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妻为奴?我撕毁婚书不伺候了》 第1章 [古装迷情] 《贬妻为奴?我撕毁婚书不伺候了》作者:端木摇【完结】 简介 【宠妾灭妻+火葬场+绝不原谅】 沈昭宁从郡主之尊跌落成庶人,嫁进陆家,以为找到了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宠妾灭妻的夫君却敲碎了她的傲骨,把她的头脸按在地上摩擦。 她卑微地讨好他,换来的是他的欺辱、虐打,被扔去乡下庄子为奴,自生自灭。 三年后归府,沈昭宁不再逆来顺受,洗清毒害庶子的冤屈,夺回嫁妆,闹得陆家鸡飞狗跳。 不成想和离后,前夫三跪九叩血流如注,“昭宁,我有眼无珠,错失了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好不好?”老夫人拖着让人作呕的病躯痛哭流涕,“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就连自恃美貌、尖酸刻薄的陆二小姐陆清雪也跪下哭求:“大嫂,你永远是陆家的主母,是我的大嫂。” 原谅?死了扬灰也绝不原谅!那个把她捧在心尖宠着的男人把她揽在怀里,漫不经心道:“夫人,我帮你扬灰,可好?” 陆家人骇惧地躲得远远的,瑟瑟发抖地哭…… 第1章 随我回府吧 已是二月末,洛阳城以西五十里的玉溪镇却飘起雪渣子。 细碎的雨雪落在裸露的脖子,沈昭宁却不觉得寒,因为身躯早已冻僵了。 她把整个庄子的夜香都倒在大木桶里,然后用牛车送到田间。 王婆子快步过来,“沈昭宁,快去拾掇拾掇,陆大人亲自来接你了。” 沈昭宁正用身上的粗布围裙擦去手背的秽渍,听了这话,骤然咳起来。 陆大人。 那个温润端方的男子,她丰神俊朗的夫君,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了。 五年前,洛阳城谁不知明艳张扬的昭宁郡主,是清河公主的掌上明珠,在当今太后的怀里宠着长大的。 一夜之间,清河公主牵涉废太子逆案,惨被幽禁,尊贵骄狂的昭宁郡主也跌落成庶人。若非新科进士陆正涵冒死御前求娶,她的命运应该是在教坊司被达官贵人玩弄。 她携十里红妆嫁进陆家,不成想,情真意切的夫君变脸比翻书还快,早就跟青梅竹马生养了一双儿女,婆母理所当然地把苏采薇抬为平妻,二妻协同执掌中馈。 她念着陆正涵的那份真情,忍气吞声两年。那夜,苏采薇抱着中毒昏迷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陆正涵不由分说一脚把她踹倒,婆母下令杖她二十,最后把她扔到乡下庄子赎罪,不许她回京。 沈昭宁惦念的那丝旧情,彻底断了。 “马车到了,你快去更衣装扮一下,莫要污了陆大人的眼。” 王婆子提醒的声音含着三分警告,“你敢在大人面前乱说话,我有的是法子让大人厌弃你!” 沈昭宁清冷的目光扫过她粗糙的脸庞,“下次我回来时,希望你还活着。” 不远处,一辆颇为豪奢的马车引人驻足围观,一个披着狐狸毛领大氅的男子下来,挺拔的身躯沐浴在雨雪里,晦暗的天色竟然被他的意气风发逼退了两分。 她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俊脸,麻木冰寒的心猝不及防地抽了一下。 那个拯救她于危难的男子,那个情真意切地发誓会一辈子呵护她的良人,成亲后用庶人的身份打压她,数次为了苏采薇和一双女儿打骂她,把她推进绝望的深渊。 眉骨忽然酸涩起来,但沈昭宁狠狠地压下泪意,面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她福身一礼,低着头,没说话。 “昭宁,我来接你回府。” 陆正涵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警惕地提防着她欣喜激动地扑过来。 在府里时,她千方百计地靠近他、扑他抱他,今日她必定会扑在他怀里,委屈地哭诉她在庄子过得多么不好,那些仆人如何欺负她。 可是,没有。 她只是纤细单薄地站在那儿,不曾看他一眼。 陆正涵暗暗庆幸,稍稍放松下来。 想必,她在庄子待了三年,终于有了自知之明。 他猜到她在乡下庄子过得不好,却没想到她这般不堪。 那个不可一世、万千宠爱的昭宁郡主,变着法儿戏弄洛阳城的权贵公子,珍珠履踩着他的衣袍,不曾给过他一个眼神。 如今,变成了粗麻布衣、浑身脏污的村妇,还有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 “我是罪人,应该在这里赎罪。”沈昭宁低垂着眉眼,语声冷淡得好似面对一个陌生人。 “既然我来接你,你便是赎完罪了,随我回府吧。” 他看着自己揉捏完成的“杰作”,心里不免得意,又颇为感慨。 她嫁进陆家两年,他敲碎了她高高在上的傲骨,磨平了她的棱角和尖刺,把她揉捏成他想要的模样,怯懦自卑,委曲求全。 沈昭宁却几乎压不住唇角的冷笑,这句话格外的刺耳。 来到玉溪镇庄子的第一日,她就没盼望过他会来接自己回去。 婆子打骂、欺辱她的时候,午夜里咳得胸闷睡不着的时候,她忍饥挨冻快死了的时候,脑子里回荡的是陆正涵那冷酷的一脚,是陆家人恶毒的嘴脸。 她不相信他会良心发现。 必定是陆家需要她“安然无恙”地待在陆家。 “陆大人稍候,容我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以免污了你和马车。” 沈昭宁不紧不慢地走进庄子大门。 陆正涵被膈应到了,皱眉看着她羸弱的身躯在雨雪交加里挺得很直。 不多时,她出来了,径自走向马车。 他转身,看见她上马车时又咳得厉害,差点把肺咳出来,软绵绵的好像快摔了,不由自主地搀她一把。 “没事吧?” 庄子缺医少药,每日从头到晚的劳作,患病后不是饱受折腾就是硬扛。 这么想着,他的心头浮现一丝不忍。 沈昭宁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把手挪开,清瘦苍白的脸庞,因为剧烈的咳嗽浮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陆正涵不悦地皱眉。 以前,她不是装弱往他身上靠,就是寻机碰触他撩拨他。但凡他让她碰手一会儿,她就能眉开眼笑一整日。 如今,她这般生硬地避开,是嫌弃他,还是怨恨他? 他躁怒地进马车,“启程。” 为了在天黑前赶回洛阳城,马车飞驰,颠簸得厉害。 沈昭宁颠得东倒西歪,岔了气,咳了半晌还没止住。 陆正涵听着咳声更烦躁了,把自己的汗巾递过去。 她用衣袖擦嘴,“不必了。” 他的心胸陡然掠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把汗巾扔在她身上。 终于,她止住了咳嗽,胸口舒畅了一些,只是咽喉又干又痒又疼。 陆正涵本是不想管她的死活,但终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看见汗巾被她放在一旁,眼里染了三分怒意。 沈昭宁接了茶水,喝了之后淡漠地把茶杯还回去。 “母亲年纪大了,时有病痛,你回府侍疾,帮薇儿分担一点。”他压着怒气说道,“薇儿要照顾耀儿和瑶瑶,还要打理府里庶务,无瑕照顾母亲。” “我是戴罪的庶人,心肠歹毒,没资格伺候老夫人。再者我咳疾难愈,只怕会过了病气给老夫人。” 她声音细软,听着有几分真心实意,却字字句句都是冷漠的拒绝。 陆正涵拿起一只茶杯,满面怒容地扔过去。 正中她的胸口。 “当年你毒害耀儿,我没有休你,只是罚你到庄子赎罪,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今日你跟我摆什么臭脸?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我亲自来接你已经是给你脸面,不愿意回府就滚回庄子自生自灭!” 沈昭宁捂着剧痛的胸口,一呼吸就更痛了,“既是如此,我回庄子便是。” 只是罚你到庄子赎罪? 三年前,他不曾彻查就认定她毒害耀哥儿,这样的“仁至义尽”,她不需要。 脸面? 在陆家的那两年,他无数次欺辱她,何曾给过她脸面? “不许停车!” 陆正涵冷厉地拍案,“你要回去就跳下去!”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掀起车帘往外走。 车夫不敢停车,若大夫人当真跳下去,即便不死也要断手断脚。 沈昭宁疼得额头渗出汗珠,心里除了冷笑,激不起半分情绪。 毕竟那两年,她早就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她闭上双眼,马车疾奔,凛冽的寒风从苍凉的眉眼刮过。 深深地呼吸,奋力地跳下去—— 第2章 哪敢威胁陆大人 陆正涵疾步冲过来,拽住沈昭宁的手臂。 “你疯了吗?你要死就死远点,莫要死在马车上!”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这瞬间怒火直冲天灵盖,“你以为你死了,或者断手断脚,我就会内疚难过吗?还是你想用死威胁我?” 第2章 “我哪敢威胁陆大人?” 沈昭宁被他拽得重心不稳,晃了两下才站定了。 她的眉心清冷地拧着,手臂被他碰过的地方疼得厉害,“陆大人不喜,我就不回去碍眼了。” 五年前,在她跌进无望的绝境里,他仿若救世的神祇从天而降,对她说着情深意切的海誓山盟,说要娶她为妻。 却在成亲那夜,他露出了冷酷无情的面目,亲手撕碎了她所有的期待。 倘若以死能够威胁到他,她早就用了。 陆正涵怒不可遏地把她拖进马车,吩咐车夫赶路。 她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大夫人,必须顶着陆家主母的名头好好活着。 沈昭宁像一块又脏又旧的抹布,被他丢开,趔趄地坐在侧座。 咳咳咳~ 她咳得脸庞发红,难受的模样让他烦躁得不能忍。 他勉为其难地倒茶给她喝,省得被人置喙他欺负病弱女子。 “你在庄子赎罪三年,以前的事便揭过不提。今后你尽心尽力伺候母亲,安守本分,府里总有你的一席安身之地。” “谢陆大人教诲。”因为咳嗽,沈昭宁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 揭过不提么? 那是他亲手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尖刺,把她的心扎烂了,如何能过去? 陆正涵气儿不顺,懒得看她一眼。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她那边瞟去,今日这般寒,她只穿着一件薄夹袄,难怪咳得这么厉害。 他这个当夫君的,应当把大氅给她披上。 但很快,他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掐灭了。 稍微对她好,她就顺杆儿爬,得寸进尺。 陆正涵闭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后两年,她把府里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条。 御下有方,仆从服服帖帖,亲朋之间的礼尚往来从来不出错,陆家的颜面和声誉保持得不错。而薇儿掌权的这三年,总有仆从闹事,但凡府里设宴,总会发生一些有损颜面、让贵客拂袖离去的事。 甚至有亲朋把送去的礼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侍郎府陆家的脸面快要败光了。 但薇儿自幼失于教养,做不好这些也是不好强求。 沈昭宁每日都睡不够,在马车的颠簸里昏昏欲睡。 昨夜的噩梦重回脑海—— 梦到一个月后,她咳疾严重,临终之际看见了一身华服的苏采薇。 苏采薇娇媚地冷笑,说来送她上路。 说夫君从未喜欢过她,御前求娶她只是为了博得陛下的青睐,谋得一官半职,更是为了谋夺她丰厚的嫁妆,让败落的陆家重回权贵世家的行列。 还说五年前清河公主牵涉废太子逆案,夫君跟主审官郭尚书过从甚密,不知有没有密谋。 苏采薇说罢,亲手把满腔愤恨的她按住,抓了一把面粉塞进她嘴里。 她双目怒睁,不甘心地咽气了。 沈昭宁抱紧自己,唇角勾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弧度。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个噩梦,但陆家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雨雪渐歇,天地间湿漉漉的,侍郎府门前一片湿滑。 陆正涵下了马车,本想先进府,但鬼使神差地停了脚步,转身看去。 沈昭宁掀起帘幕出来,看见陆府的匾额已然变成了气派的侍郎府。 这时,苏采薇带着一众仆从趾高气扬地走出大门。 她穿着华美的茜红色狐狸毛大氅,妆容精致大气,比三年前更加娇艳华贵,当家主母的气势拿捏得足足的。 跟荆钗布裙、羸弱憔悴的沈昭宁一对照,一个是富贵逼人的侍郎府主母,一个是低贱粗鄙的仆妇,当真是天渊之别。 沈昭宁玩味地看着这位佛口蛇心的“陆家主母”,心头泛起一阵阵恶寒。 五年前,她的大喜之日,苏采薇带着一双儿女跪在外面,大声求她给他们娘儿三人一条生路,逼迫她接受她们的存在。 次日早间,她孤身一人去给婆母敬茶,三岁的陆景耀和陆书瑶依偎着陆老夫人,苏采薇温柔地伺候陆正涵吃茶,延续了洞房夜他们的柔情蜜意。 俨然,她才是陆正涵名正言顺的大夫人。 而她沈昭宁,倒成了一个遭人厌的多余人。 “夫君,方才我忙着准备接风宴,耽误了时辰出来迎接,是我的错。” 苏采薇温婉地说着,朝陆正涵欠身行礼。 陆正扶她起来,看着她温柔含笑的脸庞,身心顿时舒畅,“薇儿辛苦了。” “夫君快别这么说,这是我的本分。”。 苏采薇瞥见沈昭宁要下马车,连忙过去,殷勤地搀扶她,“姐姐当心。” 沈昭宁猛地把手缩回来,眼神淡漠,好似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陆正涵愠怒地皱眉,但到底克制住了。 苏采薇不在意她冷漠的态度,依旧热情地扶着她。 “我终于把姐姐盼回来了。姐姐放心,三年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母亲和夫君还有我不会再怨怪姐姐,只当是发了一场噩梦。梦醒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当真过去了吗?”沈昭宁盯着她,眼神陡然变得森冷。 陆正涵见状,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迸发,“沈昭宁,薇儿已经不追究你的过错,你还敢摆郡主的威风?” 她站稳了,面对他的责难,苍白的小脸冰冷得没有半分表情。 心里却涌起一阵阵的酸楚与萧瑟。 郡主的威风? 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见这些字眼了。 她不当郡主,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她也就这点“威风”了。 苏采薇见她不露半分喜怒,柔声劝着陆正涵,“夫君莫生气,姐姐舟车劳顿,想必是乏了。” 接着,苏采薇走向沈昭宁,眼里布满了心疼,“这几日倒春寒,我为姐姐备了几身衣裳,厚的薄的都有,姐姐看着穿,过两日再裁几身新衣。” 沈昭宁心里冷笑,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伪善。 “我知道姐姐不喜铺张浪费,便替姐姐做了主,春芜苑照原样布置,若姐姐想添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尽力为姐姐张罗。”苏采薇爽利的声音如珍珠掉落玉盘,叮叮当当。 “当真是原先的布置吗?”沈昭宁嗤笑着挑起长眉。 三年前她被逐出陆家,春芜苑早就被苏采薇搜刮得只剩家徒四壁吧。 抢走的东西,用惯了,陆家这些豺狼岂会轻易地还回来? 苏采薇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免有几分心虚,“自然是……” 陆正涵自是知道春芜苑早就人去楼空,便冷厉地怒斥:“沈昭宁,你休要得寸进尺!” 第3章 心软了几分 沈昭宁冷硬的心涌起一阵阵的酸痛,却也觉得可笑至极。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陆大人就破防了。 三年过去了,果然什么都没变。 陆正涵拉着苏采薇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春芜苑已备好,你回去便是。” 苏采薇反握着夫君温暖的大手,心里暖热,甜滋滋的。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的红唇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三年前斗不过她,三年后只会败得更加惨烈。 当年那贱人明艳不可方物,夫君尚且厌憎她,根本不愿碰她。 如今她憔悴如老妪,又染了病,夫君更不会看她一眼。 庄子的婆子回话说那贱人咳疾严重,那就让那贱人咳出血来,全府上下都嫌弃才好。说不定咳着咳着,就咳死了呢。 沈昭宁看着他们依偎着渐行渐远,眉骨猝不及防地酸涩起来,眼圈立马红了。 但她吸吸鼻子,努力地把泪意憋回去。 她一步步踏上台阶,那两年屈辱的记忆涌上心头。 婆婆把她当牛马奴役,小姑子陆清雪千方百计地欺辱她,小叔子陆正鸿搜刮她的嫁妆,苏采薇明里暗里地磋磨她…… 陆家人根本没把她当人。 脚底忽的一滑,她整个儿摔扑下去,却有一只手臂稳健地搀住她。 “大夫人当心。” 是一道沉朗好听的声音。 沈昭宁诧异地转头,看见一张俊逸如仙的年轻脸庞。 陆湛? 二老爷家的表少爷。 他穿着苍青色锦袍,披着玄色披风,束发和肩膀沾了些许湿意。 陆湛松了手,剑眉星目漾着三分温润的笑意。 “多谢。” 沈昭宁进府,跟他保持着距离。 在陆家两年,她只在家宴或有大事时见过他三四次,说过的话十指数得过来。 “姑母吩咐我买了几盒百味楼的蛋酥,吩咐我送来三盒。”他快步跟上,把一盒蛋酥放在她手里,“这盒给大夫人尝尝。” “有心了,我患了咳疾,不能吃甜食。” 她把蛋酥递还给他。 陆湛固执地推过去,“大夫人不吃,分给下人吃也好。” 第3章 沈昭宁没再推辞,心里有点讶异。 表少爷对她示好,难保存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陆湛玩味地看着沈昭宁轻缓地走着,孑然一身地走向春芜苑。 短短三年,却苍老了十岁。 她会像三年前一样,任由陆家人拿捏、磋磨吗? 沈昭宁看着熟悉的春芜苑,百感交集。 从未想过此生会回到这个让她倍感屈辱、爱恨交织的地方。 大婚之夜,夫君撕裂她的大红婚服,却厌憎地掐着她的嘴,对她说:这辈子都不会碰你这个低贱的庶人! 她念着他曾经的情意,把自己放在最低贱的境地,卑微地讨好他。 无数个夜里,她独守空闱,落泪到天明,想不通对她海誓山盟的夫君为什么变成陌生可怖的恶魔…… 好在,两年的噩梦结束了。 她在庄子的日日夜夜,心被冰雪裹住,被绝望摧毁,被无休无止的劳作折磨得麻木,倒是想明白了—— 男人靠不住,随时会抛弃你,更会变成恶魔把你踹进地狱! 房间打扫得倒是干净,但半个人影也没。 不知紫苏是否还在府里。 家具物件,不是从前她用的,换了一批廉价的。 床上两身衣裳,以及一件夹袄、一件棉衣,还有一些平平无奇的珠宝首饰。 沈昭宁拿起衣裳,眼底泛起一丝寒意。 …… 风和苑。 陆老夫人等得不耐烦,气得脑仁疼。 “一个戴罪的庶人罢了,还当自己是尊贵不可侵犯的郡主吗?若非陆家收留她,给她安身立命之所,她早就在教坊司被磋磨成破烂货。” 那两年,曾经张狂骄纵的昭宁郡主,每日天未亮就起来接晨露给她沏茶,做好了早膳跪在床前喂她。 夜里,端来热水给她洗脚,给她按摩放松。 天热了,给她摇扇驱蚊;天寒了,抱着她的双腿给她温暖。 有一次她高烧三日,沈昭宁守在床前三日三夜。她好了,沈昭宁却病倒了。 陆老夫人可不会感激她无微不至的服侍,觉得这是为人媳妇应该做的。 这三年,薇儿忙于打理庶务,没人伺候她,她心里空落落的。 有时想起沈昭宁尽心伺候的模样,陆老夫人觉得甚是遗憾。 陆正涵没说话,想到沈昭宁咳得那么厉害,不由得皱眉。 稍后吩咐仆人,请薛大夫给她医治。 这时,丫鬟领着沈昭宁进来。 陆老夫人冰冷地打量她,到底有点惊讶。 她竟然这般憔悴,看着比薇儿老了几岁。 沈昭宁福身一礼,“给老夫人请安。” 永远忘不了,这个老妖婆有病没病都要她从早到晚地伺候,磋磨她两年。 她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一声称赞。 稍微有点疏忽,老妖婆不是责打她就是辱骂她。 陆老夫人愠怒地瞟她一眼,别过脸去。 “你让母亲等了这么久,先伺候母亲用茶赔罪吧。” 陆正涵见她换了一身衣裳,但还是单薄。 也不知她能不能扛得住今日的寒凉。 沈昭宁面无表情地奉茶。 陆老夫人勉为其难地接茶盏,“既然回来了,就要安分守己,莫要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闹得府里鸡犬不宁。” “我记住了……咳咳……” 沈昭宁陡然咳起来,双手捧着的茶盏倒向陆老夫人的手。 陆老夫人被滚烫的茶水烫得嗷嗷叫。 沈昭宁一边咳着一边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心头泛起冷笑。 她是陆正涵的妻子,想得到他的爱重和怜惜,是不该有的心思吗? 她真心对待陆家每个人,甚至卑微地讨好他们,闹得鸡犬不宁的人是她吗? 太可笑了! 陆正涵疾步过来,狠厉地推开她,“你故意的是不是?不愿意伺候母亲就滚回庄子!若伤了母亲,我饶不了你!” 她本就体弱乏力,被他推得摔跌在地上,后腰突然一阵刺痛,眉心拧起来。 三年前她挨了二十杖,潦草地敷了膏药就去庄子,没日没夜地劳作,腰伤根本没有痊愈,时不时地发作。 两个丫鬟搀扶陆老夫人回寝房更衣。 沈昭宁恭顺地恳求,坚持要伺候她更衣。 陆老夫人的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准许她进来伺候。 沈昭宁来到槅扇后,忍着后腰的疼痛伺候着。 衣裳随着她的大幅度动作而动起来,她又剧烈地咳起来。 陆老夫人被她的唾沫星子溅到了,嫌恶地推开她,“出去!” 沈昭宁默默退出来,眼底眉梢蕴着一抹诡秘的寒意。 陆正涵突然闯进来,粗暴地把她拽到外厅,“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贱人一向诡计多端,必定又在使计谋害母亲! 她的长眉快拧断了,右手伸到后腰揉着。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离府之前挨了二十杖,不曾医治就去了庄子,想必落下了腰伤的毛病。刚才被他推得摔了,许是旧伤复发了。 一时之间,他冷酷的心软了几分。 第4章 一向怜香惜玉 陆老夫人换好衣袍出来,面庞怒意横生。 “沈昭宁,我好心准你回府过安生日子,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敢把热茶倒在我身上。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咳疾严重,不该回府伺候老夫人。”沈昭宁语声诚恳,却给人一种怪异的疏离感,“我无心伤害您,但的确是我的错,我这就回庄子赎罪。” 她抬手扬袖,行了个拜别的大礼。 感恩? 良心? 她做牛做马伺候老妖婆,也不见得老妖婆对她有半分感恩。 也是,陆家豺狼怎么可能有半点良心? 陆老夫人见她诚心认错,但余怒未消,不想看她一眼。 陆正涵又冒出一种被威胁的感觉,燥怒的火焰因为她的话而烧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你没资格怨恨任何人。你休要再摆昭宁郡主的威风,休要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膈应人,否则,休怪我冷酷无情!” 沈昭宁冷漠以对,一副照单全收的模样。 昭宁郡主? 早在五年前,昭宁郡主就死了。 封号被皇帝陛下褫夺。 心气被陆正涵粉碎了。 哪里还有什么昭宁郡主的架子? 她心中默念:五,四,三…… 陆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嫌弃道:“你咳得这么厉害,跟我们一起用膳会把病气过给耀哥儿和瑶瑶,还有鸿儿和雪儿。丫鬟会把饭菜送到春芜苑……咳咳~” 她陡然咳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周嬷嬷连忙搀扶她坐下,给她顺气。 沈昭宁也应景地咳起来,咳得天昏地暗。 陆老夫人突然病倒,阖府惊乱,接风宴就此取消。 苏采薇和陆清雪赶来侍疾,但陆正涵觉得人太多了,让陆清雪先回去。 他吩咐丫鬟送沈昭宁回去,她固执地不肯走。 薛大夫详细地诊察陆老夫人,半晌都没有开口。 “薛大夫,母亲受寒了,还是过了他人的病气?”苏采薇瞟一眼垂头默然的沈昭宁,意有所指地问。 “老夫人并非受寒,不过……”他疑惑地皱眉。 “薛大夫,老夫人一定是过了我的病气才咳起来的,咳咳~”沈昭宁从陆正涵和苏采薇的中间挤进去,激动地挥动衣袖,“您一定要尽心医治老夫人,咳咳~” “你的咳疾更严重。” 薛大夫陡然拽住她的手,“你坐下。” 她茫然地坐下,咳得越发厉害,手心赫然有一缕血丝。 陆正涵惊骇地变了脸色,她病得这么严重吗? 好像这会儿咳得比之前厉害。 但她害得母亲病倒,她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苏采薇看见薛大夫给这贱人把脉,手猝然攥紧了。 这贱人绝对是故意的! “薛大夫您先医治老夫人,我这咳疾已有一年余,不打紧。”沈昭宁的面上布满了对长辈的担忧。 “你这咳疾要命,怎么不要紧?”薛大夫气急败坏道,“若再迟两日,你就要去见阎罗王了!” “薛大夫言重了,我只是偶尔咳几声……咳咳~只是今日天寒,才咳个不停。” 她抬起左手掩嘴,宽大的衣袖在半空划过一抹弧度。 他的鼻子动了动,抓住她的衣袖,凑近闻了闻。 苏采薇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一丝慌乱从脚底窜起。 她做得很隐蔽,薛大夫应该不会发现。 陆正涵的心头涌起一股不悦,医术高明的薛大夫竟然是个登徒子! 不对,薛大夫德高望重,不至于言行出格,自毁名声和招牌。 沈昭宁惊慌地把衣袖抽回来。 “你沉疴已久,不好治,但也不是不能痊愈。”薛大夫耿直道,“陆大人,她的衣裳沾染了一种加重咳疾的药粉,会要了她的命。” 第4章 “薛大夫您看错了吧?这是妹妹特意为我裁制的新衣,怎么可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沈昭宁不敢置信道,“妹妹人美心善,得老夫人器重,怎么可能害我?” “贵府的事跟我无关。”他对陆正涵郑重道,“老夫人年纪大了,突然咳得厉害,是被她身上的衣裳影响的。” “劳烦薛大夫尽力医治母亲和夫人。”陆正涵的脸庞没露出半点喜怒。 却有一只无形的手转动他的脑袋,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采薇。 薇儿娇弱善良,比夏日的莲花还要高洁,竟然会做这种阴损的事。 是什么改变了他心爱的薇儿? 苏采薇看着他怀疑的眼神,面不改色,心里却已是兵荒马乱。 没事的。 夫君相信她,只要她说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会相信她的。 薛大夫写了两张药方,叮嘱沈昭宁务必好好养着,告辞离去。 陆正涵吩咐周嬷嬷仔细伺候母亲,阴沉着脸出去。 沈昭宁和苏采薇跟着出去。 周嬷嬷给陆老夫人盖好棉被,看见陆老夫人睁眼了。 陆老夫人低声咳着,“这么说,薇儿在新衣做手脚害那贱人?” “平白无故地接大夫人回府,二夫人再通情达理,也会心有怨怼,毕竟三年前,耀哥儿差点被大夫人害死。”周嬷嬷叹气。 “薇儿秉性纯良,我再了解不过。她还是过不去三年前那个坎儿,觉得那贱人回来了,会再次加害耀哥儿。咳咳~耀哥儿是我的亲孙,我怎么会不心疼?” “奴婢瞧着,大夫人跟三年前不太一样,言行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那贱人在乡下庄子吃了不少苦,最好能洗心革面,否则我饶不了她……咳咳~” 陆老夫人咳了好几声才止住,“等那贱人痊愈了,叫她每日都来伺候我。这三年没她伺候,我浑身不舒坦,哪哪儿都不得劲。” …… 风和苑外边,夜色深重,寒风呼啸,把茜纱灯笼吹得砰砰作响。 沈昭宁冷得浑身哆嗦,双手藏在衣袖里,冷寂的瞳眸幽深不见底。 在乡下庄子的三年里,她穿的夹袄、棉衣是最旧最破的,根本无法御寒。 她盖的棉被好似从寒水里捞起来,躺着时好似被巨大的冰块压着。 冷吗? 自然是冻得彻夜难眠,整个冬季都病着。 洛阳城的寒冷,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陆正涵看她病弱得快被夜风刮跑了,鬼使神差地解了大氅,给她披上。 “你先回去歇着,我已经差人传话给紫苏,她会尽心伺候你。” 沈昭宁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 不想病得更重。 恍惚想起那两年,她几次故意穿得单薄,期待他把自己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他不是直接无视她,就是把外袍披在苏采薇身上。 今日,陆正涵主动给她披上大氅,倒是让她觉得意外。 一股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眉骨,但她很快压下这些不该有的情绪。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关心和温柔。 苏采薇看见夫君对那贱人的温柔呵护,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攥紧了。 “姐姐身子弱,真真教人怜惜呢。夫君一向怜香惜玉,定会对姐姐多加呵护。” “你吃醋了?”沈昭宁清凌凌地盯着她,“你担心我跟你争宠,所以迫不及待地给我下药,让我咳血病死吗?” 第5章 你不要就扔了 陆正涵看看沈昭宁,沉郁的目光最后落在苏采薇面上。 苏采薇看着他阴沉沉的眼神,心尖猛地一颤。 “夫君,姐姐,是我的错。” 她突然跪下,恳切地认错,“丫鬟送来新衣,我应该仔细检查,确保无虞。” “姐姐好不容易回府了,但凡我多多上心,也不至于让下边的人钻了空子。我御下不严,致使姐姐和母亲病重,我愿领罚,只求姐姐原谅我。” 她眼圈泛红,泪光盈盈,好似遭受莫大的委屈与伤害的人是她。 沈昭宁清冽地勾唇,对她这番说辞毫不意外。 那两年,苏采薇总会见缝插针地认错、认罚,以退为进,博取陆正涵的怜惜。 他本就宠爱她,看见心爱的女人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会不心疼? 男人的保护欲,从来都是在娇弱可怜的女子身上得到满足。 陆正涵立即扶她起来,“当真不是你?” “夫君,我何时骗过你?”苏采薇的泪珠似断线的珍珠颗颗掉落,却不愿起来。 “妹妹怎么会有错?府里事务千头万绪,你一个人如何能顾得过来?”沈昭宁使力搀起她,“下人胆敢动手脚,应该是妹妹对待下人太过仁善宽容,以至于他们生了贼胆。妹妹定要以此为戒。” “姐姐说的是,我御下无方,错得离谱。”苏采薇更迷惑了,这贱人巴不得她被夫君责罚,怎么会好心帮她说话?“姐姐,此次我无心害你和母亲,我愿补偿。” “你是无心之失,说什么补偿呢?只是我咳疾难以痊愈,伺候老夫人怕是会过了病气。不如妹妹替我伺候老夫人一阵子,也算全了我的孝心。”沈昭宁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心底的恶寒却几欲迸发出来,“是我强人所难了,妹妹日理万机,哪有闲暇伺候老夫人?” “你的无心之失害得母亲病倒,给母亲侍疾是应该的。”陆正涵眸色冷沉,自是知道这三年薇儿很少伺候母亲。 “夫君说的是,明日一早我便去侍疾。”苏采薇几乎咬碎牙齿。 原来这贱人挖了这个坑等着她跳呢。 此次是她大意了。 不过,她带着耀哥儿和瑶瑶一起去,老夫人不会真的要她伺候。 这时,春回快步过来,跪下认错,“大爷,是奴婢在新衣做手脚,跟二夫人无关。奴婢这么做,是为耀哥儿讨回公道。” “你该死!”陆正涵愤恨地踹去一脚。 “三年前,大夫人毒害年仅五岁的耀哥儿,耀哥儿差点活不成……如今大夫人安然无恙地回府,奴婢替耀哥儿不值……”她被踹得趴在地上,痛得浑身发颤。 沈昭宁的心头涌起一股怒意,安然无恙? 她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就是安然无恙吗? 想必陆家所有豺狼都是这么想的。 “杖三十,丢去杂役房。” 陆正涵命令一出,两个婆子立即把她拖走。 苏采薇看着春回泪流满面的模样,攥紧的手隐隐发颤。 这贱人一回来,就让她折了春回! 沈昭宁早就猜到苏采薇的侍婢会出来顶罪,苏采薇会全身而退。 没关系,她有足够的耐心,把苏采薇伪善的脸皮一点一点地撕下来。 “陆大人把大氅给我披上,是给妹妹找补吗?” 沈昭宁轻淡的声音在寒风里飘摇,更添几分冷意,“妹妹,陆大人这般为你着想,你可不能辜负他对你的情深意重。” “什么找补?!”陆正涵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弄着,烦躁又愠怒,“她犯错就是犯错,我何须给她找补?” 都已经回府了,这女人还不肯叫他“夫君”。 她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不就是妒忌他宠爱薇儿吗?不就是欲擒故纵吗? 若不是看在她病弱不堪的份上,他才不会把大氅给她! 沈昭宁脱了大氅放在苏采薇手里,“你操持全府三年,照顾老夫人和一双儿女,劳苦功高,你比我更有资格披上这件大氅。” 苏采薇怔愣地看着手里的大氅,这贱人不可能这么大度,她想干什么? 陆正涵夺过大氅,恶狠狠地扔在湿漉漉的地面,“你不要就扔了!” 他越想越气,烦躁道:“沈昭宁你有何资格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你怪我把你扔去庄子三年不闻不问,恨我冷酷无情,对!我就是冷酷无情,你信不信我再把你扔去庄子十年、二十年?” “陆大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信。”沈昭宁的声音轻轻软软,却透着一股让人凛然的寒意,“我在府里太过碍眼,今夜就送我回庄子吧。” “滚!立刻滚回庄子!”陆正涵寒厉地怒吼。 “夫君,姐姐病成这样,不可以再回庄子。” 苏采薇柔声安抚他,转身又规劝沈昭宁,“今日全是我的错,才会发生这么多事。若姐姐再去庄子,我更是无地自容了。” 夫君鲜少这般狂躁,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吩咐一个婆子,送沈昭宁回春芜苑。 陆正涵看着沈昭宁走进浓重的夜色里,走得很慢很慢,但步履格外的坚定。 好似踩在他的心坎上。 他瞪一眼地上又湿又脏的大氅,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 沈昭宁回到春芜苑,便看见一人哭笑着迎上来。 “郡主,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5章 是自小伺候她的侍婢紫苏。 主仆俩相拥而泣,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 三年前,沈昭宁被送去乡下庄子,近身侍婢紫苏不许跟随,罚去杂役房干活。 紫苏在杂役房受尽欺凌和责罚,咬紧牙关死扛着,凭着定要等到郡主回来的念头,撑到了今日。 沐浴后,紫苏端来汤药,给沈昭宁喝下。 沈昭宁身心俱疲,躺在干爽暖和的被褥里,“紫苏,你陪我睡好不好?” 紫苏知道她心里不踏实,便躺在外侧。 “郡主睡吧,奴婢会一直守着你。” 这三年来的辛酸苦楚,三日三夜也说不完,沈昭宁在她温软的声音里睡着了。 梦里,沈昭宁回到那个弱肉强食的庄子,在王婆子的打骂声里洗衣、砍柴、喂鸡鸭猪狗,打扫庄子,用牛车推几大桶夜香去田间,再一担担地挑过去。 夜里,坐在单薄潮湿的被褥里,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冻得快喘不过气了。 沈昭宁猛地惊醒,嗬嗬喘气,面上布满了冰凉的泪水。 紫苏在小灶房做了简单的早膳,沈昭宁不紧不慢地吃着。 “以后叫大夫人吧。” 紫苏应了,说起嫁妆。 虽然沈昭宁以庶人的身份嫁进陆家,但萧太后以皇室郡主的身份给她备了嫁妆,三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也添了不少嫁妆。 当年的十里红妆,轰动洛阳城,比勋贵豪族嫁女还要风光。 沈昭宁为了讨好陆正涵和陆家人,心甘情愿地拿出不少嫁妆补贴。她去了乡下庄子,紫苏被陆家人打得半死,迫不得已交出小库房钥匙。 因此,嫁妆都落在陆老夫人、苏采薇的手里。 昨日,沈昭宁看到风和苑每一件好东西都是嫁妆里的东西,便知道了。 “大夫人,嫁妆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必须拿回来。”紫苏忧愁地皱眉,“可是,怎么拿回来呢?” “老夫人每年的寿辰都会大操大办,我要在那日让她主动把嫁妆吐出来。”她声音轻柔,藏着幽冷的恨意。 “当着所有勋贵豪族的面吐出嫁妆,这无异于割老夫人的肉。”紫苏兴奋地期待着,“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三四个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筹划。” “你凭着记忆先把嫁妆清单写出来。” 沈昭宁淡淡地吩咐,回府后要做的事情不少,只能一步步来。 第6章 伺候洗脚 紫苏看着郡主不再逆来顺受、卑微讨好,倍感欣慰。 “三年前,苏采薇诬蔑我毒害耀哥儿,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应该有知道内情的。”沈昭宁优雅地吃着,细软地说着,“你打听一下芳菲苑少了哪几个仆人。” “是,奴婢会打听清楚。”紫苏约莫猜到郡主想做什么。 薛大夫的药方当真管用,沈昭宁服药两日,咳疾有所好转。 这日吃了晚膳,她听闻苏采薇去风和苑伺候,便前去请安。 苏采薇没有食言,一得空便去伺候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有两个孙儿相伴,自是眉开眼笑,心情倍儿好。 今晚,两个孙儿不在,她有点失落。 “母亲喝茶。” 苏采薇恭敬地奉茶,再给她按捏肩背,“母亲,姐姐两日没来请安,不知咳疾是否有了好转。不如稍后我去瞧瞧,问问姐姐要不要再请薛大夫过府医治。” 陆老夫人面容一沉,那贱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虽是养病,但又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怎么就不能来请安了? 她疼得直皱眉,薇儿的手太不知轻重了。 虽然薇儿十岁来陆家,在她的呵护下长大,但薇儿伺候人的功夫实在让人不喜。 “去唤她过来。” 她吩咐周嬷嬷。 接沈昭宁回府不是让她享福的,陆府不养闲人。 周嬷嬷刚要出去,便看见丫鬟领着大夫人进来。 沈昭宁福身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恼怒地瞪她一眼。 天寒时节,双脚怎么着都是冰的,必须让她抱在怀里捂热。 苏采薇莞尔笑道:“姐姐来得正好,我和母亲正好说起你的病情。明日我吩咐下人去请薛大夫来府给母亲把平安脉,也为姐姐复诊。” “妹妹有心了,我的咳疾有所好转。” 今日终于出了日头,但依然寒冷。沈昭宁在来的路上吹了寒风,咽喉疼得厉害。 苏采薇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关心,“再过几日,姐姐定能痊愈。方才我给母亲按捏肩背,总觉得不得法,姐姐可以教我两招吗?” 沈昭宁温婉地应“好”,走过来。 陆老夫人面上的怒色消散了一点。 三年不曾享受过沈昭宁的按捏功夫,倒是想念得紧。 也不知她的按捏功夫从何处学的,府里丫鬟婆子的按捏功夫都不如她。 更别提薇儿了,比揉面团还糟糕。 沈昭宁把双手放在陆老夫人的肩背,一边示范一边教着。 “妹妹这般聪慧,多按捏几次,便能领悟到要诀。” “眼睛会了,这手呀僵硬得很。”苏采薇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沉,“母亲总说身上酸疼,不如姐姐为母亲按捏几下……” “咳咳咳~” 沈昭宁猝不及防地咳起来,捂着口鼻识趣地退开。 她咳了半晌才停歇,瘦削的小脸染了几分红晕,“老夫人……” 陆老夫人嫌弃地捂住口鼻,看见她过来忙不迭地挥手,要她退开。 苏采薇皱眉寻思,这贱人该不会故意在关键时刻咳起来吧? 倒不是故意,真是巧了,沈昭宁的演技还没这么纯熟。 “还是妹妹比我有福气,可以在老夫人面前尽孝。” “还是姐姐会伺候人,姐姐要多教我才是。”苏采薇吩咐丫鬟端来一盆温热的水,“母亲说脚寒,泡泡脚才能热乎起来。” 很快,丫鬟送来一盆水温适宜的水,放在陆老夫人跟前。 陆老夫人用绸帕掩着口鼻,突然指着沈昭宁,“你过来,给我洗脚。” 苏采薇乐得差点笑出声,“母亲嫌弃我粗手笨脚,姐姐你细心、手底功夫又好,还是你来吧。”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沈昭宁嘶哑的声音冷冷的,格外坚定,“老夫人,我不会伺候你洗脚。” 老妖婆不怕过了病气也要她洗脚,是意料之中。 那两年,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大雪纷飞,每个夜晚,老妖婆都要她亲自打水给她洗脚,还要给老妖婆足底按摩。 按摩舒坦了,老妖婆才会满意,少说两句辱骂她的话。 “贱人,你说什么?!” 陆老夫人的怒火蹭地窜起来,“你以为接你回来是享福的吗?伺候我是你为人媳妇应该做的事,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陆正涵散衙得晚,还没吃晚膳就先过来请安,正好听见沈昭宁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前两日积存的怒火还没发泄,这会儿新怒旧怒叠加在一起,一点就炸了。 “沈昭宁,你早就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伺候母亲是你的本分,也是你的福气!”他快步进来,劈头盖脸地叱骂,“看来你在庄子赎罪三年,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也没看清你自己的身份!” “老大,好好管教这贱人!”陆老夫人沉怒地冷哼。 沈昭宁无悲无喜,小脸布满了冷霜。 早就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 那两年,他一遍又一遍地用类似的话打压她,把她囚禁在低贱的身份里,不让她挣脱出来。 若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想要得到他的怜惜,卑微地讨好陆家人? “姐姐你怎么能犯糊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 苏采薇善解人意地说着,但看她饱受辱骂,心里乐开了花,“就算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也不能对母亲不敬。母亲含辛茹苦把夫君养大,好不容易撑起这个家,如今她年纪大了,你是大夫人,应该尽心尽力侍奉,替夫君分忧才是。” “妹妹所言在理。那些勋贵高门,大夫人掌家,妾室伺候老夫人,替夫君分忧。你既知我是大夫人,是不是应该跟我换一换?”沈昭宁长眉轻挑,清冷地逼视着她。 “……姐姐说得没错,三年前,若我没有协助姐姐打理府里庶务,一心一意地伺候老夫人,照顾耀哥儿,耀哥儿就不会差点没了……” 苏采薇好似被她的眼神吓到了,红了眼眶,难过又害怕。 沈昭宁知道她提起旧事,无非是要把陆正涵的怒火撩得更旺一些。 “听闻耀哥儿的乳母高妈妈早在三年前离开了陆府,是妹妹把她辞退的吗?”沈昭宁不动声色地问。 “高妈妈疏于照顾耀哥儿,愧疚不已,她自己请辞的。” 苏采薇的心忽的一个咯噔,委屈巴巴地拭泪。 这贱人突然提起高妈妈,不可能知道什么吧? 第6章 “你还有脸提起耀儿!” 陆正涵陡然怒吼,狠厉地掌掴沈昭宁的脸,“当年耀儿才五岁,你在他的牛乳里下毒,害得他昏迷了一日两夜,险些离开我们!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旧事重提是要剜薇儿的心吗?还是要把母亲活活气死?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他原本决定前事不再提,只要她洗心革面,尽心尽力伺候母亲,他可以给她“大夫人”的位置和荣耀,让她活得松快些。 没想到,她不仅原形毕露,而且变本加厉地伤害母亲和薇儿。 第7章 把账算在你头上 陆正涵的力道大得惊人,沈昭宁闪避不及,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脸颊像被浇了滚沸的辣油,火辣辣的痛。 只是,她还没从这巴掌里回过神,他又打来一巴掌,眼眸盛满了猩红的戾气,“你最好求神告佛保佑耀儿安然无恙,若他有半点不妥,我都把账算在你头上!” 他迅猛的力道犹如一阵狂风,把她扇得摔在地上。 后腰猛地刺痛起来,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尖刀戳刺着。 “陆大人不愧是户部侍郎……算账厉害得很……” 沈昭宁倔强地站起来,呼吸一下就疼得满头大汗。 一股酸热猝不及防地涌上眉骨…… 三年前事发时,她对陆正涵抱着满满的期待,期待他对自己至少有一点信任,期待他听了高妈妈的说辞,会下令追查,期待他能够冷静地听她分析疑点。 可是,她等到的只有冷酷无情的一脚,以及他恨极了的眼神。 沈昭宁唾弃当年又傻又天真的自己,傻得无可救药。 陡然,陆正涵扣住她的后脖颈,把她按住洗脚盆上方。 力道奇大,不容她有半分反抗。 “在庄子三年,脾气见长了,学会怼人了是不是?你还想着执掌中馈吗?想屁吃!你只配给母亲洗脚!” “洗!好好地给母亲洗脚!母亲满意了才能停!” 他几乎把她的头按在洗脚水里,因为怒意太盛,脸庞有些扭曲。 三年没敲打,没把她的脸面按在地上践踏,这贱人的傲骨又开始作妖了。 沈昭宁几乎窒息了,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 后脖颈被他按掐得很疼,她的脸几乎要埋到洗脚水里,心里涌起潮水般的屈辱。 这是他最喜欢用的手段了。 那两年,他怒火上头就把她的脑袋按在地上、墙上,或是脏污的地方。 好似这么做,就能把她的傲骨一根根地卸掉,把她的尊严一片片地削成齑粉。 可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屈辱都没能让她清醒。 许是这样的姿势令咽喉不适,沈昭宁剧烈地咳起来,身躯颤得厉害。 陆正涵本能地松了手,后退两步,眼里似有一丝怜悯。 但很快就被盛怒烧没了。 陆老夫人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苏采薇冷笑着后退几步,以免被她过了病气。 眼梢飞落一丝得意。 这贱人不知好歹地提起耀哥儿,就是找打,活该! 沈昭宁咳得天昏地暗,过了半晌才渐渐停歇。 紫苏终于突破丫鬟的阻拦冲进来,惊怒交加地哭,“大夫人病了,奴婢替大夫人给老夫人洗脚……” “滚开!” 陆正涵正想抬脚踹翻她,却见她一把撸起沈昭宁的衣袖。 紫苏哭道:“大爷您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沈昭宁的手臂,眼眸遽然睁大—— 曾经莹白如玉的手臂,布满了鞭痕、刀伤和烫伤的伤疤,新伤旧伤交叉重叠,不仅丑陋,而且触目惊心。 两只手臂,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 他震惊得目眦欲裂,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两只手臂已经惨不忍睹,那么身上也是这般可怖吗? “大爷您不知道,庄子上的王婆子李婆子张婆子都是黑心肝的恶奴,她们不仅命令大夫人不停地劳作,还经常克扣大夫人的馒头、窝窝头,不让大夫人吃饱。”紫苏心疼地痛哭。 “炎热的夏夜,她们命令大夫人给她们打扇驱蚊;寒冬腊月,她们命令大夫人守着火盆。若大夫人睡着了,她们就用藤条抽大夫人,用木炭烫大夫人的手臂。” “大夫人受寒发烧,病得四肢乏力,她们还不放过大夫人,逼迫大夫人刷夜壶。大夫人晕倒了,她们把大夫人按在水缸里弄醒。” 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大夫人在庄子三年,遭受了多少欺辱,吃了多少苦头,大爷您了解过吗?大夫人还病着,大爷您非要逼迫大夫人伺候老夫人洗脚,哪户权贵人家是这么糟践主母的?” “紫苏,别说了。” 沈昭宁低软的声音嘶哑又冷漠,“我手臂的伤会污了老夫人的眼,更会污了洗脚水,因此我不能伺候老夫人洗脚。” 好似所有人都误解了她的心意,都欠了她。 紫苏的话像一挂挂炮竹,在陆正涵的身边爆响,把他炸得神思俱灭,脑子里轰隆隆地响,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在庄子遭受的是这般凶残的糟践。 满腔的怒火似乎降了不少,他蓦然觉得方才动怒打骂她,有点可笑。 是非对错瞬间逆转,他错怪了她吗? 苏采薇看见夫君泛红的眼眸有一丝悔意,娇媚的脸庞浮现几分同情,“姐姐太可怜了。没想到庄子上的恶奴一肚子的坏水,把姐姐当作低贱的奴仆欺辱糟践。再怎么说,姐姐是侍郎府的主母呐,而且是金尊玉贵的昭宁郡主,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陆正涵缓过神来,脸庞阴沉得可怕,“你是骄狂跋扈的昭宁郡主,从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恶奴欺辱你,你有的是手段惩治她们。” “陆大人这么快就忘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吗?我早就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 沈昭宁冷幽幽地盯着他,唇角含着一丝讥讽。 她用他说的话怼他,让他憋屈得说不出半个字,更让他有一种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觉,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就任由她们糟践吗?你可以派人来洛阳报信。” “庄子上的奴仆跟府里的不一样,对主家没忌惮。”紫苏哭着解释道,“大夫人孤身一人在庄子,犹如小白兔掉进狼窝,孤立无援。若有反抗,只会被糟践得更狠。” “我稍稍停歇,喘口气,她们就罚我一日不许吃饭。我和张婆子打起来,其他人就联手起来打我,把我扔进粪坑,不准我爬出来。” 后腰痛得厉害,沈昭宁咬牙忍着站着,鬓发被汗水打湿了。 她说起那些久远却永远忘不掉的屈辱,清冷得好似在说旁人的事,没有半分含泪的悲惨,“但凡我做点什么不如她们的意,她们不是把我的衣服扔到猪圈,就是在我床上扔几只死耗子,后来,她们确定了洛阳城的主家不会派人来,更加肆无忌惮……” 陆正涵看着她不带半分情绪的眸子,冷静得可怕。 拳头硬了,青筋暴起。 那些恶奴竟敢肆无忌惮糟践主家的主母,都该死! 苏采薇悲愤得红了眼眶,“姐姐太苦了。明日我就派人去庄子,惩戒那几个恶奴,帮姐姐出一口恶气。但刚才,若姐姐说出原委,母亲开明仁善,定会理解的,也不至于平白闹出这些误会……” 陆正涵猛地醒神,目光如炬地瞪着沈昭宁。 刚才她故意不说,不就是要等到这一刻,让他心生愧疚、跟她道歉吗? 然后,她就可以索要补偿,肆意地拿捏他。 她的心思太深了,他没有错,也绝不会如她所愿。 却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你自己不说,休要怨怪老大责骂你。罢了,这阵子不必来伺候了,我嫌晦气。” 陆老夫人没好气地瞪沈昭宁一眼。 看一眼她丑陋吓人的手臂,就会做噩梦。 沈昭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冷寂的眼眸宛若枯竭的深潭。 倘若一早就说了,他们定会说你矫情,区区小伤罢了,又不会死。 无论你怎么做,陆家豺狼都会揪着你的致命处肆意践踏。 陡然,陆正涵扣住她的手腕,眯眼盯着她,“你满意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粗暴地拖拽出去。 “夫君,你干什么?”苏采薇不解地问。 “大爷,您不能这么对大夫人……”紫苏着急地追出去。 第8章 我的手段你绝对承受不了 沈昭宁身子羸弱,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宛若一只轻飘飘的布偶,被陆正涵拽得东倒西歪,几次差点摔在地上。 她的眉心快拧断了,后腰痛得汗如雨下,忍不住叫出声。 他看见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布满了汗珠,他知道她很疼,但依然硬着心肠,硬是把她拖拽到春芜苑才丢开她。 第7章 她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全身虚软无力,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 地上的寒气透过衣袍钻入身躯,加上汗水冷却下来的寒意,双重的寒让她克制不住地颤起来。 沈昭宁费了不少力气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 “你满意了?”陆正涵重复刚才的话,掐着她的嘴,眼里充斥着恶意。 “我不明白……”她低声咳着,沙哑的声音破碎不堪。 “你演了这么一出,不就是不愿意伺候母亲吗?” 他愤恨地发现,这张清瘦的小脸不施粉黛,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破碎感,竟有几分让人想要狠狠欺负的姿色。 沈昭宁的唇角滑出一抹嘲讽,“我愿意与否,重要吗?” 那两年里,他不痛快了,就是这样发疯般地把她拖拽到春芜苑,有时邪恶地掐着她的嘴,有时发狠地抓她的头发,有时把她锁在房里三日三夜…… 那时的她,总也看不清他恶魔的本性,守着他最初的虚情假意,日复一日地等他回心转意。 陆正涵用力地甩开她的脸,森冷地眯眼,“把所有心思收起来,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叫你往东,你千万不要往西。若你胆敢伤害任何一人,我的手段你绝对承受不了!” “陆大人高看我了……我病成这样……还能做什么?” 沈昭宁实在没精力应付他,头晕晕的。 他为什么还不走? 她倦怠地闭了眼。 他看见她昏了过去,不相信地拍拍她,叫了两声。 装晕,还是真的晕了? 陆正涵想到她的伤病,勉为其难地把她抱到床榻。 此时的她,羸弱得比白瓷还要脆弱,一碰就碎似的。 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骄狂美艳宛若天上的骄阳,灼伤了他的眼。 他猛地意识到,短短五年,他把高高在上的骄阳磋磨成了任人践踏的地底泥。 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闷闷的,酸涩又怅惘。 陆正涵鬼使神差地伸手,闭了眼,指尖轻轻地抚触她毫无血色的小脸。 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年那张恣意张狂、娇艳如花的脸庞。 那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矜贵傲狂…… 死寂里,沈昭宁的眼眸睁开一丝缝隙,看见他的举动,愣住了。 指尖落在她的眉心、脸颊,轻缓地滑动。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心里的涩痛不争气地涌出来,弥漫了整个眉骨。 若是当年的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抱住他,甜软地叫着“夫君”。 毕竟,她把他当作唯一的救赎,痴心地爱着他。 可是,在庄子的三年经历了千锤百炼,她的心早就被石泥封住了。 紫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以为大爷要杀大夫人,惊骇地扑过来。 “大爷,您不能伤害大夫人!” 陆正涵好似被抓了个现形,猛地缩回手,尴尬无措地转过身,“我……” 她看见大夫人的脖子红红的,分明被人狠狠地掐过,气哭了:“大爷,大夫人咳疾未愈,全身是伤,腰伤更是时常发作,您这么作践大夫人,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吗?您是不是要害得大夫人卧床不起才罢休?” “好好伺候她。” 他丢下一句话,心烦意乱地往外走。 走到外间时,他突然止步,打量房间。 无论是寝房还是外厅,跟三年前奢华的布置大相径庭。 薇儿不是说亲自布置了春芜苑吗? 这般的……家徒四壁,还需要她亲自来布置吗? 陆正涵的心头更是五味杂陈,大步流星地离去。 让沈昭宁回府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赐,奢华的房间只会助长她的气焰。 这样正好。 回芳菲苑的半途,他吩咐徐管家:“派两个护院去玉溪镇庄子,把所有欺辱过大夫人的仆人,拔舌,打断手脚,自生自灭。” 徐管家看见大爷面上的戾气,心里骇惧极了。 沈昭宁并不是真晕,只是那会儿真的难受,头晕目眩,心慌气促,便索性晕过去。 也是不想再面对那张厌恶的嘴脸。 紫苏伺候她喝了两杯温热的茶水,给她盖上两床厚厚的棉被。 “大夫人,你吓死奴婢了。” “我哪有那么弱?”沈昭宁无力地勾起一抹苦涩。 “奴婢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说手臂有伤?这不是激怒大爷,平白遭受欺辱吗?” “若我一开始就说了,以老夫人对我的厌恶,会放过我吗?” 沈昭宁知道陆家人有多坏,陆正涵说对了,她演这么一出,是为了不伺候老夫人。 但更重要的,她要的是他的愧疚。 愧疚,是她拿捏他的首要条件。 今夜遭受的欺辱,比起此前五年遭受过的,又算得了什么? 从回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地知道,恶魔还是那个恶魔,不会有半分改变。 而她想要的,只能一步步来,不能操之过急。 …… 芳菲苑的灯烛渐渐熄灭。 寝房里,苏采薇给陆正涵宽衣解带,伺候他就寝。 “这两日夫君公务繁多,定是累坏了,我给你按按。” 他点头坐在床边,冷峻的眉宇阴沉沉的。 她温柔地为他按捏,“姐姐在乡下庄子吃了这么多苦,身上落了不少伤,明日我请薛大夫给她医治。” 陆正涵拍拍她的手,“你仁善宽容,打理府里事事周到,我放心。” “为夫君分忧是我的份内事。你愁眉苦脸,是不是有心事?” 苏采薇转过身来,抚平他微蹙的眉宇,“我不愿看见你皱眉。” 陆正涵捉住她白皙的手,面色依然冷沉。 “是不是宫里的人得知姐姐在庄子劳作三年,龙威震怒,要严惩我们陆家?” 她突然害怕地变了脸色,“此次姐姐回府,性情跟三年前不太一样,她会不会进宫告状,诬告我们欺负她,把我们统统杀了?夫君,我们不能让她出府,更不能让她进宫!” 第9章 看在你的面上才来的 陆正涵刮刮苏采薇的鼻子,眉宇终于浮现一丝温柔,“莫要胡思乱想。” “数日前,太后娘娘做了个噩梦,梦到沈昭宁惨死,于是她向陛下提出出宫看看沈昭宁,但陛下以沈昭宁已是庶人为由,婉拒了太后娘娘。” 苏采薇娇美的脸庞浮现几分骇色,“这么说,夫君是担心太后娘娘或陛下突然要见姐姐,迫不得已把她接回府。” 他点头,“若皇家知道她在乡下庄子劳作,备受欺辱,必定问罪我们陆家。”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谁也不能保证陛下不会因为一个逆臣之女而治罪陆家。 最稳妥的便是,沈昭宁安然无恙地在陆家当徒有虚名的主母。 她的手悄然钻入他的中单,眼眸转了转,“那日家宴取消了,不曾为姐姐接风洗尘。不如明日午时我为姐姐准备一桌丰盛的家宴,若夫君得空便回来,可好?” “明日有重要的公务,无瑕回来,你看着办吧。” 陆正涵的眼眸暗沉下来,捉住她的手亲了亲,“春芜苑太过寒酸,你置办一些好点的物件,以免落人口舌,说我们陆家苛待她。” 她柔声应了,解开他的中单,把他推倒,一双眸子变得水媚如丝…… 夫君只能是她一人的,那贱人休想染指半分! 这么多年来,她陪陆正涵读书苦熬,鼓励他陪伴他开解他,献出自己的青春年华和满腔爱意,终于盼到他金榜题名。 却没想到,贬成庶人的逆臣之女抢了正妻的位置,她只能“贤良大度”地同意他另娶,把满腹委屈和不甘咽进肚子。 那贱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夫君的怜惜,她怎么可能让那贱人如愿? 今夜闹了那么一出,老夫人免了那贱人去伺候,这阵子没法磋磨她。 不过,憎恨她的人多了去,法子也多的是,苏采薇不必亲自动手。 翌日,苏采薇早早地吩咐灶房准备家宴的菜肴。 春芜苑这边,沈昭宁听了丫鬟的传话,不动声色地吃着早膳。 紫苏让那丫鬟走了,盛了半碗牛肉粥给沈昭宁。 “二夫人一定憋着什么坏,大夫人,不要去吧?” “若我不去,岂不是浪费了她的美意?” 沈昭宁的语气半是命令半是宠溺,“坐下陪我吃,你也要多吃点。” 紫苏依言坐下,“府里的海棠开得正好,稍后我们去瞧瞧好不好?” 春光明艳,这天儿终于暖和了。 二门边上种了几株海棠,深红浅白的花儿枝头绽放,宛若绣娘织绣的斑斓云锦。 她抱着三五支长长的海棠花枝,笑盈盈道:“大夫人,不如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摘一些海棠花做花包,放在屋里各处,一屋子的香呢。” 第8章 沈昭宁眼梢的一丝笑意凝固了,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是昭宁郡主的时候,凡是当季盛放的花,她总是吩咐丫鬟摘一些花,缝制成精致的花包,放在屋子各个角落。 如此一来,每日都是暗香袭人。 嫁进陆家后,她再也没做过花包。 紫苏见她神色伤感,必是想起伤心事了,“奴婢不该提起以前的事,奴婢该死。” “没什么,那就做几个花包吧。” 沈昭宁望着湛蓝的长空,日光流转,时光如梭,母亲过得好吗? 那个噩梦里,苏采薇说陆正涵和郭尚书早在五年前过从甚密…… 那时,陆正涵以进士第十的成绩金榜题名,但没能谋到一官半职。 他御前求娶大牢里的逆臣之女沈昭宁,赢得陛下的青睐,也博得了好名声。 那么,母亲牵涉废太子逆案,惨遭幽禁,跟陆正涵有关吗? “好嘞,奴婢这就去摘花。” 紫苏放下花枝,欢喜地去摘海棠花。 陆湛去风和苑给陆老夫人请安,走到二门,听见女子的声音,便过来瞧瞧。 他听见她们说起花包,清冷的俊脸忽然涌现一些复杂的情绪。 疑惑,激动,不可思议…… 年少时遇到的那位小姑娘灵灵,腰间挂着一只可爱的花包,里面装着辛夷花。 沈昭宁是当年那个聪慧可爱的灵灵吗? 紫苏摘了不少海棠花,主仆二人回春芜苑。 他连忙躲在隐蔽的角落,看着她们走远了。 小厮江七找到他,“表少爷,奴才可算找到你了。快走吧,二老夫人叮嘱了,不要在这边多待。” “二夫人苏氏不是差人来传话,为大夫人设家宴吗?待会儿我去凑凑热闹。” 陆湛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江七惊愕地皱眉。 表少爷不是最厌烦大老爷这边的是非吗? …… 沈昭宁换了一身藕荷色衣裳,带着紫苏前去膳厅。 偌大的膳厅里,苏采薇指挥丫鬟婆子布菜。 看见主角来了,她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姐姐,只是简单的家宴,你不要嫌弃才好。” “妹妹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 沈昭宁冷淡地敷衍着。 等了片刻,没人来赴宴,苏采薇颇为尴尬。 “母亲犯懒,不想走动。三弟整日不着家,听说昨夜又没回来,想必这会儿在哪个秦楼楚馆睡着呢。” “二妹应该会来,至于二房那边,我差人传话了,但二老夫人深居简出,表少爷也是不着家,说不准在哪个酒楼胡吃海喝呢。” 这时,一位姿容媚丽、身段窈窕的妙龄姑娘走进来,杏眼不屑地流转,鄙夷的目光扫向沈昭宁。 沈昭宁懒得看她一眼,陆家二小姐,陆清雪。 “大嫂,我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来的。” 陆清雪来到苏采薇面前,清俏地笑,“有没有我最喜欢的五味蒸鸡、奶油松瓤卷酥、蝴蝶卷子?” 苏采薇笑道:“有有有,都有,快坐下吧。” 陆清雪坐在沈昭宁的对面,夹了菜就吃起来。 “姐姐,想来就我们三人,不如随意一点。”苏采薇浅浅含笑。 沈昭宁还没开口,便听见陆清雪眉开眼笑地说道:“大嫂,我收到兰亭雅集的请帖,这两日我要去买最时兴的首饰头面、新衣春裳,你陪我去好不好?” 苏采薇温婉地笑,“好,我陪你去,一定把你打扮成洛阳城第一美人,在兰亭雅集艳惊四座。” 陆清雪笑得明媚,“大嫂,不许取笑我。朱颜记每月都会推出新款钗环、头面,明日我们定要抢在头一批进去挑选。” “什么都依你。”苏采薇看向默默吃饭的身昭宁,“姐姐,明日一起去朱颜记吧,你也挑几样时兴的首饰。” “我咳得厉害,只怕去不了。” 沈昭宁语声淡淡,委婉地拒绝。 陆清雪憎恨地瞪她,“大嫂好心邀你上街,给你置办首饰,你竟敢拒绝?!看来你在庄子赎罪三年还不够,还敢端着郡主的臭架子!” 第10章 打了三个耳光 陆清雪是陆家二小姐,跟三爷陆正鸿是双生子,自小备受宠爱。 苏采薇十岁时被陆老夫人接到陆家,以表小姐的身份养着。她看着陆清雪长大的,姐妹俩情谊颇深。 陆清雪只认苏采薇这个大嫂,对沈昭宁的恶意与敌意从来都不掩饰。 “我心里只有一个大嫂,那就是苏采薇。若你胆敢欺负她,欺负耀哥儿和瑶瑶,我一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昭宁嫁进陆家的次日,陆清雪便给她一个下马威。 此后,陆清雪三天两头地对她呼来喝去,把她当作奴仆肆意地奴役,把她当作小狗随心所欲地辱骂。 故意把甜汤泼在沈昭宁的脸上,故意把锦履弄脏了,命令她亲手把锦履擦干净,故意把她的衫裙划破,让她当众出丑…… 那时,沈昭宁为了讨好陆家每个人,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像苏采薇一样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委屈地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尘埃里,沉默地承受着他们施加的欺辱。 却不知道,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憎恨你的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你。 她自问没得罪过陆清雪,不知陆清雪为什么对她这么大的敌意。 但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二妹有所不知,姐姐还病着,身子弱,我们要多多体谅她。”苏采薇和善地劝着,“薛大夫说姐姐要静养,母亲也免了姐姐去伺候……” “母亲宽容大度,我可不会惯着她。”陆清雪的脸庞布满了蛮横的戾气,“沈昭宁,现在去把我的鞋袜洗干净。” 她当场把鞋袜脱了,扔到沈昭宁前面的膳桌。 鞋袜正好打中碗筷,碗筷掉落在地上,饭菜撒了沈昭宁一身。 沈昭宁着实吓了一跳,但苍白的脸庞始终淡漠如秋寒。 她取出绸帕,不紧不慢地擦拭身上的饭菜,再用绸帕垫着,拿起陆清雪的鞋袜,随手扔在那只大汤碗里。 美味的老鸭汤就此毁了,汤水四处飞溅,一滴正好飞到陆清雪玉白的脸上。 “你找死!” 她没想到沈昭宁变得这般胆大妄为,怒火高涨地过去,一把薅住沈昭宁的头发。 沈昭宁在陆清雪过来之时,便有所防备,立即起身。 在她的手伸来之际,沈昭宁一扭身,堪堪避开。 “还敢躲?!” 陆清雪没想到这贱人长脾气了,还敢反抗,怒不可遏地朝她的脸打去。 沈昭宁到底身子虚弱,没能避开她带着狠意的一巴掌。 苏采薇好整以暇地看戏,心里畅快极了。 只是…… 沈昭宁猝不及防地扇去一巴掌,使了八分力气。 陆清雪不敢置信地捂着脸颊,目眦欲裂地叱骂:“贱人,你竟敢打我……” 啪! 沈昭宁反手又是一巴掌,紧接着又重重地打去,苍白如雪的眉目布满了冷戾。 陆湛进来时,看见的正是最为激烈的一幕。 他饶有兴致地勾唇。 大夫人还没去乡下庄子的那年,他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看见陆清雪坐在凉亭嗑瓜子,她故意把瓜子壳扔得到处都是,命令大夫人一个个地捡起来。 大夫人捡了很久,才捡完所有瓜子壳。 而陆清雪对她的磋磨还不过瘾,把瓜子壳扔进茶杯里,逼她把瓜子壳水喝了。 大夫人不喝,陆清雪和丫鬟一起强灌…… 如今看来,大夫人跟三年前不一样了。 陆清雪挨了三巴掌,被打懵了似的,过了半瞬才反应过来。 “贱人,今日我定要打死你!” 她的脸庞交织着愤怒与恨意,扭曲得有些难看,又想动手把她按在地上,但看见她凌厉如刀的眼神,竟然生出几分犹豫。 沈昭宁细软的声音清冷如霜,竟有几分威严,“我是陆府大夫人,也是你大嫂,你无缘无故地欺辱我,打我,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怎么?我打你打错了吗?” “大嫂?”陆清雪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语声里满满的嘲讽,“你一个低贱的庶人,在陆家当洗脚婢都没资格,也配当我大嫂?笑死人了。” “陆家八抬大轿把我抬进府,我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主母。你无缘无故地打我,我教你做人是替你阿兄、替老夫人管教你。” 沈昭宁只是轻缓地挑眉,便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迫出,让人不适,“以免日后你嫁了人,不敬公婆,与小姑、小叔不睦,到时候败坏的可是陆家的名声。” 陆清雪气急败坏道:“我嫁人,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沈昭宁似笑非笑,“若有下次,你的脸会被打肿。” “你!”陆清雪气得牙痒痒。 苏采薇连忙打圆场,“二妹,姐姐在庄子上吃了不少苦,落了一身的伤病,好不容易回府了,我们应该让着姐姐。” 第9章 陆清雪轻蔑地冷笑。 她是侍郎府嫡小姐,让着一个低贱的庶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她把丫鬟婆子唤进来,疾言厉色地下令:“押住她!” 丫鬟婆子正要动手抓人,却见陆湛清咳了两声,“大夫人,二夫人,二小姐。” 苏采薇尴尬道:“让表少爷见笑了,表少爷还没用饭吧,不如坐下跟我们一起……”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陆湛走到陆清雪身边,压低声音道,“勋贵官宦家的仆人之间多少有些来往,凑在一起总会议论主子的事。若有人把你待字闺中的事传扬出去,只怕那些勋贵夫人对你的初始印象便差了。” 陆清雪自是不愿自己的风评坏了,日后不能嫁给天潢贵胄,但依然嘴硬,“谁敢乱嚼舌根,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苏采薇连忙道:“二妹,莫要乱说话。” 沈昭宁没想到陆湛会来赴宴,他跟陆清雪说话时声音太低,她听不清楚。 但从陆清雪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一时之间,他是敌是友,她无从分辨。 陆清雪盛怒难消,不可能轻易放过沈昭宁,对那些丫鬟婆子厉喝道:“都是死的吗?还不快点?” 丫鬟婆子面无表情地过来,沈昭宁长眉紧拧,凌厉地盯着她们。 正要开口厉喝,却见陆湛拦住她们。 “大夫人是陆家主母,你们冒犯她是以下犯上,要吃罪的。”他清风霁月地说着,却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冷戾。 “二小姐吩咐的,不算以下犯上。”陆清雪的丫鬟冬草冷冷道,挥手示意她们立即动手。 第11章 是你勾引我 陆湛对苏采薇拱手,持礼相劝:“若大夫人在家宴时受了伤,大爷怪罪下来,二夫人怕也是不好交代吧?” 有他在场,苏采薇自是不好作壁上观。 毕竟,她这个真正的当家主母还是要做好表面功夫的。 她把陆清雪拉到一旁,劝说了几句,“二妹,四日后你要去参加兰亭雅集,这几日莫要跟人置气,要好好保养,才能一鸣惊人。不如你先回去,我吩咐丫鬟送膳食到你房里。” 她的话,陆清雪还是听的。 还是尽快回去处理脸颊的红肿。 陆清雪恶狠狠地瞪沈昭宁一眼,“你给我等着!” 待她走了,苏采薇看向沈昭宁,面上布满了歉意,“姐姐,好好的家宴,被我搞砸了,是我安排得不好。” 沈昭宁只是点个头,懒得听她虚情假意的场面话,径自离去。 “姐姐受了委屈,想必是生了我的气。表少爷你可否帮我送送姐姐?”苏采薇温婉的语声里带着几分委屈。 “二夫人客气了。”陆湛施了一礼,转身去追沈昭宁。 紫苏在外边等候,听见膳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进去帮主子的。 但一个丫鬟、两个婆子死死地摁住她,她挣脱不了。 她看见沈昭宁的脸上浮着清晰的掌印,心疼坏了,“二小姐太可恶了!” 那两年,二小姐三天两头地糟践大夫人,大夫人从来都是默默地承受,还不许她帮忙,不许她说陆家人半句不是。 她气得几次差点心梗,说得口干舌燥,大夫人就是听不进去。 如今,大夫人终于反击了,紫苏很是欣慰。 后边,陆湛疾走几步,“大夫人请留步。” 沈昭宁记得这声音,轻缓地转身,“表少爷有事吗?” “二夫人让我送送大夫人。” 陆湛棱角分明的俊脸浮着幽微的笑意,不会过分热情,也不会过于冷漠。 沈昭宁眸色清凉,暗暗打量他,“春芜苑不远,表少爷有心了。” 他剑眉星目,穿着云峰白锦袍,挺拔轩昂的身躯比陆正涵还要高大,气度……看着不像传闻里说的玩世不恭、游手好闲。 只是那张脸过分的精致瑰美,世间女子见了都要妒忌。 “姑母听闻大夫人……身边的紫苏姑娘擅长缝制香囊、花包之类的玩意儿,想在屋里放几个花包。”陆湛温润道,“不知大夫人是否有多余的花包,匀给姑母几个?” “奴婢缝制的花包哪有大夫人缝制的好?”紫苏笑道,“二老夫人会嫌弃的。” “既是二老夫人喜欢,改日我让紫苏送几个花包过去。”沈昭宁暗暗寻思,没听说二老夫人喜欢花包这种玩意儿。 “二老夫人喜欢什么花?”有人欣赏花包,紫苏心里美滋滋的。 “姑母倒是没有特别喜欢的花,都可以。”陆湛拱手一礼,“那便劳烦大夫人亲手缝制几只花包,我先替姑母多谢大夫人。” “表少爷慢走。”沈昭宁略略垂首回礼。 他看着她们主仆俩走远了,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往二门走。 江七等候多时,看见主子步履轻快,眉宇间似有笑意,便问:“表少爷,什么事这么开心?” 陆湛斜他一眼,“你哪只眼看见我开心了?” 江七:“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 “大爷,二小姐挨了三个耳光后,不吃不喝,躲在被窝里哭了一下午。” 陆清雪的丫鬟冬草一脸的担忧,“大爷,您去看看二小姐吧。” 陆正涵散衙回府,吃了晚膳,正要去书房,冬草急匆匆地来禀报。 他阴沉地皱眉,“那贱人当真打了二妹三个耳光?” 苏采薇颔首,“二妹自小备受宠爱,父亲、母亲舍不得责骂她半句,更别说打她了。今儿她平白被打了三个耳光,自是……” 冬草接收到她递来的眼神,气愤道:“二小姐是老爷、老夫人千娇万宠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虐打?大夫人这么辱打二小姐,根本不把老夫人、大爷放在眼里。” 苏采薇不动声色地看着夫君,他冷峻的眉宇掠起骇人的怒色。 以夫君护短的性子,一定会惩戒那贱人。 想到很快就能亲眼目睹那贱人受罚的凄惨样子,她心情好极了。 “此次姐姐回府,性子跟三年前不太一样,想必是她落了一身伤病的缘故,脾气不太好。我会尽力照顾姐姐,让她过得舒服点。” “一个卑贱的庶人,脾气倒是大得很。”陆正涵怒哼一声,脸庞笼罩着沉怒的乌云,“你操持全府,照顾耀儿和瑶瑶,已经够累了,旁的事就别管了。” “今日这事是我没处理好,若我及时地劝住二妹,或是好好开解姐姐,就不会闹成这样。”苏采薇自责又愧疚,“夫君怎么罚我,我都没有怨言。” “你没错。”陆正涵轻拍她的肩,“我想把耀儿送去清正学堂读书,但柳先生对学童要求严苛,首要的便是书写工整。这几日你务必从严敦促耀儿练字。” “我记住了。”苏采薇的眉间浮出一缕喜色,“听闻柳先生是帝师秦老最器重的高徒,是真的吗?” “怎能有假?柳先生开设清正学堂两年余,教过的学生皆有不少进益,朝中不少大臣都争着抢着把自家顽劣的孩子送去清正学堂,请柳先生管教。” “耀哥儿虽是顽劣了点,但聪明好学,一定能得柳先生青眼。” 苏采薇早就听说过,柳先生教过三个少年,只教了一年,这三人都中了举人。 他的学识、本事可见一斑。 陆正涵想到耀儿那些比狗爬还不如的字就脑壳疼,不耐烦道:“你现在就敦促耀儿练字,我去风和苑请安。” 她送夫君出去,相信他一定会去春芜苑。 陆正涵来到春芜苑,时辰还早,苑内的廊下只有一盏素骨灯笼。 寝房里烛火幽暗,寂静得好似里面根本没人。 他想象得到,那贱人不是在烛火下看书,就是已经歇下。 以前,无论二妹对她做了什么,她从来不会反抗半分。 今日,她如此凶狠地打二妹,是要变回以前那个恣意骄狂的昭宁郡主吗?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教训二妹时那种不可一世的优越感。 看来,他说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 顷刻间,怒火直冲天灵盖,陆正涵怒不可遏地闯进去。 外厅没人,他长驱直入到寝房,也没人。 有水声! 他转向屏风,阴冷地眯眼。 昏黄的烛影映出一道虚淡的影子。 呵! 这贱人算准了今夜他会来找她,便设计了一出美人沐浴。 还是跟以前一样,用这种低劣的伎俩勾引他。 身子瘦得没二两肉,一马平川,还憔悴如老妪,他连看她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沈昭宁坐在宽大的浴桶里,慢慢擦洗着。 手臂的伤,身上的伤,浸泡在水里,针刺般的疼。 她蹙眉忍着,水有点凉了,紫苏去小灶房提一桶热水来。 有脚步声! 她警觉地扯下衣裳遮掩身躯,凌厉地看向来人—— 陆正涵。 第10章 他面无表情,阴戾的眼神如鹰隼般骇人。 水汽氤氲里,她莹白的身躯有一些触目的旧伤。 他的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幕:庄子上的恶奴用藤条抽她,用炭火烫她…… 陆正涵烦躁地皱眉,挥散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 “陆大人稍候,我马上出来。” 沈昭宁不动声色地用衣裳裹紧自己,没有半分慌乱。 若是五年前,遇到这种香艳的情形,她必定欢喜、娇羞地扑入他的怀里。 这是她日思夜盼、梦寐以求的呀。 想到此,她苍白失血的嘴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陡然,陆正涵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厌憎的目光在她裸露的肩膀流转。 “就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想勾引我?”他大手一拱,迫使她仰起发白的小脸,“自始至终,我对你只有厌憎!” “陆大人,这是我的寝房……要说勾引……也是你勾引我……” 沈昭宁的呼吸被他扼断了,脖子骨咔咔地响,随时会碎成渣渣。 胸口似有愤恨的烈焰灼烧起来,她抓挠他的手臂,奋力地抓向他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难受了,她眉骨滚烫,热泪夺眶而出。 一股异样的酸楚在心里泛滥开来…… 第12章 要报仇,冲我来 陆正涵轻而易举地扣住沈昭宁的手,但手臂还是被她抓伤了。 轻微的痛让他略略清醒。 他勾引她? 他气笑了,沉郁地瞪着她,“你知道我会来,故意在这时辰沐浴勾引我。你听清楚了,五年前我对你只有厌憎,今时今日,我更不可能对你有半分心思!” 沈昭宁对上他满是嫌弃的黑眸,眼梢凝着一抹讥诮,“陆大人已经说过很多次……无须再强调一遍……” 那时,她听了这些冷酷绝情的话,心好似被他刺了千百次,血水横流,却依然渴求他的怜惜,哪怕只是一次,哪怕只是一会会儿。 而今,她的心铸造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甚至,她暗暗地庆幸他对自己只有厌憎。 太憋闷了,空气越发的稀薄,沈昭宁难受地喘着,泪水更加汹涌。 这只邪恶的手好像焊在她的脖子上,扼住了她的命运,不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陆正涵看着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蛋,看着这具剧烈发颤的躯体,看着她在生死边缘挣扎,他莫名地亢奋起来。 只需再使一点点力,她这双过分冷静的眼眸再也不会睁开了。 可是,他从这双水意盈盈的眼眸里,看见了杀戾浓烈的自己。 他变成了一个陌生而可怕的恶魔。 大手蓦然一松,他鬼使神差地撤了几分力道。 沈昭宁的呼吸顺畅了一点,咳了几声,憋得通红的脸庞浮现嘲讽的冷笑。 “陆大人想学……咳咳……庄子上婆子的手段……把我按在水里吗?” 陆正涵触电似的放开她的脖子,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 这贱人竟敢拿他跟庄子上的恶奴相提并论! 她趴在浴桶边沿咳着,差点喘不上气。 他看着她的肩膀一颤一颤,难受得随时会暴毙似的,鬼使神差地扯了一件外袍裹住她,把她抱到床榻,拉了棉被裹住她。 渐渐的,她止住了咳,裹着棉被瑟瑟发抖,羸弱得让人心疼。 不知是因为咳得厉害,还是因为他的举动,她的眉骨酸烫得泪光盈盈。 沈昭宁没有拭去泪水,只是竭力压下去。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抱她吧? 或许是她的病弱,让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抱她,跟情爱无关。 她不再是五年前的沈昭宁,当然不会误会。 陆正涵烦躁地拧眉,拳头攥紧了,青筋暴起。 不是来惩戒她,为二妹出气的吗?刚才他都做了什么? “我警告你,你再敢欺负二妹,或是府里的人,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陆大人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沈昭宁的面容憔悴而疲惫,但一双眸子格外的清亮。 格外的疏离。 疏离得让他觉得,她明明近在咫尺,却遥远得碰触不到。 “什么可笑?”陆正涵的眸色沉郁了几分。 “你明明知道,是你们陆家人……磋磨我,欺辱我……包括你,却颠倒黑白说我欺负你们……”她的长眉凝着几分清寒,瞳眸渐渐地黯淡无神,“也是,你们陆家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是祖传的……”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伴随着低咳,好似他的语气稍微重一点,便是欺负她。 便是坐实了她的控诉。 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即便是二妹先打你,但你打了她三个耳光。你大可跟我说……” “跟你说,陆大人就会帮我吗?陆大人何时相信过我……又何时站在我这边过?”沈昭宁收不住唇角浓浓的嘲讽,“高高在上的陆大人没有帮着他们虐打我……我就该庆幸了……” 陆正涵的脸庞弥漫起阴沉的霾云,大手攥起来。 她说的都是事实。 那两年里他对她的打压、欺辱,也是理直气壮,是他的得意之作。 “因此,你是回来报仇的吧?”他冷戾地眯眼,“要报仇,冲我来!” “陆大人抬举我了……我这样的身子,有什么本事报仇……” 沈昭宁掩着口鼻咳起来,靠在软枕上费力地喘着。 陆正涵终究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喝,“好些了吗?” 她喝了两口,差点因为他温柔的声音呛到了。 上一瞬还是冷酷绝情,下一瞬却是柔情款款。 她怔忪不解地看着他,他的神色为什么可以转变得这么快? 那两年,她日夜祈求的温柔相待,此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得到了? 心里有一股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来,以至于她的眉目染了几分楚楚可怜。 陆正涵鬼使神差地伸手,帮她拭去溢出来的泪水。 沈昭宁生硬地推开他的手,手足寒凉,“当年,陆大人那般厌憎我……如今更不必可怜我……” 还没碰到她,手就被她冷厉地拍开。 他惊怒交加地变了脸色,切齿道:“沈昭宁,莫要不知好歹!” 这时,紫苏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看见他气冲冲地出去,急忙进去看看情况。 “大夫人,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大爷又欺负你了吗?” “没事了。”沈昭宁受够了潮湿的衣物和棉被,不想再体验那种浑身潮湿黏腻的感觉,“帮我更衣,棉被湿了,也换了吧。” 她的确算到了陆正涵会来找茬,但没想到会碰到这尴尬的沐浴场面。 生不如死吗? 正好,我要的正是陆家所有人,生不如死! …… 翌日。 沈昭宁喝了汤药,伤痛缓解了一些,决定去朱颜记逛逛。 紫苏惊讶又欢喜,“大夫人是应该上街散散心,不过,二夫人和二小姐也去朱颜记,那不是会碰到她们吗?” 倘若她们当众找茬,欺负大夫人,那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吗? “我们晚点去,应该不会碰到。” 沈昭宁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想把脸蛋养得跟以前一样白里透红,还需不少时日。 紫苏三年未曾上街,很是兴奋,“那我们先去别的铺子看看。” 苏采薇和陆清雪离开多时,她们才乘坐马车前往朱颜记。 朱颜记是这几年洛阳城最受欢迎的珠宝首饰铺子,虽然价格昂贵,但样式新颖精美,而且每月都会推出新品,赢得不少权门贵妇、名门闺秀的青睐。 推出新品这日,朱颜记这栋三层小楼是整条街最喧闹的一道风景。 还没开门,就有各家丫鬟、小厮替自家主子排队。 最夸张的一次是,从门前排到了街尾。 按照朱颜记的规矩,一次只能放十拨贵客进去挑选新品。 陆清雪叮嘱小厮一定要天还没亮就去排队,但只排到第二批。 苏采薇说了不少好话宽慰她,她没买到最喜欢的桃花流苏钗,气恼地撅着嘴。 不过,她们还是买了几件好看的首饰。 陆清雪正想离开,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连接后院的通道走进来。 沈昭宁! 苏采薇顺着陆清雪的目光看过去,惊诧不已,“姐姐来了,太好了!不过她好像是从后院进来的?” 陆清雪水灵的杏眼阴沉地眯起来,轻声吩咐冬草两句。 正愁没机会报仇呢,这贱人倒是自己送上门。 第13章 把她摁跪下 昨日的三个耳光,是陆清雪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奇耻大辱。 冬草明白二小姐的意思,悄然隐没在一众贵客里。 “二妹,你想做什么?”苏采薇担忧地劝道,“今儿这么多夫人、小姐,若是闹大了,有损咱陆家的声誉。” 第11章 “大嫂你太善良了。昨日她拒绝你,却背着我们来朱颜记,而且鬼鬼祟祟地从后院进来,这不是明摆着嫌弃你吗?”陆清雪的眉目布满了阴冷,“一个低贱的庶人还敢端着架子,我就当众拆了她。” “还是算了吧,到底是一家人,不要做得太难看。” 苏采薇苦口婆心地劝着,但心里充满了期待。 以陆清雪的骄横、狠辣,一定会扒掉那贱人一层皮。 “她把我们当作一家人了吗?” 陆清雪快步过去,拽住正要上楼的沈昭宁。 沈昭宁和紫苏从后门进来的,但紫苏在街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痛不止,去茅房了,她便先上楼。 没料到,还是撞上了陆清雪和苏采薇。 沈昭宁试图把广袂抽回来,但对方抓得太紧了,“放开。” 清凌凌的两个字,没有怒意,也没有威压。 在朱颜记,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陆清雪怎么会放? 反而野蛮地把她拽到中间,“王掌柜,你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吗?” 陆清雪把声音抬得高高的,吸引了不少贵妇、小姐的注意。 围观驻足的人越来越多。 在朱颜记购买的客户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就是豪富,东家要求掌柜和伙计要认得每一位贵客的身份和喜好,提供独一无二的至尊服务。 王掌柜见闹事的人是侍郎府陆家,和气道:“陆二小姐,今日敝店推出新品,还请……” 沈昭宁知道陆清雪想报昨日之仇,使力挣脱,但一身伤病导致身子虚弱,哪里敌得过她的力气? 陆清雪猛地推她一把,轻蔑道:“在场的贵宾哪个不是达官贵人,有身份有地位?而这个人早在五年前就不是郡主,是人人避如蛇蝎的逆臣之女,是朝廷亲封的卑贱庶人,沈昭宁。” 极具煽动性的一番话,引起众多女宾议论纷纷。 沈昭宁踉跄了两步,看着周遭不怀好意的目光,惨白的小脸落满了清霜。 好似当众被人撕开衣裳,让她极度不适。 “朱颜记不是标榜只有达官贵人和豪富才能买得起吗?为什么低贱的庶人能进来?”冬草混在人群里大声说道,“王掌柜,我们天还没亮就来排队,不吃不喝就为了买贵店的首饰。而这个卑贱的庶人从后院进来,你们这是要坏自己的规矩,还是把我们所有人当猴耍?” “不公平!庶人都能进来,而且不必排队,直接从后院进来,那我们算什么?” “我可不想跟逆臣之女一起挑首饰,更不想跟她戴一样的首饰,平白地拉低了我们的身份。” “我认得她,她的母亲清河公主牵涉废太子逆案,至今幽禁着呢。如今她是侍郎府陆家夫人。” “朱颜记的首饰这么贵,我们当冤大头被宰也就算了,但朱颜记暗中操作,把我们当猴耍,绝不能忍!”陆清雪眼见群情激愤,心里得意,面上却是义愤填膺,“朱颜记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我们不会罢休!” 苏采薇冷目旁观,心里乐开了花。 看这贱人受辱,心情很美丽。 沈昭宁看着她用心险恶的嘴脸,幽深的瞳眸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当众被人审判,她还是昭宁郡主的时候的拿手好戏,没想到她也有这一日。 王掌柜见众怒难消,不敢得罪她们,“诸位夫人、小姐息怒,我这就请她出去。” 他恼怒地轰赶沈昭宁,“夫人,您快走吧,不要影响本店做生意。” “我来此不是买东西,而是寻人……”沈昭宁清冷地蹙眉。 “既然不是来买东西,那就速速离去。”王掌柜给两个女伙计使眼色。 两个女伙计当即过来,强硬地拽着她往外走。 沈昭宁刚要挣脱,就听见陆清雪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来,“且慢!” 