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同人] 关于我死去的初恋成为日本第一牛郎这件事》 第1章 [bl同人] 《(龙族同人)关于我死去的初恋成为日本第一牛郎这件事》作者:雨又【完结+番外】 简介︰ 2012年4月17日23时47分 楼主鸣神 事情是这样的,楼主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哥哥,我十六岁那年跟我表白了(大概吧?),但是我当时拒绝了他。后来等我准备接受他的时候,小哥哥因为意外去世了。最近我发现他不仅没死,还成为了日本第一牛郎,还疑似是我工作上的竞争对手。但小哥哥好像在重新追求我,请问诸位,楼主应该怎么办? 1楼23时47分 云中绝间姬 答应他。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正剧 主角视角早见贤治互动源稚女(风间琉璃)配角路鸣泽路明非源稚生上杉绘梨衣橘胧月 其它:龙族 一句话简介:权势对世界说道:"你是我的。" 立意:爱情对世界说道:"我是你的。" 第1章 “摩尼亚赫号传来的心跳声和我们当年保存的心跳信号完全吻合,我们可以确定,那是一枚龙类胚胎。” “日本人神经病一样日夜发来传真来问我们要数据和分析结果,以及接手摩尼亚赫号的许可。他们对那颗胚胎饥渴难耐。” 卡尔副所长带着骄傲的脸色说道:“如今摩尼亚赫号正停在东京湾,船长严词拒绝了日本分部,控制权依旧在我们手中。” “真好,终于有人能摁住日本分部那群变态了。”某甲感慨道,随即收获一大波赞同。 昂热抽了抽嘴角,但很快正色道。 “接手摩尼亚赫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昂热眼镜后锐利的双眼微眯,玩着折刀的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放松了下来。 “摩尼亚赫号的现任船长是——” “早见贤治。” 这是东京湾的一个港口。 早晨的海陆风泛着凉意,太阳未出来前的天边雾蒙蒙的,像笼着一层层的灰色轻纱。海浪在引力作用下有节奏地涌向海岸,像是海洋缓缓而有力的心跳。 此时的氛围却不如景色那般静好。 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群沉默地站在港口周围,像等待分食尸体的乌鸦一样,围住短暂停泊的巨型科考船。 白色船身上,印着摩尼亚赫号。 日本分部的人安静地等候着摩尼亚赫号的回复,看似礼貌却又步步紧逼地围在港口。 他们并不准备接受拒绝。 倘若换个人可能已经被这阵仗吓到,乖乖献上船舶。可偏偏摩尼亚赫号在去年重新翻修后,他的指挥权已经属于了执行部的杀胚,还是个杀胚头头。 一个一言不合就开血统压制的疯子。 为首的黑风衣沉默着,额角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了冷汗,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除了被削弱的海风声,潮汐声,海鸟的鸣声,就连摩尼亚赫号上的船员都不再敢说话,只是安静地呆在自己的岗位上。 除了船边的那个人。 他穿着修身的白色军大衣,背后却又不伦不类地披着一件殷红色的羽织,苍青色的长发被扎成松散的马尾,扣在海军帽里。 他端着一杆烟袋,随意地靠在船舷上,偏着头望向天边掺着光丝的晦暗。 轻轻吐出口中的烟雾,眼前的景象愈发朦胧晦涩,晕成灰蓝的色块。 早见贤治伸手敲了敲烟杆,抖落的烟灰落入海中,零星的火光在起伏的波浪中冒出一丝可怜的白气,转瞬即逝。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摩尼亚赫号将被你们暂时借用,而我这个船长,和我的船员,都得离开?” 声音带着沙哑,平静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又像厚重的烟雾般扼紧了日本分部众人的喉咙。 转过来的那张脸有着米开朗基罗刀下雕塑的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容,像是溺死在自己倒影里的那喀索斯。一双黄金瞳里仿佛摇晃着金水熔注的海洋,不露情绪的脸上却无端散发出神性,让人下意识地臣服跪拜,却又生不出被压制的恼怒。 他就这样看着他们,懒懒散散地靠在一旁,不再说话,眼神也未改变半分,却让众人有种溃不成军的感觉。 领头的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那双黄金瞳的注视下失了声,仓促地低下头想要避开那视线,只觉得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他在家族里的身份不算太低,隐隐约约知道这艘科考船携带的数据设备的重要性,和家族急切背后的原因。 听说执行局局长,源家家主也在赶来的路上,蛇歧八家决计没有拿不下一艘科考船的道理。可眼前这人…… 忽然,身上的压力似乎松了些,那道充满威慑力的目光被收了回去,身后传来悍马咆哮的声音。 领头的人有些疑惑,试探性地抬起头,发现那位船长正眯着眼望向他们身后。 “对于日本分部的要求,摩尼亚赫号并没有接到任何学校的通知,还请分部等候我与学校方面的确认。” 年轻的船长望向从悍马上走下来的男人,眼底暗金色的光芒流转。他身体前倾,双手随意地靠在船舷上,抬手吸了一口烟袋,吐出袅袅烟雾,衬得披着殷红色羽织的身影有种奇异的妖冶美感,慵懒的动作却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抱歉了,源局长。” 源稚生从悍马走到码头边,直直对上早见贤治的目光,那双素来凌厉的邪眼说不上柔和,但也绝没有令人胆颤的锐度。 “是分部考虑不周,有劳早见船长了。” 晨曦中他的侧脸挺拔,肌肤如大理石一般,英俊中又有几分阴柔气,考究的黑风衣穿在身上,如果忽略风衣内侧绣着的狰狞女鬼的浮世绘的话,他看上去就像个年轻的大学□□。 先前等候在此的人纷纷向他鞠躬以示尊敬,心里想不愧是执行局最年轻的局长,源家的家主,一来就打开了之前堵塞的局面。 可只有离源稚生最近的樱,看得见源稚生望向船上的微微抽动的面孔。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充当着漂亮秘书的角色。 听见源稚生的话,早见贤治定定地看着他,不再说话,金色瞳孔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身旁神经大条的大副看着恭敬鞠躬的众人,悄悄咪咪朝身后走来的二副说道:“你看日本分部的作风好像混黑的啊。” 曾“有幸”去过日本分部实习的二副端着ipad朝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看见船长背光处显得有些落寞的侧脸,咬咬牙快步走到早见贤治身边,打断了早见久到快要凝固的注视,以及不知名的思念。 二副递过手中的ipad,低头轻声说道,“船长,是校长的视频联机。” 早见贤治神色微动,那一丝流露出的情感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瞥了二副一眼,朝大副递过烟杆,随即接过ipad,拍了拍二副的肩膀,示意他代替自己站在这里,自己则边点开视频,快步向船舱走去。 被他急促的步伐掀起的风,带动着殷红色的羽织上下翻卷,像一只飞在空中的鸟。 以混血种的视力,从码头看船上看得清清楚楚,更莫说是源稚生这种超级混血种。他望着早见离去的身影,目光落在那把系在早见贤治腰间古朴的太刀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源稚生微微垂下头,碎发遮掩下的俊美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早见,还是在恨他吧? 怎么可能不恨呢? 第一次贯彻正义的代价,杀死的不仅是自己唯一的亲弟弟,还有那个被自己视若亲人,开朗活泼的小弟弟吧。 这份觉悟未免过于沉重,但他已经不会,也不可能后悔了。 源稚生摩挲着刀柄上的花纹,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正义。 “家主。” 悦耳的女声打断了他杂乱的思绪,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微微发蓝的眸子。 “大家长的电话。” 早见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好跳出地平线。橘红色的光芒破开朦胧,照亮了整片蓝色大海,似乎连冰凉的海水也被晒热了。那些颤动着的,欢喜的光,蹦跳着跃进他的眼睛,炽热燃烧的金色分不清是他的瞳色,还是阳光。 正当众人惊异于那宛如神袛的画面时,当事人却皱了皱眉,素白的手指搭上帽檐,扣下帽子挡住了雀跃的光线,只留下眼睛里真正流动的暗金。 他对大副和二副低语了几句,拍了拍愤愤不平的大副和略显担忧的二副,随后走到船边,一眼看见同样刚刚接完电话的源稚生走回了码头。 “想必分部已经得到本部消息,我将听从学校指示将摩尼亚赫号的暂时所有权交接给岩流研究所,并在此等候其余专员的到来。还请日本分部帮忙安排我方船员的回程工作。” “这件事早见船长无须担心,日本分部自会替各位安排。另外专员的相关行程也将由分部安排,船长如果没有其余安排的话,可于今日入住东京半岛酒店。”源稚生说到。 第2章 早见贤治看着他,眼底金浪翻滚,思忖片刻后,缓缓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2章 有多少年没踏上过这片土地了? 是好像已经过完一生的六七年,还是一晃而过的上千年? 当早见贤治踩上码头的木板的时候,木头那咯吱的呻吟声让他忽然一阵恍惚,暴露在晨光下的脸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如孩童一般的迷茫之色,光芒如金子般炽热纯粹。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荡。 从古朴幽静的山中神社走出来,他开着雷文顿闯过芝加哥的夜晚,探访过中国的滨海小城,在俄罗斯的破败港口驻足过,也欣赏过北冰洋上空的极光,从百花圣母大教堂上一跃而下,潜入金字塔捡法老的干尸,在百慕大三角体验深海潜水——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却始终没有再踏及脚下这片本应柔软如河沙,却硌着石子的土地。 这片,埋骨之地。 在一旁和樱交待清楚相关事宜后,源稚生转过头,看见不远处早见正逆着光,低头和他的二副说着话。 那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二副是位中国人,与其他船员回执行局不同,他准备直接回祖国休息几天。 金发碧眼的大副被剔除了亚洲人的悄悄话行列,委委屈屈地坐上车准备离开,汽车发动的时候,他似乎朝早见和那个黑发黑眼的二副吼了句什么,其余船员也都纷纷趴在窗口向两人挥手道别。 不比一旁二副认认真真地挥手告别,早见贤治只是一只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懒懒散散地举起来,漫不经心地挥了挥。 虽然看起来很敷衍的样子,但早见贤治一直望向汽车离去的方向,直到汽车影消失不见,才重新和二副聊了起来。 “黑泽君。” 源稚生转过头,朝一旁的黑风衣唤到。 黑泽一,也就是之前领头的黑风衣,站直了身子,恭敬地回答道:“在!局长大人!” 他的手下都去了摩尼亚赫号上进行交接工作,而他作为在这里地位仅次于樱的暂时的“三把手”,成为了为源稚生服务的临时下属。 而现在,他的新任上司可能会交给他更为严峻的任务。 黑泽一绷着脸,屏息凝神等待着。 “这几天就由你安排早见君在东京的相关活动,请务必提供蛇歧八家最优质的服务。他不喜被打扰,我只安排你一人,只需要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其余时候让他自己随意就好。衣食住行我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黑泽一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道:“不麻烦!能照顾家族的贵客是我的荣幸!”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惹得不远处早见似乎朝这里看了一眼,接着又转过头去边说话,边像对待后辈一样,拍了拍明明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却正低头乖巧听讲的二副身上。 他们俯身拥抱了一下,早见轻轻拍了拍二副的后背,然后二副就拉起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了。 身旁蛇歧八家的人来来往往,早见站在原地,目送二副的身影远去。 感受到身旁有人靠近,他稍稍侧过身,朝来人落去注视。 忽然被金色的瞳孔盯住,黑泽一下意识地低头表示臣服。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个行为太有做贼心虚的意味,明明自己是师出有名,来接待贵宾的不是吗? 可接待的不是贵宾,是皇帝啊! “抱歉,一年有大半年待在摩尼亚赫号上,习惯了开着黄金瞳。” 音质有些清冷,像北欧冰原上覆盖了上万年的冰雪和沉默的戴雪松林。但他的声调却是很柔和的,即使是抱歉都让人无端升起一种玷污神明般的惶恐愧疚。 黑泽一下意识地低头回答道:“不,不是您的错,是我……” 他突然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啊,不是您的问题,是我血统太低,天赋太差,不配和您对视吗? 抱歉,及时有自知之明如黑泽一 ,也是要面子的。 于是他强行转开话题。 “在下黑泽一,早见船长可以叫我黑泽。船长在东京的行程将由我为您安排,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接下来我将送您去往东京半岛酒店。请多多关照。” 早见看着眼前恭敬鞠躬的黑风衣,朝他淡淡点了点头,“嗯,请多多关照。” 黑泽一拉过早见的行李箱,带领他朝路边停靠的黑色的雷克萨斯轿车走去。 在进入车厢的时候,早见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片刻后退了出来,转过身,正好对上源稚生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源稚生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稳重地朝他挥了挥手。令他欣喜的是,早见也朝他挥了挥手,虽然那张那喀索斯般的脸上怎么都透着一副“这是合作方老大得给点面子”的意味。 足够了。他想。 黑泽一发动轿车,朝半岛酒店驶去。 “请问您下午需要安排行程还是在酒店休息?”黑泽一问道。 早见贤治将头稍稍后靠,微眯着眼睛,双手交迭搁在腿上,“就待在酒店吧,我还得再倒倒时差。” “好的。” 察觉对方稍显疲惫的神情,黑泽一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调低了车辆音响,将车尽量开的平和 。 饶是早见贤治,也不得不为蛇歧八家的高效率所感慨。 眼前的总统套房内部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被打造成了古老的神社风格,和他居住的鹿取神社很像,甚至墙上都挂了一把近乎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长弓,箭矢插在一旁。一旁的木制小几上,瓷白的净瓶里斜斜插着几支桃花。 早见取下弓试探性地拉紧,竟发现这把弓完全可以用作武器,做工制造更是不凡。 他眯起眼睛,掩了黄金瞳的棕色眼里金光闪烁,将弓绷紧,虽无箭在手,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却蓄势待发。弓弦被绷到极限时,他却缓缓卸了力,将弓放下挂回墙上。 没人使用的良弓也不过只是一个装饰品罢了。 早见兴致缺缺地拉着行李箱推开卧室的门,打开手机呼叫eva,确定这里没有任何可疑的电子设备后简简单单冲了个澡。 他走出浴室,浴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苍青色的发还滴着水珠,滑落苍白分明的锁骨和线条分明的小腿。早见贤治有气无力地踱到榻榻米旁边,张开双臂直接趴下,嘭的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棉褥里。 伸手揽过洗澡前放在一旁的羽织,搁在上面的太刀被扯掉在了地上。还好榻榻米不高,太刀砸在地上,只发出了闷闷的响声。早见偏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孤零零的太刀,又自顾自地转过头去,继续揽过羽织裹在自己身上,蜷在被褥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样的改装本该让他产生被调查的烦躁感——于他而言,任何想要通过他早年经历来讨好他的人无疑会踩上他的雷点,毕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并没有剩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可偏偏改装的是蛇歧八家,或者说,源家家主——那些仅剩不多的,美好回忆中的重要角色。 早见有些累了。 为了寻找那艘破船的消息,他从百慕大一路乘奔御风来到日本海域,昨晚才交去心跳信号,今早就被堵在港口,接着又要安排船员离开的交接工作,过几天又是新的任务。 他实在是累了,也懒得去想和源稚生有关的,某些扯的他心脏生疼的问题了。 一股不易察觉的奇异力量渐渐包裹住房间,像是一张胶质却柔软灵活的网,一个阔开的领域。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梦境。 第3章 “贤治?贤治?” 檐角雨滴落入地上的水洼,早见贤治恍惚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位穿着唐衣的老人,手中执扇,眉眼间年轻时的风采不减,迟暮之年更显柔和慈悲。 她看着眼前同样穿着正装,却有些呆滞的早见贤治,和蔼地笑了笑。 “怎么忽然愣住了?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鹿取神社里张灯结彩,在暴雨后清明的夜空中格外清晰,盛大的祭祀活动后游人已渐渐散去,偌大的神社里只余灯影幢幢。 他们正站在廊道中,檐外是沙沙的雨声,抬目可见山脚的灯火如织,隐约间传来后面大屋里实习巫女们兴奋的尖叫声。 垂雨的檐下,灯笼里飘动的火光摇晃着,一下接一下地舔过他俊俏的脸庞。 早见环视四周,下意识地重复道:“我找您有事?” 夜风微动,金红色的火光倏而跃入眼中,他的眼睛像被点燃了似的忽然亮了起来。 “是的,找您有事!”年轻的神主兴奋地扯住宫司的袖子,“婆婆,等下我会去找小哥哥去山里看萤火虫,晚上晚一点回来!” “可是现在正在下雨,警视厅还围在外面呢,你要带稚女去哪儿看?” 早见狡黠一笑:“当然是神社,我会带稚女去真正的神社!” 第3章 他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宫司,忽然有些心虚,抓紧了手中的笏板,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的吧,婆婆?我可以带稚女去的吧?” “当然可以,神主大人。您有权支配神社的一切,包括身为宫司的我。不过为什么是萤火虫呢?我记得今天晚上有最大值的天琴座流星雨,稚女不是很喜欢吗?” 老人眼底映出少年眼中闪烁的炽金色,温柔地问道。 “可是大哥哥已经带稚女看过狮子座流星雨了!天琴座又哪里比得过狮子座的光辉啊!我只好靠萤火虫作弊啦!”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般,两三只萤火虫的身影从空中渐渐显露,落在早见贤治身上,身后微弱却坚定的光一闪一闪的,更多的光亮隐藏在神社的森林里。 老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的,年轻的神之子,鹿取神社的主人,神社范围内一切生灵都将听从你的命令,想必一场由萤火虫和整片森林为背景的盛大表白将会远比一场流星雨更令人震撼。” “婆婆!”早见有些恼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才不是表白,只是为我之前推开他的无礼行为道歉而已!” 明明是稚女先跟我“表白”的。 他像个什么都要比一比的孩子,在心里暗暗说道。 宫司不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 “那你邀请稚女了吗?我今晚好像并没有看到他。” 提到这,早见贤治眉飞色舞地跟宫司说道:“婆婆太忙啦!你没有看见那群巫女里跳舞跳的最好的那个,声音特别好听的那个,他腰间别着的分明是我送给他的蝙蝠扇,肯定是小哥哥扮的,没有人比他更好看了!” 看着眼前兴奋的早见,宫司笑了笑:“是吗?倒是我没注意了。不过好像是听见有巫女在唱《鸣神》。怪不得那群孩子这么兴奋。去把稚女叫出来吧,毕竟是巫女们睡觉的地方,要模仿她们的神情举止,他明天再来也不迟——” 尖叫声忽然划破了雨夜,早见猛地回头,在他无意识下,炽热的黄金瞳中闪过震惊,在黑暗中锁定了不远处灯忽然熄灭的大屋。 神社怎么可能会允许外人进入? 他转头朝宫司轻轻点头致意,随后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朝大屋奔去,脸上刚刚兴奋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对空鸣了一枪,霎时原本静如古画的神社塞满了嘈杂的声响。警察从四面八方围向大屋,交错的光束将陷入黑暗的屋子切割地支离破碎,风声呼啸起来,快要流泪似的高唱着挽歌。 一切像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 早见贤治不合时宜地想到。 他微微喘着气,猛地拉开大屋的门。从外面灌进来的风雨声和嘈杂声稀释了巫女们恐惧的声音。早见扫过害怕的巫女们,她们颤抖着蜷缩在一起,躲在大屋角落,露出中间空地上的两坨阴影。 原本已经过去的暴雨又有了复苏的迹象。漆黑的乌云在鹿取小镇的上空渐渐聚集,缠绕着闪烁锐利的电弧。 窗外一道电光闪过,映照出早见贤治面无表情的侧脸。 粘稠的血液蔓延到脚下,他低头望向地上一滩暗色血迹,闻到那股浓郁到恶心的气味,有些迷茫地低声问道:“小哥哥呢?” 他的声音唤醒了一旁一个蹲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女孩子,她茫然地从膝盖中抬起头,眼睛渐渐聚焦,仍带着惊恐:“小哥哥?是的!那个漂亮女孩!那是个男孩子!那是个恶鬼!是他杀死了铃央!” 年轻的巫女尖叫着,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恐惧喊出去。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开门时呼啸的风雨声已经渐渐平息,时间缓慢而粘滞地流动着,像地上那滩粘稠的鲜血。而警察杂乱的脚步声好像也被按下了暂停键,迟迟没有再响起第二声。 她的尖叫反而让早见冷静了下来。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早见贤治顾不得身上祭神的庄重正装,他蹲下身来望向女孩的眼睛。那双平静的棕色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暗芒,他轻轻抹去女孩失了血色的脸上被溅上的鲜血,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镇定下来。 他轻声说道:“你看错啦,那就是个女孩子,怎么会有扮的那么像的男孩子呢?乖女孩,冷静一下,告诉我,她是个女孩子对吗?” 少年的声音是稚嫩的,像未经打磨的玉石一般清朗。但他的语气却蕴藏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力,如同一道御令,刻到了听到的每个女孩的脑海里。 哪怕这个男孩此时的神情看起来脆弱地快要哭了似的。 眼前的女孩停止了颤抖,轻轻回答道:“是的,那是个女孩子。” “然后呢?”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急躁起来。 第二声脚步声快落下了。 “然后有一个人持刀从屋顶落下,那个……女孩抓过奈奈子扔向了那柄刀,从窗户逃走了,那个人也追了上去。”女孩呆滞地复述着,身体再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握住女孩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气,女孩因为疼痛微微皱眉,却仍是沉默着,像是在思考。 “不知道。” 早见贤治有些气急败坏地放开钳制住女孩的手,踏出房门的一剎那风雨大作。画面重新活了过来。手电筒的光束四处乱晃,嘈杂的人声、警哨声、脚步声再次响起。撕裂黑夜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屋内可怖的景象。 巫女们回过神来,又是一声尖叫。 早见贤治急驰而过的身影掠过匆匆赶到的神职人员,低声吩咐到:“照顾好她们。” 他朝与所有人相反的方向极速离去,像黑夜中一个退离人世的鬼影,重重雨幕后隐隐传来女孩充满惊恐的尖叫声。 “是那个女孩子!她杀死了铃央!” 瓢泼的大雨掩盖掉了一切痕迹。早见埋头冲进大雨中,右手按住腰侧的长刀。有人在追杀小哥哥,而他既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小哥哥会去哪里。 他忽然觉得很害怕,又害怕又难受。像是砸在身上的雨点全部砸在了他心上,敲出一个个泥泞的坑来。有一个悲伤的声音告诉他他就要失去小哥哥了,但另一个声音又咬着他的耳朵,说他从来没拥有过。 他觉得自己好像窥到了真实的一角,但他不敢继续了。他怕他把蒙住太阳的布一掀开,那个喜欢他的小哥哥就像泡沫一样碎掉了。 原本炽热的黄金瞳溶在层层雨中,快要熄灭似的,像精致易碎的琉璃,只凭借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愤怒燃烧着。 直到淡金色的瞳孔燃起火焰,他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发疯似的朝不远处在雨中熊熊燃烧的建筑冲去。他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的黑色身影,像逃离恶鬼的索命,像逃离地狱一样逃离了那个建筑。早见像溺水的人找到了绳索一样攀了过去,他像小时候一样大声喊着大哥哥,然后奔到他面前,想要得到什么帮助。 “大哥哥!大哥哥!小哥哥他——” 但他忽然愣住了,脚步在距离源稚生几步之遥的地方顿住。 雨水垂过,打得他睫毛微颤。他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握紧刀柄,滑过脸庞的雨水似泪痕般交错。滂沱大雨也掩不去源稚生身上的血腥味,鲜血顺着他的风衣在流淌。 穿着黑风衣的年轻执行官看着很是狼狈,那双向来坚定的眼睛里是破碎的痛楚,以及见到早见时下意识的无措和慌张。 早见意识到自己判断错了什么。 源稚生向他伸出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早见后退了一小步,随后迅速越过源稚生身边,朝大火中冲去。疾驰带起的风直直贯穿他的胸膛,混杂着雨水,吹得他心间一片冰凉。源稚生被放慢的时间阻滞了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进大火。 早见贤治终于想起了那间废弃的储藏室,三个月前源稚女第一次带他去的地方。 打扮美丽的女孩被火焰吞没,发出鬼魂的哀鸣。早见径直越过她们,生不起一丝对漂亮女孩的同情之心。他沿着血迹来到废井边,绝望地扑在了铁铸的井盖上。 他心里再也生不起其他的情绪,只余下对失去的恐惧。 他尝试着扯开那个十字型的锁链,双手勒的生疼。他带着哭腔地不停喊着小哥哥,声音中藏着不可名状的恐惧绝望。 可不会再有人应答他。 第4章 “小哥哥!” 早见猛地睁开了眼睛,肆意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黄金瞳里,迸射出锐利的金芒。 “嗯?” 头顶传来一声熟稔温柔的声音。 早见贤治望着眼前铺满阳光的草地微微喘着气,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地转头朝上望去,对上了一张清秀的脸。 十七岁的源稚女正望着他,身上还穿着鹿取神社的狩衣,眉宇修长,面容清秀,像山间流淌的清水,安抚着情绪起伏的早见贤治。 第4章 他伸出素白的手指把早见的碎发轻轻地拢到耳后,微微一笑:“是做噩梦了吗,阿治?” 微凉的指尖掠过耳后的肌肤,却是一抹温热。早见贤治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失了言语。 指尖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连阳光的温度和树上的蝉鸣都可清晰感知,侧躺着的地板上的木纹勾勒着生命的脉络,一切美好地像少年十六岁的夏日,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可过于美好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就像此时源稚女正坐在神社的廊道上,灯笼似的差袴系在踝部,脚尖点地,阳光贪婪而又谨慎地攀附着他莹白如玉的肌肤,仿佛透明。而早见舒适地枕在源稚女的腿上,仿佛只是午后刚刚睡过一个小憩醒来,一切从未发生,他还是个只拥有这一方小世界的少年。 就像此时那双望向他的清亮眸子里,潋滟着仿佛眼里只有他的温柔。 早见突然清醒过来,少年稚气的脸庞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唯有一双眼睛里还残留着融化的雪水。他抿着嘴,伸手笨拙地描摹着源稚女细看妖冶的眉眼,像是对待易碎品般的小心翼翼,连声音也轻轻的,好像频率稍微高一点就会把眼前的身影震碎似的。 “嗯,做噩梦了。” 早见贤治收回手,转过身去,调整了一下睡姿,稚嫩的脸庞像小猫一样亲昵地缓缓蹭了蹭身下的狩衣。他避开源稚女的视线,枕在他腿上,任由苍青色的长发散在地板上,身体蜷缩起来,轻轻地扯住了源稚女膝盖处的袴衣。 他的目光停在前方,疏离的面容上透着脆弱,像薄薄的冰层,渴望着被融化。 “好久没有梦见你了。” “小哥哥。” 源稚女没有说话,任由他躺在身上,素白的指尖细致而又缓慢地勾勒着早见右耳的轮廓,直到指腹下苍白的肌肤渐渐有了温度。 沉默在蝉鸣中蔓延,他们的感官被放到极致,森林中翅膀的轻轻扇动,溪水的起伏流淌,探头探脑的小鹿,一切都能被清晰感知。 良久,早见开口道。 “我今天看见大哥哥了。” 身后的人似乎笑了笑,没有其他反应,指尖一圈圈地缠绕着他耳后的黑发。 “他看起来和小时候很像,就是眉眼长开了些,棱角分明了些。那双眼睛还是那样一副正义的伙伴的样子,搞得我以前都不好意思在大哥哥面前干坏事。 “但他好像很累啊,他现在所做的是他小时候想做的吗?还是说正义的伙伴就是这个样子呢?稚女如果长大了会和他很像吗? “应该会吧,毕竟你们是亲兄弟。但我觉得还是会有些差别,稚女五官比大哥哥柔和一些,穿和服的时候好好看,比云中绝间姬还好看。” 声音从生涩渐渐变得流畅起来,早见小声而又快速地抒发着自己的感受,语无伦次的声音隐约颤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是害怕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自己漏掉的话说完。 “我该原谅他吗?他身边有个漂亮的金发秘书,看起来很尊敬他。他从悍马上下来的时候我看见刚刚还和我对峙的人群全部恭敬地向他敬礼,可威风了,就跟他的毕业典礼一样。 “那时候大哥哥就有现在的风范了,他还是一脸镇定的领奖,离开。镇上所有大人小孩都一脸震惊艳羡地望着他和那群黑衣人。我也望着他。他的背影像竹子一样,又细又坚韧,像一个人扛着崩塌的天幕,绷得紧紧的。但我那时候只想,我想我的哥哥们出息啦,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了,而他们都只会羡慕我有这样的哥哥。” 早见顿了顿,声音轻的像要随风而逝。 “我那时候是真的为你们高兴,哪怕清楚那个假惺惺的男人会带走大哥哥,而你是一定会跟着去的。” “但我觉得他现在一点也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这都算什么啊?他是在虚情假意地惩罚自己吗?做错的人不是他自己才对吗?这条路明明是他自己选的,他凭什么难过啊?!他凭什么——” 早见喘着气,捂住了不知何时已经泪痕交错的脸,愤怒的音调痛苦地低了下去。 “他凭什么杀死你啊!” 声音是低沉的嘶哑,像失去声带的夜莺痛苦的啼鸣。 早见任由眼泪流淌,氤氲出朦胧的视线。他透过指缝注视着苍白的阳光,面上心上都冷了下来。 “我该原谅他吗?” 他的声音有些迷茫,但注定得不到答案。 “你会原谅他吗,小哥哥?” 身后的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头发,迟迟没有出声 。