况下,都在手机里出现得非常频繁。 沈翊看完后,拧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 是糖。茉莉花茶味的。 闻到这股清淡花香的时候,沈翊恍惚间感觉眼睛泛起温热,还带着隐隐的酸痛,接着就有滴滴答答的水滴掉落在手心,浸湿了白色的糖丸,不,应该是药丸。 陈枭开的药丸,独一无二的。 幼稚。沈翊的心里这样评价。 陈枭的“药丸”总是比医院供应得更加及时,几乎每次吃完最后一颗,等下次再拉开柜子,瓶罐里就肯定毫无例外地又满了。 沈翊一般是先吃完医生的药,等过半小时再吃陈枭的“药”,因为他不喜欢苦味覆盖甜味。 早上清晨,陈枭被通话铃声吵醒,假期期间数不清第几次被通知临时回去处理小组实验。 出门的时候,陈枭一如既往回到房里,把熟睡的沈翊摇醒,随即对着困意浓重,意识迷迷糊糊的人嘱咐:“醒来要先给我发信息,然后去厨房吃早餐,自己在家可以做到吗?” 第179章 沈翊真的太困了,自是百依百顺地敷衍:“知道了……” 然后玄关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半。 沈翊的确是说到做到,拿起手机看完时间,接着就给陈枭发了信息,就俩字,醒了。 他面色疲惫地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厨房的微波炉里还有面包和牛奶。 都是陈枭出门时,提前放在那里的。 沈翊把面包牛奶拿出来吃完,回房准备吃药。 即使记忆力再严重倒退,沈翊还是对于陈枭的“药丸”供应格外在意,所以在昨晚吃完最后一颗,就特意记下来,心中都总会惦记着,陈枭这次还会不会给他补满。 拉开柜子,白色药瓶安静地躺在里面,沈翊伸手拿起来晃了晃,很轻,没有任何声音。 这也就代表,瓶子里什么也没有。 ——陈枭今天没给他补“药丸”。 那他吃什么? 沈翊蓦地感觉心里卷起无名火,很恼陈枭这次的疏漏。 这时,客厅的玄关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按铃声也紧随而至。 沈翊的脑子里最先冒出一个念头。 陈枭居然还有回来这么早的一天吗? 平时不都是早出晚归,常见的基本都是隔两三天,到凌晨回来。 怎么今天早上出去,大中午就回来了? 难不成是因为忘记要补“药丸”,半路上临时想起来,所以急急忙忙就赶回来补吗? 沈翊这样想着,已经来到门口,没做太多的犹豫就打开门锁。 “你怎么才回来呢?”沈翊的语气还有点责怪。 却不料,打开门的下一秒!一只巨大的白色物体骤然被高高地抛过来,然后重重砸进沈翊的怀里! 沈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条件反射地就张开双手去接这个庞大的白团,可这么结结实实地落在手上,他还是撑不住,猛地往后倒退半步,双手也在止不住地发颤! 再接着,中年男人的沉稳声音响起—— “棉花来找你玩啦!” -------------------- 鱼:别看陈枭这么淡定,其实发怔那几秒,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第90章 一切都好 堵塞的道路车况,久久未接通的电话,这无一不在催发焦躁的情绪。 陈枭低眸看了眼屏幕上的聊天界面,是沈翊发来的。 【y:今天有时间回来吗?】 【y:陈老师来找你了。】 …… 再往下看,就是陈枭连打了十几个通话,都显示未接通。 沙发上的手机反复亮起白光,嗡嗡的震动声微乎其微,紧接着就被厨房里传出的炒菜声覆盖。 由于前段时间睡眠不好,沈翊干脆将手机调成静音。 厨房里的抽烟机还在运作,浓郁的菜香还是无可避免地飘了出来。 棉花趴在沈翊的腿上,时不时还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手心,模样看着乖巧粘人,可就是实在有些沉。 沈翊抱了一会打算把它放回地上,结果它又不高兴地撞他的小腿,直接蛮不讲理地趴脚背上。 沈翊见状,俯身去碰了碰淡粉色的兔耳朵,真心实意地评价:“你真的重死了……” 话音刚落,玄关响起输密码的“滴滴”声,紧接着就被推开—— 陈枭一进来,视线在屋里很快地扫了一遍,直到看见坐在饭桌前的沈翊,那颗危楼高悬的心才被重新摁回去。 “你……”陈枭是跑回来的,剧烈的心跳速度在慢慢降下来,口中抑制不住地喘着粗气。 沈翊也是一怔,然后伸手抱起趴在脚背的棉花,语气淡淡地问:“回来这么快?” 陈枭迈开步子,嘴唇微动想说话,这时陈康年端着两碟菜从厨房里出来,恰好一眼就看见走过来的陈枭。 陈康年的脚步一顿,又继续走到桌边,放下菜碟:“学校的事情忙完了?” 必然是没有的,陈枭是趁着三小时的休息时间,争分夺秒赶回来的。 陈枭:“反正也没什么事。” 这话没什么信服力,不过陈康年现在没心情揭穿,听完后点点头说:“坐下吃饭。” “……”陈枭愣了几秒,接着和旁边的沈翊对视一眼,仿佛在问:什么事也没有吗? 单纯就吃个饭? 沈翊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门口看见来人是陈康年的时候,沈翊也吓了一跳,毫不夸张地说,他连心跳都漏跳好几下。 “沈翊,洗个手吃饭吧,”陈康年说,“让棉花睡地上,别老抱着它,它现在都十斤重了。” 沈翊的内心为“十斤重”小小地震撼了下,随即老老实实地把棉花放回地板,转身去厨房洗手。 陈枭的目光紧紧粘在他身上,不由自主地也跟了过去。 开关一拧,水流声响起。 陈枭站在后面,压低声音问:“我爸来多久了?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多久,陈老师一来,我就给你发了信息。”沈翊搓着手心,回答:“谁知道你回来这么快。” “抱歉,我忘了他前两天打过电话说要来……”陈枭伸手去勾住他的尾指,讨好地晃了晃,“我的问题……” 沈翊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却腹诽:你的问题可多了去。 沈翊现在倒是能看出,陈枭压根就没记住补“药丸”这事。 第180章 “洗你的手,出去吃饭了。”沈翊自顾抽回来,顺带在对方的手背上拍了下,力度不轻不重。 饭桌上格外沉静,陈康年给他们提前盛了汤,见沈翊坐下后,便提醒:“汤还热,别烫着。” 沈翊嗯了声,和陈枭同时拿起跟前的筷子。 “爸,你今天来怎么没给我打电话?”陈枭打破此时的安静,说:“我好找时间接你。” 闻言,陈康年眉头一挑:“你平时还有自己的时间?” 陈枭以往倒是都有请假去车站接风,陈康年来这里的频率不算太少,一来二去自然就对这地方熟悉多了,这次也是想到没必要多此一举,所以就提前过来,压根没想过还得打什么招呼。 陈康年本意是想给多月不见的孩子一个惊喜,却不料,这俩孩子反倒给了一个血压骤升的惊喜。 陈枭:“……” 陈康年:“我自己开车过来的,这不是快过年了?想着你要是没买到票,刚好接你回去。” 陈枭:“不用这么麻烦的。” “来都来了。”陈康年夹起碟里的白灼虾,放到陈枭碗里,说:“还有,食不言。” 陈枭顿时噤声:“……” 在陈枭的印象里,家中貌似从来没有什么饭桌规矩,也没有食不言这一说。 这顿饭除了陈康年,另外两人皆是食不知味。 陈枭收拾碗筷去厨房,陈康年把沈翊叫去沙发那头,面对面地坐下。 “回来多久了?”陈康年声音平静地问。 沈翊老实回答:“一个半月左右吧。” 陈康年轻轻点头,目光时不时在他身上打量:“这些年,出去读书怎么样?” 沈翊淡淡地说:“一切都好。” “心里怨老师吗?” “从来没有的事。” “那你回来这么久,是不是也没想过来见见老师?” 沈翊蓦然语塞,脑子蓦然宕机。厨房里的陈枭很快洗完碗出来,手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直奔沙发,然后坐在沈翊的旁边。 结果刚坐下,陈康年又朝陈枭抬了抬下巴,说:“你冰箱不是有水果吗?去切点过来。” 陈枭:“……” 这支开人的目的简直太过明显,陈康年本身一直都是待人温和的态度,今天这一出,倒让陈枭不知所措了。 从回到家、吃完饭,陈枭都推测不出陈康年到底是什么心情…… 最后在陈康年的注视下,陈枭只得再次起身,又进厨房。 沈翊感觉自己像在夹缝中生存,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毕竟这件事按理说,还是他和陈枭的不对,就算陈康年要斥责,要重骂,那都是理应承受的。 可偏偏陈康年的态度不冷不热,让人捉摸不透。 “沈翊—— ”陈康年的声音又响起。 沈翊登时挺直后腰,脑子里也停止胡思乱想,嘴里立刻回应:“在、在的……” 他反应太过紧张,陈康年忍不住放软语气:“是不是不想见老师?” “真没有的事……” “那我今天要是没来,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沈翊抿了抿唇,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或者说,他有点不敢回答,不敢坦白他们要继续在一起的决定,这要换了旁人自然没什么可犹豫,但现在问题是,这个人是陈康年。 是陈枭的父亲,也是他曾经最重视的老师。 陈康年没有要步步紧逼的打算,于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一转:“其实我也算了解陈枭,他从小就性子固执,认定了什么,就肯定不愿意改。” 沈翊明白这是为缓解氛围,但也只能牵强地扯出一个笑:“是吗。” “是啊,他以前不会的题,都会来找我教他……”陈康年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叹出,一边回忆着心中也跟着感到慷慨,“但也只让我教他一遍,后面他要再不会,就死脑筋地抄答案过程,抄到自己能理解,抄到能彻底记住正确的答案。” “他就是固执到这个地步,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从不会过多插手他的选择……” 说着,陈康年渐渐回归正事:“可独独,在你们这件事上,我大概还是处理得不够妥当。” “不是……”听到这里,沈翊心生焦急,连忙说:“你的处理方式没有问题……我从没有想过要埋怨任何人!也没有想过这辈子都不愿意见你……” 沈翊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陈康年:“当初我也要你出国的,我也让你和他分开,你那心里真就没恨过我吗?” 沈翊:“我那时候都才十七,本来就哪儿也去不了,我妈肯带我走,你能帮我求求情,让我有书读,有去处,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朱婉清要出国是既定的事实,任谁也改变不了,她不是因为沈翊,也不是因为破裂的婚姻,仅仅为她自己的事业。 至于沈翊,不过是她顺带的。 但凡沈翊那时候没有签下转学申请书,没能跟着朱婉清出国,那他很大可能要么未成年就没有监护人,要么落在沈家峻的手里,那这一生才算是毁得彻底。 在这样的情况下,定然是没有两全之法。 这时,陈枭端着一盆湿淋淋的青提出来,放到桌上后,转身再次坐在沈翊的旁边。 第181章 陈枭强行进入此时的谈话,解释道:“我没想过要瞒着您,只是今天碰了巧,我本来打算过年那会再和您说的。” 