陆清雪同仇敌忾地挑眉,“只要你跪下,跟我们所有人道歉,并且说‘我是卑贱的庶人,不配来朱颜记’,说十遍,我们便饶过你。” 俨然一副替所有人代言的架势。 这番说辞赢得不少人的赞同。 逆臣之女就应该像耗子一样躲在府里,出来祸害就是她的罪过。 沈昭宁面不改色地扫过众多恶意满满的嘴脸,瞳眸迫出一缕清寒。 陆清雪,这是你自找的。 众人见她一动不动,七嘴八舌地催促。 “快跪下!” “快说啊!” “她不跪,就把她摁跪下!” “她不说,就把她的脸打肿了!” 沈昭宁稍稍抬起下巴,一股矜贵的傲气好似浑然天成,“没错,我是庶人,但我只是来寻人,碍着你们了吗?冒犯你们了吗?你们凭什么要求我下跪道歉?” 陆清雪咄咄逼人道:“就凭你卑贱得猪狗不如的身份!你站在这儿就是冒犯我们!” 不少人叫嚷着附和:“下跪道歉!” 苏采薇上前两步,以卑微的姿态解释道:“姐姐不是故意冒犯大家,或许姐姐来这儿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来到沈昭宁面前,息事宁人地规劝:“姐姐,你是陆家大夫人,要顾全大局,也为了咱陆家的脸面,委屈你跟诸位夫人、小姐道歉,好不好?” “不顾陆家脸面的人不是我……是她……”沈昭宁咳了两声,眸色一分分地寒。 “若你不下跪道歉,休想离开这儿!”陆清雪走到她面前,挑衅地睨着她。 “陆清雪,希望你能承担得了后果。”沈昭宁的眼梢飞落一丝讥讽。 陆清雪根本不在意她的话,突然用力地推她。 沈昭宁虽有防备,但还是被她推了个猝不及防,踉跄着往地上摔去。 冬草配合默契,及时地煽动众人涌过来,一下子把沈昭宁摁得死死的。 一人难敌众手,沈昭宁挣扎了几下,但她们下了死手,无法挣脱。 后腰被人踢了两下,她疼得呼吸滞住,本就惨白的小脸布满了汗珠。 第14章 跟她拼命 沈昭宁突然咳起来,咳得快要背过气,肺都要咳出来了。 这一幕太过吓人,众人嫌弃地掩嘴退开,不想被她过了病气。 过了半晌,她的咳嗽有所缓解,但众人只是围着她。 陆清雪看见她冰冷地瞪着自己,眼里好似长了刀子,凌厉得刺人。 顿时,陆清雪怒火中烧,恶狠狠地掌掴她的脸,最好打肿了! 昨日挨了三个耳光,今日必须十倍偿还! 还有,这贱人故意烫伤母亲,不去伺候母亲,大仇一起报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大夫人!” 紫苏听闻动静赶过来,看见大夫人的惨状,气炸了。 她怒气冲天地冲过来救大夫人,不知是谁伸出一只脚,把她绊倒了。 她整个人扑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几个小姐踩住,起不来。 “放开我!放开我……” 紫苏嘶哑地喊着,奋力反抗,但根本无济于事。 陆清雪才打了三个耳光,还没爽够就听见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住手!” 众人看去,一位容貌端丽的妇人走过来,大约四十来岁,装扮寻常,气势却好似比在场的几位贵妇还要足。 大多数贵宾没见过她,不知她的身份,但听王掌柜介绍:“这位是敝店的东家,晴姑姑。” 几个贵妇倒是听说过晴姑姑的名号,但不知道她的来历。 传闻,晴姑姑一手创办朱颜记,不到三个月便让朱颜记家喻户晓,风靡洛阳城,可见她的手腕与能耐。 再者,这几年朱颜记稳居洛阳城珠宝首饰铺子的翘楚,说她没有靠山,谁信呢? 晴姑姑锐利的眼风扫过去,落在陆清雪的脸上。 陆清雪盛气凌人地看向晴姑姑,眼里布满了不屑。 商贾末流罢了,下贱的底层! “你来得正好,你们让这卑贱的庶人从后院进来,不仅把我们当猴耍,伤害了我们的心,还坏了规矩,你们必须赔偿我们所有人!” 陆清雪骄狂蛮横地提出要求。 她为所有人争取好处,这些贵妇小姐定会拥护她,联合起来对抗朱颜记。 就算朱颜记店大欺客,也要掂量一下,得罪这么多勋贵高门的女眷有好果子吃吗? 晴姑姑直接无视她,把沈昭宁带到一旁,关心地问:“没事吧?” 沈昭宁轻轻摇头,眉骨忽的涌起一阵酸涩,但她把眼角的泪意忍回去了。 后腰刺刺地痛,她也极力忍着。 这破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一些。 其实,她如今的境地,都是她当年的愚蠢无知造成的,咎由自取。 晴姑姑心痛极了,郡主的脸被打得红肿,可怜的。 时隔多年再见,郡主羸弱、憔悴得不成人样了。 紫苏还趴在地上,拼了老命反抗,终于掀翻了那些压制她的手脚。 第12章 “谁再敢欺负大夫人,我跟她拼命!” 她发髻凌乱,衣裳也脏了,却凶悍得像一只母老虎。 苏采薇瞧出一点不对劲,难道沈昭宁和朱颜记的东家是旧识? 不过,朱颜记东家是商贾末流,只有被勋贵女眷碾压的份。 今日,沈昭宁的污名将会名扬洛阳城。 想想就开心。 陆清雪双臂抱胸,森冷地挑衅:“朱颜记东家好大的架子!不把我们这些尊贵的客人放在眼里,倒是捧着卑贱的逆臣之女的臭脚,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 冬草配合做戏:“既然东家不在乎我们这些贵客,我们不再光顾便是,洛阳城那么多家首饰铺子呢。” 不少贵宾纷纷附和。 晴姑姑从容不迫地面对众人,冷冽地开口:“你是陆家二小姐吧?你和自家嫂子生了龃龉,在贵府解决便是,何必来敝店唱大戏?” “敝店只招待那些来挑选首饰、人美心善的贵客,如陆二小姐这般尖酸刻薄、心肠恶毒、把家丑搬到街上的小姑,应该去戏班演一出。” “敝店庙小,容不下陆二小姐这出欺辱嫂子、目无尊长的精彩大戏。” “骂得好!多骂几句!”紫苏气愤道,“你们知道吗?陆二小姐心如蛇蝎,无缘无故地欺辱我家夫人,哪家娶她进门,就是引狼入室,会闹得全府鸡犬不宁!” 陆清雪利用这些贵客欺负大夫人,坏得人神共愤。 大夫人也是有帮手的,哼! 一些贵客看陆清雪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侍郎府陆二小姐姿容不俗,竟然是蔫儿坏的秉性吗? 刚才她狠厉地欺辱沈昭宁,哪里是贤良的闺阁小姐模样? 若是把她娶回去,那就是给府里添了个祸害精。 陆清雪气得浑身发抖,盛怒扭曲了她媚艳的面容,刻薄的样子让人不敢恭维,“大伙儿听见了吧?朱颜记偏帮这个庶人,她们是一伙的,让我们等那么久,还卖得那么贵,把我们当冤大头,我们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沈昭宁不得不佩服,她三言两语就能引起众怒,让所有人都站在她这边。 “我已说过,我来寻人,不是来挑选首饰。” “谁知道你寻人之后是不是顺便挑几件首饰回去?我们又看不到,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冬草隐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敢说却不敢露面吗?躲在人群里当缩头乌龟吗?” 紫苏气急败坏地把冬草拽出来,凶狠地推搡她,“大伙儿知道她是谁吗?她是陆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躲在人群里大放厥词,配合她主子演戏,就是为了煽动你们的情绪,利用你们出手,一起欺辱我家夫人。” 冬草被揭穿了,没敢再叫嚣,默默地躲到主子后面。 众人恍然大悟,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不少贵客不喜欢自己平白被利用,有的不齿家丑外扬的做法,有的讨厌用卑劣的手段欺负他人。 顷刻间,众多贵客分成三个阵营。 吃瓜看戏的,站在陆清雪这边的,同情沈昭宁的。 苏采薇心里冷笑,陆清雪不是那种见好就收的性子。 今日机会难得,她定会把沈昭宁往死里摁。 那就继续看好戏呗。 陆清雪见形势不太妙,有点心虚虚,但很快就撑起气势,“冬草的确是我的丫鬟,但她说的都是事实,并无半句虚言。朱颜记店大欺客,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二小姐,你耳朵戴的是蝴蝶珍珠耳环吧?”晴姑姑突然走到她面前,冷厉地盯着她的耳环。 “是呀。”陆清雪颇为得意。 这对耳环是她最喜欢的金镶耳环,不仅珍珠硕大、温润、明亮,而且展翅欲飞的小蝴蝶栩栩如生,精致漂亮,戴着好似脸颊边有一只蝴蝶翩然飞舞,独一无二的美。 两年前,她在大嫂苏采薇的梳妆台看见这对耳环,一见倾心。 大嫂见她喜欢,大方地送给她。 晴姑姑惊电般伸手,狠狠地拽下陆清雪两只耳朵戴着的耳环。 第15章 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 “啊!” 陆清雪疼得尖叫起来,本能地捂着双耳,好疼好疼…… 这番变故出乎意料,众人震惊得窃窃私语。 一介商贾末流竟敢对官家小姐动手,令她流血受伤,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昭宁看着陆清雪遭难的模样,清瘦的脸庞泛着寒意。 或许每个人都要遭受过毒打,才会真正地长大,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看清人世间对自己的恶意。 紫苏得意地冷笑着,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 晴姑姑威武! 苏采薇惊骇地变了脸色,取出绸帕给陆清雪擦耳朵的血。 “二妹,要不你跟姐姐认个错吧,今日到底是你先动手的……” “你抢我的耳环,还打我,致使我流血,我定要报官,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陆清雪恨怒交加地指着晴姑姑,面容扭曲得可怕。 “这对耳环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怎么会变成你的东西?”晴姑姑疾言厉色地喝问,一脸怒容。 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面露惊色。 陆清雪更是一脸懵,耳朵里轰隆隆地响。 “这对耳环是大嫂珍藏的饰物,前两年大嫂送给我的,怎么可能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虽然她心慌慌的,但语声坚定,依然是盛气凌人的架势,“你不是朱颜记的东家吗?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是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 “晴姑姑当然知道。”紫苏得意地冷哼。 陆清雪把苏采薇拉过来,要她作证。 “……这对耳环的确是我陆家的饰物。” 苏采薇心慌意乱地说着,但面上装得镇定自若。 这对耳环是陆府的东西,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陆清雪就是个蠢货,这时候把她拉出来干什么? 陆清雪好似吃了定心丸,挥手指向周遭的几个贵夫人,“这些都是朝廷权贵家的夫人,她们都不敢攀扯太后娘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攀扯太后娘娘,那就到京兆府吃罪吧!” 苏采薇心里着急,想阻止她乱说话都来不及。 今日要被这个蠢货害死了! 晴姑姑正要开口,却有一个贵夫人开口。 “晴姑姑莫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晴嬷嬷?七年前,我进宫参加太后娘娘设的百花宴,看见晴嬷嬷站在太后娘娘身边。” “我也想起来了,晴姑姑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晴嬷嬷。”另一个贵夫人道。 “太后娘娘准许晴嬷嬷出宫,还赏赐了不少。”紫苏抬着下巴得意道,“二小姐,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晴嬷嬷会不知道吗?” 苏采薇凝眉看向沈昭宁,她一直在期待这一刻吧? 昨日,这贱人拒绝跟她们一道来朱颜记,却悄悄地来找晴姑姑。或许,今日发生的事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此,苏采薇的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脚底生出几分寒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贱人有那胆量吗?不担心夫君动怒、狠狠地惩戒她吗? 陆清雪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她真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 紫苏看见她一副心虚害怕的模样,趾高气昂地抬起鼻孔,“晴嬷嬷出宫前,是太后娘娘最器重、最信任的嬷嬷。” 沈昭宁眉目冷寂,惨白的小脸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 以陆清雪骄狂的性子,不一定会畏惧出宫数年的宫人。 而且她争强好胜,不会轻易认输的。 这股不认输的劲儿,会把她推进深渊。 晴姑姑正要开口,陆清雪抢了先,面上布满了嘲讽与刻薄,“太后娘娘最器重的嬷嬷,不还是伺候人的奴婢吗?而且你出宫多年,如今是低贱的商贾末流。今日这么多勋贵夫人、闺秀在此,哪个不比你尊贵,比你有权有势?” 出宫这么多年,太后娘娘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再说,她打着太后娘娘的名义招摇过市,狗仗人势。若太后娘娘知道了,必定会治她死罪。 陆清雪想到此,惧意一扫而空,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 而且她阿兄是户部侍郎,正得圣宠,她是侍郎府千金,论出身,论身份,论钱财,哪个不比一个卑贱的奴仆高贵? 此言一出,那些贵宾悄然后退两步。 陆家二小姐的脑子里塞的都是田地间的废水吧? 苏采薇的长眉快拧断了,低声吩咐冬草:速速把二小姐带走。 冬草不知她的用意,但还是遵从她的吩咐。 毕竟,她一直是二夫人的人。 晴姑姑听了陆清雪贬损讽刺的话,倒也不生气,“按住她。” 语声清绵若风露,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当即,两个女伙计牢牢地押住陆清雪。 第13章 她张牙舞爪地反抗,轻狂地怒叫:“我是侍郎府千金,你凭什么抓我?” 冬草想过去帮二小姐,但被苏采薇拉住了。 苏采薇阴冷地看向沈昭宁,她不动声色,情绪隐藏得太好了。 跟三年前相比,她真的很不一样。 陆清雪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嘶叫个不停。 但两个女伙计力道不一般,把她压制得死死的。 “五年前,太后娘娘把这对耳环添在昭宁郡主的嫁妆里,这是郡主的嫁妆,什么时候变成陆家的东西了?”晴姑姑走到她面前,狠狠地扣住她的嘴巴,“像你这种欺辱嫂子、心如蛇蝎的恶女,有什么资格佩戴?” “她嫁进陆家,她的嫁妆就归陆家所有……我是陆家嫡女……怎么不能佩戴……”陆清雪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到了,但依然理直气壮地反驳。 嘴被她掐得疼死了,让陆清雪愤恨的是,当众被一个卑贱的奴仆这样欺辱,是她活了十八年的奇耻大辱。 晴姑姑冷冽地挑眉,让人心胆俱裂,“还请在场的贵夫人分说几句,嫁妆属于自己,还是属于夫家。” 两个贵夫人作证,依照大周国律法,嫁妆由新妇掌管,并不属于夫家。 陆清雪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律法。 但她记得很清楚,三年前那贱人去庄子赎罪,她的嫁妆就归陆家所有。 “她自愿把嫁妆交给阿兄和陆家的,那她的嫁妆就属于陆家。” 她冲着沈昭宁喊道,“你说呀,你心甘情愿把所有嫁妆交给阿兄的。” 若这贱人不说,她一定跟阿兄告状。 阿兄一定会把她打个半死! 第16章 脸被打肿了 沈昭宁走到陆清雪面前,声音轻轻柔柔,却让人凉透筋骨,“三年前,陆大人连夜把我送去庄子,我从未交代过嫁妆的事。” 紫苏想撕开陆家人巧取豪夺的丑陋嘴脸,但方才大夫人交代过,先不说。 憋屈死了,但也只能先忍着。 一席话激起千层浪。 众贵宾悄然议论,陆家内宅的龌龊事可见一斑。 “你说谎!你故意这么说,是要阿兄背负骂名吗?”陆清雪疾言厉色地怒斥。 “啪啪啪!” 沈昭宁猝不及防地掌掴她的脸,使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陆正涵背负骂名吗? 是呢,沈昭宁会让陆侍郎的“美名”一点一滴地崩塌,最后身败名裂。 陆清雪被人制住了,只有“乖乖”被打的份。 “贱人!” 她怒得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怒吼。 眼里的怒火似要喷出来,烧死沈昭宁。 “郡主,莫要脏了你的手。” 晴姑姑温柔地把沈昭宁让到一旁,陡然扬手,重重地打陆清雪的脸。 “太后娘娘捧在手心宠着的孙女,是你能辱骂的吗?” 一掌比一掌狠辣。 陆清雪被打懵了似的,随着对方的掌掴动作,头脸左右摇摆,变成了一只没有感情的人形布偶。 剧痛撕裂了她的脸和嘴,更撕裂了她的脑袋。 头脑越来越晕眩,她好像看见了多年前的一幕: 阿兄夜以继日地准备科考,写了几篇比较满意的诗文,想请柳先生指教一二。 巧了,他在街上看见柳先生和一位娇美华贵的姑娘从酒楼出来,决定抓住良机跟柳先生认识一下。 阿兄刚要过去,却有十几个书生蜂拥过去,把阿兄挤得摔在地上。 那姑娘走到他面前,鄙夷地俯视他,“你的诗文呢?” 阿兄心头一喜,连忙捡起散落在地的诗文,毕恭毕敬地递上。 她接了诗文,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撕成了碎片。 “我最讨厌你这种没有真才实学、蝇营狗苟的人。” 诗文碎片飘落在地上,她踩着他的广袂嚣张地离去。 阿兄呆愣了一瞬,红着眼捡起诗文碎片。 陆清雪站在不远处看着阿兄饱受屈辱的一幕,后来才知道那姑娘是昭宁郡主。 郡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毁掉别人的心血吗? 凭什么?! 陆家书香门第,但败落了二三十年,阿兄是全家唯一的希望。 他从八岁起,勤勉功课,日夜读书,只为金榜题名,入朝为官,重振陆家门楣。 在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面前,却不值一文,是被羞辱、被践踏的蝼蚁。 沈昭宁不知她从那时起,心里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那两年,沈昭宁真心想要讨好陆清雪,把珍爱的如意八宝项链、满翠手镯等首饰捧到她面前,她不仅不屑一顾,还亲手把首饰摔碎,命令沈昭宁跪在碎片上面,直至膝盖血肉模糊才罢休。 陆清雪喜欢冰饮子,她一早起来去洛阳城最有名的冰饮子铺子,学做冰饮子,手指冻得红彤彤的,疼得快断了。 而陆清雪看着她双手奉上的冰饮子,嫌弃地翻白眼,一杯冰饮子悉数泼在她脸上。 晴姑姑是萧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嬷嬷,掌刑是拿手绝技。 一掌的力道不比男子逊色。 而且,力道掌控得恰到好处,脸皮还没破,但内里已经打烂了。 不多时,陆清雪的头脸红肿如猪头,嘴里流出不少血。 苏采薇的心里布满了骇惧,又隐隐地兴奋。 沈昭宁这么做,无异于自取灭亡。 夫君会如何惩戒她? 有点小期待。 “姐姐,二妹口无遮拦,对你有所冒犯,确是犯了大错。但她挨了这么多耳光,也够了吧。咱们始终是一家人,若把二妹打出个好歹来,对夫君和母亲也是无法交代,是不是?”苏采薇低声劝着。 “妹妹一向是人美心善的。”沈昭宁的眉目点缀着轻笑,宛若盛开一朵凌寒的花儿,“晴姑姑,多少了?” “掌二十。”晴姑姑拽住陆清雪的头发,凶狠地把她的头提拉起来,“这对耳环是郡主的嫁妆,也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就算你是官宦家的闺秀,也没资格霸佩戴。” “今日我代太后娘娘教训你,只是小惩大诫。” 晴姑姑轻缓地说着,眉目间的威怒却让人胆寒。 陆清雪的嘴巴血淋淋的,跟个女鬼似的,甚是可怖。 脑袋里嗡嗡嗡地响,昏昏沉沉里,她听见了对方说的大道理。 “我不知道……是大嫂送给我的……” 声音很低,说得很慢。 但苏采薇听见了,心骇然跳起来。 晴姑姑指向苏采薇,“是她吗?” 陆清雪无力地点头,恳求地看向苏采薇,求她救救自己。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问:“妹妹,方才你说这对耳环是陆家的东西。” “姐姐,是我的错。” 苏采薇的面上布满了歉意、自责,心里早已兵荒马乱,“当年夫君把这对耳环送给我,没说这对耳环的来历,我以为是夫君在街上铺子买的。” “没几日,二妹看见这对耳环,爱不释手,我便送给她。” “虽然我不知内情,但也的确冒犯了太后娘娘,姐姐你想如何惩戒我,我毫无怨言。”苏采薇红了眼眶,委屈又害怕的样子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哪个贵夫人、小姐瞧不出这招以退为进? 说话滴水不露,精于伪装,怪不得牢牢地霸占着陆侍郎的心,让他干出宠妾灭妻的事。 沈昭宁不语,瞳眸蓄满了冰渣子。 晴姑姑眼神极冷,好似要把苏采薇冻成雪人,“你执掌陆家中馈,郡主的嫁妆有哪些,你不清楚吗?”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苏采薇心神一紧,快窒息了,对方故意说出她执掌中馈的,“姐姐的嫁妆,我没资格过问,都是夫君和母亲在打理。” 平妻执掌中馈,整个洛阳城,她是首屈一指,也是唯一一个。 顷刻间,她看见围观的贵夫人、小姐眼神都变了。 在她们的眼里,她已经是一个城府深、有手段、擅邀宠的恶毒妾室。 “五年前姐姐嫁到陆家时,陛下褫夺了郡主的封号。” 苏采薇的面上含着五分不解,五分为沈昭宁着想的善意,“晴姑姑为什么称姐姐为‘郡主’?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会给姐姐带来灾祸吧?” 第17章 磕到满意为止 “你是要告诉所有人,如今我的身份比你这个妾室还不如吗?” 沈昭宁声音细软,却迫出一缕清寒,直逼对方。 苏采薇的言外之意是,陆家养着她这样的庶人,花她的嫁妆又怎么了? 苏采薇连忙摇头,谦卑地解释:“姐姐误会我了,我只是担心姐姐。” 晴姑姑目光如炬,凌厉地瞪向苏采薇,“就算郡主不再是郡主,但在太后娘娘心里,她永远是郡主,永远是太后娘娘抱着宠着长大、最疼爱的孙女。” 此言掷地有声,意在警告所有人: 第14章 沈昭宁永远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 谁敢欺辱她,就是挑衅太后娘娘! 苏采薇的心骇然地狂跳,不敢再开口。 只是,若太后娘娘当真宠爱沈昭宁,为什么这五年来对她不闻不问? 为什么连她在乡下庄子劳作三年都不知道? 只怕是晴姑姑为了维护她而说的场面话。 沈昭宁没心思对付苏采薇,满脑子都是皇祖母的音容笑貌,眉骨酸酸热热。 五年多没见皇祖母了,她身子还好吗?心慌有没有好些?胳膊是不是还酸疼着? 年少时,她在皇祖母的寝宫撒野,不足三日就把小花园霍霍得寸草不生。 她病了,发着高热,皇祖母衣不解带地守在病榻前照顾她,直至她痊愈。 御膳房做的糖蒸酥酪,她嫌弃太甜,皇祖母和晴姑姑亲手做的,她吃得嘎嘎香。 长大后,她觉得皇宫太拘束,两三个月才进宫一次,皇祖母太想她了,纡尊降贵地出宫寻她,非要跟她挤在小院里,天天粘着她。 这五年来,她很少想起皇祖母,不敢想,也没资格想。 把皇祖母藏在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把所有美好的回忆锁在里面。 嫁人了,便是开始新的人生,她害怕思念皇祖母会成为习惯,会承受不住。 此时此刻,沈昭宁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布满了悲伤和思念。 皇祖母,您语重心长说过的那些话,以前我不当一回事,以后,我定会奉若真理。 …… 陆清雪被掌掴了二十下,即便大夫医治了、抹药了,脸依然疼得厉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也疼,怎么着都疼。 不能吃不能喝,一张嘴就疼得裂开了,脑袋嗡嗡地响,快炸了。 她被折磨得发疯,砸了不少东西,伤了两个小丫鬟。 冬草吓得胆战心惊,不敢靠近她,苦口婆心地劝着。 “二小姐,二夫人已经派人去官廨报知大爷。大爷回府后定会严惩大夫人,您歇会儿,才有力气对付大夫人,是不是?” 陆清雪怒火中烧,但还是听进去了。 阿兄一定会把那贱人打得半死不活! 那贱人借着晴姑姑的手,嚣张地辱打她。 回到了陆家,还不是要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陆清雪兴奋地等着阿兄回来,已经想好了如何报复那贱人。 苏采薇去风和苑,添油加醋地说了在朱颜记发生的事。 陆老夫人愤恨交加地拍案,又心疼女儿当众被打肿脸。 “雪儿的脸伤势严重吗?我去瞧瞧雪儿。” “母亲无须担心,大夫说仔细养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苏采薇连忙宽慰,“二妹心情不好,不能开口说话,不如让她好好歇着。” 陆老夫人只得作罢,“那贱人竟敢把雪儿打成这样,我饶不了她!立即派人去叫她过来!” 苏采薇看见老夫人恨不得把那贱人鞭笞千百遍似的,斟酌着说道:“母亲,我觉着姐姐应该猜到了我们把她接回来的用意,仗着太后娘娘的宠爱,借那个晴姑姑的手当众欺辱二妹。” “倘若今日这事不了了之,不知以后她会不会没了忌惮?”她忧心忡忡地说着。 “她敢!” 陆老夫人气得摔了一只茶盏,“她一个戴罪的庶人,还想骑在我们头上不成?” 陆正涵从官廨赶回来,正好在门外听见她们的话,登时火冒三丈。 那贱人有胆子虐打二妹,就要有胆子承受他的盛怒! 他吩咐一个小丫鬟去传话,又交代门口两个婆子几句。 然后,他进去请安。 沈昭宁在朱颜记跟晴姑姑聊了一个时辰,吃了饭才告辞回府。 睡了一觉,醒来时紫苏进来说,风和苑来人说请她过去。 沈昭宁早就等着了,陆家人定会暴跳如雷,扒了她的皮。 紫苏看着大夫人进屋,想着屋里一旦有动静,她立马冲进去。 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大夫人会如何应对? 却不想,两个婆子悄然靠近紫苏,一棍下去,把她打晕了。 屋里气压极低,沈昭宁淡漠地请安,看见苏采薇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而陆老夫人满面怒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陆正涵阴鸷地盯着她,周身缭绕着剜人的杀气。 他极力克制着,才压下把她砍成碎片的怒火。 这贱人不再是那两年乖巧温顺的心性,锋利的利爪随时会伤人。 那么,休怪他折断她的爪子! 陆老夫人怒不可遏地抓起另一只茶盏往她身上扔去,厉声喝道:“贱人,你这般恶毒,是不是也要打死我?” 若沈昭宁站着不动,那只茶盏会打中了她的头脸,不是冒起一个肿包,就是头破血流。 她及时地挪动一步,堪堪避开,轻细的声音泛着寒意,“老夫人,二妹挨打与我有点关系,但追根究底是她口无遮拦,惹了祸。” 她简明扼要地还原了事情经过,把陆清雪的张狂,冒犯太后娘娘,说得清楚明白。 陆正涵怒火腾腾地大步过去,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把她提溜到陆老夫人面前,狠厉地迫使她跪下。 “昨夜我说过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 他悔青了肠子,昨晚就不该心软饶过她。 即便沈昭宁有所防备,也抵挡不住他粗暴的举动和滚沸的怒火。 她像一个稻草人,轻飘飘地被他提着,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了。 压在她肩膀的那股力道重如泰山,她被迫跪在地上,无力抵抗。 苏采薇冷冽地看着,心里有点爽了,但还不够。 在朱颜记遭受的议论和鄙视,这贱人要十倍偿还! 这贱人不是气焰嚣张吗? 那就趁早粉碎她的气焰,否则后患无穷。 陆老夫人想到宝贝女儿的惨状,就恨不得把这贱人撕烂,“薇儿,你替我打。” “母亲,我是妾室,没资格对正头大娘子动手。”苏采薇心里亢奋,想打这贱人很久了,但总要谦让一番,以免落了把柄。 “没用的东西。”陆老夫人嫌弃地责骂她。 陆正涵猛地拽住沈昭宁的发髻,迫使她仰起头,眉宇布满了冷戾,“不想挨打就磕头,重重地磕,磕到母亲满意为止。” 无数次的磕头,她高傲的头颅才会低下来。 磕得头破血流,她坚硬的傲骨才会松软易折。 他要她,跪在他面前,卑微地摇尾乞怜。 第18章 不认错就继续磕头 沈昭宁拼了所有力气梗着脖子,倔强地跟陆正涵的力道对抗。 就是不低下头颅。 宁死,也不磕头! 那两年,她心甘情愿地藏起自己的傲骨,却被他一根根地敲碎。 她逆来顺受地低下头颅,却被他揉搓成糊里糊涂的蠢蛋。 陆正涵的怒火冲得天灵盖快掀了,差点失手扭断她的脖子。 “你觉得反抗有用吗?你以为今日你能安然无恙吗?” 灼热的怒焰喷在她的脸颊,沈昭宁抗争的力气越来越弱小,脖子疼得厉害,汗珠不断地冒出来。 她沙哑的声音含着一抹嘲弄,“在陆家……我从来没有抗争的……余地……” 突然,她呛咳起来,后腰也刺疼得厉害,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陆正涵按逼她的手僵在半空,沉怒的眼眸眯了眯。 这贱人不会又是装的吧? 苏采薇担忧地劝道:“姐姐,你联合外人把二妹打成重伤,实在是大错特错。你好好地认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会替你求情。夫君和老夫人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会网开一面的。” 沈昭宁狠狠地拧眉,忍着疼痛慢慢起身,想要挺直身躯…… 苏采薇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让陆正涵的怒火烧得更旺。 联合外人,太后娘娘,都是陆家人的死穴。 陆老夫人愤恨道:“老大,把她的嘴打烂了,再把她的手打断!” 若非她胸闷气促,早就自己动手了。 陆正涵再次拽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颅摁下去,狠厉地撞。 咚咚咚! 眩晕袭来,她昏沉沉地闭了眼,侧身躺在地上。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流下来,顺着鼻子滴落。 他惊异地看着她,鲜红的血在她的脸上蜿蜒,触目惊心,好像随时会死掉。 她的额头这么脆弱吗? 才磕三下就流这么多血吗? 他的心骇然地狂跳起来,她孤寂清寒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口。 那种撕扯的痛感,让他狂乱的情绪有了瞬间的冷静。 她不可以死! 恍惚之际,沈昭宁好像回到了庄子,气若游丝地说着:“我饿得浑身无力……偷了几个红薯到后院烤着吃……王婆子她们看见了,把我的头……往树上撞,撞了十几下……” 第15章 “我的头很硬……多撞几下,不会死……” 她低咳着,细软的声音带着几分飘忽,让陆正涵攥紧的大手不由自主地颤起来。 他越发的烦躁,冷厉道:“不认错就继续磕头!” 想象得到,在几个恶奴的欺凌下,她再怎么反抗也没用。 越反抗,遭受的欺凌越狠。 但今日她把二妹伤得那么重,就应该受罚! “听下人说……耀哥儿每日辛苦地练字……” 沈昭宁心力交瘁地说着,惨白的脸,鲜红的血,相互映衬,又是极致的对照,给人一种美艳、惨绝的破碎感。 苏采薇的瞳孔猛地一缩,这贱人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又想毒害耀哥儿? 陆正涵阴寒地眯眼,倒是忘了,几年前她和当今的太子殿下跟秦老学了一年,跟柳先生交情非浅。 倘若由她出面,柳先生会破例让耀儿进清正学堂吗? 她会愿意帮忙吗? 耀儿也算是她的嫡子,她有什么资格拒绝? 这时,丫鬟领着一人进来。 陆湛从容地行礼,“给老夫人请安,大爷,大夫人,二夫人。” 大夫人受伤了! 一定是大爷把她弄伤的! 顿时,他的黑眸闪过一丝戾气。 苏采薇莞尔道:“表少爷常来请安,有心了。府里有点事,不如你先回去。” 陆正涵看见陆湛非但不走,还走过来,脸色寒沉了几分。 不想二房的人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陆湛淡漠地看一眼趴跪在地上的沈昭宁,温润道:“大爷,恕我冒昧,我想说几句,可以吗?” “说。” “我在街上听了朱颜记发生的事,不少人都在议论陆家。” 陆湛靠近陆正涵,压低声音道,“哪家没有宠妾灭妻的事?勋贵豪族里,这种事司空见惯、无伤大雅,不会有人在意。但大夫人身份特殊,倘若传到陛下、太后娘娘的耳朵里,只怕会影响到您的仕途和官声。” 陆正涵的浓眉拧起来,面色晦暗。 今日气昏了头,一时没想到流言蜚语传得这么快,对他、对陆家都很不利。 他绝不允许仕途受到半分影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者,那些好事者都盯着陆府,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湛的劝说精准地踩中了他的雷区。 “这两日,你多多注意城里的谣言。” 平日里,陆正涵鄙视、嫌弃住在隔壁的表少爷,今日,这个游手好闲、混迹街头的纨绔撞上来,不用白不用。 陆湛明朗地应下:“好说。” 陆正涵怒目瞪向沈昭宁,冷厉的眼里布满了浓浓的警告。 “再有下次,我必定不会饶你!” 沈昭宁摇摇晃晃地起身,膝盖又冷又疼,双腿酸麻,头疼得快炸了。 可是,她努力地挺直腰杆,抬头挺胸,拖着疼痛、快散架的身躯,缓慢地往外走,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即便是遍体鳞伤,她也不会再在陆家人面前低下头颅,弯了身躯,不会流露出半分软弱,更不会向他们求饶。 一旦示弱,一旦输了气势,他们就会跟猛兽一样,把她撕成碎片。 陆湛的话,她听见了。 她不知道他是帮自己,还是帮陆正涵。 她也不确定陆正涵轻易地放过自己,是忌惮皇家和流言蜚语,还是她提起了耀哥儿。只要他有所忌惮,她就有筹码让他有所顾忌。 陆湛拱手告辞,却见陆清雪杀气腾腾地冲进来,险些撞上沈昭宁。 陆清雪看见沈昭宁一脸的血,却还能走路,顷刻间,怒火烧毁了她的理智。 “我杀了你!” 陆清雪娇声厉喝,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小刀,发狠地刺向沈昭宁。 这贱人毁了她的脸,害得她不能去兰亭雅集,而且脸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她定要这贱人血债血偿。 第19章 砸向她的头 沈昭宁惊骇地变了脸色,本能地后退避开。 可是,二人距离太近了。 加上她的膝盖跪伤了,脑子也昏沉沉的,她闪避的动作并不快。 她的眼睫染了血,眼前有点模糊,只见闪着银光的刀尖迅猛地刺来。 仓促之间,她呼吸一滞,慌乱地握住对方的手,阻止对方的力道。 一刺不中,陆清雪转而刺向她的脸。 她要毁了这贱人的脸! 沈昭宁本就四肢乏力,此时再也无力保护自己了。 小刀的银光映在她鲜血淋漓的眉睫。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陆清雪的手腕。 就此胶着,凝定不动。 不知何时,陆湛靠近她们,眼神比刀锋还要凌厉。 “二小姐,松手!” 陆清雪快疼哭了,好似手腕骨遭到了铁锤的重击,快要碎成渣渣了。 但她怎么可能听他的? “滚开!”她顾不上嘴和脸的剧痛,声嘶力竭地怒吼。 “住手!”陆正涵慌急地呵斥。 众人不知他呵斥的是谁。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陆湛陡然发力,一个轻巧的扭动,直接卸了陆清雪握着的小刀,一把推开她。 沈昭宁紧绷的身躯蓦然松懈下来,软绵绵地往地上摔去。 他呼吸一紧,眼疾手快地搀住她,帮她稳住身子。 陆正涵看着这惊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跟着起起落落,被刺激得汗流浃背。 只是,陆湛搀着沈昭宁、二人挨在一起的情形,有点刺眼。 陆正涵来不及多想,就看见陆清雪癫狂地扑过去,手里拿着一只小花瓶。 “二妹,不要!” 他喝止的惊叫声还没落地,她狠厉地砸向沈昭宁,扭曲的眉目充斥着浓烈的恨意。 哐啷! 花瓶重重地砸在头上。 沈昭宁震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似被这凶残的一幕刺激得无法思考。 陆湛挡在她面前,把她护在后面。 他的右边额角被砸出一个血口,鲜红的血从脸侧流淌下来。 却丝毫不减半分俊美,别有一种嗜血、疯癫的俊色。 她能感受到那种剧痛对意志的摧毁,眉骨蓦然酸热起来。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她非死即伤。 他和她几乎没有交集,为什么帮她挡? 陆湛凝定不动,纤长的眼睫未曾颤动半分,剑眉染了鲜血,犹如一柄饮血的利剑,闪着逼人的寒光。 陆正涵目眦欲裂,语声里含着几分薄责,“二妹!” 陆清雪充耳不闻,恨极地瞪着仇人。 好像还在想办法再杀一次。 陆老夫人吓坏了,见宝贝女儿没受伤,稍稍放心。 苏采薇连忙吩咐丫鬟,把发癫叫嚣的陆清雪送回去。 “表少爷你怎么这么傻?哪有人故意凑上去的?你不怕被砸死吗?” 苏采薇心惊肉跳地说着,吩咐仆人去请薛大夫。 这番话再正常不过,陆正涵听着却好像别有深意。 “陆湛,你为什么这么做?”他的心里,疑惑疯狂地滋长。 “大爷,若二小姐当真把大夫人砸伤了,传扬出去,二小姐的风评怕是更不好了。”陆湛云淡风轻地笑着,好似这只是小伤,“若宫里的人听闻此事,对二小姐更是不利。” “那凶险短暂的一瞬,你能够思虑周全,为二妹着想,心里是向着咱们陆家的。”苏采薇温婉地夸赞。 陆正涵的疑惑顿时消散了。 他说得没错,二妹不计后果,太冲动了。 不过,这陆湛并不像平日里听说的那样,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草包。 突然,沈昭宁两眼一闭,软软地晕了。 陆湛的心口猛地一滞,本能地伸手去抱她—— 但陆正涵速度更快,一个箭步上前就把她抱起来。 这贱人说晕就晕,病弱得无可救药! 她该不会故技重施,博取他的注意和关心吧? 那两年,她不是在花苑装晕,就是在他回府的必经之路柔弱地晕倒。 他早就识破了她的伎俩,从来不给她一个眼神。 她想装晕,就让她在地上躺个够。 可是,他看着脸上血色斑驳的女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还有一丝丝的……担忧。 陆湛讪讪地垂下手臂,手指轻轻地捻了捻。 有资格抱大夫人的人,是陆正涵。 苏采薇喊来丫鬟婆子,把沈昭宁送回春芜苑。 紫苏终于得了自由,焦急如火地进来,看见大夫人的头脸布满了血,直接吓哭了。 “大夫人,你不能死……你别吓我……”她悲痛地抱着沈昭宁,哭得泪眼婆娑。 “大夫人只是晕了。”陆湛沉朗道。 “……晕了?”她的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喜极而泣,“大夫人没事,太好了。” 第16章 两个婆子帮忙,把沈昭宁送回春芜苑。 薛大夫处理了她额头的伤,上药包扎,顺便复诊了她的咳疾和后腰旧伤。 沈昭宁睡到子时才醒,喝了汤药。 “傻丫头,我没事。”她捏捏紫苏的脸颊,紫苏的双目红得跟兔子似的,应该哭了很久。 “额头是不是很疼?”紫苏哽咽着问道,“大爷下手太狠了……” “接下来这阵子,他应该会有所顾忌。” 沈昭宁的额头包着白布,水汪汪的眼眸有点肿,因为神思不济,显得无神。 耀哥儿开蒙,能否进清正学堂,是陆正涵的心病。 紫苏的眼里涌出热泪,恳求道:“大夫人,咱们离开陆家吧,奴婢去宫门前跪着……求太后娘娘下一道懿旨,赐和离……好不好?” 她怕了,真的很害怕。 下一次,她看见大夫人满脸是血或者身上有伤,会不会足够幸运,性命无碍? “我也想离开陆家,但现在不是时候。”沈昭宁的眉目泛着几分森冷。 “大爷冷酷狠辣,今日把你的头撞地,明日的手段会更加冷酷。”紫苏握着她的手,几乎是哀求了,“听奴婢的好不好?咱们离开洛阳,去江南,或者去……” “我留在陆家要办几件事,一年之内,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离开。” “可是,犯不着待在这儿,遭受陆家的欺辱、虐打呀。” “我要办的那件事,不能让陆正涵察觉到半分。若我转变太大,手段太强硬,他会起疑,会怀疑我留在陆家的目的。”沈昭宁轻柔地解释,“只能徐徐图之。” “大夫人要做什么,奴婢帮你。” “时机未到,你收买的那个小姐妹可靠吗?” 紫苏擦去泪水,“小鱼儿在芳菲苑洒扫,得罪了大丫鬟,遭受了不少磋磨和欺凌。奴婢对她示好,她很感动,死心塌地地帮奴婢盯着芳菲苑。” 沈昭宁点点头,“让她继续盯着,务必谨慎,莫要被苏采薇察觉。” “奴婢会调教她的。” 紫苏一直在自责,若非她疏忽大意,就不会被人打晕,导致大夫人孤立无援,还差点被二小姐害死。 沈昭宁吃了一碗瘦肉粥,歇下了。 紫苏守在床前,眼神格外的坚定。 翌日,沈昭宁睡到巳时末才醒来,听见外边有声音。 好像是陆湛。 他来探病,还是有其他事? 第20章 你也配在我面前嚣张? 紫苏知道表少爷帮大夫人挡了一劫,对他很是感激,和煦道:“表少爷,您头上的伤还没痊愈,怎么就出来了?” 陆湛清风朗月道:“皮外伤而已,不打紧。大夫人的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大夫人还没起,表少爷若有事,跟奴婢说吧。” “姑母得知大夫人受伤了,差我来一趟,说花包等大夫人痊愈了再缝制。” “好,奴婢会跟大夫人说的。” “姑母得了一种伤药,对腰伤有奇效,给大夫人试试。”他把一瓶伤药递过去。 “奴婢替大夫人谢过二老夫人。”紫苏接过那瓶伤药。 “对了,姑母不喜院子里有太多人,要遣散几个仆人。”陆湛示意后面的两个小丫鬟上前,“这两个小丫鬟机灵,手脚麻利,姑母想着大夫人应该用得着,便嘱咐我送过来,请大夫人笑纳。” “等大夫人醒了,奴婢问问。”紫苏福身行礼。 徐管家倒是送来几个丫鬟婆子,但大夫人说,这几个仆人都是苏采薇的人,只能放在院子里,不能让他们靠近房间。 因此,只有紫苏一人近身伺候。 陆湛告辞,走出了春芜苑,又忍不住回头。 望向寝房的黑眸,布满了复杂而又克制的情绪。 紫苏进来,看见沈昭宁起来了,立即打水给她洗漱,说了表少爷送来伤药和丫鬟。 沈昭宁不想让紫苏太辛苦,“那两个丫鬟你先调教几日,若可以,便留下来。” 二老夫人那边的仆人,不可能是陆正涵、苏采薇的耳目。 不过,陆湛怎么知道她有腰伤? 养伤三日,无人打扰,沈昭宁的心情宁静而平和,想了不少事。 紫苏从外边回来,眉开眼笑,“大夫人,有好消息。” “芳菲苑有事吗?”沈昭宁失笑,专心缝着一只緗色花包。 “大大的喜事呢。” 紫苏绘声绘色地说,陆正涵散朝后,亲自把耀哥儿送到清正学堂。 柳先生看了耀哥儿的几张字,让他当场写一张。 耀哥儿写了一行,柳先生就让他停下不用写了。 陆正涵觉得儿子的字有点进步,但柳先生很不客气:“清正学堂有看门的狗,不需要会写狗爬字的学童。” 陆正涵是朝廷正三品大员,儿子被人这么贬损,自是一脸怒容。 但他有求于人,这口恶气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紫苏笑得前俯后仰,“大爷把耀哥儿写的几张字撕了,还把他揍了一顿。二夫人心疼地抱着耀哥儿,娘儿俩一起哭。” 沈昭宁绣完最后一针,举起花包,“紫苏,怎么样?” “大夫人缝制的花包当然最好看啦。” 紫苏浮夸地赞美,唔,大夫人的绣工一直停留在十岁,从来没长大过。 …… 芳菲苑。 陆正涵听着陆景耀嗷嗷的哭声,气得心肝脾肺肾快炸了。 苏采薇抱着儿子柔声哄着,吩咐丫鬟带他回房歇着。 “耀哥儿还小,慢慢教,夫君你何必大动肝火?” “清正学堂不收,去其他学堂就是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夫君,柳先生凭字收学童,太过儿戏。咱们的耀哥儿聪慧无双,一定可以在别的学堂学有所成,大放异彩,到时把柳先生的脸打肿了。” 她斟茶,温柔地递到他面前。 陆正涵大手一拂,躁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哐啷! 茶杯摔在地上,碎了。 苏采薇吓得惊愣住了,一双眼眸立即红了,委屈道:“夫君这是对我撒气吗?是我的错,我没教好耀哥儿……” 夫君从来不会对她动手的,对耀哥儿更是舍不得打骂。 练字真的那么重要吗? “慈母多败儿。耀儿如此顽劣,就是你惯坏了。现在就去督促耀儿练字,今日写不工整,就不许吃饭!” 陆正涵撂下一句狠话,前往春芜苑。 离开清正学堂时,柳先生叫住他,“陆大人才高八斗,写得一手好字,为何不亲自教令郎练字?” “先生有所不知,犬子顽劣,不太听我的话。”陆正涵颇为尴尬。 “陆大人的大夫人不是昔日的昭宁郡主吗?当年老师教她练字,耳提面命,严苛得差点要了她的命,她才写得一手好字。陆大人不如效法老师,从严管教令郎。” 陆正涵自是想过,亲自教儿子练字。 但一来,儿子不怕他,他也不可能每日都狠下心肠管教。 二来,若他严苛地管教儿子,母亲和薇儿少不得要插手干预,他还怎么管教? 沈昭宁正想去摘一些新鲜的花,没想到陆正涵站在院子里,面色冷沉,眉宇萦绕着千般愁绪。 “陆大人有事吗?” 她把花篮放到地上,站在檐下,并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想到她回府没几日,却一直受伤,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有点小事……你的伤,好些了吗?” 她的额头裹着白布,脸还是没血色,依然是病弱气虚的模样。 养了三日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究竟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那日,他也是气狠了才会拽她的头撞地,他不是凶残冷血的人。 只要她说一两句软话求饶,或是真心认错,他下手一定会收着点。 但她太傲、太倔了,还端着郡主的架子,在他面前摆谱。 他怎么可能不怒? “好些了。” 沈昭宁的声音冷淡如秋水。 她面无表情,淡漠的态度让陆正涵不悦地皱眉。 “大爷,大夫说大夫人要多歇息,您还是不要打扰大夫人的好。”紫苏从小灶房取来一壶热茶,没好气道。 “滚!”陆正涵愠怒地呵斥。 “大夫人还晕着,随时会晕倒,奴婢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夫人。” 她站在沈昭宁面前,挺起胸脯,“除非,大爷把奴婢砸晕了,否则奴婢绝不会离开大夫人半步。” 沈昭宁忍不住想给她竖起大拇指,紫苏这当面蛐蛐的本事不赖嘛。 “贱婢,你也配在我面前嚣张?” 陆正涵气得拳头硬了,面色铁青。 若不是今日有要事跟沈昭宁说,他早就把这贱婢踹出去。 紫苏见他的脸庞布满了戾气,心里涌起惧意。 “大爷想动手就动手,奴婢哪敢嚣张?但奴婢会拼了这条贱命保护大夫人!” 第17章 她鼓足气势,绝不会退缩半步。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迅猛地抬脚踹去—— 第21章 对他的怨恨,竟然这样深 沈昭宁的呼吸几乎停滞了,立马把紫苏拉到身后,清冽地盯着陆正涵。 陆正涵踹了个寂寞,余怒未消地缩回腿脚。 “紫苏,你去摘一些鲜花回来。”沈昭宁温柔地吩咐。 “是。”紫苏把茶壶放在房里,离去时给那两个新来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冬香和紫叶在院子里打理新种的花花草草,竖起耳朵听着主子的动静。 若大爷又对大夫人动手,她们要立刻去报信。 陆正涵未经主人邀请,堂而皇之地走进屋里,冷沉的目光扫了一圈。 相比上次来,添了几件黄花梨木家具,几样摆件里有一两件品相不错。 薇儿做事还是靠谱的。 沈昭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柳先生瞧不上耀儿的字,你有办法吗?”他喝了一口茶,差点被粗涩的口感呛到,放下茶杯。 “陆大人写得一手狂草,多少学子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耀哥儿是你的亲儿子,你教几日,一定有所长进。”她早就料到,他为了这事来的。 “我擅长狂草,教不了耀儿。”陆正涵心神一定,理所当然道,“你和柳先生交情非浅,若你为耀儿说几句好话,柳先生应该会破例收下耀儿。” 他的行楷实在上不得台面,这才专攻狂草,博得一点美名。 沈昭宁的唇角噙着一丝讥讽的冷笑,“若柳先生是那种会徇私的人,清正学堂还是如今名满洛阳城的清正学堂吗?那些皇子公主、权贵公子早就塞满了学堂。” “再者,柳先生再念旧情,也不会为了一个逆臣之女破例,砸了自己的招牌。” “陆大人还是另寻他法,恕我无能为力。” 陆正涵看着她嘲意满满的嘴脸,怒火直冲天灵盖,“你就是不愿意帮,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看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疾言厉色地拍案,“沈昭宁,你是大夫人,耀儿是你的嫡子,你有责任管他的学业!” “陆大人抬举了,我是卑贱的庶人,没资格管耀哥儿的学业。”沈昭宁轻飘飘的声音含着浓烈的嘲弄,“耀哥儿是陆家的希望,倘若跟我扯上关系,哪里还有前途?陆大人三思。” 陆正涵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她说的每字每句,好似都是他说过无数次的对她的羞辱。 如今,却变成了她拒绝他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想到此,他的满腔怒火更是无处发泄。 却陡然握住她的手腕,“你回府已有数日,还口口声声地叫我‘陆大人’,你就这么怨我、恨我吗?” 怨他三年前不曾查过,就认定她是毒害耀儿的凶手。 恨他把她送去乡下庄子,三年间不闻不问,让她遭受了那么多欺辱、虐打。 可是,明明是她毒害耀儿在先,她有何道理怨恨他? “陆大人说笑了,一介庶人没资格怨恨。” 沈昭宁清澈的眼眸越发的冷漠,好似说的是不相干的人的事,“我有自知之明,在陆家要谨小慎微,要逆来顺受,就算受了委屈、伤害,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简单的一句话,又把他噎住了。 正因为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辩驳。 他沉郁地眯眼,粗暴地甩开她的手,“想翻旧账是不是?若非我娶你进府,你在教坊司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吗?” 沈昭宁被他甩得差点摔跌在地上,可见他使了多大的力气。 她缓缓掀起衣袖,眼里迫出寒凉的嘲弄,“陆大人说的‘安然无恙’,是这样的吗?” 陆正涵的目光触及到她手臂密密麻麻的旧伤,慌急地挪开,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想说点什么,但嘴巴好似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怎么也张不开。 静默半瞬,他终于开了口,“但是你不能否认,陆家主母的身份比教坊司任人践踏的奴籍好太多。我娶你,你要感恩……” “呵!” 沈昭宁忍不住笑了一声,细软的声音浸透着一抹苍凉,“我谢陆大人拯救我于水火之中,谢陆大人把我推进水深火热里。” 陆正涵勃然大怒,“你几个意思?” “这五年来,我在陆家、在庄子的每一日,难道不是水深火热吗?” “所以,你后悔嫁给我,怨怪我娶你进府,是不是?” “已经这样了,不重要了……”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沈昭宁猛地咳起来。 他不顾她咳得身躯打颤,狂怒地攫住她,“我娶你,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竟然还怨恨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瞳眸闪着水盈盈的泪光,“感恩么?” 再开口时,声音含着浓烈的讥讽,“感恩你五年前躬身来牢房,对我说了那些情深意切的话……却在洞房花烛夜,掐着我的嘴说……这辈子都不会碰我这个低贱的庶人……” “还是感恩你那两年只是羞辱我,没把我打死……或者是感恩你亲自去庄子接我回府,让我免受那些恶奴的欺负……” 五年前,她失去了母亲的庇护,身陷囹圄,锦绣荣耀的世界塌得粉碎,而他像盖世英雄一般降临在她黑暗绝望的绝境里。 他情深意重地表明心迹,对她许了海誓山盟,她理所当然抓住这唯一的救赎。 成亲那夜,她在新房欢喜兴奋地等夫君回来,共饮交杯酒,洞房花烛。 等来的却是婚服被撕裂,是他冷戾的真面目,以及他绝情离去的背影。 再一次的,天塌了。 那夜,她孑然一身地躺在喜床,委屈地流泪到天明。 可笑的是,她委屈求全地帮他找了无数理由欺骗自己,得到的是更多的委屈。 她以为的救赎,只是他精心编织的谎言。 陆正涵看着她的小脸盈满了凄楚、悲凉,慢慢地垂下手。 一双眼眸染了猩红的血丝。 她对他的怨恨,竟然这样深! 当初,他娶她…… “若非你御前求娶……我又怎会嫁给你?” 沈昭宁好似耗尽了心力,嘶哑的语声难以为继,“既然不是真心喜欢……为什么要娶?把我骗到陆家,饱受你们一家人的糟践、欺辱……是陆大人的谋划吗?” 这跟骗婚有何区别? 纵然当年她眼瞎心盲,可是她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他这般憎恨,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她跳? 她能不委屈吗? 陆正涵面色一凛,好似被说中了心事,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是啊,为什么呢? 恍惚间,他好似想起了很多事,又好似想不起来了。 五年前的他,当真那么混蛋吗? 第22章 就当作是补偿 半晌,陆正涵的神色恢复如常,“木已成舟,我可以答应你……” “不需要了……”沈昭宁倦怠极了,再也不敢,也不想对他抱有半分的期待。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对你好点吗?”他迟疑地伸手,想帮她拭泪,但终究撤回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但耀儿开蒙一事,你不帮也得帮,这是你身为嫡母的责任。” 斩钉截铁的语气,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沈昭宁清冷地看他须臾,终究答应了。 当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吗? 且行且看吧。 陆正涵的脑海里冒出一个破釜沉舟的想法,“你教耀儿练字,一个月为限,耀儿的字必须有所长进。” “你疯了吗?”她惊了,完全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出。 “你在秦老的教导下练字一年,练就一手娟秀小楷。当年秦老如何教你的,你便如何教耀儿。” 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柳先生出了名的严苛、刚正,必定不会为了她而破例。 若耀儿能学到她的字一二分,便能入柳先生的眼。 “陆大人这是自欺欺人吗?老夫人和二夫人都不会同意的。” 沈昭宁的瞳眸清澈如溪,却看不懂他的意图,“再者,你不怕我再次给耀哥儿下毒吗?” 他是给她挖坑,还是真这么想? 三年前,他认定她毒害耀哥儿,凶狠地踹她一脚,杖她二十,把她扔去乡下庄子。 如今,他把亲儿子交到她手里,要她管教。 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吗? 陆正涵俊朗的脸庞交织着森冷与残忍,“若你再次给耀儿下毒,我便把你押送到京兆府治罪,你的下半辈子要在大牢度过。” “不过,我相信你不敢,也不会。” 他笃定地补充了一句,因为他看得清楚,她跟当初嫁进陆家的时候不一样了。 而且她绝不会再想去乡下庄子吃苦、受辱,更不想坐牢。 第18章 沈昭宁站起身,眸色清冷如霜,“就算老夫人和二夫人同意,就算你有胆量把人交给我,我也不会教。” 前几日一家人肆无忌惮地欺辱她,践踏她,如今命令她教导他们宠爱的孩子写字,她就要乖乖地接受吗? 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三年前,我本可以把你送到京兆府治罪,让你在牢房里待一辈子。我只是让你在乡下庄子赎罪三年,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 陆正涵阴厉地盯着她,躁怒的恨意让他差点掐住她的脖子。 这贱人果然不能给半分好脸色! 但想到刚才答应她的话,他努力地平息自己的怒火。 沈昭宁收不住唇角的冷笑,“现在你把我送到京兆府治罪也不迟,让京兆府查个清楚明白。” 轻软的一句话,再次引爆他的怒火。 陆正涵心头一横,厉声喝道:“沈昭宁,你找死!” “怎么?陆大人想掐我脖子,还是抓我的头撞地?”她发红的眉眼布满了挑衅,“要我把脖子伸过去吗?” “你!” 他的眼里杀气升腾,但转瞬即逝。 看着她额头裹着的白布,他想起那日抓她的头撞地的情形…… 他自问不是那种虐打女子的残暴畜生,每次都是她犯了大错,或是言语刺激,把他逼到了情绪失控的境地,他才会失手伤害她。 其实,就算他想惩戒她,也不会下手这么狠。 “陆大人,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和诚意。”沈昭宁勾唇,宛若一朵凌寒傲霜的梅花,散发着对世人的冷漠与疏离。 “这次你教耀儿练字,就当作是补偿他。”陆正涵瞧出她有点松口的意思,尽量克制着怒意,“你有何要求,尽管提。” “我没下毒害耀哥儿,为什么要补偿他?” 沈昭宁被“补偿”这两个字气笑了。 之前说,把她扔到乡下庄子是赎罪。 如今,帮耀哥儿进清正学堂是补偿。 三年前那件事,是她最大的污点,也是他随时随地拿捏她、肆意索取的筹码。 只要污点一直在,他就可以一直欺辱、榨取她,不许她有半分反抗。 今日是帮耀哥儿进学堂,后日定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没完没了。 “你还有脸否认?!” 陆正涵凌厉的眼眸好似射出刀子,愤怒地剜出她的眼珠,“你以为你死不承认,就可以抹去你毒害耀儿的事实吗?” 沈昭宁的腕骨快被他捏成碎渣渣,疼得心口都痛起来,“我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 “我不认罪,也不教,陆大人不如把我的心剖开,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她的明眸掠起一抹无所畏惧的戾气,跟他的强势硬刚。 陆正涵惊愣地看她,她这般刚烈决绝,倒不像是演的。 但是,那两年她演得还少吗? 今日她这副柔弱却铮铮然的模样,他看不透了。 “当年,耀哥儿的乳母高妈妈说过,她看见的那道身影跟我不像。” 沈昭宁细弱的语声似在控诉他,“可是,你不但不相信她的话,还怒斥她夜里昏睡,疏于照顾耀哥儿,把她踹得呕血。” 陆正涵不愿回想三年前耀儿中毒昏迷的样儿,他的脸和嘴变成了青紫色,鼻子流出乌血,可怜得让人心乱如麻。 唯一的儿子生死未卜,他怎么可能不怒、不疯? 怎么可能放过高妈妈和沈昭宁? 高妈妈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当时他恨怒交加,恨不得杀了她,她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这次你帮了我,我可以当作那件事没发生过,永不再提。” 陆正涵阴郁地皱眉,自以为这是最大的让步。 沈昭宁冷嗤一声,“你不提,苏采薇、老夫人也不会提吗?她们当然会,而且会一次次地提起。” 提一次,践踏她一次。 把她当作冷血的杀人凶手,肆无忌惮地践踏。 “我会跟母亲、薇儿说清楚,她们不会再提。这点我可以保证……”他还没说完,就被她生硬地打断。 “就算她们不提,我身上的污点就消失了吗?所有人照样认定我是凶手。”沈昭宁一激动,低咳起来,“我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他弄错了重点,她不要“不提”,不要欲盖弥彰,而是要洗刷背负的冤屈。 他从来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根本不在意。 她原本也没希望过他会在乎,早在三年前从陆府到庄子那痛彻心扉、冰冷绝望的一路,她的身心就被厚厚的冰雪裹住,却也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看清了他的虚情假意。 陆正涵被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弄得烦躁,“你究竟想怎样?” 第23章 有多少诚意 沈昭宁喝茶润润痒疼的嗓子,再用绸帕擦拭嘴角。 “不是我想要怎样,而是陆大人有多少诚意。” “说吧。”陆正涵不耐烦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耀儿是他唯一的儿子,已经被母亲、薇儿宠废了,倘若不趁耀儿年纪还小,从严管教,拜柳先生为师,再过几年,耀儿必定成为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辈子不可能有出息。 这贱人想摆谱,就让她摆一摆。 等事成之后,他会把她摆过的谱摔个稀巴烂。 “还请陆大人找到高妈妈,查清楚三年前的事,还我清白,我可以考虑教耀哥儿,保他进清正学堂。” “那贱婢不知死活,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既是如此,我爱莫能助。”沈昭宁不咸不淡地摆手,起身下逐客令。 陆正涵森冷的眼眸掠起一抹阴鸷,“我找到高妈妈,你就要保耀儿进清正学堂。” 不知是不是方才过于激动,她觉得额头的伤处隐隐的疼,还晕晕的,“那就看陆大人有多少本事……多久能找到高妈妈……” 他正要离去,却看见她的身子如柳枝般晃了晃,眼疾手快地搀住她。 “你怎么了?” “没事。”沈昭宁把手臂挣脱出来,“我要歇着了,陆大人请便。” 陆正涵看着她缓慢地走向寝房,疲惫乏力的身躯东摇西晃。 果不其然,她晕倒在地。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箭步过去,把她抱到床榻躺好。 “沈昭宁,沈昭宁……” 他轻拍她白得吓人的脸颊,但她昏睡不醒,眼睫不曾颤动半分。 心里涌起一股慌乱,惧意在四肢百骸流窜。 她不会有事吧? 陆正涵想去外边吩咐仆人,请薛大夫到府医治,但身躯好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禁锢在床边。 他静静地看着她,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剖开她的心…… 以及她那决绝的模样。 她当真没有毒害耀儿吗? 若不是她,又是谁? 冷寂里,陆正涵不由得想起那两年,她隔三差五地编造各种谎言,使了多少诡计,请他来春芜苑,但他根本不想来。 她半夜开窗吹风,受寒发烧,病了半个月才好。 她知道他喜欢生滚鱼片粥,一早起来煮粥,却被灶火烧了衣裳和头发,差点毁容。 她跟裁缝学了几日,为他裁制贴身中单,衣服做得乱七八糟,手指却伤痕累累…… 他的心里、眼里只有薇儿一人,沈昭宁再娇艳诱人,做得再多,也只是低贱、愚蠢的跳梁小丑。 回府这几日,她性情大变,许是因为一身伤病,吃了太多苦,不想再做那些卑微讨好的事,不再为他疯狂,随性自在一些,倒是让他觉得,铮铮傲骨有着别样的气质。 那便如她所愿罢。 毕竟,病弱不堪的她还能怎么蹦跶? 沈昭宁醒来时,陆正涵已经不在了,只有紫苏在床前守着。 “大夫人,你终于醒了。” 紫苏吓得不轻,还误会是大爷虐打大夫人,把大夫人打晕了。 薛大夫诊治了,说她脑额受伤,流了不少血,气血不足才昏厥。 沈昭宁吃了粥,喝了药,吩咐紫苏,把今日的事说给院子里的人听,传到苏采薇耳朵里。 “大爷派人去寻高妈妈,不是应该秘密行事吗?”紫苏不解地问。 “未必能找到高妈妈。”沈昭宁倦怠的眼眸飞落一丝锐利的冷意,“毒害耀哥儿的真凶,应该早就被苏采薇遣走。她担心陆正涵寻到那人,定会派人去杀人灭口。” 紫苏惊骇地捂嘴,“以苏采薇的狠毒,一定会这么做。” 沈昭宁清寒地凝眸,“我倒是希望,她会下狠手。” 紫苏听懂了这话的表面意思,但猜不透她的意图。 “若大爷寻到高妈妈,大夫人当真要教耀哥儿写字吗?” “如若陆大人的诚意让我满意,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沈昭宁取来布料,继续缝制花包。 她索要的诚意,就算陆正涵同意,陆清雪和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第19章 不过,这件事引起的风波,有好戏瞧了。 果不其然,苏采薇得知陆正涵派人去寻高妈妈,又忐忑又着急。 “夫君为什么寻找高妈妈?” “你操心这芝麻蒜皮的小事干什么?”陆正涵不悦地质问,“今日耀儿练字了吗?练了几张?你从严督促了吗?” “练了,我一直陪着耀哥儿。”苏采薇瞧出他的情绪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赔笑,“我只是不明白,夫君是否怀疑高妈妈……” “我做什么要先跟你汇报吗?”他冷厉地瞪她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采薇觑着他怒意凌然的眼神,吓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今日他吃错药了吗?火气这么大。 陆正涵快步前往陆景耀的房间,看见儿子坐在小书案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碎屑掉了一地,就连宣纸、砚墨也撒了不少。 顷刻间,陆正涵的脸庞弥漫起阴沉的霾云,气不打一处来。 苏采薇咳了两声,陆景耀惊慌失措地从小书案下来,低垂着头,拿着糕点的手别在身后,一副等着挨训的心虚模样。 “这就是你说的,心无旁骛地练字吗?” 陆正涵的怒吼犹如一道惊雷,把陆景耀炸得浑身一震,惧怕得快缩成一团了。 她也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把儿子身上的糕点碎屑拍去,轻声解释:“耀哥儿练字久了,饿了,吃几块糕点又怎么了?还不让吃了吗?” 他懒得跟这个见识浅薄的妇人浪费口舌,“再有下次,我就把他送去别院待一个月!” 苏采薇又惊又懵,不敢置信地看着夫君走远了。 夫君一向疼爱耀哥儿,从来都舍不得骂半句,这几日却好像着了魔,变得阴晴不定,不是吼叫就是呵斥。 字写得不那么工整又不会死人,耀哥儿这么聪慧,照样能参加科考,金榜题名。 那个清正学堂,不去也罢。 陆景耀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凶厉的表情,畏惧地缩缩脖子,“母亲,父亲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是父亲的心肝宝贝,怎么会不要你呢?” 苏采薇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夫君一定有事瞒着她。 她吩咐春歇,查查今日大爷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苏采薇知道了,气得差点把嘴唇咬破了。 夫君竟然要那个贱人教耀哥儿写字! 他的脑袋不是被驴踢出一个血窟窿,就是被门夹扁了! 她立即赶往风和苑,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 陆老夫人在庭院浇花,听了她添油加醋的话,气得把水壶扔在地上。 “老大这是昏头了吗?把耀哥儿交给那贱人管教,那不是把小羊送进虎口吗?” “母亲,我才疏学浅,见识浅薄,只知道耀哥儿是咱陆家唯一的男丁,绝不能出任何差错。”苏采薇红了眼眶,心焦如焚地说道,“三年前那件事后,耀哥儿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再也经不起折腾呐。” “耀哥儿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绝不会让那贱人再次加害耀哥儿!”陆老夫人一脸的怒容,吩咐一个婆子,“去春芜苑叫那贱人速速过来!” 第24章 气晕老夫人 紫苏担忧地看着大夫人进去,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上次的事再次发生。 那些丫鬟婆子没靠近她,她稍稍放心。 沈昭宁正要行礼,就听见陆老夫人愠怒的声音响起。 “你当真要教耀哥儿写字?” “老夫人,我没答应夫君。”沈昭宁清凌凌的语声宛若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泛着刺骨的冷意。 “夫君”两个字,深深地刺激着苏采薇的耳朵。 犹如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她的心口。 她焦灼不安地蹙眉,这贱人回府后称呼夫君一直是“陆大人”,今日为什么改叫“夫君”了? 难道夫君和这贱人缓解了关系,还因为耀哥儿一事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对! 夫君对耀哥儿的态度越来越恶劣,非要逼着他练字。 一定是那贱人对夫君说了耀哥儿的坏话,夫君才性情大变的。 想到此,苏采薇心头的恨意更加汹涌。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邪恶地揉捏她的心,那种闷闷的绞痛虽不致命,但能把人折磨疯了。 沈昭宁瞟她一眼,唇角扬起一抹诡秘莫测的冷笑。 “夫君”这两个字,一定会让她如临大敌、日夜焦虑。 陆老夫人闻言,更不悦了。 虽然她不愿这贱人教导耀哥儿,但是这贱人拒绝是另一回事。 卑贱如蝼蚁的庶人,有什么资格拒绝? 不过,倒也不好揪着这点骂她,万一这贱人答应了呢? “陆家书香门第,你这种卑贱的庶人没资格教导耀哥儿。”陆老夫人的面上布满了嫌弃,“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否则……” “老夫人还是劝劝夫君吧。”沈昭宁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眉目间浮现几分炫耀,“我教导孩童写字要求甚高,耀哥儿性情顽劣,字如狗爬,入不了我的眼。但夫君非要我教导他,说我是嫡母,有责任管他的学业。” “你!” 陆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捂着心口,脸庞发白得可怕。 苏采薇连忙给她顺气,柔声宽慰:“母亲息怒。” 这贱人竟然骂耀哥儿顽劣,还入不了她的眼! 耀哥儿是顶顶聪明的孩子,是陆家唯一的嫡子,更是陆家的顶梁柱。这贱人生不出来儿子,不仅妒忌她,还要抢走她的儿子! 想到此,苏采薇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 “姐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气母亲?万一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 “我说的是实话,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变得这般不堪?”沈昭宁心念一转,冷幽幽道,“老夫人,夫君的决定对耀哥儿是最好的,我没儿子,倒是可以考虑教导耀哥儿……” “你,你敢……”陆老夫人喘得越发厉害。 嗬嗬嘶嘶的声音断断续续,随时会断气似的。 周嬷嬷心惊肉跳地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苏采薇着急地吩咐外头的丫鬟速速去请薛大夫,担忧得眼眸红彤彤的,“姐姐,你把母亲气成这样,夫君不会饶过你的。你给母亲跪下,好好认错,我会替你跟夫君求情……” “妹妹是个孝顺的好媳妇,好好伺候老夫人吧。” 沈昭宁气定神闲地往外走,眼梢凝着一丝高贵冷艳的嘲讽。 苏采薇阴沉地凝眸,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都没察觉到疼。 这贱人气焰嚣张,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一定是夫君许了她什么。 许了什么呢? 她最在意的便是这个。 这疑问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让她抓心挠肺。 这时,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衣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进来。 沈昭宁及时地避开,退让到一旁。 是三爷,陆正鸿。 她并未靠近他,却已闻到一股浓烈呛鼻的酒气。 他圆滚滚的脸庞布满了酡红的酒色,双目迷离地微睁,步履虚浮,跌跌撞撞地晃进来。 沈昭宁掩着口鼻,等他走开一些再离开。 陆三爷和陆清雪是双生子,十八岁,整日游荡于花街柳巷,是寻花买醉的纨绔。 对他来说,秦楼楚馆是温柔乡,是让他流连忘返的家,陆府是偶尔住一夜的客栈。 “你是谁?”陆正鸿打了个重口味的酒嗝,眯着眼打量她。 “这么丑……骨瘦如柴……下下品……” 他的舌头好似被人拧着了,口齿不清,又浓又臭的酒气喷洒出来,把人熏晕了。 沈昭宁懒得搭理神智不清的醉鬼,正要出去,却听见苏采薇绵里藏针的声音。 “三弟,她是大夫人,前几日夫君去乡下庄子接她回府的。” “原来是那个……低贱如狗的庶人。”陆正鸿醉醺醺的声调伴随着酒嗝,布满了浓烈的鄙视,踉跄着拱手,“给母亲……请安。” “母亲昏过去了。”苏采薇慌急的声音带了几分无措,“三叔,你速速去接薛大夫来福医治母亲。” “母亲……怎么了?” “姐姐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气母亲的,三叔你不要责怪姐姐。”苏采薇看见沈昭宁已经出去了,心里有点着急,“姐姐身子虚弱,额头的伤还没好,三叔你饮了酒,千万不要动怒打人,莫让母亲担心。” 沈昭宁加快脚步,心里涌起一阵阵的寒潮。 苏采薇温婉的话,听着再平常不过,却字字句句都在刺激陆正鸿。 平日里,陆正鸿的性情不算残暴,但酒色上脑后就变了个人,受不得半点刺激。 苏采薇看着他长大的,再清楚不过。 她的意图,不能再明显了。 紫苏立即迎上来,搀着沈昭宁快步离开。 凌乱而粗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第20章 紫苏忐忑地转身,被陆正鸿粗暴地拽住,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虽然他神智不清,手脚不那么利索,但并不影响他的打人的速度和力气。 他恶狠狠地丢开紫苏,抓住沈昭宁的肩膀,就像抓住一只小白兔似的,凶狠地打她的脸。 “欺负母亲……我打死你……打死你……” 虽然静养了几日,但沈昭宁还是虚弱不堪,哪里扛得过他的蛮力? 她惊懵地挨了一掌,使出微弱的力气踹他的裆部。 在酒色的作用下,只要他逮着人,就会往死里打。 三年前,他年仅十五岁,醉醺醺地回府,小丫鬟吓着了,伺候得不如他的意,被他活生生打死了。 沈昭宁力气不大,虽然踹到了陆正鸿的腰腹下方,但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也不怎么疼。 但对男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更何况,他被一个贱如狗的庶人踹了命根子。 狂怒把他刺激成一只嗜血的猛兽,他拽住她犹如拽着一只小鸡仔,挥着拳头恶狠狠地打。 “不要!” 紫苏惊骇地嘶叫,拼命地拦在沈昭宁面前,挡下他急雨般的拳头。 沈昭宁着急地推开她,“你快走开。” 一人挨打,总比两人挨打好。 再者,她不能让紫苏受伤。 紫苏索性抱住陆正鸿,发狂地咬他。 大夫人已经遭受了这么多虐待,不能再受伤了。 “贱人!” 陆正鸿暴怒地揪着紫苏,癫狂地拳打脚踢。 第25章 欠收拾! 沈昭宁看着他彻底疯了,朝着在一旁围观的仆人和护院喊道:“快拉开三爷啊!” 一水儿的仆人、护院,无动于衷,没人上前帮忙。 因为,二夫人没吩咐。 苏采薇好整以暇地欣赏这对主仆挨打的一幕,眼梢凝着一丝阴冷的得意。 没她的吩咐,仆人和护院哪敢动弹一下? 贱人,你敢打夫君和耀哥儿的主意,就要承担后果。 沈昭宁看着紫苏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气又急,泪水夺眶而出。 满腔愤恨化作戾气,她拿起一旁的小花盆,朝陆正鸿的脑袋狠厉地砸去。 却有一人鬼魅般出现,出手如惊电,抢在她前面扭住陆正鸿的右手。 咔嚓! 陆正鸿疼得嗷嗷叫,还没缓过神来,又是一声咔嚓。 两只手臂都脱臼了。 陆湛冷沉地一推,陆正鸿如一滩烂泥摔在地上,一边嗷嗷哭一边咒骂着。 “哪个小兔崽子……打我?” 沈昭宁连忙把紫苏搀起来,心痛如刀绞,泪水模糊了双眼。 紫苏的嘴角溢出一缕血,双目乌青,脸颊红肿如馒头。 “大夫人不哭……奴婢不疼。”她嘶了一声,嘴里疼得撕裂了。 “傻丫头,下次不许挡在我面前。” 沈昭宁的语气虽是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此时她依然心有余悸,陆正鸿下手没个轻重,真的会把紫苏打死。 她看向陆湛,眼里布满了感激。 若非他及时出手,紫苏不死也是重伤。 陆湛冰冷地扫一眼陆正鸿,看向她时,眼底藏着一抹忧急,“大夫人,您还好吗?” 她的额头还缠着白布,发髻有点凌乱,泪意盈盈的眼眸红红的,脸庞有一抹诡异的红,应该被打过。好在身上没血迹,应该没其他伤。 “我还好。”沈昭宁诚恳道,“谢表少爷出手相救。” “应该的,大夫人不必言谢。”陆湛持礼拱手,一张俊脸没多余的表情,“我那有极好的伤药,回头我让下人送到春芜苑。” “表少爷来得真是时候。”苏采薇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三弟见母亲晕倒了,不知怎么的就发起酒疯。我害怕极了,不知如何是好,幸亏表少爷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仆人和护院都是瞎子、聋子吗?还是二夫人没吩咐,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他温润如玉的脸庞浮现几分清寒。 “三弟发酒疯,谁敢劝呐?” 她装模作样地训斥那些仆人、护院,“刚才你们都是死的吗?陆家真金白银养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当缩头乌龟,是不是不想干了?” 仆人、护院纷纷低头,不敢吱声。 沈昭宁冷嗤着挑眉,苏采薇这表面功夫做得如此丝滑。 这个仇,就由她的儿子来偿还。 陆正鸿的酒疯还没发完,要跟陆湛打架,但被几个护院扛走了。 陆湛的眼底色浮现一抹寒戾,陆三爷的纨绔之名在洛阳城是出了名的。 那两年他沉迷于赌,只有手里有银子,在赌坊可以待十天半个月。 每次输光了,他就回府跟大夫人索要银子。 大夫人给了第一次、第二次,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每次都要给。 有一次,陆正鸿看中一件玉如意,紫苏死死地抱着玉如意,不给。 他不仅打伤紫苏,还想把她抓去抵债,大夫人只好把玉如意给他。 到头来,陆老夫人还责怪她、辱骂她,说不给三爷银钱,他就会戒赌,全家人一起给她扣上罪名:三爷好赌,都是她惯出来的。 陆家人败落二三十年,是有原因的。 “二夫人,大夫人和紫苏姑娘受伤颇重,应该尽快请薛大夫过府医治吧?”陆湛清风朗月地说道。 “薛大夫应该快到了。方才母亲晕倒了,要先医治母亲。”苏采薇煞有介事地问,“姐姐不会介意吧?” “妹妹做主便是。”沈昭宁面无表情地瞟她一眼,携着紫苏离去。 陆湛也告辞离去。 苏采薇进屋看老夫人,想着这件事应该如何告诉夫君。 也是怪了。 二老爷家的草包,制住三弟的那两招干脆利落,完全不像四肢不勤的纨绔。 …… 陆湛跟在后面,跟沈昭宁主仆俩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看着她们进了春芜苑,没进去。 江七气喘吁吁地飞奔过来,把一瓶伤药递过去。 “这次跑得挺快,但还能更快。” 陆湛不等他反应,拿着伤药进了春芜苑。 江七喘得龇牙咧嘴,不乐意地嘀咕。 “夸就夸呗……后面半句可以不说的。” 表少爷每日都想来这儿,这不值钱的样子,辣眼睛。 陆湛站在檐下,把伤药递给冬香。 “大夫人,这瓶伤药对淤伤、肿痛有奇效,您务必要用。” 沈昭宁正想给紫苏抹药,听见这道沉朗的声音,便走出去。 冬香连忙把伤药递到她手里。 “表少爷有心了,多谢。”沈昭宁看见他的头已经拆了白布,顺口问道,“你的伤好全了吗?” “我皮糙肉厚,好得快。你们务必仔细将养着。”陆湛的脸庞漾着温润的笑意。 “你多次出手相救,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谢。” “大夫人若要谢我,可否每季都缝制几个花包赠予我?” “表少爷不嫌弃便好,二老夫人要的花包,我会尽快缝制……” “不急不急。姑母说,你们先把伤养好,旁的事不重要。” 沈昭宁莞尔点头,进去了。 陆湛在院子站了须臾,给冬香、紫叶使了个眼色,走了。 沈昭宁给紫苏抹药,紫苏疼得龇牙咧嘴。 “下次你再这么不要命,我就把你发卖了。”沈昭宁狠下心肠,故意说重话。 “大夫人才舍不得赶奴婢走呢。”紫苏笑嘻嘻道。 沈昭宁无奈地叹气,哽咽着抱她。 在这个冰冷的虎狼窝,紫苏是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力量。 紫苏用力地抱着她,热泪夺眶而出。 伺候大夫人十几年,以前大夫人对她也好,但只把她当作奴婢。 大夫人回府的这几日,她感觉大夫人变了很多。 她感受得到,大夫人真心对她,把她当作生死与共的姐妹。 这份主仆情谊,值得她用生命呵护。 这夜,陆老夫人把陆正涵说了一顿,不准他把耀哥儿交给沈昭宁教导。 他知道母亲正在气头上,只说了一句“我有分寸”,便走了。 苏采薇左等右等,等不到陆正涵回来,仆人来报,他去了春芜苑。 她本想跟他说耀哥儿的事,既然他去找那个贱人的晦气,心里的怨气消散了。 陆正涵站在庭院,看着房里透出昏黄的灯影。 夜风吹起他的广袂,吹不散他面上的沉郁气息。 这贱人把母亲气晕了,她们主仆俩把三弟打了,就当扯平了。 但是,她故意说那些话刺激母亲,不就是想利用母亲给他施压,她便可以顺势拒绝教导耀儿吗? 欠收拾! 第26章 不能坐以待毙 沈昭宁和紫苏在灯下缝制花包。 第21章 “紫苏,你早点去歇着。” “奴婢不累。”紫苏坚决不走。 大爷知道老夫人气晕了,不会放过大夫人的。 她不能让大夫人一人面对大爷。 最起码,大爷动怒虐打大夫人的时候,她可以抵挡一阵。 沈昭宁一针一针地缝着,莞尔道:“做完这个就去歇着,不许逞强。” 紫苏无奈地答应,压低声音问道:“你想好如何应对大爷了吗?” “今夜他不会进来。”沈昭宁粉白的嘴唇噙着一抹笃定的冷笑。 “为什么?”紫苏惊诧地抬眉。 “我们被三爷打成这样,他还能对我怎么着?再说,如今他有求于我,自然是投鼠忌器。即便他满腔怒火,也要压下去。” 紫苏想想也对,但又觉得不对。 若今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是大夫人,就平白地被打,讨不回公道吗? 不过,自从大夫人嫁进陆家,遭受的委屈、欺辱和虐打,何曾有过公道? 嫁进陆家这几年,大夫人太苦了。 紫苏看向外面,那道虚淡的黑影消失了。 陆正涵终究没进去,拳头攥紧了,松开,又攥紧,又松开。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得他一脸阴霾。 她额头的伤还没痊愈,今夜暂且饶过她。 其实,洛阳城有不少先生可以聘请,但他就是觉着,她是嫡母,凭什么不管耀儿的学业? 再说,凭借她和柳先生的交情,到时他跟柳先生说,耀儿的字是她教的,柳先生多少要顾及她。 只要耀儿进了清正学堂,他在户部的地位就更加超然。 就连尚书大人都将对他刮目相看。 沈昭宁,你不愿教,我偏偏要你教。 离去时,陆正涵看见院子里多了两个面生的小丫鬟。 “你们是徐管家安排来这儿伺候的?”他疑惑地问。 “大爷,奴婢二人是二老夫人那边的。”紫叶低头道。 “前几日,二老夫人遣奴婢二人离开,听闻大夫人的院子缺人,便送奴婢二人过来伺候。”冬香谨小慎微地解释。 陆正涵没多问,走了。 苏采薇终于把夫君盼回来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他面色冷沉,话不多,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跟谁置气。 她暗暗寻思,应该是那贱人把他气得不轻。 沐浴后,苏采薇给他穿上月白中单,白嫩的手在他的后腰轻缓地游走。 陆正涵抓住她的手,冰冷地上了床,“我乏了,睡吧。” 她错愕地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自从十五岁那年,她把第一次交给他,他不是天天痴缠她,就是对她没有半分抵抗,从未这般冷淡地拒绝过。 “夫君,你是不是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第一次被拒绝,她心慌意乱,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心思。 陆正涵烦躁地推开她,“近来公务多,我真的累了。” “那我帮你按按。” “不用了。” 她刚把手放在他的肩膀,就被他推开。 他躺下来,面朝里侧,冷漠得像一个陌生人。 苏采薇看着他冰冷的后背,眼圈红了,泪珠滑落。 她悄然抬手拭去泪珠,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夫君的性情转变这么大,一定跟那贱人有关。 那贱人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夫君是不是一定要让姐姐教导耀哥儿写字?”苏采薇起身,冷幽幽地问。 “你烦不烦?” 陆正涵霍然起身,仓促地下床,拿了衣袍就往外走。 她惊慌失措地追去,从身后抱住他,柔软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 “是我的错,不要走好不好?” “我去书房。”他试图掰开她的手,但没怎么用力。 “不,我不让你走。”苏采薇抱得更紧了,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夫君,我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 陆正涵转过身来,语重心长道:“耀儿的学业是大事,你不能插手,你也没本事插手。记住了吗?” 她听懂了,楚楚可怜地点头,“夫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耀哥儿好,我明白的。就算你把耀哥儿记在姐姐名下,我也没半句怨言。” 他怜惜地摸摸她的头,“耀儿是你的孩子,我怎么会这么做?夜深了,睡吧。” 二人回到床榻,苏采薇温柔地搂着他,但他没有半点动作,很快就睡沉了。 黑暗里,她的眼眸格外的明亮。 却给人一种阴暗爬行的感觉。 那贱人对夫君的影响越来越大,她不能坐以待毙。 …… 陆正鸿脱臼的手臂恢复了,酒醒后又去吃花酒。 喝得三分醉时,他跟着朋友转到另一家花楼,却被人用麻袋套住。 棍子如狂风暴雨打下来,他痛得蜷缩成一团。 不远处,一道挺拔的黑影缭绕着肃杀、诡谲的气息,四周寸草不生。 玄色风帽遮掩了此人的头脸,夜风呼啸,几缕发丝张狂地飘飞,添了几分邪魔般的气息。 幢幢暗影里,这双寒沉若渊的黑眸涌动着狂肆的杀戾。 直至麻袋里的人没了动静,这伙人才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翌日早间,陆正鸿痛醒了,不仅哪哪儿都疼,而且头痛得快炸了。 薛大夫诊治了,身上多处骨折,头颅里有血淤。 他怒火冲天地赶往春芜苑,被下人抬着过来的。 “贱人,出来受死!” 陆正鸿的怒吼声震天动地,几乎把屋瓦掀飞。 沈昭宁气定神闲地出来,紫苏给冬香使眼色。 冬香悄然离去,去隔壁报信。 “贱人,你竟敢找人打我!” 陆正鸿怒得浑身颤抖,吩咐小厮,“把她抓过来,我要亲手打死她!” 被这狗贱狗贱的庶人欺负到头上,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 紫苏恨恨地反驳:“三爷你有证据吗?大夫人一直待在春芜苑,没出去过,如何找人打你?” 昨日被他暴揍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恨得咬牙切齿。 只恨不能亲手报仇。 “三爷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对方下手这么狠,看来不是寻常恩怨。”沈昭宁似笑非笑地挖苦,“你要不要去京兆府报案?” 有人替她教训陆家纨绔,真是大善人。 若说陆正涵是宠妾灭妻的混蛋,那么,陆正鸿便是让人深恶痛绝的歪瓜裂枣。 那两年,陆正鸿输光了钱,就来找她索要银钱。 她不给,他就霸道地抢。 抢了一次,之后便肆无忌惮地抢夺。 有一次,他看见她床头那颗硕大的夜明珠,直接来抢。 沈昭宁死也不给,因为这是皇祖母最喜爱的夜明珠,不能弄丢了。 紫苏和琳琅拼死护着夜明珠,争执推搡之间,他粗暴地推开琳琅,琳琅的后脑撞到墙壁,当场死了。 陆正鸿非但没有害怕,还抢走了夜明珠,在当铺换了不少银子。 琳琅年仅十六,就这么永远离开了人世间。 想起往事,沈昭宁的心一抽一抽地痛起来。 那时候她担心触怒陆正涵,没有为枉死的琳琅讨回公道。 如今,她要好好筹谋了。 第27章 你要弄死谁? “我没得罪人,除了你们!” 陆正鸿气得包裹的白布都要炸飞了。 这贱人要造反吗?竟敢奚落他。 若非腿脚骨折,没法走路,不然他早就冲过去,把她们按在地上狠狠地折磨。 紫苏义正辞严道:“你也知道得罪了我们吗?但我们被一只疯狗咬了,犯不着咬回去,自会有人教训那只疯狗。” 他怒得胸腔里气血翻涌,“你找死!把这贱婢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这贱婢竟敢骂他疯狗! 三爷的命令,护院不敢不从,凶神恶煞地过来抓人。 紫苏挺起胸脯,无所畏惧地嘲讽:“三爷您酒还没醒,还想发酒疯吗?是不是还想被卸了胳膊?” 沈昭宁眉心轻蹙,三爷这架势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他鼻青脸肿,手脚都骨折了,看着伤势不轻。 打他的人究竟是哪个大善人? 提起昨日的糗事,陆正鸿感觉颜面碎了一地,怒得全身更痛了。 “贱婢,今日老子一定弄死你!” “一个个都是废物!还不把那贱婢和那贱人抓过来?!” 声嘶力竭的怒吼一落地,几个护院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紫苏从一旁拿起一根木棍,凶悍地拦住他们,“大夫人是陆家主母,谁敢动她?” 几个护院踌躇地止步,有点心虚。 