早见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恐惧,他顾不得满是泪水的手,紧紧攥住了源稚女的衣物,身体发颤 ,死死地把瞳孔聚焦在不远处草地的叶子上,像是想要看透它的生理结构,却不敢回头望一眼。 “小哥哥,你还在吗?” 颤抖的双手被纤细的手抓住。源稚女微微弯着腰,握住早见颤抖的双手,半长的黑发垂在身前少年苍白如大理石的侧脸上,他注视着这个始终不愿再望向他的少年,声音柔和。 “我在,阿治。” 早见顺势紧紧握着他的手,泪眼朦胧,阳光像是熔化了一般流进去。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嗫嚅道。 “我不说话了,小哥哥。我不说话了。就这样陪陪我吧。” 源稚女轻轻嗯了一声,摩挲着早见微微颤抖的手背。 风渐渐轻了下来,安抚着晃动的浅草。阳光旋转而下,微尘在空中舞蹈。森林中溪水汩汩而过,偶尔撞到弯道岩石,只溅起了碎钻般的水花。 像生命之河,永不为谁停留。 —— 早见迷蒙地睁开眼睛,觉得头脑有些钝痛。明灭的瞳孔在黑暗中最终变成了掺杂着金丝的棕色,他伸出纤长的手臂抓过不远处的手机,眯起突然被强光刺激的双眼,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怪不得脑袋疼,睡了这么久。 他思想挣扎了一番,翻了个身尝试闭上眼睛重新入眠,却不得不叹着气坐起身。 早见将身上披的羽织放到一边,正慢条斯理地褪下浴袍,一旁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褪至臂间的浴袍被重新挽上,早见盯着那个熟悉却没有备注的号码,等铃声都叫累了才拿了起来。 对面传来近在耳畔的呼吸声,没有说话。早见也不管他,手机放在耳畔,穿着浴袍就下了榻榻米,径直推开木门向阳台走去。 他随手拈起瓷瓶里的一枝桃花,放在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倚在栏杆边,侧头欣赏窗外灯火莹莹的夜景。 电话那头的人听着高处的风声,终于开口了。 “黑泽君说你一直在睡觉,我看时间太久了,打电话问问。” 是源稚生略显疲惫的声音。 早见迟疑了一会儿,没有下意识地嘲讽回去,开口仍免不了刻意的冷漠。 “倒时差,有劳源家家主关心了。” 风声填满这段无言与静寂。 源稚生沉默半晌,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早见贤治都要不耐烦到挂断电话了,他才缓缓开口道。 “学院的专员快到了,你要去接他们吗?” 黑暗中一双璨金的眸子骤然亮起,连风声也下意识地放缓。如果源稚生站在他面前,就会发现青年眼中无法掩饰的期待雀跃,夹杂着几分惴惴不安。而此刻他隔着电话线,只能听见刻意压制的平静声线。 “自然,劳烦了。” “嗯,黑泽君会送你过来的。再见。” “再见。” 带着几分热度的手机刚被放回腰侧的口袋里,脸上的热意就被风带走了。早见脸上刚刚情不自禁的笑意渐渐褪去。像是刚刚薄醉一场沉浸于难得的欢喜,可忽然风一吹,酒就醒的差不多了,眉眼间的期待也淡了。他看着捏在手上的桃枝,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面上逐渐恢复了古希腊雕像般的冷淡疏离。 一朵桃花被掐下,碾碎在风中,只余可有可无的香味缠绕着指尖。 —— 身前的人已经消失了。 风间琉璃敛去故作温柔的姿态,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腰间的五骨蝙蝠扇。 素白的手指将它一片片打开,占据大幅扇面的是一滩殷红色的血渍,阳光下弯曲的五页扇面呈现出阴晴之感,竹制的扇骨隐似琥珀如蜜蜡,可见年岁已久,经常被人把玩。 血迹中隐约可见少年清隽有力的字迹。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金色的眸子里是混沌一片,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沉默地将扇子折起重新别在腰间,转眼也消失在了这处空间里。 瞧见屋前两人消失后,原本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的小动物们才试探性地踱到了草地上,咀嚼着鲜嫩的青草。 身着唐衣的老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坐在还带着温度的廊道上,抱起一只兔子放在怀里抚摸。其余小动物自顾自地活动着,一点儿也不怕她。 第5章 老人又放了一把坚果在身侧的廊道上,吸引来几只小松鼠,抱着坚果啃来啃去。 怀里的兔子嚼完了青草,又挣扎着跳了下去。 阳光融融,万物生长。 宫司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神主大人。” 第5章 “为什么早见学长也会参与这次行动,摩尼亚赫号呢?” 路明非翻看着专员名单,看着那副狮心会会长祖传的冷漠俊美脸疑惑地问道。 “摩尼亚赫号被日本分部征用了。” 一旁端坐的楚子航睁开了眼睛。 “路明非你也认识早见学长?” 西泽挑了挑眉,点燃手上的纸质文件扔进一旁的金属垃圾桶里。 “额……这个,上次师兄的听证会,早见学长和我打过招呼。”路明非挠了挠头。 “听证会吗?说起来真遗憾,如果不是最后关头早见学长突然现身阻止了苏茜,我现在就已经得到狮心会一直隐藏的秘密了。”西泽嘴上说着遗憾,脸上却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楚子航。 后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起来早见学长真是厉害啊,明明才比我大几岁就已经是摩尼亚赫号的船长了。” 察觉到楚子航和西泽之间的暗潮涌动,路明非急忙狗腿地打着圆场,半真半假地感叹道。令他没想到的是,西泽和楚子航的脸色却都不约而同地暗了下来。 楚子航依旧扶着黑鞘长刀,标枪一样坐着,保持沉默。西泽也敛去了玩笑的表情,眼神中闪过哀思遗憾。 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路明非尴尬地闭上了嘴,像陷入了这名为沉默的沼泽中,不自在地动了动。 “师兄他……” “早见学长他……” 察觉路明非的尴尬无措,西泽和楚子航同时开口想解释这件事。混血种的目光交汇在空中,楚子航率先移开,接着沉默地闭目养神。稍微有点被楚子航漠然的态度激到,但西泽依旧劝服了身为队长的自己,继续为路明非解释道。 “早见学长也是曼斯教授的学生,据说让摩尼亚赫号由他接手是教授的遗愿。当然,早见学长的实力也足以让他坐稳这个位置。” 所以校董会面对学校的决定也无法反驳。他们费尽心思找的问题全被震碎在早见贤治的那把刀下——不好意思,还有副校长的厚颜无耻上。 从某种意义上讲,西泽很喜欢早见贤治。毕竟能像学校一样硬刚加图索家的人不多了。 “是吗?这样啊……”路明非没有意料到这个答案,尴尬地笑了笑。 “到了。” 楚子航抱着长刀睁开了双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美瞳,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在黑暗中燃烧,他侧头望去看向灯火通明的城市,那些光亮像沿着河流燃起的火把,一时分不清谁的光芒更甚。 三人都望向窗外,忘记了刚刚的小插曲。万千灯火倒影在眼中,像是眼睛本来的瞳色。 窗外织着雨幕,东京周边颜色黯淡,唯有东京灯火通明,像是祭神的蜡烛,乘在小叶中被推向大海献祭给海洋中的神灵。 —— 一阵摇晃后飞机落地,三人换上了校长馈赠的和服。窗外已经没有了方才耀眼的灯火,只有夜色中起伏的黑水。 仲春的空气里还带着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皮肤里,令人猝不及防。 西泽和路明非抱怨着这看起来一片荒凉的机场,脚下的木屐声踢踏作响。 配着黑鞘长刀的楚子航撑着一把绘着喷发的富士山的伞,微微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他们后面缓缓跺着步。他抬起伞檐,揉了揉眼睛,像是两团在黑暗中燃烧的火焰。在发现车前站着的只有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女秘书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重新低下头,将行李放进了悍马。 不远处一对光亮突兀地闯进了众人的视线。一辆黑色雷克萨斯轿车像幽灵一样驶入了港口,它飞驰的声音隐在周围起伏的波浪声中,如果不是那两盏快速移动切割黑暗的光束,几乎没有人能发现藏匿于黑暗中的车身。 楚子航抬头,直直地望向那辆朝他们飞奔而来的汽车,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在白色强光的直射下也毫不逊色。西泽和路明非也被光亮吸引了过去,一旁原本有些怒气的源稚生也疑惑地望向那辆被开出跑车速度的轿车。唯有樱不为所动,沉默地跟在源稚生身后。 轿车在距离众人不到几米的地方骤然减速后停下了,剎车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潮浪涌动的安静。 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的是一道修长的人影,他穿着白色的和服,披着殷红色的羽织,腰间同楚子航一般配着一把古朴的长刀,像是从某个博物馆里取出的藏品一般古老。似乎是感受到了凉意,他把手揣在一起,动作优雅随意。转过来的那张脸像雕像一般五官立体,也像雕塑一般冷淡,只是线条柔和了他的气势,像一个悲悯世人的神明。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湾流和悍马的距离,随后走到了楚子航身边,清冷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好久不见,师弟。” “师兄好久不见。” 早见贤治倾身拥抱他,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他挺直的背脊。然后站直的两位同时恢复了面无表情,早见和西泽和源稚生打了个招呼,只有路明非和樱向他问好时才露出了清浅的笑意,樱倒是接受良好,路明非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好像早见学长好像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个态度。学长看起来不说温和,但应该也是一个和师兄一样面冷心热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的好感度让自己有些适应不良。好在对方也不纠结于自己的尴尬,他也只有将对方的好感度归结于学长与师兄和校长的关系不错和对于自己的s级血统有些好奇上。 卡塞尔三人组上了悍马,尽管早见贤治车上只有一人,但三人都没有和这位学长同坐一车的意思。也许比起家长似的学长,日本分部的负责人更让他们放松。至于为什么是家长似的,三人各有各的考虑就是了。 源稚生把西泽递给他的雪茄传给身后的樱,然后对着早见开口道:“我想本该是黑泽君送你过来,”他迟疑了一会儿,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只是柔和很多,“阿治?” 早见贤治瞥了他一眼,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线,望向盐碱滩尽头的高速公路。 “出了点特殊状况,我让黑泽君在后座里'休息'一下。” 源稚生还没来得及可怜被迫休息的黑泽一,大片大片警灯就骤然亮起,潜伏在高速公路上的警车亮出张牙舞爪的姿态,包围了盐碱滩上的众人。 听着警车狂风般席卷而来的声音,早见蹙了蹙眉,揣着手走回车门。 “显然,这就是我说的特殊状况。” 清冷的声音像是空中飘下来的一片片六瓣雪花,轻盈如风,却也清脆如玉。 “我原以为是追我的,所以让黑泽君先睡一会儿。后来发现警车只是恰好和我顺路而已,看来是源局长犯事了啊。” 他坐回驾驶座启动汽车,透过挡风玻璃朝源稚生笑了笑。明明带着嘲讽的意味,源稚生却觉得霎时黑暗中盈满了光芒。 “麻烦源局长把我的师弟们安全带回酒店了。我先走一步。” 早见贤治调转车头,朝着那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过去,视线中警察渐渐睁大的瞳孔被一帧帧放慢,像是开启了0.5倍速。幽灵般的雷克萨斯很快消失在高速公路上,令人怀疑他是否来过。 源稚生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坐回驾驶座上,待向樱问清楚原委后,一拳捶在了方向盘上。 该死,在早见面前这脸丢大了。 —— “日本分部还真是个□□组织!” 耳畔传来路明非的惊呼,早见贤治斜靠在榻上,满头青丝垂在身前,纤长的手指捏着一盏小陶瓷杯,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三人,又慢吞吞地低下去呷了一口清酒。 西泽和路明非一唱一和地把蛇歧八家可公开的消息说得差不多了,听到楚子航说到狮心会早见才又看了他一眼,正对上楚子航望过来的黄金瞳。连源稚生都要因为这双眼睛而怔住,早见贤治却似乎毫不在意地直接望回去,眼神平静,连一丝金色也没泛起。 楚子航也一反常态地没有低头避开视线,好像他一直清楚这个人能够承受自己的注视。 早见贤治提起搁在一旁的酒壶,朝门外走去,路过楚子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回去了,早点睡,各位。” 木屐声拖在地上,消失在隔壁的关门声中。路明非和西泽都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继而继续热烈地讨论起来。楚子航盯了一会儿房门,最终还是加入了三人组的讨论。 早见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露台上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的夜景,时不时端起手中的瓷杯小酌一口。 第6章 他听着隔壁在他走后升高的音量又迅速消减下去。 夜色浓淡地正合适,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个点东京的灯光也少了许多,整座城市缓慢而又轻轻地呼吸着,像是逐渐陷入深眠。 光亮照不到的郊外,夜色浓重,细雨如织,有人沉默有序地步入残破的鸟居,有人躲在神社后借酒浇愁,有人神色狰狞地推出眼前的筹码,有人在高高的阁楼上且吟且唱。 “樱花要落了。” 早见贤治望向屋外粘稠的黑夜,目光像是穿透了雨幕黑暗,望向波澜起伏的大海。 “巧的是楚子航在飞机上还跟我提起想去看樱花。” 早见贤治低下头沉吟一声,“那里的樱花确实很壮观,但他若想看,不如去我家。那里有几棵上千年的樱花树,虽比不得一条长街,却更令人神往。” 未等对方接话,他就转过头去望向对方。 “找我有事?” 西泽没有同他一般散漫地靠在露台上,而是站在一旁,语气间颇显尊敬。 “想问问学长是否有诺诺的消息。” “诺诺啊。” 早见贤治眯了眯眼睛,神色未动。 “我没有她的消息,倒是忘了恭喜你求婚成功。最近听说会长在递交结婚申请?” 许是呷了几口酒的缘故,他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反而像山顶的新雪,清冷中又有几分疏松。 “嗯,学校还没有回复。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看见诺诺了,通讯设备也联系不到她。” “学校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是有特殊任务,也许是被加图索家送到某个贵族新娘学院进修去了。” 早见贤治取出一个小瓷杯,从酒壶中倒出小杯递给他。后者顺从地接下,一点没有给源稚生换烟时的狂傲之气。 “你对诺诺很好,按理我应该满意你这个妹夫。但你的家人着实让我烦躁。我并不希望我的师妹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主母。” 他的眉眼间浮现一丝厌恶之情,说不清究竟是对眼前之人,还是那些话语中的家人。 “她不会。我不会让她做不乐意的事情。” 小魔女就应该我行我素,恣意妄为。 早见贤治没有立即对他的话发表看法。西泽默默喝着杯中的酒,错过了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嘲讽的笑。 嘈杂的雨声横亘在两人间,沉默悄悄蔓延。 “夏弥真的死了吗?” 雨雾朦胧中,连早见的侧脸都变得模糊。 “我以为这件事情上学长的权限比我更高。” “毕竟不是亲历者,不知全貌。” 早见轻轻叹了口气。 “我看师弟挺喜欢她的。可惜了,尸骨都被埋在了地铁站里,一点念想也没留下。” 西泽没有说话。 “不说这些了,酒好喝吗?” “还不错。” “家里人自己酿的,你喜欢走的时候送你一坛。” “谢谢学长了。” 眼看着西泽离开,早见贤治也收起了酒杯,踩着木屐走向室内。 背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早见贤治脚下步伐未停顿,走进室内转过身,纤长的手指搭上了木门,纯粹的黄金瞳像要将空气中的雨水蒸发般炽热,望向雨中那道坐在栏杆上俯看众生,无聊晃脚的纤细背影。 “您看错啦。” 他轻轻地说。 “我应该是比较难过才对。” 毕竟不久前才梦见了死去的故人。 第6章 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直接望到东京湾粼粼的海面,白帆休息在海洋的表面上。 早见贤治坐在桌旁,动作散漫又不失礼仪,略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源稚生取出笔记本、海图和各种资料,向西泽三人详细解说任务详情。期间他不时瞥一眼光明正大走神的早见,却并未加以阻拦或是露出不满的神色,像哥哥看着上课走神的弟弟,眼里还带了几分笑意。 说到底这些资料都是摩尼亚赫号搜集整理出来的,早见确实不需要再听什么。 周围的建筑很少有源氏重工这么高的,早见的视线放出去,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就能轻易看到东京湾的海面。日本靠近太平洋,深受海洋性气候影响,夏季快要到来,雨季的的脚步也近了。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的灰尘杂质都被带走了,窗外的天空显得无比清新,淡灰色的建筑群色调简约。 唯一的变量便是那一片微微起伏的海洋,在淡淡的阳光下也泛着粼粼的光。光点像细碎的钻石一样,在波浪间有节奏地起伏涌动。轮船白帆在浪潮间划开一道道不规则的痕迹,缓缓消失在地平在线,驶向更远的海域。 早见看着那片海,呼吸渐渐缓了下来,随着浪潮的涌动而呼吸,找到了和海洋一致的节奏,连心跳的声音也渐渐同化。 感受到身旁有人靠近,他转过头,朝樱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抬手从桶中取出一个小块冰含入口中。 “谢谢。” 清脆的声音如鸣佩环。 樱微微颔首退了下去。和昨晚礼貌的微笑不一样,身为忍者,她能感受到方才青年真心实意的微笑,不是出于待人的礼节,而是遇见了什么让他感到高兴的事。 那笑就像富士山,山上有终年不化的残雪,你道那雪是清冷的,看到时却也看见了山下绚烂盛开的樱海。 连她也不禁为青年的笑而有些动容。 “……塔斯卡罗拉海渊深处有个生物,一个巨大的生物,它的心跳很强,而且越来越强。” 体积本就不大的冰块很快融化在了湿热的口腔里。早见像个小孩子一样,漫不经心地用舌尖玩弄着变成颗粒的冰块,直到最后一点冰渣被抵在上颚化成水,他才咽下微冷的冰水,感受水流过喉管的细微触觉。 “如果是龙类的话,大概能忍受极渊中的恶劣环境吧?对龙类而言那里是最佳的孵化场和避难所。” “海水是它的保护层。” 对他来说茶不算烫,顶多是泡茶的人让他有些恶心。但他需要冰块来伪装自己的情绪。早见把目光从窗外转入室内,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然后起身理了理身上褶皱的衣物。紧接着源稚生也站起身来,把手掌按在了墙壁上,雕刻着天照和月读的两块花岗岩无声地分开,露出了背后的黑色通道。 “……请随我来。” 潮声从通道中一迭迭地涌入早见贤治的耳里,撒娇似的舔着他的耳朵。微弱舒缓,清灵空泛,像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在通道中反复回响,绵延不绝。潮声漫过四通八达的通道,勾勒出纵横交错如蛛网的地图。 很轻的声音,混杂在无数脆弱杂乱的心跳声,机械的运转声和镰鼬汹涌的风声中。轻的只有他能听到。 他们跟着源稚生穿过通道,走进藏在墙壁中的小型电梯。 电梯迅速下降,涌动的潮声愈发明显。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宫本家主向他们介绍了这座冰冷宏伟的工程。白色的浪潮因为束缚而愤怒咆哮,隧道震颤不止。 路明非刚刚还在绝望地吐槽着被一帮搞炸弹的保证了“质量”的古董迪里雅斯特号,转眼就开始幻想起了有关秋叶原的美梦。 明明马上就会迎来最危险的任务,他们现在却好像毫无察觉似地在谈论旅游项目,也不知是信心十足还是神经大条。 “真是一群充满朝气的孩子。” 很轻的一声感慨,带着赞叹。 听见熟悉的声音,源稚生侧头,看见早见贤治手上拿着摊开的厚厚的操作手册,站在冷冰冰的金属壁旁,长身玉立,黑色长发顺从地贴在背后,正饶有趣味地望着叽叽喳喳闲聊的三人。 若隐若现的金色瞳孔里闪烁着莫名的兴奋和兴致。 众所周知,执行部盛产疯子。 源稚生对看似不着调的四人感到深深的疲惫,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却僵硬着附和早见的话,俊美的脸上堆满了虚假的赞同。 “嗯,确实很有朝气。” 弟弟都快没了,除了哄着,他还能怎么办? 但得到回复的早见反而收敛了笑意,瞥了一眼源稚生努力装作赞同的样子,不再说话。 好在很快樱就来打破了这个尴尬。 高挑的秘书来提醒源稚生已经到了午餐时间。于是一行几人去往了米其林三星餐厅,在享受完美食后,终于开始了期待已久的购物之旅。 源稚生成为了他们的导游与导购。早见贤治早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就兴致缺缺地领着黑泽一回到了酒店。西泽沉迷于刷卡购物,路明非沉迷于纪念合影,唯有楚子航买了几样东西后就开始散步街头,目光随意扫过又显得漠不关心,最后倒是和源稚生走到了一路。 他望着身边穿着黑风衣的男人,忽然开口道:“师兄和你认识很久了吗?” 第7章 源稚生愣了愣:“算是吧。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感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生动许多。” 如果嘲讽厌恶也算得上生动的话。源稚生在心里默默道。他苦涩地笑了笑:“我想你是误会了。应当是因为你们在他才比较高兴。” 毕竟刚刚还夸你们有朝气呢。 楚子航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是。师兄在学校向来都是在礼貌性地敷衍他人,大部分时间就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不,应该叫观察他们。但是从我昨天来日本,他心情就一直不错,像游回了水中的鱼。” “他在学校那么沉闷吗?”源稚生问。 这下反倒是楚子航迷惑了。 “你不是03级的吗?应当与师兄同过两年吧。难道他之前不是这样?至少我和他做室友的一年里,除了狮心会必要的工作汇报或是学习交流和执行部任务,他就游离在人群边缘,就像是待在普通人中的我们。” 源稚生默了默。 “那段时间我和他关系不太好,怕惹他生气就尽量避开他。只知道他挺受同学们欢迎,也不知道他变得这么沉闷。” “师兄确实挺受同学欢迎的。”楚子航说。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着问道。 “你以前是学生会的?” 源稚生眉梢一挑:“是的。怎么了吗?” “听狮心会的前辈说当年两个社团争早见师兄。因为师兄有讨厌的人在学生会,所以他才来了狮心会。” 说罢楚子航以复杂的眼光望向身旁的男人,未尽之语不必多言。想必他此时也不知是该感谢源稚生让早见师兄加入了狮心会,还是可怜这个被嫌弃的执行局长。 “能知道为什么师兄讨厌你吗?” 源稚生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时嗓音都低沉了下去,带着沙哑。 “抱歉。” “是我该道歉才对。冒犯了。” 楚子航并不意外对方的拒绝。 “但我能感觉到师兄很在乎你。额,不是讨厌的那种在乎。就……” 他心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做思想工作。 “他待在你身边的时候,比我以往任何一次见到他都要放松。”他顿了顿,接着道,“师兄一直很照顾我,我很高兴看到他心情好。” 是……吗? 源稚生怔住了,一丝喜悦悄然破土,舒展开嫩绿的枝丫,攀缘在心间。 不远处路明非突然兴奋地喊了声师兄,楚子航闻言,跟还愣着的源稚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去。 源稚生缓缓地走在他们身后,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早见过去的样子。 早见贤治是整个鹿取小镇最喜欢的孩子。这一点毫无疑问。男孩子觉得他是鹿取神社的神主,对于充满幻想的幼稚时期,神社神主是足以让男孩们激动的身份。他又长的好看,女孩子偷偷摸摸给他写的情书塞满了课桌。老师喜欢这个学习优异又懂礼貌的孩子。小镇居民都羡慕宫司婆婆有这样一个可爱又听话的外孙。 他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 但源稚生和源稚女眼中的早见贤治不是这样的。 他们第一次见到早见贤治的时候是去神社参加祭祀,穿着正装,拿着笏板的小男孩一动不动地坐在神社偏后的廊道上,出神地望着檐下织成帘子的细雨,棕色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金色。 明明还是四五岁的小孩子,却坐的直直的,像一块璞玉。他透过重重雨幕,望着隔着几道走廊的人群,像是新生儿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玩具。 源稚生心想楚子航有个词用的好。 观察。年轻的神主在观察这些朝拜他的愚昧信徒。 他们不自觉地停在了几步之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唯恐惊扰了这位误入人间的神明。 像是一滴雨不小心落在了神明的睫毛上,他眼睛一颤,目光就转了过来。怎么说那双眼睛?清明地天空之境,像是云端外垂眸驻足的神明。源稚生忽然怀疑早见刚刚的眼睛里,到底有没有映出那些喜怒哀乐的人们。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此时此刻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有他和稚女的影子。 对方好像也因为眼睛里倒映出的影子变得高兴起来。他克制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起身走向在偌大的神社里迷路的二人。 那是他们相遇的伊始。 往后他们看到过这位端庄优雅的神主在山林间肆无忌惮地赤脚奔跑,看到过这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偶尔也会因为玩过头来跟自己撒娇要答案。更多的,是看到和所有人礼貌打招呼的神主格格不入地站在一旁,略显冷漠地注视着嘻嘻哈哈的众人。好在那时候,他们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直到……稚女死在他手上,宫司婆婆去世,失去经济来源的众人果断抛弃了自己以前的信仰搬往外地,拥有一整片山林的早见贤治孤身一人坐上了开往卡塞尔的列车。 他独自一人站在众生之外,游离人世之间,没有人再站在他身旁,拉他入凡尘。 第7章 酒店的门开着。 早见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看见了门口的清洁车。 他揣着手悄无声息地走进偌大的总统套房,原本清脆的木屐声像是被海绵吸收了一样。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男人正在卧室里整理更换床具,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一丝不茍地抚平了每一处褶皱。 不一会儿男人走出卧室,正准备拿起桌子上的房卡离开,忽然看见了懒散地靠在墙壁上的早见贤治。 “客,客人,您回来了。” 似乎很是惶恐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起身站直,低垂着头,手指揪着衣服下摆,磕磕巴巴道。 他头发很长,梳着一个黑色的细马尾,肌肤如玉,耳尖泛红,从早见的高度望过去,隐隐约约看得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对,对不起客人。我没想到您现在就会回来。我已经为您收拾好了,马上离开。打扰了。” 说罢他就作势想要拿起一旁木几上的房卡准备离去。可他刚刚转身就感觉落入了一道阴影之中。他僵硬着维持背靠木几的姿势,被困在了早见撑在木几上的双手之间,微热的呼吸打在耳畔,来人冰冷的长发却垂入了他的脖颈之中,痒痒的,又有些冷。 他根本不敢回头,而是使劲侧着脑袋,害怕似的闭上眼睛,攥紧手中的房卡,整个人微微颤抖。 “客,客人,您在做什么?” 早见扫视着他洁白无瑕的侧脸,似乎对对方难以维持的姿势毫无察觉,缓缓道。 “这么大一间房,你一个人打扫吗?” “是,是的。原本高秋君也会来,但他今天请假了,为客,客人服务的人员都是经过严密筛查过的,经理不会再派其他人过来,所,所以,就我一个人。” 早见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风间,我叫风间琉璃。” “客人,能麻烦您站直吗?我快要站不住——” 男人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似的,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面前的人俯身倾了下来。他受重力拉扯下意识地往后仰去,腿上一软就要跌在木制小几上,耳边一阵风掠过,忽然又停住。他感到自己的腰被牢牢揽住,整个人被抱在了对方怀里。 “客人!” 没有理会他的慌张,早见靠在他细嫩的脖颈处,不甚明显地摩擦着脸侧光滑的肌肤。揽腰的手指摩挲着对方布料下纤细紧实的腰部,另一只手拈起木几上瓷瓶里一枝带露的桃枝,望着对方升腾起热意的后颈问道。 “人形净琉璃的琉璃?看来我是认错人了,毕竟一个歌舞伎演员不至于这一会儿都站不稳。是吧,日本第一牛郎阁下,风间君?” 怀里的人停止了颤抖。 沉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好像这是一场比赛,先开口的人就是输家。 从海边漫过来的阴云很快织到了半岛酒店的上方,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变得嘈杂起来,水汽从敞开的露台弥漫进来依附在他们光可鉴人的长发上,像缀着一颗颗珠子。很快高空的风也灌了进来。 风间琉璃笑了。他就着被抱住的动作,克制地笑了起来。胸腔的振动传递到早见身上,可早见耳边只听得见几分浅浅的笑声。 然后胸腔的颤动愈发明显。风间琉璃忽然站直了身体,伸手搂住一袭和服的青年,头靠在对方肩上,在呼啸的风中放肆地大笑起来。他酣畅淋漓的笑声连风声都畏惧地退步,在房间内慌忙逃窜。 良久,他像是笑累了,声音渐渐消散下去。风间琉璃惬意地靠在早见身上,半曲着腿,声音中带着笑意,轻轻道,“阿治怎么还会关注牛郎的消息啊。日本第一牛郎阁下——”绝世的戏子模仿着刚刚早见的语气,又调笑着说,“是吃醋了吗?” 早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8章 “言灵.梦貘。你潜入了我的梦境。” 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疑问的成分。 “是的哦。阿治怎么发现的呢?” “我梦见你的时候,从来都是在做噩梦。” 风间琉璃歪着头把侧脸搁在早见瘦削的肩上,轻轻地说:“是吗?真是可惜。” “你看到了什么?”早见贤治问。 “阿治不希望我看到什么?” “全部。” ”那真是遗憾。”妖冶的眸子里,金色的曼陀罗流转生辉,”我全部都看到了。” 豆大的雨点相继自云层坠入,倒影出紧紧相拥的二人。他们像是最亲密的恋人,互相抱着对方的腰,任凭外界风雨飘摇。或妩媚如女子,或清冷若神明的脸庞像鸳鸯一样交颈贴面,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暖意。但他们的身体却都紧绷着,像是两张绷得紧紧的长弓,时刻准备着朝对方射出最锋利最迅捷的箭矢。 良久,早见贤治开口道。 “那你就留在这儿吧。” 他们动了。 早见在话音刚落的一剎那就开启了时间零,霎时风雨静止,万物无光。一滴砸在露台上的雨点缓缓变圆然后炸开,裂成无数小水滴向四面八方迸溅然后凝滞在半空,咆哮的风团半路剎车,街上慌忙躲雨的人群变成了生动的雕像。他松开抱住对方的手和手上原本捏住的桃枝,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但长刀只来得及露出一截白刃,就硬生生地被持刀的人卡在了中途。 