陈康年:“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陈枭:“如果您能同意,我就继续和他在一起,如果您还是不同意,我就和他住在这里,继续在一起。” “那你的意思是,就非得是他?”陈康年心累地叹了口气。 陈康年很清楚陈枭的固执,但也真的没有想过,这份固执会坚持八年之久。陈康年原本以为,高中时期的情窦初开很寻常可见,所以也对此放平过心态,从没有想过要刻意纠正陈枭的性取向,是想着一切都顺其自然没有什么不好。 内心在道德的边缘剧烈挣扎,沈翊最后还是没忍住,满怀歉疚地说:“对不起,如果您确实无法接受……” 话未说完,沈翊的声音一滞,他扭头看了眼突然被拽住的衣角,再抬头就看见陈枭眼里的无措和阻拦。 沈翊直接无视掉,继续说:“那我也只能和您说句对不住了,您当年真的对我有过非常多帮助,我都有一一记在心里,要是这辈子能报答的话,我肯定什么都可以答应您。” “但是陈枭,真的不行……” 话说到这里,聚集目光于一身的沈翊莫名感到紧张不已,不禁停顿片刻,调整好语气才接着说:“您要是真的完全接受不了,我也会自觉避免出现在您的生活里,以免对您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 陈康年的视线在他们脸上来回看了又看,忽而在不经意间瞥见沈翊搭在棉花头上的右手。 手心那道粗厚的伤疤骇人可怖,陈康年只盯一眼就觉心惊,下意识问了句:“手怎么样了?” “……噢,不、不疼了……”沈翊蓦地收回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现在都没感觉了。” “那就好……”陈康年似乎还没能从方才的谈话中回过神,直到沉默半晌,才开口:“以后要小心点。” 沈翊连连点头:“嗯,一定会的。” “陈枭还不回学校吗?”陈康年的注意又落在了陈枭身上,念叨起来:“明年都要毕业了,没有休息时间就别老折腾自己。” 陈枭倍感无奈地低声喊:“爸,你就让我呆一会吧……” “现在叫我爸了,刚刚不是还一口一个您吗?”陈康年没好气地说,“谁家孩子叫爸爸,还得时不时叫您您您的?你这是在和我闹情绪吗?” 陈枭解释说:“当然没有……我只是看重这件事,同时也尊重你的看法。” 陈康年这回一语道破:“尊重但是不在意,对吧?” 陈枭的眼里掩不住失落:“那您还是不同意么?” 陈康年的心口堵着一口气,撇开视线,语气依旧缓和不了半分:“我有说什么吗。” 然而话音刚落,垂头丧气的两人顿时不约而同地抬头,再接着彼此对视一眼,都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错愕和愣怔。 过度的不可置信让沈翊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眼神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陈康年的脸色,试探地问:“那、你是同意了?”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陈康年叹着气,手掌轻轻拍了拍膝盖,表情更是无可奈何:“我难不成还能再拆你们个十年八年的?” 算了吧,谁都不想再折腾了。陈康年的心中彻底止不住长叹。 -------------------- 鱼:真正的“爹系”老师来了…… 第91章 冰糖草莓 一月底的时段,高中学校发出寒假通知。 陈康年趁着假期,把两人一并接了回去。 回到阳城的当天中午,陈枭拉着行李箱推开黑色铁栅门,沈翊抱着棉花跟在身后,目光飘忽地在大门口的小院到处游荡,继续往里走的时候,就见左那片空地铺了层翠绿的草皮,纯白木纹的板子扎进土里做围边。 怀里的兔子莫名开始扭动挣扎,沈翊就弯腰把它放下来,结果它刚脱手便立刻一溜烟地窜走,直奔前边搭的绿色草屋。 沈翊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片刻,心里默默念了句“没良心”,随即直起身跟着进屋。 除了小院搭的兔子窝,这间房子仿佛再没任何变化,白墙上依旧挂着多年前的山水国画,客厅的沙发和矮桌干净整齐,侧边的拐梯直达二楼阁楼。 沈翊站在下面,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楼梯爬上二楼,最后停留在陈枭房间的门上。 这一刻,过往所有的记忆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将他整个人摁进汹涌的浪潮里,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往前推。 “发什么呆?”陈枭拍拍他的肩膀。 沈翊蓦地回过神,先是茫然地和陈枭对视,接着就见陈康年也是眼神困惑地看着他。 “是不是在车上没休息好?”陈康年把车钥匙搁到桌上,抬手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外套。 陈康年打量着沈翊的脸色,说:“那不然,陈枭你带他上去再休息会?” 陈枭嗯了声,转而问他:“上去吗?” 沈翊想说不困的,结果陈枭一问,话还没说出来就下意识点点头。 沈翊睡眠不好是常态,加上长途返程,回来的路上还堵车,陈枭便没有多加追问,转身带他上楼。 陈康年在家的时候每周都会大扫除,时常顺带把陈枭的被子拿出来晒晒,正好今天回来也不用特意换被单。 沈翊坐在床上时,强烈的熟悉感瞬间扑来,尤其是抬眼看着陈枭站在书桌前,表情认真地修理茉莉花的根叶。 第182章 这一刻,沈翊仿佛看见了很久很久前,在这张书桌旁摆着两个画架,陈枭一手握着画笔,坐在画架前。他则眉心紧皱站在陈枭的身侧,忽然抬手去握住陈枭的手背,然后强制性地控制对方落笔…… 这一瞬的恍惚,让沈翊感到仿若昨日。 “累了就睡,但是别睡太久,要起来吃点饭。”陈枭察觉到他的凝视,抬头望过去。 沈翊最后又盯了会那盆被谨慎对待、精心打理的花,心里腾起的那股子难以言喻的局促,和不自在才逐渐退去。 长假期间,陈康年反而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尤其是临近春节,总避免不了探亲戚的习俗。 过往十几年,陈康年最开始倒是有带上年纪尚小的陈枭一块出去见见长辈,只是在某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后,陈康年再也没把陈枭带出去探亲戚。 陈枭不去归不去,陈康年自是还要稍微留意下和其他亲戚间的往来,虽然平时也根本没什么联系。 这天清晨,陈康年起得很早,独自一人把放在客厅的那堆礼品和年货给搬到外面的车上。陈枭是因为早八生物钟醒的,听见楼下动静后就下来帮忙。 片刻后,“砰”地一声响,车后备箱被盖上,陈康年站在旁边,忍不住叮嘱:“这几天你跟沈翊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啊。” 陈枭说:“嗯,知道的。” “冰箱里还有些菜,简单的你会做吧?”陈康年说,“就炒个鸡蛋什么的,应付下也行。” “实在不行,你俩就出去吃……”陈康年说着,又拿出兜里的手机,说:“算了,我还是给你转点,你带他出去吃吧。” 陈枭抬手按住陈康年的手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爸,我们又不是小孩,没这么夸张的。” 陈康年也发觉自己忧心太过,一时间也沉默了,可偏偏脑子里总会想起沈翊的模样,尤其是眼睛下面那层淡淡的黑眼圈,脸色总是看着憔悴疲惫。 陈康年光看他那张没表情的脸,根本也猜不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思半晌,陈康年忽然神色严肃,语重心长地问:“你见到沈翊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妈妈?” 陈枭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会提起这个人,但还是点头回答:“见过了。” 话音刚落,陈康年便当自己是猜中了,朱婉清确实是和沈翊一起回国的。 于是陈康年继续紧追问:“那你……还联系过他妈妈吗?” 陈枭轻蹙着眉,还是没太明白陈康年的意思。 “我觉得你俩这事……”陈康年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还是得跟沈翊家里人再商量商量,到底不能说太随便。” “不用商量了。”陈枭隐约明白陈康年话里的意思,语气平静地解释:“其实已经和他妈妈聊过了。” 陈康年一听这话,不由心急:“怎么聊的?” 陈枭想了想,简短地陈述:“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四个字把陈康年钉在原地,好一会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叫好聚好散?你是没给人家谈好?” “字面意思。沈翊这几年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陈康年难以理解,忽然就不敢往深处猜,同时也渐渐没了细究的想法。 “嗯,沈翊从大学毕业就一直在临沣生活,自己一个人生活。” “——还有,她说让我向你问个好。” 陈枭第二次强调“一个人”,意味已经显然,陈康年听见问好这句话时,还是不免愣住,并且也从中彻底明白过来。 陈康年逐渐感到心中隐隐作痛,说不清是因为后悔当时没了解清楚所有事情,就跟着劝说沈翊随朱婉清出国,又或者是大概脑子里已经猜想到沈翊独自在外,这么多年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当年沈翊愿意出国的原因,陈康年自然占很大部分。 那句轻如白云的“一切都好”,却在此时猝然从高空坠落,最后沉重地压在陈康年身上。 过了会,陈康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叹出一口气,内心纠结很久,才说:“那你以后要对人家好点……” 陈枭点点头:“我知道的。” “那你没见他看着很没精神,你是不是还不会照顾人?”陈康年皱着眉,困惑地说:“那天在车上我就想说,他怎么总是无精打采的?是在忙什么工作吗?平时很辛苦?” “好了,要不还是等你回来,我们再慢慢聊。”陈枭及时打断陈康年的话,随即拉开车门,“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陈康年也想起时间耽误太久,赶忙走过去,说:“行吧行吧,那你们俩这几天在家待着。”说着,陈康年刚要低头弯腰进车,结果突然又站起来,抬头朝二楼的窗户喊了句,“沈翊!我出去了啊,你跟陈枭在家——” 这猝不及防的一嗓子,蓦然把躲在窗帘后面的沈翊给吼得心跳一滞,他忙不迭跑回床上坐着,莫名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才回应一句。 “知、知道了!那你早点回来……” 陈康年一离家,仿佛整个房子都跟着冷清许多。 冰箱里的菜不到两天就吃完了,陈枭出门前问了句想吃什么,沈翊嫌弃天冷,心里不太乐意出去,随口说了几个常见的家常菜,让陈枭照着买点回来就行,结果陈枭偏偏还要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第183章 比如,一捆青菜是要大捆还是小捆?排骨买多少?