虽然大夫人在府里没什么地位,也不得老夫人、大爷欢心,但她毕竟是主母,身份摆在那儿。 他们是仆从,对主母动手是以下犯上,要吃罪的。 第22章 陆正鸿气炸了,手舞足蹈地吼叫:“再不把她们抓过来……老子弄死你们!” “你要弄死谁?” 一道冷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沈昭宁清冽地眯眼,是陆正涵。 他散朝了不是应该在官廨忙公务吗?怎么会在府里? 陆正鸿转头看见兄长一脸的沉郁,心头浮现几分惧意。 但他想到自己被那贱人打成了废人,顿时怒火腾腾。 “大哥,昨儿半夜……这贱人找人打我……我的手脚骨折了,全身都疼……” 他一开口,嘴巴就裂开了,一呼吸,胸口就疼得厉害。 正好让大哥亲眼看看,于是他哭成一只惨兮兮的废狗。 陆正涵嫌弃地扫他一眼,吩咐下人把他抬回去。 “大哥,你一定要……为我报仇,把她们打残了……” 陆正鸿瘪着嘴,以最小的弧度说话,变得阴阳怪气。 紫苏紧绷的身躯松软下来,把木棍放下来。 但她立马又握住木棍,底子十足地解释:“大爷,大夫人是冤枉的,没找人打三爷。” 陆正涵进屋,冷峻的脸庞瞧不出喜怒。 沈昭宁被她的举动感动得心里暖暖,眉骨有点酸涩。 “放下吧,去沏茶来。” 紫苏一步三回头地去小灶房沏茶。 表少爷怎么还不来? 大爷会折磨大夫人吗? 陆正涵看沈昭宁坐下,没有开口的打算,眸色又沉了几分。 她不是应该着急慌乱地解释吗?为什么这么淡定从容? “三弟被打,当真跟你无关?” “既然你认定是我做的,为什么还要问我?”沈昭宁冷淡的眉目低垂着,把竹篮里边缘发黄、发暗的花挑出来,放在一旁。 “我就问了一句,你就字字带刺吗?” 他的眉宇掠起一抹愠怒,“若不是你,为什么三弟认定是你找人打他?” 她的眼皮未曾抬一下,粉唇滑出一抹讥诮,“三爷被酒色坏了身子和脑子,陆大人该不会也没脑子吧?” “你!”陆正涵心头冒火,眼神变得冷戾无比,“你非要我动怒,你才开心吗?” “也对,倘若陆大人有脑子,三年前就不会查都不查,直接认定我有罪。” 沈昭宁专心地挑花,云淡风轻的声音却是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心窝。 不单单是耀哥儿中毒那件事,那两年,每次发生了类似的事,他都无条件地认定是她做的。 无论她如何解释,甚至是哭着恳求他相信自己,他只相信苏采薇,相信陆老夫人。 那时,沈昭宁天真地问:我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苦苦地哀求他的一丁点信任,得到的是他变本加厉的糟践。 一个憎恨你的男人,又怎么会相信你呢? 陆正涵虽是一脸的怒意,但也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件事。 当年,人证物证齐全,虽然他没有彻查,但也没冤枉她。 今日他已经放低姿态,她却旧事重提,还骂他没脑子。 他好歹是户部侍郎,若没脑子如何在朝堂立足? 陆正涵的怒火蹭蹭地窜到头顶,突然跨步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 “你休要以为我有求于你,我就会投鼠忌器,事事迁就你!” “你迁就我什么了?”沈昭宁平静无澜地看他,但眉骨不争气地酸痛起来。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 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他却转头就忘。 是她低估了他的冷戾无情,是她拎不清,对他抱有一丢丢的期待。 咎由自取。 “我……” 陆正涵想了又想,搜肠刮肚,眼里的怒意几乎喷薄而出,“昨日你故意说那些话气晕母亲,我并未罚你,对你已是网开一面,这不是迁就吗?” 一次迁就,这贱人就翘尾巴,得寸进尺。 她就是欠毒打! 沈昭宁的眼梢飞落一丝冷笑,“我实话实说,老夫人听不得那些话,是我的错吗?难道我要跟她说,我答应你,会教导耀哥儿写字吗?” 无论她怎么说,老夫人都会动怒。 至于晕不晕,不是她操心的事。 只能说,老夫人气晕了,是报应。 “母亲最看重耀儿,你说那些话就是别有用心。你休要否认!”陆正涵阴鸷地眯眼,每根发丝都染了戾气。 “三爷醉醺醺地回来,苏采薇说我把老夫人气晕了,还提醒他不要打我,三爷受了刺激,发狂地打我和紫苏。”沈昭宁一字字说着,语声细弱,却如宝刀出鞘,嘶鸣铮铮,“苏采薇挑唆三爷打我,你也休要否认!” “薇儿说的是实话,她是规劝……”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她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心里只觉得可笑。 可笑的是她,竟然把他上次说的话当了真。 她把心头的酸涩狠狠地憋回去,自是知道,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曾经她失望了太多次,心被失望一次次地填满了,变成了绝望。 陆正涵怔忪地愣住,寒沉地凝视她。 薇儿宽容善良,怎么可能挑唆三弟打她? 一定是她误会了薇儿的意思。 这贱人总是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自然觉得别人的话也阴阳怪气。 第28章 有情还是无情 空气好似凝固了,气压极低。 紫苏端着两杯茶进来,大爷又要打大夫人吗? “滚出去!” 陆正涵抓起茶盏,粗暴地扔向外面。 她吓得浑身一震,如此剑拔弩张,她更要留下来保护大夫人。 沈昭宁给她使眼色,要她出去。 紫苏咬着唇,站在门口守着。 若大爷再次对大夫人动手,她一定会豁出性命的。 “你想洗清冤屈,就要收敛一点,莫要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陆正涵冷厉地警告她。 “我要养病,陆大人最好跟那些喜欢来找茬的人说,不要打扰我。否则,耀哥儿的学业怕是要耽误了。” 沈昭宁的眉尾挑了挑,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能否洗清冤屈,不是那么重要,但耀哥儿的学业关乎他的一生,关乎陆家的兴衰荣辱,很重要吧?” “你!” 他气得五官模糊,额角青筋暴跳。 大手攥了攥,差点没克制住掐她脖子的冲动。 这贱人抓住了他致命的痛处,死命地踩。 他悔青了肠子,就不该找她帮忙! 平白地把软肋送到她手里,让她拿捏。 “洛阳城那么多学堂,不是非清正学堂不可!”陆正涵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你最好收起你的臭架子,否则,就算找到高妈妈,我也会让她开不了口。” “我要歇着了,陆大人请便。” 沈昭宁倦怠地走进寝房。 跟他斗智斗勇,不仅消耗了不少精力,还伤神,身心俱疲。 陆正涵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似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堆里。 却见她的步履不太稳,他担心她跟上次一样晕倒,鬼使神差地跟在后面。 她坐在桌前,右手撑着额头,眸子疲倦地阖着。 这破身子太不经用了,不是单纯的看诊喝药就能恢复。 好在咳疾好些了,刚才说到激动时,也只是咳了两声。 陆正涵沉沉地凝视她,她看起来真的很累。 跟方才伶牙俐齿怼他的模样,迥然不同。 之前几次,她动不动就晕,说咳就咳,看来不是装的。 乡下庄子劳作三年,掏空了她的身子。 回府短短几日,她几次受伤了,还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想到此,他的心头涌起一丝愧疚。 但是,是她挑衅在先,犯错在先!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打她? 陆正涵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花包,精致又可爱。 一段湮灭多年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年他颇有才名,跟三五知己好友在酒楼喝酒庆祝。 他喝得不多,去茅房时看见一位衣裳华美、矜贵不凡的姑娘从隔壁雅间出来。 他呆愣地看她,一只粉紫色花包从她身上掉落。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他捡起花包,亲自送到她面前,灼热地盯着她。 她轻盈地转身,蹙眉看着他手里的花包,半个字也没说,转身走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冷傲、轻蔑的眼风从自己的脸庞扫过。 好像花包被他碰过,就脏了。 他拿着花包闻了闻,是桃花和海棠的香。 好像还有一丝丝她身上的馨香。 那是他第一次跟她相遇,从此记住了那张貌若琼雪、娇艳如花的脸。 陆正涵回过神来,一步步靠近她。 心跳越来越快,如擂鼓般咚咚咚。 沈昭宁察觉到有人靠近,抬眼看见他,惊讶地凝眉。 第23章 “这两只花包是你缝制的吗?” 未等她回答,他迅速地抓走两只花包,好似担心被人抢走。 她错愕又不解,“这花包是送人的。” 一个大男人,还是朝廷大员,竟然对女子之物有兴趣? “那正好,给我吧……” 陆正涵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他堂堂户部侍郎,索要女子的闺中之物,不仅有失身份,还会让人笑话。 他尽力表现得不那么尴尬,“我让丫鬟学做这种花包。” 忽然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荒谬感。 “紫苏缝制了不少,我多拿几个给你,这两个还给我。”沈昭宁不舍得自己的心血送给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辛辛苦苦缝了两个,手指刺破了几次,就这么没了,肉疼。 若是以前的沈昭宁,不用他说,她早就欢喜地把花包送到他面前,讨好他,求得他一丝怜爱。 如今,她再也不会做那种可笑至极的蠢事。 陆正涵把两只花包掩在身后,“就这两个吧,你好好歇着。”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好似担心后面有一只大灰狼把花包叼走。 沈昭宁没心思想他古怪的举动,在床榻躺下。 多年前的一件事,却在脑海里涌现。 她在大牢接到陛下赐婚的圣旨,回到公主府待嫁,陆正涵亲自送来婚服。 当时她担心母亲在死牢的境况,没心情跟他闲聊。 他宽慰了几句,离去时捡起角落里的花包,带走了。 如今想来,沈昭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觉得可笑。 陆正涵喜欢花包,所以把她缝制的两只花包拿走了? 那么,他一个大男人,而且是户部侍郎,为什么会喜欢花包? 紫苏进来,脸上布满了关心与担忧,“大夫人,你还好吗?” 沈昭宁摇头说没事,“我躺会儿。” “奴婢看见大爷走的时候拿着两只花包,可是大爷不是一直戴着二夫人缝制的香囊和钱袋吗?”紫苏一脸的不解。 “五年前,他送婚服给我时,就拿走了两只花包。” “啊?”紫苏惊愕地眨眼,“这么看来,大爷对你也不是全无感情。” 沈昭宁幽冷地轻叹。 正是那日他的举动,让她更加确定,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事实证明,当年的她瞎了眼,看错了人。 无论陆正涵对她有情还是无情,洞房花烛夜他的言行已经确定了他的虚情假意。 不重要了。 陆正涵疾走一阵,拐去书房,却遇到陆湛。 “大爷,我正想去给老夫人请安。”陆湛拱手施礼。 “母亲身子不适,不想见客,你不必去了。”陆正涵的双手各拿着一只花包,觉得这小子最近来得有点勤。 总觉得不太对劲。 陆湛看向他手里的东西,眉宇浮着几分惊异,“大爷手里拿的是什么?” 陆正涵本能地把手掩到身后,面上的尴尬一闪即逝。 “没什么,瑶瑶喜欢香囊、花包之类的东西,正巧昭宁缝制了两只花包,送给我……回头我给瑶瑶。” “姑母也喜欢这类玩意儿,可以给我瞧瞧吗?”陆湛看见那两只花包颇为精致,不知是不是大夫人亲手缝制的。 他不免拧眉想着,大夫人主动把花包送给大爷的吗? 那么,她对大爷还抱着和好的期待吗? 第29章 有没有本事留得住 “你一个大男人,看什么看?” 陆正涵没好气道,语声多了几分不耐烦,“母亲身子不爽,你不必总来请安。” 陆湛心口一寒,面上依然温润含笑,“大爷,三爷被揍一事已经传遍洛阳城。我从外头回来,听了不少传言。” “你知道是谁打的三弟吗?” “不知,不过有人说,打更的看见三爷被几个人打,应该不止一拨人。” “两拨人打三弟?” 陆正涵一头雾水,难道是三弟欠了赌债,被赌债的人打了? 至于另一拨人,三弟常年混迹勾栏瓦舍、酒楼赌坊,得罪的人多如牛毛,哪日横尸街头都有可能。 三弟做了不少荒唐事,臭名昭著,已经连累了他的官声。 因此,他懒得管教陆正鸿,反正也管教不了。 陆湛看着他渐行渐远,飞扬入鬓的剑眉犹如上古宝剑,发出声声铮鸣。 大夫人当真把花包送给大爷吗? 她不可能被大爷的花言巧语骗了吧? 陆湛先去给陆老夫人请安,再去春芜苑。 紫苏说大夫人在床上歇着,若有事,她会转达。 陆湛跟她寒暄了两句,告辞离去。 大爷不让他过来请安,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不要紧,他有的是法子。 沈昭宁直至翌日早上才出房门,缝制的两只花包被抢走了,还要再去摘一些鲜花。 但紫苏不让她去,吩咐冬香去摘。 沈昭宁坐在廊下缝制花包,披着粉白色薄氅,领子、衣襟缀着一圈毛茸茸的兔毛,整个儿软软糯糯。 陆正涵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她的侧脸清瘦苍白,她的背影孤寂宁谧,却好似不染半分尘埃。 静谧,柔美。 格外的动人心魄。 他的心弦好似被什么拨弹了一下,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紫苏从小灶房端来一壶茶水,看见他站在庭院里像个石化的痴人,惊愕地行礼:“大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沈昭宁捏针的手一顿,但只是一瞬,继续缝制。 身躯未曾转动,眼皮子更是不曾抬一下。 陆正涵好似被紫苏抓了个现形,尴尬地收回目光,咳了两声。 “今日我休沐,去库房找东西,看见几样东西还不错,便吩咐徐管家送来。” 徐管家亲自捧着一只硕大的锦盒,后面的几个仆人不是拿着,就是抬着,大大小小的锦盒、箱笼足足有十几个。 他们把东西搬到房里,摆放妥当了才把锦盒、箱笼带走。 沈昭宁这才放下花包,转身面对陆正涵,淡淡一礼,“谢陆大人赏。” 轻轻柔柔的几个字,却把陆正涵刺激得怒火飙升。 他攥紧拳头,但很快就松开了,竭力把怒火压下去。 他好心挑了几样物件给她送来,她这般阴阳怪气地讽刺,到底想怎样? 紫苏倒是欢喜得很,进房瞧瞧都有什么。 很快,她面上的笑容凝固成冷霜,笑不出来了。 沈昭宁淡漠地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这些摆件、小家具大多数是她的嫁妆。 其中三样比较廉价,但尚算实用,不是她的嫁妆。 拿她的东西赏给她,也只有他干得出来这种戳心又可笑的事。 “若你还需要什么,大可跟我说,我尽力给你张罗。” 陆正涵看见她的小脸平静得出奇,心里有点忐忑,“或者跟徐管家说也是一样的。” 难道这些东西她都不喜欢吗? 他知道她长在皇家锦绣堆里,自幼见惯了稀世珍宝和不凡仙品。 但这些已经是陆府比较上得台面的物件了。 “身外之物罢了,我不缺什么。” 沈昭宁声音细软,却有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宛如冰刃刮面而过,又冷又疼的感觉让人不好受。 陆正涵极力克制着躁怒的情绪,“这只锦盒里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他把锦盒放在桌上,殷勤地打开,好似为她奉上了世上最珍稀、最金贵的宝物。 好似笃定她一会喜欢,会欣喜地感激他。 紫苏惊喜得眼睛一亮,“金镶玉十二钗!” 这套钗是大夫人最喜欢的饰物,也是太后娘娘特意赐给大夫人添妆的。 沈昭宁看着这套熟悉的金镶玉十二钗,心里涌起惊涛般的酸烫。 出嫁前夕,皇祖母吩咐掌事姑姑来传话: 宠辱不惊,云卷云舒。 当时,她并不能理解皇祖母的深意。 如今,她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皇祖母这是怜爱地叮嘱她,世间万事莫要强求,活得洒脱自在便好。 经历了千疮百孔、千锤百炼的五年,她已然醒悟了。 原来,皇祖母早在五年前就预料到她将会遭遇到什么。 陆正涵看见她的瞳眸闪着盈盈的泪光,知道送对了。 “我无意中看到这套钗,便给你送来。你看看有没有损坏,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知道薇儿珍藏这套钗已有三年,平时舍不得戴,只在重要的宴饮或是节日才会戴上。 当年,薇儿说沈昭宁把这套钗送给她,如今物归原主,沈昭宁应该会开心。 沈昭宁没注意到他走了,颤着手拿起一支钗,泪珠潸潸滑落。 紫苏检查了一遍,好在保养得宜,没有损坏。 第24章 “大爷送回这套钗,又送来不少物件,这是对大夫人示好吗?”她觉着,大爷今日温情脉脉,不那么可怕。 “他有求于我,投鼠忌器罢了。” 沈昭宁细细摩挲着每支钗的花珠、宝石、雕刻纹理,好似看见了皇祖母温柔含笑的面容。 …… 苏采薇听春歇说,大爷取走那套钗,往春芜苑去了。 “大爷还吩咐徐管家,从库房挑了不少好东西送去春芜苑。” “什么?”苏采薇惊得差点跳脚。 四年前,她好不容易弄来的金镶玉十二钗,都舍不得戴几次,大爷明明知道她最喜欢这套拆,竟然送给那个贱人?! 那贱人究竟给大爷灌了什么迷魂汤? 春歇道:“二夫人,那套钗世所罕见,但凡见过的人无不称赞,您甘心失去那套钗吗?” 苏采薇森冷地挑眉,“那就看看那贱人有没有本事留得住那套钗。” 当即,她带着鲜果和滋补的羹汤去看望陆清雪。 煽风点火这招,她最擅长了。 第30章 给你一个向我赔罪的机会 午后,沈昭宁缝制了一只花包,眼睛有点干涩,便出去浇花,放松一下。 冬香和紫叶在庭院的东北角辟了一角,种了三五种平平无奇的花。 新苗弱小可爱,娇嫩的绿叶,单薄的躯干,需要细致的呵护和浇灌。 这时,陆清雪带着冬草盛气凌人地闯进来。 沈昭宁施施然坐在廊下的躺椅,清寒的眼风无差别地扫过去。 眼角余光看见,陆清雪的头脸还包着白布,只是比之前轻薄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清雪恨她入骨,此次来不是杀她,就是另有重要的目的。 冬香和紫叶立马过来,大声道:“奴婢拜见二小姐。” 陆清雪不看她们一眼,走到沈昭宁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小小的鼻孔俯视她。 “沈昭宁,我给你一个向我赔罪的机会。” 陆清雪看见她舒适、惬意地坐在躺椅里,额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那张脸光滑得没一丝褶皱,就气得浑身打颤。 凭什么她差点毁容,日夜饱受脸痛的折磨,这贱人却毫发无损,还这般享受? “我得罪你了吗?” 沈昭宁抬眸,眼角飞落一丝冷笑。 对于陆清雪这种居高临下“施舍”的语气,她已经习以为常。 “你怎么没得罪我?”陆清雪指着自己依然红肿的脸,厉喝凌厉了几分,“你和朱颜记那个晴姑姑联手打烂我的脸,你还敢否认?” “你的脸被打肿了,脑袋也被打肿了,记忆错乱了吗?” 沈昭宁站起身,清冷的眼眸好似蓄满了冰渣子,“不如我帮你回忆一下,是你拽住我不让我走,是你煽动那些人摁住我,是你先动手打我。如何?想起来了吗?” 陆清雪莫名地后退半步,觉得那些冰渣子随时会飞袭出来,刺入自己的眼睛。 这贱人虚张声势罢了。 在陆家,她一只手就可以让这贱人生不如死! “我不管!反正我的脸被你们打烂了,你就要向我赔罪!” “薛大夫说,二小姐的脸看着没事,但内里已经溃烂,很严重,必须静养一个多月才能痊愈。”冬草气鼓鼓道,“二小姐不能去参加兰亭雅集,不能参加各家宴饮,都是拜大夫人所赐!” “二小姐说话声如洪钟,实在不像脸溃烂了。”紫苏在小灶房听见动静,立马出来为大夫人助威,凶巴巴道,“若要赔罪,也是二小姐跟大夫人赔罪。” “一个卑贱的庶人,不配让二小姐赔罪!” “大夫人受封郡主,受臣民叩拜时,你家二小姐不知在哪里捡泥巴吃呢。” “郡主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比蝼蚁还要卑贱的庶人?” 紫苏和冬草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掐腰怒指,唾沫横飞。 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扑过去扭打起来。 陆清雪厉声喝止她们,骄横鄙视地睨着沈昭宁。 “那套金镶玉十二钗是大嫂珍藏的饰物,大嫂已经答应借给我用。你速速把那套钗给我,我就不再追究朱颜记那件事。” “这么一张猪头脸,把金镶玉十二钗都插在上面,二小姐是想当一只箭猪吗?”紫苏嘲讽地嗤笑,笑得花枝乱颤。 “噗呲~” 沈昭宁忍不住笑出声,紫苏骂人骂得这么清新脱俗呢。 冬香和紫叶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 绝了! 陆清雪气得暴跳如雷,嘴和脸疼得更厉害了。 就恨不得把这贱婢碎尸万段。 但大嫂的叮嘱在耳畔回荡:不能动手,万万不能动手! 今日若要成事,要遵照大嫂说的步骤,一步步来。 “沈昭宁,我说最后一遍,把金镶玉十二钗给我。”陆清雪竭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意,“若你不给,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沈昭宁好整以暇地问。 “自然是你承受不了的后果。”陆清雪阴沉地眯眼。 娘的! 滔天的怒火快憋不住了! 紫苏好笑道:“金镶玉十二钗是大夫人的嫁妆,如今是物归原主,凭什么给你?” 沈昭宁补刀,“要不怎么说脸大呢?不仅头脸红肿,还裹着这么多白布,可不是比茅坑还要大。” 陆清雪快气炸了,胸脯剧烈地喘着。 “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嫁妆,你怎么不说整座宅院也是你的嫁妆?” “二小姐没说错,这座宅院是用大夫人的嫁妆买来的。”紫苏得意地抬起下巴,“大夫人心善,没有大肆宣扬,维护大爷的清誉和官声,全府上下没几个人知道罢了。” “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陆清雪气糊涂了,怒冲过来,但冬草死死地拉住她,低声说了两句。 突然,陆清雪跪下了,恳切地求道:“三日后白马寺举行大法会,我要去上香为母亲和我自己祈福,但只能戴着面纱,因此我想戴着名贵精美的钗子,一鸣惊人。” “大嫂,我求求你,把那套钗借给我吧。若你不借给我,我就嫁不出去了。” “朱颜记那件事之后,勋贵豪族家的女眷都在议论我、诋毁我,我的风评已经坏了,没有哪家夫人瞧得上我。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她小媳妇似的恳求着,眼眸挂着泪珠,声音也娇娇弱弱。 上一刻骄横刻薄,下一刻凄惨弱小,当真是判若两人。 大嫂本想把金镶玉十二钗借给她戴,让她在大法会那日艳惊全场,吸引所有贵夫人、贵公子的目光。 就算她的风评有点不好,但相信会有眼光不俗的贵公子看到她的美貌和脱俗的气质,对她倾心相待。 可是,那套钗竟然被这贱人夺走了! 这贱人先是毁了她的脸,又要毁了她的姻缘,她如何能忍?! 这画风突变的一幕,让紫苏惊愕地瞠目,“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沈昭宁玩味地勾唇,知道陆清雪演这么一出,必定另有企图。 这不,她的“企图”来了! 陆正涵和苏采薇快步进来,他着急的目光落在陆清雪身上,眉宇间有几分疑惑。 而陆清雪低着头,悄悄地掐红脸颊,咬破嘴唇,再把头脸的白布扯散一些。 动作快而熟练,好似练习过多次。 苏采薇看见她这副模样,大吃一惊,“二妹,你跪在地上做什么?你受伤了吗?脸怎么了?” 想搀扶起她,她却不起来。 “阿兄……” 陆清雪看见陆正涵,委屈得眼圈立马红了,泪水在眼里打转。 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第31章 惯会做戏冤枉人 沈昭宁猜到了陆清雪的套路,好整以暇地看她演戏。 紫苏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眼前的二小姐一定是个假的! 陆正涵沉脸看沈昭宁一眼,再看向陆清雪,“二妹,你快起来。” 虽然陆家败落了,不如那些勋贵豪族,但二妹是他一手宠大的,更是书香门第的贵族嫡小姐,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地给人下跪? 陆清雪凄楚地摇头,梨花带雨地抽噎着:“阿兄,大嫂她要我跪着,直至她满意为止。阿兄你帮我求求她,把那套钗借给我,好不好?” 这等小可怜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保护欲高涨。 更何况是自小护妹、宠妹的陆正涵? 他目眦欲裂地瞪向沈昭宁,咬牙问道:“你打二妹了?” “……没,大嫂没打我……” 陆清雪委屈巴巴地低头,捂着发红的脸颊,“是我自己不小心……” 越掩饰,越是欲盖弥彰。 这道理,所有人再明白不过。 陆正涵寒凛地盯着沈昭宁,短短几日,就打了二妹三次。 他可怜她一身伤病、心情不佳,才把金镶玉十二钗送回,物归原主。 第25章 不成想,倒是给了她欺打二妹的由头。 “沈昭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报仇吗?” 陆正涵一声暴怒的厉喝,犹如长空惊雷,在不大的院子轰然炸响。 那日,二妹持刀杀她,但不是没伤到她吗? 沈昭宁知道他极其护短,也料到几分他的反应,但胸腔里的怒火还是一下子窜到头顶。 不等她开口,紫苏已经抢先一步,气急败坏地辩驳:“大爷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问,就冤枉大夫人?” “大夫人什么都没做过,没人打二小姐,也没人欺负她,是她自己突然跪在地上,还把她自己弄成这样的。” “院子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沈昭宁看着她面对一家之主叉腰争辩、无所畏惧的样子,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既心疼,又担心。 她这副随时跟人拼命的模样,越来越不把陆正涵放在眼里。 陆正涵不看紫苏,冷凛地盯着沈昭宁,“二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她会骄横地抢夺,但不会使这种拙劣的伎俩。” 理所当然的语气,认定了撒谎的人是她,直接判了她的死刑。 二妹怎么可能弄伤自己,怎么可能伪装做戏? 而这些不就是那两年沈昭宁惯用的伎俩吗? 沈昭宁挑眉讥笑,“陆大人的言外之意是,陆清雪光明磊落,我阴暗爬行,暗搓搓地使计诬陷人。” 呵! 他这副认定她犯了罪、怒斥她的模样,跟三年前当真是如出一辙。 “我没这个意思……”他的胸膛莫名地掠起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姐姐,我和二妹一起长大,二妹的性子,我也是了解的。”苏采薇爱莫能助地叹气,“二妹的脸还没痊愈,薛大夫说不能再受伤,姐姐你纵然想小惩大诫,也不应该再打脸嘛。” “嘤嘤~” 陆清雪捂着脸,伤心欲绝地哭,“大嫂,我的脸真的好不了吗?” 苏采薇把她搂在怀里,柔声宽慰她。 “呵!” 沈昭宁冷嗤的声音不大,却充斥着冰冷的嘲讽。 陆正涵看着二妹这般委屈难过,心疼坏了,吩咐苏采薇:“先送二妹回去。” 但陆清雪把脸埋在苏采薇的身上,带着哭腔倔强地撒娇,“我不回去……我要求她把那套钗借给我……” 无奈之下,苏采薇吩咐丫鬟搬来一把椅子,让陆清雪坐在一旁。 紫苏被陆清雪的一套组合拳气到了,气哼哼道:“大爷您不要被二小姐骗了,她都是装的。” 陆正涵的心里涌起一阵懊悔,沉郁道:“沈昭宁,你不愿借就不借,又何必磋磨二妹?二妹的脸毁了,无法嫁人,你是不是就能大仇得报?” 若他没有把那套钗送还给她,也就不会有这事了。 “上午,陆大人把那套钗送过来,不过几个时辰,陆清雪就盛气凌人地来我这儿讨要。”沈昭宁的小脸弥漫着清冷的霜,“她估摸着陆大人快到了,突然跪下,演了一出挨打、受欺负的戏。” “陆大人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她陡然怒喝,实在是压不住翻腾的怒火。 “姐姐,我一向对你敬重有加,可是今日,二妹已经这么可怜,你为什么还要诬蔑她?”苏采薇沙哑地说着,眼圈都红了。 “阿兄,我真的没有……” 陆清雪一下下地抽噎着,只露出半张脸,血红的杏眸盈满了泪水。 陆正涵皱眉沉思,沈昭宁的说辞的确有几分道理。 但看见二妹快哭晕过去的模样,他的怒火瞬间飙到头顶。 “沈昭宁,若你还有良心,就把那套钗交出来,安抚二妹。” 他盛怒的厉吼声响彻春芜苑,似要掀翻了屋瓦。 紫苏怒不可遏,正要吼回去,却被沈昭宁拉到一旁。 沈昭宁的眉眼浮现一抹淡淡的嘲弄,“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婆子,外边还有护院,陆大人问都不问,直接定了我的罪,这断案的本事当真是不输刑部尚书。” 心底的酸涩迅猛地涌出来,但很快就被怒火熔浆烧没了。 幸好,她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也从未把他的示好放在心上。 男人的嘴,向来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陆正涵的剑眉压了压,疑惑地盯着她细微的表情。 问都不问。 查都不查。 让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那件事,以及那日她提起此事时的刚烈决绝。 可是,二妹哭得这般凄惨,定是受了欺负。 一时之间,他有点难以决断。 “我倒是忘了,陆大人惯会护短,你们陆家的女人惯会做戏冤枉人。” 沈昭宁寒凉的声音含着几分讥诮,看向苏采薇的目光好不掩饰: 说的就是你。 苏采薇也看向她,心狠狠地一颤。 不免怀疑,难道她已经找到了当年那件事的人证或物证了吗? 高妈妈,还是…… 看来,必须先下手为强。 陆清雪的泪珠簌簌掉落,不要钱似的,眼里藏着一丝阴狠。 阿兄,快快把这贱人打个半死,把那套钗抢过来! “你不必阴阳怪气,我自会查清楚。” 陆正涵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也想起耀哥儿开蒙需要她的帮忙,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沈昭宁冷笑着坐在躺椅,“趁所有人都在,现在查问吧,陆大人。” 他冷肃的目光扫向庭院里那些丫鬟婆子和护院。 紫苏气势十足地过去,把所有仆人召集起来,列队等待查问。 第32章 用着用着就变成你的了? 苏采薇安抚地拍拍陆清雪的后背,委婉道:“夫君,春芜苑的仆人自然听命于姐姐,未必敢说实话,这不太公允吧?” 紫苏扬起声音,洪亮得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二夫人,这些丫鬟婆子、护院都是徐管家送来的,他们不是鬼鬼祟祟地窥探房间,就是背地里议论大夫人。不知他们是徐管家的人,还是二夫人您的人?” “仆人、护院的调度安排是徐管家在管,我一向不过问的。”苏采薇和气温婉地解释。 “徐管家不是听命于二夫人您吗?”紫苏理直气壮地反问。 “闭嘴!” 陆正涵愠怒地呵斥,站在仆人面前,冷厉道:“你们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如实禀报。若胆敢欺瞒……” 紫苏徒手掰断一根树枝,凶巴巴道:“倘若有人撒谎诬蔑大夫人,这便是他的下场!” 一众仆人颤抖着面面相觑。 审问下来,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说了实话,紫叶和冬香自然也说了实话。 其余人不是说没注意,便是浑身哆嗦着说大夫人欺负二小姐。 如此结果,陆正涵面色铁青。 冬香和紫叶是二房那边的丫鬟,刚来几日,不至于对沈昭宁忠心耿耿,也不可能针对她,供词的可信度比较高。 这么想着,他突然转头看向陆清雪,“二妹,你为什么弄伤自己,为什么说沈昭宁欺负你?” 陆清雪靠着苏采薇,好似躲在她怀里,颤得厉害。 饱受欺负的小可怜模样,还真是让人疼惜不已。 陆家所有人把她宠坏了,她不惧任何人。 但此时,她看见阿兄不同于往日的怒容,竟然心生了惧意。 “阿兄,我只是很喜欢那套钗……”她害怕地瑟缩着,泪珠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夫君,此前我答应过二妹,把那套钗借给二妹戴的。” 苏采薇察觉到她慌乱地挠着自己,不得已帮她说话,“二妹问了我院子的丫鬟,得知你把那套钗送来春芜苑,这才过来跟姐姐借。” 这时,冬草慌惧地跪下,“大爷,奴婢见二小姐整日闷闷不乐,便提议二小姐用这法子借那套钗。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唆使二小姐。” “贱婢!” 陆正涵朝她的胸口狠厉地踹去一脚,怒喝一声,“杖三十!拖下去!” 两个婆子立即把冬草拖走。 他来到沈昭宁面前,清清嗓子,忽然觉得有点…… 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此事是我冤枉你,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至于是怎样的交代,他还没想好。 交代也好,补偿也罢,反正他会尽力办好,让她满意。 他给了十分的诚意,她可以气消了吧? “二妹确实很喜欢那套钗,如今她容貌有损,你是否可以借她几日?”陆正涵低声下气地说着,自问求人的诚意和态度已经足够了,“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哦?”沈昭宁寒凉的眼风扫向苏采薇和陆清雪。 心里的冷笑凝结成霜。 冤枉了人,不道歉。 还没给交代,就来讨要了。 他也根本没想过,让他的好妹妹跟她认错赔罪。 第26章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阿兄,就有什么样的妹妹。 陆清雪和苏采薇一起看向她,对于她的态度,摸不着头脑。 陆正涵也是如此,猜不透她的意思。 苏采薇走过来,柔婉地欠身解释:“姐姐,这事怪我,我应该事先跟夫君说,那套钗要给二妹戴几日,便不会有今日这事了。是我的错,只要姐姐愿意把那套钗借给儿妹几日,你有何要求,我都会尽力办妥。” “若我不借呢?”沈昭宁站起身,轻描淡写地拒绝。 “姐姐,库房里的东西,你看上哪些,我都让仆人送过来。就当作是借给我,好不好?”苏采薇放低姿态,都要献出膝盖跪下了。 “薇儿,你不必如此。” 陆正涵厉目瞪向沈昭宁,“我们已经这样求你了,你还想怎样?” 当初,迎娶沈昭宁之前,他答应过薇儿,不会让她低人一等,不会让她对沈昭宁下跪。 在他心里,薇儿永远是妻子,不是妾,更不是奴仆。 这是他对薇儿的补偿。 沈昭宁差点因为“还想怎样”这四个字笑出声。 纵然她在这五年里淬炼过千百次,心间铸起了铜墙铁壁,但也不可避免地觉得可笑、可悲。 笑自己每日都要跟这些奇葩浪费口舌和精力。 悲自己还在被陆正涵的言行举止牵动情绪。 “陆清雪诬蔑我,不应该向我认错赔罪吗?” “不过,她是不愿意向我赔罪的,我也不需要。但她砸伤了表少爷的头,应该向他道歉赔罪。” 她清凌凌地开口,声音细弱,院子里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正涵的眸色顿时暗沉了几分,拳头骨节啪啪地响。 二房的陆湛,有什么资格让二妹赔罪? 他不配! 苏采薇娇媚的脸庞布满了诚意,“姐姐,那日二妹伤成那样,难免心情恶劣,而且脸痛得神智不清才会做出傻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如我替二妹向表少爷赔罪。” “苏采薇,你就这么想道歉赔罪吗?”沈昭宁玩味地勾唇。 “那日在朱颜记,二妹受伤,是我没照顾好她,我也有错……” 苏采薇委屈地说着,眼圈立马红了,楚楚可怜地看向夫君。 陆正涵心头的怒火瞬间如火山迸发。 但想着不能再像此前那样,只能拼命地克制住。 “苏采薇,方才你说把那套钗借给陆清雪,你是不是忘了,那套钗你也是借的,你有什么资格借给别人?” 沈昭宁冷冽地逼视她,“还是说,你用得顺手,用着用着就变成你的了?” 陆正涵震怒,“沈昭宁,你莫要得寸进尺!” 陆清雪忍到了现在,终于忍无可忍,“那套钗不是你送给大嫂的吗?既然你送给大嫂了,那就是大嫂的东西,她当然可以借给别人!” “大夫人从未把金镶玉十二钗送给任何人。”紫苏义愤填膺地喝道,“是二夫人硬抢了去……” “姐姐,我知道你在乡下庄子受了很多苦,打从心底恨我,但我实在不知那些恶奴会那样欺辱你呀……” 苏采薇忽然跪下,声泪俱下地哭道:“姐姐你有何怨怼,都算在我头上好了,我给你磕头赔罪。” 咚咚! 磕了两下,就被陆正涵硬拉起来。 陆正涵怒发冲冠地厉吼:“沈昭宁,你非要折辱薇儿才甘心吗?” 第33章 要你十倍偿还 沈昭宁好似在看一对陌生男女在台上演戏,孤寂的眉眼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不说她想不到,就是紫苏和其他仆人,也都叹为观止—— 二夫人,执掌陆府中馈的真正主母苏采薇,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 平日里她威怒并济,行事爽利,动怒起来杀伐果决,不少仆人都畏惧她,可不像会给人下跪,还磕头。 此时这一出,委实让人大跌眼镜。 苏采薇娇弱地靠着陆正涵,委屈地啜泣着,哭得快晕过去了。 就连陆清雪都看直了眼,心底涌起一股子膜拜。 大嫂就是大嫂! 感染力太强了! 沈昭宁忍不住发笑,眸色却越发的寒,“我没让她跪,她急吼吼地跪下,怕是心虚了吧。” 忽然明白了,苏采薇是陆正涵的逆鳞。 苏采薇下跪是他怒火迸发的爆点。 陆正涵搂抱着她,想把她安置在椅子上。 但苏采薇哭得直打颤,虚弱得快软倒在地,他不得已抱着她。 “方才你咄咄相逼,不就是逼她下跪赔罪吗?”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眸,火星子迸射出来,似要把对面的女子烧得干干净净。 “大爷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大夫人没逼二夫人下跪赔罪。”紫苏气炸了,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一顿输出,“大夫人自己跳出来要替二小姐赔罪,磕不到三下就被大爷你拉起来了。大爷你拽着大夫人的头撞地,可是撞了好几次,鲜血流了一脸,至今还没痊愈呢。二夫人的额头只是磕红了一点点,大爷你就心疼得要死要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夫人是你亲娘。” 最后一个字说完,不带喘的,还有一点点余力。 众人再次叹为观止。 就连沈昭宁也惊愣住了。 紫苏骂人、损人的功夫见长呀。 陆正涵是一家之主,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有损威严,自是怒得七窍生烟。 他的周身掠起寒戾的杀气,右脚迅猛地抬起,凶狠地踹向紫苏。 沈昭宁相信,他这一脚裹挟着熊熊怒火和十成力道,脏腑定会受伤。 她迅疾地把紫苏推开,紫苏没有半分防备,狼狈地摔在地上。 好在沈昭宁没使全力,紫苏没摔疼,利索地爬起来。 陆正涵踹了个空气,怒火焚睛,猩红的戾气充斥着眼眸。 “沈昭宁!” 攥紧的拳头颤得厉害,几乎克制不住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沈昭宁突然朝着苏采薇疾步过去,拔下她发髻上的金簪。 “啊!” 苏采薇骇然地发出惊叫,后退着闪躲,但还是没能避开。 沈昭宁一手发狠地拽住她,一手握着金簪,尖尖抵在她娇嫩的脸颊。 “沈昭宁,你要当着我的面行凶杀人吗?” 陆正涵震骇得呼吸都停了,目眦欲裂地怒吼。 然而,他担心沈昭宁一不小心手滑了,把金簪的尖端刺入一分,弄伤了薇儿的脸,没敢强硬地过去解救薇儿。 他森厉地警告:“若你伤她一分,我要你十倍偿还!” 沈昭宁的心湖本是冰封千里,听了这话,不知要羡慕苏采薇,还是为自己悲哀。 他对苏采薇确实是真爱,但为什么要违背真心另娶他人为妻? 男人呀,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真心喜欢的女子牺牲这、牺牲那,让她处于水深火热里。 无论是她,还是苏采薇,都被陆正涵这种道貌岸然的混蛋害了。 苏采薇骇惧得浑身发颤,眼里涌出哀求的泪光,弱弱地叫着:“夫君……” 这贱人不像是冲动的人,挟持她必定有所图谋。 “陆大人,若你上前一步,我不介意玉石俱焚。”沈昭宁的瞳眸泛着寒潭历经三千年不散的寒气,让人心胆俱裂。 “大夫人,奴婢看着大爷。”紫苏站在他身边,时刻盯着他,防止他突然发难,伤害大夫人。 陆正涵瞪她一眼,盛怒地问沈昭宁:“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昭宁知道苏采薇不敢乱动,这才清冷道:“三年多前的中秋佳节,我和紫苏上街看花灯。由于人太多,我们走散了,我找不到紫苏,便先回府。” “半途,一个醉汉抢我的钱袋,一位陌生公子仗义出手救了我。他担心我再遇险,坚持送我一段。” “然后呢?”陆正涵不悦地眯眼,竟然还有这种事。 她不上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全城的人都涌出去看花灯,看的都是人头,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就是寂寞了想出去吗? 沈昭宁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变化,轻缓的声音寒意瘆人,“那位公子把我送到府门前,碰巧苏采薇的丫鬟春回看见了。翌日早间,苏采薇来到春芜苑,诬陷我私会外男、红杏出墙,并且以此要挟我,逼迫我把金镶玉十二钗借给她。” 苏采薇的心狂烈地跳起来,四肢慌惧地颤着。 果然是这件事! “夫君,我也是女子,知道名节重于性命,我怎么可能用这种杀人诛心而且没影的事逼迫姐姐?” “那次我恳求姐姐把那套钗借我戴几日,她求我替她说几句好话,让夫君多来春芜苑,我答应了,姐姐就把那套钗送给我。事情便是这样的。” “夫君,我们约定过,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隐瞒彼此。你不相信我吗?” 最后一句,她哭得沙哑哽咽,泪珠儿像断线的珍珠滚落。 第27章 格外的凄美可怜。 这番话让陆正涵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甜蜜约定和快乐时光。 他自是相信薇儿的。 他和薇儿一起长大,相伴近二十载,她是什么秉性,没人比他更清楚。 陆正涵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沈昭宁时,冷厉如刀锋刮过一般。 “你说薇儿用那件事逼你,你有人证或物证吗?” “陆大人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苏采薇说的是真的,而我说的是假的?” 沈昭宁失血的嘴唇噙着一抹苍白的冷笑。 早就料到这个狗男人不会相信她。 但好歹,他给了一个聊胜于无的机会让她自证。 她不知这算不算,他对待她这方面有一丢丢的进步。 陆正涵冷沉地扬眉,“你自己说的,当然由你自己举证。” 紫苏义愤填膺道:“奴婢可以作证,那年的中秋佳节,奴婢的确把大夫人弄丢了,回府时看见一位陌生公子把大夫人送到后便离去。翌日,二夫人用这件事逼迫大夫人……” “你是陪嫁丫鬟,自然向着你的主子。” 陆正涵目光如炬地瞪着沈昭宁,“若你没其他人证,便是你说谎。” 第34章 被人冤枉的滋味如何? 苏采薇在沈昭宁的挟持下,惧怕得身躯发颤,泪眼婆娑地看着夫君。 心里却笃定地相信,这件事根本不会有证据。 春回是知情人,如今她被贬去杂役房,但不可能背叛主子。 沈昭宁想要揭露当年那件事,绝无可能! 紫苏着急地绞尽脑汁,还有谁呢? 当年春芜苑的仆人不是发卖了,就是遣去乡下庄子了。 一时之间,去哪里找人? “我的确没有人证。”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凝眉,金簪尖端在苏采薇的面上缓缓划动,“苏采薇,你敢发誓吗?” 苏采薇嘶哑的声音悲愤道:“我说的就是事实,有何不敢?若有半句……” “用耀哥儿起誓,若你有半句虚言,便教耀哥儿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不能金榜题名,前程断送,碌碌无为。” 一字字,一句句,从沈昭宁的嘴唇吐出来,尖锐地刺进苏采薇的脑袋。 这番话犹如一道道惊雷,把苏采薇劈得神思俱灭。 也把陆正涵轰炸得浑身冒烟。 “沈昭宁,你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他忍无可忍,暴跳如雷地冲过去,“你这是诅咒我陆家荣华断绝!” “大爷,不能过去!”紫苏死死地拽住他,拼了老命阻拦。 “苏采薇,你不敢用耀哥儿起誓?心虚害怕了吗?” 沈昭宁发狠地拽住苏采薇,耗了这么久,她的体力渐渐不支。 说了这么多话,咽喉痒疼,后腰开始酸疼起来。 若苏采薇此时拼了全力反抗,她定是压制不住的。 “耀哥儿是我儿子,更是陆家唯一的男孙,我不能拿他起誓。”苏采薇极力冷静下来,但声音跟着身躯打颤起来,“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昭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四肢颤得越来越厉害。 她嘲弄地挑眉,“陆大人,看见你这位枕边人心虚害怕的模样了吗?” 陆正涵终于推开紫苏,箭步冲过去,阴沉地把苏采薇拽到自己怀里。 沈昭宁早就撤了力道,但因为太过虚弱,竟然虚软地往地上摔去。 嗬嗬地咳喘着,整个后背被汗水浸湿了。 苏采薇被他搂在怀里,惧怕地依偎着他。 “夫君,我没说谎。耀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拿他赌一个万一……” 她娇弱地啜泣着,却看见他根本没在听,在看那贱人。 眼里藏着一丝……担心。 而且,他已经伸手,右脚也迈出了半步,这姿势分明是要去扶那贱人。 她心口一跳,眸里闪过一抹阴沉。 夫君绝不可以对那贱人有半分怜惜之情! 苏采薇整个儿扑在他身上,哭得更加委屈难过。 相当于抱住他,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陆正涵这才收回目光,柔声安抚她。 沈昭宁摔跌在地,一张小脸白得吓人。 也看见了他古怪的姿势,差点没收住讥讽的冷笑。 专心地爱着苏采薇不香吗?又何必担心她? 或许,并不能说担心。 是男人独有的,看见柔弱女子受伤,会本能地激发保护欲。 紫苏疾步冲过去,把她搀扶起来,冲着陆正涵气愤地吼道:“大爷,大夫人伤病未愈,你为什么推大夫人?” “我没推她,她自己摔倒的。” 陆正涵震怒地皱眉,他只是把薇儿救回来,怎么就是推人了? 紫苏气呼呼地指控:“奴婢亲眼观看见的!堂堂户部侍郎,做了还不敢认!” 他气不打一处来,滔天的怒火快要掀了院子里的一切,“沈昭宁,你就是这么管教仆人的吗?” 沈昭宁讥笑,“陆大人,被人冤枉的滋味如何?” 陆正涵被她这句话呛得噎住,瞬间恍然大悟,放开了苏采薇。 当年,薇儿用那种事逼迫沈昭宁把那套钗借给她,而沈昭宁担心他知道了会动怒,迫于无奈用那套钗息事宁人。 那时,沈昭宁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他的心,对他百般讨好,自是不愿他知道那种事。 苏采薇拉拉他的广袂,娇柔道:“夫君,不如我先送二妹回去。” “若你说出实情,我可以原谅你。” 陆正涵的剑眉压了压。 对他来说,这只是小事,抢了就抢了,也是她的本事。 苏采薇的眼圈立马红了,悲戚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哭出了前半生的悲凉坎坷与命运多舛。 “夫君,我只是太喜欢那套钗……才做了这种不光彩的事。” “我打小就没见过那么精美、奢华、贵气的金镶玉钗,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拥有……”她声泪俱下地哭着,“对我来说,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贵……因此我没忍住,我想拥有它,戴着它,才能配得上夫君……” “你得不到就要去抢吗?那你怎么不去抢官府、抢钱庄?”紫苏冷哼。 “夫君,我错了。”苏采薇泪水涟涟的脸庞布满了悔意,以及认错的诚意,“我愿意补偿姐姐,只要姐姐说得出,我都尽力办到。” 她朝沈昭宁跪下,用力地磕头,砰砰砰! 额头撞地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响亮。 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正涵闭了闭眼,睁开时,似有一丝失望闪过。 他朝沈昭宁沉肃道:“你一身伤病需要静养,薇儿替你伺候母亲半年,此事便如此了了,如何?” “既是陆大人的意思,我还能如何?” 沈昭宁眼底的酸涩翻涌上来,但到底克制住了。 不想再让他看见,她流泪的软弱模样。 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只是人呐,再冰寒的心也难免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妄念。 平妻对正头大娘子如此逼迫,抢走嫁妆,如今这轻飘飘的惩罚,当真是把爱妾宠在心尖尖。 陆正涵看见,她瞳眸的泪意一闪即逝。 所以,不如她的意思? 伺候母亲半年已经是不轻的惩戒。 薇儿要打理府里庶务,每日已经够忙够累了,本就没多少闲暇伺候母亲。 “二夫人贵人事忙,只怕没多少闲暇伺候老夫人。再者,二夫人惯会找借口推脱,大夫人又能怎么着?”紫苏不客气地怒哼,“大爷这小小惩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给二夫人钻空子的。” “你想如何?”陆正涵阴鸷地盯着沈昭宁。 这贱婢如此曲解他,她也是这么想的吗? 第35章 陆家的一条狗 沈昭宁的心间有如寒风过境,寒气森森,“就依陆大人的意思吧。” 不急着让苏采薇得到多大的惩罚。 先让苏采薇露出更多的狐狸尾巴,陆正涵对她的失望会慢慢累积。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就会累积到绝望。 这个累积的过程,一分分地撕开她的真面目,对她和他都是折磨。 陆正涵没想到沈昭宁会妥协,倒是有点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 有点怪异的不爽。 “陆清雪可以不向我赔罪,但必须向表少爷赔罪。” 沈昭宁软软地靠在紫苏身上,细弱的声音让人几乎听不见。 但坚持的模样让人讨厌。 至少,陆清雪恨极了她。 “陆湛是我们陆家的一条狗,让我跟一条狗赔罪?没门!” 陆清雪不装了,鄙视的眉目凶狠又狰狞。 陆正涵不悦地呵斥她:“闭嘴!” 他朝着沈昭宁寒沉道:“那日陆湛被砸受伤算是意外,不如这样,二妹去祠堂跪七日,诚心悔过。” 第28章 “我乏了,陆大人请便。” 沈昭宁心底的怒火翻涌如熔浆,再看他一眼,便会作呕,悉数喷发。 话音未落,她便快步进屋。 他护短、偏心,她是知道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紫苏扶着她,没好气地扬声吩咐:“冬香、紫叶,把院子打扫干净,不要留下半点让人作呕的东西。” 冬香和紫叶不约而同地应道:“是!” 陆正涵等人:“……” 这贱婢越发的嚣张了! 回到芳菲苑,苏采薇软软地跪下,泪珠儿潸潸掉落。 “夫君,我错了……我不该心生贪念,不该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抢姐姐的嫁妆……” “原本我想着,借戴半个月便还给姐姐。可是那套钗太华贵、太精美了,我每日看着看着,贪念更重了,舍不得还给姐姐。” “我罪无可恕,自请去祠堂跪一个月赎罪。” 陆正涵见她诚心认错、梨花带雨的模样,心软地把她扶起来,“不至于。” 她啜泣着,沙哑地问:“夫君,你是不是……不再相信我了?” 他沉沉一叹,“我自是相信你。陆府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好好琢磨如何当一个合格的主母,切不可再行差踏错。” “是,我记住了。” 苏采薇看着他离去时俊朗的背影,布满泪痕的脸庞爬满了阴沉。 春歇走上前,低声问道:“二夫人,就这么让大夫人占了上风吗?” “倘若三爷知道春芜苑有价值不菲的宝物,会什么都不做吗?” 苏采薇缓缓拭去面上的泪痕,脖子挺得笔直,眼梢凝着一丝冷笑。 过了半个时辰,她端着参茶去书房。 门口守着的小厮说,大爷一直在房里。 苏采薇担心打扰到夫君,轻手轻脚地进去。 却没想到,房里空空如也。 她把参茶放在书案,疑惑地在书房寻了一圈。 果然,夫君在里间的贵妃榻歇息。 春日时节依然寒凉,她温柔地帮他盖好薄衾,动作轻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 陡然,他手里拿着的一只緗色花包闯进她的视线。 地上还有一只粉紫色花包。 苏采薇疑惑地拿起两只花包,仔细端详着。 针脚不齐,绣工粗糙,花包里塞了海棠,芬芳浓郁。 有人把花包放在书房,勾引夫君? 不对! 夫君不允许丫鬟进书房,丫鬟不敢进来的。 苏采薇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忽然想起之前丫鬟说过,春芜苑那对主仆摘了不少花,缝制花包。 那贱人竟然用这种粗劣的东西勾引夫君! 怪不得夫君想去搀扶那贱人! 怪不得夫君惩罚了她和二妹! 苏采薇把花包放回原处,阴冷地盯着她日夜相对近二十年的男子。 夫君,你不是说你的心很小,只能容纳我一人吗? …… 紫苏伺候沈昭宁在床榻歇下,又端来一碗银耳陈皮乳鸽汤给她吃。 “奴婢估摸着二小姐不会正经地跪祠堂,不如明日奴婢派人去祠堂盯着。” 紫苏想着二小姐终于受罚了,兴奋地喋喋不休。 沈昭宁说“不必了”,因为精神不佳,喝了半碗就不想喝了,躺下来。 紫苏想了想,开心道:“大爷罚了二小姐和二夫人,若是在以前,这根本不可能。大夫人,你有没有觉得,大爷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哪有什么不一样?”沈昭宁倦怠地眨眸,“左右不过是求着我在耀哥儿开蒙一事上帮忙,不敢太过得罪我罢了。” “也是哦,奴婢这脑袋就是个榆木疙瘩。”紫苏拍拍自己的脑袋,“不过,今后不必去伺候老夫人,省心了不少呢。” 沈昭宁想起白马寺大法会,“三日后我们去白马寺。” 紫苏笑道:“好,奴婢会准备妥当。” 沈昭宁看着她出去,但又叫她回来,细细地叮嘱了几句。 这晚,夜风冷凉,月亮被大片乌云遮蔽了。 陆府旖旎的灯烛渐次灭了,陷入了黑暗里。 春芜苑的檐下挂着一盏素骨灯笼,惨淡的灯影随风飘摇。 一片死寂里,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一道黑影熟门熟路,麻溜地绕到西窗下,潜入寝房。 房里昏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人竟然精准地找到妆台的位置。 陡然,黑暗变得灯火通明。 他僵在当地,震惊地看着前面几个人。 紫苏双臂抱胸,得意地冷笑。 冬香和紫叶摩拳擦掌,不由分说地暴揍。 而沈昭宁在床榻躺着,醒了,但懒得起来。 潜进春芜苑的人是陆正鸿的小厮江四。 他被三个姑娘揍得鼻青脸肿,脏腑疼得快憋过去了。 他求饶了很久,酷刑才结束。 就连紫苏都不知道,冬香和紫叶揍人时,手指戴着小而锋利的小物件,揍一拳,皮开肉绽,脏腑受损。 不过,她们留江四一命。 江四原路返回,拖着剧痛的身体来到二门。 陆正鸿在二门边上的角落等了大半个时辰。 虽然他腿脚不便,但那贱人有那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他当然要趁热打铁偷来,至少能当个几千两,够他在赌坊玩几个日夜。 “这么久了,江四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他被人发现了?或者他拿了那东西跑了?” 江四胆敢私吞他的东西,他必定把人削成碎片! 这时,陆正鸿听见前方传来鹧鸪声,立马用鹧鸪声回应。 他欣喜若狂,一时没想到腿脚受伤了,直接站起身。 砰! 摔了个狗吃屎。 他疼得呲牙咧嘴,但此时,那换银子的宝贝最重要,他亢奋地爬起来,却有什么东西兜头兜脸地笼罩下来。 第36章 你休想诬蔑我! 二门挂着一盏灯笼,光影惨淡而飘忽。 陆正鸿好似掉进封闭的黑暗里,气急败坏地怒斥。 “不知道老子是谁吗?快拿开……”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变成嗷嗷怪叫。 砰砰砰! 狂风暴雨般的拳脚疯狂地砸在身上,把他往死里揍。 他本就外伤、内伤严重,才好了一点点,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冬香和紫叶下了狠手,保证让他脏腑受损。 但手指的小物件摘下来了,不会造成皮肉破裂。 紫苏拼了这些年积攒的力气揍人,累得瘫软在地上,气喘吁吁。 但这样暴揍可恶可恨的人,真的太爽了。 她笑得龇牙咧嘴,朝她们摆了个胜利的姿势。 大夫人当真是料事如神! 陆正鸿被麻袋罩得严严实实,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如死一般半天没动静。 她们把麻袋拖拽到春芜苑的庭院,跟江四捆在一起。 就等天亮后,去报知陆正涵。 陆正涵休沐了一日,今儿一大早要进宫朝议。 马车已经备好,他步履匆匆地往府门赶去。 徐管家疾步赶来,“大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陆正涵听见他的声音跟平常不一样,不得已转身问道。 “春芜苑的紫叶来报,昨儿半夜春芜苑遭贼了。”徐管家忧心忡忡道,“她们当场抓住两个窃贼,其中一人是……” “快说。” “……是三爷。” 一瞬间,陆正涵的脸庞布满了阴霾。 三弟净会给他找事! 难不成,三弟要偷那套钗? 徐管家又道:“她们把三爷扣押在春芜苑,请大爷过去。” 陆正涵知道沈昭宁的意思,不就是要讨个说法吗? “你去春芜苑传话,先不要动三弟,散朝后我立即回府。” “是。”徐管家知道这件事的利害,立即去春芜苑传话。 沈昭宁不介意等陆正涵晚点回府,反正人在这儿跑不了。 她吃了早膳,喝了汤药,坐在廊下缝制花包。 陆正鸿疼醒了,看见自己被人五花大绑,而且跟江四绑在一起,顿时,怒火掀飞了天灵盖。 他从小到大就泡在蜜罐里,何曾受过这等欺辱? 而且是被一个低贱的庶人绑着? “哪个天杀的绑着老子?还不速速给老子解开?!” “三爷,这是春芜苑。”江四低声提醒。 为了保住小命,他背叛了主子。 但是,他绝不会自曝的。 陆正鸿听见“春芜苑”这三个字,气炸了。 越气,身上越疼,呼吸一下就疼得快厥过去了,满头大汗。 他调转方向,看见沈昭宁怡然自得地坐在廊下,就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贱人,你胆敢绑我,我杀了你!” “贱人,放开我!” 第29章 “贱人,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没多久,他哑火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一来,实在太疼了,疼得没力气。 二来,咽喉又干又哑又疼,喊不出声音了。 好难受啊! 不仅全身疼痛,而且没得吃、没得喝,这不是虐待他吗? “喂!给我送来茶水和早膳。”陆正鸿朝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喊道。 “你们聋了吗?老子要喝茶吃饭,你们必须伺候老子!” “贱人,你敢饿着老子,老子弄死你们!” 他理直气壮地喊了又喊,不多时又没力气喊了。 沈昭宁给紫叶使了个眼色。 紫叶从小灶房拿了两个馒头,扔到地上。 “你竟敢让老子吃这么低贱的馒头?当老子是狗吗?” 陆正鸿气急败坏地怒斥。 江四饿了,悄悄地伸手,拿了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陆正鸿见他吃了一个,目眦欲裂地叱骂:“少吃一顿能饿死吗?” 紫叶捡起剩下的那个馒头,“府里的大黑只吃肉,瞧不上馒头,三爷你或许连狗都不如。” “你!” 如若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就这里的所有人统统杀光。 无论他如何叫嚣狂吠,再也没人搭理他。 过了半个时辰。 苏采薇搀扶着陆老夫人急匆匆地赶来。 后面跟着一大帮丫鬟婆子,把本就不大的春芜苑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见宝贝儿子像狗一样被绑在庭院树旁,陆老夫人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快给鸿儿松绑。” 她怒火高涨,把眼里的泪意烧干了。 周嬷嬷连忙吩咐跟来的丫鬟婆子解救三爷。 陆正鸿委屈地告状,“母亲,那贱人不仅把我打了一顿狠的,还把我绑在这里喝西北风一整夜。” 陆老夫人看见儿子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心疼得快厥过去了。 她怒目瞪向沈昭宁,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贱人,你竟如此狠毒,这般作践鸿儿?!” “姐姐,听闻三弟半夜潜入春芜苑行窃,但不是没得手吗?”苏采薇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何至于下如此狠手,把三弟打得遍体鳞伤?三弟本就受了重伤,倘若你的人下手没个轻重,把三弟打出个好歹来……你教母亲怎么活?” “二夫人这话错了,没得手就不是行窃了吗?”紫苏气愤地驳斥,“杀人未遂就不是杀人了吗?” “住口!”陆老夫人疾言厉色地怒斥,“主子说话,你一个贱婢插什么嘴?掌嘴!” 周嬷嬷面无表情地过来,给紫苏掌嘴。 沈昭宁从容地走过来,把紫苏挡在身后,小脸布满了冷霜。 “昨儿半夜,窃贼潜进春芜苑,紫苏和院子里的仆人把窃贼抓了个正着。当时天黑,她们并不知窃贼是堂堂侍郎府的陆三爷。” 她声音不大,却传到院子里的每个角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苏采薇带着老夫人前来要人,在她的意料之中。 此时,陆正鸿已经挣脱了束缚,由两个婆子搀扶着,穷凶极恶地怒指她。 “放你娘的屁!我在二门等,根本没来春芜苑……” 不对! 他心里一慌,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的意思是……” “原来是三爷指使江四潜进春芜苑行窃,你在二门等他得手后拿着东西跟你汇合。”沈昭宁似笑非笑地凝眸,“三爷认了便好。” “认什么认?我没指使江四行窃,你休想诬蔑我!”陆正鸿一动怒,一用力,就哪哪儿都疼。 尤其是胸口,疼得他胸闷盗汗,快站不住了。 紫苏道:“奴婢亲眼看见你们主仆二人在二门碰头,哪里诬蔑你了?” 陆老夫人的愤恨和怒意在体内翻腾,加上叫嚷声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吵闹声把她刺激得烦乱不堪。若非周嬷嬷和苏采薇搀着她,她也撑不住了。 “你把鸿儿打成重伤,我不会放过你……咳咳咳……” 第37章 死不认错,还敢狡辩 “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总不能把人打残了、打死吧?”苏采薇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弟挨了这顿打,受伤不轻,也算是受过罚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这次我可以小事化了,不再追究,若有下次……” 沈昭宁的尾音故意拖长,清冷地挑眉,“我已交代下去,若再有此类的事发生,打死不论,打不死的,押送京兆府治罪。” 陆老夫人气得肝疼,怒意使得她的面容格外的狰狞。 这贱人分明是针对鸿儿! 想骂死这贱人,却因为喘不上气,骂不出声来。 陆正鸿气炸天,“贱人,今日不弄死你,我就不姓陆!” 话音还未落地,他不顾腿脚不便,不顾浑身剧痛,愤恨地冲过去,定要亲手打死这贱人。 可是腿脚刺痛得厉害,他差点往前飞扑,扑倒在那贱人的脚跟前。 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他咬牙拼命地忍着疼痛,拖着快散架的身躯奔过去。 快了,只有三步了! 紫苏站到大夫人面前,挖苦冷笑,“三爷当真是身残志坚。” 陆正鸿闻言,怒得整个人癫狂如邪魔,凶神恶煞地朝她挥拳。 撕了这该死的贱婢! “鸿儿!” 陆老夫人的面庞交织着焦急、担忧,鸿儿已经受伤,万万不能再有事。 紫苏当然不想挨打,机灵地避开。 但没料到他是个不要命的,而且已然变成了一只暴怒的猛兽,追着她打。 虽然陆正鸿伤势不轻,但到底是男人,力气大,速度快,很快就拽住了紫苏。 她张牙舞爪地反抗,双手乱抓乱打,腿脚踢踹,凶悍得全然不顾对方的身份。 顷刻间,沈昭宁热血上涌,紫苏是女子,定会吃亏的。 她正要去帮紫苏,但冬香和紫叶已经先她一步,下场帮忙。 她们三人联手,对陆正鸿又打又拽又抓,很快变成了三人对一人的混战。 如此情形,沈昭宁倒是不好下场帮忙了。 只要紫苏她们不吃亏便好。 苏采薇大声地喊“住手”,但没人听她的。 “贱蹄子,你们竟敢对三爷动手!” “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去帮三爷!” 在她激动的叫嚷下,一众丫鬟、婆子蜂拥而上,加入混战里。 陆老夫人看见儿子被几个丫鬟群殴,刺激得差点昏厥过去。 她一步步地靠近,心力交瘁地叫着:“鸿儿,鸿儿……” 沈昭宁蹙眉看着乱成一锅粥的现场,感觉有点不妙。 而紫苏三人,已经落了下风。 “住手!统统住手!” 吵嚷声沸反盈天,淹没了她的声音。 她看见边上有一个铁盆,过去拿铁盆,用棍子敲。 春歇接收到苏采薇的眼神,悄然靠近沈昭宁,一边作势打她,一边把她拖拽到陆老夫人那边。 沈昭宁见是春歇,猜测她是故意拖自己下水,应该有所图谋。 她奋力地掰开春歇的手,但春歇力气不小,把她拽得死紧,竟然掰不开。 沈昭宁心底发寒,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突然拽扯她的头发,再发狠地把她推开。 巧的是,陆老夫人担惊受怕地看着陆正鸿的情况,往这边挪动,正好被摔扑过去的春歇撞倒。 “啊!” 春歇发出一声惨叫,跟陆老夫人一起摔跌在地。 这突发状况发生在瞬息之间,谁也没料到。 沈昭宁呆愣了一瞬,疾步过去把陆老夫人搀扶起来。 “母亲!” 苏采薇惊恐地奔过来。 但她比沈昭宁晚了一步,眼疾手快地把陆老夫人抢到自己身上。 “母亲,你哪里疼?” 她慌急地问着,朝那边站着的仆人大叫,“快去请薛大夫,快啊!” 陆老夫人摔得神智迷糊,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 而刚到的陆正涵,看见了这一幕。 恰好是,沈昭宁推开春歇,春歇撞倒陆老夫人的一幕。 他的咽喉好似被人掐住,几乎无法呼吸,本能地飞速冲过来。 “母亲,你哪里不适,跟儿子说。” 他惊惶得大手发颤,不敢随便碰母亲。 陆老夫人双目微阖,嘟囔着什么,但说不出清晰的话。 苏采薇眼尾发红,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掉落,“夫君,我没照顾好母亲,是我的错……我好害怕……” 沈昭宁看见陆老夫人的头脸没磕伤,不知身上、手脚有没有撞到、骨折。 不过,方才春歇没有压到陆老夫人。 “不如先把老夫人送回去,速速请薛大夫医治。” “你还有脸说?!”陆正涵陡然朝她怒斥。 “姐姐,母亲只是担心三爷受伤,并不是要打你,你为什么推母亲?”苏采薇嘶哑地哭着,泪眼婆娑地控诉她,“母亲年纪大了,而且这两日时感晕眩,你这么推母亲,万一摔出个好歹来……” 第30章 沈昭宁的心口狠狠地一滞,清寒地眯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老夫人了?” 陆正涵的怒吼声犹如雨天响雷,重重地劈下,“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她惊愕地拧眉,眼梢飞落一抹讥诮的怒意。 “若陆大人看见了,那应该知道,春歇先打我、拖拽我,我不想跟她纠缠,只是把她推开……” “死不认错,还敢狡辩!!” 他眼里的怒火如熔浆迸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狠厉十足,裹挟着滔天的怒意、恨意。 沈昭宁没半分防备,宛若一只布偶被一阵摧枯拉朽的狂风扫落在地上。 她来不及感受脸疼,嘴里涌出一股腥甜,脑额嗡嗡地响,有点晕。因为手臂撑在了地上,擦伤了,有点疼。 摔倒时应该扭到了后腰,又开始疼了。 她闭了眼,静静地缓了一下,这才聚起力气慢慢地撑起身躯。 面对陆正涵的时候,她的心里猝不及防地涌现一股酸涩的泪意。 以及,滚沸的委屈。 “我亲眼看见,你还敢否认?!”他染了血丝的眼眸充斥着猩红的阴戾,好似要把她吞噬进去,绞杀殆尽。 “你看见的便是全部吗?”沈昭宁幽冷的声音微弱得快听不见了,“再说,亲眼所见未必是真……” “你的狡辩就是真的吗?” 陆正涵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才没有扼住她的脖子,把她掐死。 第38章 跪下!给母亲赔罪! 沈昭宁狠狠压下眼里不合时宜的泪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没推老夫人,也没想到春歇会撞到老夫人。” 呵! 男人的“许诺”,说破碎就破碎。 她和他之间,唯一的一丁点“和谐”,本就脆弱,如今随风飘散了。 也罢。 原本就对这个狗男人不抱任何希望的。 陆正涵见她一再否认,想起被人冤枉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不免回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 好像……她推的是春歇,春歇一下子就撞上了母亲。 当时的情形乱糟糟的,春歇撞倒母亲当真是意外吗? 他凌厉地瞪向春歇,还没开口问话,她就骇惧地趴跪在地上。 “大爷饶命,奴婢该死,但奴婢不是有心的。”她瑟瑟发抖,声音跟着打颤,“当时,奴婢担心大夫人不当心伤到老夫人,便过去把老夫人搀扶到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大夫人……” “你一上来就拽我打我,根本没搀扶老夫人……咳咳……”沈昭宁心底的怒火瞬间如火山迸发,却猛地呛咳起来,再也说不出话。 “大夫人您为了推脱罪责,就把屎盆子扣在奴婢头上吗?”春歇害怕地哭起来,“奴婢卑贱,担不起这样的罪责。大爷明察,是大夫人打奴婢、推奴婢,奴婢这才撞倒老夫人的。奴婢愿受任何惩处。” “所以,有人指使你来打我、诬蔑我的吧?”沈昭宁怒极反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三年前,耀哥儿中毒那夜,也是你说看见一道跟我很像的黑影进了耀哥儿的房间,我没记错吧?” 当年,因为到了庄子她就发了高热,烧了两日两夜才退下去。 以至于她对某些细节有些混乱,后来她怎么也理不清。 此时春歇说了这番话,一些湮灭的记忆猛地浮出水面。 苏采薇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春回和春歇。 当时,春歇言之凿凿地说看见一道黑影进了耀哥儿的房间,而这道黑影跟大夫人很像。 陆正涵对她的说辞深信不疑,把沈昭宁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沈昭宁好似抓到了春歇稍稍露出的狐狸尾巴,眼里的冰渣子似要刺进春歇的心窝,以至于春歇瑟缩着低头,再也不敢开口。 只要找到了高妈妈,就可以跟春歇对质,还原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只是,不知陆正涵派去寻找高妈妈的人,进展如何了。 “住口!” 陆正涵陡然暴怒地厉喝,就像一只嗜血凶残的猛兽,对她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母亲神智模糊、生死未卜,这贱人竟然还在想三年前的事! 自私得丧心病狂! 这厉喝犹如震耳欲聋的惊雷,把沈昭宁炸得头疼欲裂。 她清寒地凝视他,心口弥漫起一阵阵的疼。 如今这情形,洗清背负了三年的冤屈怕是妄想了。 “母亲,你想说什么?母亲……” 苏采薇突然焦心地问着,吸引了陆正涵的注意。 此时,混战结束了,陆正鸿被几个仆人抬到一旁。 陆正涵吩咐一众丫鬟婆子,把老夫人抬回风和苑。 紫苏、冬香和紫叶皆是发髻散乱,衣裳也扯坏了,很是狼狈。 紫苏担心大爷又对大夫人动手,连忙跟在她身旁。 “若母亲有个什么好歹,我一定要你偿命!” 陆正涵杀人般的眼神剜着沈昭宁,说完怒火冲天地离去。 很快,一大帮人走了个干干净净,春芜苑恢复了宁静。 紫苏看见大夫人软绵绵地倒下,惊叫着把她扶住。 冬香和紫叶帮忙,把大夫人抬到寝房的床榻。 沈昭宁昏沉了小半个时辰,醒了,吃了粥饭,喝了汤药,恢复了一些力气。 “老夫人摔伤了吗?”她低咳着,眉目布满了浓浓的倦怠。 “老夫人没摔伤,昏睡着,不过薛大夫说老夫人性命无大碍,需静养。”紫苏温柔地宽慰道,“大夫人不必担心。” “薛大夫也医治了三爷,三爷伤势严重,腿脚骨折更严重了,脏腑受损,两个月不能下床。”她的脸蛋流露出几分窃喜。 沈昭宁却笑不出来。 此时的宁静,只怕是暴风骤雨侵袭前的片刻安宁。 果不其然,小丫鬟来传话,陆正涵请她去风和苑。 “大夫人你还病着,奴婢去传话,说你没法过去。” 紫苏担心,大夫人走着去的,却要横着回来。 大爷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极有可能再对大夫人动手。 “终归是躲不过去的。” 沈昭宁不是怕事的人,越逃避,这根刺会扎得越深。 她换了一身衣裳,披着薄氅前去风和苑。 紫苏把冬香和紫叶都叫上,一起保护大夫人。 多一个就多一份力量嘛。 冬香和紫叶对视一眼,表少爷不在隔壁府里,不过已经有小厮去传话了。 …… 风和苑。 陆正涵在房前檐下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朝里面看一眼。 那贱人还没滚过来侍疾,简直是找死! 这时,苏采薇从里屋出来,擦擦额头的汗珠。 “如何?母亲醒了吗?” “夫君莫要担心,母亲还没醒,但把汤药吞下去了。” 她挽着他的手臂,温柔地宽慰他、抚摸他,“你心急火燎也无用,不如坐下喝口茶,缓一缓。薛大夫说母亲无碍,便是无碍。” 陆正涵转念一想,是这个理,“有你照顾母亲,我放心。” “午膳备好了,不如你先去吃点儿,晚些时候再过来。” “无妨,我不饿。” “那我吩咐丫鬟,把午膳送来这儿,我们一起吃。” “也好。” 不多时,丫鬟婆子把八道菜肴布置好了。 陆正涵吃了两口,看见沈昭宁一步一颤地过来,气不打一处来。 苏采薇看见他满面怒容,按住他躁怒的大手,柔柔道:“先吃饭。” 房门开着,沈昭宁于门槛前止步,略略一礼,“我进去看看老夫人。” “母亲还昏睡着,不宜惊扰。姐姐不如与我们一道吃饭。”苏采薇温婉和善地说着,“添一副碗筷。” “不必了。” 沈昭宁语声轻淡,面容冷漠得好似面对的是陌生人。 跟他们一道吃饭,她担心心里满满的恶意呕出来喷他们一脸。 陆正涵看着她那张臭脸就怒火飙升,“沈昭宁,跪下!给母亲赔罪!” 第39章 就连妾的贱婢也要护着 沈昭宁深深地吸气,尽力平息躁动的情绪,“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撞老夫人。” 陆正涵怒极拍案,眼里戾气翻涌,“我说是你就是你!” 一只瓷碗比较靠边,因为膳桌的震动而掉落在地。 瞬间碎裂。 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吓了一大跳。 都不敢过去收拾瓷碗的碎片。 “你不跪下,我不介意帮你!”怒火在他的四肢百骸流窜,呲呲地冒烟。 “所有人都看见了,撞倒老夫人的是春歇!”沈昭宁还没做出反应,紫苏就跳出来怒指站在角落的春歇,“春歇不受任何责罚,大爷却非要责罚大夫人,是不是连一个贱婢都能欺到大夫人头上?” “你放肆!”陆正涵怒得拳头骨节啪啪地爆响,“把她拖下去!” 第31章 “大爷您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就连妾的贱婢您也要护着吗?” 她撸起袖子就干,唾沫横飞地怒怼,“既然您这般憎恨大夫人,为什么不和离,非要把大夫人留在陆家?” 苏采薇怒喝:“贱蹄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这么跟大爷说话?” 这贱婢竟敢骂她是妾?! 紫苏气鼓鼓地叉腰,手臂横扫千军似的怒指他们,“你们一大家子明目张胆地欺辱大夫人,奴婢有什么不敢的?奴婢定会把你们陆家的肮脏事传得人尽皆知,让全城百姓评评理,看看书香门第陆家有多龌龊!” “这贱蹄子以下犯上,撕烂她的嘴!” 苏采薇威严十足地吩咐两个婆子。 若是让这个贱蹄子再猖狂下去,她岂不是白当了几年的主母? 两个婆子气势汹汹地过去,凶狠地摁住紫苏。 紫苏没有半分畏惧,奋力地反抗。 沈昭宁因为紫苏的举动,心里布满了暖热,小脸却散发出缕缕清寒,“陆大人,今日你们动了紫苏,耀哥儿休想进清正学堂!” 陆正涵沉怒地咬着后牙槽,这贱人又用耀哥儿开蒙拿捏他! 这件事还真是他的软肋。 他阴鸷地挥手,那两个婆子立即退下。 不是非要清正学堂,只是不想耀儿因为一个贱婢而毁了前程。 紫苏摸着红彤彤的手腕,愤恨地瞪着春歇。 “春歇,你当真确定是我打老夫人、推老夫人?” 沈昭宁问的是春歇,却清冷地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带老夫人去春芜苑,一来是解救陆正鸿,二来是谋划了一出冤枉大戏。 事情的发展很顺利,每个节点都按照她的计划走。 沈昭宁醒来后才理清了所有疑点。 苏采薇的目的是,让陆正涵大发雷霆,不再相信她,达到离间他们的效果。 春歇往前两步,义正辞严道:“大夫人,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 “当时有不少人看见了,一个个审问,看看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沈昭宁冷寂的瞳眸长了刀子,似要剜出她的眼珠。 “奴婢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别人怎么说与奴婢无关。”春歇不卑不亢地说着,稍稍抬眼觑她一眼。 “贱蹄子,三年前你已经冤枉大夫人一次,今日你还想冤枉大夫人!” 紫苏怒不可遏地叱骂,但冬香和紫叶及时地把她拉住了。 她挣脱不得,只能张牙舞爪地喝骂春歇,“明明是你先拽着大夫人,打大夫人,你还想倒打一耙诬蔑大夫人!你不是喜欢张口喷粪冤枉人吗?我一定把全府的夜壶倒进你嘴里,让你尝个够!” 春歇反唇相讥,“你这么有经验,想必每日都泡在夜壶里,怪不得一张嘴就恶臭熏天。” 若不是有人拉着,她们早就扭打在一起。 “陆大人,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还有护院,可否从严审问?” 沈昭宁看向一脸怒容的陆正涵,猜到他应该没什么心思审问仆人。 陆正涵走过来,陡然把她拖拽到外边,迅猛地踢她的腿脚,迫使她跪下。 “这就是你调教的忠心耿耿的丫鬟吗?” 她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疼得快裂了。 心口泛起一阵阵的屈辱。 她自是想反抗的,但力气悬殊太大,反抗也只是浪费力气罢了。 后颈袭来一只大手,掐着她的后脖颈,居高临下地按住她。 好似要迫使她低下高傲的头颅,屈服于他。 陆正涵压低身躯,在她耳边邪戾地开口:“母亲何时苏醒,你才能起来!” 她的眉眼涌现酸涩的泪花,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屈辱。 但,她狠狠地把泪意憋回去。 不哭。 为这个狗男人掉一滴泪,不值得。 更不能让他看见她的软弱。 冬香和紫叶想解救大夫人,但眼下这情形,大爷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们倒也不好动手。 紫苏义愤填膺地怒叫:“大爷你凭什么让大夫人跪?春歇撞倒老夫人,她也要跪!” 冬香和紫叶死死地拉住她。 紫苏再闹,说不定大夫人要遭更多的罪。 沈昭宁凄冷地笑起来,笑得恣意苍凉,让人毛骨悚然。 陆正涵沉郁地问:“你笑什么?” “笑我当年瞎了眼,看不穿你人面兽心、虚伪凉薄的本性。” “笑我犯蠢了两年,把你这个暴戾冷酷的恶魔捧在心尖。” 她突然呛咳起来铝驺,发颤的身躯涌现一股恶寒。 他的脸庞抽了抽,看着她咳得越来越厉害,咳得小脸通红…… 心头到底生出一丝不忍。 可是想到母亲依然昏迷不醒,他就无法原谅这个该死的贱人。 苏采薇不动声色地欣赏这贱人受虐的一幕,心里美滋滋的。 其实,刚才母亲睁眼了,但很快又睡过去了。 她才不会跟夫君说,就要让他恨死这贱人。 不知跪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 沈昭宁只觉得膝盖和腿脚麻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砰! “大夫人,大夫人……” 紫苏奋力地挣脱,把晕倒在地的沈昭宁抱在怀里,泪水簌簌掉落。 沈昭宁不省人事,惨白的脸庞暗沉无光,手脚冰凉得到吓人。 紫叶道:“大爷,大夫人一身伤病,虚弱得很,跪了这么半天,如何能撑得住?” 陆正涵沉沉地凝视沈昭宁,眼里的情绪变幻不定。 她病弱地靠在紫苏怀里,小脸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那双阖着的双目好似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他的心猛烈地狂跳,好像有一只大手掐着他的脖子,扼断了他的呼吸,甚至捏住他的心,让他动弹不了半分。 “上午,姐姐在那场混战里打了一会儿,消耗了不少精气神,此时跪这么一会儿自然就晕倒了。” 苏采薇善解人意地劝道,“夫君,不如让姐姐回去歇着吧。” 第40章 不是有心的 陆正涵有一种在水底溺久了窒息的感觉。 听见薇儿的话,他终于从憋气的状态里缓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沈昭宁这么虚弱还能打架! 才跪了半个时辰,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把她弄醒!” 他一声令下,便有婆子过去,准备掐沈昭宁的人中。 紫苏凶巴巴地嘶吼:“谁敢动大夫人一下,奴婢跟她拼命!” 冬香和紫叶站在面前,警惕地戒备着,宛若两尊门神。 苏采薇给几个婆子使眼色,“吩咐”她们一拥而上。 那几个婆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过去,这时,一人快步走来。 “大爷,二夫人。” 陆湛行了个拱手礼,深沉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依然昏迷的沈昭宁。 黑眸深处藏着一抹锋戾的杀气。 “你来干什么?”陆正涵不耐烦地瞪他,不是跟他说了不用来请安吗? “姑母得知老夫人病了,吩咐我来看望老夫人。” 陆湛语声温沉,没有多余的情绪。 但若仔细深究,这无波无澜的声音蕴着一股瘆人的寒意。 苏采薇莞尔道:“二老夫人有心了。你来的不是时候,母亲还没醒。” 陆正涵瞧着他没什么异样,但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你可以走了。” 紫苏急坏了,好不容易盼来了表少爷,不能错过良机。 “表少爷,大夫人昏迷不醒,可否帮奴婢请大夫来医治大夫人?” “大夫人病得这么厉害吗?”陆湛转头看去,含着三分薄责,“这话不能乱说,大爷堂堂户部侍郎,断不可能不给患病的大夫人请大夫。若传扬出去,大爷在朝堂的同僚会议论大爷治家不严,以至于妻妾相斗、家宅不宁,若是不慎传到宫里……” 他故意打住没说下去,“大爷断断不是那种苛待发妻的人,你不可以胡说八道坏了大爷的名声。” 紫苏气急败坏地控诉:“奴婢没胡说。大爷罚大夫人跪着,大夫人已经晕倒了,大爷还不放过,还要大夫人接着跪。” 她痛恨地瞪向春歇,“那撞倒老夫人的罪魁祸首春歇,却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责罚。” “这……”陆湛朝陆正涵拱手,很是为难,“此乃大爷的家事,我不好乱说。” “贱婢,闭嘴!”陆正涵盛怒地叱骂。 “大爷,方才过来的路上,我听见几个护院私下里议论有人撞倒了老夫人。”陆湛惊奇又不解,“我听他们说是丫鬟撞了老夫人,那丫鬟没受罚,受罚的却是大夫人?” “表少爷你有所不知,这件事说来话长……”苏采薇总觉得他是故意说这番话,要坏事了。 “或许是那几个护院没看真切,乱嚼舌根,以讹传讹。”他沉朗道,“大爷贵人事忙,不如我代大爷责令他们莫要再胡说八道。” 第32章 陆正涵冷沉道:“把那几个护院叫过来问话。” 陆湛立即去了,回来时,沈昭宁醒了。 沈昭宁依然靠在紫苏身上,倦怠无神地半阖着眼。 苏采薇擅长做表面功夫,亲自送来一杯热茶。 沈昭宁喝了两杯热茶,冻僵的手脚才有了一丝热气。 陆湛淡漠的眼风从她面上扫过,广袂遮掩了青筋暴起的拳头。 今日碰巧有事,不在府里,没想到老夫人和大爷大闹春芜苑,把她欺负得这么惨。 两个护院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陆正涵冷沉地打量他们,很面生,印象里从未见过。 “你们在哪个院子当值?”苏采薇想起几日前,徐管家新招了几个护院。 “小人是新来的,负责全府巡视。”他们回话。 “上午春芜苑出了事,你们去了吗?看见了什么?”陆湛直截了当地问。 “当时,小人二人在春芜苑附近巡视,听见那边动静不小,便过去瞧瞧。”护院江笑回道,“院子里人多,小人没进去,在外边看着。” “老夫人摔倒,你们看见了吗?”陆湛又问。 “徐管家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在陆府做工,首要的是对主家忠心。你们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不许有半句虚言,更不能无中生有。”苏采薇不怒自威地告诫。 沈昭宁被紫苏抱着,冰冻住的身躯渐渐地恢复了温热。 苏采薇说得这么漂亮,真正的意图藏在最后一句。 可是,陆正涵从来不觉得她的话有弦外之音,从来不怀疑枕边人别有心思。 另一个护院江虎看大夫人一眼,说道:“小人看见一个丫鬟拽住大夫人,二人扭打在一起。老夫人身边没丫鬟婆子看着,更没注意到她们打起来。接着,那丫鬟把老夫人撞倒了。” 江笑也道:“小人看见的也是如此。” 苏采薇暗咬牙齿,心口狂跳,扑通扑通的乱了节奏。 该死! 她担忧地觑着陆正涵,他面上的怒意降了不少,深沉的眼眸不露半分喜怒。 夫君会相信这番说辞吗? “若你有半句虚言,即刻逐出陆府,你休想在洛阳城立足!”陆湛冷酷地威胁。 “小人人微言轻,怎敢胡乱编造?”那护院低头,一副耿直的模样,“若有半句虚言,小人愿被逐出洛阳。” 紫苏激动又悲愤,“大爷,他的说辞跟大夫人如出一辙,如此可以证明大夫人没有故意撞老夫人了吧?” 她怒指春歇,“这贱蹄子先对大夫人又拽又打,撞倒老夫人后又诬蔑大夫人,其心可诛!” 陆正涵怒目瞪向春歇,杀气腾腾。 未等他开口,春歇扑通一声跪下,慌惧得全身发颤,“奴婢,奴婢撞倒老夫人,害怕责罚才……把罪责推到大夫人身上……奴婢不是有心的……” “你不是有心的,就是故意的!” 紫苏麻利地把大夫人交给冬香和紫叶,小母豹似的窜过去,一下子就扑倒春歇。 春歇被她掀翻在地,不敢太过反抗,很快就被她骑着了。 “叫你诬蔑大夫人!” “三年前诬蔑了一次,今日又诬蔑大夫人!你这张嘴只会诬蔑人,不会说人话吗?我撕烂你的嘴,为民除害!” 紫苏凶狠地扇她的嘴巴,接连扇了几巴掌,又拽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撞地。 这迅猛凶悍的行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陆湛瞠目结舌。 陆正涵愠怒又嫌弃。 就连沈昭宁都没料到紫苏会当着陆正涵的面暴揍春歇。 毕竟,上午紫苏才打了一架,身上多处受伤。 第41章 二夫人还跪在地上 春歇被揍得嗷嗷惨叫,毫无反击之力。 不多时,她就鼻青脸肿,发髻散乱如疯妇,脑袋有几处磕伤,鲜血流了一脸,甚是可怖。 苏采薇面色剧变,着急地吩咐婆子:“快!把她们拉开!” 几个婆子过去,七手八脚地把紫苏拽开,解救春歇。 沈昭宁给冬香和紫叶眼色。 她们麻利地过去帮忙,防止那些婆子对紫苏下黑手。 终于,这场闹剧结束了。 紫苏被冬香和紫叶拖过来,但她好似变成了一只横行的战斗蟹,嘴不饶人,“再有下次,我拔了你的舌头!” 春歇蜷缩在地上嘤嘤地啜泣,衣裳撕裂了,无法遮蔽身躯。一个婆子解了外衣披在她身上,不至于太难看。 苏采薇看着春歇的惨状,面色难看地福身认错。 “大爷,发生了这种事,是我御下无方,我愿领罚。” 倒也不是多心疼春歇,只是春歇是她的近身丫鬟,打春歇无异于打她的脸。 她是陆府掌实权的主母,被一个贱婢当众打脸,若不严惩,那些下人岂不是都效仿紫苏犯上作乱?那她如何执掌全府? 陆正涵目睹了这种乌烟瘴气的闹剧,面上掠起浓浓的厌烦,“此事跟你无关,但下不为例。” “是。” 苏采薇不免暗暗得意,夫君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看向沈昭宁,面上不敢有半分责备,但语气含着几分善意的规劝,“姐姐,这里是风和苑,而且大爷在呢,你纵容贱婢打人,闹得这么难堪,总归是不妥的。” “紫苏越发的张狂跋扈,姐姐莫要把她纵容成乡下庄子的恶奴,骑在你头上才好。”见沈昭宁淡淡的,苏采薇明着告诫,实则是说给大爷听。 “春歇诬蔑我这个正头大娘子,把罪责推到我身上,紫苏教训这种谋害主子、心术不正的贱婢,有何不妥?”沈昭宁在紫叶的搀扶下站起来,苍白的小脸浮着冷笑,“那些勋贵豪族的内宅,若有春歇这种贱婢,早就拔了舌头、打断双腿逐出府去。” “这太残忍了吧?”苏采薇吓得面色发白,委屈的模样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春歇是一时糊涂才会犯错,总要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春歇是你的近身丫鬟,你护着她是人之常情。还是说,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你这位二夫人默许的?”沈昭宁疾言厉色地逼视她。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 苏采薇突然跪下,跪着朝陆正涵挪去,“大爷你知道我的,我一心一意操持全府,尽心尽力伺候母亲……我哪有闲心想别的事?” 