因为风间琉璃也动了。 他根本没有后退去躲避迎面的刀光,反而转头朝松开他的早见贤治凑过去。在时间零的梏制下他最开始速度也很慢,大概就比屋外接近于静止的雨点快了几倍。但他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完全跟上早见贤治的节奏,黑发扫过侧脸,白若透明的肌肤近在眼前。 他一把捧过早见贤治的脸庞,侧头亲吻。或许那根本不叫亲吻,只是轻轻的触碰,带着试探和克制。早见那双原本冷静自持的黄金瞳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措。他忽然觉得那一瞬间才是真正的时间零,一切都被冻结,僵硬的,冰冷的,死寂的。他对世界的一切感知都只剩下了嘴唇上的触感,柔软的,温暖的,生动的。仿佛世间所有的色彩都极速褪去然后汇聚到了眼前人的身上,浓郁而明亮,夸张又艳丽。 忘记了反抗。风间琉璃轻而易举地让早见贤治失去了对时间的控制权。兴风作浪的神龙回归天地,雨点重新落下,未绽放的桃花从桃枝上散落,遗落一地春色。 “再会了,早见君。” 风华绝代的云中绝间姬大笑着离他远去,纵身跃入风雨中,抓住了被风雨声掩盖了踪迹的直升机垂下的长绳。 原本恍惚的早见贤治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阴沉地像天幕的厚重乌云塌陷。他望着那道愈来愈远的白点,大步流星地走到一旁取出墙上挂着的长弓,又抽出箭矢,走到露台上挽弓搭箭。 风雨将他抱了个满怀,白色和服猎猎作响,方才身上的热意尽数消逝。他眯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眼中金芒正盛,似要穿破雨幕落到对方身上。绷紧的弓箭蓦地一松,破空之声响在耳畔,缠绕着御令金芒的箭矢划破雨层而去。 白点在雨中摇了摇,然后像一只折了翅膀的白鸟一样落了下去。 早见贤治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鸟坠落的地方。一辆加长林肯趁着雨色悄无声息地潜入又离开,大雨冲刷走它的痕迹。 身边的雨像帘子一样被拉开,避开了早见站立的位置。身后的人缓缓走上前,为他褪下身上打湿的羽织,披上了一件苍青色的广袖和服,刺绣的金丝在摆动间若隐若现。 早见在雨中站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转身回到房间。他把被握紧的长弓递给一旁的人,苍青色的衣摆曳地而行,每走一步都有蒸发的水汽不断冒出,直到身上的水汽完全被蒸干,他的长发略显蓬松地垂在腰后。 “要向源家家主汇报吗,大人?” “黑泽一”恭敬地立在他身旁,微微低着头,脸上挂着微笑。他从一开始就在门口关上了门,像影子一样沉默无痕地站在墙角,不知道二人是根本不在意他还是没有注意到他。 “嗯。汇报完就把身体还给那孩子吧,胧月。你得回神社里去,不要总是待在外面。”早见贤治淡淡道。 “黑泽一”顺从地点点头,弓着腰后退着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对方一走早见贤治就仰面躺在了榻榻米上,凌乱的长发披散在后脑,小腿和和服下摆都落在了地上。他盯着天花板,眼睛似乎因为窗外阴暗的天气也变得晦涩起来。右手悄悄咪咪地伸出来碰了碰嘴唇,又触电似的很快缩了回去。 他抿了抿嘴唇,蓦地转身把自己蜷成一团,眉眼间似有恼意。 实在是太失态了。 加长林肯疾行在雨中。 风间琉璃躺在躺椅上,褪去了身上的服务生制服,披着一件血红色的广袖和服,血色的彼岸花在地上怒放,身上的雨水将地上的地毯打湿。他露出被射中的右肩,莹白如玉的肩胛骨上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任由一旁低眉的人处理。 “他想杀了我。” 那样浓烈到化为实质的杀意,像这支箭矢一样将他深深贯穿。 处理伤口的医生紧张地满头大汗,风间琉璃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因为这个认知忽然兴奋起来,眸子莹莹发亮。 他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手中带血的箭矢,又忽的停止了动作,喃喃自语道。 “真奇怪,他不是应该很喜欢我才对吗?” 梦境是不会骗人的,它折射着人类最深处的记忆与想法。 “为什么呢?” 他很快又消沉下去,疑惑低语,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和湿透的长发让他像一个弱柳扶风的病弱少女般让人怜惜。 “我漏过了什么呢?” 他用左手轻巧地抬起箭矢,做出一个投掷的动作,纤细的手臂陡然发力,利箭没入副驾驶座的靠颈中。 “那个梦里。” “到底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注意到的呢?” 第8章 “迪里雅斯特号压力测试第一回!管道压力300大气压,阀门开启!” 岩流研究所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测,技术人员有条不紊地流动,炽热的高温与强风贯穿须弥座,超声波噪音混杂着暴怒的风浪声,湮没了大声的呼喊,让这里像是对抗世界末日的最后堡垒。 早见贤治和源稚生站在须弥座顶部看海。他们因为不久前的对话沉默着,望向面前波涛汹涌的庞然大物。昏暗中远处的渔船连缀成片,勾勒出水天的分界线。他们的身体在狂风中屹然不动,任由衣服下摆上下翻卷,立如青松。 樱向早见贤治汇报了关于昨天下午袭击他的敌人的调查结果,并为本部的进度感到抱歉。 早见淡笑着向她表示自己的理解,心想就胧月和自己的那个描述能找出人就见鬼了。 源稚生站在一旁看着早见被聚光灯的散光照亮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笑意清浅却真挚。他忽然想起楚子航说的话。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早见很放松?樱每次也在,而且除了楚子航和路明非,早见只是和樱说话面色十分柔和。他想起自己的私人助理,好像办事能力又强,长的又好看。他又想起昨晚在玩具店里樱说的话。难道…… “阿治喜欢樱吗?” 在樱离开后,源稚生带着一股自己也不知道的别扭情绪,鬼使神差道。 早见贤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已经燃起的金色瞳孔泛着冷冰冰的水晶质感。他心想,我这是帮你讨好你未来老婆,没开窍的笨蛋。 虽然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自己已经领悟到了其中的嘲讽之意。源稚生默默转过了头,同时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真奇怪,这就是担心弟弟早恋的感觉吗?虽然这个弟弟已经成年很久了(很可能已经谈过恋爱了),但总是没忍住操心这些事。 他正准备开口掩饰尴尬,却看见早见贤治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伸手按住了右耳的无线耳塞,冷静地说了声“收到”,就要往西泽小组在的地方走去。 “这次的任务很危险。” 源稚生清楚那是卡塞尔的通讯频道,只能急忙含糊暗示地说出这样的话。原本心想对方可能觉得自己这是在废话,但仍旧下意识地开了口。 早见贤治没有离开,而是停在了不远处。通讯仍在继续,但他摘掉了耳机捏在手里。早见望着源稚生,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源稚生望着早见修长的身影,恍惚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神主在灯光的映射下,影子节节生长,在晃动的风中不断被拉扯,于是长成了这样一个穿着狩衣的清冷神明。他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只干瘪瘪地说了一句。 “保重。” 我只能尽力保证你安全回来。 第9章 黄金瞳在黑暗中如安静燃烧的火焰。早见似乎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朝他挥了挥手,很快消失。 源稚生转过身将目光落到黑色的海面上,波涛翻滚海面,白沫堆积浪潮。再往外海走,那大海的下面藏着可怖的深度。 弟弟再怎么长大了也还是自己的弟弟,哥哥总是要护着他的。身为蛇歧八家的少主,他得为大义付出代价。而他作为哥哥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把潜在的危险告诉弟弟,并且紧紧地拉住绳索。 他想起被自己锁在了井里的另一个弟弟,忽然一愣,向来坚毅的脸庞流露出悲伤,像面前的大海一样在心中动荡。 弟弟再怎么,也还是自己的弟弟吗? 他没忍住抽了一只细烟,火星在暗色中也炽热的像一颗颗缩小的太阳。源稚生透过朦胧的烟雾再望向变得缓慢的大海,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朝背后走回的樱淡淡道。 “樱你听说过海女吗?” 哥哥总是要护着弟弟的。 “早见你是摩尼亚赫号的船长,如果看见了门,立刻带着你的师弟们返航!不要像以前潜水勘察的时候一样不听劝阻,突然失联!明白了吗!” 听着施耐德嘶哑的声音,早见贤治一边走向角落里的两人,一边道:“明白,施耐德教授。” 西泽撑着栏杆从检测平台一跃而下,走到路明非和楚子航面前,白色的船长制服被风拉扯。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摩尼亚赫号被伪装成了黑色的渔船,早见主动把船长制服给了西泽。 “应当是胚胎的保护机制产生的幻觉,如果连我们的血统都无法抵御,除了返航我们别无他法。”早见走到他们身旁回答路明非的问题。 “广义上的门就太多了。” 他们一边讨论一边开始行动,早见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像在散步。走出好远路明非扭头望了望刚刚坐的角落,正准备转头,忽然看见身后融入夜色的早见贤治抬起头,亮起一双炽热的黄金瞳正灼灼地盯着他。路明非狗腿地笑了笑以饰尴尬,却见早见只是沉默地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是一片澄澈与炽热,仿佛透过自己看见了那个微冷的麻木的路明非。 于是他下意识地敛去了活蹦乱跳的样子,在黑暗中同样沉默地与早见对望。他不知道他的黄金瞳此时比早见贤治的眼睛更古奥森严,脸庞像古代皇帝一样透露出威严与冷漠。 良久,早见朝他低下了头。 —— 耳边传来海浪不停拍击海岸的声音,流动的风带来四面八方的信息,远处盘旋飞翔的生物掀起阵阵气流,在空中释放出高亢的吼叫。 早见睁开眼,入目是几根巨大的冰柱,在阳光下照射下晶莹剔透,折射出七彩的光。他侧躺在一座高耸的平台上,身下是青黑色的巨型石塔,八根冰柱镶嵌在塔身周围,头顶是灰白的天空。 不远处冰山浮动,冰原绵延。海洋一起一伏,顺从无比,波浪从滚滚而来的远方到塔底下就只剩了一击轻轻的拍打,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想引起塔上人的注意。 他身后还躺着一个生物,巨大的心跳声沉缓而有力,像是古战场上的咚咚战鼓。 一只纤细有力的手臂揽过他的腰间,坚硬的鳞片擦刮着裸露的肌肤,冰冷地贴在他身上。手臂的主人从身后抱住他,懒洋洋地蹭着早见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古奥晦涩的语言在他说起来像女子曼妙的歌声般令人着迷。 “他们实在是太吵了,道格。我美好而甜蜜的清晨都被这群莫名兴奋的坏家伙破坏掉了。” “我帮您杀了他们。” 早见听见自己冷清的声音用同样的语言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身后的人愣了愣,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他的腰,然后埋在他的后背痛快地大笑。 那些嘈杂的龙群很快被这个笑声吓跑了,飞到更远的地方,却忍不住继续观望这一高塔上的动静。 他们高高地抬着头,赤金般灿烂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高塔,哪怕这座高塔上两个中的任意一个都能让他们在瞬息间死去。 道格不喜欢这样的注视。他轻轻推开身后的男人直起身来,黑色的长发瀑布般铺在身后,和白色的长发交缠在一起。他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群胆敢触怒君主的蠢货,瞳孔烨烨生辉,泛着冷光。 群龙躁动起来,慌张地四处逃散,却只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哀嚎,就被歇脚的冰山刺穿,没有立即死去却也无法逃脱冰刺的囚禁,只能绝望地被锢住庞大的躯体,等待生命一点点流逝。他们粘稠发黑的血液顺着冰山流下,有些渗进透明的冰层渐渐消散失,更多的则融进了冰水中被稀释掉。 但他们的哀嚎和赤金的瞳孔里除了畏惧,更多的却是恶毒的愤恨与莫名的期待,紧紧锁定在这座高塔上。 他们在期待什么? 道格感到不对劲,他正准备起身,却忽然被身后的男人拽住,压在了高塔上。他抬眸看向身上的人,白色的长发落在他的脸上,阴柔的面容上炽热的黄金瞳潋滟生辉。 “一群小孩子而已,别理他们,嗯?” 冰柱贯穿伤口,却仍在悄无声息地扩大体积,生长中像荆棘一样缓缓冒出冰刺,将龙类的身体硬生生地从体内撑开,留下一连串凄厉痛苦的悲鸣。他们再也没有力气露出其余的情绪,只能因痛苦不断抽搐颤抖,如板上鱼肉。 道格仔细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淡淡道。 “您是在为他们求情吗?” 白发男人忽然朝他笑了笑,像是海天尽头升起的太阳。他仿佛没看到高塔四周惨死的同族,亲昵地蹭了蹭道格的肩膀,面颊的鳞片贴在道格颈部跳动的动脉上,像是在听对方的心跳。 “怎么会呢?你想怎样就怎样,我的道格。” 道格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皱了皱眉,却没有打断他。 ”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想让道格为我做。” 男人直起腰压在道格身上,白色的发丝像蛛网一样将他们包裹。他面颊上锋利的鳞片擦过道格的大动脉,泛着冷意。燃烧的黄金瞳是与故作温柔的笑容截然不同的狂热,俯视着道格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 他看见道格那双古井一般的黄金瞳里自己逐渐裂开的笑,声音仍旧像是在唱歌一样柔美,想要勾引神明堕入地狱。 “叫我一声陛下吧。” 气氛瞬间凝固。 空气中爆发出破空之声,八根冰柱骤然倾斜聚拢,将高塔禁锢成一座囚狱,炸裂出一朵朵带刺的冰花,苍白的阳光下弥漫的冰雾反射着若有若无的光线。突起的冰刺如离弦之箭刺向高塔正中央的白发男人,却被迫停止在距离他一两公分的地方,像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去路,它们在半空中停留,不住颤抖着想要继续前进,却动不了分毫。 一根白色的骨剑笔直地刺向道格的胸膛,苍青色的鳞片瞬间覆盖双手,死死地握住不断向下的刀刃,溅出一阵火花。 男人闲适地压制在他身上,单手握住骨刃逗弄似的缓缓用力,嘴角还噙着笑意。道格只觉得头脑中一阵钝痛,像被利爪刺穿了头颅。他眼角也布满了鳞片,泛着深幽的光。黄金瞳里先是不敢置信,很快化作了一片暴虐,翻滚着风暴。乌云累积,冰川轰鸣,远方海啸猝然而起,黑色的浪潮狠狠地拍在了石塔上,掀起逼近塔尖的泡沫。 他酝酿着暴怒的低吼回荡在冰原,往更远的地方涌去。男人似乎毫不在意他传出的消息,骨剑不容置疑地逐渐抵进他的心脏,苍青色的鳞片被轻易划开,像在切割岩石一样整齐。暴怒与痛苦中,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根锋利的骨剑剖开了血肉,缓慢而坚定地将他的心脏洞穿,深入石塔。转眼间他也成为了那些没有立即死去却也无法挣脱的可怜生物。 道格虚弱地呼吸着,骨剑将他死死地钉在塔尖,心脏无法愈合,肌肉的细微起伏都会拉扯伤口,涌出一大股血液。一双熊熊燃烧的黄金瞳亮的惊人,像灼热的光束想将眼前的人洞穿。生命的流逝和精神的崩溃让他意识逐渐恍惚,出乎寻常的感觉到了冰冷。直到此时白发男人那双潋滟的黄金瞳还盯着他,像是在看挚爱一样温柔深情。恍惚间道格听见了四面八方的怒吼和欢呼,战争的号角嘹亮高亢,穿透云层。 男人将他脸上的头发拂到一边,露出一张苍白脆弱的脸庞,眼睛里已经渐渐失去了光采,只剩下苍青色的鳞片点缀着妖异的美感。他俯下身细致轻柔地亲吻道格微微颤抖的面庞。 “真可惜,我本打算让你做我的皇后的。” 第9章 “早见学长梦见了什么?” 像是吵累了,路明非无力地低垂着头,站在石砌皇道上,轻声问道。微风中檐角铃铛微动,合奏着一首空灵宏大的古老歌谣。一座座高大的建筑沉默地矗立,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将他包围笼罩,企图将他同化。 他之前看见早见贤治没有站在楚子航和西泽旁,而是靠着斑驳的列宁号,抱着一把白色的长刀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10章 路鸣泽望过去,撇撇嘴,嫌弃道。 “他的傻逼前男友。” 像是不够出气,他又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渣男。” 路明非当场震惊。本来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一下子炸出来这么大一个瓜。槽点太多,以至于他不知道先感慨学长居然谈过恋爱还是感慨学长前任是男的,更多的还是感慨学长居然被渣了。 早见学长多好啊,渣他的人一定是彻彻底底的混蛋。瞬间路明非看刚刚啐了一口的路鸣泽的眼神都友好了起来,两兄弟在某些奇怪的方面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师兄知道会拿刀劈死那混蛋的吧。还有诺诺,她是被学长领进卡塞尔的,可喜欢早见学长了。这样西泽肯定也会帮忙。说不定昂热校长都要参与讨伐,毕竟听说早见学长的时间零是他亲自教的。象龟好像和学长关系也不错。而他只能在他们身后摇旗吶喊,端茶送水,做不到为谁冲锋在前,也做不了谁的英雄。 良久,他听见路鸣泽幽幽地叹了口气。 “所以还是不和我做交易吗,哥哥?” 路明非垂着头挥挥手,强打起精神和路鸣泽客套玩笑。 路鸣泽沉默地把密码递给他。那是一张早就准备好的贺卡,封面上两个男孩举着荷叶在雨中奔跑。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过和路明非做交易,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和哥哥多说了会儿话。 路鸣泽踮起脚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哥哥也别为学长难过啦,他的新任男友马上就要上线啦。” 路明非望着他笑嘻嘻地跑掉了。他猛地坐直,回到了驾驶舱,看着手上的生日贺卡百感交集。他输入密码,看见深海中的人因为他的愿望重新站了起来。 早见醒过来的时候眼里还带着未消减的暴虐,心脏隐隐传来痛感。一股威亚从他身上扩散出来,身旁的生物惶恐地极速退散。然而大概就扩散了一点点,早见就瞥见了跑过的路鸣泽,对方朝他笑了笑,像个无害的邻家男孩。但那点威亚已经像薄薄的冰层一样溃散了,溶进水里渣都不剩。 早见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地跟上了楚子航和西泽的动作。 时间退回到二十几分钟前。 “等等,”早见突然抓住西泽控制深潜器的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座巨大的鸟居,侧脸僵硬苍白,“鸟居是人间通往神界的入口,那就是一道门。” 隔着一座大洋,早见贤治和曼施坦因几乎是同时说出了真相。 可此时真相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即使迪里雅斯特号及时停在了鸟居前,在废墟的疯狂晃动中,深潜器已经被迫纳入了鸟居的范围。列宁号和声吶屏幕,这些曾经被他们紧紧关注的重点此时都像催命符般让他们的心收紧。 “我的天,我们现在返航还来得及吗?” 路明非目瞪口呆地望着被转化的列宁号,密密麻麻的肺螺群看得人头皮发麻。 “恐怕不行。” 西泽按住耳返,看着声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沉声道。 “解决不了这些尸守的话,我们也没什么机会逃离。”楚子航说。 “况且如果让尸守离开大海,它们将在陆地上掀起更大的风浪。”不复急剎在鸟居前的紧张,发现已经被迫进入门后,早见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任务和源稚生商讨起来。 “尸守?尸守是什么东西?”路明非问道。 “你们看见鸟居上的文字了吗?那是日本的神代文字,意思是高天原,诸神聚集之地。”早见操纵着深潜器,望向外面的城市,眸子在海水的映照下莹莹发亮,映出眼前恢宏的建筑,“这是一座龙族的城市。” “该死!”西泽苍白地解释着尸守的存在,一边怒骂着幕后黑手,一边开始行动。 执行完分配的任务后,早见贤治和楚子航、路明非一样,把自己牢牢绑在座椅上,任由深潜器在潜流中挣扎。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哪怕此时正身处海洋深处,而四周危机四伏,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好像刚刚那个在鸟居前僵硬苍白的面庞不过是一张虚伪的面具。周围的两个同伴都在忙着录制遗书,剩下一个关注着其中一封。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像个未经人事的稚子,流露出对人类感情的好奇向往。一双澄澈的黄金瞳里,是稚子的天真,也是无知的冷漠。 “学长不录吗?” 路明非抓抓脑袋,突然问向早见贤治。 后者似乎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他拨弄了一下耳返,试探性地问道。 “哥哥?” 正叼着烟卷靠在栏杆上的源稚生愣住了。他很久没听到对方这么叫他了,想想那还是快十年前的事,少年稚嫩的声音喊着大哥哥,像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上面一样朝他奔来。如今对方已经长大了,声音清冷地像一块古玉,连一声哥哥都带着迟疑和试探。 他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源稚生压下嗓子的干涩,拈灭手上的烟卷,认认真真地回道:“我在。” 他多希望此刻他们没有一个在海面,一个在海底。多希望他们没有在执行任务,有大把时间在一起。多希望很多年前那个雨夜,他没有让意气的少年愣在他面前。可倘若不是因为这个任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阿治还会原谅他吗? 答案其实很简单,但他不敢想。 “……后院的樱花树下,我立了两座坟。一座是源稚女的,一座是早见贤治的。如果我死了,把我放在神社的正装埋进去吧。” “……好。” 之后三人依次出舱却被困深海。 饶是早见贤治也不由得有些尴尬,到头来三位学长还得靠学弟搬救兵救他们。他帮着楚子航把西泽拖回舱里,随即联系须弥座。可很快海底火山的喷发就打断了他的通话。金红色的岩浆喷涌而出,像大地伤痕流出的血液。恐惧的尸守群飞速逃散,如同一群被狩猎者入侵的羊群。 楚子航跌跌撞撞地扑进驾驶室,把自己牢牢地捆在座椅上,“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到达安全距离以外!” 没等路明非继续傻眼,早见和楚子航对视一眼敲定好方案,控制住方向舵和稳定翼,两双炽热的黄金瞳骤然燃烧起来,将深潜器内壁映成金色。 黑色火焰的漩涡出现在迪里雅斯特号下方,将周围的海水汽化,白色蒸汽流在深海中咆哮,和火焰缠绕在一起盘旋,深潜器骤然上升。 时间零的增幅下,他们迅速掠过了之前慌忙逃窜的尸守群,尸守缓慢滑稽的动作像在演一部可笑的默片。喷发的海底火山在变慢的时间中失去了危险性,只想让人驻足欣赏炽热岩浆吞噬古城的壮观。 成千上万的铃铛摇晃滚动,如鸽悲鸣。它们悲伤的声音直直灌入早见贤治的耳中,诉说着哀戚不舍,近在耳畔。早见扭头望向海沟深处,明亮的岩浆河不复存在,眼前突兀地升起了一座通天的青铜塔,密密麻麻用龙文雕刻着罪人的罪行。白发男人满身伤痕地被锁在上面,四肢皆被利剑刺穿,鲜血如长练流过塔身,身上还残留着凝结的冰晶。男人抬起头,朝早见笑了笑,声音曼妙如歌。 “你要离开我吗,道格?” 在核动力舱世界毁灭般的爆炸声中,早见默默朝他竖了个中指。 青铜柱的影像很快随着高天原一起没入海中。但早见并没有挪开视线,反而皱起了眉。因为成千上万的黑影从爆炸的海底迅速上浮,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中心,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出现。 伴随着迪里雅斯特号外壳破碎的声音,早见贤治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尸守群渐渐将他们包围,早见摘掉耳返扔在地上,估摸了一下敌人的实力,长刀出鞘。 他的目光与那条庞然大物巨烛般的瞳孔相触,燃烧的金色火焰节节攀升,身上散发同龙威相当的气势,将身后的师弟牢牢护住。楚子航与路明非站在他身后,同样警惕地注视着即将被攻破防守的深潜器外壳。唯有陷入昏睡的西泽此时难得的轻松。 迪里雅斯特号内部逐一陷入黑暗,最后只剩下三双狩猎者的眼睛,发出炽热的光亮。在萦绕耳畔的咬噬声中,楚子航轻声道。 “认识你们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路明非喃喃地说,“老大其实我认识你也很高兴。” “我也是。”早见说。 他盯着眼前那个残破不堪的生物,对方腐烂的身躯上还挂着古老的甲胄,只剩肋骨的腹腔内寄宿着蜂群般的鬼齿龙蝰。 可怜的家伙。他在心中如是叹道。 舷窗崩溃的剎那,早见拔出长刀向前一斩,未来得及涌进舱内的海水被劈开一条缝,直直嵌入了龙类尸守的身体,将它分为两半。时间零的领域中,海水此时将将涌入,鬼齿龙蝰狰狞地跃在浪尖露出锋利的牙齿。早见一把抓起西泽扔出刚刚开辟出的安全地带,就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炽热起来,又很快被寒意侵蚀。突如其来的寒意从头顶袭来,早见猛地抬头,看见莹蓝色的冰十字剑携狂流坠落,连同害怕的鬼齿龙蝰一起将古龙的躯体沉入海渊。 第11章 冰十字掀起的狂流骤然将他从深潜器中剥离,眼前掠过红发巫女的影子。氧气从人体的肺部争先恐后地逃离,高压碾压着这副脆弱的身体。早见失去了发动时间零的力气,只能任凭自己坠入海中。 时间流逝间,一切纷争远去。耳边海水荡漾,大海轻柔歌唱。早见缓缓下落,光线逐渐脱落,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就要就此睡去。 宁静被突然打破,一只手猛地拽住他向上拉去一把抱住。氧气被对方渡过来,早见抓回他残存的神志,想要睁开眼睛。对方却凑到他耳边,海水中本无法听见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睡吧。” 于是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肆无忌惮的阳光下他的眼睛似乎忘记了挣扎,任由刺眼的光线蛰地他眼睛发红,盈满泪水。耳边蝉鸣阵阵,指尖是木板的细腻触感。 “是做噩梦了吗,阿治?” 头顶传来少年温柔的声音。 早见忽然红了眼眶,他转头环过源稚女的腰,直起身把对方压在地板上,然后趴在对方身上,埋在怀里无声哭泣。 源稚女刚开始还有些无措,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回抱住早见,轻柔地抚着早见因哭泣而不断颤抖的后背,亲吻早见的发顶。 “怎么了,阿治?” 梦里的少年渐渐抑制住了哭泣,他紧紧抱住源稚女,如同抱住了汪洋大海中唯一的一根浮木,声音哽咽道。 “我梦见你想杀了我。” 终于找到了啊。 源稚女缓缓勾起唇角,眼神却暗了下去,像夜色下盛放的曼陀罗。 那个梦里。 被遗忘掉的现实。 第10章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路明非一脸懵逼地跟着西泽被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跟西泽藏在暗处,看着高天原里群魔乱舞的疯狂场面,所有人都在舞池里涌动,高呼着“右京”的名字,樱红色的信封如浪潮般源源不断地涌入箱子。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高台周围。路明非四处望了望,看见早见学长披着苍青色的广袖和服,散着长发靠坐在高天原角落的卡座里,身边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个女人的身影。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早见学长却很快发现了他的注视,将目光从高台上挪开,端着烟杆朝他笑了笑,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刚刚学长身边围满了莺莺燕燕,路明非本以为学长像会抽出自己的长刀威胁她们离自己远一点。但学长似乎接受良好,侧耳倾听的姿势像云端垂耳的神明,嘴角有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与其说是做牛郎,不如说是那些女人在取悦他。适应良好的样子让路明非都迷惑了。 可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学长的脸色却好像更难看了。 路鸣泽不是说学长的新男友马上要上线了吗,学长这都被逼下海了他男朋友怎么还没来啊? “早见学长同意你们这么干?”路明非小声问道。 “生活所迫,谁不是被逼无奈。说起这个,学长都已经有接近两千票,通过面试成为正式牛郎了。”西泽说。 刚好楚子航的花票刚被公布,路明非一脸震惊地小声惊呼道:“卧槽两千票?!” “是啊,”西泽也很无奈,“学长第一天上台表演歌舞伎,就有个富婆投了他一千票。” “厉害啊!学长取的花名是什么?” “鸣神。”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早见坐在角落,端起烟杆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笼罩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他的眼睛被黑色的眼线勾勒出狭长的眼角,让人看上去就平添压迫感。耳朵里急促的鼓点戛然而止,连带着兴奋的人群也收了声。 四天前他从海边醒来,身上被人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和服,血红色的底色上绣满了彼岸花。尺寸稍微有些大,但勉强合身。他知道是那个家伙的衣服,心里难免有些硌应,但又想是对方救了自己,脑海里一片混沌,理不开思绪,就还是老老实实地穿好上路了。 天边是赖床的朝阳,躲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里,天空映衬着淡蓝色。起伏的海水轻轻地把他的长刀推到了脚边,浪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他赤裸的脚踝,像在邀功。 他蹲下身提起长刀,朝附近的蚌壳讨要了几颗品相不错的珍珠,然后朝海边的小镇走去。四月的太阳起的晚,小镇也还没醒,像梦境里一样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很快被漫过来的天光腐蚀掉,落在街角小巷。樱花还开着,缀着比花瓣还重的露珠,低垂着头,像不胜娇羞脸侧飞红的女子。 早见走过樱树下,右手搭在刀柄上,血色的和服上落了几朵樱花,稀释了血气的煞人,多了几分温柔。他用蚌珠向路旁早起的店家换了一身较寻常的衣物,顺便蹭着对方进货的车去了千鸟町。 下车后店主生怕他迷了路,又递给他一张地图为他标好目的地。早见提起一旁的袋子,里面是他换下来的衣物,朝店家道谢离去。 他到的时候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这个突然闯入的刀客给赤备组添了不少麻烦。早见瞧着那个吞药之后血统增强的人,心里就有了点数。本来已经用刀鞘挡住了子弹,却不料飞溅的子弹碎屑又擦伤了路明非的脖子。懊恼之余,他们只有一路逃跑,躲进了高天原。 早见一看那个大晚上亮在外面的广告车就知道是奶妈组的手笔。本以为可以偷懒了,结果没想到。 “那个,老板的意思是,让早见阁下也感受一下牛郎这个职业。” 金融圈里叱咤风云的黑金天鹅小心翼翼地如是说道,身旁那个长腿貌美的忍者也默默地把言灵.冥照发挥到了极致。 而早见,早见此时面无表情心如止水只想知道同样是奶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么多,就因为我演技不够还夹带私货吗? “鸣神大人,鸣神大人?真是的,明明我在身边鸣神大人为什么还在走神啊!”身边传来女子娇俏慵懒的声音。 “是啊是啊,鸣神大人看看我们吧!” 