料酒要买哪种的?葱姜蒜又要称多少…… 沈翊沉默地和陈枭对视半晌,随即从被子里出来,去衣柜翻出一件外套,边穿边冷着脸下楼跟陈枭一块出门。 早上的超市人很多,大部分都在生鲜区那边排长队,陈枭提前在队伍的中间占了位置,沈翊转身去装蔬菜打称。 由于家里就他们两人在,沈翊没买太多,只挑了必要的,等陈枭买到排骨和肉,他们就去了收银台。 女收银的动作娴熟又迅速,将台上的物品一个个扫完码,例行问了句:“要袋子吗?” 陈枭说:“拿个吧。” “一共165.3——”女收银这时又问,“我们商场现在在搞活动,满二百可以敲一次金蛋,获奖的概率挺大的!二位要不要凑单试试?” 沈翊面无表情,不置可否,而是瞥了眼旁边的陈枭。 陈枭在帮忙装东西,闻言便抬头回应:“都行吧,试试也可以。” 沈翊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货架,只见五颜六色的硬糖和口香糖堆放在一起,他没细挑,伸手随便拿了个五十多的,接着递给收银扫码,最后伸出手机付款。 活动在商场一楼,工作人员递来塑胶小锤,陈枭接过后,表情淡淡地一眼掠过桌上成排的金蛋,最后视线落在末尾的最后一个。 随即一锤定音。 空的。 沈翊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陈枭,于是上前低声问工作人员这个活动有没有参与奖什么的,工作人员面带笑容,朗声回答没有。 “……” 片刻后,陈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左手拎着购物袋,另只手拿着根冰糖草莓,慢悠悠地走出商场。 冰糖草莓是沈翊买的,但没说是安慰奖,他幸灾乐祸地递给陈枭,说这是赏的。 -------------------- 鱼:完结倒计时了昂。 沈翊:我服了,没有就没有,回答那么大声……? 陈枭:草莓,嘻嘻,冰糖的,沈翊买的。 第92章 答错了 晚上八点。 沈翊在房里整理画材,此时坐在地上,手里点着笔刷的数量,确认没少后再拿黑色皮筋捆住,接着又伸手把旁边的木箱子给拖过来。 那是陈枭提前空出来给他装画材用的。 结果忙活大半天,沈翊发现还有一大堆颜料管没处放,于是坐在地上没动,张嘴喊了句:“装不下了啊!” 紧接着,浴室内传来回应。 “你看看书架旁边有没有,或者桌底下有没有,有的话你把东西拿出来装进去——” 凌乱嘈杂的流水声和陈枭的声音混合,沈翊听了个大概,起身去书桌,接着伸手把下边的木箱给拖出来。 他重新坐回地上,打开盖子后却见箱子里装满了东西,入眼是数十封堆叠的绿色信封…… 沈翊用目光数了数,发现也不止数十封。 他伸出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封,动作小心地缓缓撕开封口,然后拿出封存许久的信纸。 多年过去,竟是不着一尘。 这并非是窥探,也不能算作不问自取。 沈翊比谁都清楚,这箱子里所有的信,都本该是在更早前,他应得的爱和在意。 箱子里的位置被信占满,只有角落里能勉强放下一张照片,一幅模糊不清的简笔画,以及一支干枯的玫瑰花。 沈翊忘不了,那是他站在阳光炽热的操场看台下,举起摄像机拍到的一幕。 人山人海中的陈枭,即使性子沉默寡言,也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人群焦点。 亦或者说,是沈翊的目光自主选择落在陈枭的身上。 而这束花,便是沈翊在年少懵懂时,不顾大雨跑出学校,淋着雨排长队买下的花。 沈翊买花的原因也很单纯,只是碰巧某天突发奇想,总觉得喜欢一个人,怎么能不送花? 喜欢,如果只靠“喜欢”两个字去表达,那未免太过匮乏。 仅是这一个理由,就足够沈翊在冬天淋湿全身,仍旧能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喜悦。 尤其是在看清陈枭的眼里,也流露出同样的神色,沈翊才彻底认同那句忽如其来的话。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不送花? 沈翊的视线落在那幅简笔画上,大概是时间过得太久,笔迹的颜色和留痕都已经逐渐消失,然后在下边的角落,隐约能看清那似乎是两个字。 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沈翊将简笔画对着光照,凝神端详那那两个笔迹的走向。 可下一秒,他却感到偏头痛莫名加剧地发作,紧接着,一段被遗忘许久的记忆猝然破土而出,宛若走马灯般在眼前一帧帧重现播放…… 夏日,游乐园。 那个他经过通宵复习一周,语文踩线考到75分,朱婉清奖励的游乐园门票。 明明应该是亲子出游,却只有他一人前往的游乐园。 不,他并不完全是自己在游乐园,他分明在那遇见了别的人,一个和自己同龄,哭着要找妈妈的小孩。 所以那时候的陈枭,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妈妈呢? 沈翊不由心想,那时候的陈枭会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记忆中,只能勉强想起一个模糊的片段。 他们并不同于游乐园里所有的小孩,因为别的小孩都拥有不吝于陪伴的父母,只有独自来到这里的沈翊和陈枭,更像是在互相奔赴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第184章 原来无情的上天偶尔也会公平,虽然时不时就会出手夺走什么,只为让人感受失去的痛苦,但也总会有馈赠的一天,只为让人沉浸于得到的喜悦。 即使被夺走、被摧毁的事物很多,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尽管过程不那么尽人所意,好像也渐渐不那么重要。 也许只要足够得偿所愿,便也不会一直对过去紧抓不放,耿耿于怀。 良久,陈枭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穿着黑色毛绒睡衣,手里拿着毛巾擦头发,抬眼就见到沈翊坐在地上地背影。 陈枭蓦然皱起眉,走过去说:“不要坐地上,这么凉。” 沈翊没说话,陈枭停在他旁边,半蹲下来:“快起来,一会感冒了。” 陈枭拽了下沈翊的胳膊,没拽动,随即也跟着愣住。 “怎么了?”陈枭歪下头,去看他好像在发怔的表情。“画材没装完?我给你唔……”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陈枭只来得及感到衣领口忽然被用力往下拽,使得整个人都被迫往下带,紧接着,唇上覆上柔软的温热。 这举动过于措不及防,这次轮到陈枭怔住没动,沈翊紧闭着眼睛,拽衣领的手在隐隐发抖,却又渐渐失去力度。 陈枭似乎尝到递来的苦涩,于是松开毛巾,抬手去碰住沈翊的脸,继而加深这个吻。 不消片刻,陈枭率先停住,眼中晦暗不清地垂眸盯着沈翊泛红的脸,嗓子有点紧的沙哑:“不高兴什么?” 沈翊不说话,仰起头固执地还要去亲陈枭,结果肩膀却被摁住。 陈枭挑了挑眉:“问了问题,要先回答。” 沈翊眯起眼睛,冷声说:“不让亲?” 陈枭还是摁住他:“答错了。” “……”沈翊的心绪早已复杂凌乱,现在根本无心和陈枭扯这些,唯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在疯狂冒红灯。 “我不是也问过你一个问题?”沈翊咽了下,尽量让声音平稳,“你有回答过我吗?” “你说的是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翊耗尽所有勇气,说完后还能感觉到,鼻尖和眼眶在同一时间瞬间起了酸痛的感觉。 眼睛盛满泪水,就会看不清陈枭的脸,沈翊很快地眨眨眼,将泪水驱逐。 闻言,陈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回头去看放在旁边的木箱子,结果就在愣神的这一刻,沈翊抓住时机,蓦地挣开陈枭松懈的禁锢,毫不犹豫地再次落下吻。 眼泪渗进嘴里,沈翊将那阵苦涩抛之脑后,只一心急切地索吻,像是茫然无措地想要寻找一个着落之处。 吻势随着两人不相上下地争夺,逐渐变得愈发汹涌,他们浑然不觉彼此是何时来到床上,何时浑身赤裸,可却又清楚这是彼此所为。 两套睡衣东倒西歪地扔在床尾,他们的肌肤紧密相贴,沈翊感觉全身都在逐渐沾染陈枭的温度,连带着刚洗完澡的沐浴露淡香,也一点一点环绕在他身上。 直到一颗豆大的冰冷水滴砸在眼皮上,沈翊猛地心脏一抽,终于从恍惚的意识里回过神,睁眼迷茫地看着此时压在身上,居高临下地凝视自己的陈枭。 沉重的压迫感迎面落下,避无可避的沈翊陷进柔软的被子里,一时没了动弹的力气。况且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陈枭坦荡袒露的上身,腹上是片肤色白皙的薄肌…… 沈翊不敢继续看了,只能无奈转头断开对视,张嘴急促地汲取空气呼吸。 沈翊抿了抿湿润的唇,舌尖探出一点后又缓慢地抬起头,还想起来继续。 陈枭的眼神又沉下几分,伸手搂住沈翊细滑的腰,把人轻轻扶起来,在他的吻要再度落下来时,陈枭却偏头躲开。 沈翊只吻到侧脸,心里那点绻缱的念头,宛若燃烧的火烛,温情和火热都没维持多久,却屡次三番地被一盆冷水浇灭。 “……不亲?”沈翊皱着眉,极其不悦地睨着陈枭。 “我有点不太舒服……”说着,陈枭看着他不耐烦的表情,谈好似的凑过去,不顾还在滴水的头发,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蹭着沈翊的脖颈和锁骨。 不太舒服?接个吻还能难受死人?沈翊费解地想着,直到腿间忽然被什么硬物蹭了蹭。 这下,沈翊恍然清醒,但又不肯表现出过度的震惊和意外,反而强作镇定地抬手拍了拍陈枭的后背,然后沉默半晌,才闷声开口:“之前又不是我让你去冲的冷水……” 情动不过人之常情,沈翊看似对此不以为意,实则心跳声都要遮掩不住地往外蹦。 “你、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沈翊越说越感觉脸上又烫又热,嘴里也有些语无伦次,“不然……就和上次一样……” 和上次一样,和之前的每次一样,独自在浴室解决,站在花洒下反复冲冷水澡。 沈翊不是没有想过和陈枭发生点什么,可偏偏又总说不出不想让陈枭去浴室的想法。 想到这里,沈翊感觉脖子上骤然传来剧痛,不过痛感没有持续太久。 在沈翊气急败坏要骂的前一秒,陈枭低沉的声音像一缕烟似的,飘进他耳朵里。 “不想和上次那样……”陈枭在方才咬过的地方,很轻地舔了舔,请求地问:“这次能不能不一样?” “我哪次说过……不行……”沈翊忍无可忍地推了下,警告地说:“我还想说你!不咬人行不行?” 第185章 得到准确回答,陈枭也得到指令,随即松开沈翊,转身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紫色的盒子。 沈翊怔了下,盯着陈枭手里撕开白色保护膜的盒子,然后倒出…… “你……?”沈翊的表情僵住,狐疑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陈枭的动作一顿,表情也是不解,反问:“这不是你今天在商场拿的吗?” “我什么时候……!”反驳的话猝然滞住,沈翊反射弧极度缓慢地回想起,在商场拿东西凑单的时候,大部分商品标签名都被黄色的标志挡住。 把糖和套混放在一起……?沈翊顿感不可思议地腹诽。 