陆正涵沉郁地盯着她,没说话。 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唇枪舌战,他多少能瞧出几分。 起初薇儿占了上风,但很快形势逆转,被动挨打。 她在陆家长大,没读多少书,没见过世面,嘴上功夫、才智头脑自然跟沈昭宁无法相提并论。 沈昭宁一步步逼近,倦疲无神的瞳眸好似射出锋利的刀子,凌厉地刺入对方。 “上午,你不是守在老夫人身边吗?老夫人孤身一人靠近混战你为什么不拉住老夫人?为什么那么多丫鬟婆子,没一个过去保护老夫人?” 她清寒地质问,细弱的声音却掷地有声,“老夫人被撞倒,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字字,一句句,犹如一颗又一颗雷火炮,把苏采薇炸得神思俱灭、面如土色。 她娇艳的红唇蠕动了两下,但咽喉好似哽住了,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话。 陆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昭宁,眼里藏着一缕惊喜。 方才春歇咬死了她,加上大爷对她有很深的成见,她很难洗清自己的冤屈。 但只要帮她解除了生死危机,她就可以抓住良机把敌人干趴下。 陆正涵死死地盯着苏采薇,眉宇越发的阴沉,周身聚拢的霾云越来越多。 苏采薇的眼目盈满了泪水,声泪俱下地哭道:“夫君,姐姐没说错,我有错……” “当时,我担心三爷受伤太重,只顾着三爷,如此便忽略了母亲……” “母亲意外被撞,是我没照顾好母亲,是我的错……夫君你如何责罚我,我没有半句怨言……” 她一边认错一边抽泣,沙哑的哭腔含着无限的悔意与难过,令人动容。 春歇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哭喊着磕头,“二夫人没错,是奴婢的错……奴婢愿受任何惩处……” 咚咚咚! 额头撞地,很快就昏死过去。 陆正涵冷峻的眉眼缭绕着沉戾的杀气,“拔舌,打断双腿,逐出府去!” 当即,两个婆子把春歇拖出去。 “且慢!” 轻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看向沈昭宁,这惩处她还不满意吗? 苏采薇的手下意识地攥着,指甲掐断了在手心都没察觉。 这贱人连折她两个心腹,还不罢休吗? 沈昭宁撑着病弱的身躯,竭力站稳了,“陆大人,三年前这贱婢指控我毒害耀哥儿,我要留着她。不如先杖二十,待三年前那件事了结后,再处置她不迟。” 陆正涵不置一词,算是默认了。 第33章 答应了她寻找高妈妈,如今留一个贱婢多些时日,也没什么。 只是,他讨厌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陆湛见他要走,低声提醒:“大爷,二夫人还跪在地上。” 提醒他:还没处置苏采薇。 “苏采薇养出两个心术不正、谋害主子的丫鬟,疏于照顾老夫人,并不是了不得的大错。毕竟府里杂务繁多,她一人一双眼一双手,很难看顾周全。”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挑眉,“再说,这几年她操持全府、劳苦功高,若重罚她,就没人打理府里了。” 她笃定,陆正涵偏宠苏采薇,绝不会罚她。 即便是罚,也是不痛不痒。 陆正涵岂会听不出她说的是反话? 但是她说的也是事实。 不让薇儿打理府里庶务,难道让沈昭宁这个病恹恹的人打理吗? “你所言不无道理。”他冷厉地瞪着苏采薇,严肃道,“除了府里庶务,每日早中晚,你务必伺候母亲一个时辰。” “周嬷嬷,你把每日的情况向我汇报。”他看向房内,吩咐了一句。 “是,大爷。”周嬷嬷从里屋出来。 沈昭宁心力交瘁地低咳着,连嘲讽都没力气了。 把伺候老夫人细化到时辰,当真是偏宠得无法无天。 不过,掌家是苦差事,就让苏采薇去劳心劳力吧。 紫叶和冬香把春歇拖回春芜苑,关在一间无人居住的小房间。 沈昭宁看着呆若木鸡的苏采薇,“我会好吃好喝地供着春歇,你不必担心。” 苏采薇看着她羸弱的背影渐渐消失,眉目忽的绞拧起来。 绝不能让春歇开口乱说! 第42章 她的平安喜乐,他来护 陆湛担心沈昭宁的病情,终究去了春芜苑。 “紫苏姑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温凉的目光好似穿透了虚掩的房门,追随着那个缥缈如烟的女子。 紫苏莞尔,“奴婢怎敢劳烦表少爷?今日您帮了大夫人,便是奴婢的恩人,奴婢必定涌泉相报……” “我只是把凑巧听见的告诉大爷罢了。” 陆湛看见她的头脸、手臂、身上有不少伤,猜想在这儿发生的那场混战一定很激烈,“你和你家大夫人好好歇着,我先告辞了。” 屋里却传出一道轻弱微凉的声音:“请表少爷进来一叙。” 别说他了,就连紫苏也是吃惊不小。 她摆手请他进屋,示意冬香和紫叶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陆湛进房,看见外间没人,便把目光转向寝房。 桃花流水细绢曲屏映出一道轻淡的人影。 她应该是坐在桌前。 “大夫人,你怎么又起来了?快躺着吧。” 紫苏愁容满面,恨不得把她锁在床榻,不让她起来。 沈昭宁轻缓地眨眸,“无妨。表少爷,今日多谢了,日后必定报答。” “大夫人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陆湛想着她应该还没缝制新的花包,但不想她过于劳累,再等几日也无妨。 “那两个新来不久的护院,是你授意他们这么说的吧?” “大夫人高估我了,我哪有那本事?” “方才回来时,我看见那两个新来的护院在附近巡视。” 沈昭宁才说了几句,便觉得心慌气促,浑身无力,“他们的手有薄茧,应该是常年握刀剑……他们腿脚有力,下盘沉稳,气息更是不同于寻常的护院……倒是跟表少爷一样,武艺不俗。” 陆湛的心海掀起千层浪,失笑道:“大夫人慧眼如炬,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你并非游手好闲的纨绔,想必在做正经的事……你的秘密跟我无关,我也不会传扬出去,但你为什么帮我?那两个护院是你安插进来的吧?” “大夫人所说的,我不否认。”他温润道,“大爷宠妾灭妻,对大夫人做了不少让世间男人所不齿的事,我看不过眼。姑母说,但凡力所能及的,能帮就帮,就当作是维护陆家的名声。” “如此,多谢了。”沈昭宁承了他这份情义,日后总有报答的时机。 “那两个护院叫江笑、江虎,是我早年搭救过性命的一对兄弟,身手粗劣,但人靠谱。若大夫人用得着他们,尽管吩咐他们办事。” “好。” 沈昭宁呛咳着,咳了好一会儿。 陆湛飞扬入鬓的剑眉担心地拧起来,拳头攥紧了,松开,又攥紧,又松开…… 如此反复了三五次。 直至咳声没了,他才悄然离去。 紫苏伺候沈昭宁喝了茶水,把她扶到床榻躺下。 “大夫人,好些了吗?”紫苏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意,咳嗽引发的泪水。 “没事了。”沈昭宁轻软道,“你受伤了,快去歇着吧,” “没人伺候你,我怎么能放心?” “冬香和紫叶,你觉得如何?” “她们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脑子转得快,学得快。”紫苏含笑夸赞,“今日奴婢和她们一起暴揍三爷两次,她们揍得比我还要狠,太痛快了!” “若你觉得她们不错,可以跟她们轮流守夜。” 沈昭宁心疼紫苏,紫苏不是铁打的,需要歇息。 至于江笑、江虎,表少爷的人想必是不会差的。 她的确很需要自己的人,才不至于孤立无援,任人欺打。 …… 白马寺每年都会举办四次大法会,勋贵望族家的女眷、贵公子都会去观瞻、祈福。 沈昭宁还是郡主的时候,经常陪母亲和皇祖母去参加大法会。 只是这几年,她从未去过。 如今她咳疾未愈,身子虚弱,估计连白马寺的山门都爬不上去。 紫苏力劝她不要去,但她想为皇祖母和母亲祈福。 终究,她决定在春芜苑安生静养几日。 三日后,沈昭宁和紫苏终于缝制了十几个花包。 她决定亲自送去给二老夫人,以表尊重。 前些年,陆家败落得不成样子,一大家子都挤在祖宅里。 五年前沈昭宁嫁进来,陆正涵迫不及待地拿了她嫁妆里的一万三千两,买下这座宽敞气派的大宅院。 隔壁的老破小祖宅便给二老爷一家住了,也就此分了家。 两座宅院之间,有一圆洞小门连接。 陆湛从府门进来请安后,便从西边小门回去。 沈昭宁从西边小门前去,却在小门的附近遇到陆湛。 陆湛的心猛地跳起来,拱手一礼,“大夫人这是……” “我和紫苏缝制了十几个花包,这就给二老夫人送去。”她莞尔说着。 “赶巧了,姑母去看望一位老姐妹,晚点才回来。”陆湛面不改色地扯谎,反正姑母身子不适,不太愿意见人。 “表少爷拿回去也是一样的。”紫苏欢快地把竹篮递过去。 大夫人身子骨弱,就应该多歇歇,跑来跑去的多累呀。 他接过竹篮,拿起一只绣工精细的花包问道:“这是紫苏姑娘缝制的吧?” 她笑道:“是奴婢缝制的,大夫人亲手缝制了三只。” 她不愿大夫人劳心费神,说了好几次,但大夫人总是不听话,偷偷地缝制。 陆湛没有问大夫人缝制了哪三只花包,沉朗的语声含着三分笑意,“我代姑母谢过大夫人和紫苏姑娘。” 他看着她们走远了,这才转身往回走,深沉的黑眸盈满了细碎的笑意。 大手从竹篮里精准地拿出一只绣工粗糙的緗色花包。 只绣着一朵不怎么好看的花。 辛夷! 是辛夷! 跟他共患难三日三夜的小姑娘灵灵,挂在腰间的花包装着辛夷花。 陆湛俊美的脸庞洋溢着狂喜的微笑,大夫人应该就是当年的灵灵。 他闻着花包散发出来的香气,四肢百骸都充斥着喜悦与热切。 然后,他把三只绣工一致的花包塞到衣襟里。 好似这是世所罕见的珍宝,他要珍藏一辈子。 可是,他想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大夫人嫁进陆家五年,饱受欺辱整整五年,他才认出她。 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遭受欺辱与苦难,整整五年! 一瞬间,陆湛无法原谅自己眼瞎,心痛如刀绞。 此后余生,大夫人的平安喜乐,他来护! 陆清雪躲在隐蔽的角落,看见沈昭宁和陆湛言笑晏晏的一幕。 这对狗男女在此幽会,私相授受! 怪不得他替那贱人挨打! 那贱人回府没几日,这么快就勾搭上陆湛,必定是耐不住寂寞想男人了。 下贱胚子! 陆清雪在祠堂跪得身上哪哪儿都疼,又憋屈又烦闷,偷偷地溜出来走走。 没想到,老天爷让她发现了一个足以弄死那贱人的秘密。 倘若阿兄知道那贱人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必定怒火中烧地把她大卸八块。 第34章 这边,沈昭宁刚回到春芜苑,紫叶面色沉重地汇报。 “二夫人对春歇下手了。” 第43章 掉进河里 春歇挨了二十杖,这三日一直趴在床榻养伤。 紫苏知道她的重要性,虽然没请大夫医治她,但也给她用药了。 因此,春歇腰背的伤不仅没恶化,还好了一点。 半个时辰前,在院子干粗活的冯婆子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潜进关押春歇的房间。 冯婆子强硬地把一包药粉倒进春歇的嘴里。 春歇受伤不轻,如何能抵得过她的蛮力? 她拼命地抠喉,嘶哑地大叫。 冬香和紫叶听见动静,立马赶过来,拿住冯婆子。 好在她们在第一时间给春歇灌了凉水,春歇的喉咙没有全哑。 此时,她的衣裳湿透了,头脸还滴着水,坐在床脚边冻得瑟瑟发抖。 就连腰背的剧痛都顾不上了。 沈昭宁淡漠地扫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饮茶。 “拿一身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大夫人,她两次诬蔑你,害得你在乡下庄子吃苦遭罪三年,害得大爷罚你跪了那么久,我们救了她,保住她的喉咙,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紫苏气愤得拳头硬邦邦的。 沈昭宁给冬香和紫叶示意,她们麻利地扒了春歇湿哒哒的衣裳。 她知道湿衣裳黏在身上有多难受,湿寒之气从肌肤的每个毛孔钻进身躯,刺激着五感,身心和灵魂都寒得昏昏沉沉。 好似堕入了暗无天日的炼狱。 顺便,冬香和紫叶把床榻的被褥换了一套干爽的。 春歇趴在暖和的棉被里,埋着脸,眉目不期然地涌上一股酸热。 “冯婆子听命于谁,想必你比我清楚。” 沈昭宁清冷地开口,“这次,苏采薇只是毒哑你,下次会不会毒死你?” 春歇一动不动,没有说话的意思。 紫苏气不打一处来,一顿操作猛如虎地拽起她的脑袋,“大夫人脾气好,我可是暴脾气。你再不开口,也没留着这张嘴的必要了。” “大夫人死心吧……我绝不会背叛二夫人……” 春歇被她拽得头脸变形,面容狰狞,声音粗哑得比老妪的声音还难听。 紫苏闻言,凶狠地掌掴她的脸。 春歇如死一般,好似失去了求生的本能。 沈昭宁喝止紫苏,“我不会强迫你,但也不会护着你这条小命。” 春歇听见她们离去,死气沉沉地躺着,头脸火辣辣的疼,好似浸在滚沸的辣油里。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紫苏锁好房门外边的锁,想着方才出门前,大夫人吩咐冬香、紫叶不必严防死守,应该早就料到二夫人要对春歇动手。 沈昭宁回到寝房,靠在贵妃榻上问道:“江笑、江虎传来消息了吗?” “没有。”紫苏不解地问,“已经三日了,二夫人没有半分动静,江笑、江虎会不会没跟到?” “守株待兔要有足够的耐心。” 沈昭宁阖眼养神,静养三日果然有效果,咳疾缓解了不少,腰伤也不怎么犯了。 紫苏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对了,刚才大爷差人来传话,去高妈妈家乡的人回来了,高妈妈没回家乡。” “哦?高妈妈应该躲起来了。” “那小厮还说,高妈妈的下落已有眉目,让我们耐心等两日。” 沈昭宁点点头,讥诮地凝眸。 紫苏莞尔道:“没想到大爷对这件事挺上心的。” 沈昭宁勾起一抹冷笑,“他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耀哥儿能够入学清正学堂。” 紫苏汗颜,大夫人足够清醒。 …… “冯婆子素来稳妥,怎么会失手!” 苏采薇惊诧地凝眉,焦躁得心跳加速,快要跳出胸腔了。 秦妈妈是伺候她的老人,对她极为忠心,前阵子回乡探望亲人,前两日刚回洛阳。 秦妈妈没想到,她离开不过一个多月,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想必是大夫人有所防备。”她温柔道,“二夫人,奴婢觉着最重要的是当年那件事。” “我自是知道不能让那贱人得逞,揭发三年前那件事的真相。”苏采薇忧心忡忡地蹙眉,“我已派人去寻黄柳儿。” 手为刀,横过脖子。 秦妈妈语重心长地叹气,“二夫人糊涂。你派人去寻黄柳儿,不就是告诉大夫人,黄柳儿知道真相吗?” 苏采薇惊骇地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那,那眼下如何是好?” 秦妈妈沉思半晌,安抚地拍拍她,“你不必管了,奴婢自会处理妥当。” 苏采薇听了这话,倍感安心,对她是百分百的信任。 十岁那年,苏采薇刚到陆府,一切都是陌生的。 虽然母亲待她很好,视她为己出,给了她温馨暖和的寝房,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府里最好的。 但是,母亲没法陪她睡觉,夜里她躺在空荡荡的床榻,孤单害怕,难以成眠。 是秦妈妈陪着她度过漫漫长夜,给了她母亲般的温柔、呵护。 在她心里,秦妈妈比母亲更贴心、更值得信任。 苏采薇想起一件事,“数日前,大爷派人去寻高妈妈,想必这两日便有消息传回来。” “高妈妈的家乡是奴婢家乡的隔壁县,奴婢此次回去,找人打听过了,高妈妈没回家乡。” 秦妈妈气定神闲地说着,宽慰地拍她的手,“大爷派去的人定是找不到高妈妈的。” 看着秦妈妈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脸庞,苏采薇焦躁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秦妈妈在家乡买了一只蝴蝶纸鸢,给耀哥儿、瑶瑶玩耍。 耀哥儿每日都要练字,自是没闲暇。 小丫鬟青萝带着陆书瑶去花苑放纸鸢。 这日春光明媚,湛蓝的长空云卷云舒,微风和煦地吹拂,最适宜放纸鸢。 八岁的小姑娘看着硕大的纸鸢在半空飞翔,欢快地拍手,咯咯地笑。 附近的凉亭,沈昭宁坐在石案前抄佛经。 听见银铃似的笑声,她转头看一眼,望向半空那只五彩斑斓的纸鸢。 突然,线断了,纸鸢随风摇曳,在半空打着旋儿,慢慢地往这边飘来,最后坠落在凉亭边的小河边。 她没理会,继续抄经。 方才,紫苏察觉到风转凉了,便回去取薄氅。 不多时,青萝和陆书瑶来找纸鸢。 青萝看见大夫人在凉亭里,也不行礼,拉着陆书瑶去找纸鸢。 陆府的花苑景致寻常,但这条小河河水清澈,水流通往外边的河道,为花苑添了几分不俗的景致。 一株老树枯木回春,粗壮的树干横卧于河面,又长出不少新枝干,焕发新机。 纸鸢便是落在河面中间的老树树干上。 青萝叮嘱陆书瑶站在岸边,不要动,她去找两个仆人来拿纸鸢。 因为,她怕水。 突然,纸鸢被风吹动了,快要掉进河里了。 陆书瑶睁着水汪汪的瞳眸东张西望,看见凉亭里的人。 “你快来帮我捡纸鸢!” 她一边大声叫着,一边着急地跺脚。 沈昭宁本是不想理会,但终究搁下狼毫,过去瞧瞧。 啊! 陆书瑶尖叫一声,掉进了河里。 沈昭宁疾步过去,看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河里扑腾。 第44章 为什么不救瑶瑶 沈昭宁惊骇地看着陆书瑶在水里咕噜噜、咕噜噜,身躯往下沉,往下沉…… 她的双手猝然攥紧,狠狠地闭眼。 身躯可无法克制地颤起来。 瑶瑶年纪小,并没有对她如何,她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 沈昭宁深深地呼吸,暗暗做了心理建设,这才睁眼。 正准备跳下去救人,突然,一道人影疾速飞掠而过,跳进河里。 她紧绷的身躯顿时松软下来,嗬嗬地喘气,好似溺水的人是她。 很快,陆正涵抱着陆书瑶浮出水面,爬上岸。 方才,他看见青萝找仆人捡纸鸢,得知瑶瑶一人在花苑这里等着,便急匆匆地赶过来,心里满是担忧。 他惊慌失措地拍打陆书瑶的脸蛋,焦躁地叫着,但她依然昏迷不醒。 “瑶瑶应该是被水呛住了,把她……” “瑶瑶,瑶瑶怎么了?” 苏采薇心急火燎地赶来,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她看见宝贝女儿如死一般的模样,吓得泪水哗啦啦地滚落。 “瑶瑶,瑶瑶……” 她想把女儿抱起来,但被陆正涵制止了,“夫君,怎么办?” 陆正涵手忙脚乱地给女儿按压胸口,但手法笨拙,而且错漏百出。 按压了几下,陆书瑶毫无动静。 “夫君,把瑶瑶送去医馆吧……”苏采薇害怕地哭求。 第35章 “来不及送到医馆……”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却慌惧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沈昭宁靠近一些,忍不住开口:“瑶瑶这情形拖延不得,必须先急救,把瑶瑶……” “滚开!” 陆正涵粗暴地推她,恨极地瞪她,“若瑶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她毫无防备,轻飘飘地摔跌在地上。 心头掠起恼怒的冷笑,可是稚子无辜。 生死攸关之际,她顾不得那么多,“我知道如何给溺水之人施救……” 陆正涵盛怒,而且心烦意乱,她多少能理解。 这不同于三年前,情况不太一样。 “姐姐你就不要添乱了。”苏采薇沙哑地哭道,“你安静地待在一旁,不要妨碍我们救瑶瑶。” “大夫人!” 紫苏取了薄氅过来,看见沈昭宁摔在地上,担忧地过来搀扶她。 她打量沈昭宁周身,“你有没有受伤?” 沈昭宁摇头,突然蛮横地把苏采薇拽开。 “你干什么?”苏采薇歇斯底里地呵斥,“你是不是要瑶瑶死了才开心?” “若你想要瑶瑶醒来,就不要阻止我!”沈昭宁细弱的语声含着几分冷戾,“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苏采薇惊愣地看她,好似被她的戾气吓到了。 这贱人是真心救瑶瑶吗? 陆正涵听见沈昭宁的话,疑惑地看她。 “你把瑶瑶头朝下背在身上,不停地跑,尽量颠簸一些。”来不及了,沈昭宁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呀!” “若瑶瑶没苏醒,我拿你是问!” 他阴鸷的眼风犹如刀锋刮过她的小脸。 她解释:“我在庄子时,有孩童不慎落水昏迷,佃农便是用这法子救那孩童。” 在丫鬟婆子七手八脚的帮忙下,陆正涵背着陆书瑶快速地跑来跑去。 陆书瑶的脑袋和身躯震晃得厉害,不多时便有水从嘴里流出来。 果然醒了,呛咳了几声。 苏采薇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用外衣紧紧地裹着她。 “瑶瑶,你吓死娘亲了。” “大夫人救了小小姐一命。”紫苏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仆人都听见了。 沈昭宁并不需要他们的感激,只是不想瑶瑶年仅八岁,无辜地丢了性命。 陆正涵厉目瞪向青萝,青萝瑟缩着,腿软地跪在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让小小姐一人待在这儿……” “奴婢看见大夫人在凉亭,以为大夫人会看顾小小姐,不会有事……”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害怕地哭着,匍匐在地。 沈昭宁不动声色地勾唇,当真是所有仆人都可以踩在她头上冤枉她。 紫苏怒火中烧地踹去一脚,“贱蹄子,凭你也配攀诬大夫人?” 一脚还不解气,又朝她的脑袋踹了两脚。 沈昭宁无语地凝眉,紫苏这脚底功夫很快就能练成了。 陆正涵的官袍湿透了,眼里染了猩红的怒意。 “拖下去!杖毙!” 青萝惊恐地喊着饶命,被两个婆子拖下去。 沈昭宁懒得跟他们待在一处,会心塞。 正要离去,却被一只大手扣住手。 她转身,迎上他布满了沉怒的脸庞,“放手。” 轻细飘忽的两个字,没有半分戾气,却宛若一支银针,刺入他的眸心。 陆正涵好似感受到一股尖锐的刺痛,却没有放开她。 “瑶瑶好端端地站在河边,为什么掉进河里?你把她推进河里的,是不是?” 这冷厉的质问,冠冕堂皇的怀疑,当真是他的行事作风。 沈昭宁的眸色清寒了几分,没来得及开口,紫苏就怒不可遏地怒怼。 “大爷你除了冤枉大夫人,还会什么?” “若大夫人要害小小姐,方才为什么要说出那法子救小小姐?” “大爷你的脑袋塞满了水,什么罪名都要扣在大夫人头上吗?” 连珠炮似的怒喝,把陆正涵刺激得暴跳如雷,差点失控把她掐死。 沈昭宁手足冰凉,无数恶寒从脚底翻涌上来,“我没推瑶瑶,我在凉亭听见叫声才过来的。” 这时,苏采薇温柔地问在怀里发颤的女儿:“瑶瑶,你掉进河里,有没有人推你?” 陆书瑶冻得瑟瑟发抖,但精气神还可以,气呼呼地瞪着沈昭宁。 “她不帮我捡纸鸢,她是坏人!” 苏采薇心头不悦,这孩子! 紫苏冷哼一声,“小小姐作证,还大夫人清白。” 陆正涵的脸颊抽了抽,但周身缭绕的怒气不减半分。 “方才,你为什么不立刻跳下去救瑶瑶?” 他目眦欲裂地逼问。 倘若她及时跳下去救瑶瑶,瑶瑶就不会呛水,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 沈昭宁苍白失血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不出话来。 被这个天杀的狗男人怀疑,没什么好委屈的。 可是,丝丝缕缕的委屈从四肢百骸钻出来,在体内翻涌,以至于她全身的骨血都疼起来。 陆正涵陡然粗暴地拽住她,把她扔进河里。 第45章 让她尝尝溺水的滋味 紫苏震骇得呼吸停住了,气炸地朝陆正涵怒吼,“大爷你怎么可以把大夫人扔进河里?” 不等陆正涵回应,她二话不说,利索地跳进河里。 冰寒刺骨的河水淹没的刹那,沈昭宁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寒水刺激着肌肤和血脉,兜头兜脸地包裹着她,像一张黑暗的大网把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她无力挣脱这可怖的束缚,手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胸口憋闷得好似被大石压住,一只邪恶的大手掐着她的脖子,夺了她的呼吸,摧毁她的五感…… 陆正涵疑惑地看着河面,这贱人不是水性很好吗? 为什么这么快就沉下去了? 一定是装的! 五年前,他和几个同窗去游湖,看见沈昭宁和安和公主在一艘画舫上起了争执。 传闻这二位一向不对付,这次为了争夺一盏蝴蝶走马灯而大打出手。 安和公主不慎掉进湖里,原本她可以自己爬上来的,但了可能是脚抽筋了,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沈昭宁不由分说地跳下去,把她救上来。 当时,陆正涵看得清楚,沈昭宁水性极佳,像一条优美高贵的锦鲤。 是以,他笃定地觉着,此时她沉下去必定是故意为之。 陆书瑶年幼,必须先送回去医治。 苏采薇吩咐丫鬟婆子把她送回去,务必伺候好了。 紫苏水性不太好,但还是拖抱着沈昭宁浮出水面,上了岸。 周遭那么多丫鬟婆子,没一个搭把手帮忙的。 沈昭宁躺在地上,小脸泛着青灰色,嘴唇没半分血色,浑身湿漉漉的,水珠滴答滴答。 “大夫人,大夫人……” 紫苏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急得爆哭出声,“大夫人你别吓奴婢好不好……” 陆正涵冷硬的心里浮现一丝担忧,浓眉快拧断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沈昭宁的嘴里流出水来,呛咳了两声,终于睁开了眼。 紫苏又哭又笑地把她抱在怀里,用薄氅裹着她。 “谢天谢地……大夫人你终于醒了……” 苏采薇目光冷凉,她蜷缩在紫苏怀里,眼睫凝着水珠,咳得越发厉害,一副随时去见阎罗王的模样。 陆正涵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盘旋着一个疑问: 她到底是不是装的? 紫苏突然想起始作俑者,怒目瞪向他。 “大爷你疯了吗?你把大夫人扔进河里是蓄意谋杀!” “她不救瑶瑶,我就让她尝尝溺水的滋味。” 陆正涵的眼里满是冷戾。 被一个贱婢怒吼,他的颜面稀碎了一地。 沈昭宁闻言,周遭的寒气瞬间侵袭而来,把她冻僵了。 她猜到了几分他的意图,但此时听他亲口说来,心口一阵阵地刺痛。 每呼吸一次,刺痛就加深一分。 她惨烈地笑起来,痛恨自己为什么还会被狗男人的一言一行牵动情绪。 紫苏怒吼:“大夫人没救小小姐,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我亲眼看见过她把别人从湖里救上来,水性极好,怎么救不了?”陆正涵想到瑶瑶差点儿就活不成了,他就无法原谅这贱人。 “是!以前大夫人会水,但现在怕水,不能下河、下湖。” “沈昭宁,你不想救就不救,编造这种无稽的谎言,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凌厉如刀的目光,残忍得好似剜出她的心,看看是不是又黑又坏。 苏采薇痛心疾首地哭,“姐姐,瑶瑶也算是你的女儿……她那么小,你为什么不救她……” 第36章 沈昭宁看着他布满了冷酷与恨怒的嘴脸,抹去脸上冰凉的水渍,难受地咳着。 “我没骗你,也不是编造谎言……” “前年,一日我在河边浣衣,庄子上的两个男仆要我伺候他们搓澡……我不从,他们把我按在河里,脚踩着我不让我起来……足足两个时辰……”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下水。” 淡漠如冰的声音打着颤,不带一丝感情,好似说的是陌生人的事。 紫苏护崽似的把她护在怀里,痛恨道:“大夫人掉进水里,不仅不可能救人,自己还会溺毙。” 说罢,她搂着大夫人径自离开。 陆正涵震惊得无以复加,脑袋好似被人爆锤了一记,轰隆隆地响。 追随着沈昭宁的目光,含着几分愧疚、几许歉意。 若他知道她被人这般害过,必定不会把她扔进河里。 他想象得到她被那两个恶奴踩在河里差点溺毙的情形,当时她该是多么的屈辱、多么的绝望…… 没人帮她,无力自保,她只能一个人硬扛着,拖着病躯一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她在庄子没被折磨死,还真是命硬。 想到此,陆正涵攥紧的拳头啪啪地响。 “夫君,我们回去看看瑶瑶。” 苏采薇拉拉他的衣袖,看见他的脸庞布满了浓烈的杀气。 他对那贱人心生怜悯了吗? “你先回去照顾瑶瑶。”他患得患失地走着。 “夫君,不如我派人去玉溪镇庄子严惩那几个欺辱姐姐的恶奴。” “不必了。” 陆正涵已经派人去过,庄子上的恶奴已经处理干净了。 苏采薇看着他饱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样子,恨恨地咬牙。 那贱人惯会耍手段拿捏夫君! …… 黄昏时分,沈昭宁发了高热,请了薛大夫医治。 她喝了汤药,半夜才退烧,人清爽了不少。 紫苏趴在床边睡着了,听闻动静立即醒了。 “大夫人你醒了,太好了。” 她扶沈昭宁靠躺在软枕上,打来一盆温水为她擦身、擦脸,把汗湿的衣裳换了。 沈昭宁饿了,紫苏去小灶房把粥热一热。 这时,陆正涵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深沉地凝视她。 “子时已过,陆大人怎么还没歇息?”沈昭宁忍不住对他的厌烦,不想看见他。 “……你好些了吗?”看着她病恹恹的模样,他心里的愧疚泛滥成灾。 “我乏了,你走吧。” 她拉起锦衾,闭了眼。 他换了一身衣袍,但这时辰他还在这里,或许他在外边站了很久。 想让她看看他有多愧疚吗? 比草贱的愧疚,她不需要。 陆正涵欲言又止,终究低沉道:“找到高妈妈了,一年前,她病死了。” 沈昭宁不敢置信地拧眉,“当真?” “我已经尽力了。”他沉沉地点头,声音含着几分歉意。 “陆大人还记得跟高妈妈一起照顾耀哥儿的丫鬟黄柳儿吗?” 她出其不意地问道,高妈妈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她要找的一直是黄柳儿。 第46章 即将到来的真相1 陆正涵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圆润的脸庞,眼睛黑亮,但沉默寡言,性情颇为古怪。 ……好像是叫黄柳儿。 “我记得,那件事过后没多久,薇儿把照顾耀儿的丫鬟婆子都赶出去了。” “若我找到黄柳儿,陆大人愿意见她吗?”沈昭宁有气无力地说着,黯淡的瞳眸没有半分光亮。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三年前那件事的内情?”他的浓眉沉了沉。 她半阖着眼,显然不愿多说。 陆正涵沉静如水地凝视她,难得的心平静气。 看着她病气分明的小脸,他不免想到白日里她差点溺毙的模样,又忍不住脑补出她被两个恶奴踩在水里的情形…… 她在乡下庄子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回府后不足半个月,她又受了多少次冤枉,遭了多少他的虐待? 他的确有错。 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她、伤害她。 尤其是今日,当时他怒极了,头脑发昏,不知怎么的就做出那样的事。 懊悔啃噬着他的心,愧疚泛滥成心软的海。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千言万语堵在那儿,他试了几次都说不出来。 不多时,紫苏端着一碗山药肉丝粥进来,看见他站在这儿,怒火蹭蹭地窜到头顶。 “大爷三更半夜来此,又想欺负大夫人吗?”她站在床前,不假辞色。 “……我来看看她。”陆正涵知道她对自己不会有好脸色,尽力压下愠怒。 “托大爷的福,大夫人发烧半宿,刚刚退烧。您快走吧,大夫人经不起折腾。” “你!”他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紫苏往前两步,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把他“怼”出去。 不过,大爷的眼里为什么有血丝? 陆正涵慢慢平息了怒火,转身离去。 但走到曲屏时,他背对着她们说道:“若你当真找到黄柳儿,我会见她。” 紫苏喂沈昭宁吃粥,“大夫人,大爷半夜来春芜苑,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沈昭宁噗呲一笑,“不仅被驴踢了,还在夜壶里泡过。” 不过,他愿意见黄柳儿,起码态度上有所转变。 吃完粥,她躺下来,“明日一早你给江笑、江虎传话,把人带到春芜苑。” “好嘞。”紫苏欣喜地应着,“奴婢跟他们说,把人遮得严实点,莫要让府里的人认出来。” “不必如此,就是要让芳菲苑知道。” “好。” 紫苏知道,大夫人自有打算。 …… 陆书瑶也发了高热,临近子时才退热。 苏采薇守在床前照顾女儿,不敢离开半步。 小厮一次次地来报,大爷还没回来,也不在书房。 她猜到了几分,大爷一定去了春芜苑。 因为,春芜苑请了薛大夫。 苏采薇想到大爷在那贱人身边待了几个时辰,却对瑶瑶不闻不问,怒意就涨满了胸腔。 好似有一股邪恶的力量撕扯着她的心,那种一点点撕裂、一点点折磨的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等呀等,终于,大爷回来了。 苏采薇红了眼眶,委屈的哭腔布满了焦虑。 “夫君,瑶瑶病了,刚刚退热。” 陆正涵不发一言地进屋,摸摸瑶瑶的额头、脸颊。 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心力交瘁地哭道:“我担心瑶瑶又发烧,怎么办?” “我守着瑶瑶,你去睡吧。”他拍拍她的肩。 “瑶瑶病着,我怎么睡得着?”苏采薇搂着他的手臂,温柔地依偎着他,“我们一起守着瑶瑶,好不好?” 陆正涵把手抽出来,轻轻地推开她,“明日我要上早朝,你照顾瑶瑶吧。” 她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冰冷得能把她冻住。 她蓄着泪水的眼眸阴狠地眯起来。 那贱人一定又对大爷说了不少她的坏话?! 好在,瑶瑶没再发烧,翌日早间吃了不少粥。 苏采薇一早赶去风和苑伺候,一个时辰后才回芳菲苑,累得头昏眼花。 她正想躺下歇会儿,一个婆子急匆匆地来报。 两个护院带着一个姑娘进了春芜苑,那姑娘好像是黄柳儿。 苏采薇的心猛地狂跳,又直直地坠落深渊,脑袋疼得快裂开了。 前几日,她派人去找黄柳儿,灭口。 秦妈妈知道后,又派人去阻拦,说会处理好此事。 难道秦妈妈派去的人没找到黄柳儿? 苏采薇心急火燎地派人去找来秦妈妈。 “二夫人放宽心,还有一点时间。” 秦妈妈尽力安抚她的焦躁和慌乱,“切记,你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吗?” 苏采薇听着她沉稳的声音,冷静了几分。 秦妈妈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前去春芜苑,被冬香、紫叶拦住了。 “大夫人病着,任何人都不能擅闯。” 秦妈妈横去一个眼神,两个三大五粗的婆子蛮横地推开她们。 这两个身娇体弱的小妖精一推就倒,竟敢跟她们叫板。 笑死人了。 可是,她们竟然纹丝不动。 两个婆子又试了几次,却被她们一掌推开,还狼狈地摔跌在地上。 秦妈妈惊讶地皱眉,这两个小丫鬟力气不小。 “有人看见黄柳儿进了春芜苑,我要抓她治罪。”她义正辞严地说道,“速速把黄柳儿交给我!” “哦?不知黄柳儿犯了什么罪?”紫叶好整以暇地问。 “三年前,黄柳儿伺候耀哥儿,却潜入二夫人的寝房行窃,偷了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秦妈妈解释道,“那时,我查知黄柳儿是惯偷,但她已经逃之夭夭。” 第37章 “大夫人找到了黄柳儿,她便是大夫人的人。”冬香冷笑,“秦妈妈你无权拿人。” 时间紧迫,秦妈妈知道跟她们争执没有半点好处,索性强硬地闯进去。 冬香和紫叶不约而同地扣住她的肩膀,凌厉地把她扔出去。 秦妈妈摔得浑身疼,眉眼阴狠地拧着。 这两个小妖精竟有这般身手。 这时,沈昭宁在紫苏的搀扶下走出来,低声咳着。 “半个时辰后,大爷会来春芜苑……若苏采薇得空,可来看看黄柳儿……” “大夫人究竟想干什么?”秦妈妈明知故问,但还是想试探她的意图。 “三年前,芳菲苑做过什么,应该知道如今我想干什么。” 今儿暖和,沈昭宁却披着梨白色兔毛领子薄氅,衬得小脸越发的苍白。 秦妈妈躬身站着,温和的眉眼低垂着,“大夫人,黄柳儿根本不知道内情,您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7章 即将到来的真相2 沈昭宁的眼梢飞落一丝冷冽的笑意,“若真如你说的那样,你特意来春芜苑拿人又是为了哪般?” 秦妈妈稍稍抬眼看她一眼,毕恭毕敬道:“大夫人有所不知,黄柳儿这贱婢……” “行了,你速速回去跟苏采薇回话。” 沈昭宁实在不想浪费精力在一个婆子身上,稍后才是最关键的战斗。 秦妈妈定了定神,又道:“若大夫人愿意把黄柳儿交给奴婢,奴婢可以保证,大爷会多来春芜苑,一月里总有七八日、十日的……” “再不滚,我把你嘴巴、鼻子、眼睛和耳朵统统缝起来!” 紫苏凶巴巴地怒喝,“滚!” 秦妈妈走了,面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怒气。 走到半途,她招来一个小厮,低声吩咐了两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正涵回府了。 他看见台阶有点反光,怪怪的,但因为急着去春芜苑,他没多加理会。 他快步而行,脚底蓦然一滑,整个儿仰面摔倒。 惊骇得脑海里迸出一个念头:腰骨玩完了! 却没有想象里的剧痛,而且他被一股沉稳的力量扶正了身躯。 “大爷当心。” 陆湛沉朗地说着,扶着他往府门走。 陆正涵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去,“台阶有水吗?” “是油水。”陆湛呵斥门房的守卫,“台阶为什么有油水?大爷差点摔了。” “方才还没有……小人不清楚,小人这就去清理干净。” 两个守卫战战兢兢地去了。 在府内隐蔽之处盯梢的仆人,悄无声息地离去,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向二夫人汇报。 陆正涵本是赶往春芜苑,见陆湛厚着脸皮跟着自己,不悦地皱眉:“你干什么?” “姑母听闻大夫人落水,昨夜发了高热,吩咐我来瞧瞧。”陆湛甚是无奈,一副“我也不想来,但不得不来”的模样。 “你是外男,总往春芜苑跑是怎么回事?”陆正涵的怒气猛地窜到头顶,看见他就没来由的不爽。 “大爷冤枉我了,我也是奉命行事。” “昭宁没事了,你回去吧。” “若我不曾去过春芜苑,便说大夫人身体无碍,姑母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陆湛的俊脸流露出三分玩世不恭的意味,“到时我便说,是大爷不让我这个外男去春芜苑探病,大爷不会介意吧?” 陆正涵噎住,想起二叔母那张长了刀的嘴,便不由得心里发怵。 隔壁二老夫人的嘴,可是连母亲都败下阵来的。 轻易招惹不得。 他勉强同意,这次他也在春芜苑,就让陆湛待个片刻吧。 陆正涵还没到春芜苑,苏采薇便心急如焚地追赶上来,面上布满了担忧。 “夫君,夫君……” “发生了何事?”他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恐惧又慌乱,心不免往下沉坠。 “瑶瑶,瑶瑶又发烧了……而且比昨夜更厉害。”她软绵绵地哭着,快昏厥了似的往他身上靠去,“我好害怕……怎么办?” “请薛大夫了吗?怎么说?”陆正涵焦躁地扶着她,不免担忧起瑶瑶的病情。 “薛大夫还没到……” 苏采薇哭得浑身无力,柔弱无依地被他搂抱着。 他拧眉看向春芜苑,答应了沈昭宁要来的,时辰已经到了。 可是,瑶瑶病得厉害,需要他。 陆湛看见他想走,朗润道:“大爷你去看瑶瑶,我替你跟大夫人说,你不是不想来,而是因为瑶瑶病了。” “不用你说!”陆正涵好似从他一本正经的表情,看见一丝得意。 “瑶瑶看见你这个爹爹来了,便可药到病除,薛大夫来了都无用武之地。”陆湛一本正经地劝道,“瑶瑶眼巴巴地等着大爷,大爷还是快些去吧。” 苏采薇蹙眉,他这番话听着不像是好话。 果不其然,陆正涵对苏采薇冷沉道:“瑶瑶病得厉害,你不照顾她,出来干什么?” 她心尖一颤,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见陆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二夫人掐指一算,算到大爷回府了,便来这儿找大爷。” “夫君,我听仆人说你回府了,这才来这儿找你说瑶瑶的病情。”苏采薇就算是傻蛋,也听出这话不怀好意,“瑶瑶烧得人都迷糊了,却总是念叨着爹爹。” 表少爷故意说反话,应该是阻止大爷跟她去芳菲苑, 原来,表少爷早就跟那贱人沆瀣一气了! 怪不得他几次帮那贱人! 但是她相信,夫君最疼爱瑶瑶了,一定会回去看瑶瑶的。 以往瑶瑶病了或是不适,他总要彻夜守着瑶瑶的。 陆正涵烦躁地怒斥:“瑶瑶病了要请大夫,我又不是大夫。你不守着瑶瑶,谁照顾瑶瑶?” 苏采薇:“……”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爱了十几年的男人,他竟然当着别人的面斥责她! 他变了,陌生又可怕。 她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赶往春芜苑,差点咬碎了牙齿。 …… 苏采薇以陆书瑶生病为由,把陆正涵拉回去,沈昭宁知道得一清二楚。 换言之,苏采薇急了急了急了。 好在,陆正涵终究还是来了。 沈昭宁看见陆湛跟着陆正涵一起来,有点惊讶。 陆湛站在一旁,一张白皙的俊脸映着明媚的日光,宛若一块温润的美玉萦绕着一圈灿金色的光晕。 紫苏在庭院支了一张矮几,准备好热茶,请他坐下。 冬香和紫叶把黄柳儿带出来,扯开她身上的黑色披风。 一个触目惊心的血人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陆湛好似看见了可怕的一幕,震惊地问:“这姑娘是何人?” 她们无语地撇嘴,表少爷您就装吧! 江笑、江虎能顺利地救下黄柳儿,还是您运筹帷幄的功劳呢。 “她是芳菲苑伺候耀哥儿的丫鬟,三年前被苏采薇逐出府。” 沈昭宁清冷道,“陆大人觉着,眼前这位姑娘跟三年前的黄柳儿有几分像?” 陆正涵皱眉打量这血人,她身上的粗布衣袍血迹斑斑,左臂有刀伤,暗黄的圆脸有一道三寸长的刀伤,还渗着血。 伤势最重的是右腹部的刀刺伤,虽然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但因为流血过多,她已经奄奄一息,虚弱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紫苏把一小块人参塞进她嘴里,给她吊命。 “的确有几分像,她为什么受伤这么严重?” 陆正涵不想看这血淋淋的一幕,不敢深想,更不敢面对…… 即将到来的真相。 曾经,他想查清真相,还沈昭宁清白,若她当真是清白的。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真相不是那么重要。 很多时候,只要不揭开,真相的表面永远美丽如初。 黄柳儿气若游丝地咳着,“大爷,奴婢离开陆府后……一直住在二十里外的黄家镇……三日前,二夫人派了两个人来杀奴婢灭口……” 第48章 这是你欠我的 陆正涵恼怒地叱骂:“二夫人是你一个贱婢能攀诬的吗?再敢血口喷人,我立即把你杖毙!” 黄柳儿呕出一口乌血,凄冷道:“奴婢只剩一口气,很快就要去阎罗殿赎罪……不劳大爷动手……” 他的脸颊阴沉地抽了抽,“你早在三年前离开陆府,薇儿为什么要杀你?你又如何知道那二人是薇儿派去的?” “因为奴婢帮二夫人办了一件事……奴婢是人证……”她自嘲地冷笑,“这三年,奴婢夜夜难眠……害怕被二夫人派来的人杀了……” “黄柳儿,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攀诬二夫人?!” 秦妈妈疾言厉色地怒喝,犹如一道响雷朝春芜苑劈下,瞬间炸了个粉碎。 众人看过去,秦妈妈怒火中烧地冲过来,而苏采薇面不改色,格外的冷静。 第38章 沈昭宁玩味地勾唇,来得正是时候。 苏采薇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此时只能亲自来阻止了。 秦妈妈朝黄柳儿奔去,“贱婢,撕烂你的嘴!” 紫色面色一寒,正想冲过去跟秦妈妈干一架,却见有人先她一步出手—— 冬香和紫叶快步迎上去,不约而同地扣住她的肩膀。 “大爷在此,你也敢放肆?!” 秦妈妈拼了老命挣扎,竟然纹丝不动。 而且她们的手重如巨石,几乎把她的肩膀压碎了。 这两个小妖精是练家子! “退下!” 陆正涵寒沉地呵斥。 冬香、紫叶看向沈昭宁,得了指示,这才放开秦妈妈。 “大爷,三年前这贱婢不仅偷了二夫人的贵重首饰,还疏于照顾耀哥儿,差点害死耀哥儿。”秦妈妈解释道,“二夫人心疼耀哥儿,把黄柳儿杖了二十,逐出府去。” “夫君,我自问待黄柳儿不错,对府里的仆人一向宽容,但黄柳儿这三年过得不好,竟然恨我把她逐出府,跟我索要一千两。”苏采薇伤心地说着,好似一腔善良喂了狗,“若我不给,她就找姐姐,诬陷我谋害姐姐。” “大爷,黄柳儿这贱婢不仅心术不正,而且谎话连篇,她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秦妈妈痛心疾首道,“这事怪奴婢,当年奴婢一时心软,只是把黄柳儿逐出府去,没想到她起了贪念,要挟、敲诈二夫人。” “不是的,奴婢没偷东西……”黄柳儿泪雨纷飞地摇头,因为心里着急而呛咳起来,“奴婢没有索要银两……是二夫人派人杀奴婢灭口……” “柳儿,我知道你过得很苦,也不是见死不救,我想着筹到了五百两再给你,帮你谋个营生。”苏采薇悲愤地看着她,眼圈发红,“你为什么不等我呢?” 黄柳儿慌急地朝陆正涵说道:“大爷,奴婢真的没说谎……真的是二夫人派人杀奴婢……” 陆正涵怒极地抬脚,恶狠狠地把她踹倒在地,“还敢狡辩!三年前,我早就觉得你心思深沉,整日偷奸耍滑!” 她惨兮兮地摔在地上,呕出大口的血,差点没喘过气。 紫苏立即过去把她扶起来,愤怒地冲他喊道:“大爷,若她当真回洛阳跟二夫人索要银两,那为什么会受重伤?又是什么人杀她?” “那要问她自己!” 陆正涵不耐烦道,“此事到此为止。送她去医馆医治,就当作是陆府做善事了。” 苏采薇见他要走,悬在嗓子眼的心缓缓回落。 她看向沈昭宁,眼梢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夫君总是相信我的。 你再怎么折腾,夫君也不想任你摆布。 “陆大人,你答应过我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沈昭宁清凌凌的声音带着玫瑰花枝上的尖刺,让人非常不适。 是的,她的心长满了尖刺,刺伤别人,也把自己刺得鲜血淋漓。 陆正涵冷厉地眯眼,“我答应你寻找高妈妈,答应你见这贱婢,我都做到了,不欠你什么,你还想怎样?” “三年前,你未曾彻查就把……罪名扣在我头上,害得我在乡下庄子遭受欺辱、吃尽苦头整整三年……这是你欠我的……” 她提不上气,声音轻细柔软,但也含了三分冷戾。 还想这样? 她总算看明白了,他根本不想还她清白。 或者说,他不愿心里完美的苏采薇,变得有瑕疵,变得不堪。 那么,就让她继续背负罪名。 此前,他答应她寻找高妈妈,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如此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她教导耀哥儿写字。 沈昭宁觉得万般可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竟然对这狗男人还抱着一丝丝期待。 愚蠢至极! 陆湛看着她病弱又悲愤的模样,周身蓦然疼起来,好似有千百支利刃不断地戳刺着他,猩红的血丝迅猛地涌现,侵占了他的黑眸。 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陆正涵这个狗东西! “高妈妈已死,这贱婢心术不正,三年前就是你毒害耀儿!”陆正涵残忍地冷笑。 “我并没有答应过你,那日我说……若你找到高妈妈,我可以考虑教耀哥儿写字……”沈昭宁极力压下心里翻腾的怒意和委屈,“想必陆大人也不是真的要我教导耀哥儿写字。” “你!” “明日我便去清正学堂,跟柳先生说……陆景耀顽劣不堪,若是让他进学堂读书,定会坏了学堂的清誉……” “沈昭宁,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动手?!” 陆正涵的眼里喷出灼人的怒火,似要把她焚烧殆尽。 紫苏连忙回到大夫人身边,近身保护她,“大爷你对大夫人动手的还少吗?” 这句话让他猛地想起此前几次,对她动手都是她犯错在先。 而且每次他动手后,她再说出“实情”,让他觉得对她动手是那么的可笑,让他后悔、愧疚,更让他觉得欠了她。 而且欠得越来越多。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为什么她不能痛快地说出来? 不对! 她就是故意这样做,她处心积虑地设计这些,赢得他的愧疚、后悔。 如此,她就能牢牢地拿捏他。 他绝不会再让她得逞! 陆正涵怒目瞪她,但是她倦怠地收了目光。 那双冷寂、疏离的瞳眸,好似从来不曾容纳过他。 蓦然,他的心刺痛起来。 第49章 他也是被蒙蔽的 陆正涵不由得想起五年前,赐婚圣旨送到后,他不敢相信,他一介白衣竟然真的要娶那位骄狂跋扈、不可一世的昭宁郡主。 虽然,那时她已经不再是尊贵的郡主。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热烈如火,充满了率真、诚挚的情意。 那时的她,对他这位夫君,对成亲后的夫妻生活,充满了期待。 成亲后,即便知道了他已有妻儿,她依然深深地爱着他,时而幽怨地看他,时而凄楚地恳求他,时而使计勾引他……无数个日夜,她热切地渴望他的关心、宠爱。 三年后回府,她变得面目全非,心好像被漫天飞雪埋葬了。 陆正涵感受不到她对自己有半分期待,更别说渴望了,甚至觉得她明明近在眼前,却冷漠疏离,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感知不到她的心跳,她的温度,也掌控不了她的想法。 在她的眼里,他再也看不见自己。 陆正涵想到她或许已把自己剔除出去,一股难言的刺痛弥漫开来。 他掩饰了内心的慌乱,怒气冲冲地坐下。 陆湛见秦妈妈要开口,抢先道:“大爷,这贱婢只剩一口气,若是死在府上怕是不祥。她不是要挟、敲诈二夫人吗?不如我把她押送到京兆府治罪……” “不必了。”陆正涵问沈昭宁,“你如何抓到这贱婢的?” “我不知道黄柳儿住在哪里……苏采薇派去的人找到她,杀她灭口,我派去的人救下受了重伤的她……带她回洛阳。”沈昭宁没想到会有峰回路转的一刻,却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姐姐,我每日不是处理府里的杂务,就是伺候母亲、照顾瑶瑶和耀哥儿,哪有闲暇理会旁的事?再说我为什么杀她灭口?” 苏采薇蹲在他身边,泪眼婆娑地哭道:“夫君,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你要相信我。” 陆正涵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瞬间心软了。 他和薇儿一起长大,她是怎样的性情,他再清楚不过。 也许她会不慎踩死一只蝼蚁,但绝不会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伸手擦拭她晶莹的泪珠,却听见沈昭宁清寒的声音传过来。 “因为你知道大爷派人去找高妈妈,你慌了、急了,想着只要黄柳儿死了,三年前那件事就永远不会真相大白,我就会永远背负你扣在我头上的罪名。” “夫君,我好冤呐。”苏采薇委屈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慢慢站起身,“既是如此,我唯有一头撞死,以示清白。” “若你真想死,还需要说出来给所有人听吗?”紫苏冷嗤地嘲讽,“真想寻死,立即去做,不就完事了吗?” 苏采薇倒是没寻死,只顾着哭,哭得快断气了,肠子也快断了似的。 秦妈妈叱骂道:“贱婢,你这是要逼死二夫人吗?大夫人教你这么说的吗?” 紫苏冷哼,“老妖婆,没人逼二夫人。若她不想死,谁也逼不了。” 陆湛突然快步过去,凶狠地把黄柳儿拽起来。 “你这条贱命,二夫人用得着派人去杀你吗?若你说不出个理由来,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黄柳儿伤势太重,若非他拉拽着,根本站不住,“三年前,二夫人以二百两利诱奴婢……在耀哥儿喝的牛乳里里下毒……” 秦妈妈厉声怒喝:“贱婢,是不是大夫人教唆你诬蔑二夫人?” 第39章 “奴婢为了二百两,为了能够回乡……答应了二夫人。”黄柳儿说一句,歇一口气,喘得越发厉害,“二夫人给的毒粉很少……耀哥儿没有性命之忧,只会昏迷……” “你可知,诬蔑二夫人是什么下场?”陆湛冷酷地扣住她的脖子。 “奴婢活不成了,还能有什么下场?”她眼神涣散地看向苏采薇,“二夫人,你连亲儿子都下得了毒手……更何况奴婢?奴婢日夜难眠,熬了整整三年,终于等到解脱的这一日……” 陆正涵怔忪地呆愣着,犹如一个无悲无喜、无心无肝的稻草人。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竟然是他冤枉了沈昭宁! 是他害得她在庄子遭受欺辱整整三年! 他搁在腿上的手臂隐隐地颤起来,不是他…… 他也是被蒙蔽的。 沈昭宁凉凉地看着他,他冷静得出奇,瞧不出半点情绪。 昭雪的刹那,她没有特别的欣喜,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寻找真相,揭发真相,并不难,但经历了不少波折,她已经消耗了太多心力,此时只觉得万般可笑。 他知道毒害耀哥儿的凶手是最信任的枕边人,想必他比任何人都要难以接受。 或许,他早就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对她,恨不得把所有罪名扣在她头上。 对苏采薇,则是不愿相信,宁愿不知道真相。 沈昭宁嘲笑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一个外人如何比得过? 她本就不该横插在他们中间,自取其辱是她应得的。 秦妈妈冲过来,跪在陆正涵面前,“大爷您不能相信这贱婢的话,虎毒不食子,二夫人为人母,怎么可能忍心对耀哥儿下毒手?” “耀哥儿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害耀哥儿?”苏采薇呜呜地哭着,肝肠寸断好似要晕了,却努力地朝他伸手,“夫君,我真的没有……” “当真不是你?”陆正涵沉缓地问。 “我没有……”她摇头,凄楚得泪雨纷飞。 沈昭宁再也克制不住,一边冷笑一边低咳。 这句“当真不是你”,语声平静,温柔得不像话。 而当年,他直接踹来一脚,冷酷地定了她的罪。 这便是,深情与无情的区别。 陆湛擒住黄柳儿,冷厉地逼问:“你诬蔑二夫人,该死!” “二夫人最害怕失去大爷的宠爱与情意……怎么会承认?”黄柳儿虚弱地咳着,“奴婢负责下毒……春歇负责指控大夫人……只要咬死了下毒之人的背影很像大夫人……大夫人就百口莫辩……” “春歇在哪里?”他问苏采薇、秦妈妈。 这时,紫叶带春歇过来。 苏采薇笃定春歇不会背叛自己,但还是不免心慌意乱。 秦妈妈眯眼警告:“春歇,二夫人一向待你不薄,你莫要忘恩负义。” 第50章 放开她! 沈昭宁目光如炬地盯着春歇,“三年前,你为什么冤枉我?” 春歇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苏采薇,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 “三年前那夜,奴婢确实看见一道黑影进了耀哥儿的房间。” “那夜,大夫人一直待在春芜苑,不曾离开过,怎么可能去芳菲苑给耀哥儿下毒?”紫苏义愤填膺道。 “那道黑影的确很像大夫人……” “当时那么黑,你看得清楚吗?仅凭一道影子,你就认定是大夫人吗?” “二夫人说,必须是大夫人。”春歇说半句,咽喉就涩痛难忍,痛得泪水滑落,“二夫人对奴婢很好……奴婢不能违逆二夫人的吩咐。” 秦妈妈叱骂着冲过去,一副弄死她的架势,被冬香和紫叶拦住了。 沈昭宁挑眉看向陆正涵,他依然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好似周遭的世界跟他无关,也无法影响他半分。 春歇最终选择指证苏采薇,想必是对苏采薇的行径心寒了。 这时,苏采薇抓着他的手,沙哑的哭腔让人动容,“夫君,定是姐姐抓住春歇和黄柳儿的把柄……威逼她们诬蔑我……耀哥儿是我的命,我怎么可能……啊!” 陆正涵猝不及防地拂开她,“无论你说什么,我半个字都不想听。” 她毫无防备,就这么柔弱弱弱地摔跌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刹那间,满腹委屈化作酸涩的泪水涌出来,盈满了眼眸。 “夫君……” 她凄楚地看着他,变成了孤单弱小的小可怜。 陆湛惊骇地问:“二夫人,你毒害耀哥儿,嫁祸大夫人,对你有何好处?” “好处不就是,把大夫人罚到乡下庄子日夜遭受欺辱吗?她和大爷不就可以双宿双栖吗?”紫苏气哼哼地叉腰,“若非大夫人命硬,早就死在庄子了。” “大夫人蒙受冤屈,白白地遭受了三年欺辱。”冬香接着道,“二夫人毒害亲儿子,嫁祸大夫人,是蓄意谋害,以下犯上。” “那些重规矩、讲体面的勋贵豪族,若是发生妾谋害妻的事,不是打残了发卖,就是罚去乡下庄子自生自灭,再也不能回来。”紫叶意有所指道。 “二夫人罪责有二,若责罚比大夫人轻,陆家怕是会成为洛阳城官宦人家的笑柄。”紫苏说着风凉话,故意刺激大爷。 沈昭宁见陆正涵的面色比狗屎还难看,身上掠起一阵阵的恶寒,“陆大人宠爱、偏心苏采薇,此时正在想如何包庇苏采薇吧?” 一字字,一句句,犹如一支支银针,刺入陆正涵的心,刺痛难忍,鲜血淋漓。 他避开她凌厉如刀的眼神,好似被她看穿了所思所想。 突然,秦妈妈匍匐在地,悲沉道:“大爷,三年前那件事是老奴做的,跟二夫人无关,二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老奴见大爷怜惜大夫人,对二夫人不像从前那般疼爱,老奴气不过,便谋划了下毒、嫁祸给大夫人的事。” “老奴想着,只要让大爷恨上大夫人,就能一心一意地对二夫人好。” “大爷,老奴照顾您三年,后又伺候二夫人,亲眼看着你们青梅竹马,亲眼看着你们情浓欢好,诞下了耀哥儿和小小姐,实在不忍心你们因为突然插进来的人而生了嫌隙,夫妻之情饱受磋磨。” 紫苏利落地过去,怒扇她的脸,“大夫人是大爷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主母,二夫人就是个妾,哪门子的夫妻之情?” 一巴掌比一巴掌狠厉,很快就把秦妈妈的脸打肿了,猩红的血流出来。 苏采薇哭成了泪人,几次张着嘴想说话,但终究没开口。 只是哀痛地看着秦妈妈挨打,心痛得快厥过去了。 陆正涵浓眉紧锁,痛心疾首道:“秦妈妈,你伺候过我,看着我长大的,是府里的老人了,应该清楚府里的规矩。” “老奴知道……老奴愿一死偿还大夫人蒙受的不白之冤,以及三年来她在庄子遭受的欺辱……” 秦妈妈冲向一旁的一株老树,狠狠地撞去。 沈昭宁收不住唇角的讥笑。 血溅当场,以死谢罪。 如此,苏采薇便可以全身而退,依然是陆府真正掌权的主母。 谁都能看出来秦妈妈是顶罪的,陆正涵怎么可能看不出? 他默认了她的行为,打从心里也想保住苏采薇。 陆湛眼疾手快地拦住秦妈妈,掐着她的嘴,不让她咬舌自尽。 “大爷,这恶奴谋害大夫人,可恶至极,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陆大人可否把秦妈妈交给我处置?”沈昭宁心底发寒,就连周身都寒气森森。 “你想如何处置她?”陆正涵的眼色暗沉了几分。 “每日削她一片肉,剔掉一根骨头,抽出一碗血,不知她能撑多少时日?”她轻软地说着,却饱含嗜血的戾气。 他本能地看向苏采薇,担心她听到这番话会承受不住,“要杀就杀,何至于这么血腥、凶残?” 别人不知薇儿和秦妈妈的主仆情谊,他知道。 可以说,除了母亲,她把秦妈妈当作唯一可以信赖的长辈。 会在秦妈妈的怀里撒娇、哭泣,有好吃的东西会给秦妈妈留一份,甚至她伤心之时,只有秦妈妈的慰藉能让她重展笑颜。 沈昭宁暴虐地折磨秦妈妈,薇儿如何承受得了? 此时,苏采薇哭得更凶了,心痛得整个人快碎掉了。 她哀求地看着他,无声地哭求:不要这么对秦妈妈。 “我在乡下庄子饱受虐打的时候……疼得彻夜难眠的时候,快要病死的时候……陆大人可曾想起我会是什么境遇?可曾怜悯过我?” 沈昭宁嘲弄地质问,感觉脑袋晕晃了两下。 自然是不曾。 不过是,不喜欢、不在意罢了。 她这么问,并不是想得到他的回答,更不是想得到他的一丝怜悯。 第40章 只想让他知道,秦妈妈这个顶替的“罪魁祸首”,没资格得到半分同情。 陆正涵寒鸷地凝视她,无言以对。 其实,他有很多理由可以把处置秦妈妈的大权抢过来,完全可以阻止她虐杀秦妈妈,但想起沈昭宁在庄子的遭遇,就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冬香和紫叶把秦妈妈带走,关押在暗房。 苏采薇追了几步便停下来,哭晕了。 陆正涵迅疾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 与此同时,沈昭宁也晕了,软绵绵地倒下来。 陆湛飞奔过去,一臂揽住她。 “放开她!” 陆正涵愠怒地呵斥。 第51章 不再是他心里的唯一 陆正涵厉目瞪向陆湛,好似怀里的珍宝被他抢走了,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紫苏想过去抱着大夫人,这实在有点不妥。 可是,她的腿脚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定住了。 就是想看大爷着急上火的表情。 陆湛紧紧地揽抱着沈昭宁,无奈又无措地苦笑,“大爷你快过来,若大夫人摔了,只怕伤病会更重。” 却笃定地觉得,陆正涵不会扔下二夫人的。 陆正涵的确想把沈昭宁抢过来,但薇儿怎么办? 薇儿饱受打击而哭晕了,他不能抛下她不管。 他朝紫苏呵斥:“还不把大夫人扶进去?!” “奴婢一个人可抱不动。” 紫苏慢吞吞地走过去,慢条斯理地扶着沈昭宁的手臂。 只是轻轻地扶着,依然是陆湛抱着沈昭宁。 陆正涵气得浑身发抖,连带怀里的苏采薇也颤抖起来。 她的眼睫悄然动了动,从细微的缝隙看见他怒意满满的脸庞快撕裂了。 她的心,迅猛地坠落深渊。 表少爷抱着晕倒的沈昭宁,大爷竟然这般在意…… 以前,大爷何曾这般在意过? 今日,那贱人洗清了冤屈,大爷是否对她刮目相看? 陆正涵眼见陆湛不撒手,还要把她抱到寝房,不得已招来丫鬟婆子,把苏采薇交给她们,“送二夫人回芳菲苑。” 苏采薇闭着眼,指甲差点把手心刺出血来。 给她温暖、宠爱的怀抱突然消失了,她孤单地掉进寒气森森的冰窖。 眼角余光里,她看见大爷妒意满满地把那贱人从陆湛的怀里抢过来,抱进寝房…… 即便秦妈妈顶了罪,但在他心里,早就认定她有罪。 今后,她不再是他心里的唯一。 或者说,他的心里早就有了沈昭宁! 怒火涨满了胸腔,她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身心的颤抖。 沈昭宁不是装晕,因为昨夜发了高热,今日出来吹了风,又发烧了。 陆正涵抱着她便察觉到她从头到脚都是滚烫的,可见刚才她一直硬撑着。 他给她盖上锦衾,摸摸她的额头、脸颊,问紫苏:“还有药吗?” “有,奴婢去煎药。” 但紫苏不放心让大夫人和大爷单独待一起,让冬香看着药罐便赶回来。 陆正涵把一块白布浸湿了,拧干后放在沈昭宁的额头。 她面色虚白,盈满了病气,眉心微微蹙着,应该很难受吧。 他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窝里,咦,她的手里好像有东西。 他正想掰开她的手,把那东西取出来,却听见紫苏没好气地说道: “奴婢会仔细照顾大夫人,大爷您还是去照顾二夫人吧。” 她来到床前,强硬地把他挤开,“二夫人知道大爷待在这儿,定会嫉恨大夫人,不知下次会如何谋害大夫人。” 陆正涵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但终究沉默着退开。 “今日真相大白,仆人顶了罪,真凶逍遥法外,什么事都没。” “大夫人蒙受冤屈,在庄子遭罪三年、备受欺辱,这笔账又如何算?” “幸好大夫人病倒了,不然也是要气晕的。” 紫苏喋喋不休地说着,嘲讽、挖苦伴随着唾沫喷过去。 陆正涵没说什么,沉郁地离去,没回芳菲苑。 沈昭宁昏睡了半个时辰,醒了。 紫苏喂她吃山药菜粥,沈昭宁感觉手里有东西,伸手一看,是一张小纸条。 “大夫人你的手里怎么会有纸条?”紫苏疑惑地问着,喂她一口。 “应该是表少爷塞在我手里的。” 虽然她不省人事,但也猜到,除了表少爷,不会有旁人给她塞纸条。 大爷生母,赵氏。 沈昭宁蹙眉寻思,陆府上下,以及整个洛阳城,都知道陆正涵的生母是老夫人。 他的生母另有其人? 表少爷送给她这个消息,必定不是无的放矢。 老夫人把陆正涵视若己出,抚养成才,想必跟赵氏有不为人知的恩怨。 沈昭宁吩咐紫苏:“你暗中跟府里的老仆人打听,二十多年前府里有没有姨娘赵氏,或是姓赵的丫鬟。” 紫苏应了。 接下来,沈昭宁闭门不出,静养了十日。 倒是发生了几件小事,黄柳儿到了夜里就死了,春歇发卖了。 至于陆正涵对苏采薇的责罚—— 徐管家捧着一沓账本过来,客气道:“大夫人,大爷说,府里所有账本都要给大夫人过目。” “苏采薇掌管全府,我可不敢看账本。”沈昭宁漫不经心道。 “大爷说,大夫人身子弱,府里的杂务让二夫人操持,但府里每月的账目,大大小小的进账出账,事后都要大夫人核算一遍。” 徐管家笑着解释,“若大夫人觉得哪些条目不清不楚,可传唤老奴来问询,或是大夫人有异议,皆可提出来。” 紫苏收下所有账本,“今后便劳烦徐管家多跑几趟,及时把账本送来。” 徐管家和气道:“应该的。” 他离去后,紫苏兴奋地笑,“大夫人,大爷让你看账本,我们就可以从账本里找二夫人更多的把柄。” “想多了。”沈昭宁意兴阑珊地冷笑,“这些账本都是假账本,粉饰太平。” “即便如此,凭大夫人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从中找到疏漏或证据。” 紫苏十分殷勤,不让她累着,念给她听。 沈昭宁只觉得可笑,陆正涵自以为,这是对苏采薇最严厉、最打脸的责罚,对她是最好的补偿。 苏采薇是否咬牙切齿,是否恨意满胸,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倒是耀哥儿开蒙、写字一事,陆正涵没提起过。 不过这十日,他也不曾来过春芜苑。 秦妈妈在暗房待了十日,削了十片肉,剔了十块骨,抽了十碗血,已是到了气若游丝的境地,紫苏说她熬不过今晚。 沈昭宁踏进暗房的刹那,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她掩着口鼻,在紫苏搬来的凳子坐下。 秦妈妈蜷缩在墙角,如死一般一动不动,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皱巴巴的脸庞暗黄、粗糙又憔悴,比女鬼还要可怖。 她的周遭地面布满了干涸的血迹,以及厚厚一层的屎尿。 腥臭味便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秦妈妈看见沈昭宁来了,枯瘦的手指动了动。 “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大发善心,让你尽快解脱。”沈昭宁轻软的声音温柔如水。 “呃……”秦妈妈发出粗重沙哑的鼻音。 日复一日的折磨太痛苦了,让她深陷在无穷尽的绝望里。 尽早解脱是她唯一的希望。 沈昭宁问道:“老爷年轻时,有一位赵氏姨娘吗?或者有没有姓赵的丫鬟?” 第52章 大爷你当个人吧 秦妈妈突然睁眼,但脏污凌乱的头发遮掩了她惊讶的表情。 “没有……”粗哑的声音好似铁物从地面刺啦啦划过,刺耳又难听。 “我知道你没说实话。”沈昭宁不想在这儿浪费精力,淡漠地起身,“若你如实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听说你在家乡有一个侄子,若你不说,你那侄子指不定哪日就被山匪杀死了。”紫苏冷酷地威胁。 这几日她暗中找府里的老仆人打探,但他们都不知道。 大夫人说,知情人应该早就被老夫人处理干净了。 秦妈妈嗬嗬地喘气,抬手怒指她们,“你们……滥杀无辜!” 紫苏怒怼:“你的二夫人害得大夫人遭受欺辱整整三年,就不是滥杀无辜吗?” “我没什么耐心,把她的亲人都送去地府跟她团聚。” 沈昭宁冷傲地走出去。 秦妈妈着急地拍着地面,“当年,老夫人身边有一位……姿色不俗的陪嫁丫鬟……叫赵倩如。” 紫苏扶着沈昭宁离开暗房,吩咐冬香即刻动手。 “这么说,大爷的生母是赵倩如吗?”紫苏兴奋地问,“大夫人有何打算?” “不急,一步步来。”沈昭宁想着,陆正涵应该不知道自己并非老夫人的亲儿子。 第41章 若他知道被老夫人欺骗二十多年,延续了二十八年的母慈子孝会不会天崩地裂? 午时,她正要吃午膳,陆正涵突然来了,吩咐丫鬟把六碟佳肴放在桌上。 “听闻你的伤病有所好转,我特意挑了几道你喜欢的菜送来。”他温润地说着,不等她邀请便坐在她对面。 “多谢陆大人。”沈昭宁面色淡淡。 这六道菜,的确是她……讨厌的菜,她的心里只觉得可笑。 他不曾在意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 可若是那两年,即便是她讨厌的东西,只要是他送来的,她必定会心花怒放地吃下去,而且吃得津津有味,还会欢天喜地地依偎在他怀里…… 陆正涵殷勤地把菜夹在她的碗里,“这道羊肉羹是我特意吩咐灶房做的,对体弱之人最是滋补,你多喝两碗汤。” 沈昭宁轻轻点头,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出来。 吃得差不多了,他看见她不曾动过那碗羊肉羹,恼怒地皱眉。 他已经做到这份上,她竟然这般不识抬举,还摆臭架子。 若是他亲手给薇儿盛汤,薇儿必定欢喜地吃下去,还吃得一干二净。 他越想越气,但为了那件事,他竭力把怒意压下去,“耀儿开蒙不能再拖了,明日起,我让他来春芜苑练字一个时辰……” “大夫人身子还未恢复,如何能教导耀哥儿写字?”紫苏激动道,“大爷你当个人吧,不要逼迫大夫人。” “不是静养十日吗?还没好全吗?”陆正涵见她气色好些了,以为她痊愈了。 “大夫人在庄子三年,得了一身伤病,区区十日能恢复吗?”她陡然扬高声音,不客气地怒怼,“大爷你认识这样的神医,为什么不早点请来医治大夫人?” “你!” 他的浓眉快拧断了,咬牙切齿。 沈昭宁搁下碗筷,温软道:“我可以教导耀哥儿写字,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陆正涵心头一喜,正襟危坐地听着。 “其一,我如何教导耀哥儿,任何人不得干涉,尤其是老夫人和苏采薇,包括你。” “那是自然,我会跟母亲、薇儿说清楚。” “其二,若耀哥儿顽劣,不受管教,我会打他、骂他。若他依然不改,或是故意顶撞我、咒骂我,我会随时让他回去,不再教他。” “若他顽劣,你尽管告诉我,我来管教他。” “其三,耀哥儿在春芜苑练字的一个时辰里,任何人不可探望,不可以送吃食为由打扰。” “这是自然,本该如此。” “其四,一个月为期,若他毫无进步,我不会再教。” 陆正涵满口答应,见她几乎不咳了,脸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暗暗地为她高兴。 二人商定了练字的时辰,明日开始上课。 他离去后,紫苏不解地问:“大夫人为什么答应?这明摆着吃力不讨好嘛。” 沈昭宁讥诮地勾唇,“你说,耀哥儿在我这儿练字,苏采薇会不会彻夜难眠、咬碎了牙齿?” “二夫人必定整日忧心忡忡。可是,耀哥儿顽劣,不服管教,你不就整日受气吗?” “那小兔崽子能让受气,也是本事。” 沈昭宁朝书房走去,看账本,“晚些时候,你把紫叶叫来,我要交代她几句。” …… 苏采薇听了陆正涵说的约法三章,犹如五雷轰顶,把她轰炸得身心俱碎。 她以为他打消了这念头,没想到他竟来真的。 她不会把耀哥儿交到那贱人手里! “大爷可曾想过,三年前那件事让姐姐遭受了身心创伤,她定是恨极了我。”她凄楚地说着,眼圈红红的,泪雨盈睫,“若姐姐心生报复,对耀哥儿下狠手,耀哥儿还能活命吗?” “耀哥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若他有半分损伤,我也活不下去了……”她苦苦哀求,“夫君,咱们另找夫子教耀哥儿好不好?” “三年前,你亲自给耀儿下毒,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陆正涵的眼眸顿时变得冷沉。 苏采薇噎住,被他凌厉的目光刺得低下头,说不出半句话。 他不耐烦道:“耀哥儿开蒙一事,你不必管,就这么定了!” “夫君……” 她快步追出去,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吸吸鼻子,挺直肩背,缓缓拭去酸楚的泪水。 大爷不听她的话,母亲的话总会听的。 丫鬟春意来报:“二夫人,秦妈妈没了。” “何时的事?”苏采薇的心尖猛的一颤,呼吸停住了。 “半个时辰前,春芜苑的婆子悄悄来报。”春意道。 苏采薇挥手让她退下,绵软无力地倚在门边。 眼里蓄满了泪水,却极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忍得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忍得心口刺刺的痛。 世上最疼爱的人,永远离开她了。 秦妈妈,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 翌日巳时,陆景耀在小厮的陪同下,来到春芜苑。 紫叶拦住,让小厮在外头等候,领着陆景耀来到书房。 他打量书房一圈,乖巧地坐在书案前等候。 不多时,紫苏陪着沈昭宁过来,但紫苏并未进去,在外面等候。 陆景耀看着这个害娘亲伤心哭泣、害妹妹病了几日的女人,垂在案下的手悄悄地打开小木盒。 陡然,一只蜈蚣朝沈昭宁凌厉地飞去。 这贱女人看见蜈蚣,一定会吓得哇哇大哭,抱头鼠窜地逃走。 哈哈哈…… 第53章 死无葬身之地 紫叶心神一凛,正想动手灭了那只小蜈蚣,却见—— 沈昭宁面不改色,好似料到陆景耀会有此招,淡定从容地“迎接”小蜈蚣。 巧了,小蜈蚣落在她的肩膀,慢慢爬行。 她不仅不害怕,而且用衣袖裹着手,捏着小蜈蚣,放在书案上。 小蜈蚣朝陆景耀爬去,逃命似的,好似后面有一只猛兽。 这时,她拿起砚台,朝小蜈蚣狠狠地砸下去。 瞬间,小蜈蚣被砸得粉身碎骨。 陆景耀惊得目瞪口呆,泥塑石像似的,半天没动弹。 这贱女人太猛了吧! 若是娘亲,看见蜈蚣的第一眼就吓得嗷嗷怪叫,然后屁滚尿流地跑去躲起来。 “你还藏了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沈昭宁淡漠地坐在书案一侧。 “你为什么不害怕?” 陆景耀寻思着,难道她害怕耗子、蟑螂? 今夜,让几个小厮去捉几只,明日放在她的床上,把她吓个半死。 “你这些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她清冷地勾唇,“若你有胆量,就勇敢地跟你父亲说,你不练字!” “若你没那狗胆,就乖乖地在这儿待足一个时辰。” “若你不愿好好练字,我也不会强逼你,你在这儿吊一个时辰,便可回去。” 陆景耀双手抱胸,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我就坐在这儿一个时辰,什么都不做,你能把我怎么着?”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紫叶,“她会帮你。” 紫叶冰冷地按着手骨,啪啪地响。 他嘚瑟地冷哼:“你们敢打我,我就跟祖母告状!祖母最疼我了,一定会打死你们的!” “老夫人无权过问。” 沈昭宁示意紫叶,她立即把他拽出来,把他当作一根木棍,敏捷利落地翻转过来,头朝下地倒提在半空。 陆景耀惊恐地挣扎,声嘶力竭地怒叫:“放我下来!若把我的头磕破了,我杀了你们!” “你再用力点,万一紫叶手滑抓不住你,你的脑袋就要开花了。”沈昭宁好整以暇地警告。 闻言,他不敢再乱动,可是被人倒提着太难受了,脸蛋憋得红彤彤的。 “无论你如何折磨我、虐打我,我都不会跟你练字!”他气鼓鼓地嘶叫。 “巧了,我也不想教导你写字。”她鄙视地嘲笑,“像你这种顽劣、无脑的官家公子,不配我浪费心思和精力教导。” “你是不是在骂我?”陆景耀气愤地瞪她。 “今日是我骂你,等你长大了,多的是人骂你、打你,算计你,谋害你。” “要你管!” “我当然不会管你,我会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你被人欺辱、暴打的模样。” “我是陆府嫡长孙,没人敢欺辱我!”陆景耀憋得整张脸红彤彤的,却神气得很。 “我还是郡主呢,可是有很多人欺辱我,骂我打我,谋害我。” 沈昭宁掀起广袂,“看见了吗?” 虽然他被人倒提着,憋得难受,但看得很清楚,她的手臂布满了密密麻麻、丑陋不堪的伤疤。 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第42章 他想起芳菲苑的丫鬟说过,大夫人在乡下庄子遭受了欺辱整整三年。 而且是因为三年前他中毒昏迷一事,蒙受冤屈才被父亲逐去乡下庄子的。 “眼下你不刻苦读书,长大后文不成武不就,无一技之长,只能靠着陆家的荫蔽,啃着父母积攒的家财过日子。”沈昭宁漫不经心地说着,“其实很多人都想躺平了舒服地过日子,但很快就会败光家财,而且坏人很多,会千方百计地谋夺你的家财。” “谁敢抢我的东西,我就杀了他!”陆景耀冷哼着嘲讽,“只有你这种蠢笨的人才会被人欺负。” “你不读书,也不练武,长大了如何杀人?只有被人暴打的份。” “府里那么多护院,我还可以买几个身手好的护卫保护我。”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些身手不俗的人会不会对一个干啥啥不行、纨绔第一名的官家子弟忠心不二。” 陆景耀愣住了,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 他在街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少年,这乞儿跟人打架从来没输过,他想把这乞儿带回府,从此跟在他身边,保护他。 他请了三次,这乞儿拒绝了三次。 最后一次,他生气了,问这乞儿为什么不跟他回府? 这乞儿轻蔑地瞥他一眼:“我不与纨绔为伍。” 陆景耀气坏了,打算强行把他掳回府,可是打不过他。 这贱女人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沈昭宁起身往外走,“把他吊着,时辰到了放他回去。” 他气咻咻地鼓起脸腮,就是不练字! 反正,这么吊着也没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他渐渐地撑不住了,太难受了。 “喂!喂!人都死了吗?” 陆景耀生气地叫嚷。 紫叶进来,闲适地抱胸看他,“时辰还没到。” “你放我下来,我给你五两。” 他太知道了,府里的仆人个个都贪财。 只要给仆人一点甜头,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奴婢会如实把你说的每句话报知大爷。”她嗤之以鼻。 “十两!”陆景耀爽快地加钱,“你可以额外提出一个要求。” “奴婢的要求是,你可闭嘴吧。” 紫叶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般盯着他。 他气呼呼地瞪她,但这只是小意思,他不会认输的。 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她把陆景耀放下来,“你可以走了。” 他头晕目眩,坐在地上缓缓,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以为那贱女人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她一定是忌惮他跟爹爹、祖母告状,才不敢做得太过分。 时辰还没到,苏采薇就在春芜苑前边等候,望穿秋水,望得脖子快断了。 看见耀哥儿,她心急火燎地迎上去,从头到脚打量他。 “耀哥儿,你没事吧?她打你了吗?” “娘亲,我怎么会有事?”陆景耀嘚瑟地拍拍胸膛,“她怕我,不敢对我怎样。” “她当真没对你……动手吗?”苏采薇摸摸儿子的脸和手,的确没受伤的迹象。 他摇头,兴冲冲地跑回去,下午就可以愉快地玩耍了。 但夜里,丫鬟给他沐浴时,看见他的脚踝有紫红色的淤痕。 苏采薇心痛得直抽抽,但没说什么。 翌日早间,她送耀哥儿离去后,吩咐春意:“你去春芜苑传话,请姐姐今日午时来膳厅吃饭,我要正式答谢她。” 贱人,今日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54章 把伪善的脸皮撕下来 陆景耀跟着紫叶来到书房,摆出一副“束脚就擒”的模样。 他是男子汉,倒吊一个时辰只是小意思。 只要不练字,任何事他都可以忍受。 紫叶噗呲一笑,“耀哥儿你吊上瘾了吗?” 沈昭宁轻缓地走进来,“你想要练字,还是想吊着?” “吊起来吧。” 陆景耀视死如归似的,无所畏惧。 她吩咐紫叶:“让他半空劈叉一个时辰。” “半空劈叉是什么?”他惊奇地问,好似嗅到了一丝不祥。 “今日无须头朝下,但两腿劈开,要绑麻绳。”紫叶笑盈盈地解释,摸摸他的脑袋,“那滋味无比的酸爽,你一定会上瘾的。” 陆景耀震惊地张大嘴巴,可以塞进一个大鹅蛋。 单单是想想,那种撕裂的痛就让他头皮发麻。 很快,紫叶把他吊起来,再把他的腿脚各绑一条麻绳。 她一使力拉拽麻绳,他就疼得魂魄出窍。 接下来,撕裂的剧痛把他折磨得汗流浃背、两腿发抖。 不多时,他就眼冒金星,找不到自己的魂儿了。 “耀哥儿,是不是很酸爽?”紫叶看见他红润的脸庞变得煞白,含笑打趣。 “多,多久了?”陆景耀颤抖得声音都打颤了。 “不到一刻,不急不急。”她慢条斯理地笑。 他气狠狠地闭眼,男子汉,必须忍! 可是,他娘的,太痛了哇! 他哇叽一声爆哭,“放我下来……我……我裂开了……” 沈昭宁专心地看书,头也不抬地问:“练字吗?” “……练,我练还不行吗?” 陆景耀惨兮兮地哭着,落地时两腿酸麻得直打飘。 她写了最简单的三个字,让他照着仿写。 先看看他的症结所在和毅力。 他哭丧着脸练字,时不时偷看她一眼。 等了片刻,沈昭宁过去瞧瞧,差点没忍住拍他脑袋的冲动。 狗爪写的字都比他强。 于是,她抓着他的手,一边写一边讲解。 “按照我说的练,每个字只写一行,若写不好,继续半空劈叉。” 沈昭宁声音轻柔,陆景耀却听到了声音里的冷戾。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半空劈叉绝对是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这贱女人太恶毒了! 他一笔一划地写着,颇为认真,专注的样子也有了。 果不其然,他写的三行字不再是狗爬了。 沈昭宁趁热打铁,又教了几个字,并且布置了课业,明日上交。 “耀哥儿,若你不喜欢半空劈叉,可以试试半空陀螺。” “半空陀螺又是什么?”陆景耀恐惧地问,听着就很吓人。 “若你不认真练字,上交的课业不符我的要求,便要惩罚,半空劈叉、半空陀螺随你挑。” “哼!” 他怒火冲天地离去。 等他想到法子惩治这贱女人,她就死定了。 紫苏想起上次在膳厅发生的事,担忧道:“大夫人,二夫人说要设宴答谢你,一定挖好了坑等你跳,还是不要去吧。” 沈昭宁清冷地勾唇,“有冬香和紫叶在,苏采薇伤不了我。” 她不想看见苏采薇伪善的嘴脸,但若不去,怎知苏采薇打什么主意? 再说,不给苏采薇出手的机会,如何把苏采薇伪善的脸皮撕下来? …… 苏采薇望眼欲穿地等着耀哥儿,看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心口猛地刺痛起来。 “耀哥儿,你的腿怎么了?”她焦急得眼圈发红。 “娘亲,这里疼。”陆景耀摸摸大腿根部,委屈地痛哭。 他已经极力忍着,但一走路就疼得厉害。 苏采薇心疼得泪珠簌簌掉落,吩咐丫鬟婆子把他抬回去。 满腔怒火从眼眸喷出来,似要把不远处的春芜苑烧得一干二净。 那贱人伤害耀哥儿那地方,就是要毁了耀哥儿,让他没资格成为陆家的下一任家主,继而毁了她一辈子的希望! 那贱人愿意教导耀哥儿写字,实则打的是这主意。 恶毒至极! 苏采薇抬手抹去冰冷的泪水,脸庞交织着浓烈的恨与怒。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那贱人。 沈昭宁来到膳厅,看见长案上摆着丰盛的美味佳肴和美酒。 苏采薇从外头进来,温婉地笑着,“姐姐愿意赏脸,是妹妹的荣幸。” 春意奉上一杯热茶,苏采薇端过来,忽然跪下,表情一本正经,而且颇为恭敬。 沈昭宁淡漠地坐下,不置一词,权当看个表演。 虽然苏采薇自视甚高,但关键时刻总能做出惊人之举,而且能屈能伸…… “姐姐,三年前那件事,我还未正式向你认错。”苏采薇诚恳地奉茶,面上的悔意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秦妈妈瞒着我谋害姐姐,害得姐姐在庄子饱受欺辱三年,虽然我不知情,但我有失察之过。” “这三年来,姐姐九死一生,不会轻易地原谅我,但我还是要跟姐姐道歉。”她热切地奉上茶盏,“我也知道道歉不能弥补姐姐所受的欺辱、伤害,但恳请姐姐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若你真想赎罪,倒是有一个办法。”沈昭宁语声淡淡,并不掩饰眼里的厌恶。 第43章 “姐姐请说。” “你跟大爷说,当年是你指使黄柳儿下毒,吩咐春歇指证我,是你处心积虑谋害我,领了你应得的责罚,我自会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 沈昭宁似笑非笑,看见苏采薇惊诧地抬起泪汪汪的眼眸。 苏采薇难过得眼眸红彤彤的,不敢置信地说道:“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误解我?” 沈昭宁心头的恶意翻涌上来,差点喷她一脸。 心里自是知道,苏采薇不会承认的。 “姐姐对我的误解竟然这样深。”苏采薇抽泣着,哭得真情实意,好似被欺负的人是她,“那时,我的确不喜姐姐嫁进陆家,抢了主母之位,因此我使尽浑身解数霸占着大爷,让姐姐独守空帷。可是我断然不会给耀哥儿下毒、嫁祸你,耀哥儿是我的命,我怎么可能拿耀哥儿的性命开玩笑?” “等耀哥儿长大些,知道你当年对他做过的事,不知会如何看待你这个生母?”沈昭宁森然冷笑,懒得浪费口舌戳穿她自以为是的把戏。 “姐姐不相信我,没关系,以后便会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苏采薇缓缓起身,把茶盏搁在案上,泛红的眼眸楚楚可怜,“姐姐愿意教导耀哥儿写字,我心里感激不尽。只求姐姐看在大爷的面上,尽心教导他。” 她的眼底藏着一抹阴狠的戾色,稍后便教这贱人永堕地狱! 第55章 将计就计 苏采薇再次跪下,行了个正式答谢的大礼,“耀哥儿能否进清正学堂,能否得柳先生看重,全仰仗姐姐了。” 沈昭宁冷漠地嗤笑,“你根本不愿让耀哥儿跟我练字,不必假惺惺地作戏。” “姐姐误会了。只要耀哥儿不再顽劣,自此刻苦勤勉地读书,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苏采薇着急地解释,“若耀哥调皮捣蛋,姐姐尽管打骂,无须有任何顾忌。” “二夫人,东郊果园的吴管事有急事求见。”一个婆子来传话。 苏采薇吩咐那婆子一句,转而朝沈昭宁歉意道:“姐姐,想必果园有紧急的事,我先去见吴管事,很快就回来。姐姐你先吃。” 沈昭宁看着她把春意留下,一个人急匆匆地去了,森冷地勾唇。 春意接收到二夫人递来的眼色,退到膳厅外面,给不远处的仆人使眼色。 紫苏四处张望,看见两边的大窗子都关着,低声道:“大夫人,奴婢觉得有古怪。” 冬香和紫叶在外面等着,只要她大喊一声,她们就会冲进来。 果不其然,不多时,西窗有一根细细的管子伸进来,一缕迷烟弥漫开来。 沈昭宁连忙用绸帕捂住口鼻,给紫苏打手势。 过了一会儿,陆清雪和春意轻手轻脚地推门,看见沈昭宁趴在案上,紫苏晕倒在地上,志得意满地窃笑。 这对主仆蠢死了! 她们麻利地把紫苏拖出去…… 陆湛来到这儿时,看不到半个人影,膳厅的门虚掩着,顿时觉得古怪。 他警惕地推门,看见一人趴在案上,好像是大夫人,心尖猛地颤起来。 “大夫人,大夫人……” 他着急地拍拍她,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迅猛地缩回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柔软温凉的触感,让他的心骤然一缩。 一种难以言表的酥麻在四肢百骸荡漾开来。 但很快,陆湛醒神了。 二夫人派人传话,说要设宴答谢他。 他知道她定是有所图谋,但依然前来,想看看她的企图。 却没想到,二夫人的险恶用心在此。 陆湛冷峻的眉宇掠起一抹戾气,正想抱起沈昭宁,却见她睁开眼眸。 “我没事。” 沈昭宁清亮的瞳眸眨了眨,飞落一丝寒意。 他内心的紧张、担忧顿时消失无踪,脸庞溢满了温柔,“大夫人想怎么做?” “将计就计。” “我如何帮你?” …… 陆正涵从官廨匆匆地赶回府吃午膳。 昨夜薇儿说,她要设宴答谢沈昭宁,他担心她们又闹出事来,影响耀哥儿练字,便答应午时回府。 刚到膳厅,他看见苏采薇气喘吁吁地赶来,惊异地问:“你设宴做东,怎么不在膳厅?” “夫君,方才东郊果园的吴管事急着求见,我想着也许果园有急事,便先去见他。” 苏采薇抱歉地解释着,“姐姐一定等急了,我们进去吧。” 她率先进去,心里觉得奇怪,春意不是应该在外边守着吗? 偌大的膳厅半个人影也没。 苏采薇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那贱人不在膳厅,二妹和春意应该把事情办成了。 “我让姐姐先吃,姐姐去了哪里?”苏采薇疑惑地说着,面上布满了自责,“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见吴管事,怠慢了姐姐。” “她会不会回去了?”陆正涵的心头掠起一股恼怒。 他特意从官廨赶回来陪沈昭宁吃午膳,还怜惜她教导耀儿写字辛苦,在云鼎楼定了烤鸡和红烧鹅,给她加餐。 虽说是薇儿答谢她,但他也是这意思。 没想到,她竟然不识抬举地走了,连等都不愿意等。 他的一番好意,她全然不当一回事! 那么,他也没必要再跟她示好! 陆正涵心头烦乱,正想转身走人,突然听见西北侧传来古怪的声音。 是女子细碎的娇吟声。 苏采薇也听见那不同寻常的娇细声音,心头泛开一阵阵的喜悦,又看见陆正涵的面庞瞬间寒沉下来,便疑惑道:“夫君,这声音……有点像姐姐的声音。”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娇软轻细的声音,除了那贱人,还有谁? 这贱人竟敢在膳厅跟野男人白日宣淫! 那声音越发的放浪,任谁听了都会面红耳赤,更把他刺激得面色铁青,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 陆湛! 想到此,陆正涵怒火中烧地快步过去。 苏采薇轻快地跟在后面,眼里藏着一抹狠毒。 膳厅的西北角有一间窄小的隔间,声音便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陆正涵突然停住脚步,脸庞因为怒火升腾涨成猪肝色。 即将看见的丑陋一幕,突然不想看了。 