早见移开烟杆,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露出天鹅般的脖颈。他抬眼望向周围醉醺醺的女人们,眸子似乎蕴含着笑意。 “抱歉,芽衣。” 芽衣正是刚刚最先出声的女人,她靠在早见身旁,被他揽过肩膀,脸颊酡红,喝多了酒,正语无伦次地抱怨着生活中的烦心事,一旁的女孩子也不停附和着。恋爱,事业,家庭,学习,人类世界关系感情的交织错杂在高天原小小的一角一一呈现。 早见不出声,就微笑着将她们的抱怨全盘接受,当你望向他时,他总是能准确地察觉到你的注视,投来温柔的一瞥,让你情不自禁地就想留在这里,等待神明下一次的垂怜。偶尔遇到有趣的抱怨,早见也会参与女孩子的讨论,试探性地提出建议。 正听得津津有味,早见却突然身体僵硬起来。他右边空缺的位置突然坐下一个人,不是刚刚离开的律子。新来的人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和服,身材高挑,肤若桃花,浮云似的长发被一根木簪绾住,露出白皙如玉的脖子。她缓缓走过瘫倒在座位上的女人,腰如束素肩膀伶仃,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舞池里的男女还在随着节奏摇头晃脑,角落的高天原却像消了声。连正在侃侃而谈的芽衣都下意识敛去了声音,怔愣地望着走到鸣神大人身边的女子。 他径直坐下,挽住鸣神大人的手臂,靠在他肩上。那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年轻地还像一个女高中生。但他穿上和服,画上淡淡的妆,举止间尽是勾人心魄的妖冶。 高台那边传来高呼,舞池里的人一拥而去,鼓点声将众人唤醒。早见望向她们笑了笑,眼里金光淡淡。他揽过芽衣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颊,声音勾人:“去为我把右京师弟留下来吧,女孩们。” 角落的女孩们齐齐望向端坐的神明,眼睛里映照出他眼里淡淡的金色,如梦初醒般全部站了起来,兴奋地喊着“右京”的名字加入了高台周围的人群。 除了拉着早见右手的那位。 早见把烟杆搁在烟灰缸里敲了敲,尽量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他垂下眸子问道。 “你来干什么?” 眼瞧着周围的人走光后,风间琉璃勾起唇角,挽着手臂的手悄悄咪咪地环过了早见的腰。披着的和服空空荡荡的,其实早见的腰很瘦,腰腹的肌肉紧实,背部的脊骨轮廓清晰。眼瞧着对方额间青筋突起正要发作,风间琉璃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里是高天原哦,阿治。” 会被发现的,所以不可以在这里动手。 一声轻响,烟杆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早见缓缓将它放下,双手交迭在一起搁在面前,不动声色地暗暗用力来压抑情绪。 “你为什么在这里?猛鬼众找到我们了吗?” “没有,只是我想见你,就来了。” “你想见我?你以为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消息吗?要不是这里人多,你已经死了。”早见嘲讽道。 第12章 “别这样敌视我啊,鸣神大人。好歹我也给鸣神大人投了一千张花票呢!”风间琉璃抱着他懒洋洋地说。 早见身体突然僵硬起来。 “你,你看了我的表演?!” “是哦,早见跳的真好。” 不愧是我教的。 早见没有说话,只是耳垂通红,像白皙耳尖上坠了一颗红珊瑚。 “没有你跳的好,婆婆……” 婆婆常夸你,说要你做下一任宫司。 他下意识地接回去,却突然收了声,未出口的话被咽回去,脸色阴沉下来,像结了一层冰。风间琉璃也听出了不对劲,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沉默地抱着早见,不再说话。 不远处是热闹的人群,他们大声呼喊,眼神发亮,沉浸在兴奋的狂潮。酒杯清脆的碰撞声,滑落的汗液,急促的呼吸在空中交织。角落里,单独开辟出来的一个空间,沉默地像是能被一朵落花惊醒的山间。 风间琉璃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吵闹的众人,把头转过来,额头抵在早见肩上,木簪滑落,黑瀑般的长发散落,遮住了他的面庞。声音在嘈杂的音响和人声中有些失真。 “我还有机会做你的宫司吗,神主大人?” “什么?”早见微微皱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风间琉璃低下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我说,”他轻轻道,短短几个字却比一首戏曲还要婉转动听,“我好像喜欢你。” 鼓声戛然而止,早见在怔愣中下意识地转头,正对上风间琉璃抬起来的脸。那张脸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妆容让他看起来比未施粉黛的清秀脸庞更加动人。 早见见过任何时刻的源稚女。 拉着兄长的衣袖,探出头来打探他的源稚女;揉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叫他阿治的源稚女;跟他一起站在一旁,望着篮球场内的兄长目露仰慕的源稚女;没等来流星雨,却等来暴雨的源稚女;学会舞蹈后,兴奋地给他表演的源稚女;兄长离开后,闷闷不乐的源稚女;在他努力下,终于笑起来的源稚女;有人指导歌舞伎,兴致勃勃地向他分享的源稚女;地下室里,突然亲吻他的源稚女;祭祀活动上,为他歌舞的源稚女…… 啊,差点忘了。 噩梦里,那个穿着云中绝间姬的戏服,朝他粲然一笑,脸上咧开恶鬼的笑容,苍白的脸上尽是狰狞血迹的源稚女。 那双眼睛,也像现在这样,流转着金色的曼陀罗,盛放着夜色下无人能抵的深情与冷漠。 第11章 那张敷粉涂白的面庞逐渐和眼前的人合在一起,朝他露出一个妖冶的笑容。周围的人声迅速褪去,恍惚间有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和火焰燃烧的细微声响。绝美的面庞上笑容逐渐咧开,像过去无数个噩梦一样,变成了择人而噬的艳鬼,随着身后的黑暗将他笼罩吞噬。 早见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他狠狠地闭上眼睛,试图将眼前的幻想驱逐出去。风间琉璃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正要开口,却被早见猛地攥住手腕拉起来,越过人群朝外走去。 早见迈着大步越走越快,看似冷静的脚步中又带着慌乱。因为手腕被捉住,风间琉璃走过大厅的时候跌跌撞撞,几次就要跌倒,但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沉默地跟在早见身后。 终于,世界安静了。早见随意推开一个包间嘭的一声关上门,随之响起的还有风间琉璃咽下的一声闷哼。 早见抬手把风间琉璃用力抵在墙上,炽热的黄金瞳散发着灼热的光亮,却是眼角带红,眸中还氤氲着水光。 他盯着风间琉璃低垂的眸子,咬牙切齿,声音沙哑地像碎了一地的玉,嗓音破碎地不象话:“你以为你还能再愚弄我吗,风间琉璃?” 风间低着头,任由额前散落的长发遮住眼睛,像是不敢抬头看早见。包间里慵懒的光线一晃一晃的,勾兑出明暗的暧昧。 隔着紧掩的门,人群躁动狂欢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听不清楚,像被扔进水里的音响。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近在耳畔,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下来,可早见耳边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稚嫩,连蓝色的光幕都渐渐模糊。哒哒哒的木屐声带着隐秘的愉悦兴奋踩在昏暗的走廊中。 他抵着风间琉璃脖子的手不自觉松了力,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 “你要带我去哪啊,稚女?” 熟悉的声音,如琅环相碰,清脆悦耳,疑问中隐含期待与年少的欣喜。穿着戏服的少年没有回答他,侧脸隐约咧开一抹笑意,径直拉着他跑在灯光昏暗的废弃走廊上。 牵着他的那双手五指纤长细嫩,肤色瓷白。指甲留得有些长,刺的他皮肤有些疼,但看起来却很好看,莹莹如玉,像一件上好的艺术品让人想要收藏起来细细把玩。 少年红色的衣摆在奔跑中上下翻卷,拂过堆满杂物的走廊。他们离学校组织活动的操场越来越远,四周原本模糊的人声逐渐远去,落入暗沉无底的黑夜。早见毫不犹豫地把欢笑和亮光留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在宴会上出逃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跟随源稚女奔向沉默的黑暗。 在往下走。是学校的地下室吗?哥哥们的秘密基地,稚女终于愿意带我去了吗? 真好。 早见望着源稚女纤细挺直的身影,笑得眯起眼来,眼睛在昏暗中也闪烁着亮光。哒哒哒的木屐声有节律地踩过楼梯,每一步都透露出主人无法掩饰的兴奋,回响在空荡的走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源稚女停住了。那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门把手上却没落什么灰尘,像是经常有人出入。源稚女的手缓缓搭上了门,似乎因为刚刚剧烈的奔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像即将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捕食者。早见看着他的手缓缓推开门,心脏不可控制地飞快跳动。 我可以进去吗?独属于源家兄弟的地方,我也可以进去了吗?跟大哥哥相比,稚女终于也愿意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吗? 生锈的铁门不堪打扰地呻吟了一声,露出黑暗宽敞的地下室,贮藏着浓重粘稠的黑夜。源稚女向前走了一步,落进光暗交界的地方,回过头来朝他伸出手。 地下室根本没什么光,但足以看清他敷着白粉细细勾勒的面容,绛红点就的朱唇抿起一个矜持又勾人的弧度。早见下意识地把手放上去,随即被对方握紧带进黑暗中。 绝代的戏子为他且吟且唱且行且舞,在黑暗中也隐隐发光。一曲舞毕,源稚女微微喘息着,像一阵微风一样朝他拂过来,眼睛亮的惊人。他一把揽住为他的表演痴迷的早见贤治,缓缓低下头去。 早见望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庞,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怪异之感,好似那勾人的笑意也变得诡异,嘴唇涂抹的像是鲜血,敷面的白粉像极了一张面具。 他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下意识地捏紧了源稚女纤细的手腕。 “你把我捏疼了,阿治。” “对不起对不……” 那句轻轻的呢喃火一样灼烧着早见,他像被烫到飞快地撤下自己攥着风间琉璃的手,瞥见对方那皓如凝霜的手腕上一圈狰狞的青痕,下意识地用左手的广袖掩住伤到风间的右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贴在墙上的男人倾身朝他倒了下来。 “阿治。” 对方的声音浑然不像刚刚梦呓似的轻喃,轻缓柔和,却比房外重金属的嘈杂音乐更加笃实坚定,像一根金线直直地钻进他的耳朵里,钩住跳动的心脏。 “对不起。” 早见浑身都僵硬了。 风间琉璃直直地靠在他身上,把他当做唯一的支撑点,只要早见动一下他都可能会倒。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早见一动不动的身体,动作中带着试探。 金色的浪潮翻滚在瞳孔中,像是受伤的猛兽在浪尖翻滚怒号。早见没有动作,只是哑着嗓子道:“你一句对不起就结束了吗?” 风间沉默了半晌,轻声道。 “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他既不能否认自己曾经的意图,也不愿编一个故事掩盖真相,即使作为一个戏子这是他的强项。他想了很久关于这件事的最优解,最终也只有笨拙地说上一声“对不起”。 “这里不方便,过几天我再给你解释当年的事情。好吗,阿治?” 我会告诉你全部,但事实真相由你判断。 早见默默地把他揽住自己的手拉开,看着眼前这个低头不敢看他的男人,拘束地像个犯错的孩子。 “你好烦啊。“早见淡淡道,“我做任务做的好好的,你偏要时不时来绊我一下。” “万一绊着绊着你就停下了呢。”风间琉璃飞快地瞥他一眼,轻声说道。 “走吧。我带你——”早见不再看他,转过身去正要推开门,却被身后的轻喃打断了动作。 “万一绊着绊着,就缠到你身上被你带着一起走了呢。” 早见转过头,对上那双莹莹发亮的黄金瞳。他的目光落进去,眼睛好像也变得发亮起来,像扰动的金色海洋,荡漾着微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背过身缓缓推开门。 第13章 “走吧。我带你离开。” 风间琉璃察觉到他的动容,跟在他身后笑了起来,大着胆子凑到身边打趣道。 “阿治这算是翘班了吧,老板不找你?” 早见觉得他这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样子实在有趣,但仍旧一副淡淡的样子回怼道。 “你说得对,记得去结账,鸣神大人的单独陪聊服务费用可是翻倍的。” 音乐的浪潮涌来,风间慢慢停住脚步,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挤到后面。他立在阴影里微笑着望向被众人簇拥的早见贤治,眼睛里盛着光。清冷高挑的男人举起一杯一旁争相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喝尽,广袖和服褪至臂间。金色的液体流入唇齿,随着喉结的起伏而下,白皙的脖颈露出诱人的弧度。所有人都高呼着他的名字,眼神中带着狂热。但他们的神明只是懒洋洋地一瞥,回眸间波光流转,溺人心神,像日光与水波交换的眼色,却只望向一人。 怎敌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风间琉璃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眸子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真糟糕。 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鸣神大人。 他看着早见转过头去,于是转身老老实实地去结账。原本打哈欠的收银员一脸懵逼地接过卡,要刷一笔名为独自占用鸣神大人十分钟的奇怪费用,就听到眼前走神望向舞池的妙龄女子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高天原允许牛郎外出工作吗?” 说起这个收银员可就不困了,他一脸警惕地望着眼前这个穿着和服看似正经的女孩子。 “这个,我得问问老板。” 其他牛郎自然可以,但这可是鸣神大人,老板会答应吗? 风间琉璃并不恼,他转头露出一个微笑,像夜间盛放的红莲,在嘈杂的高天原摇曳生姿,美得让收银员轻而易举放下了警惕。 “那就请帮我问问吧。” “好,好的。” 一旁的收银员找座头鲸去了,风间琉璃抱手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中早见若隐若现的身影。 早见背对着他,人潮攒动中却像感觉到对方注视一般勾起了唇角。 和我一起走? 早见眯起眼睛笑起来,眼睛中凉薄的光线反射出傲慢嘲讽,混杂着难以察觉的愉悦。 真是敢想啊,小朋友。 第12章 拳脚的风声戛然而止,随着游戏结束的声音响起的是一声雷,哐啷砸在窗上,好像建筑都在隐隐发抖。 源稚生转头怔愣地望着窗外大盛的风雨。浓墨般的乌云在城市上空聚集,像有一条兴风作浪的神龙在云海间翻滚盘旋,若隐若现。先是一滴两滴,狠狠地砸在床上,继而密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豆大雨点绽在窗玻璃上,炸出一朵朵水花。很快瓢泼的大雨从云间倾倒下来,织成密不透风的水幕,哗啦啦把大楼的玻璃洗了干净。 好像那天晚上也是这么大的雨,山上的雨水汩汩而下汇入学校旁的小溪,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的涌入耳蜗。 他看见早见燃烧着一双琉璃似的黄金瞳,怔愣地停在他面前,眼里尽是不敢置信。那双眼睛里下意识燃烧的火焰将他瞬间吞没殆尽,变成一堆沉默的灰烬,炽热的温度慢慢消散在雨中,留下一片泥泞。 他干涩地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无话可说,喉咙仅仅因为一个企图开口说话的想法都疼的着火。 虽然对早见的言灵很惊讶,但源稚生还是在时间零的束缚消失后,迅速冲进着火的楼房将早见拽了出来。 那男孩跪坐在地上,身上端正的祭祀服吸足了雨水,沾染着地下室里灰扑扑的尘土。他滴水的长发贴附着苍白发抖的脸庞,像落入泥泞的神明,被凡火垂涎。 他走上去抱起早见想要带他出去,却发现他的手死死地握住生锈的铁链,细嫩的手上满是刮擦的血痕,浸满锁链,金属的碰撞声盖过了火焰的吞噬声。 他似乎是冷的发抖,唇齿间隐有颤音,却像是不敢相信事实一样反反复复地念着。 早见念着小哥哥,念着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弟弟,一个恶鬼。 源稚生心里骤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哀,从他强行冻住的河面破洞而出,顷刻间奔涌着覆满整个世界。 他杀死的恶鬼,是他的弟弟啊!他唯一的亲弟弟啊! 源稚生狠狠地闭上眼睛,将眼中未尽的湿润挡在眼帘后。他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他狠心扳开早见的手,然后迅速带他离开。身后的人惊恐地要躲开他,却无法挣脱被紧紧握住的手腕。早见呜咽着发出一声悲鸣,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从喉间直直破开了他的脖颈。 在离开地下室的一瞬间,源稚生回头望去。火焰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来,早见绝望地将手伸的笔直,手掌奋力张开,一层苍白的皮囊紧紧地贴附在狰狞的手骨上,不住颤抖。而那只手抓不到任何东西。生锈的铁链哐啷落地,挣扎了几番,最终委顿于地心引力,孤零零地压在井盖上,不再弹起。 源稚生把早见送回了神社。 离开地下室后,早见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表情木讷,对外界失去了一切反应。只有一双熊熊燃烧的黄金瞳,像是云间的太阳,昭示着主人与众不同的血统。 出事之后神社被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巫女们在接受心理辅导后,部分回答了警察的问话,更多的则是害怕的呆在一旁,或哭泣或颤抖。原本四处搜寻的警察被燃烧的建筑吸引了过去,源稚生则趁机躲过众人视线,把早见送回了神社后院。 警视厅把神社的工作人员和游人集中在一起检查。宫司替失踪的神主大人随意找了个借口,却见“受了惊吓”的神主大人推开门沉默地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她怀里。 宫司稍稍有些惊讶,随即缓过神来,目带担忧地轻轻触碰着早见的额头,然后皱着眉柔声道:”大人,发着高烧就好好休息,不用担心,警视厅会找到凶手的。”说完她朝面前的警察道歉,示意一旁的巫女去协助他们工作,自己则揽着虚弱的神主大人会到房间休息。 她轻轻拉上房门,转过身望向屋内突然出现的第三人。源稚生哑着嗓子向她问好,他告诉了宫司和早见关于龙族,关于日本分部,关于他,关于他的恶鬼弟弟。 宫司在最开始的震惊过后,很快冷静下来沉默地听着他的故事。早见面无表情,侧躺在榻上,枕着宫司的腿,接受着宫司的安抚。 在听到源稚女是如何杀死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早见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宫司急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丝毫不在意满身沾满了雨水。早见太累了,终于在她怀里沉沉睡去。那一向慈爱的宫司大人在听完一切后,只是望着湿漉漉跪在面前的他说:“辛苦了,孩子。” 源稚生不敢抬头看那老人眼中的悲悯,他匆忙道歉后狼狈地离去。再然后,鹿取小镇搬走了,宫司替早见拒绝了日本分部的邀请,守着只剩下两个人的神社。再后来,宫司大人也去世了。最后,源稚生送鹿取神社里唯一的人,它最后的主人,早见贤治去了卡塞尔。 然后早见再也没有回过日本。 直到如今。 拍打木桌的清脆声唤回了源稚生的神志,他略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上一旁面露不满的红发巫女。绘梨衣举着游戏机挥挥手,示意对他走神放水的不满。源稚生歉意地朝她笑了笑,重新握住游戏机:“抱歉,绘梨衣,下次不会了。” 绘梨衣望着他略显疲惫的神情,却放下了手上的游戏机,歪着头打量他。然后她拿起炭笔在本子上写字,朝源稚生举起来。 “哥哥在担心早见哥哥吗?” 源稚生看着面前乖巧的女孩,发自内心地微笑,他直起身揉揉对方的发顶,柔声道:“有点,不过既然绘梨衣说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在绘梨衣出发前,他特意向她告知早见贤治的存在。绘梨衣并没有带早见回来,只说他很安全。源稚生想早见既然没有回来,应当是和西泽他们在一起,他们也许都能活下来。果然不久前千鸟町传来消息。 只是,日本现在的局势,还是有些担心。 绘梨衣看着流露忧色的源稚生,又举起一页纸,“哥哥不用担心,早见哥哥很强的。” 她像是害怕兄长不相信,又写道。 “比我还强。” 源稚生笑着“嗯”了一声,只当是小女孩在安慰他。绘梨衣知道兄没有相信她的话,有些郁郁地放下了纸笔。该怎么让兄长不担心呢?早见哥哥真的很强,他根本不需要我救。但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绘梨衣想起那天晚上,黑色长发的男人分明是被水流裹挟向深渊,姿态神情却无比从容淡定。月光落进海里,映照出他俊美的脸庞,眼角的鳞片微微发亮。他望着闯入视线的绘梨衣笑了笑,金色的眸子里是熔铸的流金。绘梨衣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那个男人,却被突然出现的水流温柔地拂开。早见始终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嘴畔,做出一个“嘘”。然后他张开双臂任由自己沉入海下,绘梨衣却感到自己毫不费力地被水托举送上了海面,她抬头向天边望去,塌了一角的乌云后露出皎洁的月色,耳边响起一道温柔带笑的声线。 第14章 “你好啊,绘梨衣。” 光线逐渐剥落,温度逐渐脱离。早见闭着眼睛,耳边响起一声水流不自然的流动。他不甚明显地勾唇笑了笑,眼睛懒懒地掀开一条缝,泄出碎金的光芒,在深海里像黑暗中的太阳。 就像很多年以前,身体已经苍老的宫司大人在狼狈的青年走后,恭恭敬敬地把怀里的少年放在榻上,自己走到他面前跪了下去。她低着头,发出年轻的女声,声音颤抖,是掩不住的激动。她轻声问道。 “大人,是您醒了吗?” 屋外风雨大作,一丝电蛇划破天际,少年脸上还是一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脆弱如琉璃。睁开眼前他眼睑微颤,先流下一滴泪来。继而一双古奥森严的黄金瞳睁开,无数金光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脸上脆弱的表情很快消失不见,一双瞳孔如烛日亮在昏暗的房间。 屋外嘈杂的人声雨声风声迅速被抛在了另一个世界,取而代之的是溪水的汩汩,鸟雀的啼鸣,樱花的绽放。阳光透过窗檐漫进来,落在榻上那人身上。他身上披着绣着金丝的广袖和服,苍黑色的丝绸上是流动的金色,黑色的长发散落一地。他随意舒展着身体,支手撑着脸,朝跪在地上的宫司眯眼笑道:“是啊,好久不见,胧月。” 只是,是太阳太刺眼了吗,不然为什么,神明大人还会流泪呢? 第13章 “我都快忘了,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风间琉璃轻声说道。他枕着脑袋趴在榻榻米上,背后披着一件血红色的外衣。年轻貌美的女经理恭敬地跪在一旁,听到他的话并未出声,只是更加卖力地按揉着他的肩背。 “让我想想。” 楼下人声鼎沸,像一笼烧开的沸水,所有人都化作蒸汽飘飘然升到了空中。风间琉璃许久不说话,话语淹没在声潮中,好像刚刚突兀的一句话只是错觉。 过了很久,他又接着道。 “应该是那次祭祀吧。他坐在垂雨的屋檐下,身上穿着小小的正装。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样子,脸上还堆着婴儿肥,却坐的一板一眼,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 风间琉璃的嘴角下意识地扬起来,眸中满是温软的回忆。 “他看着不远处祭祀的人群,像降临神社观察信徒的神明。那时候他的眼睛还是偏黑的棕色,澄澈通明,侧面看上去像汪着清泉。我明明是在俯视他,可他抬起头来,却像是云端落下的一瞥。我当时心里一颤,迫不及待地从哥哥身边探过去,想要将他看清楚一些。他似乎也有些惊讶,却很快朝我笑了笑,在昏暗的雨天也亮的像一团光。真好看啊!那双眼睛像琥珀一样,沉淀了上万年的时光,却通透的像个未经世事的稚子。” 像是一株冻在琥珀里的金色曼陀罗,在数万年后悠悠转醒,旋出绚烂极致的美丽。 风间琉璃轻轻叹了一口气,侧脸枕在手上。 “后来就不记得了呢。许是当初初遇太美,以至于往后一想起他就想起了那个走廊上的神主大人,其他的样子都被覆盖了。” 不过,也许还有一个样子。 当他落在干涸的井底时,少年绝望的哭喊声,像是啼血的夜莺。那时候他真的好冷啊,血液汩汩流出身体,温度被冰冷的井壁吸走。他的神志难得清明起来,他忘记了自己的恶鬼行径,忘记了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却又陷入了另一场幻境。神志恍惚间他抬起头,像是看见早见趴在井边朝他伸出手。天光落下来,他看不清早见的神情,只觉得那像是唯一的救赎。他一点都不想待在那个冰冷的枯井,他想上去,想抱住朝他伸手的早见,想问哥哥一句为什么。他挣扎着想要伸手捉住那只手,可黑暗中恶鬼却绕到他耳边,呢喃低语。 你真的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了吗? 天光蓦地破碎了,他脚下落空跌入深渊,一直落不到底。 “其实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他。” 风间琉璃掩着眼,长发垂过遮住半边脸庞,语气淡淡道。 只是那种被人从黑暗中唤醒的感觉,很难忘掉。那种,被人当做全世界的感觉。好像他哭喊着的,想要唤回的是他的一切,于是源稚女从黑暗中醒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看看那个那般珍重他的少年。 但他只看见了一群愚昧无知的恶鬼,垂涎着他的身份与血统,寄托希望于他这个更大的鬼。 就这样浑浑噩噩了十多年,他终于从那片血色的泥泞中站了起来,有了自己的力量去搅弄局势。有一天他又看见了早见贤治,在一张抓拍的照片上露出半边侧脸,初起的阳光落在他眼睛里,澄澈透明,人间万象半分入不了他眼,像高踞塔尖的君王。也许一开始接近他是为了情报,但谁说的清没有一些其他想法呢? 真奇怪啊,突然这么想接近他。 他盯着面前屏幕上步入极乐馆的早见贤治,感受到心脏的疯狂跳动。修长的青年穿着黑底白鹤的和服,踩着木屐,按着长刀,像是平安时期出游的贵族。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趁现在得到他。” 隔着监控,早见投来淡淡的一瞥,褐色的美瞳下灿灿金光若隐若现。风间琉璃盯着他笑起来,金色的眼眸中染上狂热。 “不然我会后悔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失去这个抓住神明的机会。 他直起身来,拢起褪至臂间的外衣,绾起光可鉴人的长发用春桃枝簪住,洁白的脖颈露出诱人的弧度。樱井小暮顺从地退到一边低着头,等待他的指示。 这个男人是比女人更诱人的存在,尽管明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但他向来不会吝啬于在自己面前剖析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属。那位叫做早见贤治的神主大人,她总是能在他嘴边无意识的呢喃中听见。她清楚,眼前的男人远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喜爱早见贤治。而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继续做一个听话能干的下属,这样才能更久地留在他身边。 “去准备迎接他吧,女人。” “迎接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路上下了雨。 早见坐在风间琉璃派来接他的车上,看着城市风光逐渐远去。随着夜色织上天空的还有雨幕,氤氲着窗外的色块。日本最近经常下雨,天空很少放晴。没一会儿矜持的小雨就暴躁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嘭嘭作响。 车停在了上野的一个山顶。早见移步下车,走到司机的伞下,踏着木屐走过木桥。两旁身穿和服的少女朝他鞠躬致敬,撑伞的人略退一步,像君王出游。 当他走进极乐馆时,司机就离开了。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吸引了无数人的切切私语。若有若无的视线从他身上一一扫过,带着打量与贪婪。早见无视那些视线,抬眼看了一眼监控,就自顾自地走向一旁的柏青哥区。 坐在柏青哥区或清纯或妩媚的女孩眼睛都亮了,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气质这么好看的男人,全都朝他涌过来。可那支手臂被一双穿着红色和服的手先挽住了。早见侧头对上风间琉璃笑意盈盈的脸,没有理他,又转头朝柏青哥里塞进一枚刚换的钢珠。 周围的女孩子在看见风间琉璃的时候就散了,却还是不甘心地散落坐在附近,观察他们的动作。 “我以为你会对另一边更感兴趣。” 人生百态在赌桌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所谓极乐也不过笑话一场,他应当会感兴趣才对。风间琉璃靠在他身上,听着钢珠不断弹进摇奖口的声音,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没钱。” 早见面不改色地继续重复弹珠的动作,声音清冷干脆,短短一小段时间内就凭几枚钢珠聚集起了一小股财富。 风间琉璃只觉得他理直气壮的语气都显得可爱,顺势回到:“我有啊。”他示意一旁的侍者,拿过一千万的筹码递给早见,言语间尽是引诱之意,“筹码不多,鸣神大人要去试一试吗?” 那双光洁白嫩的手用指尖捏着筹码朝,指甲留得有些长,白中带粉,手指骨节分明。捏筹码的力度,姿态,像一只翩翩振翅的蝴蝶,就等待着早见的轻轻触碰,一个递过来的动作便极尽了诱惑之意。但早见没有放下手上的钢珠,只是侧身看了一眼风间琉璃,并未接过筹码:“我试一试有什么好处?” “有啊,如果鸣神大人单凭着这一千万就能累积十几亿的财富,极乐馆可以为您实现任何愿望。”他直勾勾地注视着早见,“只要您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任何愿望?” “是的,任何愿望。” 早见把赢得的钢珠分给周围的女孩,接过那枚筹码走向堵台,风间琉璃紧跟在他身边挽着手臂,像跟随在男伴的幸运女神。在一众狂热之徒中早见显得格格不入,他看似冷静却举止疯狂地将全部筹码推入,不多时便已积累了大笔财富,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早已从惊艳变向恐惧与愤恨。没多久年轻貌美的女经理便来到他身边,半跪下身来,向他发出邀请。 第15章 早见看着面前明眸善睐的女经理,若有所思地轻声发问道:“所以,现在我有资格提出我的愿望了是吗?” “是的,只要您付出相应的代价,极乐馆便会为您实现您的愿望。” “那么……” 所有人都安静了,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早见的答案,想知道这个幸运儿会提出怎样的愿望。 早见侧头望向一直看着他的风间琉璃。 “我想要日本第一牛郎阁下陪我回一趟神社,还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看着风间琉璃眼神躲闪,勉强维持着微笑的角度。似乎发现自己逃不开对方的视线,风间琉璃收敛起笑容,画着淡妆的脸庞沉默下来,眼角的红色眼影也失去了锐利的锋芒。他拉着早见的衣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 “不需要任何代价,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14章 “你开还是我开?” 