更主要的是,套的盒子和口香糖的盒子真的非常相似,加上沈翊当时又没有留意太多,毕竟谁能想到这两者也会有被弄混的一天!? 陈枭面露难色地看着沈翊:“东西好像不够,你买少了。” “这不是吗?”沈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到底还要什么?陈枭,你是不是太费事了!” “没有……”被冤枉的陈枭解释,“你没有买油啊……” “闭嘴!”沈翊的脸色迅速涨红,根本听不得半个字。 “好吧……我只是担心你会痛……” 沈翊抓狂不已,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合适,他急得都要去捂陈枭的嘴。 “我不会痛!你闭嘴弄你的!”沈翊理解不了一点,陈枭是如何能做到面无表情说出这么多荒谬的话。 沈翊被陈枭这么眼巴巴地盯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一拍被子:“痛不了!这有什么痛的!” 陈枭更委屈了:“好嘛……这么大声说我……” 沈翊还在胡思乱想,陈枭已经撕开最后一层,挤出一个乳白色的圈,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另只手随意地将袋子扔掉。 见状,沈翊更加不自在地偏头,根本难以直视此时的场景,结果半分钟不到,就听见陈枭的声音又响起。 “不行……” “……你又怎么了?”沈翊半点都不敢看,视线只能在床上四处飘荡,隐约间还能感到声音都在发抖。 陈枭沉默片刻,神色认真地回答:“买小了。” “…………” 沈翊用尖牙使劲地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维持淡定。 陈枭忍不住再次靠过来,动作熟练地低头抵在他脖子那处,小声地问:“那怎么办?” 沈翊不断和内心的自己做争斗,随即语气生硬地说:“不行就不用……” 陈枭的眼神立刻有了短暂清明:“不行,你肯定会受伤的。” 沈翊忍不了一点:“那你说怎么办!” “那你想想办法嘛……”陈枭还在不停蹭,边求着似的说:“你买的嘛,帮我想想办法呀……” “我买……!我、我怎么知道啊!” 谁会知道这种东西要怎么买?谁会莫名其妙就知道这种东西要买多大多小?而且他怎么可能想知道陈枭的……就能知道啊! 沈翊越想,越感觉脑子里都要炸开了。 办法……现在哪来的那么多的办法?沈翊焦躁地抬手挠了挠头,接着把贴在身上的陈枭用力推开,他冷着脸,语气带了点恼怒:“你能不能坐好一点!” 陈枭茫然了一瞬,但很快,这份茫然很快转变成错愕和震惊。 沈翊趴在床上,低头靠近过去,张嘴很小心地含住…… 这一幕无疑是巨大的视觉冲击,陈枭就算再如何自持,也按捺不住此刻的血脉膨胀,就连向来平静的脸色,也在这时有了松动和破裂。 陈枭眉头紧锁,像是难以承受地张开手,紧紧抓着沈翊后脑乱糟糟的头发。 可力度却没控制好,沈翊好几次被扯得头皮生疼眼泪都被逼出来好几颗,但还是不想前功尽弃地努力着。 直到紧绷的圈口彻底滑下去,沈翊筋疲力尽地抬起头,刚想伸舌头去顶下酸痛的脸,结果下一秒,陈枭便不由分说地把他按进被子里。 陈枭的吻如狂风暴雨地遍落全身,沈翊被这举动吓到,脖子再次被重重咬下的时候,骤然疼得他吃痛闷哼一声。 沈翊十分艰难地骂了句疯狗,呼吸就被全部卷走,连话音都被强行模糊。 不知在海浪中起起伏伏挣扎多久,也记不清多少次在即将溺毙的最后一秒,倏然被一双手捞起,得到片刻呼吸后,却又很快被浪潮再次卷走。 几次三番,沈翊期间反复崩溃,还试过泄愤地反咬一口,然而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对待。 可好像只有在今晚,陈枭才如此罕见地没有纵容过他哪怕一次,不管是怒骂还是哀求,一律充耳不闻。 泪水浸湿整张脸,被深入的怪异感摧毁仅存理智,沈翊隐忍地抿紧唇,勉强睁开眼睛自以为凶狠地瞪着身上的人,然而很重很深的一记撞来,他登时视线瞬间失焦,脸色惊变还浑身止不住发抖,但也只能无力地抬起手想要去推开陈枭。 此举换来的仍旧没有任何改变,非说的话,那便是永远比上一次的力度还要重。 沈翊眯着眼睛,视线中勉强能看清陈枭五官的轮廓,他见到陈枭眼里深不见底的情欲和柔情,以及所有的爱意几乎都要满到溢出来…… 眼泪悄然无声地流进发丝里,陈枭终于舍得放缓力气和速度,沉声问:“当初为什么不找我?” 沈翊气息不稳地哽咽着回应:“没有……” 第186章 话音一落,陈枭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沈翊自然也会得到不想要的惩罚。 那一瞬的刺激和痛感交织,疯狂又剧烈地折磨他,让他短暂失去意识,分不清到底是快感还是疼痛更加清晰。 “不是……”沈翊的嗓音染上哭腔的声调,无助又慌乱地解释:“我、有想过……找你,但是我……” 他一个字一个字,断断续续地说着,呜咽声随之愈发零散破碎。 沈翊很慢很轻地摇摇头:“我不行,我找不到你……” 陈枭的指腹摁在他眼下那颗小痣,轻揉了几下后,又突然加重力度,低声说:“你行的,你找得到……” “没有这样的……”沈翊抬手去挡酸痛的眼睛,结果却被陈枭趁机抓住,然后紧密地十指相扣,连带着他自己,一起被摁进柔软的被子里。 陈枭不再说话,不过每下都不肯轻的动作,就是在赤裸裸地表达不满。 最终,沈翊承受不住地哭着说:“别这样了……” “哪样?”陈枭明知故问,似笑非笑地凝视他凌乱到一塌糊涂的脸,然后俯身在微红浮肿的眼尾亲了下。 “我保证行不行……”沈翊自暴自弃地扯过被子盖在脸上,一边试图逃避,一边又不得不面对,“我保证真的离不开你……” 不是不离开,而是离不开。 陈枭将信将疑地叹气:“要有诚意,我才能信。” 毕竟总爱口是心非的人,说出每一句话的可信度都不算高,尤其是沈翊在陈枭这里。 沈翊动作犹豫地推开脸上的被子,然而不等反应,沉闷窒息的吻又一次袭来。 深夜后半段,沈翊被逼着叫了很多次陈枭的名字,多到从相识到如今,都比不过今晚叫名字的次数多,连同耳边也全是陈枭滚热的气息以及温柔的嗓音。 最主要的是,陈枭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沈翊为什么很少会叫名字,偏偏平时对外人,沈翊却又能照常叫名字,只除了陈枭。 而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只不过就沈翊独自清楚,这无非等同于,人在面对喜欢到胜过一切的另一个人时,总是难免感到内心羞涩,更难以启齿去诉说那些酸麻语调的情意。 所以沈翊从始至终都坚定认为,每一次叫陈枭的名字,都与坦白直言我喜欢你、我爱你,毫无区别。 同样的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剧。 陈枭还在不断哄劝他,一直在叫他。 翊翊是他,宝宝是他,甚至还有很多亲密到极致的称呼,也都尽数是他。 陈枭不厌其烦地调整姿势和耐心询问,时不时中途哄哄他,说让试试趴着会不会好一点。 于是也不等沈翊是否同意,就自顾自帮他转过身,汗涔涔地跪趴在床上,但根本坚持不到三分钟,他就颤颤巍巍地去抓陈枭的手,一边做着无济于事的阻拦,一边说腰真的太疼,趴不住…… “这样会痛吗?”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真的很累吗?” “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还一直哭,哭坏了就看不到我了……” “你不告诉我,我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做啊……” “跟我说话,宝宝理我……” 沈翊的鼻音闷重,咬牙切齿地警告:“闭嘴……!烦不烦……” 陈枭提起唇角,俯身低头去亲他的眼睛。 “我闭嘴?那我怎么关心你?” 许是顾及沈翊多年的腰病,陈枭这次倒是听从意见,重新把他翻回来,两人恢复面对面的的坦诚相待,然后继续把沈翊摁进被子里,再重复所有动作。 在陈枭喋喋不休地询问里,只有偶尔才会冷不丁冒出几句声音很小的哭骂。沈翊数次负隅顽抗的左手被扣住压在头顶上方,右手则被陈枭握住,然后递到唇边,细密的吻一点一点落在那道疤痕上。 -------------------- 鱼:陈枭,男人中的男人,对待沈翊,只需两副面孔,软硬兼施。 (不知道要被卡多久) 第93章 沈同学 沈翊是热醒的,浑身疼得像被强行拆开重组,就连睁眼都格外艰难。 太阳穴突突地猛跳,钝痛从颧骨蔓延到眉心,他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有气无力地摸了摸发烫的额头,结果先摸到一片冰凉…… 沈翊刮了下边缘,下意识就要撕掉—— “不要动,你发着烧呢。”刚进房的陈枭走到床边,力度很轻地替他贴回去。 那股冰凉再次覆上来又渗透进去,沈翊艰难地侧躺着,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额头在冒汗脸色更是苍白。 “很痛啊……”沈翊忍了几秒,还是忍受不住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于是低头埋进被子里,把退烧贴撕下来。 可即使撕下来,沈翊仍旧觉得十分不适,身上没力气,他尝试翻身找舒服点的睡姿,结果后背才稍微沾到床,后腰的剧烈酸痛瞬间炸开。 他登时又疼得龇牙咧嘴,整张脸都皱巴起来,半天说不出话。 “还是痛吗?”陈枭缓缓坐在床边,扒拉开被子,把被子递到他嘴边,“来喝点热水,你嗓子都哭破了。” “那到底怪谁啊……”沈翊听清这话,心里立刻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掀被子,手臂压着床撑起半边身子,眼里不可置信又有几分怒意,“陈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聋子……?” 想起昨夜的疯狂,沈翊发自内心对此感到荒谬,不过这份荒谬在看到陈枭一大早,安然无恙地坐在面前时,突然就因为不平衡,变成愤怒。 第187章 昨晚的确做得太过,陈枭自知理亏,现在沈翊醒来定然是免不得要秋后算账。 陈枭低下声,再次把杯口继续递近,“可是我当时也说停,你不是不让嘛……” 沈翊也觉口干舌燥,于是低头抿了口热水,才继续说:“我让你停你就是聋子,我让你别停你怎么就不是了?” 凌晨那会,陈枭没打算继续折腾,本来要下床收拾一地狼藉,可偏偏沈翊又改主意,愣是没让就此结束。 但那时候,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东西都没了。 沈翊甚至无法想象当时到底出于什么心态,竟还能死撑着说出不算很痛、没那么困之类的话。 大概是很少能看见陈枭对他流露出这般沉重浓厚的情欲,被陈枭以急切索求的眼神凝视着,同时也致使沈翊荒芜的心被一点点填满。事实证明,他们对于彼此的渴望程度是形成正比。 陈枭无敢不从:“都怪我嘛,我当时没听好,你别跟我气。” 陈枭把被子扯回来还想盖上,沈翊却扬手挡开,咬着牙倔强地下床。 “闪开!”沈翊的冷脸几乎都要凝固,左手扶着腰,右手把陈枭往旁边推,陈枭却顺势扶住他的手臂。 然而这一举动,沈翊赫然感到脸上像是火山迸发似的滚烫,他仿佛被刺激到,顿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眼神警告地睨过去:“干什么,我走得动……!” 