可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定要亲手把这对狗男女暴揍成肉干! 苏采薇没有催促,也没说话,唇角噙着冷笑,耐心地等着他暴怒发癫、把那贱人揍得半死不活的一刻。 陆正涵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这才下定决心似的,狠厉地踹开那扇小门。 只是,还没踹到,小门突然开了。 他震惊地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 苏采薇也是一脸的惊骇,怎么会这样? 春意拉扯着身上仅剩的小衣,搔首弄姿,媚眼如丝。 陆清雪的衣裳垂落下来,露出白皙的藕臂和肩背。 原本,她们勾肩搭背,举止极其不雅,此时看见陆正涵,她们好似猫闻到了腥味,立即如狼似虎地扑过来。 陆正涵震怒地推开春意,朝陆清雪扇去一巴掌。 陆清雪被打了,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笑嘻嘻地朝他勾勾手指。 “把二妹弄醒!” 他黑着脸,拂袖出去。 苏采薇惊慌失措地出去,吩咐丫鬟婆子提来几桶水。 不是跟二妹、春意说好了如何把那贱人、表少爷迷晕,在那小隔间上演一场活色生香吗?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二妹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亏了之前她给那贱人又是下跪又是认错的,演了那么一出纡尊降贵、真情实意的戏,让那贱人放松警惕。 却不想,全白忙活了。 不多时,陆清雪和春意被浇了个透心凉,总算清醒了。 看见自己的狼狈样,陆清雪捂着脸,哇的一声爆哭。 毁了! 全毁了! “二妹,你不是说要来膳厅跟我们一起吃午膳吗?你怎么……”苏采薇给她披上外衣,暗中给她使眼色。 “阿兄,我来膳厅吃午膳,坐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然后我看见那贱人进来……”陆清雪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簌簌掉落,哭红了双眼,“是沈昭宁把我害成这样的!那贱人要毁我闺誉,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第56章 大夫人威武 “奴婢伺候二小姐,没多久也晕了。”办砸了事,春意害怕得瑟瑟发抖,“晕过去之前,奴婢听见了大夫人的声音。” “阿兄,那贱人歹毒至极,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陆清雪悲愤地抽噎着,想不通怎么就被那贱人弄晕了呢? 她和春意先把紫苏拖出去,接下来再把那贱人拖到那小隔间。 不成想,她们再进膳厅时,那贱人不见了。 下一瞬,她后颈一痛,晕过去了。 不是那贱人搞鬼,还有谁? 第44章 苏采薇帮她擦去面上、头发的水,郑重道:“二妹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确定看见的人是姐姐吗?姐姐刚刚洗清冤屈,我们不能冤枉她。” 陆清雪伤心地抽泣着,“大嫂,我看得一清二楚……是沈昭宁!” 陆正涵面寒如铁,“去把那贱人叫来。” 这时,沈昭宁从外边姗姗走来,“陆大人在找我吗?” 苏采薇冷幽幽地盯着她,这贱人没上当,是如何发现的? 不过,好在陆清雪反应快,够这贱人喝一壶的了。 “姐姐,你不是在膳厅吗?我和夫君来了,见不着你……”苏采薇关心地问。 “你走了之后,我也走了,去二门那边走走。” 沈昭宁冷淡的眼风扫过浑身湿透的陆清雪,玩味地勾唇。 陆清雪忍着扑过去把沈昭宁撕碎的冲动,猩红的眼眸好似布满了莫大的委屈。 “阿兄,我天天去跪祠堂,已经改过自新,也决定不再招惹沈昭宁……可是她不仅不放过我,还迷晕我,害得我闺誉有损……我不活了……” 她哭喊着朝墙冲去,竟是要撞墙自尽。 自然,苏采薇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不让她受到半分损伤。 沈昭宁忍不住发笑,“陆清雪你要编造谎言,也要编得像样点。我根本不在这儿,如何迷晕你,如何害你?” 陆清雪泪汪汪的眼里闪着无尽的恨意,“我明明看见你,你休想否认!” 春意笃定道:“奴婢也亲眼看见大夫人进来。” 紫苏晚一步过来,听见她们再次空口白牙地污蔑大夫人,气得一脚踹翻春意,“贱蹄子,你哪只眼睛看见大夫人进来了?上次诬蔑大夫人的春歇和秦妈妈,一个发卖了,一个死了,你是不是也想死?” 春意狼狈地摔倒,不敢跟盛怒的紫苏硬刚,委屈地趴在地上。 “我和春意都看见了!” 陆清雪气急败坏地怒斥紫苏:“贱婢,在阿兄和我面前,你有什么资格打人?” 紫苏气哼哼道:“这贱蹄子血口喷人、污蔑大夫人,奴婢教训她又怎么了?” 她早就决定,任何人污蔑、冤枉大夫人,她都要以拳脚维护大夫人。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陆府,拳头才是硬道理! 陆清雪接收到大嫂使来的眼色,想到大嫂事前再三叮嘱的,要按照她说的来做。 “阿兄,我亲眼看见的,我没污蔑沈昭宁。阿兄,若此事传扬出去,我没脸见人了……” 陆清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抽一抽,伤心欲绝。 不甘心地咬牙。 本想把这贱人和陆湛弄在一起,让阿兄亲眼看见他们苟且的香艳一幕,再顺势曝出他们早就私会,暗通款曲。 以阿兄的暴脾气,一定会亲手打死这贱人。 如今,只能咬死这贱人害她这件事。 沈昭宁轻逸地走过去,冷厉地打去一巴掌。 她的举动太过突兀,以至于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就连紫苏都惊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大夫人威武! “沈昭宁,二妹已经很惨了,你怎么可以打她?” 陆正涵疾言厉色地怒吼,大手攥得死紧,差点压不住拍死她的冲动。 二妹是他一手宠大的,他都舍不得动她一下、责备一句。 这贱人竟敢当着他的面打她,就是故意打给他看的。 “要比惨,谁能比得过大夫人?”紫苏恨恨地怒怼。 “陆大人,我打一个信口雌黄污蔑我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沈昭宁声音轻软,并不张扬,却有一股冷戾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动手之前,她就猜到了他会有此反应。 “你!” 陆正涵冷厉地瞪她,满腔怒火刺激得他迅猛地扬起手臂,朝她的脸颊狠狠地打去。 她静养了十日,到底恢复了一些体力。 却在她想要避开之时,紫苏生猛地冲过去,像一颗暴怒的火球撞向他。 他的手掌还没落下来,就被撞了个正着,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苏采薇惊慌紧张地扶住他,“夫君,没事吧?” 沈昭宁吃惊地蹙眉,连忙把紫苏拉到身边。 紫苏越来越勇猛了。 “贱婢,你如此冲撞大爷,不要命了吗?” 苏采薇气急败坏地怒斥,当家主母的威怒悉数显露出来,“来人,把她拖出去,杖二十!” 伤了大爷,她要这贱婢付出十倍代价! 沈昭宁苍白的小脸浮现几许森然,“你动紫苏试试?!” 苏采薇看着她凌厉的眼神,吓到了似的,百般委屈地看向陆正涵,意思是: 姐姐这般盛气凌人,她自是不敢责罚姐姐的丫鬟。 陆正涵从未被一个奴婢冲撞得这样狼狈,又见沈昭宁这般强横,怎能不震怒? 怒火燎原成势,他迅猛地抬起腿脚,朝紫苏狠戾地踹去。 沈昭宁着急地拽着紫苏疾退两步。 “要不要把耀哥儿请来,让你这个当父亲的言传身教一番,让他学学如何宠妾灭妻,学学如何欺辱发妻,如何虐打仆人,你们陆家祖传的人品、德行不至于断了传承。” 沈昭宁绵软的声音森冷至极,一句句犹如一支支利刃,精准地刺入他的死穴。 一番话,让他的腿脚僵住了,怒火卸了个大半,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是宠妾灭妻,更觉得宠妾灭妻没有错,但还是心虚地不愿耀儿跟他一样走这条艰难的路。 他希望耀儿长大后是个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迎娶的妻子是勋贵望族家的嫡女,夫妻俩恩爱有加,幸福美满,没有后宅妻妾间糟心的事。 陆正涵也清楚,沈昭宁提起耀儿,是在警告他: 惹怒了她,她随时会甩手不教。 想到此,他恼恨地咬了咬后槽牙,即便忍不住,也要硬生生地忍着。 陆清雪的脸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会疼,此时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牵动了旧伤,痛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她捂着脸,凶狠愤恨地瞪向沈昭宁,但又想到大嫂叮嘱过的话,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把泪水蹭在阿兄的衣袍上,呜呜地泣不成声。 “阿兄,我嫁不出去,也不想活了……” 第57章 打死她都不为过 “姐姐,二妹被人害成这样,我们应该多多体谅、关心她,怎么能对她动手?” 苏采薇语重心长地说着,虽然没有责备,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沈昭宁。 沈昭宁挑眉冷笑,“只许你们狡辩污蔑我,不许我打人吗?前些日子,你的秦妈妈不是还在春芜苑砌词狡辩,甚至还想打死黄柳儿,杀死人证。” 苏采薇被她怼得脸庞涨成猪肝色,受了冤枉似的闭嘴。 陆正涵面寒如铁,“二妹不会在自家府里无缘无故地被人迷晕,更不会待在那小隔间,定是有人害她。” 闻言,陆清雪哭得更大声,更绝望了。 似是在附和阿兄的说辞。 “沈昭宁,二妹和丫鬟都指控你,除了你,没有旁人。” 他死死地瞪着沈昭宁,眉宇间布满了寒凛的气息。 其实,他认真地想过,刚才薇儿去见吴管事,也不可能毁了二妹的闺誉,毕竟二妹自小粘着她,喜欢跟她玩儿。她也事事护着二妹,宠着二妹。 二妹更不可能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沈昭宁谋害二妹。 那两年,二妹隔三岔五地磋磨她,她回府后性情变了不少,冷漠无情,睚眦必报。 毁了二妹的闺誉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之前朱颜记那件事,她不就毁了二妹的脸和风评吗? “大爷,你不相信大夫人,为什么非要让大夫人教导耀哥儿写字?” 紫苏气得眼睛发红,为大夫人叫屈。 明明是二夫人和二小姐联手谋害大夫人! 听到他的话,沈昭宁并不觉得意外,早就料到他不会相信她,还会认定是她做的。 回府这阵子发生的每一件事,以及三年前那件事,无不如此。 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至亲的妹妹,他当然会相信、偏心她们。 她沈昭宁,在他心里,或许早在五年前嫁进陆家前,就是他憎恨、讨厌的人,是心狠手辣的坏人。 若非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他早就把她弄死了。 只是,虽然她早有预感,心口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起来。 沈昭宁惨烈地冷笑着,又犯贱了不是吗? 什么时候练成不犯贱的神功,就真正的百毒不侵了。 “今日的午宴并非我安排,从昨日到今日,我未曾来过膳厅,更不知道陆清雪会来膳厅,我如何未卜先知,又如何设下陷阱害她?” 她声音轻细,却冰冷得像是千年寒冰包裹着,让听见的人忍不住发颤起来。 陆正涵剑眉微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45章 她所说不无道理,但她完全可以吩咐仆人在膳厅设陷阱。 毕竟,只要给点赏银,仆人就会把事情办妥。 陆清雪看见阿兄紧紧地拧着剑眉,心里觉得不妙,又察觉到大嫂轻轻捏自己的手臂,于是,她嘤嘤地抽泣,整个人都要哭碎了似的。 “阿兄,也许她不知道我会来……她要害的人可能不是我……若非大嫂去见吴管事……那么中招的便是大嫂……” “二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苏采薇的语声并无责备之意,眼梢却蕴着一丝后怕,“姐姐怎么可能害我?” “对!”沈昭宁陡然冷喝一声,眼里的丝丝寒气化作夺命的利刃,刺向他们,“是我在苏采薇安排的午宴设陷阱,要把你们二人一网打尽,还要找两个护院进来,毁了你们的名节!” “阿兄你听听,这贱人恶毒得丧心病狂!”陆清雪见她终于承认了,心里狂喜,以至于面目变得狰狞起来,“阿兄,打死她都不为过!” 陆正涵冷凛地盯着她,惊诧于她瞬间的转变。 刚才,明明她还是一副凄惨柔弱的模样。 他对陆清雪的了解,比对自己的了解还要深刻,她备受宠爱长到十八岁,一向蛮横任性,就算受了一点点委屈,也不会对人示弱。 凄惨柔弱地哭诉,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陆清雪的言行太过激烈,以至于让他没来得及思索沈昭宁为什么突然认罪。 苏采薇暗道糟糕,这蠢货又要坏事了! 她暗中使劲掐陆清雪的手臂,陆清雪猛地警醒,瘪着嘴委屈地抽泣。 “姐姐,你也是女子,知道女子的名节重于一切。今日你这般加害二妹与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苏采薇痛心疾首,眼圈立马红了,跟小兔子似的,“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姐姐这样忌恨我,要毁了我才甘心?” “既然你们都指控我,就请拿出人证或物证。”沈昭宁淡漠地挑眉。 “拿不出来,就是诬蔑!”紫苏气鼓鼓道。 “当然有证据!”陆清雪不由得兴奋起来。 很快就能把这贱人按在地上鞭笞了! 苏采薇给外边的丫鬟婆子使眼色。 当即,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上前作证,都说二小姐进膳厅没多久,大夫人便来了。 还有一个婆子说,半个多时辰前,紫苏鬼鬼祟祟地潜进膳厅。 紫苏气坏了,“大爷,她们都听命于二夫人,当然遵照二夫人的意思污蔑大夫人。” 沈昭宁淡然地问:“物证呢?” 丫鬟婆子寻了好一会儿,膳厅内外,怎么也找不到能够迷晕人的物件,诸如香炉、迷烟之类的。 陆清雪眼珠一转,“一定是她把香炉藏起来了!” 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机智又聪明,提供了合情合理的分析。 却听沈昭宁冷厉地质问道:“我并没说过香炉,你如何知道我用香炉迷晕你?” 苏采薇暗暗咬牙,恨不得把陆清雪的嘴缝上。 “我,我晕过去之前……依稀看见有一只香炉……”陆清雪知道坏事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并不是用香炉迷晕你。”沈昭宁嗤笑着挑眉,“你说的香炉是你和苏采薇准备的,用来迷晕我的吧?” “……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迷晕我!”陆清雪心急如焚地狡辩。 陆正涵没了耐心,冷酷地眯眼,“既然你承认了,便要受罚。” 顿时,沈昭宁的眸色也森寒了几分。 一股难言的酸涩从心底涌上来……还是这么不争气! 他见她不开口,一副默认了领罚的模样,满腔怒火稍稍降了,“此次便罚你,你尽心教导耀儿,过阵子你同我一起去见柳先生,帮忙说几句好话,” “仅凭几个仆人的供词,就想将我定罪吗?” 沈昭宁幽冷的瞳眸染了几许嘲弄,“找不到物证,便不能将我定罪。” 他急着给她定罪,无非是命令她在耀哥儿入学清正学堂一事出力。 如此看来,耀哥儿开蒙是他的软肋。 第58章 绝不是第一次私会 “沈昭宁,你休要不知好歹!”陆正涵心头的怒火再次上扬,暴喝道,“我没罚你,只要求你在耀儿入学一事出出力,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陆湛温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他已经走进来,面上布满了惊奇,“不是吃午膳吗?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采薇连忙道:“表少爷,今日不太巧,不如你先回去。” 她想起此前几次,他突然出现必定没好事。 “方才有丫鬟在二门岸边捡到大夫人遗落的耳环,见我要来膳厅,便托我带来。” 陆湛把一只素雅的耳环奉上,疑惑道:“二夫人,方才我来过一趟,看见您急匆匆地走了,接着又见大夫人和紫苏也走了,我以为午宴取消了,便去风和苑请安。如今这情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紫苏把那只耳环拿过来,义正辞严道:“这只耳环可以证明大夫人的清白了吧?” 陆湛不明所以,“大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采薇莞尔道:“表少爷别误会,跟你无关。” “苏采薇去见吴管事,我便去二门那边赏花。”沈昭宁拿过那只耳环,眉目间溢满了苦涩,“我在那里不慎遗落的耳环,倒成了还我清白的物证。” “你把我和春意迷晕后,再去二门那边,故意把耳环扔在那里,不就造成你不在膳厅的假象吗?”陆清雪脑筋转得快,头头是道地辩驳,“这只耳环根本不能证明你不在膳厅,更不能证明你没迷晕我、没害我。” 绝不能错过这次弄死这贱人的良机! 紫苏反唇相讥:“二小姐你耳朵聋了还是被削了?表少爷刚才明明说,他看见二夫人离开后,大夫人和奴婢也跟着离开了膳厅。” “陆大人,我有人证和物证,可以还我清白了吗?” 沈昭宁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冷漠,眉尾挑了挑。 陆正涵寒沉地凝视她,怒火蹭蹭地往上顶,“不是你,那又是谁谋害二妹?” 或许是因为她的眸子太过明亮,倒是映照得他犹如一只阴暗爬行的蟑螂,总是做出一些丢脸可笑的事。 每一次,她总在最后关头赢了。 每一次,他不是输得一败涂地,就是被迫承认自己的失败。 而这一次,又是陆湛在关键时刻帮她!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火越烧越旺,他越发地躁怒不安。 沈昭宁眼里的嘲讽之意更加浓烈,“陆大人堂堂户部侍郎,不会查吗?或许,是她们监守自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紫苏补刀:“这叫作,害人终害己!” “贱婢,我撕烂你的嘴!” 陆清雪一声暴喝,凶狠地扑过去打她。 沈昭宁惊骇得呼吸滞住,正想把紫苏拉过来,却有一人先她一步,迅疾地出手。 陆湛伸出长臂,拦住陆清雪前进的方向。 她气急败坏地推他,野蛮张狂地挠他,拼了所有,就是推不开这只手臂。 他只是伸着长臂拦着,没有其他动作,就犹如定海神针,镇住了这个纷乱的场面。 “二妹,住手!” 陆正涵呵斥了一句,阴沉沉的目光在沈昭宁和陆湛之间来回扫动。 陆湛护着的人,是紫苏,还是沈昭宁? 苏采薇连忙把陆清雪拽回来,温柔地劝着。 陆清雪发癫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一双眼眸阴狠地盯着沈昭宁。 “这种毁人清白的伎俩,我见多了。” “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你们还不够斤两。” 沈昭宁鄙薄地瞥一眼苏采薇,轻盈又冷傲地离去,像一只落了难的凤凰。 紫苏瞪一眼这些脑子有病的坏人,立马跟上。 苏采薇自然听懂了沈昭宁的意思,不由自主地看向陆正涵。 夫君总是相信她的,不会怀疑她的。 陆清雪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不许走!” “阿兄,陆湛给那贱人作证,作不得数,因为他们早就是一伙的。” “之前我亲眼看见,那贱人和陆湛在西边小门那边幽会,还互赠礼物,私相授受。” “沈昭宁就是个下贱胚子,回府没几日就勾搭陆湛。说不定她在庄子三年,早就跟那些仆人鬼混在一起。” 陆清雪绘声绘色地说着,整个人亢奋得快飞起来了。 她聪明又机智,此时爆出这对狗男女有苟且,不仅破坏了那贱人的有力证据,而且能把那贱人置于死地。 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妻子水性杨花,给自己戴绿帽的? 苏采薇的心头隐隐的兴奋,眼含期待地看向陆正涵。 陆正涵面目沉静,一双眼眸却已燃起妒恨的怒焰。 只需一个契机,这怒焰必定会把那贱人烧得一干二净。 第46章 陆湛的剑眉挑了挑,似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杀气铮铮然。 “二小姐,你可以随便编排我,但你如此编排大夫人,是要把大爷的脸面扔在地上践踏,毁了陆府的声誉吗?” “敢做不敢认吗?”陆清雪根本不搭理他,朝着沈昭宁质问。 沈昭宁早就停住脚步,此时轻缓地转过身,冷戾的眼风扫向她。 不慌不忙,声音冷冽。 “你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张口闭口就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看来你是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阿兄,她心虚了。” 陆清雪看见阿兄的脸庞布满了骇人的戾气,越发的得意。 这贱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呢。 沈昭宁自然看见陆正涵那杀人般的眼神,心头掠过一抹悲凉,“那日我和表少爷在西边小门附近偶然遇到,并不是幽会,紫苏陪着我。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私相授受了?” 陆湛的拳头攥得死紧,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大爷莫要误会,那日我从小门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碰巧遇到大夫人送花包给姑母。紫苏姑娘便把花包交给我,要我转交给姑母,免得大夫人多跑一趟。”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有说有笑,言行暧昧,绝不是第一次私会。” 陆清雪的眼里充斥着狡色,尖刻道,“阿兄,那日陆湛还故意碰她的手臂。” 紫苏气得浑身发颤,正要反驳,但被沈昭宁阻止了。 可是,就任由二小姐这般污蔑吗? 第59章 陆大人是吃醋吗? 苏采薇冷目看戏,心里盛满了期待。 就算最后让沈昭宁和陆湛撇清了关系,但足够在大爷的心里种下一根刺。 这根刺会日夜刺激着大爷,一步步把他逼到崩溃发癫的境地。 此时,陆正涵不置一词,但一双眼眸已经被怒焰烧得猩红可怖。 他死死地盯着沈昭宁,好似要在她的脸上灼烧出一个黑洞。 “我一身伤病,世间男子看一眼我的手臂,就会做噩梦,又怎会碰我,对我起了什么心思?” 沈昭宁眨眸,眼梢飞落一抹萧瑟的冷意,“陆大人,我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 陆湛没有一直盯着她,但眼角余光一直有她的存在。 悲怆,心疼,怜爱…… 各种情绪充斥在心间,泛滥成灾。 那些年盛名在外的昭宁郡主,明艳恣意,张扬骄狂,哪里是如今这般憔悴悲凉、萧瑟孤寂的模样? 也没有当年的小姑娘灵灵聪慧跳脱、刁蛮可爱的半点影子。 是陆正涵这个人渣败类,把她害成这样的! 想到此,陆湛掩在衣袖下的拳头隐隐发颤,青筋暴起。 沈昭宁携着紫苏离去,纤细、清冷的背影脆弱如瓷,好似随时会碎掉。 “你不能走!” 陆清雪气急地喊叫,“阿兄!” 陆正涵看着那抹渐渐消失的背影,耳畔回荡着她刚刚说的话。 沈昭宁伤病缠身,府里的事已经够让她烦心了,她哪有心思想别的事? 而陆湛吃着陆家的米粮,有胆量肖想沈昭宁吗? 但此前几次,他有意无意地帮她解围,让陆正涵早就觉得他的心思不简单。 陆正涵看向陆湛,此时陆湛刚刚收回目光,那深浓得化不开的眼神,绝不是看兄嫂,或是有夫之妇的眼神。 陆正涵猛地起身,疾步追出去,体内翻腾的盛怒压倒了一切。 陆湛的心里一个咯噔,剑眉寒沉地拢起。 大爷不会放过大夫人。 但他终究没追去,只是朝苏采薇拱手,“二夫人,我先告辞了。” 陆清雪抹去面上的泪痕,得意地挑眉,“大嫂,阿兄一定会把那贱人打个半死吧!” 苏采薇没说话,给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立刻去盯梢陆正涵和沈昭宁。 …… 陆正涵追上沈昭宁,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大跳,看见他满脸的怒意与戾气,便觉得不妙。 “大爷你干什么?” 紫苏激愤地拍打他的手,想让他松开大夫人。 但他不由分说地朝她踹去一脚,拖拽着沈昭宁不管不顾地前行。 “紫苏!” 沈昭宁担心紫苏受伤,回头看见她摔倒在地,后脑正好撞到地上的石块。 流血了! 紫苏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两眼一闭,晕了! “你放开我,紫苏撞伤了头,我要去看她。” 她心急如焚地说着,拼了所有力气摆脱他的控制。 然而,她越是挣扎,陆正涵的拖拽越是粗暴狠厉。 拖拽的过程里,她跌跌撞撞地摔了几次,脚踝扭了,疼出了一身冷汗。 冬香、紫叶得了表少爷的示意,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过去解救大夫人。 她们明白表少爷的意思,纵然她们能够把大爷打趴下,但只会更加激怒大爷,让大夫人的处境更加艰难。 在官宦人家的深宅后院,夫君是女子的天。 即便表少爷有心相帮,也要看准了时机,巧用手段。 若他此时插手了,只会给大夫人添更多麻烦。 进了春芜苑,陆正涵恶狠狠地把沈昭宁推到地上。 “滚!” 一声暴喝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吓得不轻,众人以最快的速度作鸟兽散。 春芜苑内只剩下沈昭宁和陆正涵。 她忍着痛,拧着眉心,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唇角却噙着一丝讥讽,好似在嘲笑他莫名其妙的妒火。 陆正涵迅猛地攫住她瘦弱的肩,“你送给……陆湛什么东西?” 他根本不想知道她送什么东西给陆湛,但是她为人妻子,必须主动告知。 这是原则性问题。 “我说过了,我送花包给二老夫人,没送任何东西给表少爷。” 沈昭宁痛得声音轻颤,肩骨快被他捏碎了,“陆大人这般震怒,是吃醋吗?” 陆正涵被她的嘲弄刺激得失去了常性,“你也配?” “我自然不配……只是陆大人这狰狞的模样,又是为了哪般?” 她还没说完,便无法克制地惊呼起来。 他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裳,犹如一只暴怒的野兽,要把眼前这只猎物撕成碎片。 在大手的肆虐下,衣裳裂成了几片。 香肩裸露,旧伤赫然可见。 沈昭宁抱紧自己,好似跌入了寒气森森的冰窖。 心里涌起一阵阵的屈辱,恨意爬满了四肢百骸。 “照照镜子吧,就你这全身是伤、丑陋至极的模样,还有脸勾引陆湛?”陆正涵一脸的嫌恶不屑,都懒得看一眼。 “我竟不知,陆大人这般在意我。” 她凄冷地笑起来,血红的眼眸酸胀得厉害。 即便是满心屈辱,也绝不在他面前落一滴泪,露出一丝柔弱! 以前,他再怎么动怒,再怎么折磨她,也不会撕裂她的衣裳。 今日这般行径,无非是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罢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正涵恼羞成怒地厉喝。 这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好笑、最荒唐的笑话。 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在意她! 这贱人不守妇道,勾搭的还是自家人,若不狠狠惩戒她,她只会越发的嚣张。 沈昭宁缓慢地走进房间,走一步,脚踝钻心的痛,很快她就汗流浃背,湿了衣裳。 他看见她走路一瘸一拐,想到刚才拖拽她时,应该把脚踝扭到了。 鬼使神差的,陆正涵箭步过去,利落地把她抱起来,直入寝房。 她不悦地蹙眉,不理解他的喜怒无常。 但她没心思思考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冷漠地推开他,拉了锦衾裹住自己。 “害怕我碰你,还是不想要我碰你?” 他咬了咬后槽牙,刚才就不应该心软,就不应该抱她到床榻。 沈昭宁毫无血色的嘴唇,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方才你不是说我一身伤病、丑陋至极吗?污了陆大人的眼和手,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你!” 陆正涵狂躁的邪火猛地窜起来,额角的青筋几乎爆出血来。 陡然,他拽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 “陆湛可以碰你,我就不行吗?” 妒火把陆正涵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更加用力,把沈昭宁拽得眉眼快变形了。 头皮快被掀掉一大块,滚烫的泪水在眼里翻涌,也许是因为太疼了吧。 刚才抱她,现在丧心病狂地折辱她。 这狗男人就是个疯癫无常的恶魔! 沈昭宁愤恨地伸手打他,抓他的脸,但很快就被他制住了手。 第60章 给她擦药 “还想打我?!” 陆正涵的眼里燃烧着狂戾的烈焰,好似随时会吞噬她。 沈昭宁不想再跟他说半个字,更不想再看见这张邪恶的脸庞。 第47章 而且,如此被他胁迫的姿势,后腰酸疼得厉害,全身僵硬了似的。 “跟陆湛那臭小子有说有笑,跟我就摆着一张臭脸吗?” 陆正涵阴戾地瞪着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大有把她烧成灰烬的架势。 沈昭宁疲累地阖眼,耗尽了所有心力似的,无意识地呢喃着。 “疼……” 闻言,他惊骇地瞪大眼眸,猛地松手。 这才发现她的小脸泛着青白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软绵绵地倒下来,眉心快拧断了,可见疼得厉害。 他连忙给她盖好锦衾,不知怎么的,手脚慌乱无措,声音也跟着虚了。 “你哪里疼?我吩咐仆人去请薛大夫。” “……擦药。”实在太疼了,沈昭宁扛不住了。 “药在哪里?” “那边的屉子。” 很快,陆正涵找到了一小罐药膏,却不知如何给她擦药。 她细软地嗫嚅着,“你出去……叫冬香她们进来……” 他并没有出去,皱眉看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须臾,他深吸一口气,帮她翻转身躯,再把她腰背的衣裳掀开来。 他的眼眸骤然一缩,瞳孔发生了地震似的,剧烈地颤着。 女子的后腰这部位,盈盈一握,肤如凝脂,玉白滑嫩,是世间男人沉迷的温柔乡。 可是,眼前这片肌肤,旧伤疤斑驳如砂砾,肤色暗沉。 看一眼就想呕。 陆正涵的眼眶瞬间红了,几缕血丝和泪光交相辉映。 他颤着手,把药膏抹到她的后腰,均匀地抹开。 轻轻的,缓缓的,不敢用力。 好似稍稍用力,这截纤细的腰就会在他眼前碎了。 三年了,她因为杖打而落下的腰伤不曾好好医治过,变成了时不时发作的旧伤。 而这,是他造成的。 一时之间,他难受得心口酸胀,闷闷的痛。 刚才拖拽她回来,害得她扭了脚,腰伤复发。 他有点后悔。 可是,世间男人在得知妻子红杏出墙的时候,怎么可能不震怒? 盛怒之下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举动,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吗? 沈昭宁想阻止他,但腰间疼得实在不想动弹。 此时她趴在软枕,极力忍着那种异样的触感。 酸疼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他擦药的举动给她带来的冲击。 一股酸楚猝不及防地涌上来。 委屈的泪意模糊了双眼,但她努力地憋回去了。 从未想过,这恶魔会这般温柔地给她擦药。 呵! 刚才又是撕她衣裳,又是拽她头发,癫狂得丧心病狂,这会儿却假惺惺地献殷勤。 迟来的温柔比草贱。 她不需要! “多谢陆大人,让冬香、紫叶进来伺候便可。” 沈昭宁把脸埋在软枕里,声音低闷,冰冷得不近人情。 陆正涵浓眉微压,露出几分不悦。 他已经这样示好了,她竟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他无法克制地想到,自打回府后,她的眼里就不曾容纳过他。 哼!总有她求他的时刻! 他揣着一肚子怒火离去。 很快,冬香、紫叶进来,看见大夫人安然无恙地躺在床榻,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紫苏怎么样?”沈昭宁的脸上布满了担忧,“她回来了吗?” “大夫人莫要担心,紫苏后脑的伤已经在处理了。” 冬香用布巾擦去她额头的汗珠,“大夫人还没用膳吧,不如先吃点山药排骨粥。” 在膳厅闹了一场,方才又被陆正涵折辱,沈昭宁着实饿坏了。 “今日让紫苏歇着,明日再来见我。” “紫苏最紧张大夫人,怎么可能听奴婢的?”紫叶莞尔道。 “你们只管说,这是我的意思。”沈昭宁轻缓道,“即便她来了,我也会把她赶回去的。” …… 陆清雪得知阿兄没责罚沈昭宁,气得不行。 “阿兄,那贱人都红杏出墙了,你为什么不严惩她?”她灵机一动,狡黠道,“要不我帮你出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红杏出墙了?”陆正涵冷厉地呵斥,“你巴不得全洛阳城都知道陆家大夫人水性杨花,勾引别的男人吗?巴不得我成为全城笑柄吗?” “阿兄,我怎么可能这么想?”陆清雪被他的凶神恶煞吓到了,心虚地躲到苏采薇后面,“我真的看见那贱人……” “住口!不准再说!”他狂躁地叱骂,“脸被打烂了,还不长记性吗?” “你凶我,呜呜……你从来都不凶我的……” 她委屈巴巴地瘪着嘴,泪光伤心地摇曳着,跑了。 苏采薇见陆正涵气得面色铁青,扶他坐下,倒茶给他喝,“夫君,消消气。” 按理说,他必定会把那贱人打个半死。 可是,他没责罚那贱人,反而把二妹数落了一顿,实在是反常。 据盯梢的婆子说,他拽着那贱人回春芜苑,把所有仆人都赶出去了。 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苏采薇暗暗寻思,难道那贱人跟大爷说了什么话,或是做了什么? 陆正涵抓起茶盏,冷不丁的手指被滚烫的茶盏烫到了,更是躁怒地把杯盖扔出去。 她呼吸一紧,轻柔道:“是我不好,我立即吩咐丫鬟再送来一杯。” “不必了,我去官廨。” 他不曾看她一眼,沉郁地离去。 走到外边,他忽然止步,背对着她冷沉道:“这一个月耀儿要专心练字,我不希望府里再发生什么事,惊扰、妨碍耀儿练字。” “我知道了。”苏采薇的心狂猛地跳起来,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若再有事发生,我就让耀儿住在春芜苑。” 不等她反应,陆正涵如疾风般走了。 她呆愣住了,心里泛起来一阵阵的悲酸,眼眸红了一圈。 这是不是说明,大爷对她不再那么信任? 不过,只要大爷的心还在她身上,她就有办法挽回大爷的信任。 这夜,沈昭宁早早地歇下,却被细微的动静惊醒。 西窗好像被人打开了。 寝房昏黑,她不敢动弹一下,不自觉地屏息静气,心狂烈地跳动着。 第61章 你同情她? 深沉的暗夜,春芜苑的檐下只有一盏灯笼,灯影惨淡。 死寂里,陆湛静静地站在西窗下。 窗扇打开了一点,他透过这狭窄的缝隙看见黑黢黢的寝房,隐约看见那张床榻。 虽然很黑,但他的眼眸夜视不俗,好似看见了她纤薄、孤寂、苍凉的身影。 稀薄的月光落在他的脸庞,描摹出棱角分明的下颌折角,映出他深邃炽热的目光。 白日,陆湛猜到大爷会折磨、欺辱她,但他狠心地离去了。 他悔恨、心痛,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大爷拽走,什么都做不了。 刹那间,他的眼里布满了猩红的泪水。 沈昭宁,对不起。 请你等我一些时日,好不好? 吱呀。 窗扇移动的轻音。 沈昭宁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僵硬的身躯更加紧绷,手心里全是汗。 死寂的午夜,鬼魅潜行,格外的难熬。 只是,再无半点声响。 过了很久痕迹,她确定了窗外那人应该走了,慢慢地放松下来。 这才惊觉,全身冷汗。 此番受了惊吓,沈昭宁再也睡不着。 不由得想起在庄子的日日夜夜,很少有睡得安稳的夜晚。 不是病了,整夜整夜地咳。 就是提防着那些仆人的欺负。 只有累极的时候,才会一觉睡到天亮,但也是极少的。 每当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她总是轻轻地告诉自己: 没事的,咬着牙再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如今想起在庄子的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她依然后怕,依然身骨皆痛。 却也不可思议,她究竟如何熬过来的? 也许,凭借的不过是对这条小命的珍惜罢了。 …… 翌日,陆正涵散衙后,拎着两壶酒特意去找陆湛。 隔壁这座老破小宅院,他已有三年没来过。 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着熟悉的堂屋后院、长廊石径,他好似看见了那些不太久远的一幕幕。 他和薇儿坐在树下读书,落英缤纷,唯美得如诗如画。 他看见薇儿和二妹在院子里踢毽子,嬉笑玩耍,提笔画下她们明媚灿烂的笑容。 他们几个孩子围着母亲,一方拼命地跑,一方凶狠地追,即便摔倒了依然笑嘻嘻。 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美好温馨有爱的情景,消失了呢? 陆湛提议:“大爷有此雅兴,不如到凉亭饮酒。” 第48章 陆正涵没意见,也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地方。 这座宅院只有一座五角凉亭,在内苑的西北角。 地基崩了一角,朱漆斑驳,飞檐上面还缺了两片瓦。 陆正涵看着这座凉亭,悸动、情深的感觉扑面而来。 就是在这里,他和薇儿再也克制不住多年的情愫,温柔缱绻,私定终身…… 他答应薇儿,一辈子对她好,怜惜她呵护她。 可是他食言了,娶了别的女人,让薇儿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 他辜负了薇儿的深情,也把沈昭宁拖进泥淖里。 丫鬟送来四碟小菜,安静地退下。 兄弟俩各拿一壶酒,痛饮三大口。 “今年你二十五了吧?”陆正涵的心情稍稍纾解,剥了一粒花生放进嘴里,忽然开口,“二婶没给你议亲吗?” “这几年姑母一直为我议亲,但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么个游手好闲、一无是处的纨绔?”陆湛煞有介事地抛起一粒花生,用嘴接住,“大爷就别寻我开心了。” “再怎么说,你也是侍郎府的表少爷,那些闺秀见了你这副皮囊,哪个不是被你迷得丢了三魂七魄?” “还是算了吧,无人管束、自由自在不香吗?我就不祸害洛阳城的姑娘了。” 陆湛说着,解开锦袍,敞开了喝酒。 陆正涵若有所思地喝着,暗暗观察他。 静默了半晌,陆湛促狭地笑起来,“大爷莫怪我多嘴,我也想享齐人之福,但大夫人、二夫人这般暗中较劲……我就什么都不想了。无婚一身轻,天地任逍遥。” 他自是知道,大爷特意来找他喝酒,不是风花雪月,更不是闲来消遣。 而是试探。 试探他对大夫人是不是起了那种心思。 陆正涵愣了一瞬,他说的不无道理。 “沈昭宁回府后,你帮过她几次,你同情她?” “同情……是有一点点。”陆湛心虚地笑,借着酒胆说道,“大爷我跟你老实交代了,几个月前我和几个友人去庄子附近打猎,看见几个婆子欺辱大夫人……” “那些恶奴如何欺辱她的?”陆正涵的脸庞瞬间黑了一圈。 “大夫人用牛车把夜香送到田地,因着那条土路坑洼不平,牛车翻了,所有夜香木桶都倒在地上。几个婆子趁大夫人在搬木桶,把一只木桶罩在她头上,还嬉笑着把她推来推去。” “最后,大夫人摔在地上,那几个婆子才离开。” 陆湛随口编故事,看见陆正涵的面色极其难看。 陆正涵的脸庞掠起怒意,因为手指太过用力,以至于捏碎了一粒花生。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一幕: 沈昭宁的脑袋被臭熏熏的木桶罩住,被几个恶奴推搡得脚步踉跄,最终狼狈地摔跌在地上,手臂流血,身上沾了不少秽物…… 陆湛的心里噗噗地冒着寒气,薄唇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大夫人回府这些日子,你没少欺辱她,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次你没帮她吗?”陆正涵沉郁地问,一股无名的怒火把他烧得全身都痛。 “友人喊我,我便走了。”陆湛的脑门写着“真诚”两个大字,“每当看见大夫人遭难,我就想起她被几个恶奴欺辱的一幕。” “有心了。” 陆正涵拿起酒壶,跟他碰了一下。 陆湛灌了一大口酒,豪气道:“二小姐误会我和大夫人,大爷你明察秋毫,也知道我的性情,必定不会怀疑我。” 陆正涵没说话,眼神深幽无底。 陆湛的话只能信五成,但沈昭宁早已不是明艳不可方物的昭宁郡主,没人瞧得上。 “大爷,你记得你年幼时,你父亲有一位姓赵的姨娘吗?”陆湛随口问道,又抛起一粒花生。 “姨娘?”陆正涵疑惑地皱眉,“我懂事起,府里没有姨娘,也没有通房。” “当真没有吗?” “怎么问起父亲的事?” 陆正涵心里的疑虑更甚,十几年前,有一两个老仆人提起过,父亲有过一个姨娘,但在他还是婴孩时就死了。 陆湛漫不经心地说道:“前些儿有一个老汉找上门,说他表妹是府里的赵姨娘,他来看望表妹。仆人说府里没有赵姨娘,把那老汉打发走了。” 陆正涵的脑海里好似有久远的记忆浮上来,“我想起来了,以前的老仆人提起过,父亲的确有一位赵姨娘。” “哦?”陆湛来劲了,朝他挤眉弄眼,“那老汉还说,赵姨娘生了一个儿子。” 第62章 不能伤了他的命根子 “怎么可能?”陆正涵不悦地瞪眼,“父亲只有三个孩子,都是母亲生的。”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许是那老汉记错了。” 陆湛兴奋地揣测,“不过,会不会是赵姨娘生了儿子,但夭折了。或者她的儿子被人抢走了……别生气嘛,当我没说。” 他看见陆正涵的面色越来越阴沉,做了一个自己封嘴的动作。 陆正涵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倘若赵姨娘真的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孩子呢? …… 陆府安生了五六日。 虽然沈昭宁的腰伤犯了,脚扭伤了,但还是坚持教导陆景耀练字。 每日他都会准时来,总要半空劈叉一会儿才肯乖乖地练字。 好像不劈叉,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有两日他闹情绪,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练字,哭得伤心欲绝。 紫叶被他这喜感的模样逗笑了,笑得前俯后仰。 沈昭宁提前半个时辰让他走了,去尽情地玩耍。 这日,紫苏拿着一瓶伤药回来,“大夫人,大爷又差人送来伤药。” 沈昭宁坐在贵妃榻看书,不曾看一眼。 紫苏叹气,把这瓶伤药收起来。 锦盒里都是大爷送来的伤药,五花八门。 但大夫人一次都没用过,用的是表少爷送来的伤药。 午膳后,沈昭宁正想午憩,风和苑的婆子来传话,老夫人请她过去。 沈昭宁和紫苏对视一眼。 安静了几日,有人终于忍不住作妖了。 沈昭宁还没到风和苑,就听见陆景耀穿透力极强的嚎哭声,好似要把风和苑摧毁成断井颓垣。 他在庭院地上翻滚着、嚎哭着,好似遭受了莫大的冤屈,唯有这惊天动地的办法才能伸张正义。 一帮丫鬟婆子想办法靠近他,把他拽起来,但没能成功。 苏采薇站在一旁默默地抹泪,心疼得快晕倒了。 陆老夫人也是心疼坏了,唉声叹气,愁容满面。 “耀哥儿,你哭得祖母的心都碎了……你再不起来,祖母就跟你一起躺在地上,跟你一起哭。” “咱不练字了,只要你起来,祖母保证,一定说服你父亲,不练字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但陆景耀依然如故,就是不起来。 陆老夫人看见沈昭宁来了,心力交瘁的脸庞立即变成了恨怒交加。 “沈昭宁,就算老大准许你责罚耀哥儿,但也不能伤了他的命根子啊!” “耀哥儿是我们陆家唯一的孙儿,若你毁了他一辈子,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死磕到底!” 早在最初,沈昭宁就猜到会有今日这一出。 她云淡风轻地挑眉,“陆大人没跟老夫人说清楚吗?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陆老夫人怒得眉目绞拧,“若我不过问,耀哥儿就被你毁了!” 苏采薇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泣不成声道:“姐姐,我和母亲不是要干涉你,实在是耀哥儿每日都说疼……每个夜里,耀哥儿疼得死去活来,我的心快碎了。” “只要陆大人同意,我随时可以不教。” 沈昭宁对她这伪善、作戏的嘴脸懒得看一眼,把厌烦两个字摆在脑门上。 陆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地喘着,“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没有不让你教导耀哥儿的意思,但你不能用伤害他身体的法子逼迫他。你这法子大错特错……” 沈昭宁不耐烦地打断她,“老夫人这么有本事,自己教呗。” 跟这个老妖婆多说两句,就是浪费生命。 “你!” 陆老夫人看见她要走,怒极攻心,差点提不上气,“不能让她走……” 苏采薇疾步追去,拦住沈昭宁,拉着她的手臂苦苦哀求:“姐姐,你帮我劝劝耀哥儿,让他先起来好不好?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很简单,吩咐几个护院把他抬起来,摁在床榻。” 沈昭宁看着这张虚伪至极的脸庞,差点忍不住啐她一口的冲动。 苏采薇凄楚地摇头,“耀哥儿还小,这么做会弄伤他吧。” “你要当慈母,自己想办法呗。” 沈昭宁淡漠地把手挣脱出来,可是苏采薇抓得很紧,不让她走。 苏采薇眼泪汪汪地哭求:“姐姐你帮帮忙,先劝耀哥儿起来……” 第49章 沈昭宁的手臂被她抓疼了,不由得拧起眉心,怒得挥手甩开她。 手臂布满了旧伤,若是被人用力抓握,会很疼。 苏采薇没有防备,被她甩得往后趔趄,狼狈地摔跌在地上。 “姐姐,你是耀哥儿的嫡母……你怎么能不管他?” 苏采薇泪如雨下地哭着,当真是委屈极了。 陆正涵着急地箭步赶来,把她搀扶起来,却看见她的右手虎口擦伤了,渗出不少血珠。 登时,他心疼如刀绞,正想怒斥沈昭宁,却被苏采薇拉住。 “姐姐没推我……是我自己摔的,夫君你莫要责怪姐姐……” 她柔弱地靠在他怀里,泪水涟涟的样子好似遭受了莫大的伤害。 他温柔地拍拍她,安抚她。 “沈昭宁,你不帮着哄劝耀儿就算了,为什么把薇儿推倒?你非要闹得全府鸡犬不宁吗?” 陆正涵怒目瞪向沈昭宁,眼里掠起愤怒、猩红的戾气。 紫苏警惕地防备着,怒不可遏地辩驳道:“大爷,大夫人没推二夫人。二夫人抓着大夫人的手,大夫人只是把手挣出来。” 刚才,她本想帮大夫人的。 但大夫人用眼神阻止了她。 她知道大夫人的意思,不让她动手,以免多惹事端。 沈昭宁的眉目盈满了讥讽的冷笑。 他冲过来扶起苏采薇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会说出什么话。 苏采薇那句话,按照他理解的意思,就是她推倒苏采薇。 若他没有直接定了她的罪,才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陆正涵的心头升起一丝疑虑,看看紫苏,又看看沈昭宁嘲讽不屑的表情。 此前几次也是如此,沈昭宁备受冤枉,他不相信她…… 可是,他亲眼看见她抬手,薇儿就摔了。 若非她推了薇儿,薇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自己摔倒……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薇儿,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薇儿自己摔了,冤枉沈昭宁? 第63章 从来不做善事 苏采薇凄然无助地抽泣着,看见陆正涵带着几分怀疑的眼神,心口好似被他刺了一刀,瞬间坠入了寒气森森的冰窖。 她克制着恐惧和颤抖,娇弱无力地依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 “夫君你莫要跟姐姐置气,姐姐教导耀哥儿劳心劳力……我们不能再怀疑她、伤害她……” “我受点轻伤没什么……只要耀哥儿好好的,不哭不闹,身上不疼……我就欢喜……” 她一边说着一边掉着大颗的泪珠儿,委屈求全的模样让人心疼得直抽抽。 陆正涵本是怀疑她,但看着她满脸泪水,心软得一塌糊涂。 再也不忍心对她有半分怀疑了。 他搂着她,沉柔地问:“耀儿当真疼得厉害吗?请薛大夫瞧了吗?” “耀哥儿年纪小,但也好面子,不肯让大夫瞧。” 苏采薇看向还在地上翻滚的儿子,眼里满是心疼,“夫君,先哄耀哥儿起来吧。” 陆老夫人见孙子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得眼圈红红的,泪光闪闪。 “老大,这贱人心肠恶毒,对耀哥儿下手太狠了,她这是要毁了他的命根子,要我们陆家断子绝孙!今日绝不能饶过她!” 陆正涵闻言,这才看向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儿子。 对于儿子的这种无赖行径,他是深恶痛绝的。 但耀儿的大腿根部疼得厉害,另当别论。 “耀儿,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躺在地上,快起来。”他温柔地哄着,“只要你起来,我什么答应你。” “真的吗?父亲你答应我不用练字,我就起来。” 陆景耀惊喜得眼里的泪水一收,哭声戛然而止。 顿时,陆正涵的眉宇冷厉地拧起来。 “此时你不起来,就一辈子躺在这儿,不许吃不许喝!” 这个逆子不就是不愿练字,以此威胁他吗? 岂能遂了他的心愿? 他越想越怒,索性粗暴地把陆景耀拽起来。 陆景耀嘶叫着挣扎,泥鳅似的滚来滚去。 陆正涵招呼几个小厮过来帮忙,就不信了,抬不起这么个小人。 陆老夫人气急地打他,“耀哥儿还小,闹点脾气怎么了?你怎么能打他?” “母亲,不能惯着耀儿,他会顺杆爬。” “耀哥儿是陆家唯一的男丁,我就惯着他怎么了?” 她吩咐丫鬟婆子,立即取来被褥,给耀哥儿垫上。 陆正涵气得脑仁发昏,只得朝那些仆人呵斥:“谁敢?” 陆老夫人被气到了,险些一头栽倒。 苏采薇连忙把她扶到一旁坐下,吩咐周嬷嬷照顾她。 沈昭宁不想被苏采薇的惺惺作态辣到眼睛,正想转身离开,却又被她缠住了。 “姐姐,耀哥儿在地上躺了那么久,会受寒生病的。他最听你的话,你帮着劝劝耀哥儿好不好?” 苏采薇声泪俱下地哀求,突然跪下,一脸湿哒哒的恳切,“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无论如何规劝,耀哥儿绝不会起来的。 这贱人劝不动他,大爷就会知道,她并没什么本事。 如此一来,便可以说动大爷不要让耀哥儿去春芜苑练字。 沈昭宁阻止她磕头,挑眉嗤笑,“若耀哥儿听我的话,怎么会有今日这一出?” “不是的,耀哥儿闹归闹,但还是怕姐姐的。”苏采薇沙哑的声音满是苦楚,“姐姐你就当作做善事,好不好?” “沈昭宁,若非你把耀儿弄伤了,他也不会闹脾气。”陆正涵对这逆子实在没办法,心头烦乱,“你有责任安抚他,先哄他起来。” “陆大人这是求我吗?”沈昭宁的声音轻轻软软,仔细一听,却冷冽得能把人冻住,“方才你不是认定我推倒苏采薇吗?我心肠恶毒,从来不做善事。” “沈昭宁你莫要不知好歹!” 他本就心情恶劣,被她这么一刺激,怒火迅猛地窜到头顶。 苏采薇连忙按住他硬邦邦的拳头,酸楚地说着:“夫君不要动怒,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真的跟姐姐无关。” 她把他推到一旁,继续哀声哭求沈昭宁。 沈昭宁这才走到陆景耀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景耀嚎得更大声了,已经干涸的眼泪硬是挤出了两滴。 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嘘”了一声。 “若你此时起来,我可以帮你说服你父亲,今后不必来春芜苑练字。” 因为他没听清楚,她又说了一遍。 登时,他一骨碌爬起来,利落得跟猴子似的,“若你骗我,我会哭得更大声。”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苏采薇,震惊得心里掀起千层浪。 耀哥儿是她含辛茹苦八年抚养长大的心肝宝贝,怎么可以听从这贱人的话? 怎么可以?! 一定是这贱人欺骗了耀哥儿! 陆正涵一脸的不可思议,问沈昭宁:“你跟耀儿说了什么?” 陆景耀兴奋地催促沈昭宁:“你快跟父亲说呀。” “我答应他,今后不必去春芜苑练字。”沈昭宁清冷地实话实说。 “你!”陆正涵气得拳头又硬了,目眦欲裂,“不可能!” 陆景耀立即垮了脸,又朝她凶巴巴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 苏采薇温柔地拍去他身上沾染的尘土,心里五味杂陈。 没想到这贱人会主动提出练字一事。 只是,大爷一根筋,固执得很,想要说服他,让他改变主意,难于上青天。 沈昭宁不理会陆正涵滔天的怒火,把陆景耀拉过来。 “我一言九鼎,定会说到做到,但你也要告诉我,你每夜睡得跟猪一样,并没有那么疼,你为什么说谎?为什么撒泼打滚闹脾气?” “我……”陆景耀心虚地垂头,挠头思索着。 不能出卖娘亲,但也想换得她的承诺。 他太难了! 苏采薇眉心一凛,下意识地想把儿子拉过来,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但陆正涵站在旁边,正冷厉地盯着,她犹豫着把手缩回来。 “若你不说实话,我如何帮你,劝说你父亲?”沈昭宁循循善诱。 “耀哥儿怎么可能说谎?”苏采薇温婉地解释,“姐姐你没生养过孩子,不知孩子的身体情况和所思所想,也无法跟孩子感同身受。” 第64章 一辈子全毁了 沈昭宁冷冽地看着陆景耀,“你当真没说谎吗?” 陆景耀听着她细细柔柔的声音,更是害怕得不敢看她。 每日在春芜苑练字,他听着她轻柔如水的声音,却要遭受世上最惨烈的“酷刑”。 谁能懂他? “耀儿,你有没有说谎?” 陆正涵陡然喝问,一脸的怒意。 苏采薇水汪汪的泪眼布满了心疼,“夫君,耀哥儿已经很可怜了,你怎么能凶他?” 第50章 陆景耀急得抓耳挠腮,骇惧地哭起来,“我不能说……我说了会害了母亲……” 苏采薇的呼吸猛地滞住,好似被人掐住脖子,面色随之僵冷下来。 “原来如此。”沈昭宁似笑非笑地看向苏采薇。 “大夫人,耀歌儿的意思是,二夫人教唆他撒泼打滚闹脾气的吗?”紫苏故意用揣测的语气问道。 陆正涵听了儿子的话,就猜到了几分。 他看见薇儿变了脸色,朝陆景耀冷斥:“说!” 陆景耀呜呜地哭着扑到苏采薇怀里,她搂着他,心疼地安抚着。 “不哭不哭,我们回去好不好?” 陆正涵狠厉地把他拽过来,沉声喝问:“你母亲教唆你闹脾气、不练字是不是?” 陆景耀被他吓坏了,因为太过骇惧,哭得更凶了。 陆老夫人连忙把他搂在怀里哄着,疼惜得眼圈红红的,“耀哥儿还小,你吼什么吼?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母亲你这么惯着他,只会害了他一辈子,也会害了咱们陆家。”陆正涵语重心长道,“你希望陆家在耀儿这一辈败落下去吗?”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这么逼迫耀哥儿!” 眼见亲孙子哭得快厥过去了,她怒意高涨,“这次,耀哥儿差点伤了命根子,下次她就会要了耀哥儿的命!” 他面寒如铁,强硬道:“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要干涉耀儿的学业。” 陆正涵转而瞪向苏采薇,眼里含着几分失望,“明日起,耀儿住在春芜苑。” 沈昭宁内心惊诧,他该不会来真的吧? 那春芜苑岂不是永无宁日吗? 陆老夫人惊骇得差点心头梗住,不敢置信地责骂他:“老大你疯了吗?你要害死耀哥儿吗?” 苏采薇泪落如雨,悔恨地捂着心口,“夫君,是我的错。今儿耀哥儿闹脾气,是我对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对耀儿说了什么?”陆正涵紧锁的眉宇略略舒展,大有一副“她终于承认”的松弛感。 “耀哥儿说大腿根儿疼,我这个当娘的自然心疼……我担心再过几日,耀哥儿会伤到命根子,一辈子全毁了……” 她哭得心口绞痛,身躯摇晃得快要昏厥似的,“因此我教耀哥儿来母亲这儿哭闹,希望你收回成命。夫君,我不求耀哥儿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平安顺遂、快乐无忧地长大……” 陆正涵痛心疾首地数落她:“你糊涂!耀儿是陆家嫡长孙,就要担起陆家的重担!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快乐无忧、碌碌无为!” “夫君,耀哥儿才八岁,你不能这般逼迫他……” “够了!我不想再听!” 他怒极地打断她,眉宇缭绕着猩红骇人的戾气,“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陆景耀嚎啕大哭,泪水决堤似的滚滚落下,“不要凶母亲,不要……” 陆正涵把他拽到跟前,凶厉的表情似要把他吞噬,“耀儿我警告你,你再敢忤逆我,不刻苦练字,我就把你……” 苏采薇心急火燎地拽住陆正涵,阻止他说出狠戾的话伤害儿子弱小的心。 陆正涵一手把她掀开,带了几分厌烦。 她没防备,被他推得踉跄地退了几步,但也及时地稳住了身躯。 沈昭宁收不住唇角清霜般的冷笑。 这不是好好的,没摔倒吗? 陆正涵看见她后退的样子,很明显也想到了刚才她被沈昭宁推倒的情形。 沈昭宁病恹恹的,小鸡仔般的力气哪能跟他相提并论? 他的力气都没能让薇儿摔倒,沈昭宁一推,她就摔在地上,还受伤了? 答案显而易见。 想到此,他看着苏采薇的眼神变得幽深、晦暗。 如今拥有了一切的薇儿,已经不是那个无人可依、无力自保、心如白莲的薇儿。 自从沈昭宁从庄子回府,薇儿就暗搓搓地做了不少针对她的事。 不管薇儿出自什么缘由,不论她有多少苦衷,都不能拿耀儿的学业和前途开玩笑! 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苏采薇,你再敢阻挠耀儿去春芜苑练字,我绝不再姑息!” 陆正涵冷酷的警告,一字字,一句句,宛若一支支细小的银针刺进她全身的骨缝,尖锐的疼密密麻麻,布满了周身,夺走了她的呼吸与魂魄。 她的眉眼涌起一股热辣的酸楚,泪水再次夺眶涌出。 夫君从来不曾对她这样过,一定是那贱人煽风点火,把夫君蛊惑住了。 陆景耀恨怒交加地瞪沈昭宁,突然吼道:“你答应我要说服父亲的!你骗人!” 陆正涵冷目旁观,沈昭宁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这不关他的事。 再说,他也想看看她会如何哄骗或教导耀儿。 紫苏为主子着急,却见沈昭宁云淡风轻道:“我还没劝你父亲,怎么是骗人?” “那你快说呀!” 陆景耀被父亲又凶又吼的,又见母亲被父亲责骂,一腔怒气都撒在沈昭宁身上。 沈昭宁给陆正涵递了个眼色,从容地走到一旁。 他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走过去。 “耀哥儿这般抵触,强逼他练字只会适得其反。”她淡漠道。 “这几日他不是每日都练字吗?而且他的字不再是狗爬了,有所进益。” 陆正涵每日都要查看儿子的课业,就算他一边哭一边练,也有不少进步。 由此证明,耀儿不是写不好,不是蠢笨,而是懒,被母亲和薇儿宠坏了。 沈昭宁淡淡地解释:“耀哥儿在强逼下练字几日,已是极限。他尚且年幼,过着安逸、富足的日子,不知人间疾苦,没经历过挫折和磨难,自然是一身的少爷脾气。” 苏采薇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可隔了三四丈,根本听不见。 故意躲着说,那贱人一定又在说耀哥儿坏话,唆使夫君用别的法子逼迫耀哥儿! 第65章 扒下一层皮 陆正涵的眸色寒沉了几分,“耀儿这臭脾气,若不逼他,不从严教导,他根本不学好,一辈子就此毁了。” 沈昭宁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本能地往一旁挪了两步。 “想让耀哥儿有所改变,只能另辟蹊径。” “你有什么法子,尽管说。” “让耀哥儿失去陆家、亲人的庇佑,一个人在外边自力更生三五日,体验人间疾苦。”她清冷道,“若想磨掉他的少爷脾气,就要让他失去所有,在外面吃点苦头,尝过饿肚子、无瓦遮头的滋味,遭受过世间的冷暖和毒打。” 陆正涵惊骇地看她,冷峻的眉宇掠起一抹疑惑。 她提出这法子,是真想磨砺耀儿,还是另有企图? 沈昭宁瞧出他的顾虑,又往一旁挪了两步,“若陆大人不舍得耀哥儿吃苦,当我没说。” “若母亲知道耀哥儿孤身一人在外头风吹日晒、三餐不饱,不会同意的。”他深重地拧眉,察觉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下意识地挪步靠近,“再者,若耀哥儿遇到危险或意外,如何是好?” “任何人都不能接济耀哥儿,他要靠自己的本事活下来,不过我会吩咐江笑、江虎乔装后暗中保护他,以策万全。” 陆正涵深沉地凝视她,脑海里交织着几个念头。 她诡计多端,会不会对耀哥儿暗下毒手? 可是,若她要下毒手,前几年不就下手了吗? 或是前几日,耀儿在春芜苑练字也有机会下手。 他也知道,她说的这法子或许真能改变耀儿的心性、磨砺耀儿的意志。 只是,耀儿怎么可能乖乖地听他的话,在外面待三五日,而且不能回府? 沈昭宁见他的眼眸变化莫测,始终无法决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迈步离开。 陆正涵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等等。” “我跟母亲、薇儿说,叮嘱她们不要插手,你负责说服耀儿。” “好。”她倒是没料到,他会赞成这个法子。 为了耀哥儿的学业和前途,他有十足的魄力,也有远见。 苏采薇看着他们相谈甚欢,两只手绞得越来越紧,指甲刺破了皮都没察觉。 原本,大爷和那贱人有一定的距离,但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脑袋几乎靠在一起。 有必要靠得这么近吗? 苏采薇的眼底充斥着怨毒的恨意,却在他们转身走来的时候,眉目浮现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陆正涵把她叫到陆老夫人那边,简单地说了那个法子。 陆老夫人激烈地反对:“我不同意!” 苏采薇好似被人捏住了心,弱弱地问:“夫君,这是姐姐想的法子吗?” “母亲,我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若你们偷偷地接济耀儿,破坏我的计划,我便让耀儿在外边多待几日。” 陆老夫人见儿子斩钉截铁,气得脸庞涨成猪肝色,却也知道他在耀哥儿的学业一事上说一不二,“我的耀哥儿迟早被那贱人祸害了,到时候你悔断肠也没用!” 第51章 苏采薇几乎是以泪洗面,悲伤得摇摇欲倒,“夫君这么做,无异于剜去我的心。” 她没猜错,那贱人再次出招了! 倘若那贱人半途使坏,买凶杀人,或是把耀哥儿打成废人…… 她不敢想下去,骇惧得浑身打颤。 那么,休怪她用非常之法! 陆正涵朝那边的沈昭宁点点头,表示这边搞定了。 沈昭宁看着陆景耀,语声轻软,“我费尽唇舌才说服你父亲……” 他激动得眉飞色舞,“真的吗?” “自然是有条件的,若你做到了,从今以后你不必练字。” “什么条件?” “若你不是陆家小公子,而是流浪街头的孤儿,没有显贵的身份,更没有锦衣玉食,你身无分文,要靠自己的本事挣银子填饱肚子,还要自己找地方睡觉。” “我做得到!我能挣到银子养活自己!” “从明日开始,你在外边待五日,不能回府要银钱、要吃食,一切都要靠自己。若有人欺负你打你,你也不能回府躲着,或是找帮手,你必须靠自己的拳头保护自己。” “……这样啊。” “若你在外边靠自己的双手活挣钱养活自己,撑到五日,我就相信你,即便不读书,长大后你也可以养活陆家所有人,光耀门楣。” “若我撑不到五日呢?” “撑不到五日就是失败了,你要乖乖地练字、勤勉地读书,接受你父亲的安排。倘若你母亲或是府里的仆人偷偷地给你吃食或银子,你接受了他们的帮忙,那么便要延长几日。” “母亲不能给我吃食和银子吗?”陆景耀苦恼地皱眉。 “不能。”沈昭宁不屑地勾唇,“若你母亲给你吃食或银子,不就跟在府里一样吗?” 他想想也是,赞同地点头。 此时他热血沸腾,干劲十足,只想着以后永远不用练字,也不用读书,是多么美好、快乐的事呀。 他这么聪明,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饿死? “你自小没吃过苦,顶多撑两日,你就会哭着跑回来。”沈昭宁鄙视的眼神好似在说:孬种。 “我才不是孬种!明日一早我就离开家!” 陆景耀意气风发,恨不得现在就摆脱这个让人窒息的牢笼。 到外边的广阔天地逍遥自在地玩耍! 她朝陆正涵点头,没想到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颇有一番闯劲。 紫苏想不明白,二夫人几次三番地害大夫人,大夫人为什么还要帮耀哥儿? 不仅没半点好处,而且还被二夫人和老夫人骂! ……难道大夫人想借这件事盘算别的事吗? 陆正涵走过来,对陆景耀叮嘱了一番。 陆景耀打了鸡血似的,一再保证:“若我撑到五日回来,父亲你不能食言。” 陆正涵伸手,父子俩郑重地击掌。 这小子撑个三日就会哭着跑回来了。 紫苏看见苏采薇忧心忡忡地过来,忍不住为主子讨公道:“大夫人一身伤病还劳心劳力地教导耀哥儿,二夫人不仅教唆耀哥儿闹脾气,还冤枉大夫人推她。大爷,您这般偏心二夫人,太让人心寒了。” 苏采薇面色一寒,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陆正涵眸色暗沉,“薇儿,若你再犯,下次从严惩处,你好自为之。” 她欠身一礼,低垂的眼眸藏着一缕幽恨,“夫君,我铭记于心,今后必定更加谨言慎行。” 紫苏愤愤然,沈昭宁只是讥诮地勾唇。 偏心得越发明目张胆了。 苏采薇目送沈昭宁离去,阴狠地挑眉,“沈昭宁,这一次我定要扒下你一层皮!” 第66章 她真正的意图 翌日早间,苏采薇准备了满满一桌的早膳,陆景耀吃到快吐了才停下来,欢欢喜喜地挥手作别。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离去,眼里涌动着酸楚的泪意。 一整日,她无时无刻地惦记着耀哥儿,患得患失。 担心他被流氓恶霸欺负,担心他被人牙子拐走,担心他今夜露宿街头…… 入夜,苏采薇听着婆子的汇报,眼泪如洪水般奔涌而下。 “耀哥儿在街上逛了一个时辰,午时给街角的面摊帮工,挣了两个馒头。” “耀哥儿在一间无人居住的民屋找到安身之所,但被几个乞丐赶走了,他只能在屋外的墙角歇息。” “今夜风大,甚是寒凉,奴婢看见耀哥儿冷得蜷缩成一团,直打哆嗦。” 单单是听着,苏采薇就心疼得眉目发烫,泪水在眼里打转。 耀哥儿在外头冻一夜,必定会受寒病倒。 若发起高热,岂不是性命垂危? 她不能让耀哥儿有半分危险! 她着急地吩咐婆子:“子时,你抱一床棉被和吃食去照顾耀哥儿一两个时辰,不要惊动任何人,务必谨慎一些。” 与此同时,春芜苑。 沈昭宁吩咐紫叶几句,紫叶领命去了。 “大夫人费心帮耀哥儿磨砺心智,二夫人根本不会领情。不仅吃力不讨好,还会招至二夫人反扑,何必呢?”紫苏一脸的忧愁。 “我有别的打算。”沈昭宁莞尔道。 “二夫人必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诬蔑你谋害耀哥儿。到时候,大爷一定不相信你……” “好啦,我有分寸。”沈昭宁打了个呵欠,“去备热水。” 紫苏不情不愿地去了。 子时将至,死寂的侍郎府暗影幢幢。 砰! 芳菲苑的院门突然被人踹开。 陆正涵被外边的嘈杂声惊醒,披衣出去看看,却被苏采薇拉住。 “夫君,你要早起参加朝议,歇着吧,我去看看。” 他听见外边有姑娘的声音叫“大爷”,不理会她,风风火火地出去。 灯火通明,一个婆子摔在地上,边上是一床棉被和各种各样的吃食。 见此,陆正涵的周身迅速笼罩了阴霾。 这个婆子虽然面生,但必定是薇儿的人。 金婆子毕恭毕敬地跪着,心虚地低着头。 “大爷,金婆子抱着棉被和吃食从侧门鬼鬼祟祟地离府,被奴婢逮了个正着。”紫叶指着金婆子,“她定是奉了芳菲苑的命令,偷偷地去照顾耀哥儿。” 陆正涵不必问,也知道这仆妇定是奉了薇儿的命令去的。 他怒极地踹去一脚,把金婆子踹得摔滑出去。 金婆子一身的老骨头快要散架了,跪着爬过来,偷偷地觑一眼站在大爷后边的二夫人,战战兢兢道:“大爷,奴婢有错,但奴婢不是去找耀哥儿,而是……” 紫叶冷硬地打断她,“你可知道欺瞒大爷的下场?” “奴婢怎敢欺瞒大爷?奴婢有一表侄,不久前从家乡来洛阳城做工谋生,但被恶人骗了所有银子,还被打得遍体鳞伤。”金婆子比方才冷静了不少,“他身无分文,没银子买药治伤,伤势越发严重。奴婢可怜他,前日送去几包药,今夜想着把自己盖的棉被和积攒的一些吃食送去,帮他渡过难关。” “胡说!你明明是去找耀哥儿!”紫叶道,“大爷,白日里奴婢看见她出府,远远地看着耀哥儿。” “大爷,奴婢的确奉了二夫人的吩咐,去看看耀哥儿,但只是看看而已。”金婆子义正辞严道,“这床棉被,这些吃食,是奴婢私心要帮表侄,但并非要送给耀哥儿。” 苏采薇上前两步,对紫叶道:“姐姐吩咐你时刻盯着芳菲苑,要抓我的错处,还是伺机冤枉我?” 紫叶隐隐觉得不对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婆子是芳菲苑的人,且半夜行事,鬼鬼祟祟,任何人看见了都会以为她要去照顾耀哥儿。” “夫君,虽然我很心疼耀哥儿,但也知道夫君是为了耀哥儿好,我不能拖后腿。”苏采薇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珍珠似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姐姐冤枉我不要紧,但求夫君相信我。” “今夜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跟大夫人无关。二夫人你一张嘴就攀扯大夫人,才是肆无忌惮地冤枉人。”紫叶恨恨道。 半夜闹了个大乌龙,又被吵醒,陆正涵又烦乱又躁狂,吩咐下人把金婆子拖下去,杖二十,逐出府去。 紫叶回到春芜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予大夫人听。 沈昭宁躺在床榻寻思半晌,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二夫人分明是舍不得耀哥儿在外头吃苦,定是提前吩咐金婆子那么说的。”紫苏气得牙痒痒,“倒是让她钻了空子。” “未必是。”沈昭宁莞尔勾唇,“苏采薇虚晃了一枪,小瞧她了。” “什么意思?”紫苏尴尬地挠头。 “奴婢明白了,二夫人故意在半夜闹了这么一出,大爷便会相信她不会干扰耀哥儿。”紫叶恍然大悟。 “哦……”紫苏也明白了,“二夫人这么做,只为博得大爷的信任吗?” 第52章 “她真正的意图,很快就会知道。” 沈昭宁安之若素地闭了眼,睡觉。 …… 第二日,陆景耀身上的锦衣被几个小乞丐扒了,只能捡破烂恶臭的乞丐衣物穿上。 他乞讨半日,只得了一个铜板,后来去帮工半日,入夜才换得两个肉包果腹。 夜里,他跟着一个老乞丐到了一间破屋,总算有了一张破烂的草席可以躺下睡觉。因为干活太累了,他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睡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几个乞丐踢醒了。 陆景耀为了护住破草席,被他们揍了一顿饱的,鼻青脸肿。 昏黑里,他紧抱着自己,孤独弱小地掉泪。 苏采薇听着小厮的汇报,心疼得肝肠寸断。 之后,她对小厮吩咐了几句。 第三日,陆景耀一大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帮孙大叔去酒楼、饭馆收集泔水,然后运送出城。 一不当心,他把泔水弄撒了,还溅到了人。 陆正涵刚从皇宫出来,就看见自家小厮一脸的着急。 “大爷,出大事了。耀哥儿得罪了宣平侯府的小世子,快被小世子一伙人打死了。” 第67章 千方百计地弄死他 陆正涵急匆匆赶到的时候,陆景耀鼻青脸肿地蜷缩在街上,破烂脏污的乞丐衣血迹斑斑,一动不动,没了声息似的。 他的脑袋好似被人暴揍了一拳,嗡嗡作响,胸膛弥漫开撕裂般的剧痛。 “耀儿……” 他颤着手想抱起儿子,但突然想到什么,没敢碰触儿子。 一双眼眸已是布满了泪光,沉痛得肝肠寸断。 怎么会这样? 周遭有不少百姓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小厮担忧地提醒:“大爷,不如先把耀哥儿送去医馆医治。” 陆正涵好似被人浇了一桶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可是,他正要抱起儿子,就听见一道凄厉而悲痛的喊声传来。 “耀哥儿……我的耀哥儿怎么了……” 苏采薇仓惶地疾奔过来,看见儿子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模样,差点昏死过去。 她一把推开陆正涵,抱着陆景耀哭得伤心欲绝。 “耀哥儿,若你有个什么好歹,娘怎么办?娘不能没有你……” “娘悔啊……娘就不该把你交给你父亲……” 泪水如洪水般决堤,哗啦啦地落在陆景耀的身上。 因为太过哀痛,她哭得险些心头梗住而暴毙。 陆正涵哀痛地拍拍她,声音沉哑得厉害,“耀儿的伤不能耽搁,先把他送到医馆……” “都是你!” 苏采薇声嘶力竭地朝他怒吼,血红的眼眸充斥着滔天的愤恨,“耀哥儿还这么小,你非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他心头发虚,没有跟她争辩,试图抱过儿子,“必须先去医馆。” 她自是知道儿子伤势颇重,片刻不能耽误,终究还是把儿子交到他手里。 这时,沈昭宁和紫苏、冬香行色匆匆地赶来。 苏采薇满腔的怒焰好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朝沈昭宁劈头盖脸地怒骂。 “耀哥儿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当然不会心疼半分!甚至,你把耀哥儿视若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地弄死他!” “耀哥儿被人打得重伤昏迷,生死未卜,你开心了,满意了?” “我告诉你,若耀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跟你拼命!” 她声音嘶哑,却狠厉如刀,刀刀致命地往对方身上招呼。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渐渐的都知道了他们是侍郎府陆家的人。 陆侍郎宠妾灭妻盛名在外,妻妾争宠早就传遍全城。 没想到,今儿陆家把这出精彩大戏搬到街上演了。 让所有好事者过足了戏瘾。 陆正涵寒沉地看着沈昭宁,不发一言。 诚然,这次并非全是她的错。 但耀儿意外被宣平侯府小世子打成这样,当中不知有没有她的算计。 沈昭宁淡漠地挑眉,明眸迫出一缕清寒。 当众被妾室痛骂,她依然面不改色,不见半分难堪或是屈辱。 紫苏却炸了毛,半分都不能忍,“二夫人你想让所有人看看,你是如何欺凌大夫人,以下犯上吗?” 冬香嘲讽道:“耀哥儿被打是意外,大爷还没说什么,二夫人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罪名扣在大夫人头上,你平日里如何欺凌大夫人的,可见一斑。” 紫苏反应迅速,扬起声音喊道:“大伙儿亲眼所见,陆家二夫人仗着大爷的宠爱,不仅把持中馈,还三番五次地谋害我家大夫人,害惨了大夫人……” “住口!” 陆正涵震怒地呵斥她们,冷酷地警告她们不许乱说话。 耀儿这事已经够丢脸了,不能再牵扯出其他事,败坏陆府的名声,更不能坏了薇儿的风评。 苏采薇连忙摆出一副饱受欺负的委屈模样,眼泪汪汪地抽噎着。 原本她占了上风,把这贱人按在地上,当众撕下她恶毒的脸皮。 却这两个贱婢三言两语破坏了! 沈昭宁似笑非笑,“为人母亲,你不速速把耀哥儿送去医馆医治,却急着当街骂我,耽误耀哥儿求医的时间,你就是这么心疼儿子的?你这是有多在乎他的命?” 声音轻软,也不大,却让不少人都听见了。 众人转念一想,对啊! 哪个当母亲的,会在儿子的生死关头耽误求医的时间? 苏采薇心尖一抖,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 “我看见耀哥儿伤重,关心则乱、头脑发昏罢了。姐姐又何必在我的心口撒盐?” 她的泪水越发汹涌,悲伤得快整个人快碎掉了,当真是我见犹怜。 沈昭宁冷冽道:“你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就要任由你诋毁吗?” “还不走?”陆正涵沉厉地怒喝。 “不走!” 苏采薇楚楚可怜又带着几分倔强,把耀哥儿交给小厮和丫鬟,叮嘱他们火速把他送到医馆,照顾好他。 然后,她抹去悲痛的泪水,冷意飒飒地盯着沈昭宁。 一副被欺负狠了、为母则刚的模样。 “耀哥儿这事跟你们有关,这话没错吧?” “我也不知会发生这种事……”陆正涵突然想到什么,疑惑地看向沈昭宁,“你不是说派人暗中保护耀哥儿吗?” 沈昭宁没回答他,好整以暇地看苏采薇演戏。 她想演就演个够呗。 他见沈昭宁不吭一声,分明是回答不了,心里的疑虑更甚。 她在这件事里有没有不为人知的谋划? 苏采薇看向众人,眼眸噙着悲酸的泪水,“各位乡亲父老,夫君和姐姐不顾我的反对,妄自决定让我儿在街上自力更生,说是要磨砺他的心性。” “磨砺的结果便是,我儿被人打成重伤,生死未卜。我请大伙儿评评理,哪家八岁孩童必须露宿街头,日夜与乞丐为伍,还要自己挣钱填饱肚子?” “沈昭宁生不出儿子,就想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谋害我儿,其心毒如蛇蝎。诸位乡亲定要为我们娘儿俩做主呀。” 她疼爱儿子、悲切又无助的心情,瞬间感染了不少人。 尤其是那些当了母亲的妇人,七嘴八舌地谴责沈昭宁。 “不是亲生的,隔着肚皮,当然是往死里糟践。” “这昭宁郡主从前就飞扬跋扈不容人,陆家二夫人母子俩必定被她欺负惨了。” 紫苏听着百姓对大夫人的非议和指责,快气哭了。 沈昭宁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跟百姓一般见识。 “苏采薇,你是不是非要当街辩出个是非对错来?” 第68章 嫁祸、冤枉使得炉火纯青 “乡亲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也不想错怪你。” 苏采薇见沈昭宁隐隐有退缩之意,更是不愿错过这个让她声名尽毁的良机。 沈昭宁不理会周遭人异样的目光和辱骂,面上无波无澜。 苏采薇聪明得很,只针对她一人,好似忘了陆正涵是当事人之一。 此时,他冷目看着妻妾街头相斗,没有开口的意思。 沈昭宁心里只觉得可笑,只要他不开口,战火就不会烧到他身上。 他明哲保身,或许也有让苏采薇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紫苏却无法忍受百姓对大夫人的非议和辱骂,更无法忍受苏采薇的咄咄逼人。 “这件事是大爷和大夫人共同商议的,二夫人不敢对大爷怎样,就专挑软柿子捏吗?”紫苏不甘示弱地怒怼,“说到丧尽天良,毒如蛇蝎,没人比得过二夫人你。” “各位乡亲,三年前,二夫人给亲儿子下毒,指使丫鬟诬蔑我家大夫人,致使大夫人蒙受不白之冤,被贬去乡下庄子,遭受恶奴的欺辱整整三年。” 她气鼓鼓地叉腰,语声流利如连珠炮,“大夫人回府不足一个月,二夫人已经数次暗害大夫人,嫁祸、冤枉的伎俩使得炉火纯青。” 第53章 “姐姐,你明明知道我是无辜的,都是丫鬟、婆子瞒着我做的,你为什么纵容你的丫鬟冤枉我?”苏采薇伤心得泪珠儿簌簌掉落,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 “今日之事,你不曾查清就把罪名扣在我头上,不也是冤枉我?”沈昭宁看着她装得委屈弱小可怜的模样,心里几欲作呕,“再者,你的丫鬟、婆子几次三番地谋害我,你这个主子是不是一无所知,各位乡亲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苏采薇看见周遭人看她的目光变了,泪水越发的汹涌,眼眸更红了,“若不是你提出这个磨砺心性的法子,让耀哥儿在外头吃苦遭罪,他又怎么会受伤?我当然要找你讨要说法……” “耀哥儿被宣平侯小世子一伙人打了,你一个字都没提及打人者,是觉得宣平侯府招惹不起,还是想借此良机拔除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沈昭宁的小脸溢满了浓烈的嘲讽。 “但凡被人打了,不都是找施暴者要说法、讨公道吗?大伙儿说是不是?”冬香转身问百姓,“二夫人好本事,非要抓着我家大夫人不放。” “苏采薇,自你来后,你不急着送耀哥儿去医馆,不找打人者讨公道,倒是急着给我安罪名,让各位乡亲给你评理。” 沈昭宁盯着苏采薇,森冷地扬眉,“倘若今日你得偿所愿,是不是还要把我逐去乡下庄子待个十年八年?” 一字字,一句句,掷地有声,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伤。 百姓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开。 “陆家大夫人在庄子待了三年,没想到是被二夫人谋害了,去遭罪受苦的。” “这位二夫人素有贤名,不成想使了这么多下作的手段。” “你瞧她楚楚可怜地哭哭哭,就是个惯会装弱博同情的莲花精,这才把陆大人拿捏得死死的。” 苏采薇听见那些难听的责骂,委屈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 “姐姐,你们三人三张嘴,我嘴笨,说不过你们。” 她凄楚地看向陆正涵,夫君看她被欺负得这么惨,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陆正涵的眼里涌动着暗沉的潮水。 确实,薇儿的举动不合常理。 可是,他看着薇儿悲戚落泪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蓦然想起他和沈昭宁的洞房花烛夜,薇儿百般温柔地缠着他,让他尝到了天上人间的快乐。 便是那夜,他对薇儿发毒誓: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绝不让她掉一滴泪。 可是,沈昭宁回府的这些日子,薇儿一次又一次地伤心饮泣,一次又一次地悲痛欲绝…… 想到此,陆正涵对她的怀疑顿时消失无踪。 再者,沈昭宁有两个丫鬟帮腔,薇儿的身边虽有不少丫鬟婆子,但能干的都处置了,剩下的都是胆小、不顶事的。 “回府!” 他冷峻的眉宇拧成一座小山,脸皮已经稀碎得掉了一地。 家丑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绝不能再闹下去。 苏采薇见形势不对,低头抽噎着离去。 今日没能让沈昭宁声名尽毁,有点失策。 沈昭宁拦住她的去路,“你不是指责我害了耀哥儿吗?急什么?” 苏采薇的眼眸蓄满了泪水,盈盈弱弱,瞧着可怜极了。 只是,她还没开口,就看见夫君忍无可忍地怒喝。 “沈昭宁,如今耀儿生死未卜,你怎么敢阻拦?!” 陆正涵凌厉的眼神含着浓浓的警告。 再不走,还要让更多的百姓议论,丢人现眼吗? “医馆的大夫会尽心尽力地医治耀哥儿。”沈昭宁的唇角噙着一抹清寒,“陆大人方才不急,现在疯叫什么?” “你莫要得寸进尺!”他一字字地说着,愠怒地咬着后槽牙,“立即回府!” “陆大人不想知道宣平侯小世子为什么打耀哥儿吗?” “当务之急是耀儿的伤势。” 沈昭宁没再搭理他,递给紫苏一个眼色。 紫苏拍手,便见江笑、江虎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过来。 这个男孩穿着华贵的淡黄色锦衣,脖子戴着金灿灿的项圈,腰间挂着两块雕工精湛、玉质上乘的羊脂白玉环,通身的奢贵、气派。 不少百姓都认得,他就是洛阳城赫赫有名的街头小霸王,宣平侯府小世子蒋柏霖。 他每每上街,总有几个小跟班和八个护卫跟随左右。 不是免费吃遍洛阳城,就是把人揍得嗷嗷哭。 街头小霸王的美名就此传扬开来。 陆正涵自是知道蒋柏霖背后的宣平侯府有多厉害,怎么敢招惹? 宣平侯以赫赫军功获封侯爵,侯夫人更是年少从军、军功不让须眉的当朝长公主,圣宠优渥,是陛下器重的肱骨重臣。 说点丧气的话,耀儿被小世子打了便打了,忍一忍便过去了,犯不着跟宣平侯府结下梁子。 陆正涵的怒火迅猛地窜起,冷厉地呵斥:“沈昭宁,你非要闹得不可收拾吗?” 他靠近沈昭宁,刻意压低声音:“把小世子送回去!” “陆大人堂堂户部侍郎,竟然不想为亲儿子讨公道吗?” 沈昭宁讥讽的声音传扬开去,激起不小的议论。 第69章 想打就打 街边茶楼的二楼窗内,站着一位貌若琼雪的锦衣男子。 陆湛斜身而立,手里拿着一只茶杯,清冽深沉的黑眸藏着几分担忧。 江笑朝他这边点点头,表示已经办妥了事,形势已经控制住了。 陆湛颔首,眉宇流露出几分凛然。 以昭宁郡主的头脑,应该料到了二夫人的谋算,提前排兵布阵。 今早,陆景耀被宣平侯府小世子殴打,是江笑、江虎有意放水。 否则,那小世子有再多的人帮忙也不可能得逞。 此时,苏采薇看着蒋柏霖,紧张得心好似被一只邪恶的手捏住,半晌都喘不过气。 这贱人怎么可能好心为耀哥儿讨公道? 必定另有企图! 小世子应该不会乱说话吧? “我自会拜访宣平侯府,你不必操心。” 陆正涵狠厉地盯着沈昭宁,恨不得把她的嘴削成碎片。 他穷尽半生,花了不少心思和财力才爬到户部侍郎这位置,可不想因为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得罪宣平侯府。 只要宣平侯府动动嘴皮,陆家就会满门获罪。 而她擅自把蒋柏霖带来,无异于把陆家架在火上烤。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陆正涵知道自己会被非议、诟病,但尽量保持着体面,“把小世子送回去。” 沈昭宁并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与不屑,走到蒋柏霖面前。 “小世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蒋柏霖皱眉看着她,觉得有点面熟。 什么时候见过她呢? 沈昭宁莞尔含笑,伸手摸他的脑袋。 今年他十岁,五年不曾见过她,当然不记得她了。 说起来,他们都是皇室宗亲,沾亲带故的。 他年幼时,沈昭宁在宫里见过他两次,还抱过他呢。 她跟着母亲清河公主去宣平侯府拜访,他总是跟在她后面,非要跟她玩耍。 蒋柏霖凶恶地拍打她的手,“你个低贱的女人,没资格碰我的头!” 沈昭宁不悦地蹙眉,半蹲着捏扯他的脸蛋,“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周遭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不少百姓惊骇地摇头。 宣平侯府小霸王的脸比猛虎的头还要金贵,摸了就要断手断脚, 还会被小霸王暴揍成肉干。 苏采薇暗暗地爽飞了,差点笑得花枝乱颤。 这贱人还当自己是昭宁郡主呢,能让小霸王刮目相看。 蒋柏霖的脸蛋充斥着凶狠的怒火,却瞬间变成了疑惑,还带着一丝丝惊喜。 这句话勾起了他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 “小世子,刚才你为什么打耀哥儿?”沈昭宁柔婉地问。 “想打就打,需要理由吗?” 蒋柏霖不可一世地瞥她一眼,个头不高,却气焰嚣张。 她轻柔道:“有一次,你在湖边看见一只青蛙,想抓住它,抓着抓着,你栽进湖里。幸好一位姐姐看见了,把你救上来,你还记得吗?” 年幼的糗事有不少,但他记得这件事,而且记忆深刻。 因为,他记得那位小姐姐在水里的样子很好看。 可是,眼前这位夫人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想起来了吗?”沈昭宁柔柔地笑着。 “你是那个小姐姐?”蒋柏霖欢喜地笑,记忆里的小姐姐跟眼前这张脸重合起来,“你为什么不来我家找我玩?” “因为……我去了别的地方。”她的瞳眸黯淡了几分,温柔地问,“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打耀哥儿吗?” “沈昭宁,你够了!” 陆正涵顾不得自己的形象,震怒地把她拽开。 第54章 虽然他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小世子的表情来看,沈昭宁一定使了卑鄙的法子欺骗他、蛊惑他。 若宣平侯府知道她干了这等肮脏事,必定不会罢休。 沈昭宁被他拽得趔趄了几步,差点摔了。 好在,紫苏和冬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她清寒地拧眉,眼里怒意翻腾。 “陆大人想当街打我吗?” “此事我自会跟宣平侯府协商,你速速回府!”陆正涵看见百姓指指点点,极力克制着怒火。 “方才苏采薇泼我脏水,你半个字都不说。” 沈昭宁忍无可忍,心底的怒火瞬间迸发,“我和小世子说几句,你就发癫地阻止我。陆大人是想演一场宠妾灭妻的大戏给各位乡亲瞧瞧吗?” 这个狗男人,偏爱得毫无顾忌。 那么,她偏要撕开他的伪装,让他的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下。 蒋柏霖狂怒地冲过去,小拳头朝他的腹部狠狠地打去。 陆正涵完全没防备,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虽然蒋柏霖年少,但他拼命似的,竟把陆正涵打得退了好几步。 沈昭宁惊得眉心沉了沉,这孩子委实暴戾了点。 紫苏却欢喜得爽爆了,就差为他鼓掌了。 打得好! 苏采薇惊骇地扶住陆正涵,见他疼得眉宇拧出几道浅痕,气愤道:“小世子,你怎么可以打人?我夫君是朝廷命官,你打他要吃罪的。” “你们欺负我的小姐姐,我把你们剁成肉末喂狗!”蒋柏霖怒哼,神气活现地吹吹小拳头。 “她是你的小姐姐?”她惊愕不已,眼神诡秘地闪了闪。 “没错!”他狂霸地怒指他们,“你们再敢欺负我小姐姐,我灭了你们全家!” 沈昭宁盯着苏采薇,其细微的眼神变化,她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和小世子的这层关系,未必是好事。 陆正涵也是没想到,令全城百姓闻风丧胆的街头小霸王,会这般维护沈昭宁。 那么,小世子把耀儿打成重伤…… “小世子你把耀儿打成重伤,是替你姐姐报仇吗?”