风间琉璃站在黑色的跑车旁,拎着侍从递过的钥匙迟疑地望向早见贤治。早见瞥了他一眼,径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拉上安全带一气呵成稳稳坐好,直视前方,声线平和。 “你开,我没日本的驾驶证。” 风间琉璃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慢吞吞地坐上车启动。副驾驶上的青年侧着头望向窗外,半分不理他,任由他装模作样地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去神社吗?虽然已经回去过很多次了,但早见主动邀请他回去,是要把所有事情说开吗?怎么办?会被害怕吗?会被讨厌吗? 黑色的车身如幽灵穿行在雨中,溶进深沉的夜色,惨白的车灯撕扯着雨幕。 风间心里惴惴不安,面上却不露半分。他背挺得直直地,紧紧贴着身后的座椅,双手握住方向盘。车灯照耀下每一滴雨水都像钻石一样泛着微光,映照在他们脸上。穿着红色和服的戏子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瞥一眼一旁散漫的青年,眼角眉梢尽是诉不尽的戏。 可惜这样动人的画面被早见贤治毫不留情地悉数抛在脑后。他随意撑着脸,苍青色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窗外愈发茂密的丛林。 路旁斑驳的路牌上短暂地显出鹿取神社几个字,车从高速驶向一旁一条不起眼的辅道,在泥泞曲折的山道摇摇晃晃。 雨水扫过树林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关在窗外,却近在他的耳畔。 车内的气氛略有些沉闷,生发出下雨天的闷热潮湿,像要长出蘑菇来,连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都变得缓慢凝滞,在空气中难以被搅动。 打破滞涩的是早见。他依旧望着窗外阴影耸立的森林,车窗上映照出他冷淡清举的面庞。淡淡的嗓音,声音还有些沙哑,却直直破开凝滞的气氛,让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我有时候想,我那时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风间琉璃没有说话,却不再望向他。 “我以前很羡慕大哥哥。明明我轻而易举地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却并不包括你。你总是跟在大哥哥后面,哪怕有时他并不想要一个时时刻刻粘着他的弟弟。就好像他是你的君王,旁的人不值得你看半分。” “我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很羡慕你和大哥哥之间的亲密,总是想把你的关注从大哥哥身边分走,好叫我也能体验被你环绕的感觉。” 他声音很轻,说的话很多,语速却不快,缓缓地像一首流动的诗,独自响起在寂寥急促的雨夜。 “那天晚上大哥哥带你去看狮子座流星雨。那是独属于源家兄弟的节目,我是不被包含在内的。想必你也不希望我一个小屁孩打扰你们。但我还是偷偷地跟上了你们。我看着你们高高兴兴地坐在山顶等待,分享着梅子饭,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你永远不知道你那时有多好看,乖巧又期待的模样像一个精巧的瓷娃娃。但却不是我的。” “下雨的时候我心里暗暗想,这就是你们撇下我的代价。我心里有一股畅快,却看见你颓丧的脸庞。梅子饭还没吃完,但暴雨已经来了,大哥哥心中恼,却还是拉着你急匆匆地去避雨。他只管拉着你往前走,却看不见身后的你表情有多沮丧,湿漉漉地像被抛弃的小狗。你很想看吧,大哥哥告诉你很久的流星雨。我一时心软,我想,让雨停下吧,让你看看吧,看看流星雨的璀璨,看看比肩太阳的光辉 。” 早见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面容冷静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于是雨真的停了。初晴的夜空万里无云,一丝光线划破,很快引发上百光箭齐射。你们驻足在路上,兴奋地大叫。光落在你眼睛里,像是映出了陨石燃烧的火焰。我心里暗暗得意,这场雨是我叫停的,是我让你看到了流星雨,是我让你那么开心。可那双燃烧的眸子很快望向了大哥哥,我忽然意识到你想看的并不是流星雨,只是因为这是大哥哥告诉你,带你来的,你才那么期待,以至于一场雨就下的你失魂落魄。” “真不甘心啊。” 他懒懒地扯出一声长叹。 车停在了涨水的溪边。 鹿取小镇早在十年前就荒废了,进山的路已经没有了。早见还在偏着头看窗外。他看的已经不是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了,他看着涨水的小溪。小溪平时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和光波交换着眼色,镇上的儿童经常来这里玩闹嬉戏,溅起的水花模糊了往事的记忆。 他也来过这里,那时候稚女就坐在岸旁看着他和大哥哥。后来,只看着他。 早见径直打开车门走进风雨。 原本沉默的风间琉璃怔愣地望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急匆匆地从车里走出来,摸出门上的雨伞跟上去。雨势很大,只消一会儿早见贤治浑身就湿透了,黑色的发丝贴在他苍白的侧脸上,看上去脆弱地像净瓷。 风间琉璃落后他一小步,持伞向他倾斜过去,试图挡住斜织的风雨。早见回头看他,金色的眸子里漾着碎金,勾的风间琉璃心头轻痒,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也刮的他心里生疼。早见没有说话,他转过头去直直踏入奔涌的河道中,只是手却拽住了风间撑伞的衣袖。 风间沉默而顺从地跟随着他。 及膝深的溪水冰冷刺骨,加大的雨势助长着溪水汹涌的气焰。早见牵着风间琉璃跋涉过河,奔腾的河水中他们脆弱地得像两叶舟,随时会被裹挟而去。但早见每一步都迈的坚定,破开河水直抵目的地。 “大哥哥走了之后,你回来了。我知道你应该很难过,但我心底却是窃喜。” 早见牵着他穿过倒塌的建筑群。 被暴雨惊醒的鸦群嘎嘎作响低飞过境,打量着难得的两位来客。 “我想终于你只能看着我了。” “我想趁这个机会,把你的目光从大哥哥身上移开。我费尽心思逗你开心,陪你学歌舞伎,看着你的笑颜我也变得开心起来。渐渐的我不再执着于大哥哥,我只想你一天高高兴兴的,我就感到莫大的快乐充盈我心,像神社的八重樱缀了一树的粉色。” “所以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早见轻声说。 他们的和服曳过长草,落入青石板地。 憨态可掬的地藏像头顶聚着小小的水洼。没有孩童为它采荷叶遮风挡雨,十年光影就磨的它面容消退。朱红的鸟居斑驳,翻着木屑。 “明明最开始只是羡慕你对大哥哥的用心罢了,所以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你的注视,怎料最后却成为了习惯。所以有时我想,就这样,我和你一辈子都呆这里就好。” 早见牵着风间走进去,霎时风雨声被拦在了朱红的鸟居后,天色清明不再下雨,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早见接过风间手中的伞合拢束好靠在鸟居的柱子上,牵上他的手带他走向铺向神社的台阶。两个人的手都湿漉漉的,握在一起很不舒服,但没有人想要放手。水汽很快被蒸发到空中,干燥的触感碰在一起,让人下意识地握紧。 “那天你带我去地下室,我以为我终于有资格接触你和大哥哥独有的秘密了。黑暗中你俯下身来,我却慌张地推开你。我那时候心里纠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装模作样内心挣扎了几个月,最终认定自己也是喜欢你的,所以应该响应你。” “于是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半夜爬起来,就着月色郑重地描绘扇面,心里有些羞耻却又甜蜜地写下‘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这样酸腐的话来,然后找到同样躲我躲了三个多月的你,把扇子塞进你怀里。” “现在想想还得感谢你那三个月放过了我,否则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不知何处的孤魂野鬼了。” 早见说话的神色淡淡,紧握的手却加大了力度,像是害怕对方突然消失不见。 他身上的水汽被蒸发出去,长发蓬松地散落腰际,背脊挺直,和服上金丝线勾勒的图案隐隐发亮。风间就这样看着他。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 第16章 “明明我也认识了你那么久,明明是我让你看到了流星雨,明明是我陪着你学歌舞伎,明明是我一直陪着你。可是为什么?” 早见贤治牵着风间琉璃走进庭院,八重樱开了一簇又一簇,柔软的樱花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落进廊道茶盏中的月色,牵动一摊月。 “可是为什么啊?” 一直冷静的早见贤治忽然细微地颤抖起来,他停住脚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杂草扫过脚踝,却毫不在意。他转过身望着风间琉璃,声音微颤,轻的像落入茶盏的樱花。他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眼角泛红,眸子里氤氲着水光,脆弱如琉璃碎了一地,扎的风间琉璃心中生疼。 “为什么,大哥哥回来了你都能清醒着笑着欢迎他,而却想第一个杀了我啊?” 我一直在想,当年对你的那点悸动,究竟是真的来自心脏的炽热跳动,是长久陪伴下暗生的情愫,还是说那只是年少时,对爱情这种东西下意识的,甚至是刻意的向往期待。 于是你轻轻一个吻,那一点点原本微不足道的喜欢就在我心间盛放出了巨大的欢喜,刻意充盈着胸腔,是装萤火虫的罐子里换上了星星,是山间清晨云雾刚散时的万千鸟鸣,是初春打苞的老树转眼间就缀了满树樱。 那是我在爱你吗? 我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你当时吻我,是真的爱我,还是想象对那些漂亮女孩一样,让我幸福又痛苦地死在你怀里,成为你的第一个漂亮人偶。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你走之后,我痛苦了很多年,直到现在,这份痛苦也未曾衰减。 第15章 弦月高挂夜幕,流落碎银的清辉。 和风从静谧世界的竖琴上带来夜曲,拨动将落未落的樱花,柔软又轻盈,落在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牵动一潭星。 占据整个山头的神社落在月色中,四处望去竟发现这几乎是这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中最高的地方。走廊上放着两杯茶盏,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竖立的茶叶微微上下起伏,一晃一晃的像想要垫脚探出水面。干净整洁的木屋仿佛也在夜色下静静入眠,轻缓地呼吸着。 鸟居外风雨大作,树叶哗哗作响,乌云缠绕压迫下来,天空逼仄阴沉,建筑物的黑色残骸静默耸立。而这糟糕的天象永远无法惊扰到鸟居内的二人。 风间琉璃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他面前是红眼的早见。见到他的沉默后也不作表情,只是收拾了一下情绪,抬脚走向廊道。风间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指尖却堪堪擦过了对方的衣袖。早见坐在廊道上,朝他递过一杯茶。风间抿抿唇,走过去接过茶盏坐到他身边,端起来轻轻呷了一口。 早见双手端着茶盏,苍白的指尖轻轻搭在白瓷盏上,热腾腾的水汽窜到他面前,模糊了视线。 “所以我说,我梦到你的时候,从来都是恶梦。梦到你画着惨白的妆且歌且舞,梦到你朝我咧开猩红的嘴角,梦到你亲手杀死我。” “十年了,那是我十年来少有几次梦见你的模样,却是你用言灵潜入了我的梦境,试图得到卡塞尔的信息。”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快要湮没在樱花的坠地声中。抬起茶杯缓缓饮尽,他把茶盏搁置在一旁的廊道上,双手交迭在一起搁在身前,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余泛红的眼角昭示着主人刚刚起伏的情绪。早见目光落在飘渺的远方,声音也像从云端传来。 “好了,故事讲完了。” 他转过头朝风间琉璃道。 “欢迎来到鹿取神社。” 说着欢迎的话,他的脸上却不见什么喜色,平静的面容下只余一丝夙愿完成的轻松。 “这里是真正的鹿取神社,它并非源自一头白鹿,而是为了看护一把刀而诞生的。早见一族是鹿取神社永远的守护者,相应的,神社赐予他们支配这里的权利。” “谁可以进来,谁已经进来。从迈进河边那一座鸟居的那一刻开始,整个鹿取小镇都在神社的掌握之中。十年前我只掌握了进入的方法,如今整个尼伯龙根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掌握这个日本境内唯一一个不属于白王的尼伯龙根。” 风间琉璃的眼中并没有很震惊,从走进这座像是与外界隔绝的神社的剎那,他就意识到了这也许是座尼伯龙根。他偏过头去望着早见的侧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下白的透明。早见微微仰着头盯着月亮,苍白的指尖搭在漆黑的刀柄上缓缓摩挲。 他看到早见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来。 “这是早见贤治十年前就想带你来的地方,在那个你们约定好的祭祀之夜。” 而你却失约了十年之久。 风间琉璃垂下眼帘,轻轻说。 “现在也不算晚啊。” 早见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像子夜的昙花缓缓合拢,敛起摄人心魄的光华。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他突然伸手抖了抖袖子,把褶皱抖平整,然后顺着姿势收回来,把手肘抵在膝盖上,黑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他用手托着脸庞,转过来盯着风间琉璃,眼里晃着浅浅的碎金,干净澄澈,也透着冰冷的疏离。 “你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说服老板把我从高天原接去极乐馆,总不可能是为了和我叙旧吧?” 风间琉璃笑得勉强,眼神中有心虚的躲闪,也有不再被相信的悲伤。现在再跟早见嬉皮笑脸地说,我怎么就不能只是为和你叙旧呢的话已经没有意义了。话是真的,但他这个人已经不再被相信了。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努力找回戏子演戏的天赋,可却窒息地感到难以牵动五官半分。对上早见略显冷漠的眉眼,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脸上又带上了一张戏子的面具。 “好吧,我承认我别有用心。” 他试图从眼前的金色海洋中找出一丝失望,却是一无所获,还差点把自己溺死在里面。 “我希望能和卡塞尔合作,以我个人的名义。“ 早见挑眉望向他,无声询问。 夜色下风间琉璃将一切娓娓道来,从二十一年前北冰洋附近的那场大火,到十几年前刻意接近他的王将,再到如今苏醒的神明。 早见渐渐皱起了眉,目光出神地落在庭院的樱树上,托着腮沉默思考。 风间琉璃讲完了就不再说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直直盯着早见,平静的表情下一双波光流转的黄金瞳里却流着炽热滚烫的岩浆。 良久早见转过头来,忽然被风间的目光烫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回去想要避开,转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对劲,僵着脸转回来对着他,脸颊上飞着薄薄的绯色,却不做表情。 “黑天鹅港的事,我知道一些。如果橘政宗就是邦达列夫,那么列宁号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他辛苦潜伏二十年,主动让出大家长的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问题无人解答,但两人心中都各自有答案。 早见抬眉。 “出于我个人意愿,我会与你连手。但我并不代表卡塞尔,想要与学院合作,你得说服我们的队长才行。” 快到两三点的时候雨停了,雨水从叶尖垂下坠入泥泞,雨后的空气清新,飘着丝丝缕缕的潮湿味。森林被洗的青翠欲滴,河流渐渐消了声息。月辉从乌云隙间落下来,仿佛世间万物终于握手言和。 他们躺在廊道上,无声地望着天上淡淡的月色,隔着一小段距离,猩红色的和苍青色的和服交织在一起,连同乌黑的长发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早见贤治规规矩矩地躺好,双手交迭放在腹上,眯上双眼休息,表情有些严肃。风间侧过头来望着他,眼里还盛着未散掉的碎银月色,落在眼里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仔细地盯着早见,想要把那张脸的溜走的十年时光全部看清。想要抚平那双微皱的眉。早见的眉又细又长,很适合描黛。肌肤苍白的像常年关在洞穴里不见天日,衬上他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比小时候瘦了很多,反而更像外国人。风间琉璃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尽量不让木地板发出一丝声响。他从一堆散乱的长发中挑出早见的头发,悄悄咪咪地拿在手上把玩。 “你说整个神社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那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吗?” 风间琉璃轻声说道。 早见似乎憋不下去了,他睁开眼转过头无奈地望着风间清亮的眼睛,像一个看着熊孩子的家长。 “别闹了,睡觉。” 他把风间琉璃的手握住搁在地板上,又恢复规规矩矩的睡姿眯上了眼睛。风间磨磨蹭蹭地转过身去,任由地板咯吱咯吱地叫唤,惹得早见的眉头欲紧。 风间模仿早见的睡姿躺好,眼睛却怎么也闭不着。弦月隐在薄薄的云层里看不分明,像是也裹在被子里缓缓睡去。耳边是早见平稳的呼吸声,轻缓的声音像夜间涌动的潮汐,一下下地撩拨着海岸的心弦。风间睡不着。他的手悄悄地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试探地挪到早见手上,一把握住拉到了两人之间,然后迅速闭上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17章 早见睁眼偏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又闭上了眼睛。 发现对方没有把手抽走,风间琉璃眯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偏头观察。看见早见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后,他睁便直接开了眼睛,一只手搭在腹上,望着无尘清夜。 “小时候我对你的接近是感到很惶恐的。” 青年清澈的声音中带着女形的阴柔,像夜色下明净蜿蜒的山溪。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你是神明,我不敢接近你。哥哥是伟大的天照命,你便是比天照命更伟大的存在。飞蛾是喜欢飞蛾扑火,但并不代表它会奔赴最大的光亮。你离我太远了,也太烫了,直觉上稍稍靠近你有一点点都可能被灼烧成灰烬。我更喜欢粘着哥哥,粘着温暖的太阳。” 早见没有动静,依旧闭着眼睛。 “后来你上了小学,行为举止很快与人群合为一体,人的气味将你身上那股神性掩盖了,距离好像也消失了。后来哥哥去了东京,我与你形影不离,但你偶尔表现出的漠然总让我感到惶恐,好像你随时可以脱离人世,抛下世俗羁绊,比如说我。可哥哥不在,我只有你了啊。王将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像橘政宗突然出现在了哥哥的登山途中。你那时说得对,他太可疑了,我不该接近他。可他教我歌舞,他看穿了我的想法,轻而易举地谋取了我的信任,引诱我将你永远留下。怎么留下呢?于是那一天晚上我引诱你去到地下室,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像磁石一般靠近了你,一瞬间的触感让我怔住了,你急急忙忙地推开我。我绝望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场荒诞血腥的噩梦。我开始下意识地避开你,可恶魔一旦唤醒不见血又该如何平息。” “你骗人,你只是想杀了我,做成漂亮标本放在鸟笼里,因为那只鸟儿漂亮又顺从,你想让他永远听话。但你却不会对大哥哥动手,因为他是你的太阳,死掉就不会发光了。” 早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色淡淡开口。 “是啊,太阳把我锁进暗无天日的枯井。那只啼血的夜莺,却将我从井底唤醒。” 风间没有反驳他,眼神中带着久远的回忆。 “那你现在接近我,还想杀了我吗?” “不想了。鸟儿飞回天空化作了比太阳更伟大的存在,我现在变贪心了,不知所谓地认为抱住也不会被灼伤。” “是吗?” 早见嗓音淡淡,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衣服拂过地板的沙沙声响起,两人之间的缝隙被填满,早见伸手横过风间的胸膛,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够了,睡觉吧,别叽叽咕咕的了。” 风间琉璃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头部的姿势靠在早见头顶。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掩在纠缠的和服下。他们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侧脸依偎在一起,在月光下白的透明,近的可以看见细微的绒毛。风间最后睁眼看了一次早见贤治,虔诚地吻上神明的前额,像蝴蝶般轻轻的触碰,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入眠。 萤火虫明灭的光中,只有知悉一切的神社主人闭着眼暗自红了耳朵。 第16章 早见贤治靠在电梯冰冷的墙壁上,黑色风衣下灿烂的浮世绘掩入黑暗,苍白的指尖百无聊耐地摩挲着腰间漆黑的刀柄。 电梯里没有光亮,像一口幽黑的深井。只有深红色的数字随着机械响动的声音在变化,像在倒计时。 金属的碰撞声从头顶传来,穿过空旷的梯井送到他耳畔。脚下反馈回来的风声频率加大,连晃动作响的长链也放缓了动作。 他知道自己快到了那落珈。所谓地狱的最深处,无限坠落的虚空。 那天清晨,东京还在沉睡,空气中迷蒙着未尽的水汽。风间琉璃开车把他送回了高天原,笑眯眯地邀请他来到这里看看。 于是进入源氏重工后,他打着殿后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摆脱了三人组,大摇大摆地走进前往地狱的路,如入无人之地。 但他现在后悔了。 早见的长发被扎成了马尾,扣在黑色军帽里。他有些嫌恶地绷着腰,曲膝单脚点地,控制着力度死死地碾着金属地板,冰凉的长发落在脸侧上,整个人显得颓废阴郁。 空气中除了金属的振动,还有一股愈来愈浓的海腥味,夹杂着令人厌恶的腐败气息,像海水中被人投进了无数发胀腐烂的尸体。快把他恶心死了。 小兔崽子,干的什么坏事。 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前的并非一如既往的黑暗,而是一片幽幽的蓝光。侧脸挺拔如希腊美少年的男孩坐在水箱前,被蓝光照亮,像水族馆里为白鲸着迷的孩子。他偏头望过来,金色的眸子里映着淡淡的蓝色,搅在一起。水波的抖动中,流动的光圈下,甚至有海洋深处的长吟传来,如一阵悠远的鲸歌。 风间琉璃望着从电梯井走出来的早见贤治,他身上穿着执行局的制服,黑色的风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高高束起的马尾看起来比随意披散的长发更加干练,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颈,皮鞋踢踏中,灿烂的浮世绘上下翻卷,择人而噬的艳鬼波光流转。 他差点就吹了声口哨,可早见难看的脸色让他及时止住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真糟糕,事情好像办砸了呢。 风间琉璃脸上漾着淡淡的微笑,起身迎向走过来的早见。 想用那落珈吸引早见的注意,任务失败。 他看起来十分讨厌这里,脸色十分不友好,我身后的美人鱼都被吓的齐齐后退。 早见贤治确实十分讨厌这里,好像自己的领地被染上了其他的气味。可与海洋相连的水箱又传出了熟悉的气息。唯一的脏东西也不过是一群可悲又可怜的生物残骸。 无法立即死去,却也无法摆脱的可怜生物。 风间闯进他怀里,修长的手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比他高一些的头硬是埋进了他肩膀,撒娇似的蹭了蹭。 早见沉默下来,心底的躁动平息下去。满怀都是一股淡香,驱走了腐味的不适。他以指为梳顺了顺风间柔顺的长发,苍白如瓷的手指插入乌黑的发中,缓缓向下,一直顺到背脊骨,然后轻轻拍了拍风间的后背,推开示意对方站好。 “不喜欢这里吗,下次不带你来这种地方了。” “我很满意这份情报,但实在不想亲眼来看。” 早见皱着眉。 “这里的味道太糟糕了。” 他们并肩站在散发出幽蓝色光芒的水箱前。发现面前的人不再动作后,鱼群又小心翼翼地凑到他们面前,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你没有告诉你亲爱的师弟们,关于神的真相?” “外挂也不是这么开的。少了主角惊心动魄的冒险去发现真相,读者可是会找我麻烦的。” 风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眼前正在上演一场同类相残的好戏,但唯二的关观众神色淡淡,无悲亦无喜。虽然其中一位用宽大的和服袖子,悄悄咪咪地遮住了握住对方的手。 “不阻止我吗?” 玻璃墙传来轻微的爆裂声,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却又转瞬即逝,快的像是一道错觉。但水中的生物听见了,它们齐刷刷地看向玻璃墙,眼睛里冒着精光,皮囊下的利爪若隐若现。风间琉璃侧头望着早见,丝毫不在意面前蓄势待发的危险,侧脸被幽幽的蓝光照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得让我们的大哥哥意识到这层地狱的存在不是吗?”早见不为所动。 “我以为你会更担心你的师弟们。” “生而为王又怎会轻易陨落在此。” 风间琉璃耸肩笑了笑。 “那么,开始吧。” 错觉般的爆裂声很快彰显了它的存在,自上而下贯穿了整面厚重的玻璃墙,金属框架迅速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进食中的人面鱼警觉地放弃了到嘴的食物,随着脱落的玻璃墙汹涌而出。 一块块脱落的玻璃墙映照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幽蓝色的光幕中利刃的寒芒一闪而过,映出风间琉璃错愕的眼神。他略有些狼狈地横着樱红色的长刀,抵着上方早见破空而来的刀势。他被死死地向下压制,额间衣袖沾上了带着腥味的水渍。面前的早见贤治依旧一副轻松的样子,他身后致命的狂潮被凭空分开,人面鱼逃窜的路线被划离了他们所在的区域。海水澎湃中,他们四周空出一片地,留给兵刃对接的两人。 “不是吧,阿治?” 风间琉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早见却是心情颇好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加重了手下的力度,眸中金光大盛。 “你该不会以为陪我回了一趟神社,我的气就消了吧,日本第一牛郎阁下?” 风间横刀的手微微下沉。沉默半晌后,他抬眸幽幽道,一双金眸里潋滟了芳华,让人不忍惊动那份绝色。 “你是要家暴吗?” 第18章 早见脸上笑意欲浓。 “怎么能算家暴呢?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冰一样的光芒中,黑影割裂着光幕,红白色的刀芒对接,快成残影。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用言灵,仅凭身体素质在战斗。空气中涌起一阵水幕,那是被他们身上散发的热气所蒸发的水汽。待到死侍们完全逃离了这片地狱,去往人间,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身上热气腾腾,地上全是未流尽的水渍。 早见下意识地想把长刀送回刀鞘,却发现刀鞘早被冲击的水流打落了。他走到角落正准备屈膝捡起那柄漆黑的刀鞘,却见面前一道人影长身玉立,莹莹如玉的手中正提着他的刀鞘,本该是漆黑的涂层上却是一片骨感的瓷白。 早见愣了愣,就着曲腿的姿势抬头望去。 白发男人低头朝他笑了笑,姣好的面容上端着绝代的风华。他身上穿着猩红色的和服,直着身双手朝他捧过刀鞘,顺从的姿态却端出了赏赐的架势,声线依旧柔美如歌谣。 “别再把我的东西弄丢了啊,道格。” 早见接过刀鞘状似随意地舞了舞刀,眼前的身影被切成了碎片,如泡沫散入空气中,只有笑意萦绕耳畔。他弯着唇把长刀推入刀鞘,心里却冷冷道。 不过是战利品罢了。 肩膀突然一沉,他懒洋洋地投去一瞥。 “你的言灵真的是时间.零吗?明明不用言灵就达到了那种速度。”原本不敢还手压制自己结果后来被打的怀疑人生的风间琉璃抱着长刀靠在他肩上,愤愤不平地嘟囔道,幽怨的语气拿捏的刚刚好。 早见贤治用从风衣里拿出来的手帕擦着手上的水渍,漫不经心道:“你猜啊。” 你让我猜我就猜,我不要面子的哦。这句话还没在脑子里过完,风间就听见了自己诚实的声音。 “我猜不是。” “那便不是。” 风间说的干脆,早见答得也干脆。他把手帕扔回风衣里,牵过风间的手朝外走去。刚刚运动过的手掌热度适中,蒸腾着暖意,分明的骨感叫人忍不住细细摩挲,勾勒掌骨的轮廓。风间琉璃顺从地落后他半步,望着眼前人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他手却悄悄红了耳垂的样子,心情大好。 “实力不错。” “是吗?那你看我还有机会再涨涨吗?“风间琉璃凑上去。 “可以,”早见瞥他一眼,“多跟我打几次。” “那算了,我怎么舍得打你呢。”风间琉璃义正言辞道。 “对自己的实力有点正确认知,我指的是我单方面揍你。” 许是刚刚的剧烈运动,早见的声音虽然带着笑意有些低哑,轻飘飘地缺少力度,却像烟一样轻而易举地勾走了风间琉璃的注意。他一个抬手轻轻拍在风间后脑,顺势搂过对方的脖子朝外走去。 风间琉璃委委屈屈地弯了弯腰配合早见贤治的动作,心里默默道:我本来是想问,哪种打架,是妖精打架的那种吗?算了,不问了,怕被打。这不是晋江允许我该知道的东西。 两道攀搂在一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下室里,快离开前风间琉璃眼里卸去柔和,扫过刚刚早见呆过的地方,方才还如金色曼陀罗的妖冶眼神瞬间变得锐不可当。 “怎么了?” 早见根本没有看他。他们走进了快被报废的电梯,早见正低头按楼层,头也不抬地发问道。 “没什么。”风间收回目光,落在刚好抬头的早见眼中,碎金荡漾。 电梯门为难地合拢在一起,梯井中腥味难除,水声淅淅。深红色的数字开始变化,缓缓向上。 破败不堪的那落珈里,一道白色的虚影渐渐浮现,他揣手站立,望着不断上升的电梯笑意盈盈。电梯到站了。他缓缓摊开双手,宽大的衣袖展落,闭上眼微仰着头,像等待更服上朝的帝王。 但没有人为他加冕。于是电光水光的交织中,他只能独自一人含着笑,后仰坠入身后的海水。 第17章 “喏,该你出场了。” 早见揣着手站在风间身后,稍稍弯着腰掩进阴影里,轻轻用手肘推了推他的后背。 穿着白衬衫黑西装,捧着郁金香的男孩立在薄薄的阳光中,闻言回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阿治拉着我,就只是为了解决你师弟们和顾客的矛盾纠纷吗?” “我这是在为你提供和他们建立良好合作关系的机会。” 早见贤治面不改色地跟着风间琉璃一起被恭敬地领进高天原,在靠近西泽和楚子航的时候默默地走到了他们身边。他身上早就换了一身清贵的黑色和服,长发乌黑柔顺,和一旁还提着带血长刀的楚子航形成鲜明对比。似乎也有些心虚,他刻意忽视着一旁两人复杂的视线,装模作样地认真注视着风间琉璃与他人进行语言交谈。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两家伙会混的这么惨。还以为有老板在不会有事,结果路明非直接开副本去了。