声音骤然拔高,嗓子眼就跟被针扎那样疼,沈翊咽了口缓和疼痛,平复语气也放缓脚步,语气不以为意:“你也别装得很了不起,我发烧是因为昨晚没盖被子,着凉的咳咳咳……!” 沈翊连咳几下,扶着扶手下一楼,边走边说:“着凉的,跟你又没关系……” “我腰咳咳咳咳——”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的。”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陈枭听不下去了,连忙帮着说:“你以前画画太久,腰疼都是老毛病了,不是因为我,肯定不是我。” “你知道就好咳咳咳咳——”沈翊偏头重重地咳起来,一旦停下来,他就抓着喘息的几秒钟,不断强调:“我都说,我身体没那么差……” “不差不差,很好的……”陈枭上前去环住他的腰,把扶的动作模糊成抱。 沈翊的表情微怔,抬头皱眉:“干嘛呢你……” 陈枭随便扯个无厘头的借口:“给我抱一下。” “……别一天到晚这么腻。” 去卫生间洗漱完,沈翊出来后就被陈枭叫去沙发那坐下,陈枭给他倒了杯热豆浆,说是早上新榨的。 沈翊还挺意外,没想到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还会榨豆浆,不过这份意外没坚持太久,就在喝到一口甜度等同于无的豆浆时,逐渐消失。 “难喝吗?”陈枭盯着他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丁点变化。 说不上难喝,但肯定也不好喝。 “不难喝。”沈翊把杯子还回去,“不喝了,拿走。” “……” 陈枭向来口味清淡,接过杯子后直接抬头喝完剩下的半杯,接着起身要去厨房洗杯子。 “哎陈枭……”沈翊望着陈枭的背影,像是不由自主地开口。 陈枭停在几步外,回过头:“嗯?” “你……”沈翊的神色犹豫片刻,此时莫名支支吾吾起来,“你是不是……还是很介意以前的事?” 陈枭蹙着眉,疑惑地问:“怎么这么说?” “那你不是经常问吗?”沈翊说到一半,又忍不住转头咳嗽,“问我为什么不回来找你,还故意躲着你。” 闻言,陈枭随之沉默,手里握着杯子,站在原地看着沈翊渐渐开始充血的耳尖,还有冒红的脸。 沈翊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变得清晰:“不管你信不信,我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你,但我当时是真的没有那个能力,也不想让你看见当时的我有多没用。” “后来好不容易赚了点钱,我都拿去还我妈了,虽然她一直都不想要……”沈翊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让自己看起来真的释怀一样,“但是也无所谓,我本来也是想还完,就让一切都结束的。” “你来到易帜的那天,我正好完成一幅价格最高的作品,我从外省写生回来,其实是想回屋再看看我的花,然后就……” 沈翊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然后就结束一切。” “但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就在那天找到我——” “不过还有但是!”沈翊赶在陈枭要说话前,先一步抢话:“我已经跟你保证过了,我肯定……” “你对我能有几句真话?”陈枭出言打断他,若有若无地叹气,“你不是上个月才说,投了很远的画廊要自己过去吗?” “我……”沈翊被这句反问的回旋镖扎得语塞半天,随即语气硬邦邦地解释:“没有投画廊,骗你的……” 沈翊梗着脖子,抬起头对上陈枭平静无波的注视。 他说:“保证最后一次也不行吗?” “嗯。最后一次。”陈枭提起唇角,露出很淡的笑。 沈翊试探地问:“那你以后能不能别提了?” 陈枭点点头:“嗯。” 沈翊蹙着眉心,不悦地啧了声:“你敷衍谁呢?” “知道了翊翊,过来吃饭。”陈枭很是自然且顺口地改称呼。 沈翊顿感脸上的温度持续猛涨:“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 第188章 “宝宝,过来吃饭。” “你少说两句吧!” “好的沈同学,请过来吃饭。” “…………” -------------------- 鱼:误会通通解开啦,请心无芥蒂地相爱吧。 (偏头疼太难顶,我先撤,咱们下个榜单见~)t~t 第94章 墓碑不再是墓碑 五天后,陈康年回到家里,手里拎着几袋特产走到门口,朝里面喊了句陈枭,叫人出来帮忙拎东西。 沈翊正好在小院里跟棉花玩,见状赶忙过去想帮忙提东西。 “我来我来——”陈康年见到他伸过来的右手,被那道疤吓得连声说:“我来就行,你先回屋!” “啊行……”沈翊悻悻收回手,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屋。 陈康年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没歇太久便脚不沾地去洗了澡,然后开始准备晚饭。 接近傍晚这会,三人围在饭桌吃饭,从未缺席的热汤在桌角边冒热气,三碟丰盛的大菜摆在中间。 陈康年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即使饭桌人再少,也从不让氛围冷清。 “年年去,年年念叨我,”陈康年叹口气,无奈地说:“来来回回都是叮嘱那些事儿,我听着耳朵都麻。” “那明年不去了。”陈枭接话道。 所谓的来来回回那些事儿,无非就是总催着陈康年续弦的事,不然就是给陈枭介绍对象的事,总之催完大的,还得催小的。 唯一不知情的沈翊在旁只能听个大概,实际情况还是猜不出来。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等到差不多合适结束的时候,跟着陈枭进厨房洗碗。 “哎,陈老师刚刚说的什么啊?”沈翊凑到后边,好奇地追问。 陈枭刷着碗,想了想才回答:“可能是说我毕业后的事情吧,不过我也不记得是哪家亲戚了。” “那现在怎么都不带你啊?”沈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你小时候闹腾,所以就不带你?” “可能是吧。”陈枭面色平静,语气淡淡:“其实很早前去过一次,那天有个外戚,因为喝多了就过来问我,知不知道我妈在哪。” 沈翊的表情一怔,当即没反应过来。 陈枭继续说:“我说不知道,他说就是我妈不要我了。” 沈翊彻底愣住,说不出话:“我……” “我妈是难产去世的。”陈枭回过头,目光被沈翊呆怔的表情填满。 这件事在亲戚间传得人尽皆知,不过大多数人都只会在背地里议论几句,好歹是不会放在明面上置喙,可恰巧那天有人在酒席喝得上头,一见到坐在椅子上闷声不吭的陈枭,嘴里也愣是没管住,上前就是一通胡言乱语地逗小孩。 等到陈康年和老友寒暄完,下楼才发现陈枭早都跑出去蹲守在自家的轿车旁 ,小孩的脸皮本来就薄,很快被冻伤发红,却忍着不肯哭出声,就是固执地攥着冰冷的车把手,非说着要回家找妈妈。 实则,不过是回家找妈妈的照片。 向来好脾气的陈康年第一次沉着脸,不管那家亲戚如何赔礼致歉,都表示从此不会再往来。 也从那天后,陈康年再也没带陈枭出去见任何亲戚。 “……”沈翊抿了抿干涩的唇,视线在地板停留几秒,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望向陈枭。 沈翊感觉说错话了,说话的声音细微:“对不起……” “不关你事,你只是不知道。” 陈枭把洗干净的碗叠好,放进消毒柜里,然后擦干手才去摸了摸沈翊的额头。 “行了,别一直这副表情。”陈枭笑着捏住他下巴,把低垂丧气的脑袋给抬起,又问:“应该是退烧了,头还疼吗?” 沈翊小声回答:“一点也不……” 发烧早在昨天就好了,可现在心里那股沉闷的钝痛,还在不断来回拉扯,沈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一枚尖锐的钉子被很慢又很深地敲进心脏。 这种心脏抽痛的病是不是就没救了? * 愧疚感一直在内心生根发芽,沈翊连续好几天都不敢再和陈枭搭话,生怕自己再说些不好听的,平白无故惹人伤心。 陈枭反而是真的没在意,黏他的程度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常。 这天清早,被窝里的沈翊被摇醒,他迷迷蒙蒙地睁眼,问了声干什么…… “要起来了,我爸说带你出去。” “去哪啊……”沈翊浑身发软地趴在床边,双手都已经垂在地面,然后有气无力地抬起来去拽陈枭的衣角。 陈枭看着他这副焉了吧唧的样子,没忍住低声笑了笑,伸手去把他扶起来,然后说:“去见我妈。” “什么……?”沈翊没睡醒,也没听清,嘴里还问着话,人已经坐起来,一脸困倦地去抱住陈枭的腰,想要靠着继续睡。 陈枭张开手替他梳了梳翘起来的头发,很是耐心地重复道:“要去见妈妈了。” 话音刚落,沈翊紧闭的眼睛登时睁开,茫然又错愕地抬头:“谁?” 陈枭:“我妈。” 沈翊简直不可置信:“我也可以去吗?” “你当然要去啊。”陈枭说,“今天要去给我妈扫墓,我爸让我上来叫你一起去见见。” 沈翊的脑子里只剩下不知所措:“那我……” 陈枭提醒他:“起来换衣服。” 沈翊立马噢了好几声,顿时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下床,急忙跑去衣柜翻衣服。 第189章 墓园很冷清,大概是临近春节的时段,来探望的人才会少之又少。 秦冬凌葬在日光最充足的位置,金灿灿的光线落下,驱散黑白照上沉闷潮湿的灰暗,使其变得更加明亮耀眼。 照片中的她总是微微扬起嘴角,弯弯如月牙的眼睛漆黑通透,神色一如既往温和。 陈康年半蹲下来,将怀里那束茉莉花放到碑前,然后才抬眸深深地凝望眼前的爱人。 陈康年缓缓张口,话还未说出,眼眶倏地红了,连同积攒的千言万语和日夜的思念都变成很轻的叹息。 “我之前给你说过好多次的那个学生,今天也来了。”陈康年牵强地扯动唇角,笑着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他的,所以叫他也来见见你。” 回答陈康年的只有微乎其微的风声,和周遭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响。 陈康年便继续说:“这陈枭跟你一样,脾气固执又倔,就这么跟自己,也跟我耗了八九年,你说当初的你是不是也这样?” “说起来,他确实跟你一样呢,”陈康年回想起过往,忽然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你一样早恋。” “不过就这么一次没学好,都吃了不少苦头啊……”陈康年叹着叹着,慢慢地起身坐在了墓碑旁,继续在边上絮絮叨叨地说:“而且这俩孩子吃的苦,比我们那时候还要多。” “你说你吧,孩子的事怎么也不管管,陈枭也是你的孩子啊……” “丢给我一个人这么多年,我每天要惦记着你,哪里还有这么多时间带孩子?” “他身上净有你的好,我那些不好全都有,总是不爱说话,藏心事还一根筋。” “你以前不就经常说我是哑巴吗?”陈康年的声音逐渐哽咽,“我现在天天找你说话,你是不是又要嫌我吵?” 墓碑不再是墓碑,陈康年只当是平常地坐在爱人身边,却仍旧止不住长吁短叹地念叨。 偌大的墓园,斑驳的树影在地上随风飘,他们站在日光的正中心,很浅的暖意逐渐从心中点点蔓延。 