苏采薇的泪珠哀凄地掉落,给人一种知道真相后心如死灰的感觉,“姐姐当真是下了一盘好棋,先提出磨砺心性的法子,再暗中请小世子帮忙,把耀哥儿打残了,成为废人。” “自打我回洛阳,我并未见过小世子,更没请他帮忙。”沈昭宁转身问蒋柏霖,“你打耀哥儿,是因为我吗?” 果真是这招先发制人! 苏采薇不仅脑子转得快,而且恶毒得很! 蒋柏霖错愕,“今日我第一次见小姐姐,不是因为你呀?” 他怒目瞪向苏采薇,怒指她身边的一个小厮。 “是那个人找到我,说只要我去打一个小孩,就可以得到一百两。” “一百两我才不稀罕,不过有人让我打,我就当作练练拳头呗。” 第70章 你再动脚试试? 众人循着蒋柏霖的手指看去,那个小厮低着头,心虚地躲到后面。 冬香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出来,狠狠地踹他一脚,迫使他跪下。 小厮偷偷地觑一眼苏采薇,看见她冰冷的眼神,迅速地垂下头。 紫苏兴奋道:“二夫人,这个小厮就算不是你芳菲苑的人,但全府的仆人都听命于你。你指使这小厮用一百两收买小世子,打伤耀哥儿。” “耀哥儿受了重伤,你便顺理成章地指责我,把脏水泼在我身上。” 沈昭宁一直盯着苏采薇,她的表情变幻了几次,当真是精彩纷呈。 苏采薇哭得双目红肿、面容憔悴,快要昏过去似的,“姐姐倒打一耙的本事,我望其项背。你收买府里的小厮去办事,事发后联合小世子冤枉我。” “姐姐你和小世子交情匪浅,他为了保护你,说谎又算得了什么?”她哀凄地说着,博取众多百姓的同情,“各位乡亲,我是母亲,怎么舍得孩儿受半点伤?虎毒还不食子……” “三年前,二夫人可是亲手给耀哥儿下毒。”紫苏嘲讽地嗤笑。 “不准胡说!那件事已经查清,薇儿也是被仆人蒙在鼓里。”陆正涵沉厉地怒斥。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厮是家生子,叫吴勇,其父是东郊果园的吴管事。”沈昭宁似笑非笑地盯着苏采薇,“听闻吴管事本事不大,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儿子自然任由你差遣。” 苏采薇心口一滞,泪珠儿无声地滑落,格外的凄美可怜,“姐姐你当真是算无遗策,今日我冤死了,也只能哭着甘拜下风。” 这贱人怎么可能查得这么清楚? 原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沈昭宁识破了! 早知道就不用吴勇了! 周遭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多难听的都有。 “小世子又坏又难缠,但他敢作敢当,从来都不屑说谎。他说没见过陆家大夫人,应该是真的。” “那就是二夫人使计打伤亲儿子,嫁祸给大夫人喽。” “她哭得有多凄惨,就有多恶毒。” 陆正涵听着这些对薇儿的诋毁,突然癫狂地暴打吴勇。 “前些日子你犯了错,耀儿罚你十杖,你是不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耀儿?说!是不是你害的耀儿?” “原来是你害的耀哥儿!”苏采薇泪汪汪的眼里满是恨意。 还是夫君的头脑转得快。 吴勇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半天说不出半个字。 蒋柏霖感觉不对劲,奋力把陆正涵推开,“不许打他!” 沈昭宁看穿了陆正涵的诡计,弯弯的眉眼浮现一丝冷戾,“吴勇一个月的工钱区区三两,哪来的一百两收买小世子打人?” “吴管事掌管东郊果园,暗中私吞几百两再容易不过。”苏采薇沙哑道。 “吴勇胆大包天,谋害耀哥儿,送去京兆府受审吧。”沈昭宁森寒地眯眼。 对于她突然转变的态度,陆正涵有点错愕。 但他不及多想,立即吩咐丫鬟婆子办事。 吴管事的命在他手里,吴勇去了京兆府不敢乱说话。 可是,他低估了吴勇的求生欲。 吴勇手脚并用地爬过来,骇惧地磕头哭求:“大夫人,小世子,奴才没有报复耀哥儿……奴才纵有千百个担子,也不敢挟私报复……” “混账东西!” 陆正涵怒不可遏地暴踹他。 蒋柏霖凶狠地推开陆正涵,食指狂妄地指着他,“你再动脚试试?” 陆正涵的怒火差点掀翻了天灵盖,但也不好当众对他怎样。 沈昭宁冰冷地看一眼陆正涵,转而问吴勇:“若你当真没有报复耀哥儿,有办法自证清白吗?” 吴勇忽然想起什么,“小世子,奴才给你的那一百两银票,是二夫人给奴才的。” 蒋柏霖在身上找了一圈,没找到银票。 最后,他从锦靴里找到了,递给沈昭宁。 苏采薇的两腿抖得越来越厉害,有点发软。 冷静! 必须冷静! 沈昭宁扫了一眼,把银票呈给百姓们瞧瞧。 “这张银票有福海钱庄的印章,陆家人若想从福海钱庄取出银钱,需携陆家的账房印信。这账房印信只有二夫人和徐管家能动用。” 沈昭宁目光如炬地凝视苏采薇,步步紧逼,“你是不是想把罪名推到徐管家头上?” 苏采薇迎着她凌厉如刀的目光,心口好似被她戳刺了一下又一下。 全身虚软得越发站不住,她想说点什么,嘴唇却也颤起来。 “苏采薇,如今罪证确凿,你还不认罪吗?”沈昭宁轻软地喝问,含着几分冷戾。 “薇儿,你太令我失望了!” 陆正涵认命地闭了眼,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陡然,他震怒地扇去一巴掌。 苏采薇狼狈地摔在地上,心底涌起千般委屈、万般伤心。 屈辱更是充斥在四肢百骸。 这贱人带给她的屈辱! 夫君答应过她,永远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永远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 如今他对她做了什么? 眉骨酸痛,热泪滚滚涌出来。 苏采薇死死地咬着唇,血腥气弥漫开来,都没觉得痛。 她凄楚地看着夫君,本就红彤彤的眼眸,更是红如血。 陆正涵看见她这副三分委屈、三分怨怪的模样,冷沉地吩咐:“把二夫人带回府!” “各位乡亲都想瞧瞧,陆家二夫人打伤亲儿子,当街冤枉大夫人,陆大人会如何责罚她。” 沈昭宁冷漠地挑眉,明摆着要逼迫他。 他怒得几乎咬碎后槽牙,本不想如她愿,但百姓的议论声越发汹涌,被迫寒郁道:“苏氏以下犯上,暗害大夫人,罚跪祠堂一个月,不许踏出祠堂半步,且一日只能进食一次,茹素忏悔。” 第55章 苏采薇如遭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紫苏不乐意了,“二夫人罚跪祠堂,还要打理府里的庶务吗?” 就知道大爷下不了狠手! 怎么着都要先杖二十,再罚跪! 陆正涵愠怒地瞪她一眼,“回府再议。” 苏采薇看着夫君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脚步好似踩在她的一片真心上。 稀碎了一地。 沈昭宁离去之前,清凉地扫她一眼,自作自受。 却见一个婆子疯了似的疾奔而来。 “二夫人,不好了!耀哥儿性命垂危……” 第71章 赶出陆家 苏采薇好似被人打了一闷棍,晕眩得天地颠倒。 嘈杂的长街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己狂烈跳动的心。 咚咚咚! “耀哥儿……我的耀哥儿不能有事……” 她竭力爬起来,但试了几次,不知怎么的都重重地扑倒在地。 摔疼了,擦伤了,她根本察觉不到。 丫鬟婆子过来搀扶她,赶往三春堂医馆。 沈昭宁和陆正涵赶到医馆的时候,两个大夫正给陆景耀施针急救。 一个大夫拦住他们不让他们闯进去,说不要打扰。 眼下的情况是,陆景耀有不少外伤,脏腑受损不严重。 不过,他的后脑撞到了,冒出一个小血肿。 不久前,他的脉搏时有时无,心跳也一度停止。 所幸,三春堂医馆的大夫医术精湛,从鬼门关抢回了他的性命。 陆正涵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进去瞧瞧,但还是被拦住了。 这大夫劝他稍安勿躁,即便他进去了,也帮不了什么。 沈昭宁不发一言,安之若素地坐着等候。 方才她急着来医馆,匆匆地对蒋柏霖说了一句,若得空,可来陆府找她。 不多时,苏采薇踉踉跄跄地赶到,慌急得脸庞惨白。 “耀哥儿如何了?” 她问的是陆正涵,因为犯了错,心虚得手足无措,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陆正涵面无表情道:“大夫还在救治。” 紫苏讥讽地说风凉话:“当初二夫人谋划这件事的时候,就应该料到耀哥儿会有性命之危。” 苏采薇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话,眼圈瞬间红了,泪珠潸潸滚落。 陆正涵看着她伤心、委屈的模样,没有半分同情。 刚才,他还有包庇她的心思。 如今,他对她只剩下了厌烦。 尤其是她这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他看久了就觉得晦气。 苏采薇看见他眉宇间浮现的冷酷,绝望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这时,陆老夫人得了消息,惊惶害怕地赶来。 “老大,耀哥儿没事吧?” 她心慌气促,头晕晕的,但再怎么样,她也要亲眼看看孙子。 陆正涵语重心长地劝道:“母亲你身子不好,回府等消息吧。” “耀哥儿生死未卜,我怎么能放心?你快说,耀哥儿怎么样了?” “大夫还在救治耀儿。母亲莫担心,耀儿一定会没事的。” 他扶着陆老夫人坐下来,还要了一杯茶水给她喝。 她喝了茶,但心里的忧虑并没有减少半分。 突然,她看见坐在角落的沈昭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贱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把耀哥儿害惨了!” “耀哥儿受了多少伤,我要你双倍偿还!” 陆老夫人怒气高涨,厉声吩咐周嬷嬷:“按住她!” 她要亲手打烂这贱人的嘴脸! 周嬷嬷朝沈昭宁走去,沈昭宁正想起身把事情说清楚,紫苏却先她一步,气鼓鼓地拦在她身前,恼怒地推开周嬷嬷。 “敢对大夫人动手,我废了你!” 紫苏娇蛮地叉腰,摆出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 周嬷嬷被她推得后退了两三步,愤怒地冲过去打她,却听见大爷厉声暴喝了一声。 陆正涵沉郁地皱眉,“母亲,这是医馆,要肃静。闹事只会妨碍大夫救治耀儿。” 陆老夫人才不管肃静不肃静,示意周嬷嬷把那贱人拖到街上。 她要亲手教训那贱人一顿狠的,否则那贱人下次还敢。 她绝不允许这贱人再次伤害耀哥儿! 周嬷嬷再次凶狠地过去,却被冬香一掌拍出去,撞上墙壁,差点抠不下来。 陆老夫人见周嬷嬷挨了打,气得破口大骂。 “贱蹄子,你竟敢打我的人!” “老夫人最好先问大爷,究竟是谁害了耀哥儿。”紫苏恨恨地瞪向装死的苏采薇。 眼见奈何不了那贱人,陆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还用问吗?不是那贱人还有谁? 她看见沈昭宁一副“害了耀哥儿,却没半分愧疚”的模样,怒极地过去。 看那架势,是耀亲手撕了沈昭宁。 陆正涵心力交瘁道:“母亲,你先回府。” 陆老夫人更怒了,觉得儿子的脑袋一定被驴当球踢了一整日。 沈昭宁的唇角勾起一抹清寒的弧度。 这狗男人不肯解释一句半句,帮她解围,明摆着就是要她挡怒火。 倒是想看看他能维护苏采薇到什么境地。 却听紫苏愤恨道:“二夫人好本事,花了一百两请人殴打耀哥儿。她还想跟三年前一样,把罪名嫁祸给大夫人,让大夫人获罪后遭受严惩。” 沈昭宁明亮的瞳眸深寒如千年寒冰融化的雪水,砭骨的寒气宛若寒光闪烁的长剑,精准地刺进陆正涵和苏采薇的心口。 只是,她不再是三年前的沈昭宁。 这时,陆正涵心虚地拧眉。 “薇儿是耀哥儿的生母,她怎么可能害耀哥儿?”陆老夫人压根不相信,叱骂道,“贱婢,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老夫人问问大爷呗。”紫苏翻白眼。 陆老夫人疑惑地看向儿子,却见陆正涵艰难地点头。 她的脑袋好似被人抽了一鞭,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以泪洗面,双目又红又肿,快睁不开了,委屈得好似饱受欺凌的人是她。 她突然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哭道:“母亲,是我的错……我不想耀哥儿在外头吃苦遭罪,一时糊涂……就想了这法子……” “我以为,耀哥儿只需受一点轻伤……就可以不用在外头吃苦……”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母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陆老夫人痛心疾首地捶胸,“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这时,两个大夫从里屋出来,抬手用衣袖擦去额头的薄汗。 他们说,已经处理了陆景耀的血肿,没有性命之危了。 陆正涵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陆老夫人和苏采薇喜极而泣,直呼老天爷保佑。 陆老夫人吩咐道:“老大,把耀哥儿抬回府,请薛大夫来瞧瞧。” 他也是这么想的,吩咐丫鬟婆子准备一辆宽敞的马车过来。 回来时,他看见母亲朝沈昭宁劈头盖脸地叱骂。 “若你再让耀哥儿去外头遭罪,我就把你赶出陆家!” “若不是你提出那磨砺心性的馊主意,薇儿会心疼耀哥儿在外头遭罪吃苦吗?薇儿会被你逼得铤而走险做出那种事吗?” “说到底,都是你这个贱人惹的祸事!” 第72章 会哭就能得到怜惜吗? 陆家老夫人在医馆叱骂儿媳的声音传到街上,迅速吸引了不少好事者驻足围观。 不多时,三春堂医馆的门口聚集了上百个百姓。 那两年,陆老夫人高亢又刻薄的骂人声音,沈昭宁听得耳朵都有老茧了,一听见就本能地作呕。 她极力压下胃里不适的翻腾,眼眸闪着刺人的寒光,“今日若老夫人不把我赶出陆家,便是孬种。” 上梁不正下梁歪,陆家有这么一个头脑清奇的前主母,难怪养了一窝奇葩。 陆老夫人被她这番话刺激得血脉狂飙,“你休要猖狂!我这就……” 陆正涵连忙打断她,以免祸从口出,“母亲,莫要胡言乱语。” 今日,薇儿先闹了一出,此时母亲又闹起来,很快便会传到宫里。 若太后娘娘得知陆家欺负沈昭宁,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母亲所说不无道理。 若非沈昭宁提出磨砺心性的法子,他也不可能会答应,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说到底,她有没有私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薇儿有错,但沈昭宁也不是全然无辜。 这么想着,陆正涵看向薇儿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方才他打了薇儿一巴掌,应该很疼吧。 苏采薇察觉到他看来的目光含着几分怜惜,心里涌出一股喜悦。: “母亲,当务之急是把耀哥儿带回府。” 她拥有母亲的信任和维护,夫君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她不再是孤军奋战,心里暖洋洋的。 第56章 顿时,她又感觉自己可以了,满血复活。 陆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而且骂得尽兴,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沈昭宁我告诉你,耀哥儿不会跟你练字,也不会再去外头磨砺什么心性。就算耀哥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陆家也养得起!” “那敢情好,我求之不得。”沈昭宁的脸庞浮着霜花般的微笑,“老夫人需多多告诫陆大人,千万不要再来求我。” “老大,我不准你再去找她,听见没?”陆老夫人像个蛮横的街头泼妇,扯着嗓子喊叫。 陆正涵看见外边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对母亲的指责、非议也越来越难听,赶紧给周嬷嬷使眼色。 周嬷嬷素来知道老夫人怒火上头、不管不顾的脾气,硬是把她拽到医馆的后院。 老夫人这般盛气凌人,必定会传出闲言碎语。 他则去张罗把耀儿抬回府的事宜。 沈昭宁正要离开医馆,却见苏采薇亦步亦趋地跟到外边。 紫苏警惕地戒备着,“二夫人,你干什么?” “姐姐,母亲病痛缠身,太过担心耀哥儿,才会苛责姐姐。” 苏采薇眼泪汪汪,委曲求全地说着,“恳请姐姐看在母亲年纪大的份上,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倘若再次把母亲气晕了,怕是追悔莫及。” 众多一脸的吃瓜表情。 再次气晕? 难不成,这位昔日的昭宁郡主,已经把陆老夫人气晕过一次? 陆家这对婆媳还真是日日不睦、天天大战。 沈昭宁唇角的讥笑越来越浓,“耀哥儿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不赶紧去看看他,却有闲心跟我掰扯有的没的,难不成你对耀哥儿的关心、担忧,都是装的、演的?” 苏采薇不就是看此时围观的是另一拨百姓,千方百计地想扳回一局吗? 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当然担心耀哥儿,但大夫说他已经无大碍,我不愿姐姐因为母亲气头上说的话,对母亲怀恨在心。” 苏采薇带着哭腔的声音干涩沙哑,却诚挚得令人动容,“毕竟,前不久母亲已经因为姐姐气晕过一次。薛大夫说,母亲不能再受刺激,否则身体会越来越差。” 她突然跪在地上,抓着沈昭宁的广袂,哀切地哭求,“我实在担心母亲的病情,求姐姐原谅母亲、放过母亲。” 果不其然,她这番举动赢得不少赞誉。 这种孝顺、体贴的好儿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呀。 反之,不少百姓纷纷谴责沈昭宁不孝,对长辈太过冷酷无情。 沈昭宁冷冷地把广袂抽回来,眼底眉梢布满了清霜。 “苏采薇,若你当真关心老夫人,就不要对耀哥儿下狠手。” “今日之事,是你一手策划,嫁祸我不成,你就在老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地哀求。当初你就没想到老夫人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吗?” 扮和事佬,装孝顺,博得百姓的好感,她一贯是信手拈来。 那就戳她个底儿穿。 紫苏早就被苏采薇的一顿操作气得牙痒痒,扬声道:“各位乡亲不要看二夫人是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其实她是一朵给亲儿子下毒,收买人暴打亲儿子的黑莲花。” 冬香补充一句:“是她亲口承认的,我们可没诬蔑她。” 顷刻间,众百姓激起千层浪。 “我还以为陆家二夫人是贤良的平妻,原来是恶毒的亲娘。” “刚才她演得情真意切,我差点信了。我呸!我的眼睛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 非议声、辱骂声如洪水般淹没了苏采薇。 苏采薇低着头,脸庞青白交加,泪眼闪着阴狠的冷光。 这些百姓为什么只听信她们的片面之词? 若不是沈昭宁步步紧逼,她怎么会用伤害耀哥儿的办法,解救耀哥儿? 明明,她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破釜沉舟的那个! 这么想着,苏采薇再次抽泣起来,泪珠儿如珍珠般滑落。 当真是委屈极了。 “若姐姐觉得我成为众矢之的便会开心,那么我没事的,只要姐姐开心就好。” 陆正涵回来,听见她跪在沈昭宁旁边,哭得凄楚可怜,怒火迅猛地窜到头顶,“沈昭宁,你还不消停吗?!” 苏采薇嘤嘤嘤,泪水更汹涌了。 紫苏快气哭了,“大爷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大夫人?所有百姓都可以作证,是二夫人自作自受。” 他疑惑地拧眉,薇儿又作妖吗? “只要苏采薇哭哭哭,陆大人就会认定我欺负她。”沈昭宁早就习惯他的冤枉和责骂,唇角嘲讽地往上翘,“是不是只要会哭,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怜惜、同情?” “若你没欺负她,她为什么跪你?”陆正涵沉郁地问。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说着,根本听不清楚。 也有可能是沈昭宁煽动人心,利用百姓的声势欺辱薇儿。 毕竟,薇儿柔弱,又孤身一人,如何能说得过他们那么多张嘴? 第73章 杖罚二夫人 苏采薇拉拉陆正涵的广袂,仰着泪痕斑驳的小脸看他。 “夫君,莫要责怪姐姐。姐姐说的是事实,是我的错……” 嘶哑的声音,凄伤的眼神,当真是可怜极了。 陆正涵见此,心口莫名地酸疼起来。 这是他深爱了十几年的挚爱呀。 那些温柔缱绻,那些红袖添香,那些炙暗快乐,历历在目…… 他年少时就发誓,要一辈子珍惜她、呵护她,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可是如今,她对着别的女子跪地哭泣,说着委屈求全的话。 她为什么从心高气傲,变成了阴暗狠毒? 甚至变成了随时随地地卑躬屈膝? 为什么变得面目全非? 是她变了,还是他做错了什么? 百姓听见苏采薇的那句“夫君”,议论声更是汹涌如潮。 “正头大娘子叫‘陆大人’,妾叫‘夫君’,这一家子真有意思。” “听闻陆家大夫人被二夫人害得被逐去乡下庄子遭罪三年,任是谁都会心灰意冷。陆大人这种宠妾灭妻的人渣败类,还不踹了留着过年吗?” 陆正涵听见那声刺耳的“人渣败类”,登时面色铁青。 这些刁民,辱骂朝廷命官要吃罪的! 若非法不责众,不然他必定把他们押去京兆府! 苏采薇偷偷地看那些说坏话的百姓,记住他们的容貌。 若有机会,定要他们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紫苏解气地看向沈昭宁,百姓都没眼瞎,正义感满满的。 只不过,大夫人并非不愿和离,而是时机未到。 这时,有一个锦衣男子走过来,拱手一礼。 “大爷,方才之事我瞧见了,是二夫人自己要跪的。” 陆湛温润的声音传扬开来,“大夫人并未对她做过什么。” 他没看沈昭宁,好似当她不存在。 沈昭宁心里疑惑,并没在人群里看到他。 他何时来的? 紫苏和冬香欠身一礼,“表少爷。” 江笑、江虎惊诧地对视一眼。 主上不是说不方便现身吗? 这是忍不住了吗? 陆正涵目光如炬地看陆湛一眼,眼里似有警告的意味。 “还不起来?还想丢人现眼吗?” 他不悦地朝苏采薇甩去一记眼神。 苏采薇这才凄凄哀哀地站起身,许是跪得久了,膝盖又冷又疼,两条腿也酸麻得厉害,轻飘飘地软倒。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顺势靠在他身上,羸弱得好似随时会晕倒。 这一幕引起不少百姓的不适,非议声再次响起来。 甚至有不少夫人大骂“狐狸精”、“不要脸”、“无耻下作”。 陆正涵尴尬地推开她,横去一记愠怒的眼神。 陆湛神色坦然地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 “大爷,我在街上听闻耀儿被宣平侯府小世子打伤了,不少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对大爷的非议说什么的都有。” “嘴长在那些长舌妇的脸上,她们要说什么,我控制不了。”陆正涵的脸庞怒意横生。 “百姓的议论不打紧,但倘若被言官听见了,只怕会对你的官声不利。” 陆正涵知道,陆湛说得在理。 若有言官参他一本宠妾灭妻,当街欺辱昔日的昭宁公主,他就完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还能怎么办? 陆湛见他的面色寒沉了几分,又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见小世子气哼哼地说,要把这件事告诉长公主。” 陆正涵面色剧变,心陡然坠落万丈深渊,“长公主?!” 竟把这一层忘了! “长公主时常进宫,若她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娘娘,大爷,我们陆家是不是就大祸临头了?” 陆湛的眼底藏着一抹狠戾。 第57章 这狗东西私心偏帮苏氏,他当然要为沈昭宁出口恶气。 陆正涵的呼吸好似被人掐断了,丝丝缕缕的惧意从胸口迅速涌荡开来。 若太后娘娘知道他欺凌沈昭宁,必定先杀薇儿。 他不仅会革职丢官,甚至陆家会遭遇灭顶之灾。 幸亏陆湛及时提醒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陆正涵心头凛然,郑重地问:“现在补救应该来得及,你有何良计?” “今日之事,当真是二夫人的错?”陆湛谨慎地问。 “……嗯。”虽然陆正涵不愿承认,但还是点头。 “有错就要责罚,三年前大夫人受了二十杖,不如当街责罚二夫人杖二十,再跪祠堂。” 陆湛中肯地提议,“二夫人受罚一事全城皆知,太后娘娘得知后,怒火也就发不到大爷和咱陆家头上。只是,如此便要委屈了二夫人。” 陆正涵深以为然地点头,“薇儿自己闹出来的事,便要自己承担后果。 今日之事已然闹大,太后娘娘很快便会知道。 唯一的补救办法便是当街责罚薇儿。 …… “薇儿你买凶打伤耀儿,且试图嫁祸沈昭宁,谋害主母。今日若不对你小惩大诫,何来公道?” 苏采薇听见陆正涵冷酷的话,犹如五雷轰顶。 耳边轰隆隆地响,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眉骨酸痛得泪珠一下子就掉下来。 当街责罚,那不是所有百姓都看见她狼狈受罚的模样吗? 她谋害那贱人的“名声”,不就全城皆知吗? 夫君,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就是他所谓的珍惜、呵护一辈子吗? 这就是他发的不让你掉一滴泪的誓言吗? 就连沈昭宁都震惊了。 陆湛跟陆正涵说了什么,让他迅速改变了主意? 紫苏热血沸腾地去找来两根木棍,把其中一支递给冬香。 “用力地打!狠狠地打!” 紫苏低声叮嘱冬香。 陆正涵沉冷地锁眉,负手而立,“行刑!” “夫君,你当真要这么做吗?”苏采薇发白的嘴唇颤抖着,一双眼眸红得跟流血似的。 “记住你的身份,要叫‘大爷’。” 陆正涵不敢看她,胸口疼得好似被撕裂了一般。 薇儿,事后我再跟你解释,你定会理解我的。 冬香和一个婆子把苏采薇押着趴在一条长凳上。 苏采薇哀绝地看着他,绝望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掉落。 他森冷的眼神没半点温度,跟三年前他杖责沈昭宁时,一模一样。 可是,夫君明明爱着她,不舍得她受半点伤,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 他的头脑被陆湛这小子控制了吗? 第74章 杖罚二夫人2 当木棍重重地打在腰背,苏采薇的身心剧烈地颤起来。 痛得三魂七魄都游荡起来。 她还没缓过来,下一棍又落下来了。 她咬破了嘴唇也不自知,只看见自己的泪珠不断地掉落在地上。 没人看见,她血红的双目充斥着阴狠与仇恨,以及无边无际的绝望…… 今日,她成为了洛阳城数百年来破天荒的一个笑话。 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当街杖罚的官家主母。 而这个锥心刺骨、一辈子无法泯灭的耻辱,是沈昭宁带给她的! 沈昭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受刑,没有报仇的畅快,也没有悲悯。 无悲无喜。 陆正涵杖罚苏采薇,只怕是并非出自真心。 而是迫于民众压力。 但总归,出了一口恶气。 陆湛站定的位置,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沈昭宁。 深邃的眼眸藏着无尽的愧疚,克制的怜爱与宠溺…… 今日这份薄礼,你可喜欢? 陆正涵看着薇儿的腰背没几下就血肉模糊,猩红的血水染透了衣裳,把他的眼眸刺激得酸胀涩痛。 好似有一只大手撕扯着他的心,那种撕裂、蹂躏的折磨消耗着他的意志和体力,让他渐渐地四肢酸软,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恨不得代薇儿受罚,可是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却不免想起,三年前,沈昭宁受杖刑时也是这般模样。 眼前的情景,跟记忆里那片浓重惨烈的血腥,不断地交叉重叠…… 蓦然,陆正涵的胸口绞痛起来,汗流浃背。 他是不是做错了? 既伤害了薇儿,也对不起沈昭宁。 不! 他没错!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谋得锦绣前程,为了重振门楣,让陆家重回百年世家望族的行列! 若非忌惮沈昭宁的背后还有太后娘娘等皇家撑腰,他怎么舍得责罚薇儿? 陆老夫人看见苏采薇被打得满身鲜血的一幕,差点昏死过去。 “老大,你怎么可以打薇儿?” 她痛心疾首地扑打陆正涵,眼里噙着心疼的泪水,“快叫她们住手!快啊!” 他的脸庞布满了无奈,吩咐周嬷嬷:“送母亲回府。” “我不走!我不能让你把薇儿打死!”陆老夫人急躁、痛心地哭着,“耀哥儿和瑶瑶没了亲娘,该有多可怜……” “老夫人,杖二十不会夺了二夫人的命。”陆湛低沉道,“大爷责罚二夫人,是因为二夫人犯了错。” “就算是犯错,也不能这么打……”她悲怒交加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沈昭宁锐利地盯着她,森冷的语气含着几分讥讽,“三年前,老夫人二话不说就罚我杖二十,不曾给我治伤就把我逐去乡下庄子,老夫人可是雷厉风行得很。” “你!”陆老夫人没料到她会当众顶撞长辈,怒极道,“那也不能当街……” “苏采薇区区一个妾,打伤亲子,谋害主母,犯了大错,怎么就不能杖罚了?”沈昭宁压不住心底的怒火,眉眼却浮着冰寒的微笑,“还是说,苏采薇是你养大的,就格外金贵、不能受罚吗?” “各位乡亲瞧瞧,有什么样的养母就有什么样的养女。”紫苏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让所有人瞧瞧陆老夫人歹毒的嘴脸,“陆家宠妾灭妻是祖传的品德。” 一百多个百姓把医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得犹如一口滚沸的大油锅,噗噗地冒着热气。 一些百姓觉得,再怎么样小辈也不能对长辈不敬、不孝。 却有大半百姓亲眼看见,刚才陆老夫人那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的嘴脸,在这外头已经这般盛气凌人,在府里内宅岂不是更狠厉跋扈? 为人婆母这般穷凶极恶,当儿媳的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任由欺辱打骂? 有婆母如此,太不幸了! 陆老夫人看着百姓对自己的指责、谩骂,猛地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挺挺地晕了。 陆正涵和周嬷嬷心惊肉跳地扶住她,把她搀到屋里坐下。 坐诊大夫立即救治陆老夫人。 陆正涵的怒火猛地飙到头顶,盛怒地扣住沈昭宁的手腕。 “母亲病痛缠身,你怎么能这么刺激她?你非要把她气死了才甘心吗?” “我说的都是事实,哪个字、哪一句刺激她了?”沈昭宁不见半分怒气,反而浮现一抹幽冷的笑意。 陆湛看见她猝然拧眉,定是手上的旧伤被大爷抓疼了。 他快步过去,握住陆正涵的手腕,压低声音道:“眼下民怨沸腾,大爷莫要动手为好。” 陆正涵迫不得已放开她的手,阴鸷地咬着后槽牙,“母亲不能受半点刺激,你当儿媳的,就不能让着母亲吗?” “陆大人的意思是,要我跟三年前一样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吗?是不是还要杖罚我二十,我要鼓掌赞你们打得好?”她揉揉发红的手腕,唇角勾起一抹清凉的嗤笑,“如此,老夫人就能身心舒畅、长命百岁了吗?” “老夫人不把大夫人当儿媳,大夫人为什么要老夫人当神佛供奉?”紫苏气得跳脚,大声朝着众多百姓道,“一家子从老到幼盯着大夫人一人欺负,大夫人活该的吗?” 众百姓亲眼看见陆大人怒目金刚的模样,民愤更加汹涌。 陆正涵气得面色铁青,但到底忌惮百姓的悠悠之口,克制住把这贱婢一巴掌扇飞的冲动。 沈昭宁看见这狗男人吃瘪的样子,倒是心情畅快。 此时,苏采薇挨了二十杖,已经是半昏死状态。 她的腰背染红了一大半,鲜血淋漓,触目可怖。 丫鬟婆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起来,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侵袭而来,使得她整个身躯僵住了,一呼吸,稍微一动,就痛得快厥过去了。 苏采薇慢慢转身,轻颤着看向陆正涵,血红的眼里蓄满了无尽的悲酸、苍凉。 突然,她软绵绵地晕了。 沈昭宁看着陆正涵大惊失色,飞一般冲过去,轻缓地迈步离开。 第58章 只是,眼梢难免滑落一丝酸楚的泪意。 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她,甚至厌憎她,又怎么会关心她、疼惜她? 所以,三年前他看着她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眼里只有嫌弃与恶心。 还有一丝“巴不得她就这么死了”的期待。 紫苏体贴地扶着她,温柔道:“大夫人要是难过,就哭吧。” “为那个狗男人哭,我脑子被夹了吗?” 沈昭宁吸吸鼻子,渐渐平复了心情。 紫苏明白大夫人为什么会难过。 当初大夫人拥有的一切美好崩塌了,陷入绝望和黑暗里,大爷是她唯一的光,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抛却皇家郡主的荣华和过往的骄狂跋扈,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尘埃里,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大爷身上,竭尽全力地付出了所有。 然而,遭到了大爷、陆家人无休止的践踏、欺辱。 即便如今大夫人变得铁石心肠,但还是免不了会伤心难过。 陆湛疾步追上,“大夫人,我找到老夫人的一个陪嫁丫鬟,你应该想见她一面。” 沈昭宁的脚步稍稍顿住,但很快就继续前行。 冬香快速转身,朝他点点头。 他跟在后面,跟她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第75章 老夫人天大的秘密 沈昭宁从后院小门进了朱颜记,不多时,陆湛跟着进去。 一间寻常的房间里,光影昏暗,只有西窗流泻进来明媚的春光。 窗下支了一张小几,紫苏倒了两杯茶,退到一旁。 “表少爷,请。” 接连闹了几场,说了不少话,沈昭宁疲累不堪,不仅嗓子干痒,还低咳起来。 陆湛默不作声地饮茶,看见她的小脸比之前苍白了不少,心一抽一抽地疼。 “表少爷数次帮我,日后我必定尽我所能报答你。”沈昭宁轻软地说着,诚意十足,“你找到的人在哪里?” “很快就到。” 他没有拒绝她所说的“报答”,也许这样会让她轻松点。 事实上,他的确想要她的回报。 此时她给不起,想来也不愿给的回报。 紫苏取来三样糕点,沈昭宁吃了一些,垫垫肚子。 陆湛漫不经心地吃着糕点饮着茶,时不时地瞧她一眼。 想从她的小脸找到当年小灵灵的音容笑貌。 细看之下,眉眼还是有三四分像的。 如今她这身躯,需得静养一年半载才能康复。 可是,陆家一窝子都是奇葩,不会给她静养的时间。 不多时,那个陪嫁丫鬟到了。 一个跟周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拘谨地走过来,眉目低垂。 沈昭宁淡淡地打量她,她穿着打了不少补丁的粗布麻衣,脸上有三处淤青,双手也有旧伤。 “我是陆家表少爷,这位是大夫人。”陆湛温沉地介绍,“你无须拘谨,我们问什么,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是。”周嬷嬷低哑道。 “你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吧?叫什么?”紫苏问道。 “奴婢确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贱名陈青萍。”妇人谨慎地回话。 “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是不是有不少旧伤?”沈昭宁细软的语声不带半分同情。 却让陈青萍瞬间破防,眼圈立马红了。 二十多年来,她三天两头地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 无人在意,无人过问,她自己也麻木得想不起来了。 大夫人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许久感受不到跳动的心,重新感受到温暖与辛酸。 紫苏看见她的双目闪着泪花,把一袋碎银子塞在她手里。 “里面大约有五两银子,你买点药治伤。” “若你愿意说出知道的事帮我们,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到江南,你那酗酒的屠夫丈夫不可能找到你。”陆湛沉朗道。 陈青萍的热泪夺眶而出,慌张地低头拭泪。 本以为,过了二十多年猪狗不如、饱受虐打的日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没想到还有脱离苦海的一日。 “是不是你丈夫时常殴打你?”沈昭宁蹙眉问道,“你为什么不找机会离开他?” “哪有那么容易?”陈青萍的眉目溢满了苦涩、痛楚,“若他要出门,就用铁链锁住我的双脚。” “畜生!”紫苏忍不住怒喝,“街坊邻居就没人愿意帮你吗?” “他人高马大,面目凶悍,村里人都怕他,不敢得罪他。” 突然,陈青萍粗糙的脸庞涌起恨意,“这屠夫是老夫人娘家的管家的表侄。” 沈昭宁心里有了计较,“老夫人故意把你许配给那屠夫的吗?” “许配?”陈青萍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夫人吩咐下人把奴婢打晕,奴婢醒来后便在那村子了。当夜,那个屠夫便把奴婢打了一顿,还糟蹋了奴婢……” “老夫人为什么这么对你?” “因为,奴婢知道老夫人一个天大的秘密。” 陈青萍森冷地笑起来…… 沈昭宁和陆湛听着她的述说,眼里的深意更浓了。 …… 陆景耀受了重伤,陆老夫人气晕了,苏采薇伤势严重,也昏迷不醒。 医治后,陆正涵吩咐仆人准备了三辆马车,分别送他们回府。 他心力交瘁地回到陆府,想到那贱人安然无恙,滔天的怒火差点压不住。 好在薇儿很快就醒了,仔细养着便能好起来。 他在风和苑照顾老夫人一夜,老夫人的病情稳定了不少。 早间,芳菲苑。 春意得了小厮的汇报,欣喜地快步回房,“二夫人,大爷从风和苑出来了。” 苏采薇死气沉沉地趴在床榻,闻言,她打了鸡血似的支棱起来。 “快看看,我的脸是不是苍白又憔悴?” “二夫人如此伤重,自然憔悴极了。” 春意把茶水点在她的面上,造成哭过一场的假象。 不多时,陆正涵回来了,看见苏采薇虚软地站着,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由春意伺候着穿衣。 他吃惊地搀扶她坐在床边,“你起来做什么?快躺下。” “夫君,我做了错事……这是我应得的。” 苏采薇拂开他的手,腰背撕扯的剧痛侵袭了全身,让她不由得把眉心拧成一个小结,“我要去跪祠堂。” 陆正涵看着她泪痕犹在的小脸,心疼得声音沉哑了几分,“你已经受了杖罚,还跪什么祠堂?” “不……你说过的话,我不能违逆……”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走。 他温柔地拉住她,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眼里闪着疼惜的泪花。 “薇儿,昨日那种情形,我不得不罚你,才能挽回陆家的声誉,才能让陆家免遭灭门之祸。” 他暗哑的声音饱含浓烈的愧疚与歉意,让她鼻子发酸,委屈的泪珠止不住地掉落。 苏采薇凄楚地凝视他,啜泣道:“我明白的,夫君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舍弃了薇儿。” 她的泪水打湿了他修长的手指,好似流进他的心里,融进他的血脉,跟他交融成一体。 舍弃两个字,让他心头一震。 陆正涵轻柔地搂着她,担心碰到她腰背的伤,“傻瓜,我怎么会舍弃你?” 苏采薇依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就算我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他体贴地为她拭泪,可是,她依然固执地要去跪祠堂。 陆正涵把她抱到床榻,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你好好歇着,我去春芜苑跟沈昭宁说清楚。” 苏采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光摇曳的眼眸浮现一缕阴狠的寒芒。 陆正涵已经遣人去官廨告假。 一家老小都倒了,他如何能放心? 春芜苑。 沈昭宁美美地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吃早膳。 看见他阵仗惊人地闯进来,她的唇角扯了扯。 一大早就大驾光临,自然是为了他的挚爱。 “薇儿伤势严重,需静养几日。” 陆正涵走进来,眼眸瞬间染了几分阴翳。 薇儿疼得死去活来,还想着去跪祠堂,这贱人竟然美滋滋地享受早膳! 沈昭宁云淡风轻地问:“陆大人的意思是,要把陆府交给我打理吗?” 第76章 跪祠堂就免了? “府里的事你不必操心。” 陆正涵冷酷地说着,眉宇掠起几许戾色。 府里必须交给薇儿,他才能放心。 沈昭宁竟然肖想中馈之权,想屁吃! “薇儿已经受了杖罚,跪祠堂就免了。”他理直气壮地说着,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 “当年大夫人蒙受不白之冤,受了二十杖,并未请大夫医治过,直接去乡下庄子没日没夜地劳作,还被那些恶奴欺凌。” 第59章 紫苏一听这话就气得不行,“二夫人犯了大错,凭什么可以免罚?” 紫叶补刀:“照理说,二夫人应该也去乡下庄子劳作,三年就不必了,半年便可。” 冬香和紫苏低头扑哧一笑,暗暗地个她竖起大拇指。 陆正涵怒得脸庞扭曲起来,拳头硬邦邦的。 “当年是误会,跟今日不可同日而语。”他的语气强硬如铁石,好似任何人都不能忤逆,“在陆府,我说了算。” “一句误会,那三年我遭受的欺辱和虐打就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吗?”沈昭宁清风朗月地擦嘴,瞳眸却迫出一抹寒戾之色。 “你究竟想怎样?”他一字字地咬牙。 “要么如昨日说的那样,跪祠堂一个月,要么禁足一年,不可踏出芳菲苑半步。” 她轻轻地吸吸鼻子,眉眼越发的冷漠。 闻言,陆正涵怒火升腾,大手的骨节啪啪地响。 一巴掌差点扇过去。 沈昭宁无所畏惧地迎视他暴怒的眼神,努力地平息心底的躁动。 他的眼里布满了对挚爱的疼惜、呵护。 同样的杖罚,同样的血肉模糊,他对苏采薇百般的心疼、千般的安抚,对她只有冰冷的漠视、绝情的抛弃。 恍惚间,沈昭宁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但还是免不了满腹的悲酸、苦涩。 当初,若没有他天神般降临求娶她,拯救她于危难,她的境遇只会比如今更惨烈。 这五年他和陆家人施加于她的苦难,就当作还了他的恩情。 这时,苏采薇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进春芜苑。 “夫君,我愿意跪祠堂……我犯了错,就应该受罚……” 因为腰背的疼痛,她气息不继,声音也变得绵软无力。 陆正涵疾步过去,担忧地扶着她,“薇儿你听话,回去歇着。” 虽然她疼得脸庞苍白,还布满了汗珠,但倔强地摇头。 “你都站不住了,还怎么跪祠堂?”他狠狠地拧眉,越发的焦躁。 “三年前,大夫人就站得住吗?”紫苏气得翻白眼,“跪着罢了,又不用没日没夜地劳作。” 这二人要秀恩爱,麻溜地滚回芳菲苑秀个够。 陆正涵震怒地暴喝:“闭嘴!” 苏采薇温柔地安抚他的情绪,“姐姐能做到……我也能做到……跪一个月罢了,我能撑过来的……” 沈昭宁被她成功地恶心到了,无语地扯了扯唇角。 她这般坚持跪祠堂,只怕是要在暗地里憋个大的。 陆正涵深深地知道,薇儿这么做全是为了他。 此时,他的心里填满了感动与温热,薇儿给他的美好。 “薇儿可以去跪祠堂,但必须一日三餐,入夜必须歇息,否则她的伤无法复原。”这一点,他绝不让步。 “不能回芳菲苑歇息。”沈昭宁唇角生寒,寸步不让。 “沈昭宁,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陆正涵陡然怒吼,瞪她的眼神如鹰隼般狠厉,似要生吞了她。 苏采薇连忙按住狂怒的他,“既是责罚……理当住在祠堂。” 她看向沈昭宁,脸颊已经泛起淡淡的青色,“姐姐,我跪祠堂一月后……你受的冤屈,在乡下庄子遭罪三年……是不是可以就此抵消了?” 说半句,她停顿一下,喘得有点厉害,像是牵着纸鸢的那条线,紧紧地绑在陆正涵的心间,扯得他心痛难忍。 “一个月换三年,二夫人这如意算盘打得珠儿蹦到奴婢脸上了。”紫苏气笑了,语声不无嘲讽。 “三年换三年,才是抵消。”沈昭宁的眼梢凝着寒气逼人的霜花。 “沈昭宁,当年那件事是我没有彻查,是丫鬟谋害你,薇儿毫不知情,不欠你什么!要说欠,是我欠你!” 陆正涵的目光凛寒如剑,凌厉地刺进她的心口,“薇儿跪祠堂一个月,抵消你那三年绰绰有余!” 昨日在街上,他有些顾忌。 今日,他定要重重地敲打这贱人,让她牢牢记住: 陆府是他的天下! “你提出让耀哥儿磨砺心性,有多少私心,多少谋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没跟你算账,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你休要不知好歹!” “大夫人全心全意栽培耀哥儿,当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紫苏快气炸了,“再说当初是大爷主动来求大夫人帮忙的,如今又责怪大夫人有私心。帮了落不到半句好,不帮更是被大爷怨恨,大夫人就活该被你们这么欺负吗?” 陆正涵气得面色铁青,眉宇掠起一丝杀气。 正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才会暴跳如雷。 沈昭宁不意外会听到这种丧心病狂的话,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他耳根子软,意志也不够坚定,随风左右摇摆。 她的小脸浮现一抹嘲弄的冷笑,“我的确有谋划,我料准了苏采薇会买凶打伤耀哥儿,料准了她会当街掰扯这件事,把陆家的家丑宣扬得全城皆知,料准了陆大人你会迫于压力杖罚苏采薇,料准了我会大获全胜。如此,你满意了?” 一片真心喂了狗。 紫苏这话说得不假,但她的确有自己的谋算,眼下时机未到罢了。 陆正涵猛地噎住,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话。 她怎么可能算计得这么准? 难不成,她真的没私心? 苏采薇见他面上有犹疑之色,轻柔地抓他的手臂,“夫君,姐姐真心实意地教导耀哥儿……怎么会有私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姐姐。” “既然姐姐不愿意就此抵消……日后我再补偿姐姐,总有机会的。” “姐姐,明日我便去跪祠堂……府里的事你多多照应着。” 她气息奄奄地交代,一副把所有委屈吞下去、只求家和万事兴、宽容大度的模样。 陆正涵疼惜地搀着她,眼里溢满了千般温柔。 还是薇儿识大体,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 “陆府是陆大人说了算,我可不敢照应,免得有人说我有私心。”沈昭宁冷嗤一声,极为讽刺。 “府里的事我自会照应,无须你操心!” 他扶着苏采薇正要离去,却听见沈昭宁微冷的声音传来。 “陆大人听说过赵倩如这个名字吗?” 第77章 求母亲教导我练字 陆正涵听到赵倩如这三个字,腿脚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前行。 他不想再看她那张晦气的脸,只想尽快送薇儿回去歇着。 前阵子陆湛提起赵姨娘,让他想起一段尘封二十几年的记忆。 他四五岁时,腿脚不变的老花匠告老还乡,特意来跟他辞行。 “大公子,你要记住一个名字,赵倩如。” “这是谁的名字?我为什么要记住?”陆正涵迷惑不解。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可是后来,再也没人跟他提起这个陌生的名字。 过了二十多年,他依然清楚地记得老花匠语重心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忧愁。 若不是陆湛偶然提起,他根本不会想起来。 沈昭宁在府里只待了两年,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们离去后,春芜苑恢复了宁静。 沈昭宁去看看那些新种不久的花花草草,土干了就浇水。 “大夫人为什么对大爷提起赵姨娘的名讳?”紫苏好奇地问。 “给他打个预警。”沈昭宁专注地察看幼苗的生长态势。 “大夫人打算何时曝出老夫人那件事?” “恰当的时机做正确的事,才能收到双倍、三倍效果。” “奴婢学到了。”紫苏喜笑颜开,“对了,芳菲苑的小鱼儿被调到屋里伺候了。” “跟她说,务必谨言慎行,莫要总往春芜苑跑。” “好嘞。那奴婢派个人去祠堂盯着,防止二夫人偷奸耍滑。” 沈昭宁清冷地勾唇,“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跪着?盯着也没用。” 紫叶用小铲子狠狠地戳着泥土,“就这么便宜她吗?” 沈昭宁蹲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站起身,“没必要为了她这种人生气。” …… 陆景耀养伤三日,恢复得不错。 这日午后,他饿得四肢无力,索性去灶房找吃的。 但凡锅里、碟子里能吃的东西,都被他搜刮进肚子。 他吃撑了,正要出去,却听见外边有两个婆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嚼舌根。 “二夫人怎么下得了手的?瞧着柔柔弱弱,竟然这么狠。” “我亲眼看见过,二夫人用瓷片划破一个丫鬟的脸,鲜血直流,她不带眨眼的。买凶打伤亲儿子,冤枉大夫人,算得了什么?” “说起来,三年前耀哥儿中毒昏迷一事,当真是秦妈妈做的吗?” “八成是秦妈妈顶罪的。秦妈妈把二夫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二夫人因为谋害大夫人而受罚……” 第60章 “你们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们!” 陆景耀突然暴喝一声,因为怒意腾腾,眼里血红一片。 两个婆子惊骇得来不及行礼,撒腿跑了。 他回芳菲苑去找母亲,虽然这几日母亲没来照顾他,也没来看过他,但他知道母亲疼爱自己,不可能做伤害自己的事。 可是,丫鬟说,母亲每日都去祠堂罚跪。 陆景耀跑到祠堂,果然看见母亲跪在昏暗的祠堂里。 只是,母亲的身躯塌下去,坐在自己的腿脚上面,春意伺候她进食。 春意眼尖,看见他站在外面,轻声提醒。 苏采薇立马坐直了,也不再吃东西,眼神示意她先走。 春意提着食盒走到外边,“耀哥儿,二夫人腰背的伤还很严重,奴婢送来汤药给二夫人服用。” 陆景耀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沉静地看着母亲。 母亲的后背衣裳渗出血迹,他不知怎么的眼圈就红了。 突然,苏采薇软绵绵地晕倒。 他着急地冲过去,抱起她,害怕地叫唤了几声,她才缓缓睁眼。 “母亲,不跪了,回去好好歇养着。”陆景耀看着母亲这般虚弱,哭得稀里哗啦。 “母亲没事……母亲做了错事,受罚是应该的……” 她气若游丝地说着,好似随时会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了。 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劝,她都坚持跪祠堂。 苏采薇无力地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庞,“耀哥儿你要记住,大夫人是你的嫡母……你要听从她的教导……你千万不要去跪求她,我这是自作自受……” 陆景耀来到春芜苑,看见沈昭宁坐在廊下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不由分说地跪下。 “耀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紫苏惊诧地拉他起身,但他坚决地推开她的手。 沈昭宁淡漠地问:“你有事求我?” “只要你饶过母亲,让母亲免于责罚,回去养伤,我可以做任何事,你尽管说。”他眼神坚定,像一个瞬间长大的小大人。 “无论是大人还是孩童,做错了事,便要承担后果,谁也逃不掉。”她怅惘地望着长空的云卷云舒。 如若嫁进陆家之初,她头脑清醒,不是一根筋地想要得陆正涵的欢心和宠爱,没有卑微屈膝,没有讨好陆家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那时她是陛下亲贬的庶人,跟皇家再无半分关系。 永远不得进宫,更不能求见皇祖母或是其他宫里人。 皇室宗亲避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因此,她能抓住的只有陆正涵,她以为陆家会是她最后的依靠与温暖。 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她已经醒悟了,不再奢求陆家任何东西。 陆景耀倔强地抹去泪水,哽咽道:“这件事因我而起,那便由我解决。” 沈昭宁没说话,好似在等他说,又好似若有所思。 “我会认真练字,会刻苦读书,只求你饶过母亲。” 他恭敬地磕头,砰砰地磕着。 所幸他的额头还缠着白布,到底隔了一层,不至于磕伤了。 她幽缓道:“你有上进心便是难能可贵,你父亲自会教导你。” “不,求母亲教导我练字。” 陆景耀认真地说着,眼里闪着诚恳的泪光。 别说沈昭宁,就连紫苏、冬香等人都震惊万分。 沈昭宁到底没答应他,让他去问陆正涵。 紫苏心急道:“大夫人,你还要教导耀哥儿练字吗?” 紫叶也不赞成,“耀哥儿是白眼狼,就算大夫人真心实意地教导他,他也不会心存感激。”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不想错过。” 沈昭宁望着陆正涵书房的方向,明眸染了几分森冷。 五年前,母亲被人揭发参与废太子逆案,陆正涵在这件事里有没有做过什么,她必须找到相关的证据。 第78章 沈昭宁被绑 陆景耀在府门前等到黄昏,才把父亲盼回来。 听了儿子的请求,陆正涵惊诧得眼珠快掉了。 “耀儿,你不是讨厌跟她练字吗?” 他看见儿子的小脸再无此前的玩世不恭,似是懂事了不少。 陆景耀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儿子不愿母亲因为儿子做了错事,受伤了还要罚跪祠堂。” 只有他出息了,才能保护母亲,才能让母亲在府里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箭双雕的好事,陆正涵自是求之不得,兴冲冲地前往春芜苑。 沈昭宁正在吃晚膳,听他说了来意,瞬间没了胃口,慢悠悠地起身。 “陆大人要我教导耀哥儿练字,还要我免去苏采薇跪罚,便宜都被你们占了吗?” “你!”陆正涵怒不可遏地握拳。 转念一想,好像的确如此,她没必要上赶着教导耀哥儿。 但是,他才不会承认。 “此前你答应了教导耀哥儿,便要有始有终!” 他目光如炬,理直气壮的语气好似吃定了她。 紫苏当面阴阳道:“大夫人不要答应的好,省得过两日大爷又说你有私心。” 陆正涵怒瞪她一眼,“滚出去!” 她已经说了要说的,便没再开口。 沈昭宁的脸庞泛着冷意,“我有两个条件,其一,耀哥儿在你的书房练字,每日我教导他一个时辰。” 这个条件稀松平常,他不经思考就答应了。 根本没深入地想她为什么要换地方。 “其二,苏采薇必须跪祠堂,入夜可以回去歇息。” 她清冷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我仅让步于此。” 陆正涵思索再三,瞧着她态度坚决、宁折不弯,唯有勉强同意。 “你尽心教导耀儿,若耀儿被柳先生看中,进了清正学堂,我便欠你一份人情。” 沈昭宁姑且听着,不甚在意。 说不定过两日,他又发癫地大呼小叫。 他本已离去,却突然折回来,随口问道:“赵倩如是谁?你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 “听说赵倩如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二十几年前被老夫人打发出府了。”她淡然地说着。 “她犯了什么事被逐出府的?” 陆正涵想起陆湛提起过的赵姨娘,难道赵倩如就是那个赵姨娘? 沈昭宁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她伺候过老爷一阵子。” 他急着去祠堂接薇儿回芳菲苑,没多问,也没心思想沈昭宁和陆湛为什么都提到同一个人,而且是在府里消失了二十几年的丫鬟。 陆景耀得知母亲还是要跪祠堂,但夜里可以回自己的寝房歇息,便罢了。 他认真、勤勉地练字,在沈昭宁的指导下突飞猛进。 七日后,陆正涵看着他的练字帖,欣喜得眉开眼笑。 他敢断定,柳先生看见耀儿的字,一定不会拒绝。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耀儿多练几日。 …… 门房送来兰亭雅集的邀请帖。 紫苏把邀请帖收起来,“二小姐也收到了邀请帖,大夫人不想去就当作不知道。” 沈昭宁不想去人多的场合,但见紫苏、冬香和紫叶一脸的兴奋,便改了主意。 就当作带她们出去玩玩吧。 紫苏给她们说兰亭雅集的由来,大约五十年前,兰陵王妃素有才名,偶有文章、诗作流传于世,不少官家闺秀、富家千金争相登门拜访,她便在阳澄湖畔的兰亭举办雅集,以诗文会友,切磋交流。 兰陵王妃过世后,兰亭雅集这活动却保留了下来,不定期举办。 每年牵头举办的人都不一样,但皆是勋贵豪族家的贵夫人。 如今的雅集不再是诗词唱和、作诗赋文,而是洛阳城贵夫人和闺秀品茗赏花,探讨衣裳妆容首饰,挑选儿媳的最佳名头。 在兰亭雅集亮相的每个姑娘,无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 “大夫人很少出府,主办人为什么给大夫人下帖子?”冬香好奇地问。 “想必是有人想看大夫人被人诋毁谩骂,想看陆家姑嫂大战。”紫叶冷笑。 紫苏示意她们小声点,不要让大夫人听见。 一个时辰后,紫苏从外头回来,跟沈昭宁汇报。 “小鱼儿说,陆清雪拿着邀请帖亢奋地去祠堂找二夫人,二人嘀咕了半个时辰。” “二夫人定是教唆二小姐在兰亭雅集如何害你。” 沈昭宁冷幽幽地凝眉,心思根本不在兰亭雅集上面,而是飘到了陆正涵的书房。 这几日,她趁教导耀哥儿的空隙,翻看了书房里所有的书册、摆件、暗格、屉子等等,但没找到跟母亲牵涉废太子逆案有关的证据。 也是,这么重要的证物,他怎么会随便地放在书房让她找到? 不过,耀哥儿还要在书房练字,她还有几日时间。 第61章 另一边,陆清雪看着铜镜里那张难看的脸,愁眉苦脸,心情恶劣。 三日后便是兰亭雅集,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突然,铜镜里冒出一颗脑袋,双目乌青,脸庞奇形怪状,可怖的厉鬼比他还要顺眼一点。 陆清雪吓得浑身一震,差点摔在地上。 “三弟,你不声不响的,干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打他,许是打到他受伤的地方,他“嘶”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 他死皮赖脸地恳求:“二姐,你把我打疼了,借我几百两呗。” “你的伤还没痊愈,又跑去赌坊赌钱了?”陆清雪都懒得骂这个赌鬼了。 “我在府里待了那么多日,快憋死了,得出去透透气嘛。” 陆正鸿理所当然地说着,这座府宅就是一座牢笼,没半分自由。 昨日午后出去,此时回来,输了二千两。 也不算多。 “你干脆把我卖了,不就有几千两给你赌了?” 陆清雪知道他无可救药的德行,凶巴巴地把他赶走。 陆正鸿在外边龇牙咧嘴地暗骂了几句,脑海里突然闪现一道灵光。 卖! 把那贱人卖给赌坊,不仅可以抵了赌债,还能额外得到几千两。 只是,如何擒住那贱人,秘密带出陆府,是个问题。 他亢奋地回到寝房,谋划了很久很久。 次日,陆正鸿守在去往书房的必经之路,看见丫鬟送去茶水和糕点,便走出来,对她调戏了一番。 丫鬟仓惶地逃走。 书房里,陆景耀吃了糕点,不多时便晕了。 沈昭宁喝了茶水,也晕倒在地上。 因为她要翻找证据,一开始她就强调任何人不能打扰,紫苏和其他仆人在外边守着,书房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陆正鸿从西窗爬进去,把她装在麻袋里,从西窗扔出去。 然后,他吩咐两个小厮帮忙,扛着麻袋从侧门离府。 沈昭宁醒来时,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双手被麻绳捆死了。 她拧着长眉,冷静地环顾四周,街上的嘈杂声、喧闹声尽数涌进来。 这应该是沿街的民房。 第79章 一本万利地把她卖了 沈昭宁挣扎着坐起身,在房里寻找可以割破麻绳的尖锐物件。 可是,房里除了一张破烂的硬木板床,以及一只瘸了一腿的小凳子,什么都没有。 坑洼的地面积了很多尘土,床上更是脏乱不堪,应该是被主人家舍弃多年的废屋。 此前她在书房教导耀哥儿练字,又重新翻找柜子上的书册,之后喝了两口茶…… 茶水有问题! 能够在茶水里做手脚把她迷晕,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出陆府,不被人发现,这人必定是陆家人。 沈昭宁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睡眠严重不足、浸染了酒色的脸。 这时,外边响起低低的说话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来不及思考就躺下来,闭了双眼。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天光骤然涌进来,即使她闭着眼,也感知到房间亮堂了不少。 来人一步步靠近,她骇惧得全身紧绷,心跟着缩成一团。 却又害怕被来人瞧出异样,极力克制着身躯的颤动。 来人没说话,站了好一会儿才出去,把房门带上了。 沈昭宁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去,四肢松软下来,后背布满了冷汗。 这时,外边响起说话声。 “这女的当真是陆家大夫人,昔日的昭宁郡主?” “必须是呀!她就是我大哥明媒正娶的夫人,昭宁郡主。” 沈昭宁的眼眸迸出一缕寒芒,果然是陆正鸿! 他竟然如此胆大,丝毫不顾陆正涵的颜面和陆家的声誉。 只听见那人嫌弃地冷哼:“昭宁郡主是洛阳城盛名在外的大美人,里头那个臭娘们面目憔悴,手臂全是伤,见了就恶心。而且她瘦得没二两肉,我弟弟都嫌硌人。” 陆正鸿心虚地赔笑,“她在乡下庄子劳作三年,自是比不得洛阳城里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但是,我大哥没碰过她,她还是货真价实的雏儿,令弟不就是喜欢这种有点年纪的雏儿吗?” “再说,昔日的昭宁郡主声名显赫,令弟睡了她,不就可以广为宣扬他有多威风吗?”他挤眉弄眼,说得天花乱坠。 “这倒也是。” 那人犹豫地摸着下巴,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 陆正鸿担心他不买,心里有点着急,“马六爷,此事不宜拖延,随时会有变数嘛。” 马六爷终究拍了板,“这个数。” “不是,昨夜不是说好了八千两吗?”陆正鸿生气了。 “你欠我的二千两不用还吗?”马六爷拂袖冷笑,“六千两,你同意了,我立即把人带走。” 陆正鸿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抬不上价。 沈昭宁冷着脸坐起身,拼了所有力气,试图把手挣脱出来。 虽然她的手腕很细,但手掌骨不小,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地卡住,根本挣不出来。 薄薄的一层皮早就被麻绳磨破,血肉和麻绳持续地摩擦,鲜血直流,辣痛不断地刺激着她的五感,泪水在眼眶里翻涌着。 所幸那三年,她在乡下庄子遭受过无数次的虐打、疼痛的折磨,早就习惯了,对疼痛的忍耐力比寻常人强一些。 沈昭宁拧眉忍着痛,两只手使劲地扭着转着,无论如何都不放弃。 疼得嘴唇咬破了都没察觉。 外边没了说话声,却有人推门进来。 沈昭宁清寒地看着一脸猥琐的陆正鸿,后背的双手没有停歇。 陆正鸿乍然看见她的眼神冷如冰锥,随时会刺穿自己的心口,本能地怵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许是因为她带着杀人般的眼神,他竟然有点心虚。 但很快,他恢复了无所顾忌、天大地大钱最大的贪婪嘴脸。 “既然你都听见了,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大哥不喜欢你,甚至厌憎你,母亲和二姐也讨厌你,更别说大嫂了。你在我们陆家过得不如意,却赖着不走,你是有多想不开嘛?” “今日,我给你指明一条新生的路,攀上马家,你的孙子、重孙都不愁吃喝。” “虽然马家不如我们陆家底蕴深厚、书香门第,但马家的赌坊遍布诸国,富可敌国。只要你把马九爷伺候好了,你就是马家的香饽饽,谁都要捧着你。这不比待在陆家强百倍吗?” 陆正鸿乌青的脸庞布满了谄笑,恬不知耻地说着。 沈昭宁的眉眼凝着一朵冰寒刺骨的霜花,轻软地开口:“你一本万利地把我卖了,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这倒不必,你知道我是为你好便可。” 他爽快地摆手,毕竟,他已经赚了六千两。 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你就不担心会有什么后果吗?” 她深知,陆三爷掉进钱眼里,只要能搞到银钱,他可以作奸犯科、杀人放火。 陆正鸿的眼里闪过一丝惧意,是对大哥天生的惧意,但搞钱的念头碾压了一切。 “大哥只会知道,你受不了陆家的虐待而私逃。他找不到你,很快就会当作从来没娶过你,他和大嫂依然是如胶似漆、恩爱情深的夫妻。” “此时你恨我,但过几日,你就会感谢我。马九爷是你最好的归宿……啊!” 他粗鲁地拽她出去,她却用头恶狠狠地撞向他的鼻子。 他的鼻子好似遭到了一记爆锤,本就断裂了还没长好的鼻骨,再度遭到重创,疼得他整张脸都要撕裂了。 沈昭宁拼了所有力气用头撞他,自己也晕乎乎的,脑子里轰隆作响。 但她顾不上其他,拼命地往外冲。 再不跑,就真的被绑到马家了。 马六爷闻声进来,正好跟她撞到了一起。 沈昭宁是女子,而且身子骨弱,自是被他撞得整个人扑摔在地上。 他看见陆正鸿捂着鼻子哀嚎,没好气地瞪,然后,他朝沈昭宁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再不老实点,我打死你!” 登时,她的嘴里涌出一股腥甜。 沈昭宁的眼里蓄满了恨意,朝着正拿破布塞她嘴的马六爷吐了一口。 他阴狠地盯着她,慢慢抹去脸上的血污。 一记狠辣的手刀打下来,她晕了过去。 陆正鸿的鼻子疼得厉害,说话都含混不清了,“这贱人把我的鼻子撞裂了,你要多给我一千两!” “这种刚烈的臭娘们,我弟弟消受不起,你带回去吧。” 马六爷经营赌坊大半辈子,是个狠角色,太知道如何对付陆三爷这种赌鬼了。 陆正鸿见他要走,连忙赔笑,苦哈哈地恳求:“总要给我一二十两汤药费吧?” 第62章 马六爷把昏迷的沈昭宁塞进麻袋,扔到马车上,“你跟我回府,我给你汤药费。” 第80章 抱起她 “表少爷,大夫人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紫苏着急又害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夫人明明在书房,她一直守在外边没离开过,大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冬香和紫叶安顿好耀哥儿,察看了书房,猜到大夫人被歹徒从西窗绑走的。 但此事关系到大夫人的名声,不能传得人尽皆知,暂时也不能让大爷知晓。 因此,她们让江笑、江虎先在府里暗中查找。 接着,她们带紫苏到隔壁老宅子找表少爷。 好在,陆湛刚从外边回来。 得知沈昭宁被人绑走的刹那,他的脑袋好似被车轮重重地碾过一般,急怒一股脑儿地往上顶。 “你有何发现?”他问紫叶,冷峻的眉宇掠起邪戾的杀气。 “应该是府里的人绑走大夫人,从侧门离开。” 紫叶自责又愧疚,她和冬香就应该跟去书房。 本以为在府里不会有什么事,却还是低估了陆家人的险恶与狠毒。 陆湛猜到了绑走沈昭宁的人,冷静下来吩咐道:“紫苏你先回春芜苑,若大爷来问话,你设法挡住他。” 紫苏自是知道,女子的名节至关重要。 若大爷知道大夫人被人绑走,今后必定会拿此事诋毁大夫人。 她看着陆湛带着紫叶、冬香火速去找大夫人,焦灼如烈焰焚烧的心稍稍安定一点。 陆府侧门外边是一条小巷,陆湛循着小巷的马车车辙印往前寻找。 只是,到了长街,任何痕迹都无用了。 拖延越久,沈昭宁越危险。 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慌惧,猩红的杀气充斥在眼底,阴戾的目光在长街扫荡。 她不能有事! 越是紧急,越要冷静。 突然,陆湛冲天飞掠而起,犹如一柄见血封喉的上古宝剑,凌厉地搏击长空。 紫叶和冬香跟着飞上屋顶。 “一人一个方向,着重注意马车和麻袋。”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她们便朝着不同的方向匀速潜进,察看街上的行人马车。 陆湛找了三条繁华热闹的长街,心焦气躁之际突然看见一辆马车行驶得很快。 小窗的帘字飞起,熟悉的半边脸如惊鸿般闪现。 他剑眉一拧,立马提气飞掠,如黑鹰展翅俯冲而下。 陆正鸿! 就在刚才,沈昭宁清醒了,但没急着睁眼。 她察觉到这是在行驶的马车上,应该是要前往马府。 而且,马府近在眼前。 她心急如焚地谋划着,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嘴里的破布顶出来。 可是,麻袋口绑死了,她根本挣脱不出来。 很快,马车停住了。 马六爷和陆正鸿抬着麻袋下马车,她突然激烈地挣扎,扯着嗓子大喊。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救命……” 陆正鸿紧张地看看四周,好在此时没人经过这里。 马六爷面目狠厉,抬手就要把她打晕—— 却有两枚暗器风驰电掣地袭来,一枚击中马六爷的脸庞,一枚击中陆正鸿的鼻子。 陆中鸿痛得嗷嗷叫,气急败坏地吼道:“谁打我?有种的就滚出来!” 要打就打别的地方,为什么要打他快要碎成渣渣的鼻子? 话音还没落地,又一颗小石子劲猛地袭来。 他正好张嘴说话,小石子飞进他的嘴里。 一瞬间,力道奇大的小石子几乎击碎了他的口腔,堵在了嗓子眼。 鲜红的腥甜流了一嘴,他再也说不出话,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扭曲狰狞起来。 马六爷捂着脸惊骇地看着四周,这等暗器功夫绝非泛泛之辈。 虽然马家有大大小小的金山银山,但犯不着跟武艺非凡的江湖人士结仇。甚至,他想用银钱结交。 沈昭宁在麻袋里什么都看不见,但也察觉到有变故,便奋力地滚动起来。 就算滚得头破血流,也要逃离虎狼窝。 马六爷看见她要逃,阴狠地抓她。 可是,又有暗器悄无声息地袭来,把他的手背打得麻痛不已。 一时之间,他不敢再抓麻袋,骇惧地寻找发暗器的人。 冬香和紫叶看见陆湛发出的信号弹,飞速赶到。 看见那只艰难蠕动地麻袋,她们二话不说就疾奔过去,把大夫人解救出来。 她们看见大夫人的两只手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还淌着血,身上还有几处擦伤,她们心疼得直掉泪,连忙取出帕子给她包扎起来。 “没事了,不哭。” 沈昭宁没想到这等小伤会招来她们的泪珠,心里暖暖的。 她们来春芜苑不足一个月,对她倒是真心、忠心。 紫叶怒目瞪向陆正鸿,手骨啪啪地响,“大夫人好好看我如何暴打败类!” 冬香也手痒脚痒了,看见表少爷过来了,便也过去。 “原来洗……泪们这来个家婢……” 陆正鸿已把堵在嗓子眼的小石子抠出来,但嘴里伤得不轻,血水不断地涌出来,一说话就疼得撕心裂肺,自然的说话也含混不清。 他怒目横眉地要打她们,却不想,刚抬起手,就听见咔嚓一声—— “啊啊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长空,两只手臂都被扭断了。 下一瞬,狂风暴雨般的拳脚淹没了他,就算他已经蜷缩城一团躺在地上,残暴的酷刑依然没结束。 沈昭宁惊得咋舌,她们揍人的姿势又冷又飒。 陡然,她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人,灼热而又冷冽的气息强势地包围了她。 她心神一凛,转头见是表少爷,本能地后退两步。 他靠得太近了。 突然,后腰猛地刺痛起来,她腿软乏力,竟往地上扑摔而去。 陆湛眼疾手快地搀住她的手臂,“大夫人,你哪里受伤了?” 她眉心紧拧,必定是受伤不轻。 想到此,他的内心充斥着懊恼与自责。 说什么她的平安喜乐,他来护,他根本做不到,再次让她受伤,遭遇危险。 沈昭宁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挣开他的手,“我撑得住。” 想来是此前消耗了太多体力,而此时解除了危险,身子便支撑不住了。 只是,一阵阵的刺痛让她脑子发昏…… “我来迟了,害得大夫人受伤……” 陆湛死死地盯着她双手缠着的帕子,黑眸里涌动着寒鸷的暗潮。 帕子已被血水染透了,可见当时她挣脱麻绳时有多用力,有多决绝。 沈昭宁莫名地觉得他的反应未免过于激烈了,用衣袖遮掩了双手。 “此事跟你无关。”毕竟,他没有保护她的责任。 “你们竟敢在马府撒野!” 马六爷震怒地一声令下,十几个护院蜂拥而上。 江笑、江虎恰好赶到,不一会儿就把他们打得满地哀嚎,还擒住了马六爷。 “放开我!”马六爷满面怒意地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京兆府我也是有人的……” “就凭你胆大包天,私买朝廷命官的夫人。”陆湛冷厉道,随意地挥手,便有一股慑人的威压迫出,“押送京兆府治罪。” 冬香和紫叶把昏死过去的陆正鸿扔到牛车上,带他回陆府。 沈昭宁走了一阵,不仅浑身无力、汗流浃背,而且越来越眩晕。 陡然,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震惊地看见陆湛把自己打横抱起来。 第81章 我的女人不是你能碰的 陆正涵得知耀哥儿练字时突然昏迷,以为是沈昭宁害他。 不成想,她竟然被人绑走了。 而且是在他的书房出事的! 他发了好大一通怒火,徐管家不敢吱声,一头包地传令下去,府里的守卫、巡视务必从严。 有小厮提前来报,表少爷恰巧在街上看见绑走大夫人的歹徒,救了大夫人,如今已经在回府的路上。 陆正涵见耀儿苏醒后没事了,便在府门前等候。 究竟是哪个贼人绑走沈昭宁? 他一定亲手把贼人揍个半死! 远远的,他看见陆湛抱着一个女子不紧不慢地走来。 陆正涵感觉到头顶好似被人种下了什么,冷飕飕的,心底的怒意肆意地翻腾着。 虽然那女子盖着披风,遮掩了头脸,但他知道,一定是沈昭宁! 他森凛地瞪着前方,她怎么可以让陆湛抱? 不知廉耻! 但是,他克制住冲过去把她抢过来的冲动。 他才不会为了她而大动肝火,伤了自己的身子。 待得他们走近了,陆正涵才看见冬香和紫叶推着一辆牛车。 牛车上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男子,好像是…… 陆正鸿?! 第63章 他也被绑走了? 到了府门前,冬香和紫叶故意用力地把牛车推出去。 还昏迷着的陆正鸿便从牛车上滚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陆正涵铁青着脸呵斥:“你们这是要害死三弟吗?” 这两个贱婢竟敢这么对待主子,要造反吗? 陆正鸿摔疼了,醒了,忍着剧痛慢慢爬起来。 看见冬香和紫叶,他顾不上其他,一瘸一拐蹒跚地走过来,“大哥,这泪个家婢把窝打成重杀……比上次还要重……你帮窝严车她们……” 陆正涵听着他口齿不清的话,一头雾水。 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三弟应该是做了什么事被她们揍了。 难道三弟又去春芜苑偷东西了? 紫叶气愤道:“大爷,绑走大夫人的就是三爷。三爷丧心病狂,还要把大夫人卖给赌坊的马六爷。” 冬香怒道:“奴婢找到大夫人时,三爷已经把大夫人绑到马府门前。幸亏表少爷出手帮忙,否则大夫人就被她坑害了。” 闻言,陆正涵雷霆震怒地瞪着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你把我的颜面、陆家的清誉置于何地?” “不洗这样的……大哥你听窝说……” 陆正鸿越着急,嘴里越痛,越是说不出话来,“那家人求窝……带她离开陆湖……啊!” 陆正涵沉厉地下令:“把三爷带进去!” 两个小厮过来,押着陆正鸿进府。 陆湛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希望这条路可以无限延长,他可以抱着她一直走下去。 沈昭宁几次挣扎想下来,但他反而抱得越发用力,就是不松手。 “表少爷,我可以自己走。” 她倒不是怕陆正涵动怒,只是不愿表少爷遭受无妄之灾。 陆正涵是随时随地发癫的狗男人,就算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会因为其他事发癫。 沈昭宁见陆湛不说话,不由得看这张貌若琼雪的脸庞,心头的疑虑越发的浓烈。 表少爷不仅非池中之物,而且有很多秘密。 今日他及时地赶到救了她,是巧合吗? 陆湛听着她轻软的声音,温柔地看着她,全身的筋骨都酥了。 她太轻、太瘦,单手抱她一辈子也不会觉得累。 若可以,他想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府门近在咫尺,他这才把她放下来。 怀里空空的,那种独独属于她的柔软、馨香,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 一股莫名的失落击中了他,他的黑眸暗淡了几分。 冬香、紫叶搀扶着沈昭宁进府。 经过陆正涵时,沈昭宁清冷道:“还望陆大人秉公处置。” 她并没看他,因此没看见他眼里藏着的关心。 他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一抹阴戾在眼里扩散开来。 陡然,他迅猛地朝陆湛挥拳。 虽然他是文弱书生,但这一拳聚集了他所有的怒火和妒意,竟把陆湛打得嘴角流出血来。 “你竟敢对她生出龌龊的心思!” “大爷误会了。我看见大夫人腰伤复发,走两步就要晕倒,才不得已抱她回府。” 陆湛玩世不恭地擦去嘴角的血,咬了咬后槽牙,“即便很多人看见我抱着一个女子,但也不知是谁。” 男子汉顶天立地,他很想承认,想对陆正涵宣告: 他喜欢沈昭宁,他会竭尽全力护她安然无虞。 可是,他知道不能说。 他必须为她的清誉着想,更不能破坏她在陆家本就艰难的处境。 陆正涵寒戾地怒斥:“我的女人,不是你能肖想的,也不是你能碰的!” 说罢,他怒瞪陆湛一眼,拂袖离去。 陆湛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捻了捻,眉宇缭绕着凛寒的杀气。 …… 沈昭宁回到春芜苑,先用膳,再沐浴更衣,就到了黄昏时分。 紫苏给她的双手、后腰擦药,心里布满了自责,泪珠儿簌簌地掉落。 “三爷不是人!就该打死了扔去乱葬岗!” “今夜我就动手,让他从此消失。”紫叶摩拳擦掌。 “我的洪荒之力压不住,今夜必须杀个人。”冬香啪啪地按着手骨。 沈昭宁扑哧一笑,“总有机会的。” 一个丫鬟来传话,大爷请她去芳菲苑。 紫苏气鼓鼓地抹去泪水,“冬香、紫叶,你们一起去。” 绝不能让陆家任何人再欺负大夫人! 沈昭宁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有她们三人陪着,她的心不再孤寒,倍感安全。 芳菲苑这边,陆正鸿周身的伤已经处理过了,身上、脑袋都缠着白布,被几个小厮抬着过来的。 “大哥,真的洗那贱人……求窝,窝才带她离开……”他哼唧说着,委屈极了,“窝真的没害她……” “闭嘴!”陆正涵厉声呵斥,“马六爷在京兆府都如实交代了,你还敢狡辩?” “那马了爷就洗个……” 陆正鸿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黑沉,不由得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垂下头。 沈昭宁在冬香、紫叶的搀扶下走进来,紫苏昂首挺胸,恨恨地瞪陆正鸿。 他看见冬香、紫叶,想起她们如铁锤般的拳脚,怒得想杀人,但也不敢说半个字。 “陆大人知道事情经过了吗?” 沈昭宁冰冷的眼风扫过陆正鸿,宛若一排冰针凌厉地刺向他。 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但很快他就得意地挺起胸膛。 大哥厌憎她,不可能帮她的。 这件事只会小事化了,顶多责罚他禁足半个月。 下次还敢。 第82章 让母亲下跪,你还是人吗? 陆正涵看见沈昭宁的双手缠着厚实的白布,小脸又跟此前一样,惨白里泛着淡淡的青色,心里不免生出几分难受。 她的确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吩咐丫鬟,取来一张凳子让她坐下。 沈昭宁施施然坐下,后腰虽然擦了药,但疼痛没这么快缓解。 “此事的确是三弟胡闹,差点害得你……” 陆正涵停顿了一息,脸庞浮着几分温和,“你有何要求,尽管提。” 实在想不出如何补偿她,她主动说出来便是最好的。 紫苏担心大夫人轻易地饶过那败类,抢先道:“三爷必须先认错道歉,去祠堂跪一个月,诚心忏悔。” 紫叶催促沈昭宁:“大夫人,快说。” 沈昭宁还没想好,就见陆正鸿炸了毛。 “她不是好好地神马事都没吗……一个卑家的庶人,凭什么要窝认错?” 即便他的头脸包裹着白布,依然可以瞧出他凶神恶煞的面目,“窝没错!” 闻言,陆正涵再护短,再宠着这个弟弟,也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拍成猪头肉。 三弟已经被赌废了脑子,废了一辈子。 “既是如此,报官。”沈昭宁清寒地挑眉,吩咐冬香、紫叶,“把陆三爷押送到京兆府。” “是!”冬香、紫叶大声应着领命。 陆正鸿看见她们杀气腾腾的模样子犹如厉鬼索命,吓得魂飞魄散,“不要过来……大哥,救窝……” 陆正涵喝止她们,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不去京兆府,就要认错道歉,接受责罚。” “三爷不想跪祠堂,那便去乡下庄子劳作半年。” 沈昭宁锐利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刃刺入陆正鸿的心口,血淋淋地剜出他的黑心肝。 陆正鸿骇然大叫:“不要!窝不去庄子!” 乡下庄子又脏又乱又臭,不能赌不能吃喝玩乐,还没女人玩,他会憋死的。 陆正涵寒沉地眯眼,“去京兆府治罪,还是跪祠堂一个月,你自己选。” “大哥,你怎么可以……为了这家人罚窝?” 陆正鸿气得哪哪儿都疼,眼前的大哥一定是假的。 周嬷嬷等人搀扶着陆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谁敢责罚我儿?!” 虽然陆老夫人静养了几日,病情已有好转。 但这声音明显中气不足,而且颇为沙哑。 陆正涵连忙搬来太师椅,让母亲坐下,又吩咐丫鬟沏茶送来。 陆正鸿知道母亲是来给自己撑腰的,便呜呜地哭起来。 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就差把包扎的白布拆开来,让亲娘看看他的伤有多严重。 陆老夫人见宝贝儿子伤得比上次还要重,嘴里都是血,心疼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谁敢动我儿,就从我的尸体踏过去!” 她盛气凌人地瞪向沈昭宁,眉目间却流露出几分疲态。 陆正涵压低声音,郑重地解释:“母亲,三弟的确犯了错。” 陆老夫人听老大说了后,恨铁不成钢地瞪陆三爷一眼。 把那贱人卖了不是什么大事,但坏了老大的脸面和官声,坏了陆家的声誉,便是要命的大事。 第64章 “老三,你知错了吗?”她给陆正鸿使眼色。 “知错了。”陆正鸿慢条斯理地说着,没半分诚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件事到此为止。” 陆老夫人一副女将军发号施令的架势,吩咐小厮,“把老三抬回去,仔细伺候着。” 几个小厮正要抬起三爷,却见冬香、紫叶强横地推开他们,杵在陆正鸿两边,不让他离开。 陆正涵心力交瘁地皱眉,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他也很想偏袒老三,不让母亲病情尚未痊愈就操心府里的事,可是,老三做的混账事,有损他的颜面和官声,他实在没法糊弄过去。 陆老夫人气得嗬嗬喘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骂不出半个字。 “慈母多败儿也是祖传的。” 沈昭宁轻缓地走到陆老夫人面前,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三爷被老夫人这个亲娘养废了,整个陆家只能依靠大爷一人撑着。” 她忽然俯身,压低声音,“倘若哪日大爷知道了生母惨死的真相,你们还能母慈子孝吗?到那时,老夫人还能靠着大爷这棵大树享福吗?” “你!你怎么……” 陆老夫人惨白的面色更加难看,浑浊的眼睛布满了惊色,手脚颤得跟抖筛似的。 突然,她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仰倒。 周嬷嬷惊骇地搂住她,“快!拿药来!” 陆正涵心惊肉跳地冲过去,紧张地看着周嬷嬷娴熟地施救,心差点儿蹦出来。 沈昭宁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陆老夫人喝了水、吞了药丸,慢慢地缓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沈昭宁,只是她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差了很多。 “你究竟……想怎样?”陆老夫人咬着牙龈,喘着气。 “我想要的,公平公正而已。” 沈昭宁细弱的声音布满了清霜,“三爷把我绑了卖给马六爷,这等大错足以判他牢狱一两年。我让他去乡下庄子劳作半年,已经是看在陆家祖宗的面上。” 陆老夫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没教好老三,是我的错,我给你磕头……” 竟然真的跪下来。 这贱人也配她跪? 她只需做做样子,老大就会心疼她。 果不其然,陆正涵迅疾地搀住她,阻止她跪下去,“母亲,你不可以跪她!” “沈昭宁,母亲已经病成这样,你还让母亲下跪,你还是人吗?” 他疾言厉色地朝她怒吼。 沈昭宁听着他狠厉的责备,眸色更寒了几分,“老夫人自己要跪的,我提了吗?逼她了吗?” 她还以为老妖婆是脑子塞了夜香,却不想老妖婆是故意的。 只有这样,才能激起陆正涵的怒火。 “你明明知道母亲最疼爱三弟,你说那番话不就是要逼死母亲吗?” 陆正涵怒目瞪她,眼里涌现出一抹猩红的狠戾,“诚然,老三做错了事,但也没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沈昭宁的心口好似被刺了一刀,只觉得可笑至极,“杀人未遂就不是杀人了吗?我朝律法会判他无罪释放吗?” 第83章 就当作是我欠你 陆正涵的脸庞布满了阴鸷,“这是府里的事,你牵扯到律法干什么?” 紫苏气得眼圈红了,“大爷,倘若三爷要卖的人是二夫人或二小姐,你还会避重就轻、护着二爷吗?” 说到底,在大爷心里,大夫人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人。 他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双方各退一步,才能家和万事兴。就罚老三禁足一个月,每日去祠堂跪两个时辰。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他不看沈昭宁森冷的面色,吩咐下人把母亲、三弟送回去。 一转头,沈昭宁已经不见了。 只见紫苏她们搀扶着病弱的她慢慢走着,她冰冷的背影很快被夜色吞噬了。 陆正涵心烦气躁地回房,往小榻一靠,两眼一闭,什么都不想,放空了自己。 在床榻歇息的苏采薇柔声道:“夫君,身为女子,我同情姐姐,也理解姐姐。姐姐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才会揪着三弟不放,狠狠地教训三弟。” “姐姐在庄子待了三年,难免心里有怨气,不把我们当作一家人。夫君应该多多体谅姐姐,给姐姐一点时日。” “听闻姐姐受了伤,不如我让徐管家送一些上好的滋补药材去春芜苑,权当作弥补姐姐。” 她刚从祠堂回来趴在床上,就听见外边有动静。 春意在外间听着,转头就说给她听,因此,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正涵走到床边,感激地握着她的手,“还是薇儿想得周到,我去库房看看吧。” 苏采薇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寝房顿时冷寂下来,心里也空荡得犹如荒原。 夫君的眼里分明藏着对那贱人的愧疚和关心。 那么,那贱人不能留了。 …… 回到春芜苑,沈昭宁便躺着了,酸痛的腰这才好受一些。 加上今日消耗了太多体力,早在芳菲苑的时候,她就撑不住了。 她闭了眼,明明眼皮很重,很累很倦,但就是睡不着。 手受伤了,就不去兰亭雅集了。 只是,冬香和紫叶会失望。 紫苏把房里拾掇了一下,回房洗漱更衣,再回来守夜。 冬香和紫叶在外头守着,看见大爷送来六七种上好的药材,还有几件品相不俗的摆件,惊诧地面面相觑。 “你们把这些药材收好,明日再把这些东西摆上。” 陆正涵看见寝房的灯影颇为暗淡,猜到沈昭宁已经歇着了,“我进去看看昭宁。” 紫叶语气不善:“大夫人受了惊吓,腰伤复发,应该不愿见大爷。大爷请回吧。” 他当即沉了脸,瞪她一眼便径自进去。 她气急地想要阻拦,但冬香拉住她了。 “若大夫人不愿见大爷,自会赶他出来。” “紫苏不是说大夫人睡着了吗?”紫叶担心大爷突然发癫欺负大夫人。 冬香倒是觉得,大爷送来这么多东西,想必是心有愧疚。 沈昭宁听见比紫苏她们沉重的脚步声,脑子陡然清明起来。 睁开眼,便看见陆正涵站在床前幽沉地看着自己。 她没开口,他也没说话的意思。 他静静地看着她,身躯不曾动弹一下。 若不是眼眸会眨动,还以为是一尊风化千年的泥塑石像。 