想到对方拼死拼活与死侍殊死搏斗还要靠着警车后备箱才逃出来的时候自己却在借着工作时间谈情说爱就良心一痛。 为客人递上面碗的风间琉璃又推出了一碗面,自己却好整以暇地立在一旁。众人正在疑惑中,却见早见贤治默默地走到长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 风间琉璃笑眯眯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眼睛却没有离开早见半分。 “我只会煎鸡蛋而已,不过恰好阿治最喜欢吃煎鸡蛋了。” “笨蛋,那是因为你只会做煎鸡蛋。”早见正在低头认真吃面,咬字很轻,含糊的话语中毫不掩饰的亲昵惹得风间忍不住笑意。他稍稍低着头,耳畔垂下一缕发丝,左手拢着右手的和服袖子,露出一截瓷石般苍白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挑起蒸腾着淡淡热气的早餐,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雾气中变得柔和。 “是吗?那我也就是说我以后学会其他的阿治也喜欢咯?” 早见没有理他,默默地吃着早餐。楚子航愣了许久,看着两人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西泽不知想到了什么,直接黑了脸。大概只有路明非会恍然大悟地拍腿惊呼,原来这就是早见学长的新男友。可惜他现在不在。 一旁的众人都面露震惊,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八卦的眼神在新晋男神和花道传奇间来回游走。 淡淡的阳光中,风间琉璃含笑的侧脸看得出绒绒的汗毛,肌肤仿若透明。那双落在阳光里的淡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低头的早见,盛着叫人不敢打扰的温柔。 连一旁几欲流泪的客人都快忘记了吃饭,望着两人的画面表情逐渐陷入迷茫。其实吧,如果是鸣神大人和风间大师在一起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鸣神大人,好像是小樱花的电话。”藤原堪助握着话筒对刚刚结束用餐的早见说道。 早见贤治闻言抬头,先是看了一眼正在和西泽交谈的风间琉璃,正好撞上上对方像是不经意间投过来的一瞥,沁满了笑意,在淡淡的阳光下流转着微光。他自然而然地撤回视线,起身朝藤原堪助走去,低头轻声道谢后接过话筒。 “路明非?” “早见师兄?!”电话那边传来的的声音先是震惊,很快又平定下来贼兮兮地说到,“不说了,早见师兄我给你个地址,你和师兄老大赶紧过来一趟,别问为什么也别告诉任何人,过来就知道了!” 过来就知道了。知道什么?知道你把人家□□小公主拐跑了吗? 早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对老板的做法不予置评。 他转过身去,对着望向他的风间琉璃轻轻摇了摇头。清秀的脸庞流露出一瞬间的失落,很快就被藏了起来。花道传奇提高了声音,深鞠躬向他们告辞。他转身走向门口,坐入无声滑行的黑色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 早见一直注视着轿车离去,然后走到了走到闺蜜团旁,朝拎着衣物的客人闺蜜笑了笑,伸手提走衣物。年轻女士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如玉面庞突然脸红,下意识顺从地就着他的姿势递过衣物,手背擦过对方的和服,摩挲的细腻质感惹得心间微颤。她低头想要掩住脸红的尴尬,却忍不住抬眉悄悄望他,在触到对方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时却又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早见提着外衣走到长桌前站立的客人身边,为她披上外套,苍白的指尖整理着每一丝褶皱,认真的神情让人不忍心打扰。 早已消了气焰的客人僵硬着站在原地,不敢移动,任由自己像个模特一样让鸣神大人为她整理外衣。她手里还捏着风间大师刚刚给她的名片,身旁站着鸣神大人。她现在是真的快要哭了出来,感觉人生从未如此幸福过。 整理好衣物后,早见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般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伸手牵起客人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指尖朝门口走去。 “请允许我为我师弟们的无礼行为道歉,客人。” 早见的声音淡淡,像是疏松的新雪,清冷中却透着松软。客人望着晨曦中他俊美的侧脸,指尖传来带着凉意的柔软触感,像怀春少女一样红了脸,支支吾吾着说好。 第19章 她的回答取悦了对方,早见似乎因为她的原谅而轻松一笑。他把客人领到门口,松开手重新为她整理衣物,立在薄薄的阳光中淡淡微笑。 “感谢您大度地给予我们改正的机会,期待明晚银座的见面。” 脸红的闺蜜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门口微笑的早见,推推搡搡着开车走了。眼看着客人的身影消失后,早见唤来路边一辆出租车,大步走回去拎起楚子航西泽就跑,把座头鲸刚刚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甩在了身后。 “麻烦鲸前辈收拾一下了,我们去去就回来!” 他倾身向司机低头快速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坐回来靠在座椅上,坦荡荡地盯着前方,装作看不见身旁两人直白的视线。 “路明非叫我们过去一趟。” 早见贤治轻咳了一声,用中文言简意赅地解释后,就不再说话。 楚子航和西泽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转眼就过了几个回合不见火花的战斗。 你问。 你问。 你是他室友。 你是组长。 他是你师兄,你从他手上接过了狮心会。 他是你学长,你从他身边接走了诺诺。 所以我不敢问。 楚子航沉默了。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还有源稚生。但我不是蛇歧八家的人,和他们不一样。”早见主动开口道。 “剩下的回去再告诉你们吧,先去路明非那里。” 作为四个人里唯一精通日语且对蛇歧八家更了解的人,早见被几人撺掇去试探绘梨衣。 他捏着房卡,穿着一身贵气的和服,冷淡的面庞在灯光暧昧的情人旅馆里显得十分突兀。浓妆艳抹的老板娘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是否该上前。 早见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房卡,径直上楼,止住了旁人的搭讪。 门甫一打开,早见就对上了红发巫女骤然明亮的双眼。他的身影就像是火星,轻而易举地点燃了月读命原本朦胧的眼中的光华。早见侧过身轻轻合上门,朝乖巧席地而坐的上杉绘梨衣投去宠溺的一瞥。原本宛如老僧入定的女孩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她跃跃欲试着想要起身,嘴巴张了又张着急的想要喊他的名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早见脸上满是笑意,他走在绘梨衣面前学着她的模样席地而坐。 “不要着急,乖女孩。” 绢娃娃一般的女孩安静下来,却仍尝试着喊出他的名字。 早见似乎被她逗笑了。 “没关系的,绘梨衣,你可以叫出我的名字。” 就算是胶囊旅馆里的三人会唇语,对他们不会的语言也无可奈何。 红发巫女疑惑地歪了歪头,停止了原本尝试的动作,却见早见鼓励地朝她眨了眨眼,眼里掩下的金色若隐若现。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眼睛不可避免地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像缀着数不尽的碎金。她果冻色的唇瓣唇动了动,用太古洪荒的语言吐出两个晦涩古奥的字来,少女独有的嗓音中又掺杂着金属般的滞涩感。 她轻轻颤栗着唤道。 “道格。” 第18章 银座,歌舞伎座。 早见坐在二楼包厢里,穿着纯黑的“色无地”羽织,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演出尚未开始,昔日推杯换盏大声欢笑的夜店常客们都刻意压制了声线,穿着考究的礼服,窃窃私语,端着淑女般的矜持。漆黑一片中他的眸子清清亮亮,望着帘幕低垂的舞台,眼里漂浮着淡淡的微光。 苍白的手指持着漆黑的扇骨一晃一晃,白色的纸面上绘着满树樱花,风流写意,色调柔软,扇面摇动间花瓣仿佛摇摇欲坠,一旁的大片留白上落着行云流水的俳句。 “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 良久,早见收起扇子低头无奈地长叹一声,侧眸望向一旁盯了他半晌的楚子航,嗓音淡淡。 “师弟,不要总是那样看着我,那会让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骗身骗心的无知少女。” 闻言楚子航默默地转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早见的视线。 昨天他告诉了楚子航和西泽一些关于风间琉璃的事,对二人如今暧昧的关系也不加隐瞒,以至于楚子航和西泽纷纷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尤以时时刻刻盯着早见目露痛惜之色的楚子航为甚。 “学长觉得他可信吗?” 一旁的西泽轻摇着白纸折扇道。 早见直起扇柄,轻轻搭在淡色的唇瓣前,嘴角牵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微笑,眼里微光闪烁。 ”他的利益与我们并无冲突。撇开我的私人感情,他是我们目前最合适的合作人选。不过具体还得看你们怎么想,他的情报你们还没看到。” “这出歌舞伎吗?” 早见不置可否。 另一边的楚子航低声问道。 “西泽你看得懂歌舞伎吗?” 早见曾在高天原表演过歌舞伎,两人看过,兴许知道白面下是自家师兄,两人的感想只有跳的不错,唱的真好,不愧是师兄。现在他们坐在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剧院里,难得严肃地讨论着陌生的艺术。 黑暗中有人敲击着樱木的小鼓,突兀而起的鼓声一敲一抹间迅速将人扯入黑暗,拉进那个遥远古艳的世界。 灯熄灭后,早见的眸子不暗反亮,映出舞台中央静默的男人。安静的剧院中只有风间琉璃清唱的声音,将人魂勾去黄泉,斑斓的彩衣增添着他身上妖异的美感。妩媚的身形且歌且舞,在惨白的灯光下独自倾诉着千年的哀怨。波光流转间,眼角的绯红让人心里微微一荡。 隐隐约约有啜泣声传来,早见眼中刚闪过一丝不耐,就听到一旁楚子航轻声点评道。 “后来怨恨那么深,只因为当初相遇那么美。” 早见蓦地一怔,目光变得悠远绵长,恍惚间耳边擦过飒飒风声,夹杂着细小粗砺的冰粒,入目是一片金属质感的白色。他狠狠皱了皱眉,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舞台上的女人和男孩还在对舞。鲜红的染料随着反复击打的利剑落下而流出,将鳞片染成一片暗色。斑斓的长袍被撕开,虚弱的女人躺在血泊中,像一片脆弱的红枫飘落。 女人躺在舞台的灯光下,开口低唱,幽怨苍凉,如孤鬼在井中哭泣。他泣诉的声音抚平了早见的眉眼。原本皱眉的青年仿佛被舞台上的戏剧感染,表情怔愣,目露怜悯。 直到一曲方了,掌声雷动,早见才慢慢恢复了正常,敛去了表情,只余眉间萦绕着淡淡的愁色。他起身跟着西泽和楚子航去往后台。 风间琉璃披着猩红色的袍子正在对镜卸妆。早见越过身前的两人走上前去,把手中的折扇插在腰间,跪在风间身边,伸手抬起了他的脸。风间挑了挑眉,眼中似有愉悦,顺从地把卸妆的工具递给早见,乖乖巧巧地坐着,望着早见,和坐在榻榻米上的西泽攀谈。 “你真的是源稚生的弟弟?” 听见西泽的审问,早见勾了勾唇。他放下指尖爱不释手的细腻触感,转身换了一片化妆棉。风间琉璃拨弄着头发,转身朝西泽露出卸完妆的半张脸,“这样看着跟哥哥像吗?” 西泽一时失了言语。 微凉的指尖重新搭上下巴,把风间的头掰过来。此时的风间琉璃介乎素白的少年和惨白的艳女之间,扭曲的美感惊心动魄。早见拿着化妆棉沾上画着浓妆的半张脸,力度刚好合适,神色认真,动作轻缓。 卸完妆后正在和西泽说话的风间琉璃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在撒娇。早见放下手中的化妆棉,又拿起一旁的梳子和头绳,在低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拍了拍风间琉璃的肩膀,示意他转过身去,而后自己直起身来,轻柔地抬起风间的长发,像在对待一匹上好的丝绸。 风间琉璃拿起乌木嵌银的细长烟袋,素白的指尖往里面添着生烟丝,点燃深吸一口,吐出袅袅白烟,散漫中透着妩媚。 楚子航和西泽望着波光流转的风间琉璃,心里暗暗想到,无可否认,他的风情足以成为让人沉沦的资本。 烟雾弥漫中,早见放下了梳子。风间就着当下的姿势往后微倒躺在了早见怀里,靠在了他肩膀上。他左手端着烟杆,好整以暇地解答着西泽的问题,身体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早见贤治身体微微后仰,弓着腰,一只手向后撑在地上,一只手揽过风间将他虚虚抱住,头搁在他伶仃的肩膀上,握住风间冰冷的右手缓缓摩挲,直到柔若无骨的手背升腾起一阵暖意。 楚子航一脸复杂地望着相拥的两人,心想完了,妖妃祸国,师兄已经没救了。 黑天鹅港的故事在这个空旷寂寥的房间里幽幽响起。当风间琉璃提起无法杀死的王将微微颤抖时,早见低头亲昵地磨蹭着他的颈部,右手揽过他的左肩,按捏着他紧绷的肌肉,直到眼里流露的恐惧渐渐消散。 第20章 风间琉璃从他怀里站起身来,掷地有声,锋芒凌厉。早见抬头望他的背影,眼中金光淡淡,笑意难掩。他伸手搭上风间琉璃递过来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 新闻已经散发出去,猛鬼众对和卡塞尔的合作势在必得。西泽和楚子航心中暗骂风间琉璃无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迅速抓起路虎钥匙和文件往外跑,却发现早见贤治没有跟上。 他们着急地回头望去,却是风间低着头拉住了早见的袖子,不让他离去。 早见回头,眼中似有疑惑。 “刚刚我可派人和鲸前辈说好了,阿治未来一个月都得陪我。”风间轻声道。 哦豁,被老板卖掉了。 心里虽然在吐槽,眼里却没有半分不满。他望着戏子莹莹发亮的眸子,状似无奈地回头叫师弟们快走。 见状风间也放开了他的袖子,取出一个ipad调开一张照片放在了榻榻米上。早见凑上去看了一眼,笑容无可奈何。 “他或许会回一趟小镇。” 风间朝他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拾起一旁刀架上的樱红色长刀,牵起早见的手离开。 他们钻进一辆轿车,黑色的车身很快隐入夜色中,逃避了灯光的筛查。轿车在黑暗中疾驰,车内却是一片安稳。风间把头搁在早见的膝盖上闭目养神。早见看着他略显疲倦的眉眼,沉默半晌,伸手按住了他的太阳穴缓缓按摩。他没有问这辆车将开往何方,只是缓缓有力地按压着风间的头部,感到对方的身体渐渐放松。 黑暗中风间睁开眼睛,沉默地盯着前方,良久才半开玩笑道:“阿治是在给我按摩吗,我怎么感觉你在撸猫。” 早见笑着停下动作,报复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回答。他向后靠在座椅上,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顺着风间的长发,低眉看着他,眼中闪烁中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抬眸望着前方掠过的灯火,眼神冷漠,却在低头的瞬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用不了一个月。” 他俯身下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抓着风间的耳朵,冰凉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抚过脸颊,升起难耐的痒意。一个微凉的吻落在发顶。 “用不了一个月。” 早见轻轻地转过风间的头,低头凝视他波光流转的眼睛。发丝织成的网中,两双璀璨的黄金瞳对在一起。早见只觉得风间淡淡的神色中,那双眼睛里流淌着银河,在这独立的小空间内将他的夜晚照亮。他俯身将唇瓣轻轻地印在风间的额前,喷薄的热气点燃了微凉的肌肤。 “我给你……” 自由。 风间突然伸手勾过他的脖颈直起身来,屈膝跪在座位上将他抵在靠背,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那双妖冶的金眸中金色曼陀罗肆意绽放,绚烂又脆弱,炙热如喷薄岩浆。他像野兽一样用力撕咬,却又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和试探。早见望着他的眸子,眼里逐渐消去了怔愣的神色,恢复了一片潮汐涌动的金色海洋。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风间的眼神,微仰着头迎合他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没入风间的长发。 窗外的灯火渐渐散去,只余零星燃在远处。月色藏在乌云后,天幕笼罩上一层阴云,缠绵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将车内的氛围氤氲的闷热潮湿。 真是贪心。 他在心里轻轻叹道。 第19章 流连檐角的雨滴缓缓蓄力,团成鼓囊囊的一滴啪的一声砸进了凹陷的青石里。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水汽,落在森林的青绿上。晨起的鸟雀放声歌唱,嘹亮婉转的歌喉驱散了清晨漫过山岭的薄雾。阳光一线一线地漏进来,交织成网。 光线小心翼翼地漫进来,将大半个房间吞噬。感受到眼前光亮的强度,早见蹙着眉,眼睛不适地动了动,懒懒地掀开一条缝来。 甫一接触到薄薄的阳光,早见就木着脸闭上眼睛,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藏进身后的阴影里。没有触到熟悉的温度,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一旁失去温度的被褥。 伸手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他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坐起来,被单滑过他光裸的肌肤,苍白的皮肤泛着大理石的冰冷质感。 修长的手指挑起一旁整整齐齐的衣物,他慢条斯理地套上里衣和袴衣,松松垮垮地系着腰带,露出节理分明的肌肤。早见勾起一件黑色长袍披在身上,赤脚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前。木门被拉开,他踩上门前的木屐,踢踏的声音懒懒散散地响在空旷的庭院。 这是座有些历史的木制庭院,掩在山岭中,墙角的樱花独自绽放,摇曳生姿,飘落的花瓣柔柔地飘落下来,像低头娴静的女子,静默的快要与自然融为一体,只有角落的厨房不断奏响着与鸟鸣不符的人间声响。 早见伸手随意拂去旋转着就要落在他身上的花瓣,一路看着庭院的景象,不紧不慢地朝厨房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是半夜,没有看清这座庭院的全貌。 他停下脚步,斜倚在厨房的门旁上,双手交叉,望着正在忙碌的青年挑了挑眉。 “醒了?” 风间琉璃欺身啄了啄他的嘴唇,回身搅拌煮在热水里的面条,抬头看着他笑道。热腾腾的水汽蒸地风间额前冒着细汗,光可鉴人的长发被随意绾在脑后,衣袖褪至肘间,露出光洁的小臂。 早见懒懒地“嗯”了一声,像一只伸懒腰的波斯猫,尾音勾人。 “面好了。先垫个底,中午再给你研究好吃的。”他盛起面条和着青菜放进青瓷碗里,覆上还在滋滋冒着热气的煎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装模作样地调笑道,“你不会吃厌吧?” “才吃几次啊。”早见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的碗,触及对方眼底的忐忑不安,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那份惶恐很快被忧色替代,风间望着早见拿过碗的背影,端起另一个碗跟了上去。 “下次别随手接过去,我才盛起来,烫。”他皱着眉,神色认真道。 早见一愣,下意识摩挲着碗壁感受它的温度,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发烫。他控制不住愿起的嘴角,笑意飞上眉梢,却只低头轻声嗯了一声,柔软地像落樱一样。 风间琉璃快走几步走在他身前,靠近庭院的石桌,伸手拂去桌上的落樱,一片粉色扑腾着散在了地上。他放下手中的瓷碗,又接过早见的瓷碗放在一旁。 两人落下座来,各自轻声说了句“我开动了。”,就低头认真地吃饭,不再说话。 这碗面远没有昨天早晨在高天原吃的那般食材丰富,可以说朴素至极,却是他们小时候一起拥有的过去。 饭后两人一起站在洗碗台前,风间挽起衣袖,动作麻利流畅,白皙的手指搭在瓷碗上,看得人赏心悦目。 那双手拿过杀人的刀剑,舞过动人的妩媚,如今又因为他洗起了多年未碰的碗。 早见站在一旁盯着他,学着他的样子挽起衣袖,拿着碗动作滞涩,像卡帧的视频,衣袖也时不时落下来,干扰他的学习过程。 风间看他面无表情认真洗碗,却因为不得要领微微皱眉的神情实在可爱,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碗,把手擦干净。 早见随着他的动作也停下了,拿着碗的手被弄的全是泡沫,偶有几个逃逸到空中,飘飘然不知所踪。他沉默地望着风间,眼睛里似有疑惑。 风间低头抬手为他整理衣袖。意识到风间在做什么后,早见伸长了手,小心翼翼地拿着碗捧得远远的,不让泡沫沾上风间的衣物。他低着头看着风间,几缕发丝垂至耳畔,勾勒出青年清秀的侧脸,肌肤莹莹如玉,正认真地为他整理衣袖,蝶似的睫毛一动不动。 “阿治这样真像小时候。” 早见的思绪从美色中被拉了回来,脑子里突然窜过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过滤出有效信息,又听见风间接着说。 “那时候你就像这样,站在人群旁学习他们的行为举止,认真地像在做严谨的学术研究。” 他把早见的衣袖褪至肘间,堆着一迭一迭的,确定它不会再掉下来后直起身来放开了手,直起身来深深看了早见一眼,却在那张平静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波动。 “阿治想去哪儿玩吗?”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去拿起碗,勾着唇道。 早见继续自己笨拙的模仿行为,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流畅,很快很一旁风间的动作如出一辙。 “你不用工作吗?” “为了陪阿治我当然得把工作挪到一边啊。”他用相当欢快的语气说到。 哗哗的水流声没有得到旁人的应和,风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王将可没有放多少权给我。我不过是他的一把刀,因为纹着高贵的家徽,既能用来杀人,也能用来服人。” 瓷碗被搁在一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风间关掉水,擦着自己的手和早见的手,听到头顶传来对方淡淡的声音。 “我没去过日本什么地方。” 第21章 风间没有响应,把早见的袖子褪了下来,掩住苍白的肌肤。 “以前一直呆在鹿取,后来也只去了趟东京坐飞机去卡塞尔。” “其他地方我都没看过,也许你愿意带我去一些你去过的地方。” 放下手中的衣袖,风间执起早见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落下一个吻,抬眸波光流转,眼神勾人。 “我的荣幸。” —— 身材相近的两位青年牵着手在洒满斑驳树影的路边慢悠悠地踱步,一旁的道路上时不时掠过一辆车,带起一阵清风掀起路边那人的米色风衣,隐隐约约露出一把长刀的身形。 黑色的刀鞘流转着暗色的芒,昭示着自己不凡的存在。那实在不像一个装饰品,偶有敏感的路人路过后转头多次回望,却在看见两人闲散的姿态,听见他们随意的谈话后打消了疑虑。 也许只是喜欢刀剑的游客吧。 路人这样想着,转回身继续走向阳光穿透叶片而下的前方。 “明天去游乐场吧?” “嗯。” 早见含糊不清地应付道,手里的雪糕吃了大半,在不甚燥热的空气中还冒着冷气。他顺从地任由风间握着手向前走去,却满心眼都在眼前的雪糕上。 这副温顺的模样,也难怪过路的行人对他升不起警惕之心。 这些天两人四处游玩,去过富士山赏樱花,在人来人往的浅草寺带着狐狸面具光明正大地穿着和服,带着刀,在北海道的森林里穿梭,涉水来到海边的神社,晚上得空就回庭院里泡温泉,樱花树下小酌一盅,今天下午还去看了电影,日子悠闲美好地像是偷来的一样。 风间突然偏过身去咬下早见手上的一大口雪糕,朝着对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就像抢了小朋友糖吃的坏叔叔。 早见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幼稚。” 嘴上说着,动作却很诚实地迅速消灭掉了剩下的雪糕,不给风间留一点儿机会,随手把小木棍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挑衅的眼神里是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孩子心性。 风间握着他的手哈哈大笑,神色飞扬。 “阿治刚刚答应我去游乐园了呢,阿治一点都不幼稚。” 刚刚沉迷于雪糕的清凉根本没仔细听的早见顿时懵了。 “去游乐园干嘛?” 他们的行程一直是风间琉璃安排,早见不疑有他,听见对方询问明天的安排也下意识地应付。如今听到游乐园是真的突然懵了,原谅他对游乐园的印象只有耶梦加得坐过的中庭之蛇以及数不清的小朋友。 啊,夏弥好像还和师弟坐过摩天轮。 “当然是坐摩天轮啊!”风间一本正经道。 “你瞧,约会三大圣地,电影院,水族馆,摩天轮,就差最后一个我们就集齐了!” ”别告诉我那落珈就算水族馆了。”早见有些无语。 风间笑意盈盈,凑上去亲吻早见的唇角,唇瓣上还带着雪糕微凉的温度,落在他耳边轻轻咬到。 “阿治真聪明。” 斑驳的绿影下,慢悠悠的车辆不时鸣笛,惹得林里的鸟儿更加卖力地放歌,叽叽喳喳地不象话。阳光的温度刚刚好,不算灼人,落在肌肤上满是暖意。 早见贤治轻叹了一声。 “算了,以后我带你去看海族馆。” 风间握着他的手,脚下的步伐忽然轻快了不少,嘴角漾着抑制不了的笑意。 他觉得那些落下来的阳光全是蜜色的,堆进了他心里,流出糖似的甜,裹满他跳动的心脏。 你瞧,阿治没有反驳约会这个概念。 第20章 晚上他们没有回庭院。 微冷的夜风中,清夜无尘,月凉如水,倾泻一地的碎银。灯光掩在摇晃的树叶后,看不分明。夜晚是寂静的,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是轻的,融入夜色。只有撞击灯罩的飞蛾忘却自己执着地接近灯焰,发出轻微却密集的碰撞声。 风间领着早见去了一间酒吧。 嘈杂的声响从门口传了出来,撕裂了夜晚的宁静。早见握着风间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皱起眉,眼睛里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微光。 风间凑到他耳边轻咬。 “感觉我在带坏你,卡塞尔的好学生。”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他们侧身避开人群,像分开水流的鱼游入沸腾的海洋。早见好奇地打量着舞池里跳动的人群,任由风间拉着自己前进。 “这边来。” 风间侧头靠近他的耳朵,淡淡的声音仿佛直接从耳朵钻进心里,一片喧闹中却无比清晰。 他牵着早见远离人群,在远处较为安静的吧台落座。风间经车熟路地点了两杯鸡尾酒,回头看早见,发现如希腊美少年一般俊美的青年还注视着远处的人头攒动。 风间笑了笑,坐到他身边递过酒杯。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阁下喝一杯呢?” 早见望了他一眼,眼里浮着笑意,似乎被他的问题愉悦到了。他接过酒杯,双手端起来喝了一口,继而放下继续盯着前方,眼神好奇又疏离,像云端观察人类的神明。 这副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令风间难以移开目光。他舔了舔唇,坐在早见身旁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递给一旁的酒保。 他们的头隔的很近,几乎要靠在一起,却留着一小节距离,像和对方在交换气息,克制而又勾人。 “猜猜这是哪儿?” 喝过酒后风间的脸颊没有飞红,依旧是莹莹如玉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古典的美感。他靠在吧台上,手搭在早见的肩,动作随意潇洒,眼睛里沁润着水光,开口喷吐在耳边的热气让皮肤升腾起薄薄的红,嗓音转的叫人心醉。 早见回眸看他,眼神敛去了那份对人类的研究好奇,融化的冰水里晃动着薄薄的冰块。 “有一段时间风间大师天天晚上去同一个酒吧座位,惹得那座酒吧万人捧场?” “阿治果然是我的狂热粉吧,居然了解地这么清楚!”风间琉璃接过续过的酒杯轻轻摇晃,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的细脚自有一番风雅之意。 他向早见递过酒杯示意。两支酒杯在半空中轻轻相碰,冰块晃荡的声响清脆悦耳,灯下的玻璃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风间带早见去的全是自己以前去过的地方,他把自己的过去坦荡荡地和早见分享,甚至可以说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身边的人发现真正的他。 “原来酒吧和高天原差不多。” 早见看腻了躁动的人群,抿了口酒兴致缺缺地说道。他侧眼看见风间上挑的眉眼,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堵住了风间想说的话。 “当然,不同的是高天原可没有这样有情调的吧台。” 风间听着他的话笑了。角落里的一台留声机正放着磁性的歌声,低哑的法语倾诉着未知的情愫,轻缓舒适,让人沉沦夜色。两三相聚的人群在昏暗的灯光下窃窃私语。调酒师炫技的动作充满美感。他们靠在木制的吧台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另一边吵闹的群体,眼里的疏离如出一辙。 “以前我觉得孤独的时候,就经常来到这里,找另一个孤独的女孩消磨时光。” 他们都直视前方。一个回忆过去目光悠长。一个不知道被哪一个词触动,喝着酒掩饰眼底的叹息。 “然后听你和着海潮唱歌,在早晨分别时品尝你亲手做的早餐?” “不过是互相排解寂寞罢了。” 对方需要有人为她唱歌,为她做早餐。而风间需要有人听他唱歌,有人吃他的早餐。不过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一个无名的夜晚短暂地陪伴。 早见深知那种孤独的滋味,他没有再故意为难风间。 “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主动要求卡塞尔派人来监视我。” 风间嗓音淡淡,似乎不觉得自己在说多么令人惊异的话。 “卡塞尔打的过我的不多,又得对日本局势大致了解,会日语,那必然是阿治。” “到时我就带着阿治像现在这样,我们去新的景点,去没看过的,一起去寻找每一处惊喜。” 即使日后你走的再远,在这土地上的每一份记忆都有我的影子。 “等到事情真的全部结束了。” 早见这样说着,偏过头,冷静无波的眼神里闪着光,点亮了风间眼里的黑色,他轻声而又坚定地说道:“我陪你排歌舞伎,陪你走在街上看看太阳,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风间琉璃呼吸一滞,恍惚间沸腾的人声忽然远去,眼前那双棕色的眸子里藏着的璨金勾住了他的眼。良久他才轻笑一声,眼里的波光流转,潋滟着似水的温柔。 “好啊。” 他仰头喝尽杯中的酒,再抬眸眼底已染上几分醉意,眼尾带红,脸颊飞起薄薄的绯色。他站起身来朝早见招了招手。 “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早见嗯了一声,转过身朝向吧台坐着,默默观察着这块地方。调酒师倒酒时液体的流动,灯光透过淡色的液体闪着彩光,胶片缓缓转动的声音和着起伏的音乐,相聚的陌生人低声倾诉着最近的烦恼。 第22章 他低头小口喝着酒杯里的酒,思维漫游着,想象风间过去一个人坐在这里的心境。 一杯猩红的酒被推到他面前,剔透如红宝石。搭在杯上的那双手苍白无血色,泛着雪色的白,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早见抬头对上那双灿金色的眸子,眼底一片冷漠,瞬间冰雪覆盖,如同沉寂了上万年的雪原。