沈翊站在一旁,当不经意间与碑上的照片视线相接时,空气里那阵淡淡的花香迎面扑来,宛若一双手在很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再以同样温和的目光端详他。 沈翊不由自主地凝神,耳边依旧是听见风吹叶摇的声音,可又似乎与以往的大有不同。 人的思念,总会赋予许多事物不一样的意义。 这就好比,人们常常将离世的亲人,视作天上的星星,星星一闪一闪时,就是同样在思念彼此。 可星星永远都在闪。 这是否代表,思念也是永恒的。 在时间都在放慢的几秒中,沈翊很小声地在心里喊了一句妈妈,但很快,他又被自己这声自顾自的试探给惊到。 虽然陈老师刚刚是有说过,秦冬凌肯定会喜欢他,但是怎么能确保是真的肯定喜欢呢? 沈翊逐渐陷入沉思,他在学校里明明不是成绩优异的学生,甚至连老实本分都算不上,抽烟打架处分样样都沾,压根也没让陈老师省心过。 至于当大人眼里的小孩,那更不用提了,朱婉清一点都不喜欢他。 连他自己的妈妈都不喜欢他,陈枭的妈妈又怎么会喜欢他? 陈康年以前在秦冬凌这里提起过他,是怎样提起呢?是提起那个打架被处分的学生,还是提起那位因为不听话,最后转学出国的学生? 想到这里,沈翊还是会为此感到难过,同时懊恼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能从小就很聪明,为什么不能再听话多点,为什么不能再多点讨人喜欢…… -------------------- 鱼:豹豹猫猫……(学沈翊说话)谁说这沈翊不可爱啊,这沈翊简直太可爱了。 陈枭:所见略同>_< 沈翊:……把可爱换成牛逼行吗 第95章 得偿所愿 愣神之际,沈翊蓦地感觉手心被很用力地扣住,力度重到他倏然清醒过来,五指间隐隐生疼。 “又发呆。”陈枭低下头凑近他的脸,低声说。 沈翊没彻底回过神,嘴里下意识反驳:“没有。” “你有,”陈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你现在这副表情就是在说,‘我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是这样吗?” “说了没有。”沈翊被盯得脸上发热,于是神色不自在地偏头结束对视。 “爱撒谎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翊不甘示弱地反驳:“爱冤枉人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毕竟刚刚那堆想法可不是胡思乱想,这都是有理有据的事实,怎么都不能算作是撒谎。 况且方才那些矫情无聊又幼稚的想法,沈翊自是不想让陈枭知道一星半点,最好能永远烂在自己脑子里。 “你俩别顾着说悄悄话了,陈枭过来和你妈说两句,”陈康年招招手,说:“明年毕业,有什么打算?” 陈枭:“没想好,可能继续搞科研,不过也有高校发来的教职offer,等回去再和你一起看看吧。” “那沈翊呢?”陈康年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继续画画。”陈枭替他回答。 陈康年语气不冷不热:“没问你,给他自己说。” 即使多年过去,沈翊还是避免不了被老师提问的紧张和局促,“是、是继续画画,我有认识的工作室和画廊……” 第190章 陈康年点点头:“都这么厉害了,我听说你之前在临沣那边是签了画廊的吧?” 沈翊:“是的,在易帜。” 陈康年:“有机会的话,我也去那看看你的作品。” 沈翊深吸一口气再次瞬间紧绷住,半晌没敢吱声,陈康年就故意说:“看看你画得有没有退步。” 陈枭及时出来打岔:“没有退步,上回不是给你看过照片吗?你还说《冬雨》的画面笔触很细腻,《蓝海》的风格也很独特。” “我跟你妈妈问他呢,你老是出来帮他说。”陈康年无奈地笑了笑,接着站起身,回头望向墓碑,“你都听见了,两个孩子都还好,我也好,希望你在那边也好……” 陈康年长吁一口气:“转眼又要过年了,你一定要看着孩子们,让他们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话音刚落,有阵风倏然刮过,再次引起悠长的沙沙声响。 离开墓园后,陈康年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座寺庙。 相比之下,寺庙倒是人山人海的拥堵,门口两个大铁炉插满上百只竹立香,庙中人声鼎沸,烟火旺盛。 陈康年排队去买红丝带,说是要祈愿,剩下沈翊跟陈枭还在古树旁等着。 数不清的红丝带挂在树梢,薄薄的香火烟雾缓慢飘向天际。陈枭抬眸看了眼上方数不清的丝带,又很快收回视线。 察觉身旁的人好似出奇般安静,陈枭观察他面无表情的脸几秒,然后伸手去捏住他下巴,令其抬起头。 沈翊顿时皱起眉,嘴巴被捏住,只能含糊地控诉:“你干嘛……” “医生都说了好多次,让你不要总是发呆。”陈枭手上根本没使劲,沈翊随意地挣扎扒拉几下,干脆就放弃抵抗,反而挪近半步,右手还悄悄地揣进外套口袋里,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又干什么呢?”陈枭松开他,转而很轻地抓了抓他被吹乱的发顶。 紧接着,陈枭能明显感觉口袋里被塞进什么,于是下意识想拿出来看,结果却恰好被沈翊扣住五指—— 陈枭困惑地看向沈翊,只见他提起唇角,表情神秘兮兮地笑着说:“我在给你实现愿望!” “我的愿望?”陈枭更加不解。 “对!”沈翊压低声音,凑得更近了,语气挺期待地问:“你不看看是什么吗?” 陈枭无奈地举起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沈翊见状,不高兴地撞了撞肩膀:“你用那只手啊,我不是要牵着你才显得更有诚意吗?” “居然还要这么有诚意啊?”陈枭听见这句,属实没忍住笑了,顺从地用另只空出的手去摸口袋,然而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张卡。 还是陈枭之前还给沈翊的银行卡。 陈枭的眼中闪过诧异,再次抬头望着沈翊,两人近距离地四目相对,沈翊这次没有生硬地挪开视线,而是表情非常不自然地梗着脖子,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结果话一出口就变得硬邦邦:“密码是我的生日,不过你以后可以改成你自己的,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忘了我的密码,不然你就完了!”说着说着,沈翊还为了彰显自己的气势足,顺嘴威胁了一句。 陈枭挑了挑眉,问道:“这卡里有多少啊?” “不知道啊……”沈翊被问住了,他从拿到这张卡后,根本就没查过,但归根结底,朱婉清总不可能给个空卡吧。 “要不我现在查一下?”沈翊越想越不安,万一卡里真没钱可就不好了。 “嗯,你查一下吧。”陈枭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此话一出,沈翊也认同地跟着连连点头,正准备松开陈枭要拿手机的时候,陈枭却突然用力攥紧他。 “你让我查一下账户余额……”沈翊啧了声,想要挣开。 陈枭晃了晃手里的银行卡,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要给我卡?” 沈翊蹙着眉心:“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 “树上有很多祈愿发财的红带,”说到这,沈翊情不自禁地有点得意,“那我把我的钱给你,不就是实现你发财的愿望了吗?” 陈枭不由失笑地问:“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愿望就一定是想发财?”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啊,”沈翊有理有据地说,“而且你从大学到读博不是一直在做家教?你要是不缺钱,那还给别人做什么家教?” “我之前看你和你的那个……”才时隔没多久,沈翊有点记不起那男生的模样,“他叫你什么来着?学长?” 陈枭说:“我不算他学长,同一届的,勉强是一个实验室。” “那应该就是他。”沈翊说,“我看你明明都很不喜欢做家教辅导吧?” “也不算,是我只喜欢辅导一个人。” “谁啊?” “你啊,你不知道自己高中的时候,又聪明又可爱吗?”陈枭不管不顾沈翊登时愣住的表情,继续面不改色地说:“我最喜欢辅导你这种聪明的同学了,每次说什么都能很快理解含义。” “…………” 沈翊憋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一句警告:“你少说两句吧,我都多大人了……!而且这都是高中的事,你现在拿出来说什么!? ” 陈枭学他说话的声音,也压着嗓子,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商量。 “那宝宝,你把钱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啊?” 沈翊受不了这称呼:“我不是让你别这么叫我吗?我都25了。” 第191章 “况且,钱没了我还可以再赚啊!”沈翊很是理所当然且毫不在意地说。 “那赚了的钱,你还会给我吗?”陈枭紧追着问。 “啊、看你表现吧……”沈翊略显不自然地用指尖刮蹭侧脸,“表现好我就给你。反正我以后还会再赚钱的,赚了的钱都可以给你。” 这就跟三岁小孩找朋友一样,你必须要跟我一块玩,我才能把好吃又珍贵的零食分给你,亦或者全部都可以给你,但你一定只能跟我一个人好。 沈翊爱人的方式单调又笨拙,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弥补和偿还,便只好一味地付出能够买下一切的金钱,仿佛唯有这样才可以让陈枭留在他身边。 陈枭立刻露出恍然大悟,随即又变得担忧:“可是你把钱都给了我,你要怎么生活啊?” “我不是你的吗?”沈翊几乎是脱口而出。 陈枭听见这句反问,也霎时愣住,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么直白的回答。 再者换个说法,这算是沈翊第一次能够如此完整地说出这种话。 陈枭目光沉静地凝视他:“是,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沈翊清了清嗓子:“那我现在算实现你的愿望了吧。” “嗯,谢谢宝宝实现我的愿望。”陈枭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是最厉害的宝宝。” 沈翊听完立马挠挠头,再去搓搓发红发烫的耳朵,脸色还在强作镇定:“嗯是的,而且你现在也是最幸运的人了。” 陈枭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啊?” “因为我比神仙还要先一步实现你的愿望,你也比别人更早得偿所愿了,这难道不算很幸运吗?” 沈翊神色认真地解释着,突然那道耀眼夺目的日光恰好落下来,照进他这双平静而又真挚的眼睛里。 陈枭凝视着他被光线描摹的轮廓,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温煦的光泽,仅是这一瞬间都令人不禁为其失神。 “是的,我拥有你,就是最幸运的事。”陈枭顿感心头猛然一震,犹如整个世界中只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我肯定会对你好的……”话音刚落下,紧接着,沈翊忽然仰起头,动作很快地在陈枭脸上亲了亲,但由于没能把控好力度,还发出“啵”地一声。 他仰头望着陈枭,好像许久都没说话,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已经跟你妈妈保证过,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永远都说到做到,就像你对我好的那种好。 陈康年在红丝带上写好字,再回到树下时,正见两人的背影很近地贴在一起,这会都在低着头小声说话,时不时还会默契地抬眸相视一笑。 陈康年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最后也没去打扰,而且是自顾自去到树下挂红丝带。 瞥见陈康年双手合十,站在红丝带下虔诚闭目时,沈翊有些好奇地牵着陈枭走过去,然后举起另只手轻轻挡开缠在一起的那堆凌乱红丝带,很快就找到陈康年苍劲有力的书法笔迹。 很普通寻常地写着一句话。 ——希望我的孩子们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在沈翊浑然不觉时,陈康年便已经将他列为家庭一员,并一同称呼为“孩子们”。 新的一年,陈康年的祈福愿望终于比往年有所不同,那便是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沈翊。 他们的手牵了又牵,陈枭忽然开口:“翊翊……” 沈翊听着这别扭的称呼,犹豫再三还是忍着没反驳,而是闻声回头:“嗯?” “能不能再实现我一个愿望?” “什么啊?” “希望沈翊每天都很开心,”陈枭目光掺着很温和的笑意,“可以在下一秒就实现吗?” 沈翊不可自拔地深陷进深邃眼眸里,心中的悸动越发强烈,声音却很小地回答:“恭喜你,再一次得偿所愿。” -------------------- 鱼:也祝大家都能够得偿所愿。 后续是很平静的日常,不喜欢的宝宝萌阔以在这里完结啦~喜欢日常的宝宝可以继续一起看看啦~ 希望咱萌下本还阔以见捏t~t爱大家~ 第96章 希望你也能圆满 客厅中,陈枭收拾完饭桌,陈康年将他叫去屋里。 进屋的时候,陈康年正背对着他,站在柜子前翻东西,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金色的小盒子。 陈康年转过身,无声地和陈枭对视一眼,接着朝床边扬起下巴:“坐会,我有话跟你说。” 陈枭的目光在那个盒子上停留几秒,又很快移开,随即默默地坐在陈康年旁边。 “这个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陈康年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放置两枚光泽透亮的银戒,指环上有雕刻细致的复杂重工祥云纹。 而祥云纹的寓意,则是承载幸福。 “戒指是用她的银镯熔造,工艺设计图也是她画的,画完就一直催我去给她找人打成戒指,说是要留给你,以后当我们家的传家宝。”陈康年眼神平静地看着两枚对戒,在短暂的沉默中,再次陷入陈旧的回忆。 “以往我没找到合适的工匠,就暂时搁置放着了,不过前段日子,我听人介绍,才认识位手艺精妙的老师傅,就出钱让人给我做成了戒指。” “这对戒指给你,以后……”陈康年顿了顿,话音因为哽咽而停滞,有些控制不住地深吸一口气,继续沉下声:“以后要好好收着,知道吗?” 第192章 陈枭无言良久,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心中仿若堵塞一团郁结的雾气,挥不散、抓不住,能让人呼吸不畅。 他明白自小戴在手上的银镯,于秦冬凌而言有多重要,也清楚陈康年有多舍不得这枚镯子。 正因为秦冬凌永远的离开,才让留下的每一件东西,每个痕迹都弥足珍贵。 “总不能让沈翊来我们家,又什么都没有吧?”陈康年将盒子放进他手里,“反正传不传家的,现在传到你这,也算我的圆满了。” 至少答应妻子的,虽然是时隔多年,但陈康年也算不负所愿。 “而且爸爸希望,你也能圆满。”陈康年的手沉重地覆在他手背上,语重心长地叮嘱:“戒指送出去,要多对人家诚心实意些,知道吗?” 陈枭缓慢地点点头,嗓音有点哑:“我明白的……” * 自从上次从庙里回来,沈翊就像被激发某种意志,他不再天天窝在院子里和棉花玩,也不会在大中午一觉睡到天黑。 他将画材抱到窗口的通风处,重新组装画架,裱上画布,最后再一脸认真地坐在矮凳上,眼神直视画布,手上握住画笔调色。 由于近期练习格外频繁,他的笔触虽没有以往那样细腻流畅,但画面经过巧妙处理,还是能够让画出来的成品呈现出特殊的立体和层次感。 再者,他本就善于分辨明暗对比,用以捕捉光影痕迹,去营造丰富的质感和空间。 可即使如此,沈翊仍旧十分不满意,毕竟他作为作品的创作者,比任何人都清楚画中一丝一毫的瑕疵,加上他对于作品一直都属于完美主义,自然会不满于现状。 更主要的是,每次画画半小时不到,沈翊的手必定会开始犯病,痛得严重便不得不老实贴上药贴,但对此也无济于事,所以他就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逐渐怀疑人生。 不过一般怀疑到一半,他就会犯困疲惫地抱着手在地板上睡死过去。 陈枭抱着晒干的被单上楼,开门迈步进屋率先看见躺在地板睡觉的沈翊,还有边上那幅静物花瓶素描。 见状,陈枭不由得叹气,走过去把被子放到床上,再去摇醒他:“说几次不要睡在地上,感冒才好几天?” 半晌,沈翊悠悠转醒,神色恹恹地爬起来,起身去床上,声音有气无力地替自己辩解:“前天不就是咳嗽几下,那算什么感冒啊……” 沈翊还觉得是陈枭大惊小怪。 “地上不凉吗?”陈枭站起身,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凉,但是躺着冻一会就有手感。”沈翊说着,走到床边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砸得床板发出“砰”地响声。 “躺地上就有了?”陈枭好笑地去摸他的头发,“睡床上就不行吗?” “不行。” 行吧,每个人找灵感的方式总是有所不同的。陈枭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把床上的被子给抽出来,换了新的被单。 陈枭知道他一时半会没睡沉,目光瞥见双手手腕内侧都贴着药贴,心中想了下,便提议道:“今天太阳大,要不要出去散会步?” 沈翊没半点犹豫:“不要。” 他现在一心投入画画,出去瞎逛对恢复手感的帮助并不大,有这闲心,还不如在家贴药膏继续休息。 “不要就算了,我只能自己出去溜棉花了。”陈枭略感遗憾,伸手把被子卷在他身上,然后转身要出门。 “等会——”沈翊听见后半句时,就已经坐了起来,眼神犹豫地盯着陈枭的背影,“兔子也要溜的吗?”他还以为狗才要放出去溜达。 陈枭:“兔子也是要出去放风的。” 沈翊:“……哦,那你去吧。” 陈枭走出门外却没直接下楼,而是拿出手机随意地滑动几下。 直到片刻后,屋里头突然又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陈枭依旧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处,没动。 随之下一秒,屋内传来声音:“等我换个衣服!” “楼下等你。”陈枭收起手机,张口回了一句。 陈枭弯起抿直的唇角,得到意料中的回应后,径直下楼去院子里找棉花。 春煦公园的变化挺大,以往那个偌大却空荡的广场,早在四年前新搭建一所游乐场,大型游玩设备占据面积的三分之二。尤其中午期间,是人流最大的时间段。 沈翊进到里面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免诧异又陌生,这个地方他曾经进出过很多次,无论是在树下画画写生,亦或者是感到迷茫孤独、急切寻求灵感的时候,这里都可以算是他短暂而宁静的栖息地。 “要不要去玩?”陈枭跟在身侧,牵着他的手,靠近了问。 周围人声鼎沸,沈翊隐约能听清陈枭的问话,便摇摇头:“不要。”然后松开陈枭,弯下腰伸手铆足劲把坐在脚上的棉花给抱起来。 “你不要抱着它,很重的。”陈枭扫了眼趴在他肩膀上乖巧安静的棉花,伸手就想接走。 沈翊轻飘飘地躲开:“那不行,它非要我抱,不然不肯走。” 陈枭:“那我牵不到你。” 沈翊反问:“我来溜兔子的,还是来溜你的?” 陈枭理直气壮:“那你溜我。” 闻言,沈翊嘴里啧了声,接着忍不住笑起来:“你无不无聊,跟个兔子计较。”说完,沈翊就抱着兔子朝前面的长木椅走过去。 第193章 他刚坐下,本来不吱声的棉花开始乱动,先是在肩膀不轻不重地挠了几下,转而又要趴在腿上睡,它眯起红色的眼睛,成团的长毛发柔软如棉,风一刮过来,犹如白云浮动似的飘荡。 棉花昨天洗过澡,身上还有股清甜的香味,沈翊没忍住低头深深闻了下,像是上瘾地紧紧抱着棉花撒不开手。 闻了半晌,沈翊才放下兔子,结果发现陈枭一直没跟过来,始终站在前边的人群外没动,不过目光偶尔会看向他,随即又会转移到人群的中心。 沈翊感到好奇,就起身走过去:“看什么呢?” 陈枭说:“看画画比赛。” 话落,沈翊扭头望向里面,视线穿过数十人的背影,恰好瞥见挂着的一个牌子。 一等奖:价值499元的情侣陶瓷杯。 旁边还有个立牌,上边写着画室招生,沈翊对此见怪不怪,不过是画室常见的宣传手段而已。 沈翊收回视线,继而看向陈枭,打量几秒才问:“看画画还是看杯子?” “杯子。”陈枭坦然地说,“挺好看的。” “想要?” “想要。” “……”此时,沈翊确实是有点犹豫,毕竟他随便一幅画挂在易帜都是十万起步,而这个比赛结束后,是要拿作品去兑换奖品的。 卖出一幅画,也可以给陈枭买几百个更好的陶瓷杯子。 可现在问题是,这是陈枭想要的陶瓷杯子,和别的杯子肯定不一样吧? 但这要真论起来,总觉难免得不偿失。 不过乱七八糟的念头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沈翊不由分说就把手里的绳子套进陈枭手腕,在步入人群前,留下一句等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立牌旁边的位置,只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和负责人交谈。 紧接着,身穿西装的男人招招手,后边的女生就从箱子里找了纸笔画材,抬手指着某个空出来的画架,示意可以去那里画。 沈翊点头道了声谢,随即面色淡然地拿着画材过去坐着,他此刻背对陈枭,却能清晰地感觉有一道熟悉又炙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沈翊捏了捏手腕的药贴,感觉痛感还算有所缓和,便没有撕下来,然后甩甩手活动腕骨,再握住笔抵在画笔,开始排线。 一个多小时过去,获奖者毫无疑问, 不消片刻,兑换完奖品,沈翊拿着礼品袋回来,站在陈枭面前,递过去:“别太感动。” “谢谢宝宝。”陈枭一直牵着兔子,站在原地寸步不离,抬手接过袋子后, 又问:“手疼吗?” “一点都不痛,我早都不痛了。”