陆正涵看着她清瘦的脸庞,在素雅锦衾的衬托下,苍白如雪砌,让人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不免想到,她被三弟卖给马六爷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害怕、绝望…… 若是有人把薇儿或二妹绑走、卖掉,他必定把那歹徒暴揍一顿,再亲手杀了他。 因此,他能够理解此前她的冷酷与坚持。 可是,三弟是他呵护长大的亲弟弟,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栽培成才,再怎么样,他们都是他的至亲。 他不可能重罚他们。 薇儿可以理解他,包容他,支持他所有的决定,为什么她沈昭宁就不行?为什么她总是跟他对着干? “我要歇着了,陆大人请回。” 沈昭宁实在不愿对着这个冷酷、虚伪的狗男人,他怎么还有脸来的? 陆正涵恍若未闻,在床沿坐下,无奈地叹气。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对我很失望……但请你理解我,在至亲与法理之间,我只能选择至亲。” “昭宁,这次是三弟混账,就当作是我欠你,好不好?” 他温沉地恳求着,没有不久前的盛怒、狠戾,只有处于两难境地的歉疚。 沈昭宁的内心是惊诧的,不可思议地凝视他。 虽然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跟此前截然不同,但若说坚固冷硬的心没一点感觉,那是假的。 “三年前那件事,是我欠你,加上今日这件事,我欠你两次。”陆正涵俊朗的眉眼宛若落满了星辰,闪着微光,“若你想到了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累了,不想跟他多说几句。 酸楚的泪意却不争气地涌上眉骨,瞬间弥漫了眉眼四周。 她悄悄地吸吸鼻子,把泪意憋回去,可是鼻子越发的酸…… 在芳菲苑时,她的心里没半分波动,因为早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 却不想,他特意来说这些温情脉脉的话。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正涵看见她的眼角湿润了,有泪水慢慢溢出来,鬼使神差地伸手帮她拭泪。 沈昭宁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举动,惊得往后挪移,本能地避开他的碰触。 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在半空,心头不免闪过一丝苦涩。 此时的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警惕、戒备地防着他。 到底是,跟三年前不一样了。 第65章 他突然站起身,恢复了冷沉的声音,“你好好养伤,暂时不用去书房教导耀儿。” 未等她回应,陆正涵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西窗有声音! 走到曲屏处,他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西窗。 “怎么了?”沈昭宁忐忑地蹙眉。 “夜里记得关窗。” 陆正涵走过去,把开了一角的窗扇关起来。 冷冽的目光在外边浓重的昏黑里扫了又扫。 刚刚,这里明明有脚步声! 他站了一会儿,确定外边没人,也没动静、没可疑,这才离去。 西窗外边,陆湛贴墙而立,全身紧绷。 不多时,他看见一道黑影戒备地往这边走来。 是陆正涵! 第84章 留不得她了 陆湛屏息静气,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陆正涵没练过武功,应该无法感知到他的气息。 果不其然,他朝西窗这边张望了好一会儿,但没有再往这边过来。 突然,两只飞鸟扑棱棱地飞起,一片死寂里突然多了几分阴森。 陆正涵的眉宇稍稍舒展开来,许是听错了,也想多了。 陆湛那小子再混账,也不可能。 西窗下是郁郁葱葱的草木,位置狭小,不好藏人。 若当真有人藏身在那里,必定会被枝丫荆棘划伤。 他又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去。 陆湛听着那脚步声消失了,这才钻出去。 他不是来偷窥沈昭宁,而是担心大爷又欺辱她。 毕竟,老夫人强势又恶毒,大爷是个孝顺的,一向不会忤逆她。 只不过,刚才大爷在寝房对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心里不免觉得古怪,陆正涵不可能良心发现,为什么突然对她温情脉脉? 风和苑这边,陆老夫人本是睡着了,却突然大汗淋漓地惊醒,惊恐地喘着。 “老夫人可是发了噩梦?” 守夜的周嬷嬷听闻动静,立即赶过来,给她擦汗。 陆老夫人发了不少汗,身上热烘烘的,掀起棉被,待稍稍平复了情绪,这才道:“那贱人应该是知道了老大的身世。” 周嬷嬷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吧,大夫人不可能知道……” “今日在芳菲苑,她亲口说的。” “可是,全府上下只有老夫人与奴婢知晓那件事……她如何知道的?” “当年那些仆人,你当真清理干净了?” 周嬷嬷发誓保证:“老花匠是最后一人,但他不是多嘴的人,奴婢把他辞退了。” 陆老夫人思索半晌,“你派人去看看老花匠和陈青萍的情况,尽快。” 周嬷嬷应下,眉目间溢满了担忧,“大夫人回府不过一个月,便知道了二十多年的事。老夫人有何打算?” “留不得她了。”陆老夫人疲态尽显的眉眼流露出几分杀气。 “老夫人安心静养便是,奴婢知道怎么做。” 周嬷嬷柔声宽慰着,扶着她躺下。 …… 兰亭雅集的主办方送来书函,因主办人身子不适,推迟到七日后举行。 冬香、紫叶开心不已,正好给大夫人养伤的时间。 她们殷勤地伺候着,把沈昭宁受伤的双手保护得滴水不沾,都快要供起来了。 她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七八种药膏,恨不得每个时辰给她擦药一次。 沈昭宁看着这些平平无奇的药瓶药罐,闻到两种熟悉的药香味,拿起来看了看。 “这瓶是太医院研制的药膏,只有太后娘娘、高阶妃嫔、皇子公主可以用,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这只是寻常的药膏,怎么可能是宫里的药膏?”紫叶心底一慌,心虚地低垂了眉眼。 “奴婢看见街边有个年长的妇人在卖药膏,就买了几种。”冬香解释道,“许是那妇人有人脉、有手段,从太医院弄来了药膏。” 沈昭宁根本不信,看着她们的目光微凉,“表少爷对你们有恩吗?” 紫叶和冬香微惊地对视一眼,知道瞒不住了,便点点头。 “若你们想报恩,便回到他身边。”沈昭宁淡漠地勾唇,“若你们愿意留下来,便要斩断前尘,效忠的只有我这个主子。” “大夫人容不下一心二用的人。”紫苏提醒一句。 “奴婢想跟着大夫人。”紫叶急切地表明心迹,“大夫人看着性子冷,但待人真诚,对下人更是宽容仁善,奴婢二人何其有幸,遇到了您这样的主子。” “奴婢二人是孤儿,原本跟着坏人学杂耍,幸运地被表少爷所救。表少爷见奴婢二人身骨柔软、四肢灵活,便教奴婢二人拳脚功夫。”冬香娓娓道来,“表少爷对奴婢二人恩同再造,无论表少爷吩咐奴婢二人做什么,奴婢二人绝无怨言。” “表少爷让你们来保护大夫人的?”紫苏惊诧不已。 沈昭宁失笑地勾唇。 紫叶见此,紧绷的身心稍稍松软了,“大夫人早就猜到了吧。” 沈昭宁似是随口问道:“表少爷为什么多次帮我?” 冬香摇头,“奴婢不知。但表少爷是顶好顶好的人,看见大夫人在陆家备受欺凌,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愿意留下,便不能再三心二意。” “是,今后奴婢的主子只有大夫人。” 紫叶和冬香异口同声地说着。 只是,若大夫人有危险,她们还是要通报表少爷的。 静养五日,沈昭宁双手好了不少,决定去书房看看。 陆景耀一人在书房专心致志地练字,今日已经写了三张。 见她进来,他连忙起身,嘴唇蠕动了两下才出声。 “……母亲。” “你继续写,我来找两本书回去看。” 他点点头,继续写字。 沈昭宁从书案拿起他刚写的两张,扫了一眼,“若你意志坚定、持之以恒,读书定能有所成就。” 陆景耀没想到会得到她的夸赞,面庞浮现一抹羞赧,“都是母亲教导的好。”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好像跟母亲说的不太一样。 母亲说她心思歹毒,要把父亲从母亲身边抢走,还会害他。 可是,她教导他的时候冷漠严肃,说的话大多深奥难懂,却没有害他的感觉。 不过,他觉得不能急着下结论,以观后效吧。 沈昭宁没说什么,去书架找书。 清冷的目光一寸寸地扫着。 陆景耀写了片刻,突然觉得小腹不适,“母亲,我先去茅房。” 说罢,他一溜烟地飞奔出去。 她眉眼一动,迅速翻找起来。 此前不曾翻查的地方,比如暗格、犄角旮旯,趁此良机仔细地察看。 书柜顶上有一只大木盒,积了灰,应该放了有不少年头。 沈昭宁搬来一只凳子,踩在凳子上还有点够不着。 她努力地踮起脚,一手扶着书柜,一手尽力往上伸。 摸到木盒了,但就是拿不下来。 她试了几次,还是不行,不得已,她下来,在凳子上叠放了几本书,再踩上去。 木盒很大,沈昭宁用双手把木盒搬下来。 却不想,书册被她踩歪了。 脚底一滑,她的心跳骤然停止,惊呼着摔跌下来。 完了! 腰断了,还是手脚骨折? 只是,她好像落入了一人的怀抱。 她急促地喘着,震惊地看见一张俊朗的脸庞。 以及他布满了担忧的表情。 顷刻间,沈昭宁的脸颊、耳朵爆红起来,全身更是热烘烘的。 她挣扎着下去,借整理衣裳的时机平复慌乱的情绪。 这时辰,陆正涵不是应该在官廨吗? 他看见她翻找东西的举动了吗? 第85章 是借还是抢? 陆正涵抽空回来看看耀儿练字的情形,没想到进书房时会看见她摔下来的一幕。 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细想就冲过来。 若她摔断了腰,或是断手断脚,如何教导耀儿? 刚才抱她只是短短一会儿,但那种异样的感觉缠绕在心头,心湖起了微澜。 恍惚间想起,四年前的一日,她爬到树上摘果子,看见他走过来,故意尖叫着摔下来。 他不得已接住她,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娇柔地缩在他怀里,“幸好夫君把我抱住了,否则我一定摔伤了。” 那时,他对她厌烦极了,猛地松了手。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五官皱在了一起。 “夫君,你为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怔愣地看着他冷漠地离去。 哪像现在的她,慌急地摆脱他。 好似被他多抱一会儿会得了瘟疫似的。 “你拿木盒干什么?” 陆正涵冷着脸,捡起落在地上的木盒。 沈昭宁心神一怵,却不动声色道:“我看见这只木盒在书柜顶移到了边沿,担心它突然掉下来砸到人,便想着把木盒拿下来。” 第66章 木盒上了锁,即便摔了也是完好无损。 不知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把木盒推进去一些不就可以吗?”他用自己的汗巾把木盒擦拭干净。 “我想着顺便把木盒擦干净。”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挪开目光不再看木盒。 闪动的眸光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好在他没有对她起疑心。 陆正涵把木盒放回书柜的顶上,问道:“耀儿不是在练字吗?人呢?” “父亲,我去茅房了,刚回来。” 陆景耀走进来,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今日母亲要给我讲课吗?” 沈昭宁拿起两本书,“明日开始吧。陆大人,这两本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陆正涵自是颔首,“这里的书,你想看随时可以来取。” 她告辞离去。 他站在门边,看着那抹素雅的倩影渐渐地融入花木扶疏里。 “父亲,你从来不会久久地看别的女人。”陆景耀的语声颇有小大人的老成,有点为母亲难过的意思。 “什么别的女人?她是我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大夫人。”陆正涵不悦地强调。 “除了母亲以外的女人。”陆景耀郑重道,“你不是答应过母亲,这辈子只爱她一人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别的女人了?” 陆正涵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好好练字,操心大人的事干什么?” 陆景耀叹气摇头,继续练字。 陆正涵把他这几日写的字拿起来对比一番,当真写得越来越工整了,只要名师稍加点拨,便能自成风骨。 他决定,再过几日,便带着耀儿去清正学堂。 沈昭宁回到春芜苑,犹豫着要不要让冬香、紫叶半夜潜进陆正涵的书房,把那个木盒偷出来。 她看一眼后,再悄无声息地还回去。 但若被人抓了现形,便是打草惊蛇。 以陆正涵多疑的性子,定会怀疑她频繁去书房的企图。 沈昭宁思索再三,终究放弃了这个冒险的办法。 紫苏从外边回来,低声道:“大夫人,春回在杂役房过得不好。” 杂役房的仆人是最低贱的,除了本就在那干活的婆子,便是遭受责罚贬去的,每日都要干粗重、脏乱的活儿,干不完就没饭吃。 就算有饭吃,也是硬邦邦的馒头,或者是快要馊掉的肉包、菜饼。 仆人之间的倾轧、斗争血淋淋的,若被弄死了,也没人会关心。 紫苏在杂役房熬了三年,对里面的情形再了解不过。 春回是苏采薇身边的大丫鬟,曾经风光无限,责罚、欺压过不少仆人,进了杂役房就跟进了虎狼窝一样,还没被撕碎是她有点运气在身上。 恨她的人每日都要群殴她,跟她没仇的人也要揍她几拳出出气。 如今,她遍体鳞伤,只剩下一口气。 “杂役房的人你有信得过的吗?”沈昭宁的脑海里冒出一个谋划。 “如今的副管事,我帮过她一回,她应该会帮奴婢一次。”紫苏兴奋地问,“大夫人想救春回一命,让她指控二夫人三年前给耀哥儿下毒吗?” “春回对苏采薇忠心耿耿,不会轻易地背叛她。” 沈昭宁斟酌再三,低声吩咐了几句。 倘若春回利用好了,便是一把刺进苏采薇胸口的利刃。 …… 这些日子,陆清雪仔细地保养脸蛋,终于恢复到以前的水嫩光滑……的一半。 上好的胭脂水粉遮盖一下,便瞧不出异样了。 明日便要在兰亭雅集亮相,她一早就来到春芜苑。 她看见沈昭宁在浇花,眉眼不由得露出几分鄙薄。 “二小姐的脸恢复了不少,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紫苏讥讽地打趣。 “贱婢,你给我闭嘴!” 陆清雪气急地呵斥,但想到大嫂的交代,便收敛了脾气,“沈昭宁,你把那套金镶玉十二钗……的两支借给我用用,明日我要戴着钗子去兰亭雅集。” 紫叶冷哼:“二小姐这是借,还是抢?” 陆清雪努力平息怒火,“……自然是借。” 暗暗告诫自己,为了钗子,必须忍! 沈昭宁把瓢子放在木桶里,站起身,“不借。” 声音清冷,在这初夏的风里格外的刺人。 陆清雪的怒火迅猛地扬起,差点破口大骂。 这贱人就是欠收拾! “我又不是不还,明日回府了,我就还给你。” 她眉目紧拧,语声高亢而尖刻。 却自以为已经好声好气、纡尊降贵地求她,而且再三说是借用,这卑贱的庶人竟然还敢端着臭架子。 不识好歹! 紫苏不客气地赶人,“不借就是不借,二小姐请回吧。”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盯着陆清雪,“你不是讨厌我、鄙视我吗?为什么还要借用我的东西?不怕贬损你高贵的身份?” “你!” 陆清雪被噎得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话,克制着心底翻腾的怒意,“你当真不借?” 沈昭宁冷淡地转身回屋,“送客。” 紫叶伸臂请陆清雪离开,态度强硬。 陆清雪强势地赖着不走,志在必得地瞪着沈昭宁。 “只要你借我两支钗,我带你去库房,你可以随意挑选一样东西带出来。” 第86章 忙着招蜂引蝶 沈昭宁听了陆清雪的话,不由得停住脚步。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紫苏激动得不行,但还是谨慎地问:“库房里有什么?任何东西都可以吗?” “大库房和小库房都可以,随便你挑。” 陆清雪睨着沈昭宁,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高傲,“若你借给我两支钗,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挑东西。” 沈昭宁终究是转过身来,挑眉冷笑,“若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逼我交还?” 陆清雪信誓旦旦地保证:“是我提出来的交易条件,我当然不会事后反悔。” “成交,但要签订契书。” 很快,沈昭宁写了一张简单的契书,写明了情况。 陆清雪爽快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画押。 尔后,她带沈昭宁去库房。 大嫂永远是大嫂,简单的一招就让这贱人乖乖地借出钗子。 虽然她和大嫂那里有不少精致好看的步摇、金钗,但金镶玉十二钗不一样。 不仅工艺精湛、样式精美,而且是宫廷所制,意义非凡。 只要她戴着其中两支钗在兰亭雅集亮相,便会吸引勋贵夫人的目光,那些公子也会高看她一眼。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寻到如意郎君,谋得一桩好姻缘。 原本,沈昭宁的嫁妆都放在小库房。 如今,大多数东西都搬到大库房。 沈昭宁看着一屋子的嫁妆塞得满满当当,不是随处乱放,就是积了不少灰,或是用坏了堆在角落…… 她鼻子一酸,热泪瞬间夺眶而出。 怒意在心里翻腾。 不是自己的东西,当然不会珍惜。 嫁妆里有不少东西是皇祖母时常盘玩或珍爱的物件,如今却因为她落得个积灰、损毁的下场…… 似有千百只银针戳刺着她的心,刺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紫苏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过去翻看大大小小的锦盒。 沈昭宁慢慢走过去,想摸摸它们,手却颤抖得越发厉害。 万千恨意宛若无数只虫子,啃噬着她的心。 这些嫁妆都是皇祖母对她的关爱,太子殿下对她的呵护。 当年的她一脑子的废污,肆意地挥霍他们沉甸甸的馈赠,全然不当一回事。 她潸然泪下,哽咽得心一抽抽的痛。 不多时,紫苏从锦盒里取出一串佛家七宝项链。 陆老夫人觉得这种绕三圈的项链太繁琐,没瞧上,这条项链才躲过荼毒的命运。 沈昭宁捧着光泽幽暗的项链,晶莹的泪珠不断地滴落。 皇祖母很喜欢这条项链,不是戴着就是拿在手里盘玩。 那时她还年幼,第一次看见这种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伸出白白胖胖的手一把抓住,还当作糖果往嘴里塞。 皇祖母被她逗得笑呵呵,每次抱着她,总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任由她玩耍。 可以说,这条佛家七宝项链是她和皇祖母祖孙情的最好见证。 再次见到它,沈昭宁好似见到了皇祖母的音容笑貌…… 陆清雪看着她抱着一条破项链哭得不能自已,冷嗤一声。 贱人就是矫情! 沈昭宁挑了这条项链,陆清雪最终挑了桃花飞羽钗、芙蓉飞仙钗,美滋滋地走了。 “大夫人,二小姐为什么非要借戴两支钗?”紫苏疑惑不解。 “明日她戴两支钗去兰亭雅集,就能风评变好吗?”紫叶嘲讽地撇嘴。 “哗众取宠罢了。” 第67章 沈昭宁暗暗寻思,陆清雪想在兰亭雅集寻如意郎君,应该没心思对她做什么。 但也不能不防。 翌日一早,冬香、紫叶麻利地干完所有活儿,连紫苏的那份都被她们抢先做好了。 紫苏无语地摇头,伺候大夫人吃早膳。 她们来到府门时,陆清雪已经装扮得如花似玉,眉飞色舞地登上马车。 沈昭宁微微蹙眉,陆清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婆子。 除了冬草,另一个丫鬟很面生,张婆子则是风和苑的人。 紫苏也觉得不对劲,“二小姐为什么带这么多仆人?” 冬香揣测道:“老夫人担心二小姐言行无状而闯祸,得罪勋贵豪族的女眷、公子,便派了稳重的婆子跟着,及时提点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昭宁轻淡地说了一句,上了马车。 阳澄湖畔,十里柳堤,是洛阳城常年游人如织的盛景之一。 初夏艳阳高照,和煦的风暖暖地吹拂着。 看着满眼的花团锦簇、碧波荡漾,便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沈昭宁等人下了马车,便有丫鬟引路,来到柳堤中段的兰亭。 兰亭不只是一座亭,这几十年来不断地扩建翻修,如今已是颇具规模的临水庄园,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山石水景错落有致。 此时,被邀请的各家女眷、公子大多来了,三五成群地攀谈着。 沈昭宁年少时来玩过两次,后来觉得没意思,没再来过。 她对冬香、紫叶道:“你们先到处逛逛。” 紫叶欢喜地笑,“大夫人,奴婢二人很快就回来寻你。” 沈昭宁看着几张熟悉的面孔,转身快步离去。 紫苏知道,大夫人不喜人多,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自在地待着。 西北处有一座精致的小亭子,背靠假山,冷泉叮咚。 坐在亭中或赏花或冥想或品茗,甚是惬意。 “大夫人,刚才你看见二小姐了吗?”紫苏问道。 “这会儿她应该是忙着招蜂引蝶。”沈昭宁靠着美人靠,暖风从面上轻柔地拂过,舒服又惬意。 紫苏扑哧笑起来。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良辰美景被紫叶破坏了。 “大夫人,湖上有好看的表演,快去瞧瞧。” 她兴冲冲地找到这儿,拽着沈昭宁就走。 沈昭宁不太想去,但想着兰亭雅集竟然安排了表演,不妨一观。 湖畔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挤不到前面去。 好在冬香机灵,留在这儿占了一小块地方,正好容纳她们四人。 湖面飘着一朵硕大的人造莲花,一个男舞者一边跳着刚柔并济的舞,一边手里变出一朵朵桃花。 众人叹为观止。 突然,扑通一声,有人惊呼:“有人落水了!” 站在湖畔的人群惊骇地后退,却越发的拥挤、惊乱。 沈昭宁被紫苏紧紧拽着,疾步后退。 后面的几个人却迅猛地拱上去,把她们推进湖里。 第87章 有人,要她死 男舞者的容貌平平无奇,但他的肢体比寻常的舞姬还要柔软,曼妙而刚劲的舞姿夺人眼球,那手出神入化的幻术更是让人拍案叫绝。 一会儿变出无数桃花,一会儿掌心飞出一只白鸽,一会儿又变出一支巧夺天工的金钗,抛向湖畔的女眷。 众人高声喝彩,掌声不绝。 以至于忘记了站在湖边是很危险的。 有人不慎掉进湖里后,湖畔惊乱如猛兽来袭,惨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冬香、紫叶发现大夫人和紫苏掉进湖里,懊悔刚才没时刻警惕,没保护好大夫人,慌惧地跳下去救人。 若大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也不要活了。 张婆子退到隐蔽的角落,阴沉地看着沈昭宁落水的地方。 就算那两个丫头下湖救人,也找不到大夫人。 周嬷嬷说,大夫人不是怕水吗?今日她必须死! 若大夫人不死,她就要死。 此时,所有贵宾都退到安全的地方,心有余悸。 而失足落水的那个闺秀,被侍卫救上来了。 “安和公主到——” 一道细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看见尊贵无匹、千娇百媚的安和公主倨傲地走过来,毕恭毕敬地行礼。 今年兰亭雅集的主办人便是安和公主。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安和公主。 四年前,安和公主嫁到庆国公府,添了嫡孙后就成为叱咤风云的当家主母。 总管事汇报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心惊胆战地承认自己失职,发生了这等意外。 “还有二人掉进湖里,奴才已经吩咐侍卫下湖救人。” “掉进湖里的人是谁?”安和公主不悦地问。 “是昭宁郡主……如今是陆侍郎陆府大夫人。” “哦?”她玩味地勾唇,“昭宁水性极佳,本宫相信她很快就能自己爬上来。把那些侍卫叫回来。” 总管事吃惊不小,阳澄湖水深,即便是湖畔这边,也是深不可测。 但他不敢违逆她的意思,连忙去把那几个侍卫叫上来。 不少贵宾窃窃地议论起来。 安和公主这是要弄死沈昭宁的节奏呀! 这二人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蒋柏霖突然冲出来,恶狠狠地推安和公主。 “坏女人,若你不赶快派人去救小姐姐,我就进宫告诉太后娘娘,你故意见死不救,草菅人命!” 染了怒意的声音很响亮,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贵宾:也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宣平侯府小霸王,敢对安和公主动手。 安和公主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若不是侍婢及时地扶住她,她就摔跌在地上了。 她震怒地瞪蒋柏霖,“臭小子,你对本宫动手,就不怕本宫杀你吗?” 蒋柏霖担心沈昭宁,没心情跟安和公主打嘴炮,凶巴巴地吩咐那些侍卫:“还不下湖救小姐姐?” 没有安和公主的命令,侍卫们自是不敢下湖。 “你们不救人,我杀了你们!” 蒋柏霖拔出一把匕首,凶狠地刺向他们。 他们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长公主和宣平侯对这个嫡孙宠爱得无法无天,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因此,他们不能对他出手,只能避开他的攻击。 蒋柏霖几次刺不中,气得暴跳如雷。 突然,他的眉目流露出恶魔般的杀气,举着匕首凶狠地冲向安和公主。 她惊惶地后退,声音都打着颤,“你别过来!本宫吩咐他们去救人。” 小霸王就是个疯的,她才不想平白无故地受伤,更不想被这么多人看见她狼狈逃窜的样子。 命令一下,那些侍卫一窝蜂地跳进湖里救人。 这时,紫叶和冬香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们的水性不是很好,已经沉入到湖底深处,找了很大一片,但还是找不到大夫人和紫苏。 只是瞬息之间,大夫人和紫苏为什么在湖底消失了? 一定有蹊跷! “小姐姐呢?你们没把小姐姐救上来吗?”蒋柏霖朝着她们大声问道。 “奴婢还没找到大夫人。”紫叶知道他的身份,扬声回话。 她和冬香正要下水继续找大夫人,却看见一位玄衣男子疾速飞奔而来。 在众多惊异的目光里,这男子以飞一般的速度和姿势跳进阳澄湖。 安和公主和不少贵宾惊疑不定。 没看错吧? 那位戴着鹰头面具的玄衣男子,应该是鹰卫副指挥使鹰九吧? 鹰卫是当今圣上最隐秘、最锋利的一把利刃,专司稽查百官、审讯逆臣重犯、刺探敌国军情,一向只在夜间出没。 虽然这些年鹰卫没有出动过,洛阳城臣民也没怎么见过,但深深地记得,十年前的一日黄昏时分,鹰卫闯进将军府大肆屠杀,凶残得令人发指。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家一百多口倒在血泊里。 李家惨案之后的几年里,大周国臣民一直无法忘记那些残尸断体的惨状,以及李府尸山血海的情景。 不幸见过一眼的孩童,往后的岁月里时不时地做噩梦。 在百姓的认知里,鹰卫便是死神的别称。 此时,鹰卫副指挥使鹰九突然出现在兰亭雅集,太炸裂了! 安和公主自是不怕的,但不少女眷、贵公子吓得浑身哆嗦,都想提前离开了。 倘若人走光了,也就意味着此次的兰亭雅集举办失败了。 这对安和公主来说,颜面有损。 因此,她吩咐丫鬟婆子去劝说,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留住。 …… 沈昭宁掉进湖里的刹那,冰寒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她,灌进她的耳朵、鼻子,混杂着那些猖狂邪恶的笑声和污言秽语。 “听说这臭娘们以前是个郡主,还是名动洛阳城的大美人。瞧瞧,郡主大美人在我们的脚底下喝我们的洗脚水。” 第68章 “这郡主大美人瘦得跟竹竿似的,摸她还不如搂着猪睡觉,哈哈……” “不如扒光她的衣裳,算是老天爷赏我们一饱眼福了。” 好像有一只长长的钉子狠狠地钻进她的耳朵,刺入她的脑袋,嘀嘀地响,尖锐的刺痛淹没了她…… 胸口憋闷得厉害,四肢却酸软无力,她怎么也使不上力。 突然,一只邪恶的手拽住她的脚,把她拽向深黑无底的地狱…… 有人,要她死。 第88章 给她渡气 沈昭宁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了一丝感知,憋闷和昏沉里,嘴巴有点痛,好像有人掐着她的嘴。紧接着,有新鲜的气吹进来。 她本能地吸着,感知越发清晰起来。 柔软,微凉。 陌生的触感。 沈昭宁睁开双眸,一张戴着鹰头面具的脸庞渐渐地清晰了。 他是谁? 刚才他……给她渡气? 四目相对,她能够看见他眼里的焦急、忧色。 这是一双漂亮到惊人的眼眸。 深邃,温柔,坚定。 鹰九看见她清醒了,长臂紧紧地揽着她纤细的腰,奋力地往上游。 沈昭宁疑惑地看他,这个陌生男子为什么救她? 等等! 鹰头面具?! 大名鼎鼎的鹰卫副指挥使鹰九不就常年戴着鹰头面具吗? 不知为什么,有他护在身边,那些恐怖的黑暗,那些淫邪的声音,那种毁灭性的窒息感,统统消失了。 而且,他的手臂,以及揽抱的感觉,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府至今,除了陆正涵,只有陆湛抱过她。 鹰九是陆湛? 不可能,不可能! 这时,两个蒙面黑衣人迅速游过来,挥着短刀凶狠地刺过来。 鹰九比划了两下,意思是让她先游上去。 沈昭宁知道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便奋力地往上游。 不管无边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 不管窒息感兜头兜脸地笼罩着她。 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绝不能死! 这边,鹰九寒凛地盯着两个蒙面人,不曾动弹一下。 两个蒙面人一击不中,不由分说再度狠厉地攻袭而来。 鹰九迅猛地拍出一掌。 浑厚的掌力绵绵不绝地涌荡开来,湖水剧烈地震荡起来。 对方猜到了这掌的威力,但没料到威力竟然磅礴得几乎把他们撕碎了。 似有高如山峰的海浪排山倒海地涌向他们,他们身不由己地摔飞了。 若是在地面,只怕他们已经摔飞到几丈外,脏腑俱碎而亡。 鹰九速战速决,去追沈昭宁。 她游了一段,却因为体力不支,再次沉入湖底。 他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脸颊,见她毫无反应,立即带她上岸。 紫叶和冬香终于找到紫苏,把她救上来。 当紫苏三人看见大夫人终于得救,悲酸地爆哭。 蒋柏霖激动地扒拉开鹰九,着急地叫着:“小姐姐,小姐姐……” 紫苏也心急如焚地唤着,但沈昭宁冰冷地躺在地上,如死了一般。 “快去请大夫啊!” 蒋柏霖急得眼眸红了一圈,声嘶力竭地叫嚷。 他的仆人、下属如梦初醒似的,赶忙去了。 鹰九知道沈昭宁呛水很严重,想给她急救,但众目睽睽之下,若他给她按压胸口,虽然能够救她一命,但也会让她的清誉受损。 只是迟疑了一瞬,就见紫叶把手放在沈昭宁的胸口,按压着她的胸口。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小姐姐,你不要死……”蒋柏霖伤心地抽噎着,“你不能死……” “此时哭丧是不是太早了?”鹰九的语声冷冽如冰湖融化的水,冒着刺骨的寒气。 蒋柏霖的哭声戛然而止,恨恨地瞪他一眼,却用力地抹去泪水,“小姐姐才不会死呢。” 只是,沈昭宁惨白的脸庞泛着淡淡的青色。 按压了二十多次,她还是没半分反应。 紫苏恐惧到了极点,悲痛得声音发颤,“大夫人还没吐出水,是不是已经……” 冬香也害怕极了,“不会的,大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安慰自己,也是安慰紫苏。 安和公主冷目旁观,冷声嗤笑,“沈昭宁精通水性,竟然会溺死,真是千古奇闻。” “你闭嘴!”蒋柏霖愤恨地怒喝,“你害死小姐姐,我一定告诉祖母,告诉太后娘娘!” “又不是本宫推她下去的,你尽管去告。”她意味深长地笑。 “安和公主是此次兰亭雅集的主办人,若陆大夫人在此观看表演时落水溺毙,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鹰九沉鸷的黑眸稍稍抬起,便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强势地蔓延开来,“陛下和太后娘娘知晓此事,只怕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推卸罪责的。” 安和公主心口一寒,恼羞成怒地眯眼,“区区鹰卫副指挥使,也敢威胁本宫?” 他盯着她,鹰头面具遮掩下的一双黑眸迸发出狂戾的杀气,“下官实话实说罢了。” 众贵宾惊骇得屏息静气。 连陛下最宠爱的安和公主,鹰卫副指挥使也敢得罪,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可是,他为什么维护陆家大夫人? 难道他和陆家大夫人有非同寻常的交情? “大夫人醒了!” 紫苏惊喜地叫道。 鹰九连忙看向沈昭宁,但见她的嘴里吐出不少水,低咳着睁开眸子,心里溢满了欢喜。 紫苏把她抱扶起来,喜极而泣,“大夫人,你吓死奴婢了。” 沈昭宁倦怠无神地耷拉着眼,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散落下来的乌发还有水珠滴答着,格外的凄楚可怜。 冬香最冷静,决定立即把大夫人送回府。 鹰九觉得不妥,“从此处回陆府,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会受寒着凉,必须先更衣。” 他看向安和公主,“安和公主应该备有干净的衣裳吧?” 安和公主素有操办宴饮的经验,怎么可能没备几身衣裳? 众多贵宾都瞧着,她和沈昭宁再不对付,也不好当众不顾沈昭宁的死活。 紫叶背着沈昭宁,火速前往庄园里的房间更衣。 张婆子躲在人群里,眉眼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谋划得如此周密,竟还发生了意外。 被鹰卫副指挥使破坏了计划。 沈昭宁还真是命大! 不过,二夫人必定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沈昭宁身子弱,更衣后便开始打喷嚏,还是受寒了。 蒋柏林亲自监督仆人熬了姜汤,送了几大碗给她们主仆四人喝。 沈昭宁喝了姜汤,身上热乎乎的,没那么难受了。 “小世子,谢谢你。” “你怎么这么笨?看表演都能掉进湖里。”蒋柏霖气鼓鼓的,眼里却布满了心疼。 “大夫人和奴婢是被后边的人推到湖里的。”紫苏气愤道。 “什么?!”他怒不可遏地往外冲,“我定要找到那个害小姐姐的人!” 而此时,鹰九早已吩咐下属,拦住刚才在湖畔观看表演的所有人,控制了局面。 第89章 抱抱她,亲亲她 大半贵宾聚集在阳澄湖畔,吵嚷声越来越响亮。 他们早就想走,可是鹰卫的爪牙手持刀剑凶恶地拦着,他们哪有胆量跟鹰卫抗衡? “我再问一遍,刚才是哪些人站在这个位置?” 鹰九戴着鹰头面具的脸庞稍稍一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去,似有一排见血封喉的暗器凌厉地袭向那些人。 不少女眷、贵公子不是惊惧地低头退缩,就是浑身哆嗦。 煞神死亡般的凝视迫出一股重如泰山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 足足上百人,却鸦雀无声。 湖水涌荡的声音清晰入耳。 安和公主坐在太师椅上,悠然饮茶。 别人畏惧鹰九,她可不怕。 “鹰九,你把这里当鹰卫狱了吗?” 娇柔的声音没有火气,却充斥着天潢贵胄的优越感,以及浸淫了大半辈子的威势。 鹰九直视她,不卑不亢道:“安和公主,天子脚下发生命案,鹰卫皆可介入调查。再者,陆大夫人是太后娘娘在意的人,下官不敢有半分马虎。” “你不必搬出太后娘娘来压本宫。沈昭宁失足落水只是意外,不劳烦鹰卫兴师动众。”安和公主冷冽的眼神透出一股强势,“本宫不想再看见鹰卫的人,滚。” “若安和公主配合一点,便能早点让下官消失。”鹰九邪戾地挑眉,“若安和公主不配合,便要多多忍耐一下。” 言语间,听着竟比安和公主还要强势。 安和公主气得牙痒痒,娇媚的脸庞布满了阴沉的戾气。 第69章 听闻鹰九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果然不假。 只是今日,他掺和沈昭宁落水一事,又是为了哪般? “在场的都是勋贵豪族家的女眷、公子,你把他们当作犯人一般审讯,是想得罪整个朝廷吗?”她似笑非笑地眯眼,“再者,本宫邀请的贵宾跟沈昭宁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个中缘由,彻查了便知。”鹰九寒沉道。 那些女眷、贵公子得了她的启发,同仇敌忾地叫嚷起来。 “我没害人,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沈昭宁就是个卑贱的庶人,我看她一眼都嫌多。怀疑我推她下湖,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们的父兄在朝为官,代表了满朝文武,你想要以一己之力挑衅满朝文武吗?” 一时之间,男女贵宾义愤填膺的声浪几乎淹没了鹰九。 面对众人唾沫横飞的威胁、讨伐,鹰九的眸色越发的沉戾,没有半分惧色。 只是,群情汹涌,彻查一事无法开展。 这时,蒋柏霖犹如一颗小炮弹,煞气凛凛地冲过来。 “你们胆敢离开半步,小爷我就把他打成废人!” “你叫得最凶,倒是走几步让小爷我看看呀!” “还有你,你的唾沫都溅到你家祖宗的棺材板上了,你信不信今夜我就刨了你家祖坟?” 小霸王一顿猛如虎的威胁,汹涌的声浪顿时偃旗息鼓。 那几个叫得最凶的刺头好似被霜雪压垮了,蔫了。 小霸王不仅有长公主和宣平侯的宠护,而且一旦得罪他,便是一辈子也甩不掉的噩梦,把人折磨得夜夜难眠,说不定一家子都会遭殃。 这种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 鹰九挑眉冷笑,小世子是有一点威胁的本事在身上的。 安和公主遇到这个癫狂小霸王,也只有甩袖去庄园内歇息的份。 盘问就此开始。 刚才在湖畔观看表演的所有人,必须交代清楚自己站的位置。 而且,要有身旁两个人作证才算暂时安全。 若有人作假供,即刻押去鹰卫狱。 贵宾们一个个地接受审讯,虽然遭受了天大的屈辱,但为了洗清嫌疑,摆脱这种晦气事,只能暂时压下心头怒火。 回头再让父兄参鹰九一本。 张婆子一直站在远离湖畔的地方,事发时也没靠近湖畔,因此无须接受审讯。 她的眉眼藏着浓烈的阴沉,她收买的那三个人乔装成庄园里的仆人,把沈昭宁推进湖里便迅速离开了。 就算鹰卫把兰亭庄园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他们。 鹰九盯着每个贵宾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眼见接受审讯的贵宾越来越少,他的眸色暗沉了几分。 最终结果是,五六个人比较靠近沈昭宁主仆,但他们的口供出奇的一致,他们前边还有几个人。 而那几个人,凭空消失了。 鹰九火速下令:“封锁兰亭庄园,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鹰卫爪牙得令,即刻去办。 蒋柏霖尚有稚气的脸庞弥漫着杀气,“谋害小姐姐的人会不会已经逃了?” 鹰九的剑眉压得极低,周身缭绕着肃杀的寒气。 突然想起,沈昭宁最大的仇人是陆家人。 一定是陆家人! 可是,陆二小姐和她的丫鬟,并未出现过。 …… 沈昭宁更衣后,紫叶、冬香用几条干净的布巾把她的湿发一点点地擦干。 过了小半个时辰,乌发已然干了大半,重新梳妆。 主仆四人离开厢房,往前院走。 却有一道凄惶的惊叫声响起—— “啊!陆二小姐你怎么……” 沈昭宁和紫苏等人面面相觑。 陆清雪怎么了? 此时,大多数贵宾都在庄园里品茗、赏花、闲聊,陡然听见这惊叫声,便都循着声音过去看好戏。 陆家人最喜欢当众作戏,不看白不看。 紫叶提议:“大夫人,不如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昭宁带着三个丫鬟,跟在众人后面往柴房走。 柴房的西侧有一株桃树,小腿高的青草郁郁葱葱,五彩缤纷的花朵点缀其中,浪漫得如诗如画。 倒成了一处幽会、偷情的绝佳之地。 此时,花草里一男一女干柴烈火地抱在一起。 虽然衣袍还在他们身上,但这贴贴的姿势太辣眼睛了。 不少人发出“啧啧”的叹声,女眷们不是羞臊地遮住双目,就是嫌弃地移开目光。 沈昭宁拧眉,心里五味杂陈。 那身娇红色衣裳,分明就是陆清雪。 陆清雪再恨嫁,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吧? 这时,那男子推开水蛇般缠着他的女子,整理好衣袍走出来。 “本公子只是抱抱她、亲亲她,并没有对她怎样。” “而且是她缠着我,不让我走的。我怎么忍心拒绝她的如火热情?” 他的脸庞并没有半分被人围观的窘迫,反而一脸的春风得意。 第90章 沈昭宁将我迷晕的 只是抱抱、亲亲? 那已经毁了一个闺秀的名节。 所有人都认得,这位身穿宝蓝色锦衣的公子是工部侍郎陈铭德的庶子,陈庆杰。 陈庆杰眠花宿柳、风流浪荡的名声,早在五年前就名动洛阳城。 这种奸污良家闺秀的风化事,是他会干的事。 一时之间,非议声,嘲笑声,调侃声,交汇在一起,涌荡开来。 沈昭宁没想到,兰亭雅集发生的“意外”,都是陆家人。 若她不做点什么,她这位陆家大夫人也会被人诟病。 紫叶和冬香得了命令,正要过去照顾陆清雪,先把她带回府去。 冬草和另一个丫鬟麦冬飞奔而来,硬是把紫叶和冬香挤开,把陆清雪搀扶起来。 陆清雪的脸颊红粉菲菲,双眸迷离,水媚里带着几分娇憨,确有几分勾人的媚色。 “把你们的二小姐带回府。”沈昭宁清冷道。 “大夫人,奴婢以为,还是先让二小姐清醒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麦冬出奇的冷静,有一种见怪不怪的感觉。 反观冬草,一脸的慌乱无措。 在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里,她们扶着陆清雪去了厢房。 围观的贵宾渐渐散去,但都在议论这件风化事。 紫叶得了沈昭宁的示意,去拿住陈庆杰。 冬香道:“大夫人,二小姐身边那个面生的丫鬟有点古怪。” “她一点也不关心二小姐,太冷静了。”紫苏也察觉到事有蹊跷。 “冬香,你去打听一下。” 沈昭宁的思绪有点纷乱,原以为陆清雪会对她出手,却没想到陆清雪自己遭了殃。 冬香刚离去,蒋柏霖便兴冲冲地赶来,眉目间漾着一抹喜色,“小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教我好找。” “我不小了,叫我姐姐便可。” 沈昭宁温软含笑,更衣时紫苏她们说他为了救她,差点刺伤安和公主,让她心里的温暖又多了一分。 没想到当年才四五岁的小世子,把她记在心里这么久。 蒋柏霖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小大人的老练,“那时你救了我,我还没请你吃饭,正式谢你。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吃饭去。” “今日不行,我还有事,不如改日你来陆府找我,可好?”她轻柔地笑。 “也好。”他漂亮深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失落。 “救我一命的那位飞鹰卫副指挥使,你看见他了吗?” “刚才他在湖畔,但此时应该走了。”蒋柏霖见她问起别的男人,不开心地撅嘴。 沈昭宁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瓜,却被他烦躁地拍开。 他更生气了,五官都皱成一团了。 她笑了笑,没说话。 本想着去找鹰九谢他的救命之恩,但又想到,若被人瞧见了,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闲话。 遇到适当的机会再道谢吧。 蒋柏霖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不好意思道:“姐姐,我们去找点东西吃。” 沈昭宁也饿了,跟他一起去觅食。 但凡丫鬟端着糕点、瓜果的,他都蛮横地抢过来。 不多时,凉亭的石案摆得满满的。 蒋柏霖试吃了几种糕点,吃一个扔一个,“难吃死了。” 紫苏见他又要扔,连忙拦住,“小世子,这么精致的糕点,扔了可惜。” “那赏给你吧。”他随口道。 “紫苏,坐下一起吃。”沈昭宁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味道不错呀,怎么就不好吃了?” 她还是昭宁郡主的时候,也是嘴刁得很,被皇祖母养刁了。 只有皇祖母的小灶房做的一口酥、蝴蝶酥、樱桃乳酪,她才会多吃一些。 许是老天爷惩罚她的不清醒,此前的三年,她总也吃不饱,烤红薯她觉得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第70章 蒋柏霖见她们吃得欢,忽然眼眸一亮。 “姐姐,改明儿我去太后娘娘的小灶房偷糕点给你吃,那才是世间最美味的糕点。” 沈昭宁怔愣住了,皇祖母…… 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但更多的是想念。 “小时候偷糕点,长大了是不是要偷金山银山?”她平复了心情,挤出一丝微笑,“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做偷鸡摸狗的事。” “好吧。” 蒋柏霖暗搓搓地想着,不能偷,那就跪求太后娘娘,把所有糕点都赏给他。 这时,陆清雪带着冬草、麦冬和张婆子,气势汹汹地过来。 陆清雪把凌乱的仪容收拾好了,原本插在飞仙髻两边的桃花飞羽钗和芙蓉飞仙钗不见了,一双杏眼却燃着炽烈的怒火。 “沈昭宁,我饶不了你!” 她盛怒的暴喝声在衣香鬓影的庄园里炸响。 瞬间吸引了不少贵宾朝这边围拢过来。 “陆清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沈昭宁布局害得陆清雪名节尽毁马?” “先前陆清雪在朱颜记欺辱沈昭宁,我是亲眼瞧见的。陆清雪刻薄狠毒,戾气重,是个黑心肠的。沈昭宁想要报仇,也是可以理解。” “狗咬狗,一嘴毛。” “我倒是觉得,陆清雪风评坏了,嫁不出去,今儿打扮得这般娇艳参加兰亭雅集,就是为了寻觅如意郎君。但洛阳城谁不知道她的恶毒面目,谁会娶这种凶残暴戾的姑娘进府?她情急之下,色诱陈三公子,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可以嫁到陈家了吗?” 陆清雪听见这番诋毁的话,横眉怒视那些长舌妇,眼圈泛红,泪光盈盈。 看着她杀人般的目光,那些人讪讪地闭嘴。 沈昭宁面不改色地从凉亭出来,心里揣度着她这副找自己算账的架势是为了哪般。 “哪里来的疯狗也敢在小爷我面前吠?”蒋柏霖愠怒地下令,“把她扔出去!” “臭小子,滚开!” 陆清雪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但此时她怒火狂烈,压倒了一切。 她朝着越来越多的贵宾,怒火突然化作饱受屈辱、伤害的泪水,伤心地啜泣着。 “我与沈昭宁一起来兰亭雅集,不成想她对我怀恨在心,故意借我这两支钗,并且在钗里做了手脚,将我迷晕……” “她收买了陈庆杰,吩咐他把神智不清的我拖到柴房那儿,毁我清白……” “沈昭宁对我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是为了报仇!” 第91章 我就撒野怎么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潮水般的非议声迅速涌荡开来。 “说不准此前沈昭宁掉进湖里差点淹死,就是陆清雪做的。” “沈昭宁毁她清白,是为反击。这对姑嫂在外头已经斗得你死我活,在陆家岂不是更加往死里斗?” 还别说,陆家人狗咬狗的戏码,不是一般的精彩。 蒋柏霖一脸狂怒,稚嫩的声音暴喝道:“放你娘的狗屁!姐姐心地善良,不可能害你!” “刚才姐姐被人推到湖里,凶手就是你!” 他怒极地指着陆清雪,一声令下,宣平侯府的仆从立即摁住陆清雪。 陆清雪激烈、愤恨地挣扎,歇斯底里地叫嚷。 “我没有,不是我!放开我!” “昨日,大夫人把这两支钗借给二小姐,却没想到她把两支钗染了迷晕人的药粉。”麦冬拿着两支钗,朝着众贵宾道,“药粉里还掺了一点秦楼楚馆惯用的那种药,这两支钗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惯用的那种药,不就是媚药么? 众贵宾看着那两支精美绝伦的金镶玉钗,疑惑地想:若要在钗里下药,如何下?如何迷晕人? 紫苏气急败坏地驳斥:“昨日,二小姐来找大夫人借钗,事前大夫人根本不知,如何提前下药?大夫人是二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吗?” “还有,一整套金镶玉共有十二支钗,大夫人如何知道二小姐挑中哪两支钗?”她理直气壮地冷哼,“贱蹄子,你休想诬陷大夫人!” “大夫人给十二支钗都做了手脚,无论二小姐挑中哪两支,都会中招。”麦冬伶牙俐齿地反驳,“不然,这么好看的钗,为什么大夫人不戴?” “金镶玉十二钗是大夫人珍惜的一套珠宝首饰,从不舍得戴,有问题吗?” 紫苏气得心肝脾肺肾隐隐地疼,“昨日,大夫人根本不想借钗给二小姐,是二小姐非要借,还提出补偿,大夫人才勉强借给她的。” 眼下算是明白了,借钗是二小姐挖的坑,为的是把大夫人埋了!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一半贵宾心想,陆大夫人根本不愿意借钗出去,不会在钗子做手脚害人。 另一半人觉得,借钗之事只有他们陆家人知道内情,局外人就看个热闹罢。 蒋柏霖怒得整个儿快炸了,恨不得撕了麦冬的嘴。 沈昭宁拉着他,不让他妄动。 此时若把麦冬打伤了,众贵宾只会觉得她心虚,急着把人弄死。 这时,安和公主带着一众仆从,高贵冷艳地走过来。 “兰亭雅集发生这种有伤风化的污秽之事,是本宫失察,监管不力。” “来人,拿住沈昭宁,本宫会查清此事。” 她挑眉瞪着沈昭宁,不可一世的眼神好似在说: 落在本宫手里,自求多福吧。 当即,几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过来,擒拿沈昭宁。 见状,陆清雪的眼里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却见—— 蒋柏霖气急地伸臂拦在沈昭宁身前,“谁敢动我姐姐,我就把他大卸八块!” 宣平侯府的仆从眼见小世子要干架,忙不迭地过来保护,围在小世子左右。 倘若小世子受到一丁点伤害,不仅长公主会重重责罚他们,还会牵连他们的亲人。 无论小世子要做什么,他们无条件地执行就是了。 安和公主的眉目绞拧起来,“臭小子,本宫是兰亭雅集的主办人,有你撒野的地儿吗?” “我就撒野怎么了?”蒋柏霖嚣张地抖着右腿,“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小爷我撒野的本事!” “安和公主身为庆国公府的主母,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未经查实就胡乱抓人?” 沈昭宁清寒地拧眉,“方才我的丫鬟说得很清楚,我不知陆清雪会来借钗,如何提前在钗上做手脚?” 她停顿了一息,接着道:“金镶玉十二钗是长辈所赐,是我极其珍视的宝物,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愿糟践、损毁它一二。” 语声轻轻柔柔,却铿锵有力。 长辈所赐这四个字,对安和公主来说,格外的刺耳。 金镶玉十二钗是皇祖母喜爱的一套首饰,年少时她第一次看见就被惊艳到了。 她向皇祖母求赏,但皇祖母委婉地拒绝了,赏了另一套精美的头面给她。 她出嫁之前,再次向皇祖母求赏金镶玉十二钗。 不成想,皇祖母早已把这套钗赏给那个低贱的庶人! 她才是皇祖母的亲孙女,皇祖母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本宫要彻查此事,当然要缉拿相关的人。”安和公主高高在上地说着,冷厉道,“臭小子,你想陪着她,就一起抓起来。” “小爷我把你的虾兵蟹将碾成碎渣渣!”蒋柏霖举起小拳头,随时准备着揍人。 她一边阴冷地挥手,一边后退几步。 只要抓了沈昭宁,她就可以借机抢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十几个侍卫蜂拥而上,而宣平侯府的仆从勇猛地迎敌,双方混战在一起。 沈昭宁想拉住蒋柏霖,不想他受伤,但根本拉不住他。 紫叶和冬香还没回来,以她和紫苏的本事,没法阻止这场混战。 陆清雪看着眼前的形势,若有所思。 安和公主敌对沈昭宁,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只要沈昭宁被抓了,就相当于坐实了沈昭宁的罪名。 想到此,陆清雪退到安全的地方,想着如何跟安和公主套近乎。 宣平侯府的仆从看着平平无奇,实则是长公主给小世子安排的精兵,不俗的身手直接碾压了安和公主的侍卫。 不多时,那些侍卫躺了一地。 蒋柏霖得意洋洋地反向擦鼻,冷哼一声,“这些废物你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安和公主看着一帮废物在地上哼唧,气得鼻子快歪了。 倒是低估了他这些虾兵蟹将的本事。 沈昭宁看着他嘚瑟的表情,眉眼柔和地弯着。 “安和公主不是想查清真相吗?劳烦请来一位大夫。” “本宫为什么要听从你这个低贱庶人的话?”安和公主鄙薄地瞟她。 蒋柏霖正要吩咐仆从去请大夫,却有一位闺秀站出来,柔柔地问道:“可以把两支钗给我看看吗?” 众多贵宾再次围拢过来,打量着这位秀丽娴静的官家小姐。 第71章 第92章 收买我的夫人是沈昭宁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把两支钗给你?”陆清雪眼见安和公主没能抓住那贱人,心情恶劣,语气很是不善。 “我粗通医理,或许能瞧出两支钗是否沾有迷药。”这位闺秀心平气和地说道。 两支钗还在麦冬的手里,蒋柏霖猝不及防地冲过去,一把抢了两支钗,“拿来吧!” 麦冬气得皱眉,失策了。 那闺秀拿着两支钗,闻了闻,仔细地端详着。 “这位姑娘是孙太医的嫡孙女,十岁起便跟着孙太医学医,也算精通医理。”一位贵夫人说道。 “我听说过孙姑娘,听闻她为太后娘娘诊治过。” 麦冬听了贵夫人的话,眼里闪过一抹阴沉的冷光。 沈昭宁一直盯着她,没忽略她的细微表情。 这个麦冬,很有问题。 陆清雪恨恨地瞪着沈昭宁,就算请来大夫又如何? 两支钗沾染了药粉是不争的事实! 这贱人毁了她的清白,今日她定要把这贱人碎尸万段! 很快,孙姑娘检查完毕,“这两支钗的确沾染了一些致人昏迷的药粉……” “女子的名节重于一切,求安和公主为臣女做主。”陆清雪俯身一礼,悲切愤恨地恳求。 “来人!把沈昭宁拿下!”安和公主冷肃地下令。 蒋柏霖如临大敌一般拦在沈昭宁面前,绝不让任何人抓走姐姐。 沈昭宁淡漠地拧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孙姑娘制止了那些侍卫—— “安和公主,臣女的话还没说完。”孙姑娘气质如兰地说着,“这两支钗沾染的药粉不足以将人迷晕……” “为什么不能?我明明就是被这两支钗迷晕的!”陆清雪气不打一处来,“你分明是为沈昭宁开脱罪责!” “这位孙姑娘根本不认识大夫人,今日也不曾说过话,她怎么可能为大夫人开脱罪责?”紫苏愤恨地驳斥。 孙姑娘并不在意旁人说什么,依然气定神闲,“这两支钗沾染的药粉只是极少的量,插在发髻时会散发出来,随风飘散。” 陆清雪顺口道:“我闻了不就晕了吗?” 孙姑娘摇头,“药粉极少,飘散在空气里,不可能将人迷晕。好比一滴墨汁落入江河,根本无法染黑江河。” “有可能这种药粉很厉害,少许就能把人迷晕。” “这两支钗沾染的少许药粉,若要迷晕人,只有一种可能,倒在帕子上,用帕子捂住人的口鼻。” “……你又不是大夫,你说了不算!”陆清雪转向安和公主,恨恨地咬牙,“恳请安和公主为臣女做主,严惩沈昭宁!” 沈昭宁的明眸闪着刺人的冷芒,“陆清雪你也不是大夫,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她转向孙姑娘,柔婉地问:“两支钗都沾了媚药吗?” 孙姑娘颔首,“有,但也是极少的量。这两支钗插在发髻上,没有跟口鼻直接接触,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陆清雪中了迷药而神智不清,跟这两支钗无关?” “我就是这意思。” “谢孙姑娘还我清白。” 沈昭宁朝她施了一礼,面朝众人冷肃道:“我没有在借出的两支钗上做手脚,做手脚的不是陆清雪,便是她身边的人,目的是诬陷我。” 陆清雪激愤得红了眼眶,嘶叫道:“沈昭宁你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用迷药害自己,毁掉自己的清白?!” 众贵宾窃窃私语,双方掰扯到现在,各有道理。 哪个待嫁的姑娘会毁掉自己的清白,继而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但沈昭宁的人证、物证足够有力,证明了她的清白。 一时之间,众人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安和公主阴冷地眯眼,正想把这二人抓起来,却见紫叶和冬香押着陈庆杰过来。 陆清雪看见他,登时急火攻心,恨怒交加地扑过去要杀了这个毁她清白的淫棍。 麦冬死死地拽住她,低声告诫:“二小姐稍安勿躁,奴婢会帮二小姐讨回公道。” 陆清雪这才稍稍收了怒火,但看见陈庆杰那副占了便宜还得意洋洋的欠揍样,气得几乎咬碎牙齿。 陈庆杰奋力挣开紫叶、冬香的钳制,恼怒地指着她们的鼻子,“再碰我一下,我对你们不客气!” 沈昭宁问冬香:“查到什么?” “奴婢找到两个干杂役的婆子。” 冬香请那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过来,她们说,她们从茅房回灶房,看见陈庆杰拖拽着陆清雪往柴房的方向走。 当时,陆清雪已是神智不清,站都站不稳。 陈庆杰当即变了脸色,冷厉地怒斥:“随便找两个低贱的仆人,就想诬陷我?” 紫叶迅猛地踹去一脚,把他踹得扑倒在地。 “胡说八道的是你!” “你这种干啥啥不行、祸害姑娘第一名的废物,小爷我今日便废了你,让你当一辈子太监!”蒋柏霖举着匕首,恶魔般地朝他刺去。 “不要!” 陈庆杰知道他的身份,惊恐得手脚并用爬走,被紫叶一脚踹回去。 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狼狈。 看着锋利的匕首,看着蒋柏霖嗜血、邪戾的眼神,陈庆杰好似看见了自己备受羞辱、嘲笑的凄惨余生,涕泪横流地恳求着。 虽然他父亲官至工部侍郎,但陈家根基薄弱,跟战功赫赫的宣平侯府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即便今日他被小世子伤了,成为太监,父亲也不敢去宣平侯府为他讨公道。 沈昭宁的眼里藏着一丝柔意,没阻止蒋柏霖胡闹的举动。 陈庆杰这种败类,需要毒打。 他笑嘻嘻地把匕首刺向陈庆杰的裆部,“我手不稳,力气不够,你忍着点。” 陈庆杰惨白着脸,汗水不断地冒出来,骇惧地摇头,“不要,不要……” 所有女眷害怕、窘迫地转过脸去。 “有人要我这么做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尖尖刺破衣袍,两腿抖得快失禁了,崩溃地喊了一句。 蒋柏霖握着匕首的手登时顿住,森厉地问:“谁要你这么做?” 陈庆杰被紫叶和冬香制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我不知道,那个婆子戴着幕篱,我看不清她的脸,不过……” “不过什么?”沈昭宁冰冷的目光锁住他。 “虽然我收了她五百两,但也不想事后被人算账,便偷偷地跟着她。我看见她拐进一条小巷,跟一位锦衣华服的夫人汇报。”他突然指向沈昭宁,脸庞布满了癫狂的邪气,“那位夫人便是你,是你用五百两收买我,要我毁了陆二小姐的名节。” 全场哗然。 陆清雪怒火中烧地瞪眼,恨不得现在就朝沈昭宁的胸口捅几刀,“果然是你这个贱人害我!” 第93章 就该千刀万剐 众多贵宾随着陆清雪的怒骂声,看向沈昭宁。 原本以为,前几日陆家的妻妾当街撕破脸已经够精彩了,没想到,陆家姑嫂大战更是精彩绝伦。 陆家倒是为洛阳城百姓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沈昭宁听着周遭的非议和谩骂,清冷苍白的脸庞没有半点波澜。 好似这些难听的声音,不是针对她。 蒋柏霖却被刺激得怒火高涨,匕首怒指那些贵宾。 “都给我闭嘴!” “谁敢再说半个字,小爷我杀了他!” 怒意张狂的警告声还没落地,众人便都惊骇地闭嘴,全场噤声。 陡然,他狠厉地把匕首刺进陈庆杰的肩胛骨。 “姐姐不可能收买你这个人渣败类!” 凶狠的声音伴随着陈庆杰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陈庆杰痛得面目狰狞,还没缓口气,蒋柏霖就邪戾地拔出匕首,鲜血噗呲飞溅起来,溅了他一脸。 沈昭宁想阻止他都来不及。 她并非同情陈庆杰,而是不愿小世子随意伤人。 陈庆杰号丧似的惨叫着,恨怒滔天地瞪着他和沈昭宁,“今日你伤了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诬陷姐姐,就该千刀万剐!” 蒋柏霖的眼眸流闪着猩红、残暴的戾气,染了鲜血的匕首邪恶地伸向他的裆部。 沈昭宁心惊肉跳地拉住他,朝他摇头。 他年纪还小,不能做这么凶残的事。 她更不愿他因为自己,而背负陈家的仇恨和世人的诟病。 “你说你看见我和那个婆子在一起,在哪条小巷?又是哪日,什么时辰?”沈昭宁清寒地问陈庆杰。 “……在琥珀巷……应该是前日,不对,是大前日。”陈庆杰突然有点结巴,眼睛心虚地闪烁着,“具体什么时辰,我不记得了。” 众人被小世子凶残的举动吓到了,本能地后退两步,以免小世子又突然发癫,伤及无辜。 第72章 紫苏努力回想这几日,大夫人一直待在春芜苑,只去了一趟书房。 “大夫人的双手受伤了,在府里养伤多日,不曾离开过陆府,怎么可能出现在琥珀巷?” “她偷偷地溜出去,会让你知道吗?再说,你是她的丫鬟……当然为她作伪证。”陈庆杰理直气壮地反驳。 “院子里那么多仆人都可以作证,还有外边的护院。”她气愤地争辩。 “大前日吗?应该是午后申时吧?”沈昭宁清风朗月地挑眉。 “……不是。”陈庆杰不笨,脑子也转得快,“是上午,大约是巳时。” “大前日巳时,我去书房瞧瞧耀哥儿练字,恰逢我家陆大人回府,来看耀哥儿练字。”她冰冽如利刃的目光直逼向他,“你是不是想说陆大人为我作假供?” “陆大人是你的夫君……当然会为你作伪证……”他心虚得声音越来越小,本能地避开她犀利的目光。 陆清雪暗道糟糕,忽然想起,有一日阿兄的确是回府了。 但是,前日还是大前日,她记不清了。 紫苏倒是记得清楚,不是大前日,而是前日,大爷是前日巳时正回府的。 大夫人是记错了,还是故意说错的? “很多人都知道,陆大人宠妾灭妻,未必会为陆大夫人作证。”某个闺秀说道。 “那个婆子吩咐你,在恰当的时机指控我谋害陆清雪,是不是?”沈昭宁陡然怒问,凌厉如刀的语声似要把他凌迟了。 “……就是你,没人吩咐我!”陈庆杰如毒蛇般咬住她,声音却打着颤,已然出卖了他。 “嘴这么硬,我看看你的舌头是不是也这么硬!” 蒋柏霖的眉目盈满了邪恶的杀气,握着匕首往他的嘴巴刺去。 陈庆杰拼了老命反抗,但肩胛骨的伤太痛了,还在汩汩地冒血。 加上冬香和紫叶的压制,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匕首即将刺进他的嘴巴,他骇惧得满头大汗,急急道。 “我说,我说……” “说!”蒋柏霖厉喝。 “我胡说的……我没跟踪那个婆子,也没看见陆大夫人……”陈庆杰结结巴巴道。 “那个婆子吩咐你,在适当的时机指证我吗?”沈昭宁再次郑重地问道。 “……是。”他丧气地低头。 保命要紧,管它出卖不出卖。 闻言,蒋柏霖和紫苏、紫叶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倒是沈昭宁,面上依然无波无澜,没有特别的欣喜。 那些相信沈昭宁的贵宾跟着放心了,她有人证、物证,一定是被人诬陷的。 陆清雪本以为这次可以把罪名死死地扣在这贱人头上,没想到这败类临时翻供,功亏一篑。 “安和公主,这败类是被威胁了性命才翻供的,做不得数。”她不甘心不放弃,“毕竟,衙门里也有屈打成招的。” “你们陆家的糟污事,莫要污了本宫的眼。”安和公主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安和公主……” 陆清雪追了两步,不敢再追。 周遭的挖苦、嘲笑、鄙薄太难听了,交汇成惊涛浪潮,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脸庞涨成猪肝色,如冰似火地瞪沈昭宁,“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沈昭宁走到她面前,清冷道:“若我是你,定要排查身边人,那两支钗经了哪些人的手?” 陆清雪的眼里染了猩红的恨意,她的话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怒火冲天地走了。 倒是麦冬和冬草,忧心忡忡地跟上去。 围观的贵宾渐渐散去。 沈昭宁看见孙姑娘在人群里渐行渐远,连忙唤了一声。 孙姑娘止步,转身看来。 沈昭宁福身施礼,诚恳道谢:“谢孙姑娘施以援手。” 孙姑娘连忙把她扶起来,“举手之劳罢了,陆大夫人莫要觉得我唐突才好。” “小姐姐你帮了我姐姐,我请你吃饭,以表谢意。”蒋柏霖豪爽地笑,“姐姐我饿了,现在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好。”沈昭宁也想正式答谢她,“孙姑娘,赏脸吗?” “这……”孙姑娘有点犹豫,“我答应了娘亲,要尽早回去,眼下时辰将至……” 这时,鹰九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那张鹰头面具在日光下闪着暗金色的冷芒。 “陆大夫人,潜伏在湖底杀你的那两个蒙面杀手,我派人去追,已经找到他们的踪迹。若有进一步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的语声低沉浑厚,好似蕴藏着无穷尽的力量。 孙姑娘看见他,一双水灵的眼眸瞬间灿亮起来。 第94章 为什么这么恶毒? 沈昭宁福身施礼,“谢指挥使大人,有劳了。” 目光无意地落在鹰九薄如削的双唇,她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湖底那一幕,他掐着她的嘴,给她渡气。 柔软的凉唇轻轻碰触,好似克制着什么。 蓦然间,她感觉脸颊烫热起来,从脖子根一路往下…… 紫苏看见她的脸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晕,不免担忧起来,大夫人受寒发烧了吗? “官家女眷遇袭,鹰卫有责任保卫、追凶,陆大夫人不必客气。”鹰九淡漠的声音,令气氛冷到了谷底,有点尴尬。 “你救了我姐姐一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走!我请你吃饭!”蒋柏霖才不怕他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名号,自来熟地邀请,“今日我做东,谁都不能跟我抢!” 眼见他这般热情,沈昭宁也不好拒绝、伤他的心。 她转向孙姑娘,却见孙姑娘刚刚收回看向鹰九的目光,眉目含着几分羞意。 沈昭宁心里了然,轻柔道:“孙姑娘,机会难得,不如一起吧。” 在洛阳城百姓的眼里,鹰卫副指挥使鹰九是杀人魔头,即便位高权重,即便貌若潘安,也没有哪个官家小姐心仪她。 孙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闻言,孙姑娘落落大方地点头,但腮边已然染了娇粉色。 鹰九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 云鼎楼三楼最豪奢、最宽敞的雅间。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有蒋柏霖在,永远不怕冷场。 他抓着鹰九斗酒,直接扛着酒坛哗啦啦地灌。 若非沈昭宁阻止他,他一定喝得把肚皮撑破了。 孙兰芷自报闺名,说若有头疼脑热,皆可来寻她医治,不收诊金。 “还是不要劳烦孙姐姐的好,我们都不会生病!” 蒋柏霖哈哈大笑。 她莞尔一笑,“说得对,是我思虑欠周。” 但她无意中抓着沈昭宁的手腕时,眉心深蹙起来。 “沈姐姐你……” 她震惊地掀起沈昭宁的广袂,看见那些可怖的旧伤疤,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沈昭宁不甚在意地拉下广袂遮掩,“没事,我习惯了。” 孙兰芷却是摇头,固执地给她号脉。 鹰九吃着,冷沉的目光时不时地瞟过去。 “孙姐姐你能治好我姐姐吗?”蒋柏霖老心疼了,暗暗决定,定要把伤害、欺辱过姐姐的恶奴,抽筋剥皮。 “有点棘手,但我会尽力。”孙兰芷斟酌片刻,轻缓道,“沈姐姐的腰伤要养,避免复发。肺弱,咳疾虽然好了不少,但还需调理一阵子。” “吃了将近一个月的汤药,我闻到那味儿就想作呕。”沈昭宁自嘲地轻笑。 “汤药还是要吃的。”孙兰芷柔声宽慰,“我保证,你只需再吃半个月的汤药,咳疾就能痊愈。” “孙小姐你有法子让我家大夫人的肌肤恢复如初吗?”紫苏忧心忡忡地问。 “我恰好在研制一种消疤痕的药膏,再过几日便成了。”孙兰芷道,“若沈姐姐不嫌弃,可以试用一罐……” “怎么会嫌弃?”沈昭宁莞尔道,“你做好了尽管差人送来。” 孙兰芷柔婉地颔首,吩咐伙计送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张药方,“这是调理肺弱和身子的方子,沈姐姐先吃五日。” 紫苏欣喜地收下方子,好似看到了大夫人痊愈的曙光。 鹰九默默地饮酒,温热的眼角余光都是沈昭宁,没有旁人。 这时,外边有人敲门。 鹰卫的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便退出去。 他站起身,拱手道:“陆大夫人,我的人已经锁定了那两个蒙面黑衣人的位置,我亲自去擒他们。” 沈昭宁起身,福身施礼,“劳烦指挥使大人。” 鹰九点点头,匆匆离去。 孙兰芷温柔的目光追随着他,心里早已化作一汪春水。 而云鼎楼的掌柜、伙计,看见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气势凛凛地下楼,惊慌得再次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宣平侯府小霸王和鹰卫煞神一起大驾光临,这是云鼎楼的不幸呐! 所有食客害怕他们拆了云鼎楼,害怕自己会成为炮灰,早早地跑了。 第73章 但庙在这里,掌柜和伙计不能跑啊。 他们战战兢兢地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小霸王一伙儿才结账离去。 …… 陆清雪回府后,火冒三丈地摔了不少东西。 陆老夫人知道宝贝女儿当众失了清白,两眼一黑,又晕了。 苏采薇在祠堂给供案上的蜡烛剪烛芯,阴森的眼眸被烛火映红了,好似流淌着猩红的血水。 咔嚓! 一截黑黑的烛芯掉在案上。 “可惜了,还是让那贱人全身而退。” “奴婢办事不力,二夫人尽管责罚。”麦冬低垂着头。 “这事怪不得你。”苏采薇用剪子拨弄着另一支蜡烛的烛芯,“宣平侯府家的小世子是个癫的,不好对付,我知道你尽力了。” “二小姐认定是大夫人谋害她,要跟大爷告状,让大爷严惩大夫人。”麦冬冷静道,“奴婢知道怎么做。” 苏采薇挥手,迅猛地剪断一根长长的烛芯。 好似剪的是沈昭宁那颗讨厌的心。 陆正涵得知陆清雪在兰亭雅集失了清白,急忙赶回来。 听了她的哭诉,以及麦冬、冬草的补充,他的拳头猛地攥紧,揣着一肚子怒火前往春芜苑。 陆清雪跟在后面,一边哭喊一边愤恨道:“阿兄,那贱人毁了我的一生……你一定要杀了那贱人……” 紫苏用孙兰芷的药方,买了几包药,此时刚煎好一碗,送到房间。 汤药凉了一些,沈昭宁端起来正要喝,却有一人如疾风般狂奔而来,不由分说就扫掉她手里的汤药。 瓷碗破碎,黑色的汤药洒溅一地。 沈昭宁的右手僵在半空,清寒地抬眸,对上那张怒火正盛的脸庞。 “这是大夫人要吃的汤药,大爷你怎么可以……”紫苏气急败坏道。 “滚出去!”陆正涵怒喝,周身好似挟着雷霆之怒。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怕他的狂怒,更不会出去,扔下大夫人一个人。 她朝外边招手,让紫叶和冬香进来,一起保护大夫人。 若大爷再敢对大夫人动手,她们就一起暴揍大爷! “你为什么这么恶毒?”陆正涵怒目瞪着沈昭宁,咬牙一字字问道。 “陆大人为什么只听信一人的片面之词?” 沈昭宁早已料到他会跟前几次一样,不曾查清就认定她的罪行,脸庞落满了冰霜,“在兰亭雅集,陈庆杰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还我清白,这件事跟我无关。” 他失控地扣住她的双肩,猛烈地摇她,“陈家那个竖子的话岂能相信?” 眼里迸出烈焰,瞬间席卷了她。 第95章 挖好坑等你跳 紫叶、冬香站在房门边,看见大爷一副活生生吞了她的狂怒模样,戒备地握拳。 做好了随时出手救大夫人的准备。 下一幕,却让她们瞪大了眼睛。 沈昭宁迅疾地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他的脸庞。 “还没清醒,我再打一巴掌。” 声音虽然轻柔,但含着几分冷戾。 陆正涵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震惊得眼珠都要爆出来了。 他竟然被这贱人打了?! 怒意在他的胸腔里翻腾,使得他的大手猝然用力,几乎把她的肩骨捏碎。 沈昭宁疼得拧眉,但极力忍着,“你去查,兰亭雅集的人你随便找几个人问,你也可以去问陈庆杰。若查到是我,你要杀要剐,我任你处置。” “你当真没做过?”陆正涵死死地盯着这双过分清亮的眼眸,好似想从眼里直抵她的内心。 “三年前,现在,我都没害耀哥儿,为什么要害无关紧要的陆清雪?”她不屑地嗤笑,“若她欺负我,打我,我当场就还回去,何须用这种卑劣下作的手段?” 他怔愣地看她,大手的力道渐渐地撤了。 她所言不无道理。 此前在膳厅,在朱颜记,皆是如此。 紫苏愤愤然,“大爷知不知道,大夫人在兰亭雅集差点被人害死了?” 陆正涵转头看她,眼里带着几分询问。 她把大夫人被人推下湖,湖里潜伏着蒙面杀手,把大夫人拽到湖底一事统统说了。 “幸得小世子和鹰卫副指挥使出手相救,否则,今日大爷连大夫人的尸首都见不到。”紫苏悲怆地说着,此时依然觉得后怕。 “幕后黑手应该是知道我如今怕水,这才把我推到湖里,要我溺毙湖中。”沈昭宁森冷地挑眉,眼里泛着深意,“知道我怕水的,只有陆家人。” 陆正涵浑身一震,好似被人暴打了一拳,后退了两步。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桀骜、纨绔的脸庞。 老三? 可是,老三再混账,也只是把她卖了搞钱而已。 一时之间,陆正涵的头脑乱糟糟的,快炸了。 “二妹的事,我定会查清楚。”他收敛了情绪,阴鸷地盯着她,“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必定严惩!” “若我找到害我性命的幕后黑手,把她押送官府,陆大人应该不会阻扰吧?”沈昭宁似笑非笑,挑衅的意味十分浓烈。 陆正涵没说话,实则是不敢回应。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心情沉重地离去。 突然,她猛地咳起来。 紫苏担忧不已,连忙又煎了一碗汤药送来。 沈昭宁及时地喝了汤药,此次落水才没有造成咳疾加重。 “大夫人,你猜到了幕后黑手是谁吗?”紫苏轻声问道。 “风和苑。” 沈昭宁还是觉得不适,四肢乏力,便去床榻躺着了。 紫苏气鼓鼓地怒哼:“一定是老夫人!” 如今,只能等鹰九的消息。 …… 陆正涵吩咐几个小厮去查问、打听,翌日散衙回府,在书房坐了半个时辰。 从小厮汇报的情况来看,二妹这事应该跟沈昭宁无关。 二妹咬死了沈昭宁,无非是新仇旧恨罢了。 这时,闹了几次的陆清雪又来了。 “阿兄,明明就是那贱人害我,毁了我的一生,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她声泪俱下地哭着,红肿如核桃的眼眸含着无尽的痛恨。 “二妹你冷静点。”陆正涵起身走到她面前,柔声宽慰着,“我查过了,陈庆杰没说谎,此事……” “我怎么冷静?”陆清雪嘶哑地叫道,泪珠哗啦啦地滚落,“陈家那败类被那贱人收买、威胁,当然不敢说真话……” “好,我会接着查,直至查出真相。” 他看着哭得快窒息的二妹,心痛如刀绞。 他也觉得应该是沈昭宁,可是查到的情况都跟他的猜测不符。 眼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陆清雪靠在他的肩膀痛哭流涕,几欲昏厥。 陆正涵吩咐丫鬟婆子,把她送回去。 他望着春芜苑的方向,忧愁地拧起浓眉。 这夜,陆清雪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却不想,有人拍打她的脸,疼痛把她弄醒了。 “谁打我?” 她恼怒地瞪过去,却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寝房。 几盏烛火把偌大的祠堂照得亮堂,映衬着那些祖宗灵牌,却格外的阴森诡谲。 她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 一道幽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陆清雪惊骇得汗毛直竖,转头看去,一道熟悉又憎恨的身影慢慢映入眼帘。 “是你!” 她咬牙切齿地爬起来,这贱人今夜要杀死她吗? 想到此,她的心骇惧地紧缩起来,本能地往外边挪去。 沈昭宁冷嗤着勾唇,“我不会在这里杀你。” “我不怕!”被她看穿了心事,陆清雪强装镇定,也强迫自己要冷静,“你把掳来这里干什么?” “让你清醒。”沈昭宁似笑非笑地挑眉,“不提以前的恩怨,单单说昨日那件事。”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会信!就是你害我!” 陆清雪歇斯底里地朝她嘶叫。 沈昭宁淡漠道:“幕后布局之人正是知道你的性情,知道你对我的仇恨,才会设下昨日那局。”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你当然可以不信,但听一听我的说辞,你会少块肉吗?” 陆清雪怔愣住了。 沈昭宁接着道:“你失去了清白,必定会咬死我,你阿兄也会认定是我谋害你。因此,布局之人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你。” 陆清雪的眉目更扭曲了,“在陆家,只有你恨我,要千方百计地毁了我!” “我且问你,你来跟我借钗,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其他人让你来借钗?” “当然是……我自己。”陆清雪想到大嫂,不可避免地顿了一下。 沈昭宁自是没忽略她这句话当中的微顿,以及后半截语气的迟疑,“那人给你出主意,让你来跟我借钗,实则是挖好了坑,等着你跳进去。” 第74章 陆清雪惊骇地瞪大双目,不可能,不可能的…… “那日你拿走两支钗,经了谁的手?”沈昭宁的语声越发的森冷,“还有,麦冬应该不是你的丫鬟吧?” “麦冬的确不是我的丫鬟……” 陆清雪喃喃自语,回想起那夜—— 麦冬来到她的院子,自称是老夫人派她来的。 那时她以为,母亲担心她在兰亭雅集失了礼数,或是犯错,派个稳重知礼的丫鬟提点她,不是很好吗? “冬草和麦冬都接触过两支钗吧?” 沈昭宁突然走到她面前,咄咄逼人地盯着她。 第96章 我不蠢,不用你教 陆清雪看着沈昭宁这张冷若冰霜的脸庞,蓦然想起她在兰亭雅集说的那句话。 这贱人一再强调要查那两支钗经了谁的手,不就是想撇清干系吗? “就是你害我,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 “既是如此,我也就不操心了。”沈昭宁漫不经心地冷笑,“你被人坑害了,还把她当好人,真心实意地维护她,她却在背地里骂你蠢货。” “这次,她给你出主意,毁了你的清白。下次,不知她会如何坑害你?” “她利用你对付我,让你我不死不休,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蠢货?”沈昭宁的眼底眉梢布满了深凉的嘲弄,“就让你这个蠢货蠢死算了。” “你才是蠢货!”陆清雪气得牙关打颤,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我知道你说的是大嫂,但我相信她、敬重她,你再怎么挑拨离间,我也不会怀疑她!” “你说的这些,跟查查麦冬和冬草有关系吗?” “查就查!若最后查出来是你害我,你要认罪,任我处置!” 沈昭宁爽快地应下,“稍后回去你带两个婆子去搜麦冬、冬草的房间,应该能找到迷晕你的药粉。” 她又叮嘱了几句,尤其是今夜务必暗中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陆清雪讨厌她自以为是的嘴脸,恨恨地剜她一眼,“我不蠢,不用你教!” 冬香目送她离去,忧心忡忡道:“就算二小姐搜到药粉,麦冬和冬草也不一定会指证二夫人。” 沈昭宁看着深浓的夜色,寒意森森,“总有办法的。” 翌日上午,陆清雪的瑶雪苑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沈昭宁带着紫苏等人赶去,看见冬草趴在地上从房里匍匐着艰难地爬出来。 冬草的身上血迹斑斑,双手沾满了鲜血,头脸更是血淋淋的。 乍然一看,还以为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而陆清雪拿着一个青玉摆件追上来,癫狂地往她头脑砸去。 沈昭宁看见陆清雪的面庞充斥着狰狞的杀气,蹙眉道:“快去阻止她。” 紫叶得令,飞奔过去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青玉摆件已然把冬草本就汩汩冒血的脑袋砸得更是血水飞溅。 紫叶拽住陆清雪,狠狠地制住她,不让她再虐打冬草。 冬草两眼一闭,瘫软在地,再也没力气爬了。 冬香过去探她的鼻息,“还有一口气。” “先给她止血。” 沈昭宁吩咐一旁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速速取来止血的白布和水。” 一众丫鬟婆子作鸟兽散。 冬香学过包扎,娴熟地给昏迷的冬草清理头部的伤,用白布包扎,最后把一片人参塞进她嘴里含着。 沈昭宁看见陆清雪发疯地挣扎着,冷嗤道:“你打死冬草,就能知道真相了吗?” 陆清雪怒指冬草,胸腔里翻腾着滔天的恨意,“我对她那么好,她竟敢对我下手!” 她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冬草的背叛不是沙子,而是一根刺,刺穿了她的心。 “你在冬草的房间搜到药粉吗?” 沈昭宁清凉地问,环顾四周,没看到麦冬。 陆清雪从房间的案上取来一只小罐,里面只剩下一点残留,“这贱婢不仅不认罪,还鄙夷地瞪我……” 想到方才冬草看蠢货的眼神,她就气得不行,恨不得把冬草的脑袋砸成碎渣渣。 沈昭宁用银针把冬草刺醒,森冷道:“若你不说实话,只会被你主子活活打死。” 冬草只觉得脑袋疼得快炸开了,眩晕得厉害,眼前一片血色模糊。 听见这声音,她知道问话的人是大夫人。 “大夫人救救奴婢……”她的双手胡乱地抓着,恐惧地哀求,“奴婢不知道什么药粉……奴婢什么都没做过……” “你求我没用,眼下你只有自救。”沈昭宁冷漠地把手缩回来。 “奴婢如何自救?”冬草慌乱害怕地问。 “除了你,还有谁碰过那两支钗?” 沈昭宁盯着她染了血色的眼睛,不错过她的半分眼神变幻。 冬草冷静了些,血眸轻轻地眨着,似在回忆。 片刻后,她深深地蹙眉,“麦冬应该碰过。” “哪日,什么时辰?”沈昭宁冰冷地追问。 “兰亭雅集那日早间,奴婢去打水给二小姐洗漱,端水回来时,奴婢看见麦冬站在妆台前,说是为二小姐挑选簪花、珠钗。” “可是,奴婢去打水前,麦冬就在那儿了。”冬草头疼欲裂,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奴婢放下木盆……过去时看见麦冬仓促地把一支钗放下……” “奴婢想起来了……就是二小姐要戴的那支钗。” 她突然激动起来,“是麦冬在两支钗做手脚!她趁二小姐还没起身,奴婢去打水的时机……把药粉染在两支钗上……” 沈昭宁冷冽地眯眼,“你确定你所说的,不是诬陷吗?” 冬草决然摇头,“原本,奴婢以为麦冬在擦拭那些首饰,没怀疑过她别有居心……如今想来,一定是她……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闻言,陆清雪怒不可遏地喝问:“麦冬在哪里?” 一众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今儿一早,没看见麦冬。” “去找!必须把她抓回来!” 陆清雪突然想到,麦冬是母亲派来提点她的人。 但母亲怎么可能坑害她?! 全府的人都在找麦冬,但找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找到。 她好似在陆府消失了。 沈昭宁眉心轻蹙,“不是畏罪潜逃,就是已经死了。” 果不其然,徐管家来报:“大夫人,二小姐,找到麦冬了。” “在哪里?”陆清雪的面庞流露出一抹狰狞的喜色。 “刚从河里打捞上来。”徐管家摆手。 四个护院抬着担架走过来,上面是一具浑身湿透、面色青白的女子尸体。 陆清雪不由分说就冲过去,但只看了一眼就害怕地别过脸去。 紫叶不让沈昭宁靠近,冬香气定神闲地上前,简单地察看了尸首。 “大夫人,麦冬应该是死后被人抛到河里的。”冬香把手伸到尸首的后脑摸了摸,“后脑有一块颇大的血肿,应该是被人击打后脑而死。” “麦冬是被人灭口。” 沈昭宁对陆清雪轻淡地说了一句,来到尸首前,清寒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 蓦然,她伸手掰开麦冬紧攥着的右手。 第97章 在她的心口多刺几刀 麦冬的右手攥得很紧,沈昭宁费了不少力气才掰开。 是两颗沾染了一点污泥的珍珠。 珍珠不大,光泽也寻常,但也是圆润的海珠。 “麦冬死了还紧攥着两颗珍珠,这两颗珍珠应该是她珍藏了很久的宝贝。”紫苏疑惑地蹙眉。 “这两颗珍珠是你的吗?”沈昭宁问陆清雪。 陆清雪怔愣地摇头。 她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麦冬就这么死了。 这不正好印证了,麦冬很有问题吗? 倘若真的是麦冬在那两支钗做手脚,那么,她受何人指使? 母亲…… 不可能! 母亲疼爱她,宠她如珠如宝,怎么可能毁掉的清白? 陆清雪越想越脑子越乱,疼得快炸了。 沈昭宁把两颗珍珠攥在手心,云淡风轻地凝视她。 “如今你还固执地认定是我害你吗?” “我不知道……滚!滚啊……” 陆清雪突然崩溃地大叫,胡乱地挥手轰赶所有人。 紫苏连忙扶着大夫人后退几步,以免被疯子伤到。 这时,陆正涵急匆匆地赶来,苏采薇后脚也赶到了。 “二妹,你受伤了吗?” 他看见陆清雪的衣裳沾了不少触目的血水,脸庞也有几滴血,而那双眼眸充斥着猩红的血丝,跟平常很不一样。 顿时,他的心抽痛起来,“二妹,阿兄在,不哭。” 她扑到他的怀里,呜呜啜泣,“阿兄……所有人都欺负我……” 陆正涵心疼坏了,柔声安抚着,轻拍她的背。 苏采薇看一眼那具尸体,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又见冬草瘫软地靠墙坐着,奄奄一息。 第75章 “二妹,你阿兄最疼你了,一定会帮你。”苏采薇轻柔的声音透着几分疼爱,似是无意地看一眼沈昭宁,“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呜呜……呜呜呜……”陆清雪哭得越发汹涌,半句话都不说。 陆正涵被她的哭声弄得烦乱起来,躁怒道:“沈昭宁,你对二妹做了什么?” 沈昭宁的眼底眉梢布满了冰冷的嘲弄,“我做了什么,陆大人不如问问一旁的丫鬟婆子。” 苏采薇语重心长道:“姐姐,二妹遭遇这种事,口出恶言、行事过激也是能理解的。我们应当对她多多包容、体谅。” “你不是应该在祠堂跪着吗?”沈昭宁犀利地挑眉。 “我听闻二妹出了事,实在不放心,便来瞧瞧。”苏采薇的眉眼流露出几分小媳妇似的委屈,“姐姐放心,今夜我会多跪半个时辰。” 沈昭宁清冷的眼风扫过她脚上的锦履,是一双簇新的锦履,绣着云纹,样式寻常,不是她常穿的珍珠锦履。 眼见苏采薇过去安慰陆清雪,沈昭宁示意紫叶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 紫叶趁众人不注意,悄然离开瑶雪苑。 沈昭宁突然问徐管家:“麦冬是哪个院子的人?” 徐管家回话:“大夫人,麦冬在风和苑伺候,负责洒扫。” “她只是个洒扫的丫鬟,为什么那日跟着陆清雪去兰亭雅集?” “老奴不知此事。” “一个贱婢死了就死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陆正涵沉厉地怒喝,“你究竟对二妹做了什么?” 二妹哭得不能自已,豆大的泪珠不断地滚落。 他怎么也哄不好她,心情越发的烦躁。 而沈昭宁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故意转移话题。 紫苏忍无可忍,正要开口为大夫人辩解,却被苏采薇抢先了,“姐姐,二妹失了清白,倘若对你做了什么,也是情有可原。你身为兄嫂,应当体谅二妹的心情,多少让着她点儿。” 沈昭宁目光如炬地瞪着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陆清雪?” “若你没做过,二妹会哭成这样吗?”苏采薇愁苦又难过,眼圈跟着红了,“二妹自小就是咱陆家的掌上明珠,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她的风评坏了,又失了清白,若当真嫁不出去,她如何活下去?” “你一再提起这件事,是深怕她记不得,还是想在她的心口多刺几刀?”沈昭宁冷冽如冰的目光直逼向她,撕开她的伪善。 “我只是心疼二妹,没别的意思。”苏采薇可怜地看向陆正涵,委屈极了,“夫君,我这就回祠堂跪着。” “你不必走。”陆正涵目眦欲裂地瞪向沈昭宁。 “大夫人听闻二小姐快把冬草打死了,过来看看,没对二小姐做什么。”紫苏连忙解释,“大爷你不可以什么都不问就对大夫人又吼又凶!” “……她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说?”