白发男人穿着调酒师的制服,身材颀长,长身玉立,望着他噙着盈盈笑意。 “negroni,不来一杯吗,道格?” 早见伸直了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抬手端起手里的蓝色夏威夷抿了一口,望着他满脸戒备。 “已经有了,不需要。” 白发男人似乎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端起酒杯细细品味,淡色的唇瓣染上了血似的猩红。 ”不过是一群低贱的人类,你何必像耶梦加得一样学习融入他们,我们生来就应咆哮世间。” 搭上早见肩膀的手被覆上一层冰霜,凸起的冰刺将手掌戳的千疮百孔,渗出的血液将冰层染红。白发男人迅速退到一边,在寒意蔓延到手臂之前断掉了右手,蒸汽蒸腾,望着缓慢生长的右手,苍白的脸上笑意不减。 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对吧台前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仿佛这是被隔绝开的另一个空间。 早见贤治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肩上的冰雾,望着他眼神冰冷。 “如果我及时发现了伊岐那邪,你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了。你得感谢人类。” 白发男人加深了笑意。他望着早见手中如海洋般深蓝色的酒液,笑得虚假,像一层未覆紧的面具,流露出些许的阴鸷。 “你不怕我对你的新宠动手吗?” 早见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敢动他,我发誓不会让你走出这间酒吧。” “可这是日本,现在的你可打不过我。”男人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我说了,我能。” 早见的声音很轻,像飘落的几瓣雪花,可落下去就凝进雪原里,容不得半分质疑。眼底像是万丈雪原上都燃起了连绵不绝的火焰,炽热坚定。 男人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望着早见面无表情,阴影迅速蔓延至眼底。两双璀璨的黄金瞳碰撞在一起,谁也不肯轻易退却。 凝滞的空气尖锐逼人,人影建筑渐渐扭曲成混杂的色块。 终于一声叹息,白发男人消散在空气中。四周的声音再度袭来,早见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放开死死握着刀柄出汗的右手。 他抬头望了一眼黑发的调酒师,对方仍然专注地调兑着日出的颜色,猩红的尼格罗尼也不见踪影。 好像很久了吧,风间怎么还没回来。 早见心里无端的感到烦躁,甚至有些担心。他饮尽手中的蓝色夏威夷,流动的深蓝色没入唇瓣。他起身朝厕所走去,却停在离吧台不远处,心里陡然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抬头望向嘈杂人群中被簇拥起来的舞台。 晃动的灯光唰的熄灭了,只留下一盏照亮了舞台上那人细长的眉眼。隔着攒动的人群,他们的视线在空中准确无误的寻找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径,纠缠到一起。 风间握着话筒轻轻拍了一下,抬头把头发捋到脑后,在接触到早见的视线后朝他内敛地笑了笑,脸颊上还染着薄薄的绯色,眼里微光跳动。 早见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黑暗中微光浮动,跳跃着白光和缓慢晃动的蓝色。 他忽然放慢了呼吸。他感到宇宙在流动,在风间的眼睛和他之间。 整个酒吧的安静了下来,留声机也被人掐断了。人人都抬头望着那个清秀如女孩,似乎还有些害羞的少年,包括早见。一片安静中,风间看着早见愣在原地的表情,跟上了一直缓缓流动的古典乐。 “the power of youth is on my mind, 青春宝贵,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sunsets, small town, i'm out of time. 日落晚霞,狭小城镇,我已回不去那段旧时光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shine 若我风光依旧,你是否会依然爱我 from words but not from beauty 若我无精致容貌,你是否会听我吐露真言? my father's love was always strong, 我的父亲对爱不减 my mother's amor lives on and on, 我的母亲风韵犹存 yet still inside i felt alone, 至今没人看见我内心空洞 for reasons unknown to me. 孤独空洞无理由四面袭来 but if you send for me you know i'lle, 纵别多年,一通电话,我就出现 and if you call for me you know i'll run. 一封信至,我会奔向你 i'll run to you, i'll run to you, i'll run, run, run. 我会奔向你,即便会耗尽生命 i'lle to you, i'lle to you, i'lle,ee. 我会奔向你,用尽所有力气 and if you call i'll run, run, run, 若你需要,我会立刻出现 if you change your mind i'lle,e,e. 若你愿回心转意,我会不顾一切奔向你 blue hydrangea, cold cash, divine, 八仙花蓝,老钞已旧,时光虽逝,神圣永恒 cashmere, cologne and hot sunshine. 丝滑羊绒,古龙水香,灼热日光 red racing cars, sunset in vine, 车水马龙,藤影余晖 and we were young and pretty. 我们美好青春似留昨日” 当风间低哑磁性的声音响起的一剎那,早见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落入了那双眼中。他的耳边古典乐轰然奏响,电影中低哑的女声勾在耳畔。 i've seen the world阅尽繁华 done it all历尽沧桑,心慵意倦 had my cake now金迷纸醉 diamonds, brilliant杯酌换盏 and bel air now迷人芬芳 快到结尾时,有人似乎认出来风间琉璃。人群中窃窃私语,忽然炸开一声声惊呼。这些早见都不知道,他陷在风间的眼睛里,直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从舞台上逆着人潮穿过拥挤的人群奔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向外跑去。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我们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 这一举动无疑坐实了人们的猜测,兴奋的人群尖叫着向他们涌来。但人类又怎么可能追的上龙族? 他们奔跑在空荡的街道,灯光月色为他们铺就一地前路,将追赶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 the crazy days, city lights 纵情时光,华灯初上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我们嬉戏追逐,童稚之心难藏 早见跟在风间身后,还沉浸在刚刚风间的歌中,他想起风间的笑,想起那双迷离中掺着清澈的眸子,想起他白皙如玉的肌肤,想起他压低嗓子的磁性声线,想起他们越过人群纠缠到一起的视线。是缓缓流动的岩浆,将夜色融化。 hot summer days, rock 'n' roll 白日盛夏,放纵摇摆 the way you play for me at your show 你华装登场,独为我而唱 他抬头望向风间的侧脸,汗珠缀在额间,碎发散在耳畔,他的笑容放纵恣意,侧眸望过来时,就如同他们这场盛大的逃亡,像从舞会出逃的王子,为自由,为身边的人发自内心地欢喜。 and all the ways i got to know 精致容颜,魂灵不羁狂妄 your pretty face and electric soul 你盛装回眸,我一睹难忘 早见嘴角扬起一抹笑来,眼里金光闪烁,他脱去脚下的运动鞋勾在手上,反手握住风间,跑到他前面带他朝海边跑去。 早见赤脚踩在地上,脸上露出稚子般的表情,忘记人世的准则,用尽这具身体的潜能肆意奔跑,风呼啸而过,掀起他的长发,米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风间微喘着气跟在他身旁,直直望着早见的侧脸。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当我年华不再,容颜老去,你是否爱我如初,直到天长地久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当我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爱我如初,直到天长地久 脚下陷入柔软的海沙,早见把鞋子随手丢在一旁,速度不减,带着风间踏入涌动的汐潮。微凉的海水攀附上脚踝激起一阵凉意,当它漫过膝盖时,风间猛地拉回早见扣住他的后脑。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 我深知你会,我深知你会 i know that you will 我深知你的爱经久绵长 他们向后仰去倒在海水中,浸润的衣物紧贴着肌肤。早见双手撑在风间脑侧直起身来,苍白的肌肤上贴俯着打湿的黑色长发,他微微喘着气,唇色鲜红如玫瑰花瓣,娇艳欲滴,浪潮上堆积的月光映入他眼中,望着眼前的风间琉璃,眼神炙热,勾人地像石壁上唱歌的海妖塞壬。 他望了风间许久,眼底炙热如金水。那张清秀的脸庞卸了平日习惯的假象,神色淡淡中,眼眸碎金荡漾。直到月光爬到风间的脸庞,早见俯下身挡住月光,无理又孩子气地拒绝其他东西触碰他的宝藏。潮湿的轻吻落在额间,眼帘,鼻梁,唇瓣,下颚,最后埋在了风间的脖颈。风间紧紧箍住他的腰,炙热的温度透过衣物留下痕迹。早见侧着脸贴在他颈间跳动的脉搏,伸手揽过他的头,笨拙地顺着他的长发,像是害怕锐利的爪子伤到他。 第23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4章 “大人,天照大人和月读大人回来了。” 枕在膝上的小姑娘瞬间有了精神,她转过头向上望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男人望着她瓷娃娃般的脸,淡笑着收回了手,朝廊道示意。 小姑娘立马起身,站在一旁对着男人有模有样地恭敬福了福身,随即朝屋外跑去。踢踏的木屐声渐渐消散,男人敛去笑意,眉眼间似有倦怠。他的背挺得笔直,宽大衣服下的身躯却很消瘦,锁骨伶仃,独自端坐在萦绕着湿气的堂前,无端显得落寞寂寥。 屋前的空地上,两人仍在无声对峙。 “可我很快发现,你对他笑得太频繁了,甚至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白发男人又挥了挥手,两人随即落入了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十里长街。 欢声笑语的人群像影子一样从他们身体穿过,灯火无法填满他们庞大空洞的身躯。 不远处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牵着裹紧黑衣的少年穿行在人群中,他们在路边小摊前走走停停,黑衣少年时不时拿起在人类眼中看似寻常的小对象,放在手中不断把玩,怎么也舍不得放下,眼中懵懂新奇,潋滟着微光。白发男人也不嫌烦,手上提着少年看中的一大堆杂物,亲密地站在一旁,时不时俯下身凑到少年耳边为他讲解,眼神宠溺。 融融的灯火下,冰山也会融化。少年侧头与男人对视,嘴角弯起,眼尾上钩,满眼都是对方的模样。 “而我也曾经拥有过你的笑容,仅仅只有几次而已。” 五光十色的身影扭曲成一团,消失在空中。他们回到空无一人的游乐园,白发的美人低着头,显得脆弱又无助,声线柔美,咬字清晰道。 “为什么他身为我血脉混杂的后裔,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我所没有的东西呢?” 明明他那么弱小,那么丑陋,血脉里还混杂了数不清的药剂—— 他抬起头盯着早见,双手扣在木制的长椅上,木屑翻飞,勒出掌状的印记,瞳孔中燃烧着灼人的金色火焰,干净纯粹。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道格?” 早见沉默地望着他,眼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爱您。” 在世界近乎静止之前,早见这样说着。 至少过去是这样的。 他看见男人骤然发亮的双眸,淡淡道。 “可是爱您又怎样呢?” “难道您,不爱我吗?” 难道不是您为了权力背叛我,亲手将我钉死在了高塔之上吗? 第22章 “可他也曾想杀你。” 男人微笑的面具上撕开将要崩裂的痕迹。 “我允许猫咪偶尔发脾气挠出血迹,可绝不允许一只老虎在我身后虎视眈眈。难道这不正是您决定杀死我的原因吗?” 早见淡淡道,金眸凌厉。 “听见了吗?” 逢魔时刻的游乐园里,玫瑰色的暮色将一切笼罩。白发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不远处的建筑上,懒洋洋地俯视着警惕的风间琉璃,眼底金光正盛,如同百鬼夜行的妖王。 早见冷淡的声音响起在空荡的街,像飘落的冰雪消弭在坚硬的地表,融化成水,只余淡淡的凉意像是错觉。风间表情不变,沉默地对上男人的视线。 “你不过是他的一只宠物,因为不甚锋利的爪牙和没有威胁的力量而被允许靠近。” 柔美飘渺的声音近在耳畔,微热的呼吸打在冰冷的耳垂。光滑细腻的衣袖扫过脸畔,微凉的触感像一条毒蛇攀附在背,激起一阵寒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却如千钧重负将他钉在原地。 风间抵住威压,扯出一抹笑来。 “所以你嫉妒了吗?因为我的靠近。” 搭在肩上的手一顿,随即消失。华丽的长袍在不远处重新显现,浮出神明虚假的笑意。 “我说了,你不过是一只宠物。” “可不管怎样,现在被他宠爱的正是弱小的我,”风间朝白发男人咧开一个讽刺的笑容,“所以,你嫉妒了吗?” 高高在上的神明收起脸上的笑意,周围威压暴涨,盛怒的君王张开了爪牙。他用冰冷的眼神俯看着咬紧牙关,嘴角渗出血丝也不肯收回笑意的风间琉璃,良久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像是良夜绽开了一朵柔软的花,却无端叫人心底发凉。 “真是……叫人嫉妒地发狂。” “可那只小猫为什么呆在你身边,难不成真是喜欢你吗?” “重要吗?” “你并不信任他对你的感情。” 男人难得地为这一认知真心笑起来。 “他对我的感情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他。所以,”早见抬眸望着男人,眼底一片冷漠,“你也不能带走他。” 我想要他,我渴望他,我需要他。 所以,就算是你也带不走他。 更遑论时间与死亡。 除非真正的力量降下神的意志,无人能够熨平风浪。 就算是神,或许他也会挣扎几下。 早见舔了舔唇,颤抖的手指勾着掌心,心底有几丝隐秘的冲动与疯狂,大逆不道地如是想到。 “真是难得,明明连天照和月读都曾被你舍弃。” “想想你被天照和月读压制的下场。你动了他,我不会放过你。” 白发男人加深了笑意,微微颔首,任少许长发垂落。 “我不动他,你就会放过我吗?” 早见沉默地望着他,手中白色的骨剑始终未曾入鞘。 “且看看吧,”男人缓缓后退,声音渐渐变得清朗,发丝染就乌黑,轮廓柔和成与早见朝夕相处的少年,朝他笑道,“梦境与现实,看看你的小情儿能不能找到你。” 男孩闭上了眼睛,像一尊精致的木偶在沉睡。他的呼吸微不可闻,脸色苍白,像刚刚淋了一场雨的狼狈。 早见握紧手中的骨剑,眉眼冷淡。 单薄的少年忽然呼吸急促了起来,痛苦地皱起了眉,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脖颈,随时都会咽气。早见手中渗出汗来,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渐渐平息了下来,舒缓了紧皱的眉眼,没有血色的脸庞也恢复了红润,站在原地缓缓呼吸,像一个睡美人。 暮色中他睫毛微颤,将眼睛缓缓睁开,霞光落进金色的眸子,璀璨瑰丽,摄人心魄,周围的色彩也跟着流动起来,传来人群嘈杂的声音。 甫一睁眼风间琉璃就看到了提着骨剑的早见。他面目凝重,似染着风霜,古奥的黄金瞳里原本沉寂着绵延万里的冰原,此刻却是冰雪肆虐,风暴骤起。 风间望着他,从精神的痛苦中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他向前走去,朝早见伸出手,却被一柄莹白如玉的骨剑堵住了去路。 他怔怔地低下头,却见那把骨剑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他胸前的衣物没入血肉,鲜红诱人的血液渗出肌肤,滚烫炽热。 “阿,治?” 风间轻声颤抖,语气中满是疑惑不解和不敢置信。 好冷啊,他好不容易才跳动的心脏都要被冻住了。 “滚出去。” 入耳是早见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吼,抬眸是早见暴虐的双眸,隐忍着将他撕碎的愤怒。 “风间琉璃”收敛了笑意,沉默地望着早见,像是立在雪夜的一座冰雕,坚硬又易碎,投下一片可怖的阴影。 周围人声渐悄,阴影融入可怖的夜色迅速蔓延直至将整个世界笼罩。天地的主人沉默地愤怒着要将一切压垮,威压却在早见身上消弭殆尽,他笔直地站立,脊背不屈。 无声咆哮的压力忽然散去,迷人的夜色中掺入春夜的凉意,彩灯闪烁,照着早见朦胧的侧脸。 世界的颜色重新流动,风间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望着胸前的骨剑有些迷茫。 早见冰冷的神色骤然被打破,他慌慌张张地收起手中的剑,抬手按住风间的伤口,眼中碎金摇曳,消去了风间心脏的刺痛感。 “我不是。那个,刚刚你身体里……” “我知道。” 风间俯身抱住早见,虚虚搂住,声音温柔,却遮不住疲倦。 “让你担心了。” 早见闻言平复下来,沉默地任由他抱住。他们在游乐场的一个角落,连光芒都很少涉足。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往来交错,只余他们在黑暗中静静相拥。 早见抬手环住风间的腰身,缓缓箍紧。他侧头细细亲吻风间的侧脸,落到脖颈,微凉的唇瓣轻轻摩挲着风间的动脉,跳动的脉搏细微的颤动牵着早见的心弦。他抬手扣住风间的后颈,指尖没入长发,锐利的牙尖刺入血肉,雪白的锁骨蜿蜒下两道血迹。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风间忽然颤抖,但他很快制止了动作任早见埋在脖颈,抬手抚摸着早见的发顶。 血液被怀中的人摄入,风间渐渐感到一阵眩晕。感受到风间脱力的身体,早见蓦地睁眼收回了牙齿。他轻轻舔舐着两个汩汩冒血的小孔,顺着血液留下的痕迹在风间锁骨打转,直到伤口闭合。 第25章 “我得到你了吗?” 风间突然问道。 早见没有回答,只是抬头亲吻他的嘴角。他牵起风间的手,走向热闹的人群。 “走吧,去坐摩天轮。” 五颜六色的光芒落进他们的眼中,直到摩天轮缓缓上升,映出整个城市的风景,连涌动的海洋也清晰可见。 当摩天轮升至顶端,风间看见早见靠在窗边低头俯瞰一切,眼底金光正盛,好像众生都被他踩在脚下。他一方面为这样的神明着迷,一方面又感到一阵不甘。 王将也喜欢这样,像皇帝站在高处俯瞰一切。但他站的再高也不过是地上的人类。而早见和他站在一起,却也是云端上的神明。 他沉默地从摩天轮里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靠在玻璃上,将早见圈在怀里。早见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他。 “听说在摩天轮顶端亲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他说完就不再看早见的神情,轻吻落在眉眼鼻尖,最后落在唇瓣细细研磨。封闭轿厢里空气逐渐变得燥热。 “我得到你了吗?” 额间将早见抵在玻璃上,炽热的呼吸交换着双方悸动的心绪,风间低声沙哑道。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谁给他的胆子质问神明?他真是蠢透了。他在期望得到什么响应吗?他真是—— “云中绝间姬。” 就在风间快要松手的时候,早见突然唤道。 “我的,”他抬手抱住风间的头,鼻尖蹭着鼻尖,轻声道,“云中绝间姬。” “如你所愿。” “我的鸣神大人。” 黑暗中隐去的,是风间止不住的笑意,和早见红透的耳垂。 把风间和早见从床上撵起来的是一阵监听信号。王将和橘政宗的通话让两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们连夜赶回高天原,正碰上回来的三人组和芬格尔。 分配完任务后,风间琉璃帮着楚子航收拾餐桌,早见顺走风间随身携带的烟杆上了露台。 朦胧的小雨将一切笼罩,氤氲着大小不一的色块。早见披着长袍靠在栏杆上,眉眼冷淡,任由雨水打湿长发。沾着水珠的手愈发苍白,端着细长的烟杆,火星明灭。 他吐出一口烟雾,迷蒙眼前之景。 “稚女的血液被换掉了。” 穿着精致小西装的男孩坐在一旁栏杆上,双腿无聊地摇晃。 “这不正合你意。剔除了药剂的杂质,最接近神的纯度,他可以活着陪你好久了。” “白王不会这么好心。他不过是看中了稚女这具容器。” “难不成你还护不住他?” 早见低下头。 “我怕。” 路鸣泽愣了愣,良久抬手覆上了早见的发顶,揉了揉。 “别怕,道格。” 恶魔凑近耳畔低语。 “别怕。那些伤害我们的,我们终将百倍奉还。” 第23章 “樱!快带稚生离开!别管我!” 筋疲力尽的老人用尽力气嘶吼道。他驾驶着悍马鼓足了劲,将奔驰从倒满油的车道上顶了上去。 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橘政宗艰难地笑着朝怔愣的源稚生挥了挥手,然后朝车外的油道开枪,燃着烈火将满车的死侍带回地狱。 一双璨金色的眼睛突然在黑暗中浮现,时间的流速慢了下来,世界被按上了暂缓键,灼烧的烈火吞噬血肉机械的声音缓缓作响。 被顶级狩猎者的视线紧紧锁定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一滴冷汗从橘政宗的额角滑落。他勉强收拾好震惊的心绪,心里的疑惑得到解释。 “原来是你啊。” 早见坐在后座没有说话,冷峻的侧脸映着灼人的火光。 “谢谢你救了樱。” “不用谢,赫尔佐格博士。那是天照命应得的奖赏。” 早见客气道,礼貌的语气下金眸翻滚着暴虐的风浪。 “你知道了?” 明明快死了,橘政宗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我正是为验证此事而来。” “那你也该明白稚女现在的处境可不算好。” 早见打开车门,华丽的长袍迤逦一地,贪婪的火舌畏惧地褪至一旁,死侍群低吼呜咽着离开了他身旁,嘈杂的雨声小心地消了声音。 他扶着车门微微侧头,冰冷的黄金瞳注视着那具魔鬼残缺的肉身。 “用不着你担心。” 衣袖翻飞间,车门被狠狠嵌上。暴雨掩映中,橘政宗大笑着开悍马带着烈火和成群的死侍滑回地狱。早见背对着悍马朝天光处向上走去,犹如登基的君王。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拂开成群结队涌上的死侍群,转眼消失在了原地。 梆子响起的剎那,黑色的身影突然显现在雨中。早见一把抱住脸色苍白的源稚女,一手接过稚女手中樱红色的长刀将和煦的司机随意劈成了两半。 黑色的雨伞跌落在泥潭中,摇摇晃晃。早见挥袖扫过稚女的头顶,把颤抖的他摁进自己勃颈处。暴雨沉默地为水的君王留出一片空地,早见一转手腕,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樱红色的虹,将奢华的迈巴赫从中截断。 带着公卿面具的男人失去了优雅的姿态,敲着梆子的动作难得地停顿一瞬。错愕须臾,他离开汽车的废墟站立在雨中,又再要将手中古怪的音乐奏起。 早见挥刀砍去他的双手,木棒和梆子跌落在地,沾染上泥。密密麻麻的雨声将怀中的人安抚。一双棕色的眸子亮在黑暗的雨夜中,没有耀眼的黄金瞳,火焰熄灭,落在王将身上,却也叫他犹如身在烈火地狱。 纵使身如火烧,那张微笑的公卿面具后却是扭曲疯狂的神色,金色的双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果然是你,我的孩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黏着w。如果不是那个巫女带走了你……” 三道刀芒闪过,穿着黑色和服的老人再次被斩成三段。 “愚蠢,就算梆子声能转换人格,早见贤治也不会任你摆布。更何况,”早见居高临下地看着残缺的身躯,眼底金色的火焰逐渐燃起燎原,冷冷道,“我们本是一人。” 强烈的白光划破黑夜。早见抱起稚女钻入车厢,在三人组紧张的眼神中,轻吻着他苍白无血色的面颊。滚烫的血液透过肌肤将热度传给稚女湿漉漉的身体。修长的手指顺着脊骨按压着他的后颈,早见咬着他耳朵,热气喷薄。 “没事了,稚女。我在,没事了。” 他把稚女抱进走廊尽头最僻静的房间。安静的少年不声不响,乖巧地不象话,只有在早见给他褪下湿衣服,盖上棉被正准备抽身离去时,他伸手扯住了早见的衣袖,没有言语,只有骨节泛着用力的苍白。 早见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缓缓摩挲,想让他升起温度。他侧身坐在床沿,揽过稚女,按捏稚女紧绷的肌肉。 “我不走。” 他抬起稚女的手细细亲吻。 ”我在这陪你。” 源稚女抽回手翻身背对着早见。 “你不会喜欢现在的我。” 早见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撩起一缕长发放在手中慢慢把玩。感受到身旁人渐渐放松的呼吸,早见踢掉鞋子缩进被子里抱住源稚女,两双交迭在一起的手温度渐渐相近。 ”听着,稚女。” “学会人类科学并不难,我能够理解脑桥分裂手术。但作为龙类而言,稚女,你在我面前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灵魂。” “你本来就很强,只是因为稚生的存在让你下意识贬低自己,作为源稚生的弟弟时就很弱,但脱离这个身份你就回归了应有的实力。” “你既恨他又爱他,于是把两个念头分给所谓两个人格。” “但其实你始终都是一个人,实力和爱恨都属于你自己。” “别压制自己,稚女。我爱的不管是风间琉璃还是源稚女,都是你。”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相拥,直到天光出现,骤雨停歇。 源稚女背对着他,轻声问道。 “w是谁?” 早见:“?” 稚女接着补充道,语气里似乎没什么情绪。 “那个一直被你黏着的家伙?” 早见反应过来,思考稚女的反应应该叫吃醋,觉得有些好笑。他埋入稚女细嫩的脖颈不住颤抖,努力压制住笑意。 “是你。” 稚女:“?” 早见整理了一下外露的情绪,捏着他的手沉声道。 “π和w以及胚胎ξ,都是赫尔佐格从黑天鹅港带出的基因来自上杉越的试管婴儿,分别是稚生,你,和绘梨衣。” “上杉越?” ”你们的父亲,一个离经叛道的□□大家长。你想见他吗?” “他还活着?” “嗯,还活着。” 稚女沉默了。 早见将自己的手掌嵌入稚女的手,合拢握紧,没有一丝缝隙。 “我的这具躯体,是赫尔佐格从古龙内提取基因造出来的。他本来带着四具胚胎来到日本,但是胧月感受到了我的气息,就把我带走了。她当时情况不太好,不然就把我们四个都带走了。” 第26章 他抱紧稚女,在他耳边低语。 “我也被做了脑桥分裂手术,被分为了早见贤治和道格拉斯两个人格。” “胧月婆婆……还活着吗?” 稚女低声的问话中夹杂着一丝颤抖。早见知道死而复生的胧月会让他想起魔鬼般的王将。他沉默了一会儿,理了下思绪,抱着稚女轻语。 “她活在我的尼伯龙根里。作为月读二代目,胧月可以通过精神控制人类在现世完成她想做的事。但有限制的是,她的能力取决于尼伯龙根的强度,也就是我力量的强弱。” “而王将和橘政宗其实是一人。他通过控制别人的精神露面,刚刚东京塔上见面的两人,不过是他控制的普通人。你以前杀死的人也是。” “所以他根本不配叫做魔鬼,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垂涎神力的人类罢了。 早见咬着稚女耳朵。 ”等白王苏醒,贪婪的人类露出真身的时候,我向你保证,定将他挫骨扬灰。” 怀里的人渐渐平息了微不可查的颤抖。源稚女转过身反抱住早见的腰,头埋进怀里摸索了一番。早见下意识地举起手任他动作,眼神中带着迷惑。稚女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清如井泉,微澜层生,落入城市的微光,光纹如扇面抖开,勾人如夜樱。 早见呼吸一滞,却见稚女直起身来,曲起一只腿,撇过头去淡淡地望着窗外的阳光。瓷白的手指端着细长的烟杆,那是早见从风间琉璃那里顺走的东西,一直没有还给他。现在,物归原主。 “让他们进来吧。” 手工烤制的日本烟草被掺入银色的烟袋,早见心念一动,缓慢燃烧的烟草飘出了淡淡的芳香,烟雾缭绕。他直起身亲了亲稚女的侧脸,没有说话,穿上木屐离开了这个房间。 晚上东京又下起了雨,绵长又密集。 早见坐在吧台上,找酒保拿了瓶威士忌,放入冰块喝了一杯又一杯,肤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楼上几个正陪着客人打麻将,估计衣服也没剩下多少。一楼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显得大厅冷清异常。早见隐去自己的气息,光明正大地坐在吧台喝酒,却无一人察觉。 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提起酒瓶,拖着木屐朝外走去。光屏映入他眼中,回眸的风间琉璃勾人心魄。 早见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门边,淡淡地望向雨幕,远远地传来车轮压过水洼,引擎轰鸣的声响。 琥珀色的酒流入口腔,早见把手中的威士忌递给赶来的楚子航,转身朝房间里走去。 “是哥哥来了吗?” 源稚女也听见了车队的声音。 早见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 “应该不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紧密地靠在一起,像在寒冷的黑夜中互相取暖。早见靠在稚女肩膀上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稚女侧过头看向他,青雾模糊了他清秀的面容。 “出了点状况。” 早见一边解释一边站了起来。他解下腰侧的长刀放到稚女身边,理了理稚女的长发,亲吻他的发顶。 “我出去一下,没有问题的。” 稚女缓缓握紧了那把长刀,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在零现身的时候,早见出现在门口。他无视举起的几百支枪和威严的老人,径直闯入雨幕中一手抱起穿着白裙的女孩,一手举起黑色小洋伞撑在女孩头顶。 一直走到屋檐下,他放下小洋伞,把伤口好转的零放在芬格尔刚拖过来的椅子上。长身玉立,一袭黑色和服如夜之君王。 “我不可能交出源稚女。”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上百支枪口纷纷对准了他,却不敢向前分毫,铺天盖地的威压甚至让他们隐有颤抖。 “他是我的……”早见突然沉默了,像细雨忽然停滞,波浪忘了起伏。他想起和稚女相处的日常,想起路鸣泽说过的话,“伴侣。” 黑暗中,一双黄金瞳亮的惊人滚烫。 第24章 “您喜欢他?” 穿着白色小洋裙的女孩躺在床上,额间因疼痛渗出滴滴汗珠,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像是根本感受不到钻心的痛感。 早见从她的膝盖骨里夹出金属碎片,闻言漫不经心地轻轻嗯了一声。他一手清洗创口消毒,一手轻轻覆盖住女孩受伤的膝盖。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最后只留下了浅浅一层伤痕。早见装模作样地用绷带把她的膝盖包扎起来,起身把带血的棉球绷带塞进垃圾袋里。 “难以想象您喜欢人的样子。” 零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听得出一丝隐隐的感慨。 早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对她的感慨不置可否。 “休息会儿吧,小姑娘。别总对自己那么严苛。你出事了我可是会遭殃的。” 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零陷入了沉睡。早见走出门,对上着急等待结果的几人。他交待了一下零的伤情,把路明非推进去照顾她,然后自己大步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高天原在第二夜热闹起来。 早见贤治被老板娘赶出去表演,只留下路明非陪着源稚女化妆。 源稚生刚摘下帽子,就看见了穿着黑色长袍抱剑靠在角落的早见。