沈翊堪称熟练地口是心非。 实则不然,刚刚排线的时候,手腕就已经开始隐隐恢复钝痛了,犹如细密的针扎一样。 只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 陈枭垂下眼,看着他的手,而下一秒这只手就欲盖弥彰似的,突然主动伸过来牵住陈枭。 沈翊说:“渴了渴了,我要喝水。” 回到长木椅,沈翊重新抱回棉花,然后朝不远处的奶茶店抬了抬下巴,使唤道:“我要喝奶茶,不要加热的,不要太甜。” 陈枭停下给他按手,起身说:“那你在这等我。” 奶茶店的也排了长队,陈枭久等十多分钟,才拿着两杯常温的果茶回到木椅,但坐在木椅的沈翊现在正歪着身子,头靠在扶手上,眉头微皱双目紧闭,张开双手力度虚掩地抱着毛绒绒的兔子。 大概是这种姿势睡得太辛苦,沈翊的嘴角都是往下的弧度。陈枭缓缓坐在空位,再默不作声地侧过头凝视着他平静的睡颜。 -------------------- 鱼:溜我吧,我是牛马,哞地一声就跑出去犁地了。 第97章 爱是不可控的。 夜色沉淀,院子里两盏灯光照亮侧边的兔子窝,空气中还散发着阳光久晒草地的清新气味。 沈翊困得眼皮上下打架,手上还在倔强地抱着熟睡的棉花,直到踏进院子那一步,他得以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终于到家了……” 陈枭也觉得无奈,抓起他的手揉了揉:“我都让你不要抱它了。” 明明自己都困得走不动路,还非要抱着个十斤重的兔子,就这么硬扛着一路走回家。 两人一言一语,棉花也蓦然睁眼醒来,身子扭动猛地挣脱双手,跳到地面就一溜烟地窜进自个窝里了。 沈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去,这什么兔子啊!” “安哥拉兔。”陈枭顺口回答一句,抬手搭在他肩膀,把他推着往前走,边说:“进屋吧。” 屋内灯光通明,沈翊疲倦地拖动双腿,有气无力地拧开门把手,恹恹道:“老师,我们回来了……” 推开门的下一瞬,骤然一声“蹦!”五颜六色的彩带猝然到处乱飞。 这道巨响直接在沈翊的眼前炸开,把他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许多。 屋内的两人齐声大喊:“生日快乐!” 黎嘉志得意地笑着说:“是不是很惊喜!” “是不是很意外?”徐樾则笑意淡然地附和一句。 自从离开临沣,他们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只不过黎嘉志照旧忙于画廊,而徐樾则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半点没变过。 沈翊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语塞半晌才挤出一句:怎么是你们啊……?” 第194章 徐樾则闻言嗤笑一声,扬起眉:“怎么?不想见?” “不是……”沈翊显然不知所措更多,“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会来,怎么也没和我说?” “说了多没意思啊。”黎嘉志比谁都亢奋,迫不及待地把还站门外的沈翊给拽进来,动作极其熟练地搭住他肩膀,跟个熟悉的老爷们儿似的:“这么不见,让哥哥看你瘦了没!” 沈翊强调地说:“没有很久不见,也没瘦。” 沈翊任对方在自己身上摸索检查片刻,直到徐樾则过来,在黎嘉志后背上拍了拍。 “行了,让人吃饭吧,菜都端上来了。” 饭桌上比以往还要热闹很多,陈康年和徐樾泽的话题格外投机,尤其在得知徐樾泽和沈翊是一个大学时,还会偶尔顺势探听沈翊在国外时的生活如何。 不过这些都被徐樾泽三两句遮掩过去,毕竟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沈翊吃饭时也总在愣愣发呆,仿佛反射弧长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 他也的确觉得自己在做梦。 直到屋里骤然熄灯,众人期待地催促赶紧许愿的那一刻,沈翊茫然地聚焦视线,昏暗中独有几支火光照亮身旁的人。 沈翊却在这时,不由自主地看向陈枭,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非要许愿的话,倘若真的可以实现,那么沈翊就有很多愿望,可这一切都在看向陈枭的那一刻,全部都彻底烟消云散。 他再无心思索求旁物,眼里只剩下陈枭。 晚饭和蛋糕都吃过后,徐樾泽留在客厅和陈康年饭后闲聊,而黎嘉志自顾去到门口抽烟,沈翊帮忙收完桌子,也跟着去院外。 看着浑身都烟雾缭绕的人,沈翊抬手挥散,劝道:“少抽点吧。” 黎嘉志的嘴里咬着烟,被浓雾熏得睁不开眼,但依旧在打量他,说:“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吧?” 沈翊提起嘴角,露出平淡的笑:“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是。”黎嘉志点点头,拿出嘴里的烟,再次吐出烟雾,嗓音沙哑:“过得好就行,我俩就是来看看你。” 话音一落,黎嘉志没忍住继续望着眼前的沈翊,脑海中也渐渐浮现多年以前的场景。 在那个阴雨连绵,大雪纷飞的英国街头,黎嘉志结束兼职,从酒馆出来准备回寝室时,就是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第一次遇见沈翊。 黎嘉志是后来得知,原来那天是沈翊的生日,结果却因为卖画被骗,他一如既往没能收到买家的钱,所以就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很久。 在多数人的印象中,沈翊总是话少,对任何人都保持惯性疏离。但只有经过一番了解和熟悉后,才能明白沈翊的沉默,都是代表着他对现实声嘶力竭的挣扎。 “过得好就行……”黎嘉志抖了抖烟,散落零碎的灰末,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谢谢你们能来。”沈翊对上黎嘉志的目光,“也谢谢你,还能记得这一天。” “我还记得,很多年前的这一天,你那时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说到这里,黎嘉志终于不由释怀地笑了笑,“所以今年,我还得来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死。” 沈翊面色平静,缓缓道:“不会的。” 黎嘉志点点头,叮嘱他:“好好活着吧。” 好好活着,这句话黎嘉志在很久以前,也对他说过很多遍。 而这一次的回答比曾经的每一次都要笃定。 “我会的。也祝你们,一切都好。”沈翊说。 天色渐晚,两人还要赶凌晨的航班,没有久待就离开了。在离开前,黎嘉志本来还想和陈枭说几句,不过被徐樾泽给拦了下来,说是嫌弃黎嘉志废话多,太过啰嗦。 送完他们离开,沈翊还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几根干草,棉花就趴在木围边探头过来,张嘴不停嚼着。 陈枭收拾完所有,出来院子找他。 “再喂的话,它更胖了。”陈枭说。 沈翊听完就收回干草,摆摆手:“它想吃,我也没办法啊。” 陈枭望着他,笑着说:“沈翊,过来。” “干嘛?”沈翊困惑地起身回头,见到陈枭在等着他,便走了过去。 陈枭又说:“手给我。” 沈翊顺从地抬起两只手,伸过去说:“要哪只……” 但话音蓦地戛然而止,一枚温热的银圈突然捆住他左手的无名指,然后这道禁锢被一点一点推进更深处…… 沈翊错愕又愣怔地垂眸,眼也不敢眨地紧盯着手指上那枚散发着耀眼光泽的戒指。 沈翊恍惚地开口:“这什么意思?” 陈枭想了想,坦诚回答:“你可以理解为求婚。” “我都没同意……”沈翊后知后觉,不单单是手在发抖,连同声音也开始逐渐哽咽发颤。 陈枭紧追着,又问:“你不同意吗?” “我也没有不同意……”沈翊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一下,不像躲,反而更像是在感受禁锢无名指的枷锁。 陈枭抬起另只手,替他擦去溢出的眼泪,放缓放轻声音:“那你愿意吗?” “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愿意与我同甘共苦,再也不分开吗?” “愿意将你所有的痛苦,全部都分给我吗?” 字句平稳缓慢,深情宛若冬日暖阳,也如照进黑暗人生中的一束微光。 沈翊的大脑彻底清零空白,思索很久都想不出该如何回答,最后才声音发颤地说:“我的心跳很快。” 第195章 他握住陈枭的手,然后很重地摁在自己的心脏位置,就像生怕对方感受不到他剧烈的心跳频率。 陈枭告诉他:“那你试试控制一下。” “不行……”沈翊很为难地摇摇头,困惑不解又懊恼地说:“为什么心脏在我的身上,它会因为你,总是跳得很快。” “我明明吃过药了,它不是会慢下来吗?” “那大概是因为,没有任何药能够抑制住你的爱吧。”陈枭温柔而耐心地为他解释,“沈翊,爱是不可控的。” 沈翊感觉又有滚热的眼泪在不断流出,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清晰:“它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那是因为它属于我。”陈枭问他,“我说的,对吗?” “那应该是在更早前?”沈翊在此刻记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是与此刻唯一不同的,便是季节更替。 于更早的夏季,他就已经在浑然不觉中,把这颗心完完全全交付,直到今时今日,才后知地顿悟,季节更换,原来是喜欢积攒成爱。 陈枭并未催促回答,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翊通红的眼睛,以及落在他脸上的白色雪花。 “下雪了。”陈枭温声说。 “我愿意……”沈翊低下头,用戴上戒指的左手很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和脸,继而又说:“这是阳城的第一场雪吧。” 以往的阳城,似乎没有下过雪。 或者说,是沈翊没有见过。 陈枭伸手捧住他冻僵的脸,手指细细地摩挲他湿润的眼尾,在等待几秒后,才说:“十二点到了,新年快乐,宝宝。” 陈枭的每一句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让沈翊泪流不止,但他属实不愿陈枭如此直视自己的泪水,于是张开手想要用拥抱遮掩。 陈枭却抵住他,见他皱起眉又疑惑的表情,不由得失笑:“我愿意,所以你现在能替我戴上吗?” 紧接着,另一枚戒指被塞进手心里,沈翊愣怔片刻,不过内心没有任何纠结犹豫,接着一语不发地低下头,很认真地将戒指禁锢在陈枭的无名指。 和他的那枚一模一样,无声却又承载着彼此最为汹涌的爱意。 沈翊眨落蓄满的眼泪,哽咽地说:“我爱你。我要抱你……” 这是他今年的第一个愿望,在雪落的下一刻,陈枭吻住他,并实现了他的愿望。 -------------------- 鱼:完结了,千言万语说不尽,我只祝大家万事顺遂,请一定要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