他原以为自己的伪装足够天衣无缝,实际上却一直被人紧紧锁定。 他跟上早见的背影去往了夏月间。 一路上早见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为他带路,直到他走进夏月间,清冷的青年就要拉上木门时,忽然抬眸问了句。 “如果有选择,你是要做大家长,还是做大哥哥?” 源稚生对上那双泛着淡金色的棕眸一时忘了言语。早见也没等他回答,望了一会儿就关上了门,脚步声响了几声,停在了不远处。 如果有选择吗? 大厅里的女人们在狂欢,蛇歧八家的人守在雨中沉默,西泽和楚子航还在台上唱着秋天般的歌曲。电梯口的源稚女在路明非的陪伴下收拾好情绪,准备与哥哥见面。 早见突然抬头看向西边的海面,一双黄金瞳发亮滚烫。 刺耳的警报声在下一刻响起,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东京,而真正的海啸已然抵达。 早见面色一凝。他竭力从刺耳的警报声中分辨出零的处境和源稚女的所在,快步朝楼下走去。 源稚女和路明非只感受到身旁泛着血腥气的海水蓦地消退,如退潮一般很快只剩下脚下一层水渍。一支修长有力的手臂揽过稚女的腰。腰侧那道长长的伤口很快消失不见,像是错觉。依次消灭的灯光把世界留给黑暗,源稚女对可预见的未来感到恐惧,颤抖着握紧早见的手。 “去找稚生吗?” 虽是问句,他已背起稚女带着路明非朝楼上跑去,身后的海水紧追不舍,汹涌如猛兽。 又一个拐角处,他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海水拍打在不存在的透明避障上,掀起白色的浪花,困在角落蠢蠢欲动。 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流动的一层水,摇晃着明灭的光。 早见沉默地把稚女放到路明非背上。 “等我。” 他俯身亲吻稚女,落下的尾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像是自己也不确信话的真实。他朝路明非点头致意,随即抽身,任由汹涌澎湃的海水将二人裹挟而上。 而海洋与水的君王抽出腰间的长刀,层层黑色剥落,露出妖异苍白的剑身。他分开脚步,面朝长长的走廊,双手握着手中的长剑,沉缓而有力地钉在了地上。 不可见的波纹就此散开,瞬间汹涌的水流停顿一瞬。它们在将城市吞噬前停下脚步,像是被人一刀截断强行转头,而后更加狂暴起来,如不可控的猛兽朝来时的方向奔袭而去。状似不可控,却精准地避开了四散逃逸的人群,将藏匿在水流中的尸守狠狠拍在墙上,或从半空中抛下。走丢的孩子看着眼前被水流卷走的怪物忘记了哭泣,驾车逃离城市的人身边的浪潮反而在被他们追赶,牛郎店的老板娘望着退却的海潮内心默念感谢同事的大恩大德。 最后的最后,在海边互相撞击的海流掀起了逼天巨浪,裹挟其中的死侍被巨大的压力撕碎碾压。早见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在心底轻轻感叹道。 应该在海底就吃掉你的,哥哥。 一圈圈波纹随着落地的剑尖抖开如扇面,明灭的光彻底消失,屋外飘摇的风雨就此停歇。陷入沉默的世界,只余走廊尽头传来的木屐声。 早见抬眸望向神官模样的两位女子,表情不见悲喜。她们白色的礼服上分别绘着金色的太阳和月亮,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出来。那两张近乎一样的标致脸蛋上,亮着古老的黄金瞳,平静中令人生发出莫名的恐惧。空荡荡的礼服内只余残缺的骨架。她们从海底的高天原沉睡醒来,来寻找将她们埋葬之人。 早见闭上眼吐出一口气,轻轻道。 ”好久不见,天照,月读。” 第27章 下一刻,三柄刀剑狠狠撞击在一起,将逼仄的空间照亮。 —— “醒醒啦,醒醒啦。” 男孩稚气未脱的声音响在耳畔。 一滴雨水打得他睫毛微颤,继而密密麻麻的雨滴落下来,不重的力度却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似乎不满意他的沉默,男孩使劲摇了摇他,语气不满道。 “别在这里倒下啊,我的女孩还等着你去救呢。”男孩像是想了想,又趴下来,凑到他耳边蛊惑到,“还有你中意的男孩呢。” 我的,男孩? 啊,他想起来了。 他把他中意的男孩交给了路明非,在勉强对付完天照和月读后,他在尼伯龙根里遇上了阻止他离开的白王。稚女一定被带去圣骸那里了,他的身体是最好的寄生体。 而他自己呢? 我又被杀死了吗? 我还是打不过他吗? “再不醒你就真的要死啦,你养了那么久的小崽崽们也全部会去给你陪葬。” 清冷高贵的男孩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插着兜站在一旁,冰冷的黄金瞳俯视着身下一滩血水的早见。 一双黄金瞳缓缓睁开,早见摊开着身子任由雨水击打。他出神地望着头顶的景色,轻声呢喃。 ”我一直在想,我的弱点会是什么。” “诺顿强却易冲动,耶梦加得聪明却最弱,利维坦受宠却高傲。他们都有一个最明显的弱点,我却一直不知道,我的弱点会是什么。” “我是您最宠爱的子嗣,但这份宠爱偶尔也令我惶恐。您赐予我无上的权力,俊美的容貌,甚至医治的力量。看似完美,我却时时刻刻担心着那份无法预见的弱点终有一天会裂开一条缝将我拽入埋葬。” “直到那天,祭司大人将他的骨剑钉进了我的心脏。” “我突然意识到,是爱啊。” 他轻轻感叹道,语气未见起伏。 “您给予我的弱点,是爱啊。” 是区别于双生子与父子间羁绊的,与世间相联系的爱啊。 男孩沉默地蹲下身来,摸着他的头。 “道格,我最喜爱的孩子。为什么爱不能是我赐予你的礼物呢?” —— 苍白的指尖动了动。 淅淅沥沥的雨水洗掉他脸上斑驳的血迹,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眼角缀着妖异的苍青色鳞片,被包裹在怪物的身躯里。身下的血水如蛇般蜿蜒流向四方,颜色逐渐浓厚起来。 “我还不想死。” 他虚弱地轻声说着。 等路明非赶到一切都结束了,他所拥有的一切,生命,力量,爱人,眷属,通通都会消失。 我不允许。 绝不可以。 他双手撑在墙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座被遗弃的城市没有人,建筑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雨下的沉默而肃穆。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白发的男人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白色骨剑往后一瞥,正对上那双如恶鬼般的黄金瞳。重伤残喘的青年朝他咧嘴一笑,熟悉的姿色竟叫他一阵恍惚。 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龙类主宰的世界,他们像偷偷潜入人间的神明,在灯火通明的十里长街驻足欢笑。 而在这虚幻又美妙的云雾之后,孤注一掷的反杀破空袭来。 —— “可以借用您的武器吗?” 一阵不可触摸的空气以东京为中心向四周散去。昂热只感觉到一阵恍惚,就见直升机下的海洋如被一只手熨平般平息了声响,眼前一位穿着巫女服的年轻女子突然出现在直升机的机口。 西泽和楚子航望着长的与上杉绘梨衣近乎一样的巫女瞪大了眼睛。 “叨扰了。” 肤白貌美的巫女微笑着低头,行了个礼,伸手随意抽出了一把七宗罪。 她朝直升机上的三人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身形一闪,出现在了负隅顽抗的上杉越身边。 提刀的手臂高高举起,衣袖滑落,露出塞霜雪的皓腕。 那是一把□□,月华从刀刃滑落,显露出无法再被遮蔽的锋芒。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静止,刀锋破开海浪,泛着幽蓝色的鬼齿龙蝰被定格在浪尖。大海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被阻止的怒吼,森然的寒气就已将海面覆盖。 那些充满攻击性的鬼齿龙蝰被寒冰冻住,纯白与幽蓝辉映,竟如同画一般美好。 下一秒被海冰冻在海里的□□被巫女轻轻转动,轻微的裂隙声瞬间蔓延至远方。绵延千里的海冰连带着被冻住的鬼齿龙蝰一起被碎成了冰粒,消融进海里,一丝血腥味不见,只余月辉流连于浪尖,刚刚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像是错觉。 巫女把提着的刀换到左手,蹙着眉转了转右手,随手把刀递给了一旁怔愣的上杉越。 “老了啊,好久没动手了。” 上杉越难得谦逊地微微弯着腰,低头双手接过□□。触及对方柔荑的那一剎那,他忽然感到浑身通透,一阵畅快,身上的伤口和内部的疼痛都消失不见,连企图撼动他的海水也温顺起来。 他难掩激动,望着面前那道在神社里曾见过的身影。 “胧月前辈,您竟然还活着。” 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的巫女微笑着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随即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了海中。 上杉越拿着□□,抬头对上了直升机上老友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肯退让。 —— 空无一人的城市里,白色的君王倒在地上,萎靡在水洼中。密密麻麻的细雨打湿了他的长发,让他显得破败不堪。 道格一定很爱那个家伙,还没来得及确认我咽气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虽然我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他嘴角的笑淡了下去。 真可惜啊,居然败给了道格,策划了千年的计划又失败了。尼伯龙根也输给道格了。难不成便宜了那个恶心的人类? 真不甘心啊。 杀了他吧,道格。 不,让尼德霍格来杀掉那个卑劣的渎神者,让我得到本该拥有的审判。有资格审判我的,只有黑王。 他闭上眼睛,以这座崩塌的城市为坟墓。 恍惚间又想起多年前的初见,新生的君主恭敬地站在王座之后,长身玉立,眉目冷淡,胜过大殿外的冰雪,既有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不屑,又有初入世间的好奇。 他从风雪中走来,浑身纯白,往日吸引他的王座一时不再迷人,那个站在王座后面仗着宠爱光明正大开小差,无聊地望着殿外风雪的少年,轻而易举地夺取了他全部的视线。 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少年睫毛一颤,转过头来,古奥的黄金瞳澄澈如水晶。 一眼万年。 —— 源稚女醒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神社的廊道上,浑身的伤都不见了,腿上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四周蝉声渐起,鸟啼虫吟,晚风微凉,晴空万里。 “抱歉,我来晚了。”早见沉声道。 源稚女轻抚着早见的长发,弯下腰去亲吻他眼角未消去的鳞片。 “你最后来了就好。” 廊道外的草坪向外延伸逐渐消散,神社像悬在半空中,成为战斗的绝佳观景点。在路明非从茧中出来后,早见停止和赫尔佐格的缠斗,回到了尼伯龙根。而早在到达红井之时,他就将两兄弟和绘梨衣送进了尼伯龙根让胧月治疗。 巫女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后。 “大人,稚生大人醒了。” 早见闻言直起身来坐好,舔了舔唇,以指为梳顺了顺自己的长发。 “绘梨衣呢?” “还在沉睡。” “嗯。” “稚生喝过我哥哥的血,恢复速度应该很快。你去看看他吧。”早见侧头看向稚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的脸上难掩苍白,“好好说话,可别又打起来把我的神社拆了。” 源稚女定定地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起身跟着巫女离开。 早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稚女的衣角消失在廊道,早见卸下脸上的伪装,狠狠皱着眉,弓着腰捂住腹部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长嘶一声,缓缓地倒下来躺在廊道上。他感受着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缓慢愈合的痛苦与痒意,蹙着眉虚弱地呼吸。 身上的黑色和服早已被血色浸染,融在黑布中看不分明,却将木板染红。 身后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响声,早见微仰起头朝后望去,血色的衣摆一闪而过。稚女坐下来把小心翼翼地把他揽进怀里。 早见抬头看着他瘦削的下颚发愣,不明白这个一心想见哥哥的少年为何折返了回来。 “怎么不去呢?” “总归见得着。先陪着你。” 源稚女揽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早见的肩膀,似在安抚,却在隐隐颤抖。哥哥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迅速恢复过来,为什么阿治还在流血呢? 早见从细微的颤抖中察觉到了稚女的紧张担心,他就势躺在稚女怀里,放松了身体。 第28章 “我没事,只是外伤多了些恢复得慢。” 稚女低头轻吻他的发顶。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如果你能活到永远。” 高空中审判之剑轰然坠落,贪婪渎神的人类穿着滑稽可笑的礼服被达摩克利斯之剑击落,重回地狱。 早见从飞速落下的审判之剑上懒洋洋地收回目光,揪着稚女的袖子轻声问道。 “既然你现在得空,就帮我编下故事吧,日本第一牛郎阁下。请问早见贤治一平平无奇卡塞尔毕业生是怎么做到闯入龙王的战场并且完好无损地把源氏兄弟和绘梨衣带回来的?” 源稚女轻笑了一声。 “还用想吗?”他低头对上早见的视线,金色曼陀罗在眼底盛放,“因为爱啊。” 早见愣了愣,莞尔一笑,抬手抚上稚女光洁的侧脸,向下揪起稚女的衣领向下拉。他撑起残破的身躯仰头和稚女亲吻厮磨。 达摩克利斯落地,撞击掀起的狂风向周围四散,高悬在空中的神社却不受影响。 四周云雾散去,一片清明。清辉笼罩着整座死人之国。它的主人望着眼前的戏子,眼睛亮的惊人。 “是的。” “我爱你。” 我为你所诱惑,堕落人间。 第25章 番外 后来 东京机场。 清一色的黑西装依次排开,严肃笔直地站立。穿着戏服的青年手握折扇在前面翘首以盼,眉目含情。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男人则穿着内绘着华丽浮世绘的黑色风衣站在一旁,皱着眉时不时抬手看表。 过路的行人时不时回头看这阵势,却被黑西装的冷酷吓了回去。 上次这般阵仗还是迎接那位大叔的时候。绫小路熏一边工作一边如是想到。 突然青年眼睛一亮,像是跳出地平线的晨光,云雾散去后的月华,他快步向前走去,迎上扔掉手上行李箱的早见贤治。 早见抬手勾住稚女的脖颈仰头与他亲吻,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内定格成画。 源稚生接过早见放开任其滑动的行李箱,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对上路人投过来的视线,不自在地轻咳了几声。 早见侧眸望过来,源稚生撇过头去,站在一旁的樱对着早见低头致意。 早见松开稚女,轻托着他下巴吻了吻唇沿,然后放开转向樱点头致意。 源稚女后退半步,握着折扇朝早见做了个揖,弯着腰一抬眸,波光流转,摄人心魄。 “源家次子,日后有劳早见大人照顾了。还望大人在述职时记得替日本分部多在学院处美言几句。” 早见学着他的样子也一模一样地做了个揖,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声线清冷,却隐含笑意勾人心弦。 “我的荣幸。” 源稚女大笑着牵起早见的手朝外走去,源稚生把早见的行李递给手下,牵着樱跟在他们身边。 “你今天扮演的什么?” “翘首盼君归的思妇。” “……” “不能说十分相似吧,只能说一模一样。” “哈哈哈。” 达摩克利斯之剑落地后,早见带着三人从尼伯龙根里出来,找了一辆车摇摇晃晃地开到附近的一处居民点,混进救援现场。 事后他回到卡塞尔述职,主动请缨去监视日本分部。拥有源氏兄弟和上杉父女的日本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全世界的混血种都意识到了它的危险和实力,即使日本刚受重创也不容小觑。出乎意料的是,昂热仅仅派了早见贤治一人作为卡塞尔的代表监视日本分部,对于血统极度危险的上杉绘梨衣和源稚女却不加控制。说来也怪,明明之前被称为鬼的二人,在之后重新检测的血统竟显示正常,让校委会的人找不到理由动手。 至于其中原因嘛。 早见感受着回到日本后愈加舒展的力量,唇角微微扬起。尼伯龙根将日本全境覆盖,他俨然已成为这片领土新的君王。 不提也罢。 悍马将四人直接送到了蛇歧八家的神社。巫女在修复一新的鸟居前抱着长袍安静等候。在早见下车后,胧月上前为他披上长袍,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刚刚在车里交谈的四人此时都息了言语,甚至隐隐以早见为首朝神社内走去。 来到这里的只有蛇歧八家的家主和猛鬼众的干部,外面没有人,只有樱花独自飘落。早见推门走进去,两旁的人恭敬地朝他鞠躬。新人和旧人混杂,敌人和朋友交织。在无数次的干戈之后,两个组织为了领地的未来,为了共同的神明坐到了一起。 早见径直走上阶梯,于高位落座。胧月立在他身旁。源稚女和源稚生分列两旁,靠近上杉绘梨衣和上杉越。 早见抬手示意众人坐下,璀璨的黄金瞳里海浪四起,毫不掩饰地扫视众人,威压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俯视众人。 “诸位。” 清冷的声音让人想起北欧的冰原,亘古绵长。他微抬起头,金眸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 “是时候建立起新的秩序了。” 第26章 后来的后来 ”出事了。” 黑暗中一双黄金瞳蓦然亮起,像两盏耀眼的灯,安静地燃烧。 源稚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揽住早见的腰身,凑到他脸颊轻吻,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怎么了?” 他靠在早见肩膀是轻声问道。 “有人妄图破坏世界的秩序。” 早见站起身来,被单滑落露出光洁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小腿。他提了提身上的睡衣拢到肩上,身后的青年环过他的腰,身体贴近他的后背,炙热的呼吸打在耳垂,修长瓷白的手指灵巧地为早见系着腰带。 “我想你的夜视能力总不至于这么差。” 早见按住稚女的手,哑着嗓子道。 青年轻笑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抽出自己在对方腰腹上作乱的双手。 早见转过身来望着他,微蹙着眉,眼里沉沉的,浮现出一片暗金色。须臾他微微弯起唇角,抬手轻轻捂住了稚女的耳朵。 “让你们先听听世界的杂音。” 他收回手,唇角勾起,牵着稚女的手朝外走去,吩咐守在外面的胧月去唤人,暗沉的黄金瞳里却不见几分清亮。 稚女挑眉。 “我已经听见了吗?” “是的,你们都已经听见了。” 早见先握紧了他的手,然后又松开,坐在了主位的榻上,挥手将烛火依次点燃。 不消片刻人都到齐了,稚女随众人入座,就在早见下方,冷艳的脸上礼貌疏离,丝毫没有刚刚挑逗的痕迹。 大厅里也不过五个人。 上杉父女,源氏兄弟,樱井家主,以及高居上位的早见和立侍一旁的橘胧月。 “就在刚才,诸位的记忆被更改了。” 众人皱着眉,目露不解和震惊,却默契地没有说话,等待早见的下文。 在开口前,早见抬手敲了敲木榻,清脆的声响像水波一样扩散出去,将被扭曲的记忆拨正。 他接过胧月递过来的平板划了几下,密密麻麻的信息在黄金瞳里闪烁。 “卡塞尔方面传来的最新消息,昂热被偷袭,生命垂危;路明非连同陈墨瞳一起叛逃,宣称楚子航的存在。” 他放下平板,抬眸望向大厅的众人,刚刚被恢复的记忆让他们明白了世界的真实与可怖之处。 “如果不出意外,路明非会来寻求我们的帮助。” “诸位怎么看?” 早见坐在上位,姿态悠闲,熔化的流金侵蚀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源氏兄弟皱着眉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坐在一旁的小妹妹轻声道。 “sakura.” 他们扭头望去,早见也看向那个穿着红色巫女服,乖巧坐在一旁的女孩。她捏着手里的小鸭子,毫不畏惧地,或者说,不知畏惧地抬眸望向早见,寡淡的表情难得生动起来,红色的眸子里闪着灵动的光。 “保……护sakura。” “路君和楚君是我们的朋友。” 源稚生沉声道,望着早见的目光坚定。 “那个篡改记忆的家伙呢?” 源稚女问道。 “我想你们都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早见微笑着,眼睛里熠熠生辉,交织着暴怒与疯狂,“奥丁,混血的君王,卑劣的篡权者。” “我的敌人。” “我们不仅会向学院宣告独立,也是在向奥丁宣战。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我被迫躲在神社休养,在不可知的黑暗里,奥丁的势力和混血种对权力的觊觎疯狂滋长。赫尔佐格甚至埋伏在日本二十年。但不管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有多复杂,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诸位,可愿随我一战?” 源稚女朝他双手举杯,瓷白的指尖映衬着青铜色的酒杯,笑意难掩。 “为您献上我的忠诚,神主大人。” 第29章 “为本部。”也为大义和您。 源稚生和樱井七海举杯道。 上杉越沉思半晌,举起酒杯面目坚毅。 “为家人。” 红发巫女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举杯的人,盯了桌上的酒杯一会儿,默默把它举了起来,轻声道。 “为sakura。” 胧月立在一旁微笑着低头,以示追随。 “如今的蛇歧八家已不同往日,哪怕昂热在时也不可能轻易冒犯。”早见莞尔,“是时候向世界宣告日本的新秩序了。” 他举起酒杯朝众人遥遥一倾,随即仰头一饮而尽,露出纤长的脖颈。 “为你们。” —— “是什么让你如此激动,道格?”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你马上就要将王将杀死一样激动。而为这,我已经等了上千年。” 早见眼底熔岩流过,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成千上万的碎金一起颤抖跳跃。他站在源氏重工的最高处,透过落地窗看海,夜色下的海水也在他眼底沸腾起来。 他突然收回靠在玻璃上的手,转身撑在源稚女身上,靠着玻璃。 “别叫我道格。” 声音听起来像某个混蛋。 “道格拉斯?” 早见面无表情地揪着稚女的腰侧。 源稚女吃痛地皱了皱眉,然后轻笑道。 “阿治。” 他抬手抚上早见微蹙的眉眼。 “你在忧心什么?” “我还挺喜欢人类世界的。”早见抬头对上源稚女清亮的眸子,“未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 “但你肯定不会喜欢奥丁存在的世界。” “说的有理。” 早见直起身子牵起源稚女的手,走到桌边摊开一张有些年份的世界地图,北极圈内布满密密麻麻的标注。 “那就让我们再整理一下剧本吧。” “让学院的精英于此困滞,让不朽者在此腐烂,让外界的苍蝇于此坠亡。” “让龙之心,于此淬炼。” ——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把黑伞出现在早见头顶,他瞥去扫过对方抹着绯红的眼角,抬手拿过源稚女唇边的银色烟杆。吞吐的白雾弥散在细细的雨中,金色的双瞳朦胧成一片。 藤原信之介推着病床从医院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周围没有人,穿着艳丽衣裳和黑色和服的两个人站在一起,长身玉立,截然不同的画风却被朦胧的烟雾融合在一起,看上去不可分离。 斜织的雨中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杀手的直觉却让他下意识心头一跳。但带不走陈墨瞳,他逃出日本也是一死。 早见贤治从一开始就被限制参与学院的任务,元老会并不信任他,执行局的新任局长源稚女负责看守他。那天他去拜访源稚女,对方看起来对这个学院放在日本的眼线也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加图索家给的数据也显示早见贤治曾差点被源稚女杀死。这样看来,这样看来,他们应该关系很差才对,绝对不可能站在一起如此亲密。 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早见贤治的言灵也是时间零,这是混血种都知道的事情。但只有四个人知道他的言灵也是时间零,更何况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他不一定逊色于早见贤治。如果能在日本斩杀早见贤治,这个昂热亲手教出来的学生—— 清脆的敲击声让藤原信之介心头一震,零星的火种落在地上的水洼里,蒸发出水汽。苍白修长的指尖搭在烟杆上,烟雾散开,露出一双璀璨的黄金瞳。 “把帕西派去北极,加图索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那两兄弟去送死吗?” 还以为他们会派帕西.加图索来日本,结果就派来这样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听见早见带着讽刺的冷声,源稚女轻笑着偏头在早见身旁耳语。 巨大的危机感将藤原信之介笼罩。令人动容的亲密近在眼前,但他仿佛被冻住一般,无法动弹,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勇气,寒气渗入骨髓。 雨停了。 一辆救护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医院门口,有人推着诺诺的病床朝转院的救护车走去。 藤原信之介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病床,却发现自己的手从病床上穿了过去,他像一道虚影,不再被现实触碰。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个推着病床的人,正是不久前他杀死在病房的医生。此刻医生身上没有一丝伤痕,白色的医生服一尘不染,他的表情和之前一模一样,还在为冥顽不灵的病人担忧。 救护车离开了。 遥遥地传来两人亲密的私语,在藤原信之介听来,却像是两条冰冷的毒蛇纠缠在一起嘶嘶作响,将他缠绕窒息。 “那个家伙怎么办?” “烂死在尼伯龙根里吧。” “不如把他送回加图索家,作为礼物。” 两双澄澈的黄金瞳齐齐朝他望去,在朦胧的阴天里亮如灯盏,一人微笑着,一人面无表情,轻飘飘地像在看一只蚂蚁。 早见低眉咬着烟杆,嘟囔道。 “也行。” 藤原信之介的视野陡然下降到地板,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终于触到了实地,就看见眼前一具站立的无头尸体轰然倒下。 绘着浮世绘的风衣内侧翩然而下。那好像,是他的躯体。 早见和源稚女转身离去,悄无声息地融入逐渐显露身形的人群,将身后的惨叫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记得打上蝴蝶结。” “没问题。” “绘梨衣怎么样?” “胧月大人夸她学的很快,已经能掌控自己的力量了。” “嗯。” 真实的世界里霞光满天,为生活奔波的人类对世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海水浪尖跃动着粉紫橙红的光点,云彩描绘出辉煌磅礴的气势。 早见牵着稚女的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做好准备吧,为最后一战。 他原想这么说。 “为我唱支歌吧。” 他这样说着。 绝世的戏子哼起咿呀的小调,音符落在阳光里旋转起舞。旁人无从窥得这惊世的容颜。 他们牵着手,一起走向海边。 第27章 if线暗流 他站在一扇黑色大门前。 似乎没有天光,不可名状的天幕沉沉地压下来,叫他抬不起头,只能垂下去望着身上的睡衣,以及地上那双属于人类的赤足。 汹涌的浪潮迭起,撞碎在岸边的礁石,顺着光滑的崖壁攀附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某些爬行动物朝猎物袭来的动静。 莫名地,他看见了黑色的水,在大洋深处依然平静,然后视线逐渐靠近陆地,无声无息的狂风张扬着将海面掀起,黑色的浪尖涌出细碎的白沫,一潮迭着一潮涌向悬崖,仿佛真有黑色的怪物躲在里面携着浪潮咆哮而来。 视野里拼尽全力也无法逾越的崖壁截断了浪潮的涌动,撞击的声音有如一声哀嚎。他就站在山顶崖边,只觉得身后的攀爬崖壁的声响近在咫尺,尖锐的利爪抓挠着心脏,激起一阵难言的战栗。 紧张,恐惧。或者是,愤怒。 一阵威压自宅邸中涤荡而出,霎时将海面抹平,消去所有声息。他的视线回到双脚,看见自己的脚动起来。 一步,两步。咚咚的心跳声传出胸腔,和海底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像古战场上的战鼓。升不起一丝愤怒,心里只余下剧烈的恐惧。 吱呀。 门开了。 占据了整个崖顶的官邸内部宽敞空旷,青石堆砌的温泉落在庭院中央,蒸腾的雾气弥漫至角落。虬结的老树斜过树枝靠在温泉旁,柔嫩的花瓣飘然落下,荡开涟漪。 他心跳蓦地一止。 池中端着酒杯的纤细身影转过来,咧开嘴角。 “道格,”官邸的主人收起笑,用那双古奥森严的黄金瞳将他钉在原地,“你该醒了。” 早见贤治猛地惊醒。 他坐起身抓住胸口的衣物,大口喘着气想要恢复平静。 门突然被打开,窜进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青年。他先是握着刀警惕地巡视了一遍房间,确认安全后连忙靠近早见,单膝跪上床帮早见平复呼吸。 “大人怎么了,需要叫医生来吗?” 早见摆摆手,缓了缓开口道:“不用,做噩梦罢了。” 他看向一旁的窗户,眼底映出灯火阑珊的东京。 “哥哥还在忙?” 黑泽一迟疑片刻,低头回道:“局长去接学院专员了。” 早见了然。他扯了扯被冷汗黏在身上的睡衣,掀开被子穿上棉鞋。 “我去冲个澡,不用管我。” “是,大人。我就在门外,有事请叫我。” “嗯。” 解开睡衣扔进衣篓,身上黏腻的触感让早见不适地皱起了眉。他踏进浴室打开喷头,试了试水温。水流倾泻而下,打湿一头苍青色的长发,从线条优美的脊背滑落。水雾蒸腾,隐匿了青年的神情。他双手撑在光洁的墙壁上,瞥到一旁的浴缸。莫名的,他此刻很想泡进水里,躲进去。或者去游泳池。 第30章 淡色的唇瓣微张就要出声。 不,就稍微泡一泡吧。 咕噜咕噜。 早见将自己埋了进去,只露出半个头,用鼻子在水里吐气。湿透的长发贴附在头皮,自水面逸散开,卷曲的弧度像形状奇异的曼陀罗,或者更像是,捕猎的触手。 苍白的皮肤隐在水中,如玉石般的质地。那双棕色的眼睛垂下注视着波动的水面,将光亮一点点蚕食。 脆弱的,沉思的神情,像故事里攀附在船沿动摇人心的海妖。只消好奇地望过去,就能诱人拽入深渊。 他是见过黄金瞳的。 蛇岐八家,这个影子天皇般的存在,便是日本混血种的聚居地。 早见贤治并不是混血种,他的眼睛是普通的棕色,顶多看起来比较浅淡清亮。他也没有什么超凡能力,最多智力不错在东大读博。 但他有一个身为源家家主的哥哥,把他带出偏远的山间,带出逐渐荒凉的神社,带进繁华的都市,带进蛇岐八家。 那个看起来威严与慈祥并重的大家长不知为何同意了他的存在,甚至默许他作为神官去接触家族的秘辛。 他是见过黄金瞳的。 早在离开鹿取之前。 他那个成为杀人犯被处刑的小哥哥,唱着跳着将他拉进了昏暗的地下室。那副柔美妖艳的脸庞抹上了血似的唇色,牵着他的手轻柔地像拢着新生的花蕊。 多美的一双眼睛啊,盛着午夜阳光。 昏暗中他只看见了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睛,眼底盛放着金色的曼陀罗。他看不见四周诡异伫立的人偶,看不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喷薄的情感将他溺死在那双眼睛里。 多么浓烈的爱啊。 如果不是他知道源稚女是名多么有天赋的歌舞伎演员。 如果不是他意识到,他也差点成为那些人偶中的一员。 他把头埋进了水里。 披着浴袍路过镜子的时候,早见看见了长发湿透皮肤苍白,水鬼一样的自己。 那双幽幽的棕瞳没什么光。 他忍不住凑近了些,撑在台面上,贴近镜面。 如果那些虹膜纹路里也会流出金色填满他的眼睛,将瞳孔拉得狭长,像深海火山的裂隙。如果他也和哥哥们一样,拥有龙族的血统,是不是小哥哥会像崇拜天照命一样崇拜他,是不是他不用被专门保护起来,夹在普通人和混血种之间寻找一个奇异的平衡。 那一瞬间涌上来的巨大孤独感让他打了个寒战。 这不是他的归处。 早见抓紧台面,沉默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良久,房间恢复黑暗。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