他阴鸷地拧眉。 再说,二妹哭成这样,他误会一脸冷漠的沈昭宁,不是人之常情吗? 沈昭宁走过去,突然用力地把陆清雪拽出来,“哭什么哭?哭就能解决问题吗?” 刚才故意不解释,是因为无论她做什么,陆正涵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她。 说与不说,没区别。 陆清雪被她拽得差点摔了,好在陆正涵扶了一把。 他震怒地朝沈昭宁呵斥:“你干什么?” 沈昭宁直接无视他,对陆清雪道:“倘若你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博同情的柔弱小姐,你就哭死算了。” 陆清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倒是让陆正涵惊奇地瞪眼。 女人的眼泪说收就收吗? 苏采薇不悦地凝眉,陆清雪这蠢货怎么会听这贱人的话? 怪哉! 这时,紫叶回来了,在沈昭宁耳边低声耳语。 苏采薇警铃大作,觉得很不对劲。 刚才这贱婢去了哪里? 沈昭宁点点头,紫叶突然变出一双珍珠锦履,扔在地上。 “苏采薇,这双珍珠锦履是你的吧?” 沈昭宁清凉的目光射向苏采薇的脸庞,带着几分锐气。 苏采薇的心骤然狂跳起来,差点儿从嗓子眼蹦出来。 但只是一瞬,她便冷静下来。 “的确是我的。姐姐,你从何处找到这双锦履的?”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前几日,我怎么也找不到这双锦履,想着或许是被哪个丫鬟偷了去。一双旧履罢了,就当作是赏给下人了,我便没找了。” 沈昭宁早就料到她不会轻易承认,“是吗?昨日有人看见你穿这双珍珠锦履。” 第98章 指证苏采薇 苏采薇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慌乱,不紧不慢道:“姐姐说笑了,若当真有人看见,不如请他出来与我对质。” 沈昭宁声音柔婉,却含着几分阴寒的戾气,“看见的人已经被你灭口了。” 她陡然拽住苏采薇的手腕,硬是把苏采薇拽到尸首跟前,迫使苏采薇看着死去多时的麦冬。 “你看着这张脸,以耀哥儿的前途发誓,昨夜你没见过麦冬,没对麦冬下毒手?”沈昭宁声色俱厉,使了所有力气拽住她,不让她走。 “姐姐你这么逼我没用的,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不会认。” 苏采薇害怕又委屈,泛红的眼眸泪光楚楚,“耀哥儿是我的命,你怎么可以一再用他威胁我?” 她转向陆正涵,眼泪如珍珠,颗颗掉落,“夫君,这几日我日日跪祠堂,诚心忏悔,真的知道错了……可姐姐毫无道理地冤枉我,难道诚心悔过就该受冤枉吗?” 陆正涵见她这般伤心凄楚,心软得筋骨都软了。 “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无端指控薇儿。”他朝沈昭宁冷厉道。 “这只锦履应该是左脚吧?上面的两颗珍珠为何不见了?” 沈昭宁瞧出他偏帮苏采薇的态度,怒气猛地窜起,拿起那只没了珍珠的锦履。 苏采薇眼泪汪汪,沙哑地解释着:“这双锦丝履丢了几日,我也不知呀,许是被偷走的人拽走了珍珠。” 紫苏、紫叶等人发出一声嗤笑。 徐管家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说。 虽然大爷宠着二夫人,二夫人平日里待他也不错,可是这件事涉及人命,还是闭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这双锦履是紫叶从你的寝房找到的,你却说已经丢了几日,岂不是睁眼说瞎话?” 沈昭宁忽然把两颗珍珠亮出来,“这两颗珍珠跟右脚这只锦履上的珍珠,无论是大小还是光泽,都一样,明显是左脚锦履上的珍珠。” 苏采薇惊诧地瞪大眼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睑凝落,“姐姐从哪里找到的这两颗珍珠?” “这双珍珠锦履真的丢了几日,春意可以作证。”她无辜地看向陆正涵,心里兵荒马乱,声音更添了几分凄楚,“夫君,莫不是姐姐吩咐丫鬟偷了我的锦履,留待今日冤枉我吗?” “若你没做过,任何人都不能冤枉你。”陆正涵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 沈昭宁忍不住哼出一声冷笑,还没开口就见陆清雪厉声怒斥:“你够了!” 众人吃惊。 苏采薇怔愣地看着陆清雪拽住自己的手腕,不明所以,“二妹,怎么了?” 陆清雪的眼里充斥着愤恨的血丝,声嘶力竭道:“她手里的那两颗珍珠是从麦冬紧攥的手里找到的!”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 不仅是苏采薇,陆正涵也被劈得变了脸色。 他是朝廷命官,太知道这句话有多重的份量,意味着什么。 苏采薇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眸色微微一闪。 “原来是麦冬偷了我的珍珠锦履,可是她为什么……” “你想问,麦冬为什么会死,她为什么死了也要攥着这两颗珍珠,是不是?”沈昭宁凌厉的气势有点咄咄逼人。 “想必是她起了贪恋,想把锦履卖掉,但不知何故,她不慎失足跌进湖里,溺毙了。”苏采薇轻叹一声,“贪婪的仆人死不足惜,徐管家,把她扔去乱葬岗罢了。” 徐管家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沈昭宁玩味地勾唇,“我和其他人都没提麦冬的死因,你如何知道麦冬溺毙在湖里?” 苏采薇的泪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色,“麦冬全身湿透了,不是跌入湖里溺死,还能是什么?” “你怎么不说麦冬跳井溺死的?”沈昭宁陡然扬声,疾言厉色地逼视她,“因为昨儿半夜,你把麦冬约到湖边,趁她不备砸破她的后脑,再把她推到湖里!” “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误会,但你不能无凭无据地冤枉我杀人呀。”苏采薇哀凄地辩解,泪落如雨,“杀人是多么严重的罪名,我承担不起……” 她看向陆正涵,委屈的泪珠凝于眼睫,柔弱极了。 他不发一言,脸庞浮着一丝狐疑。 第76章 沈昭宁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这两颗珍珠就是证据!”陆清雪血红的眼眸迸射出狂烈的戾气。 “你砸麦冬的后脑时,她无意中拽下你锦履上的两颗珍珠。”沈昭宁义正辞严道,“麦冬不甘心被你杀害,即便死了也要指证你。” “没有……我真的没杀人……” 苏采薇摇头否认,泪雨纷飞。 陆正涵听到这儿,剑眉快拧断了,心里越发沉重。 二妹一向敌视沈昭宁,大有不死不休之势,今日却跟她一起指控薇儿。 二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必有内情。 啪! 陆清雪出其不意地掌掴苏采薇的脸,滚沸的恨意喷她一脸,“你还敢否认?!” 苏采薇震惊地捂着脸,“二妹,我和你一起长大,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心里却骂她蠢货,竟然相信那贱人。 “就是因为我无条件地相信你,才会跳进你挖好的坑,被你坑惨了!”陆清雪歇斯底里地怒吼。 “二妹你什么意思?”苏采薇的泪珠不断地涌出来,带着哭腔沙哑道,“我为什么要害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二妹,麦冬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陆正涵听得一头雾水,终究开口问道,“薇儿为什么要杀死麦冬?而且这事怎么变成是害你?” 沈昭宁把陆清雪半夜搜查麦冬、冬草的房间,搜到药粉一事说了,“冬草即便被砸死,也不承认谋害主子。而麦冬半夜溺毙湖里,分明是被真凶灭口。她手里攥着两颗珍珠,便是要指证真凶苏采薇。” 陆正涵不敢置信地看向苏采薇,俊脸布满了骇色。 此时,苏采薇依然楚楚可怜地摇头否认。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苏采薇给陆清雪出主意,跟我借钗。” 沈昭宁娓娓道来,陆清雪一贯相信苏采薇,也想在兰亭雅集出风头,得那些贵公子高看一眼,便戴着那两支钗去了。 苏采薇暗中吩咐麦冬,给那两支钗抹了两种药粉,且在兰亭雅集时伺机在陆清雪的茶水里下药,令她神智不清,以至于被陈庆杰毁了清白。 第99章 把你当枪使 沈昭宁清冷的声音说着残酷的真相,“陆清雪失了清白,被所有贵宾嘲笑、非议,愤恨滔天,麦冬趁机说那两支钗沾染了迷晕人的药粉,陆清雪便认定是我害她。” “陆清雪本就恨我入骨,回府后必定闹着要严惩我。只要没人去查,真相就无人知晓,陆大人护妹心切,更加厌憎我,必定会从严责罚我。” “苏采薇设下此局,是为了除掉我,一劳永逸。毕竟,女子的贞洁重于一切,陆大人盛怒之下,不可能再留我一命。” “苏采薇,我说的可有遗漏?”沈昭宁清寒地凝视苏采薇。 苏采薇眼泪汪汪里藏着一丝森冷,声泪俱下地哭道:“夫君,我把二妹当作亲妹妹,怎么会害她失去清白,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陆正涵看着这张泪水涟涟的脸庞,冷沉地问:“当真不是你?” 她摇头,涕泪横流地哭道:“我怎么可能害亲妹妹?夫君,你要相信我呀……” “麦冬之死,你如何解释?” “麦冬是风和苑的人,怎么会听命于我……啊!” 苏采薇失声惊呼,他的一巴掌把她打得跌倒在地。 也打掉了她的颜面。 陆正涵冷厉地呵斥:“你的意思是,麦冬听命于母亲,坑害二妹吗?” “我不是这意思……或者麦冬被别人收买了也说不定……”她的声音颤得厉害,心里涌起一阵阵的酸楚与恨意。 夫君一贯相信她,为什么这次轻易地相信那贱人? 自那贱人回府,夫君时不时地去春芜苑,不仅眼里多了几分对那贱人的怜惜、在意,还把那两只花包藏在书房。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维护她和夫君来之不易的感情。 他们十几年的深情,绝不容许被第三人破坏! 陆清雪骤然狠戾地拽住她的发髻,迫使她仰起脸。 “你怎么对付沈昭宁,我都不管,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 陆清雪的眼里喷出怒火,似要把她烧成灰烬。 苏采薇的头皮疼得眼泪直掉,五官变形,声音也嘶哑打颤。 “二妹,那年你六岁……在街上差点被牙婆抱走……是我拼了命把你抢回来……” “你八岁时,被隔壁的小胖欺负……我买了几挂炮竹,绑在他的袍角……把他炸得嚎啕大哭……” “有一次,我们去郊野踏青……你不慎崴了脚,是我背着你……走了一整夜才回城……” “二妹,你都忘了吗?”苏采薇哭成泪人,悲痛得心如刀割,“你们把我当作亲人……我也把你们当作至亲呐……” “正因为如此,我才那么信你,对你没有半分怀疑。”陆清雪哀伤地闭了眼,泪珠潸潸滚落,“我没想到,背后捅我刀子的人……是你。” 沈昭宁拊掌,却冷嗤一笑,“这姐妹情当真是感天动地。陆清雪,你知道那日接风宴,苏采薇为什么请你来吗?” 陆清雪微微蹙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沈昭宁接着道:“那日在朱颜记,苏采薇完全可以强硬地把你拉走,不让你闹大事情。可是,她没有。” “加上后来的几次,苏采薇不是把你当枪使、利用你,就是千方百计地唆使你对付我。每次都是你遭殃,而她什么事都没,每次都是全身而退。” “这次,苏采薇不惜把你的贞洁、闺誉当作赌注,执意把我置于死地。这样的姐妹情,还真是让人感动。” 沈昭宁嘲讽的语声里布满了伤疤揭开后的丑陋,“或许,此前的十几年你们的确是好姐妹,但如今呢?未必吧。” 这番清凉如水的话,却犹如一颗威力巨大的雷火炮,把陆清雪炸得灰头土脸。 也把陆正涵炸得神思俱灭。 陆清雪浑身发颤,满腔的怒火瞬间往上顶,直冲云霄,“苏采薇!” 以前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痛恨。 “不是这样的,二妹你听我说……”苏采薇心急如焚地辩解,泪水如洪水决堤似的,“她分明是挑拨离间,二妹你这么聪明,一定不能上当……” “你把陆清雪当枪使,会觉得她聪明吗?”沈昭宁讥诮道。 “二妹,你认真想想,我真的没利用你,也没害过你……” 苏采薇伤心地哭着拉陆清雪的手,试图让她相信自己的真诚与真心。 却被陆清雪冷酷地甩开了手。 陆清雪怒目瞪她,语声里怒意翻腾,“别再碰我!我嫌恶心!” 许是甩得太过用力,苏采薇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摔了。 陆正涵见她哭得快昏厥了似的,但心里的柔软被怒意一点点地吞噬。 苏采薇转身看他,见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心骤然紧缩成一团。 “夫君,你也不相信我吗?” “麦冬手里的珍珠,这双珍珠锦履,你作何解释?”陆正涵阴沉地眯眼,全然没了以往的柔情。 “夫君你不信我,无论我说什么都无用。”她沙哑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沈昭宁的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悲酸。 无论是那两年,还是回府的这段日子,哪次不是这样? 陆正涵不信她,无论她说什么都无用。 苏采薇终于尝到这等滋味了。 陆正涵的眉眼猛地酸痛,不自觉地拧出几道浅痕。 此时的薇儿孤立无援,承受了所有罪责,孤单弱小可怜。 就如同三年前的沈昭宁。 当时,他对她只有无尽的厌憎,没有半分怜惜。 他的冷漠、无情,把她推进绝望的深渊。 薇儿泪水涟涟的脸庞,与三年前的沈昭宁好似重叠在一起…… 沈昭宁忽然道:“苏采薇,春回在杂役房饱受欺打,遍体鳞伤,怕是没多少日子了,你想见见吗?” 苏采薇正绞尽脑汁地盘算着,如何表现得更凄惨,博得夫君的心软,骤然听见“春回”两个字,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怔愣地看她。 却见沈昭宁拍拍手,不多时,两个婆子架着奄奄一息的春回过来。 陆正涵看着比一条病狗还不如的春回,想起前不久这丫鬟一脸的春风得意,不是狠厉地训斥小丫头,就是冷酷地打骂仆人。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苏采薇惊骇地瞪大泪眼,连忙过去拉着春回的手,“春回,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面上布满了关心、担忧,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 “奴婢在杂役房饱受欺凌、虐打……几次向二夫人求救……二夫人想必是不需要奴婢了,派人传话来杂役房也不肯……” 春回虚弱地低咳着,苍凉的眼神好似看透了昔日主子的真面目。 第100章 苏采薇发毒誓 苏采薇满是泪痕的脸庞僵了一瞬,随即布满了心疼,“春回,我怎么会不管你、不救你呢?” 第77章 “只是,这些日子我罚跪祠堂,需谨言慎行。”她难过地落泪,“你当真几次跟我求救吗?我只知一次,许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忘了跟我说。” “春回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你再等我一些时日,我一定带你回芳菲苑。” 她沙哑地安抚着,摸着春回的手臂。 春回猛地缩手,好似被刺了一刀,苍白无血的脸庞越发的冰冷,“再过几日,二夫人见到的便是奴婢的尸体。” 苏采薇骇惧地变了脸色,“你的伤竟然这么重吗?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医治你的伤。” “不必了。奴婢犯了错,死有余辜……可是奴婢的家人又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我娘和阿兄会惨死?”春回轻颤的眼睛含着几分森冷的质问。 “你家人惨死?如何惨死的?”苏采薇惊诧地蹙眉。 “前几日夜里,春回的母亲、兄长被贼人杀害。”沈昭宁淡漠道。 苏采薇伤怀地宽慰她,让她节哀,“我会派人去帮你料理后事,你莫担心。” 春回的嘴角噙着一抹凄冷的恨意,手死死地捏着一枚白玉坠,“不必了。” 陆正涵阴郁地压眉,沈昭宁把她从杂役房提出来,究竟想干什么? 这时,春回朝他爬过去,哀凄道:“大爷,奴婢没几日了……只想让娘和阿兄死得瞑目……” “你想说什么?”他冷漠地问。 “大爷知道这块白玉坠是谁的吗?”她把手里的白玉坠拿出来。 “是谁的?”陆正涵扫一眼质地粗糙的白玉坠,认不出来。 苏采薇却有点眼熟,这块小兔白玉坠好像是春意的东西。 但春意的东西怎么会在春回手里? 春回的眼里透出几许恨意,“有人在我娘的尸体旁捡到了这块白玉坠,而这块白玉坠的主人是春意。” 陆正涵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又扯到了春意? 春意去过春回的家乡吗? 苏采薇却听出了个中关键,心骇然地狂跳起来。 “春意有没有去过奴婢家,奴婢不知道,但我娘和阿兄惨死一定跟春意有关!”春回好似拼了最后的力气,嘶哑喊道。 “春意跟你和你家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死他们?”陆清雪不解地问,但很快就想到其中关键,看向苏采薇。 “春意受二夫人指使,杀害了我娘和阿兄!”春回声泪俱下地嘶喊,恨怒交加地瞪向苏采薇。 苏采薇不敢置信地怔愣了一瞬,冷厉地怒斥:“春回你怎么可以冤枉我?我跟你娘、阿兄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陆清雪拿过那块白玉坠,气愤道:“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 “那就把春意叫来,春意会我证明的清白。”苏采薇不惧地看向陆正涵,面色坚定如铁,“夫君,我这就派人去找春意。” “即便春意指证你,你也不会承认的。”春回凄冷地嗤笑着,泪水无声地滑落,“好比三年前耀哥儿中毒昏迷一事,明明是二夫人你吩咐黄柳儿给耀哥儿下毒……明明是她设局谋害大夫人,明明是她千方百计地要除掉大夫人……但她依然矢口否认,好似她根本没做过……” 陆正涵阴鸷地沉眉,“贱婢,秦妈妈已经认罪,你休要诬蔑薇儿!” 沈昭宁冷嗤一笑。 瞧瞧,这狗男人又开始犯贱了。 “春回,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一再诬蔑我?”苏采薇以泪洗面,难过得快晕倒了,“是不是有人许你好处,让你诬蔑我?” “大爷,若奴婢有半句虚言,教奴婢不得好死。”春回指天立誓,而且重重地发了毒誓,“奴婢愿跟家人永堕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么说,秦妈妈是替她顶罪?” 陆清雪好似吃了一斤的苍蝇,不敢置信自己一向喜爱、敬重的大嫂,竟然是对亲儿子下毒手、佛口蛇心的恶毒之人。 春回郑重地点头,“二夫人知道,大爷最疼爱耀哥儿和小小姐,耀哥儿还是陆家唯一的男孙,若他出了事,大爷盛怒之下,必定从严责罚。” 沈昭宁突然道:“口说无凭,你有证据吗?” “时过境迁,哪里还有证据?但奴婢便是最好的人证。”春回哀凄道,“若我娘和阿兄没惨死,奴婢会死守着这个秘密。但如今……大爷,奴婢所说句句属实,二夫人绝非您看见的那么柔弱无辜。” “春回,我以耀哥儿的前途发毒誓,我没杀你的家人,是有人做局骗你。”苏采薇悲愤得不能自已,连声音都打颤了。 “你以耀哥儿的前途发毒誓,三年前没有给他下毒,昨夜没有杀害麦冬。你敢发吗?”沈昭宁清寒地逼视她,咄咄逼人道,“老天爷在上,若有违背,便报应在耀哥儿身上。” 虽然此言恶毒,但怎么都毒不过亲娘。 苏采薇的嘴唇轻颤着,四肢跟着颤起来,蓄满了泪水的眼眸有血丝狂涌出来。 陆清雪着急地催促:“说呀!只要你发毒誓,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苏采薇泪光摇曳地看看她,看看沈昭宁,凄楚的目光最后落在陆正涵面上。 “夫君,我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掏心掏肺,付出了所有,你也不相信我吗?” 苏采薇涕泪交加地哭着,一副饱受众人欺负的可怜样儿。 陆正涵听着她伤心、哀婉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心软了。 但陆清雪冷酷地眯眼,“你发了毒誓,我和阿兄就相信你。你不敢发,就说明你心虚!” “我苏采薇,在此发誓……”苏采薇说得很慢很慢,好似屈辱梗住了她的声音,“若我有半句虚言,便教耀哥儿……” “说!”陆清雪见她停下来,焦躁地吼道。 苏采薇的眼眸血色惊人,恐惧地闭了闭眼,泪水如春雪融化般滑落。 双腿虚软得不行,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是……昨夜我杀了麦冬,但是我不是有意的……” 她跪着挪过去,拉着陆正涵的袍摆,害怕地啜泣,“夫君,是麦冬太贪心……昨夜她要离开,跟我索要八百两,若我不给她,她就揭发我……” 第101章 苏采薇认罪,三年前! 陆清雪知道苏采薇坑害了自己,但听她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这瞬间,陆清雪的胸口好似被打了一拳,疼得厉害。 一种被最信任、最敬重的人背叛、伤害的幻灭感,压在陆清雪的胸口,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沈昭宁冷漠地看着苏采薇哭着跟陆正涵解释,而他不发一言,冷肃地听她狡辩。 “你的意思是,你被逼杀了麦冬?” “倘若她没有威胁我,我不会杀她的……不会的……”苏采薇声泪俱下地嚎哭着,“夫君,我没想杀人……我害怕,实在太害怕了……” “害怕你干的坏事被人揭发,害怕你的恶毒暴露在日光下,是吗?”沈昭宁森冷地挑眉,不给她狡辩、博取同情的机会。 “不是的……” 苏采薇才说了三个字,就被陆清雪狠厉地打断,“那么三年前耀哥儿中毒一事,你又想如何狡辩?” 陆正涵冷酷地俯视苏采薇,眼里没半分温情。 苏采薇的身躯颤得越发厉害,豆大的泪珠不自觉地往下掉,“姐姐是尊贵的昭宁郡主,长得比我美,又有手段,我害怕夫君会把持不住,喜欢上姐姐……我真的太害怕了……” 她仰着泪雨滂沱的脸庞看他,哀凄地哭道,“夫君,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依靠,我不能失去你……” “若你真的喜欢上姐姐,容不下我和耀哥儿、瑶瑶,我们娘儿三人怎么办?我不敢赌一个万一,我不能让姐姐待在府里……” “我真的没想到她在乡下庄子会遭到那些恶奴的欺凌,我也不想这样的……” 苏采薇试图拉他的手,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呼吸快断了似的,“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犯的罪不可饶恕,但我会补偿……夫君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 陆清雪怒不可遏地叱骂:“你害得我失去了清白,害得沈昭宁遭受了三年的欺辱,你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 陆正涵沉重地闭了眼,胸膛起伏得厉害。 再睁眼时,他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厌恶,“你想如何补偿二妹和沈昭宁。” “我可以做任何事的,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采薇朝陆清雪和沈昭宁重重地磕头,砰砰砰,“二妹,姐姐,你们尽管说,我会尽力补偿。” 沈昭宁的嘴角滑出一抹悲凉的冷笑,“补偿有用的话,还要国朝律法干什么?” 陆清雪眼里的恨意炽烈地燃烧,“你永远无法弥补我失去的清白!” “你倒是可以补偿我的,只要你去乡下庄子劳作五年。”沈昭宁的心肠冷硬起来,眸色肃杀如刀,“你杀了麦冬,若不想上报官府,就在乡下庄子劳作一辈子,永不许回洛阳。” 第78章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把苏采薇劈得跌坐在地上,万念俱灰。 她神色怔愣,眼泪流干了似的突然停了。 这辈子完了! 再也见不到夫君! 再也见不到耀哥儿和瑶瑶! 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永远离她远去…… 不! 她不要这样的下场,她不要被乡下庄子的恶奴肆意欺辱,不要无声无息地死在那儿…… 想到此,苏采薇朝沈昭宁更用力地磕头,“姐姐,我大错特错,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你,再也不跟你争夫君的宠爱……只要你让我留在府里,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很快,她把额头磕破了,鲜红的血流了一脸,跟泪水交织混杂,甚是可怖。 她不停地磕着,不知磕了多少下,直至地面沾了不少血,直至她昏昏沉沉地摇晃起来。 陆清雪没有半点同情,就算她此时把脑袋砸破了,死了,也不会可怜她半分。 陆正涵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眉宇微微拧起,阴冷的眼里浮现几分不忍。 这是陪伴他一二十年,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女子呀。 这是他喜欢、呵护了多年,共同养育了一双儿女的女子呀。 她太爱他,太在意他,想要独占他,才会动了歪心思,做了错事。 她的一腔深情,他不是看不到。 如今,她为了能够留在他身边,心甘情愿地作践自己、伏低做小。 这种痴心爱他的深情女子,教他怎么忍心抛弃? 陆清雪眼里的恨意不曾消弭半分,“阿兄,她这种心肠恶毒、丧心病狂的人,绝不能原谅。” 陆正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拧的浓眉慢慢舒展开来。 “即日起,苏氏贬为贱妾,不许见耀儿和瑶瑶。” “每日上午伺候母亲,下午洒扫风和苑、瑶雪苑,夜里守祠堂。” “阿兄,你怎么可以把她留在府里?!”陆清雪气得目眦欲裂,“她毁了我的一生,就该送去暗窑千人骑、万人枕!” “住口!”陆正涵冷厉地斥责她,“她好歹是耀儿和瑶瑶的生母,也是我的女人,不能沦落到那种不堪的境地。” 再说,耀儿不能有不堪身份的生母。 苏采薇呆若木鸡,心里却已在盘算着。 虽是贱妾,失了掌家大权,但好歹留在了府里。 只要还能见到夫君,就还有希望。 她一定会想到法子重新赢得夫君的宠爱。 毕竟,他们十几年的感情根深蒂固,不是说没就没了。 沈昭宁的唇角滑落一丝嘲讽的嗤笑。 苏采薇犯错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把她送去乡下庄子。 挚爱是烙印在心口的那滴泪,怎么能一样呢? 而她沈昭宁,是他厌憎的人,自然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扔去乡下庄子。 沈昭宁呀沈昭宁,时至今日你还对这狗男人心存一丝侥幸吗? 陆清雪突然抬脚,把鞋底呼在苏采薇的脸上。 恶狠狠地碾压。 “你想留在府里,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采薇的鼻子、嘴被她碾得很疼很疼,心里充斥着万千屈辱与恨意,但她没有躲开,也没挣扎。 乖乖地承受着陆清雪的欺辱。 沈昭宁冷笑着离去,一身的苍凉与孤寂。 三罪并罚,处置这般轻,这狗男人还真是爱惨了苏采薇啊。 这个仇,她自己报! 陆正涵怔愣地目送她走远了,忽然有一种她渐渐离开自己的世界的感觉。 他鬼使神差地迈步,跟在她后面。 苏采薇看见他走了,那坚定的步伐好似急着远离她,急着撇清跟她的关系,一时之间,她的心头悲怒交加,翻腾着嗜血的恨意。 沈昭宁,只要我不死,就不会让你抢走夫君! 陆正涵叫了两声,但沈昭宁越走越快,根本不想搭理他似的。 到了春芜苑,他看见紫苏扶着她进了房间,便长驱直入。 第102章 执掌中馈 紫苏扶着沈昭宁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看见陆正涵进来,如临大敌一般,连忙轻声提醒:“大爷来了。” 沈昭宁好似没听见,眼皮未曾抬一下,自顾自喝茶。 “退下。”陆正涵坐在她身旁,冷沉地挥手。 “奴婢去换一壶热茶来。” 紫苏拿起茶壶,到了外边却让冬香去,她和紫叶守在门外,注意着房里的情形。 大夫人和二小姐联手,最终逼得二夫人认罪,大爷那么宠爱二夫人,必定恨死了大夫人。 若大爷要找茬,她们要第一时间进去保护大夫人。 沈昭宁用手撑着额角,倦怠地阖眼,直接当他不存在。 陆正涵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酝酿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知道你怨怪我对苏氏的惩处太轻了……你能否听我说几句?” 虽然她猜到了几分他的想法,但还是轻轻点头。 “说实话,我没想到苏氏做了这么多错事,更没想到她不是我看见的是那般柔弱、善良、大度。”他的俊脸布满了自嘲,以及对苏采薇的失望,“或许是我看走了眼,或许是她变了,她让我觉得很陌生、很可怕……” “即便如此,陆大人不还是护着她吗?”沈昭宁冷冽地打断他,实在不想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我不是护着她,而是维护陆家的脸面。更重要的是,耀儿要读书科考,长大后要入仕,不能有一个杀人犯生母。” 陆正涵的面庞好似交织着痛苦的抉择与两难,“我把苏氏留在府里,一来是因为,耀儿和瑶瑶知道了她去乡下庄子,必定要哭闹,耀儿还如何安心练字、读书?二来,我确有私心,你在乡下庄子遭受欺辱三年,我不愿苏氏重蹈覆辙。” 他见沈昭宁的眸色越发的冰冷,忍不住握住她放在桌案的手,想要示好。 却不想,她好似被针尖刺到了,迅猛地把手缩回去。 陆正涵不悦地皱眉,面色顿时寒沉了几分。 他已经低声下气地跟她解释,她却当他是洪水猛兽吗? “苏氏犯了大错,我不可能原谅她,更不会再对她如何,唯有这件事,还请你多多体谅。”他好声好气地说着,尽力把心头的怒意压下去。 “陆大人是一家之主,我的想法不重要,你也不必解释。”沈昭宁的胸口充斥着凉意,一股恶意几欲从心底喷发。 他爱惨了苏采薇,爱了那么多年,骤然让他收回所有的深情,很难。 对苏采薇而言,是幸运吧? 陆正涵冷沉地皱眉,但还是道:“三年前的事,此次的事,皆是苏氏的过错造成的,也是我欠你……” 她冷笑,“陆大人欠我的,只是这两桩吗?” “是,我欠你不少,我会慢慢补偿你。” 他的语声刻意温和了几分,“你是大夫人,府里诸事今后便交给你打理,你的身子吃得消吗?” 她所图谋的,无非是掌家大权。 如此,她应该满意了吧? “怕是吃不消,但我会尽力。”沈昭宁犀利的目光好似看透了他,唇角噙着一丝嘲弄,“总不能让一个犯了大错的贱妾执掌中馈吧?若传扬出去,陆大人的脸往哪里搁?只怕参你的言官会在朝议时骂你。” “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陆正涵知道她所言在理,但就是觉得刺耳又难听。 “苏姨娘是贱妾,芳菲苑不是贱妾能住的,还是让她搬到别处吧。” “好,我让老徐给她安排别的院子。” “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旁的。陆大人应该不着急吧?” “不着急,你慢慢想。” 陆正涵咬着后槽牙往外走,却又听见她幽冷的声音响起。 沈昭宁的语声里满满的讥讽,“陆大人还是多多管束苏姨娘,以免她又做出阻碍耀哥儿前途的错事。” 他转身凝视她,暗沉的目光好似穿透了流水经年。 “沈昭宁,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我也想知道。”她的眉骨蓦然酸痛起来,迅疾地转身背对着他,不让他看见眼里的泪光。 他不配! 僵冷、挺直的肩背,极力克制着身躯里翻腾的酸楚。 明明他在死牢情真意切地说要娶她,发誓一辈子会待她好。 明明他看着她的眼神布满了柔情、怜惜,她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拿走了她的花包,好似得到了世间最值得珍惜的宝物。 明明他前来迎亲时,俊朗的脸庞盈满了幸福、纯粹的笑意。 为什么忽然间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也许从成亲那日开始,就变了。” 陆正涵冷漠地说了一句,一丝伤感流散在风里。 沈昭宁听见他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了,用力地眨眼,把不该有的情绪统统压下去。 成亲那日,发生了太多事。 第79章 她从幸福欢喜的云端,跌进冰冷黑暗的深渊。 先是苏采薇带着一双儿女跪在新房前,后是陆正涵撕裂她的嫁衣,说了一通羞辱的狠话扬长而去。 可笑的是,当时她一根筋地觉得,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得到他的怜惜。 殊不知,他全部的爱已经给了别的女子。 醒悟得太晚了,以至于她遭受了五年的磋磨、欺辱。 是她活该。 紫苏悄然进来,扶她在床边坐下,静静地陪着她,没说话。 大夫人过得太苦了。 半晌,沈昭宁平复了情绪。 “大夫人不是不愿打理府里诸事吗?”紫苏轻柔地问。 “不能便宜了苏采薇。” 沈昭宁想着,掌管中馈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点算那些嫁妆的去向和折损。 陆正涵烦躁地前往书房,心口被各种乱糟糟的情绪塞满了,堵得慌。 刚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沈昭宁说那句话,时隔五年,一切已经无法改变。 成亲那日,薇儿带着耀儿和瑶瑶去新房找她,下跪求她原谅,求她准许他们留在陆家。而沈昭宁端着郡主的架子,不仅命令薇儿不停地磕头,还打了耀儿和瑶瑶。 若非她心肠恶毒,容不下薇儿三人,他不可能在洞房花烛夜对她恶语相向,他会怜惜她、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薇儿为什么变得跟沈昭宁一样狠毒? 陆正涵躺在小榻,感觉脑子里塞满了伤心、烦乱、躁怒,又感觉空空如也。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斜,周身起了凉意。 徐管家急匆匆地来报:“大爷,老夫人被几个婆子搀扶着去了春芜苑。” 陆正涵大惊失色,惊惶地往外疾奔。 母亲还病着,万万不能再受刺激。 而沈昭宁的嘴长了刀子,一定会肆无忌惮地刺激母亲。 第103章 你要气死母亲才甘心吗? 陆正涵赶到春芜苑的时候,看见母亲靠在周嬷嬷身上,而周嬷嬷正给她掐人中。 他慌乱得手足冰凉,却见母亲艰难地睁开了眼,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去。 丫鬟搬来一把太师椅,他抱着母亲坐在椅子上。 陆老夫人靠着椅背,游丝般喘着气,脸庞白里泛着灰,却恨恨地瞪向沈昭宁。 而沈昭宁气定神闲地站在廊下,微凉的晚风吹起她的鬓发和广袂,脸白如雪砌。 陆正涵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一个词,孤凉。 可是,眼见母亲被气成这样,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母亲,儿子送你回去。” “不走……”陆老夫人拽着他的手,“老大你糊涂啊……薇儿这般爱你,为你付出了一切……陪伴你度过了无数个苦读的日日夜夜,你怎么可以抛弃她?” 若不是耀哥儿和瑶瑶哭着来找她,她还不知道老大把薇儿降为贱妾,还罚她整日干活。 陆正涵苦恼地解释:“薇儿犯了大错,我不得不罚她。” 若母亲知道薇儿害得二妹失去了清白,定会承受不住。 此事还不能让母亲知道。 “即便是天大的错,也不能把让薇儿当贱妾……若薇儿是贱妾,那耀哥儿就不是嫡孙……” 陆老夫人忧心忡忡地说着,“无论如何,耀哥儿必须是咱陆家的嫡子长孙……老大,你速速把薇儿……” 陆正涵生硬地打断她,“母亲,我有分寸。我先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固执地推开他的手,瞪向沈昭宁,“这贱人太猖狂,我必须给她立规矩……”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勾唇,“老夫人你的宝贝女儿清白被毁,是苏姨娘设局害的。你要立规矩的应该是苏姨娘。” 陆正涵的怒火蹭蹭地上扬,朝她怒喝:“沈昭宁你闭嘴!” “苏姨娘认罪了,三年前她给耀哥儿下毒,并且嫁祸给我,害得我在乡下庄子遭罪三年。”她没有半分惧色,清冷的语声带着几分恶意,“老夫人,这种心肠毒如蛇蝎的姨娘,只会把耀哥儿教养成作奸犯科的废物,最终祸害陆家。” “沈昭宁!”他咬牙切齿地警告。 眼里迸射出怒火,好似要把她烧成灰烬。 此时,陆老夫人受了极大的刺激,非常用力地呼吸着,却怎么也喘不上气。 周嬷嬷见她两眼一翻,连忙安抚她、开导她,她才慢慢缓过来。 陆老夫人无力地抓住陆正涵的手,气息更加微弱,“老大,当娘的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一定是那贱人逼迫薇儿认罪……” “薇儿把雪儿当作亲妹妹,不可能害雪儿……这当中一定有误会……你要相信薇儿,薇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一定是那贱人诬陷薇儿,老大你要查清楚……还她清白……” “好,儿子什么都答应。”陆正涵应付着,“我送你回去。” “不行,你对那贱人说……薇儿不是贱妾,是平妻……”陆老夫人气若游丝,却依然固执地说着,“薇儿不能当贱妾……” “苏姨娘亲手杀了丫鬟麦冬,倘若此事报官,不知苏姨娘会不会判处斩首?”沈昭宁的眼底眉梢浮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就算苏姨娘不死,耀哥儿也不能参加科考喽。” 苏采薇是陆老夫人养大的,自然是母女情深。 只不过,陆清雪失了清白,她还能冷静地把罪责扣在别人头上,对苏采薇当真是发自肺腑的宠爱。 “沈昭宁,你再说半个字,我就收回掌家之权!” z陆正涵疾言厉色地怒斥。 她这是把母亲往死路上逼! 沈昭宁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模样,只觉得又好笑又畅快。 想说的都说完了,就让老妖婆慢慢消化罢。 紫苏等人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陆老夫人却是嗬嗬地喘气,好似随时会呼吸梗住。 薇儿杀人……一定是那贱人栽赃诬陷的! 耀哥儿不可以前途尽毁,不可以! “老大,把她杀了!”陆老夫人突然厉声呼喝,灰白的脸庞布满了杀气,“杀了那贱人……咱陆家就相安无事了……” “母亲,你病得厉害,我们回去等薛大夫前来医治。” 陆正涵不让她再乱说话,吩咐几个婆子动手,把母亲抬回去。 陆老夫人架不住几个人齐心协力地搬运,被抬走了。 他本已离去,却又杀气腾腾地折回来。 紫苏看见他这架势,便知他满腔怒火,连忙站在沈昭宁身前,拦住他。 陆正涵凶狠地推她,她踉跄了好几步,幸亏冬香扶住她,她才没摔倒。 紫叶机警地站在沈昭宁身边,随时准备接招。 大爷敢伸手,她就扭断他的爪子。 “你要撒气,冲我来!”沈昭宁冷冽地拧眉。 “你要气死母亲才甘心吗?”陆正涵的眼里充斥着猩红的血丝,眼球几欲爆裂。 “照你的意思,她要恢复苏姨娘的平妻之位,我要由着她吗?” “你大可先应付着,不必说那些气人的话。” “就算是明日说、后日说,老夫人照样会受刺激。”沈昭宁犀利如冰刃的眼神好使洞悉了他隐秘的内心,“陆大人不就是想用老夫人试探我的底线吗?若我今日妥协了,明日你就会堂而皇之地护着你想护的人。” “我怎么会……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陆正涵的眸心闪了一下,死死地瞪着她。 “陆大人最好不要逼我,若我心情不好,不当心泄露了苏姨娘杀人,在兰亭雅集设局害得陆清雪失去清白,毁了耀哥儿的科考前途,那就怨不得我了。” “你!” 他目眦欲裂,看着她昂着脖子、抬起下巴,宛若高傲的凤凰向往广袤的长空。 恍惚间,似有五彩斑斓的凤羽闪瞎了他的眼,让他目眩神迷。 只是须臾,陆正涵便收拾了纷乱的情绪。 “倘若母亲有个什么好歹,我一定不放过你!” 撂下一句狠话,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紫苏和紫叶、冬香同仇敌忾:大爷太过分了! 回到房里,紫苏不解地问:“大夫人,为什么不趁此良机揭发老夫人二十多年前的秘密?” “等老妖婆的病好些了,再气晕她一次,不是更好吗?” 沈昭宁坐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鹰九派人来传话,在阳澄湖底杀她的那两个蒙面杀手狡猾如耗子,逃脱了。 但他说,这两日定会抓到他们。 果不其然,一日后,鹰卫抓到了其中一个杀手。 第104章 重重地打 陆正涵守着老夫人一夜,她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 他疲累地回到芳菲苑,没有人温柔地嘘寒问暖,没有人善解人意地说着宽慰的话,没有人体贴地为他揉捏…… 看着空荡荡的寝屋,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薇儿的东西大多不在了,想必已经搬到她如今的住处。 第80章 他怅然若失地坐在床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些缱绻情深的画面…… 十几年的感情,终究变得丑陋不堪。 这瞬间,陆正涵的胸口疼得厉害,好似有一只铁手凶残、血腥地挖出他的心。 他疼得浑身抽搐,无力地倒下来…… 午后,陆清雪去风和苑伺候老夫人。 陆老夫人醒着,但精气神很差,身子虚弱。 “雪儿,不是薇儿……” 她抓着陆清雪的手,因为情绪激动,呼吸变得困难,“是那贱人害你……你莫要相信那贱人……” 陆清雪知道母亲去春芜苑闹了一场,最后被人抬回风和苑。 “母亲,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大嫂……苏采薇?”她把手缩回来,面色更冷了。 “娘不会害你……是那贱人骗你……”陆老夫人越是焦急,越是说不出话。 “是非对错,我能分辨。” “听娘的,薇儿不会害你……” 陆清雪霍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眼神变得冰冷,“我才是你的女儿,可是自打我进来,母亲你说过一句关心、安慰的话吗?” 她捂着阵阵发疼的心口,“清白被毁的人是我,母亲你不仅不关心我,而且一心想着那个贱人。难不成,苏采薇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陆老夫浑浊的眼睛颤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自从苏采薇来到我们家,你的眼里就只有她。” 陆清雪的杏眸蓄满了悲酸的泪水,积压了多年的怨恨一股脑儿地迸发,“无论是新衣,还是吃食鲜果,或是有趣的玩意儿,都是她先挑。” “她病了,你守着她两日两夜,而我发烧了,你见我退烧了就走了,只让奶娘照顾我。” “年少时我和苏采薇打了隔壁家的小胖,母亲你责骂我惹是生非,全然不顾我有没有磕伤、撞伤。转头你看见苏采薇的手擦伤,亲自给她擦药,还给她沐浴更衣。” “还有那次去郊野,苏采薇背着我回洛阳,双脚磨破了,鞋袜都是血,你心疼得直掉泪。可是,你根本没看见我的膝盖也在流血。” “母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关心苏采薇,但我知道,我这个陆家二小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诸如此类的小事日积月累,在陆清雪的心里扎根发芽,长成一颗怨恨的参天大树。 这些年,苏采薇一直对她很好,她可以不计较苏采薇抢了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苏采薇伪善的脸藏得太好了,是她蠢笨,是她傻不愣登,看不透苏采薇的真面目。 陆老夫人的眼睛闪着悲伤的泪花,嘶哑道:“雪儿,娘不是不爱你……薇儿身世可怜,我只是补偿她……” “那谁来补偿我?!” 陆清雪愤恨地朝她低吼,怒火中烧地往外冲去。 陆老夫人着急地叫着,却无力地倒回床榻,急促地喘着。 来到外面,陆清雪看见苏采薇提着一桶水往西厢走,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恶意。 不多时,婆子把她带到陆清雪跟前。 “二妹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苏采薇垂着头,轻软地说着,好似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陆清雪坐在风和苑外边,悠闲地嗑瓜子,眼梢微微抬起,便有两个婆子会意。 她们拎起一桶冷水,悉数倒在苏采薇头上。 哗啦啦! 苏采薇猝不及防地被浇了个透心凉,冷得直打哆嗦。 “二妹想出气,尽管来,我毫无怨言。” 她不敢有半点怨气,衣裳被水沾湿了,发髻和脸庞也沾着水,颇为狼狈。 陆清雪阴沉地眯眼,“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大嫂’,以后不准叫我‘二妹’,你不配!” 她恨恨地吩咐婆子:“掌嘴,我没说停就不能停。” 苏采薇怔愣地看她,她一定是想起朱颜记那件事。 “二妹……雪儿,朱颜记那件事,我不是不想阻止你,你一向聪明,不会教人欺负了去,我便没阻止你。” “我没想到,朱颜记的东家和姐姐有非同寻常的交情,以至于让你受了伤害。说到底,这件事是我思虑欠周,是我的错……” “重重地打!”陆清雪冷厉地下令,心里却泛起一阵阵的酸涩。 无论苏采薇存了什么心思,是不是把她当枪使,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报仇。 两个婆子轮流下手,清脆的巴掌声有节奏地响起。 苏采薇的头脸随着她们的巴掌转来转去,很快就又红又肿,嘴里还流出血来。 她不知挨了多少巴掌,脸麻了,嘴麻了,痛也跟着麻木了。 脑子昏昏沉沉,天地眩转颠倒,还有嘀嘀声不停地折磨着她。 陆清雪看她摇摇欲倒,冷嗤一声,扬长而去。 沈昭宁和紫苏刚回到春芜苑,便有婆子来汇报苏采薇被二小姐掌嘴几十下。 紫苏大仇得报似的痛快极了,“苏姨娘也有今日。” 沈昭宁淡漠地莞尔。 这点儿惩戒算什么? 此后,陆清雪每日都要欺辱苏采薇。 不是让她跪在碎瓷片上,就是让她洗刷全府的夜壶,或者是让她睡一夜的湿棉被。 五日后,苏采薇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陆书瑶在府门前焦灼地等啊等,终于把爹爹盼回来了。 她飞奔过去抱住陆正涵,嚎啕大哭。 “爹爹,娘亲快死了,你去看看娘亲好不好?” 陆正涵蹲下来,心疼地擦擦她的眼泪,“你娘怎么了?” 她呜呜地哭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娘亲病了……手和脸很烫很烫,快死了……爹爹,我不要娘亲死,你救救娘亲好不好?” 他抱起她,柔声宽慰道:“瑶瑶放心,大夫会医治你娘,她不会死。” 陆书瑶哭得更大声了,左右摇摆身躯,“娘亲真的快死了……爹爹你去看看娘亲……” 陆正涵不忍心拒绝女儿的哭求,迫不得已去看苏采薇。 当看见心爱的女子病气沉沉、憔悴苍白的模样,他的心猛地揪疼起来。 薇儿遭受磋磨五六日就病倒了,那沈昭宁在乡下庄子的三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第105章 你不恨我吗? 苏采薇高烧反复,吃了汤药退热了,但一两个时辰后又烧起来了。 她昏睡着,唤她也没有反应。 陆正涵的眼眶充斥着酸热的泪意,难过,心疼,伤感…… 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堵住他的心,以至于他喘不过气来。 短短几日,爱护了十几年的枕边人变得憔悴不堪,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这几日二妹如何欺凌她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他没想到,她会病得这么厉害。 “爹爹,你快救救娘亲。”陆书瑶害怕地哭道,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落,“娘亲,娘亲……” “薛大夫来了,你娘就能好起来。” 陆正涵柔声宽慰着,沈昭宁的音容笑貌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相比之下,薇儿的境遇好很多。 沈昭宁孤身一人待在乡下庄子,无人帮她,缺医少药,病了得不到医治,还要日夜劳作,不能停下来歇息,虚弱不堪的身体便是这么造成的。 她遭受欺凌、虐打整整三年,非常人所能承受。 就算是他这样的男子,也未必能扛得住。 想到此,陆正涵的脖子好似被一只铁手邪恶地扼住,无法呼吸,憋闷得整个心脏紧缩成一团。 他明明答应过沈昭宁,待她好,照顾她一辈子。 他明明想要对她好的,可是,究竟哪里错了呢? “娘亲,娘亲醒了。” 陆书瑶看见娘亲的眼皮动了动,惊喜地叫着。 陆正涵蓦然回神,看见苏采薇轻轻地睁开双目,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柔,“你觉得如何?” “夫君,你怎么来了?” 苏采薇惊喜地挣扎着要起来,但被他按住了。 他给她盖好棉被,“你病了,好好躺着。” 陆书瑶喜极而泣,“娘亲,爹爹请了大夫来医治你。” “不用了,我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这么说着,她突然深深地蹙眉,头疼得快炸裂了。 陆正涵见她如此,心软得一塌糊涂,“你高烧不退,先歇一两日,退烧后再说。” 苏采薇轻轻点头,眉眼突然涌出酸涩的泪花。 她转过脸去,拼命地眨眼,想要把泪水憋回去。 “娘亲,你为什么哭了?”陆书瑶担忧着急地问,“是不是很难受?” “不难受,娘只是……”苏采薇哽咽住了,半晌才酸楚地看向陆正涵,“夫君,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 “莫要胡思乱想,好好歇着。” 陆正涵温存地安慰了几句,“我去看看母亲。瑶瑶你不能待在这儿,我送你回去。” 第81章 陆书瑶不走,但还是听了苏采薇的话,跟他走了。 春芜苑。 沈昭宁终于看完了所有账本,起身捏捏脖子,舒展筋骨。 冬香进来汇报:“婆子来报,苏姨娘病了,大爷抱着小小姐去看她。” 闻言,沈昭宁的面上无波无澜。 突然,她低咳起来。 紫苏连忙倒一杯温热的茶水给她喝,忧心忡忡地皱眉,“怎么又咳起来了?” 沈昭宁喝了茶水,嗓子舒服一点了。 “许是这几日累着了,偶感头晕脑胀。” 偌大的陆府杂务甚多,从早到晚都要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她这破身子难免吃不消。 看来,培养几个心腹是势在必行了。 不然,她会先累死。 这时,紫叶带着一位姑娘进来。 孙兰芷终于做好几罐药膏,亲自送来两罐。 “盼了几日,终于把你盼来了。” 沈昭宁拉着她坐下,吩咐紫苏沏茶,送来茶点和鲜果。 二人闲话家常,甚是愉悦。 孙兰芷见她面色有异,捉住她的手就要号脉。 “这几日你是不是累着了?” “府里事多,我要掌府嘛,没办法。”沈昭宁虚心地接受批评。 “身体是自己的,陆府是陆家人的。”孙兰芷郑重地叮嘱,“切不可再劳累。” 她写了一张新药方,重在调理。 二人喝茶闲话了小半个时辰,孙兰芷告辞。 沈昭宁送她出了院门,听她唠叨了一路。 “这几日你用这药膏,若有不适,及时告知我。若效果显著,也差人告知我。” 看着孙兰芷走远了,沈昭宁这才回房。 只是,她突然站在院子里,看着冬香、紫叶,还有几个婆子。 她们不就是最好的帮手吗? 冬香、紫叶不必考察,直接分管账房和铺子、庄子、果园。 几个婆子对她不够忠心,但只要许之以利、权,相信她们会干劲十足地替她办事。 若有不忠者,不仅会严办,还会逐出府去。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紫苏耗时五日,整理出一份嫁妆的清单。 沈昭宁认真地看着,每件嫁妆的来历、去向、折损,写得清清楚楚。 心头涌起一阵阵的愤怒和悲酸。 嫁妆不是在风和苑,就是芳菲苑,折损不少。 “大夫人,如今你已掌权,何不立即把嫁妆讨回来?”紫苏提议。 “那老妖婆就算死了,也不会轻易归还嫁妆。”沈昭宁勾唇冷笑,“没有十足的把握,先按兵不动。” 否则,会打草惊蛇。 再说,她还没找到陆正涵和郭尚书勾结的证据,还不能提出和离。 翌日上午,沈昭宁前往书房。 陆景耀专心致志地练字,眉宇间格外的坚定,好似不曾受到生母的半分影响。 她看着他这几日的练字成果,虽无风骨,但颇为工整。 若有名师指点,持之以恒地练字,他定能写出一手好字。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教你。” 沈昭宁语声冷淡,确切地说,他不需要她了。 陆景耀起身走出来,郑重地朝她躬身一礼,“谢母亲这些日子的教导和教诲。” “你不恨我吗?”她清冷地挑眉。 “若我说不恨,那是假话。”他难过地低头,“但母亲多行不义,是她咎由自取。” “难得你能如此想,我心甚慰。男子汉大丈夫,要辨是非、知善恶,要坚定自己所想,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陆景耀似懂非懂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说这番话。 沈昭宁见他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不免多说了两句:“你父亲应该会很快带你去清正学堂见柳先生,到时若让你写字,你就像平日那般练字便可。” 他应下,继续练字。 她在书架前看了一会儿,便开始搜查。 悄悄地把陆正涵扔掉的废纸塞进袖里。 突然,外边传来脚步声,房门被人推开—— 第106章 审问杀手 陆正涵进来时,看见沈昭宁站在书架前,正转过身来,心里不由得惊诧。 倒是没想到,她还会来教导耀儿。 沈昭宁面不改色地往前走两步,淡漠地施了一礼。 陆景耀搁下狼毫,起身行礼,“父亲怎么回府了?” “我带你去清正学堂。” 陆正涵听闻这几日柳先生心情不错,想着耀儿练字已然工整了不少,应该能入柳先生的眼,便决定今日再试一次。 陆景耀不自觉地皱眉,迟疑道:“父亲,不如儿子再练几日吧。” 但陆正涵不同意。 他特意告假几个时辰,便是为了这件大事。 陆景耀哭丧着脸转向沈昭宁,“母亲觉得我应该再练几日吗?” 沈昭宁知道他有不好的回忆,由此产生了阴影。 她柔婉地莞尔,“你就当作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字,一定可以写得工整好看。要相信自己。” 他想了想,郑重地点头。 陆正涵倒是没想到,她会鼓励耀儿,耀儿会听征求她的意见。 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让她教导耀儿练字,耀儿果然学好了,从里到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等父子俩走了,沈昭宁在书房待了好一会儿。 晚些时候,陆正涵带着儿子满脸喜色地回府。 柳先生同意陆景耀入学清正学堂。 后日起,陆景耀就要去清正学堂读书。 陆正涵请沈昭宁帮忙,为耀儿准备文房四宝、日常用物等等。 紫苏撇嘴,“大夫人,你又不是耀哥儿的亲娘,凭什么要你准备?” “如今我是当家主母,给耀哥儿张罗一二也不麻烦。” 沈昭宁淡淡地说着,左右不过是她写一张清单,吩咐仆人去采买罢了。 自从那次磨砺心性后,耀哥儿性情大变,脱胎换骨似的,希望他当真是醒悟了。 陆老夫人得知耀哥儿要去清正学堂读书,颇为欣慰。 只是,一想到薇儿每日要辛苦地劳作,还要遭受雪儿的欺辱,她就心疼得睡不着。 她自是吩咐周嬷嬷去阻止、劝说雪儿,但收效甚微。 她也每日跟陆正涵唠叨,搞得他都不愿来风和苑了。 养了几日,陆老夫人觉得自己好些了,便吩咐周嬷嬷把自己抬到春芜苑。 “老大把府里交给你打理,我没意见,但你必须跟老大说,恢复薇儿的平妻之位,洒扫、劳作也免了,跪祠堂已经是最大的责罚。” 她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好似沈昭宁不照做,她就要大动肝火。 紫苏、紫叶和冬香好笑地撇嘴,老妖婆真把自己当回事。 沈昭宁的脸庞布满了冰霜,“老夫人这是病糊涂了吗?周嬷嬷,速速派人去请薛大夫医治老夫人。” 周嬷嬷冷冷道:“大夫人,百行孝为先,对待长辈要恭敬。” “有的长辈刻薄狠毒,手上沾满了鲜血,让人恭敬不起来。” 沈昭宁看看天色,日暮西山,晚风涌起,陆正涵快回府了。 老妖婆在这时辰来,想必是有所图谋。 这时,陆老夫人颤巍巍地朝她走来,“就算薇儿做错了事,但若不是你非要嫁到陆家,抢了正妻的位置,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当妾……” “凡事总有因果,你莫要欺人太甚……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欺负薇儿……” 陆老夫人喘得厉害,但并不妨碍指着她的鼻子骂。 沈昭宁心底的怒火一触即发,但多少克制着了,“是谁下毒害了自己的亲儿子,害得我在乡下庄子遭受欺辱整整三年,是苏姨娘!是你们陆家人欺辱我一人,你瞧瞧自己野蛮、狠毒的行径,没镜子,我吩咐仆人取来夜壶给你照照。” 陆老夫人捂着心口,好似喘得更厉害了。 忽的,她摔倒在地上,难受地哼唧着。 周嬷嬷惊慌失措地上前,“老夫人……” 想要搀扶起老夫人,但终究没有。 紫苏等人吃惊地面面相觑,老夫人不会死在这儿吧? 这时,陆正涵行色匆匆地闯进来,看见母亲倒在地上,胸口好似中了一箭,立即飞奔过来。 “母亲,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惊惶得声音打颤,“速速把母亲送回去。” 陆老夫人抓住他的手,半眯着眼,气若游丝道:“老大,这贱人推我,心肠恶毒……我求她减轻薇儿的责罚,她严词拒绝我,还推我……” 沈昭宁的小脸布满了不屑与冷笑,总算看明白了。 老妖婆明摆着诬陷她,以此达到减轻苏姨娘责罚的目的。 “沈昭宁,你怎么可以推母亲?”陆正涵怒极地瞪向沈昭宁,“母亲病情反复,身子虚弱,若她有个好歹……” “老夫人自己摔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大爷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诬蔑大夫人?”紫苏气愤道。 第82章 “院子里的仆人,陆大人要一个个地审问吗?”沈昭宁轻蔑鄙夷地挑眉。 这狗男人永远不长记性,永远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陆正涵意识到什么,讪讪地收回目光,把母亲抱起来。 陆老夫人难受地哼唧着,依然装着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老大,现在你就跟她说,薇儿是平妻,不是贱妾。” 他知道母亲固执得很,懒得浪费唇舌,吩咐周嬷嬷立刻把母亲送回去。 沈昭宁却扬声道:“陆大人,不必急着走。” 陆正涵看着她眼里的寒意,觉得不太妙,“你想干什么?” “鹰卫抓到了那日在兰亭雅集湖底害我的蒙面杀手,已经送来了。” 她示意紫叶,紫叶立刻把人提过来。 周嬷嬷见老夫人害怕得身躯发颤,连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慌。 陆正涵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粗汉,面无表情,的确是凶悍的杀手模样。 这杀手的黑衣沾染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左脸有一道血淋淋的伤疤,甚是吓人。 “鹰卫副指挥使派人抓捕几日,才抓获这个狡猾的杀手。”紫叶恨恨道,“那日大夫人被人推到阳澄湖里,这个杀手潜伏在湖底,把大夫人拽向湖底,要大夫人溺毙湖里。”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杀我应该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吧?”沈昭宁看向杀手,冷冽地问,“谁收买你,指使你杀我?” 第107章 老夫人不是你的生母 那杀手低着头,沉默不言。 陆正涵陡然喝道:“说!” 那杀手倒是个骨头硬的,“我做这行十几年,是讲道义的,既然收了金主的钱财,便不能出卖他。” 沈昭宁也不着急,森冷地眨眸,“你不愿在这儿招供,想必是想去鹰卫狱亲口跟副指挥使大人招供。”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谁都听得懂。 这杀手自是知道,他落在鹰卫的手里,但没进鹰卫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闻,鹰卫狱有一百零八种刑罚,每一种都足以让钢筋铁骨的男子汉折了腰骨,没人能走着出来。 “我问最后一次,是谁收买你杀我?”沈昭宁清冷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戾。 “是……”这杀手眼神闪烁,不由自主地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撞上他的目光,连忙避开,扶着老夫人转了个方向。 他指向周嬷嬷,“是她。” 陆正涵沉鸷地眯眼,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不可能!” 周嬷嬷买凶杀人,应该是听命于母亲办事。 可是,母亲再厌憎沈昭宁,也不可能杀人吧。 紫叶狠厉地把周嬷嬷拽出来,迫使她跪在地上。 周嬷嬷骇惧得瑟瑟发抖,却矢口否认:“我和你素不相识,更是从未见过你,你休要胡说八道诬蔑我!” 陆老夫人倒是冷静得出奇,身子也不难受了,十分坦然。 那杀手道:“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 “大爷,这人定是大夫人用银钱收买他,要他诬陷奴婢。”周嬷嬷急中生智,朝陆正涵道,“大夫人为了诬陷奴婢和老夫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何时见过周嬷嬷?”沈昭宁不理会她泼来的脏水,直接问那杀手。 “那日,一个婆子找到我,给我五百两,交代我潜在阳澄湖底,伺机把掉进湖里的女子拽到湖底。”杀手说道,“事成之后,她再给我五百两。这一千两我和弟弟平分。” “找你的人是周嬷嬷吗?” “不是。”杀手接着道,“那婆子穿戴齐整,我一瞧便知她是大户人家的仆妇,便悄悄跟着她,打探她的主子是哪户人家。” “我们做这行的,若被官府抓了,若是供出金主,自己才能判得轻一点。因此,我们一般要暗中打探金主的身份。” “那日,我跟着那婆子到了一条小巷,看见她和一位穿戴讲究的嬷嬷说了好一会儿,那个嬷嬷就是她。” 杀手指向周嬷嬷,言辞笃定。 周嬷嬷气急道:“你血口喷人!我每日都要照顾老夫人,根本没出府过!” 陆正涵好似被惊到了,怔愣得不发一言。 沈昭宁冷寂地凝眉,“陆大人,我把此事交给京兆府彻查,你没意见吧?” 他猛地回神,眉宇间有几分茫然。 “不能报官!”陆老夫人突然喝道,疾言厉色地怒骂,“陆家的清誉不能毁在你手里!” “陆家的清誉早就被你们陆家人败光了,你还做着白日梦呢。”沈昭宁的唇角溢出一抹清凌凌的冷笑,“你吩咐周嬷嬷在兰亭雅集杀我,无非是要灭口。如此一来,你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人揭发。” “我没秘密,你休要胡说!” 陆老夫人心虚地避开她犀利的目光,踉跄着去拉周嬷嬷,想要离开这儿。 陆正涵觉得母亲的表情有点不对劲,母亲要杀沈昭宁,是因为一个秘密吗? “一个关乎你余生荣辱富贵的秘密,一个沾满了血腥的秘密,一个连在天之灵的老爷都不会原谅你的秘密。”沈昭宁咄咄逼人地逼视她,眼梢飞落一丝残忍,“这个秘密一旦揭开,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要说!不许说!”陆老夫人歇斯底里地喊道,眼里布满了惧意,“老大,我们回去,回去……” 陆正涵从未见过母亲害怕成这样,心疼地搂着她,对沈昭宁冷厉道:“母亲还病着,你不要吓唬母亲。” 却听见沈昭宁轻软的声音,好似被冰泉浸了三日三夜,寒意森森。 “你叫她二十多年的‘母亲’,对她孝顺有加,岂不是让你的生母寒心?”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她,瞳孔剧烈地颤起来,“什么生母?” 陆老夫人死死地拽着他,手脚抖得厉害,“老大我们回去,不要听这贱人胡说……” 沈昭宁的语声无比的清晰、冷漠,“老夫人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赵姨娘早就被她害死了。” 晴天霹雳! 陆正涵听见头顶有滚滚天雷砰砰地炸响,脑子里轰隆隆的,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生母? 死了? 陆老夫人的脸庞变得死白死白,身躯摇晃了两下,两个婆子连忙扶着她。 “大夫人,大爷是老夫人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你以为你信口胡诌几句,就能挑拨老夫人和大爷的母子情吗?”周嬷嬷义正辞严道,“大爷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更不会因为你的挑拨而疑心老夫人。” “陆大人,你每喊一句‘母亲’,就是在你生母赵姨娘的身上划一刀。”沈昭宁柔婉的眉目泛着三分凛色,“若你不信,我有人证。” 陆正涵凝定不动,眼里却浮现出激愤的血丝,拳头攥得硬邦邦的。 “你所说的每个字,当真不是胡言乱语?” “你可以不信我,但二十多年前府里的丫鬟,你不能不信。” 沈昭宁给紫叶递了个眼神。 陆老夫人突然冲过来,面目变得狰狞可怖,“我杀了你!” 冬香正要阻拦,却见陆老夫人自己绊到了自己,整个人往地上扑摔而去。 陆正涵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扶她站稳了。 “老大,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把你生下来,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倾尽全府之力栽培你成才,我全心全意地爱护你,比对鸿儿和雪儿都好,有对不起你半分吗?” 陆老夫人难过地哭着,靠在他身上。 眼见母亲如此伤心,他心疼极了。 他如何不知从小到大,母亲对自己有多重视,有多疼爱? 可是,沈昭宁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 这时,紫叶带着一位跟周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妇人走过来。 陆老夫人和周嬷嬷看见陈青萍,面色大变。 陈青萍冷漠地看着她们,眼里藏着一丝怨恨。 “老夫人贵人多忘事,只怕是早已忘了奴婢吧。” 第108章 夺子杀母 陆正涵疑惑地看着陈青萍,这妇人形容如枯槁,憔悴不堪,面上、身上有不少旧伤的痕迹。 她当真是二十多年前府里的丫鬟? 他不由得看向母亲,母亲的眼神闪烁不定,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周嬷嬷安抚地拍拍老夫人,朝陈青萍斥责道:“当年老夫人待你不薄,你却心生贪念,窃取老夫人的首饰去卖。老夫人把你许配给那姓许的屠夫,对你已是最大的仁慈。你要感激老夫人的大恩大德。” “我当然要感谢老夫人的恩德,若老夫人没把我打晕,送到许屠夫家里,我就不会日夜遭受他的虐打,不会双脚被铁链锁住二十多年,不会新伤加旧伤、全身是伤,不会吃尽苦头二十多年。”陈青萍一字字咬牙切齿,眼睛流闪着猩红的泪光,“这份恩德,我一刻都不敢忘记,只求下辈子偿还。” 第83章 “老大,当年我有三个陪嫁丫鬟,她是其中一个。”陆老夫人冷静了些,决定先发制人,“陈青萍做事勤勉,但心术不正,小偷小摸虽不是大错,但也不能姑息养奸,我便把她许配给我娘家管家的远亲许屠夫。” “当真如此吗?”陆正涵眸色沉鸷,显然不是完全相信。 “大爷,老夫人把奴婢送到许屠夫家里,还吩咐许屠夫看管奴婢,不许奴婢逃离,是因为奴婢知道了她的秘密。”陈青萍急急道,积累了二十多年的怨怒瞬间如烟火爆发,“大爷您的生母不是老夫人!” “贱婢,过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记恨我!”老夫人疾言厉色地下令,“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当即,两个婆子面无表情地过来抓人。 陈青萍害怕地跑到陆正涵面前,跪下哭道:“大爷,您的生母赵姨娘跟奴婢同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她怀胎九月生下您,却被老夫人夺了孩子,最后惨遭杀害。” 陆正涵的眉宇拧成一座小山,看向陆老夫人的眼色寒凛了几分。 紫叶拦住那两个婆子,凶狠地按着手骨,逼退了她们。 “涵儿,这贱婢为了报复我,胡编乱造骗你,离间我们的母子情,你千万不能相信她!”陆老夫人伤心委屈地哭起来,“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岂能有假?”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沈昭宁对陈青萍道,“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来。” 陆正涵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心头交织着诸般情绪。 若他的生母另有其人,那么他不是陆家的嫡子吗? 陈青萍缓缓道来:“大爷,您的生母赵倩如有几分姿色,心气儿高,隔三岔五地往街上跑,天天做着嫁给小吏当主母的白日梦。” “老夫人把她责罚了一顿狠的,她不愿一辈子当牛做马的被人奴役,不顾老夫人的警告,结交参加科考的举人。” “老夫人得知后动怒,要把她卖给牙婆。赵倩如唯有低头认错,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却暗中使计勾引老爷,把老爷迷得神魂颠倒。” “老爷执意把赵倩如抬为贵妾,老夫人不同意,跟老爷争吵了几次。过了四个多月,赵倩如显怀了,担心老夫人知道后对她下毒手,跟老爷提出去乡下庄子静养待产。” “那时老夫人还没怀上陆家的子嗣吗?”沈昭宁忽然问道。 “老夫人嫁到陆家两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陈青萍接着道,“后来,老夫人找了厉害的妇科圣手调理身子五六年,才有所好转。” 陆正涵目光如炬地盯着陆老夫人,她不敢看他,却哭成泪人,靠在周嬷嬷身上。 他阴寒地问:“她如何害死赵姨娘的?” 陈青萍道:“赵姨娘怀胎九个月时,一日,一只大黄狗突然闯进院子,她受了惊吓,当夜便胎动了。庄子上的人立即去陆府报知老爷,但老爷恰好跟友人去了外地。” “然后呢?”陆正涵冷沉地眯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当夜,老夫人赶到乡下庄子,赵姨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终于诞下大爷您。老夫人强横地抱走婴孩,赵姨娘产后虚弱,但依然追到了外面,想把儿子讨回来。” “老夫人如何害了赵姨娘?”沈昭宁清冷的声音透出几分悲凉。 “老夫人抱着婴孩,周园,也就是周嬷嬷,使力掰开赵姨娘的手,并且推开她。”陈青萍沙哑道,“赵姨娘不仅虚弱,还流着血,哪里经得住这一推?当即,她倒在地上,血崩而亡。” “老夫人处理了赵姨娘的遗体吗?” “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接着,老夫人处置了庄子上所有知晓此事的仆人。”陈青萍冷笑连连,“那夜,奴婢没跟去,不知此事。也是巧了,两三年后,庄子上的一个婆子被毒哑了,她的儿子要为她讨公道,来陆府找老爷。” 老夫人得到消息,立即派人打断那年轻小伙的腿,把他赶出洛阳。 陈青萍同情那小伙,偷偷出城寻他,给他吃食和盘缠,叮嘱他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 那小伙感念她的恩情,把母亲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陈青萍这才意外得知赵姨娘亲子被夺、还被害死的惨事。 “大爷,若奴婢有半句虚言,教奴婢肠穿肚烂而死,下辈子为奴为娼。”她指天立誓,刚烈决绝的模样让人动容。 “老夫人有什么想说的吗?”沈昭宁好整以暇地问。 但也不可否认,老妖婆栽培陆正涵是真心的。 毕竟,她要靠他的官位、圣眷和锦绣前途享受荣华富贵。 陆正涵面寒如铁,,凌厉的目光落在陆老夫人面上,如刀似剑。 陆老夫人泪水涟涟,哭得快厥过去了,“涵儿,我真的是你亲生母亲……那贱婢跟那贱人沆瀣一气,编了这么个故事离间我们母子俩的感情……” “大爷,奴婢说一句公道话。若老夫人不是您的生母,又怎么会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您长大?又怎么会把您栽培成才?” 周嬷嬷替老夫人觉得委屈,“大爷您心里清楚,老夫人对二小姐和三爷,都比不上对你好。” 第109章 最好不要激怒我 “老夫人生不出儿子,担心赵姨娘母凭子贵,只能抢了她的儿子来养,再跟老爷保证会视他为己出,如此便能得到老爷的欢心和敬重。” 陈青萍冷哼,“赵姨娘已死,老爷根本不会知道真相。” 陆老夫人嚎啕大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老天爷啊,你怎么能这么作弄我啊?我亲生的儿子竟然怀疑我,你是要我含冤而死吗?” 陆正涵的脸庞笼罩着阴郁的霾色,冷酷地问陈青萍:“你可有物证?” “时隔二十多年,奴婢又是被打晕了送走的,怎么可能留有物证?”陈青萍眼睛一亮,“奴婢身上的旧伤就是证据。若老夫人不是忌惮奴婢,为什么把奴婢送到许屠夫家里,为什么要用铁链锁住奴婢的双脚?” “陈青萍的确没有证据,正因为如此,老夫人才会肆无忌惮地否认当年的事。”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挑眉,“陆大人,你比陆清雪年长十岁,换言之,老夫人调理身子多年,这才生下龙凤胎。” 陆正涵一步步走到陆老夫人面前,眼里充斥着猩红的血丝,交织着震惊、悲愤、怨怒…… “陈青萍说的是不是真的?” “涵儿,你都不肯叫我母亲了吗?”陆老夫人悲伤地啜泣,捶胸顿足地哭喊,“若我无法证明你是我亲生的,你是不是要杀了我,替母报仇?” “是不是真的?”他陡然怒吼,泪水从泛红的眼圈流下来。 “若我说她们瞎编乱造,你相信吗?”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满是哀伤,“那贱人找来陈青萍这个贱婢,合谋编造我杀母夺子,就是要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呐。” 陆正涵沉沉地凝视她,眼眶撑到了最大,流淌着鲜红的血水。 沈昭宁见他迟迟没回答,勾起一抹冷笑。 无论他信不信,母慈子孝已经分崩离析,他的心里已经种下一根尖锐的长刺。 须臾,他冷厉道:“此事我自会查清,送老夫人回风和苑。” 老夫人这三个字,重重地砸在陆老夫人的头上。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的身躯摇晃起来。 若非周嬷嬷及时地扶住她,她就摔扑在地上。 沈昭宁的脸庞布满了清霜般的冷笑,“陆大人非要护着老夫人,我会报官。” 陆正涵烦乱又躁怒,咬着后槽牙道:“沈昭宁,我查清后自会给你交代!” “事实已经清楚明白,还要查什么?” 她森冷的明眸迫出一丝凛色,心底的怒意翻腾不息,“我知道了老夫人二十多年前夺子杀母的秘密,她当然要杀我灭口,好维持你们的母慈子孝。” 紫苏愤愤然,“大夫人差点溺毙阳澄湖,大爷轻描淡写两句话就想揭过此事吗?” “我说过了,我会查清楚!” 陆正涵一字字郑重地说着,眉宇间缭绕着狠戾的气息。 沈昭宁眼里的威胁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陆大人最好不要激怒我。” 他深沉的瞳眸猛地收缩,愠怒地盯着她。 周嬷嬷和其他婆子搀着陆老夫人,正要离去,却见陆湛带着一个婆子进来。 张婆子! 陆老夫人和周嬷嬷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慌色。 张婆子不是已经离开洛阳了吗? 怎么会被二房小子逮到? 陆湛拽着张婆子来到陆正涵面前,拱手一礼。 “大爷,我在街上看见张婆子鬼鬼祟祟,带着不少东西出城,觉得事情有异,便把她逮回来。” 陆湛温和的眼风从容地扫向沈昭宁,纯净如春水。 沈昭宁心里诧异,他说的这般巧合,只怕没这么简单。 其实,她怀疑过张婆子,毕竟她跟着陆清雪去了兰亭雅集。 第84章 但她仔细回忆过,那日在兰亭雅集她并没看见张婆子做过什么,这才没有拿下她。 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她应该早早地派人盯着张婆子。 “你是哪个院子的?”陆正涵对张婆子没什么印象,以为她是偷东西带出去卖掉。 “奴婢原本在风和苑干粗活,如今在芳菲苑。”张婆子应对如流,颇为冷静。 “陆大人,那日来找我的便是这个婆子。” 那杀手静静地待在一旁,没想到听了陆家的内宅隐秘。 但他也没那胆量把这种事宣扬出去。 小命要紧。 陆正涵勃然大怒,“贱婢,如实招来!” 张婆子被他的暴喝吓得身躯一震,腿软地跪下来,下意识地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冷冷地看她,眼里含着隐晦的警告。 沈昭宁心里了然,冷冷道:“张婆子,你偷了府里这么多东西,足够乱棍打死。” “若你认罪,供出主谋,你买凶害我一事,不会牵连你的家人。若不然,你的家人会无辜遭殃。” 她看着张婆子,眼里怒意分明,“要不要招供,供出哪个主谋,你可要想清楚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家人的性命都是软肋。 张婆子害怕得颤抖起来,心虚地看向周嬷嬷。 为了家人的安危,她痛定思痛,“大爷,大夫人,奴婢听命于周嬷嬷办事。” “早前几日,周嬷嬷吩咐奴婢,先收买杀手,再造成大夫人失足落水溺毙的意外。周嬷嬷还答应奴婢,若办妥此事,便给奴婢二百两,准许奴婢回乡安享万年。” 陆正涵震骇得胸膛好似被人重击一拳,眼眸颤了颤。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看见周嬷嬷冲过来跪下。 “大爷,是奴婢做的,奴婢有罪,但跟老夫人无关。”周嬷嬷的面上不见多少慌乱,倒显得格外的冷静。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怒问,凛然生威。 “老夫人本就病痛缠身,可是大夫人心肠歹毒,几次三番故意气晕老夫人。”她条理清晰地说着,恨恨地瞪向沈昭宁,“奴婢眼见老夫人的身子越来越差,实在担心,若大夫人不死,老夫人就要被她活活气死。于是奴婢吩咐张婆子在兰亭雅集动手。” “当真是主仆情深。”沈昭宁的小脸浮着一抹森冷的嘲弄,“陆大人当真觉得,老夫人毫不知情吗?” 陆正涵紧紧地拧眉,眸色忧重。 周嬷嬷眼圈泛红,再次恳切:“大爷,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老夫人真的不知情。” 她突然起身,拔下发髻上的银簪,凶狠地朝沈昭宁刺来。 第110章 讨回嫁妆 周嬷嬷的刺杀行为太过突兀,以至于沈昭宁、陆正涵都没有任何防备。 陆湛呼吸一滞,毫不犹豫地就要出手,却见—— 一旁的紫叶迅猛地抬脚,狠厉地踹向周嬷嬷。 周嬷嬷犹如一只布偶,轻飘飘地摔飞出去。 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呕出一口老血。 紫苏连忙拉着沈昭宁后退两步,心有余悸。 陆湛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好在紫叶反应迅速。 陆老夫人看着周嬷嬷没能刺杀成功,腿脚明显地动了一下,却也仅此而已。 周嬷嬷陪伴她大半辈子,她心里自是难过。 但周嬷嬷是自愿顶罪,她并没有逼迫周嬷嬷。 “大爷,这贱婢当众行刺大夫人,实在可恶。”陆湛冷沉地提议,“要么报官,要么乱棍打死。” “拖出去,乱棍打死!”陆正涵的脸庞布满了沉郁的霾色。 “不必急着处死,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沈昭宁的眸色冰冷如霜雪。 “她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你还要她如何交代?” “既是如此,表少爷,把周嬷嬷押去京兆府。” “沈昭宁!” 陆正涵咬着后槽牙一字字道,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阴鸷地盯着她,压低声音道:“只要不报官,你有何条件,尽管提。”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沈昭宁当然知道,陆侍郎极爱面子,绝不可能报官,绝不可能把家丑呈上公堂,成为满朝文武和全城的笑柄。 再者,他从陆家嫡子变成庶子,这天渊之别的落差,会成为同僚之间津津乐道的谈资,更是他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 “我的嫁妆,全部还给我。若有折损,折合银两赔偿。” 她清寒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刃生猛地刺入他的胸口。 陆正涵震惊地睁大双目,猜到她会狮子大开口,但万万没想到她这般贪婪。 “你是陆家妇,你的嫁妆自当归入陆家库房,没有归还的道理。” “陆大人堂堂户部侍郎,国朝律法竟然不知吗?”沈昭宁的眼眸迫出一抹讥诮的冷笑,“嫁妆由女子掌管,不归夫家。” 他被她抢白得脸庞一阵青一阵白,无言以对。 他这么说是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她在乡下庄子三年,早忘了嫁妆的相关律法条例。 陆老夫人攥紧了手,心头似在滴血。 那些穷尽一生都见不到的好东西都是她的心头爱,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 这不是割她的肉吗? 紫苏气愤道:“三年前,大爷冤枉大夫人,还把大夫人罚去乡下庄子,老夫人和苏姨娘抢了大夫人的所有嫁妆,如今还数次谋害大夫人。大夫人嫁到陆家,就活该被你们一家人欺负吗?” 紫叶嘲讽道:“当年也是大爷到御前求娶大夫人的,成亲后,对大夫人百般欺辱,又肆意地挥霍大夫人的嫁妆。陆家人这不要脸的德行还真是一脉相传。” “闭嘴!” 陆正涵暴怒地斥责,面色铁青。 欺辱她? 若沈昭宁容得下薇儿母子三人,他会那么对她吗? 要怪就怪她自己心胸狭隘、心肠恶毒! “你一个低贱的庶人,有什么资格用那些嫁妆?”陆老夫人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些心头好,就浑身难受。 “即便是我是庶人,嫁妆也是我的,是皇祖母和太子殿下给我的。”沈昭宁的眼里怒色分明。 “若非看在涵儿和陆家的面上,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给你这样的逆臣之女添嫁妆?” 陆老夫人刻薄愤恨地瞪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当真觉得,当初太后娘娘定是看重涵儿和陆家,才会添那么多嫁妆。 紫苏等人气得不行,纷纷骂她无耻。 沈昭宁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但懒得跟她掰扯有的没的,“既然老夫人执意如此,那便报官吧。” 陆正涵的眼里涌动着吞噬人的暗潮,知道沈昭宁不会善罢甘休。 他几乎咬碎牙齿,“我可以把嫁妆还给你,但我不再欠你什么。” 她清寒地点头,“成交。” 陆老夫人着急道:“涵儿,你怎么可以……” 但见他射来阴寒的目光,她讪讪地闭嘴。 “陆大人最好从严管束老夫人,再有此类的事,只怕她这把老骨头要进鹰卫狱了。”沈昭宁森凛地扬眉。 “还不回去?”陆正涵凌厉地瞪向陆老夫人。 几个婆子连忙把老夫人搀扶回去。 陆湛看着陆老夫人安然无恙地离去,心想着大夫人当真就这么放过她吗? 他不能在此逗留,告辞离去。 “表少爷,多谢你。”沈昭宁郑重地道谢,施了一礼。 “大夫人不必见外,今日也是巧了。” 陆湛温沉的目光落在她面上,深深地凝视着。 她的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想必是淬炼得百毒不侵了。 人都走光了,春芜苑恢复了宁静。 紫苏气哼哼道:“大夫人,就这么便宜了那老妖婆吗?” “大夫人揭发老夫人的杀人罪行和二十多年杀母夺子一事,最重要的是拿回嫁妆。”冬香莞尔道。 “冬香的脑子最好使。”沈昭宁回到寝房,疲累地靠在贵妃榻上。 “可是,太气人了!”紫苏气鼓鼓地跺脚。 “离间老夫人和大爷的母子情,也很重要。”紫叶笑道,“奴婢觉着,大爷看老夫人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过,接下来她们要忙起来了。 把所有嫁妆都搬回来! 是夜,陆正涵静静地地坐在书房,两个时辰都没出来。 突然,他想起陆湛提起过赵姨娘。 他立即前往隔壁宅院,闯进陆湛的寝房。 陆湛从睡梦里惊得一骨碌弹起身,“谁?” 昏黑里,一道身影慢慢浮现。 “我。” 陆正涵点了烛火,颓然地在案前坐下。 陆湛麻利地穿上外袍,坐在他对面,“大爷,不如喝点酒?” 其实,他一贯警觉,陆正涵刚进院子,他就醒了。 陆正涵烦乱地点头。 陆湛吩咐江七,很快,江七送来温热的美酒和小菜。 第85章 “你早就知道赵姨娘惨死的真相?” 陆正涵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总觉得他抓到张婆子并非意外。 第111章 搬回嫁妆 “大爷高估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陆湛倒了一杯酒,轻轻地推过去,“上次我提起赵姨娘,只不过是听仆人提起有个老汉来找赵姨娘。” 陆正涵听他如此说,心里的怀疑降了一些。 当年老夫人处理了所有知情的仆人,陆湛应该不可能知道。 陆湛见他烦闷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便也没说话,殷勤地给他倒酒。 无声的陪伴,是他此时最需要的。 陆正涵接连喝了六七杯,有了三分醉意,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也觉得很荒唐是不是?我当了二十八年的陆家大爷……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庶子……” “我认贼做母,你知道吗……世上竟然有我这种死蠢的大傻瓜……” “我叫她母亲二十八年……孝顺她二十八年……但她害死了我亲娘,我亲娘至今是……孤魂野鬼……” 陆正涵哭得像个孩童,赤红的眼眸流下悲伤的泪水。 他越说越激动,呜咽着一下下地捶案几,“我是庶子……我没有母亲了……我怎么办?你跟我说,怎么办……” 陆湛把白布巾递到他手里,俊脸却没有半分同情。 他百般欺辱沈昭宁,几次冤枉她,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和伤害,陆湛永远不会原谅他。 陆正涵哭了很久很久,时而哭闹时而嘲笑,涕泪交织,醉话含混不清。 心里的怨气、苦闷和痛楚宣泄了不少,人也舒服了一些。 “倒是让你见笑了。”清醒后,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嗯?今夜这酒烈得很,我喝了三杯就醉了。”陆湛眯着双目,大着舌头说道,“方才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正涵知道他硬装,算他识趣。 “大爷,有个疑问搁在我心里很久了……不知该不该问。” “说。” “大爷你和二夫人青梅竹马、互许深情……当年你为什么要御前求娶大夫人?”陆湛的黑眸布满了醉意的迷离,见他面色如常,便继续道,“既然不喜欢……娶回府岂不是相看两厌?” 陆正涵怔愣地呆住,眉宇间浮现几分怅惘。 陆湛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继续喝酒。 过了半晌,他才沉缓道:“成亲那日,沈昭宁逼迫薇儿下跪磕头,薇儿把额头磕破了,她还不罢休。耀儿和瑶瑶年幼,她也不放过,把他们的脸打肿了。” “大夫人竟然这般强横吗?”陆湛明白了,原来是苏采薇从中作梗,“是二夫人跟你说的吗?” “丫鬟来报,我连忙去看薇儿,薇儿起初不说,我再三追问她才说的。” 陆正涵永远记得那日,薇儿的额头磕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血口,鲜血流了一脸,跟泪水混合在一起,凄楚可怜无助的模样,让他心痛如刀绞。 也让他震怒非常。 他宠爱、呵护了多年的女子,竟然被恶毒的沈昭宁伤害成这样,他如何能原谅她? 他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陆湛摇头晃脑地说道:“但我瞧着大夫人不像是那种……心肠歹毒的人,我知道大爷相信二夫人,但这也算听信一面之词……毕竟,二夫人也做过错事。” 陆正涵的心里一个咯噔。 薇儿的确做了错事,可是从前的薇儿柔弱善良,不可能弄伤自己,诬陷沈昭宁。 “薇儿伤得那么重,不是沈昭宁还有谁?”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五年前成亲那日在新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她们二人知道了……”陆湛低哑的声音流散在死寂的深夜里。 沈昭宁被这个偏心偏信的狗男人欺辱了五年,太不值了! 翌日,陆正涵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寝房。 怎么回来的,何时回来的,没有半点印象。 因为宿醉,他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太难受了。 喝了解酒茶,他又躺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 突然想起陆湛说的那番话,一面之词…… …… 沈昭宁吩咐江笑、江虎,找来几个护院、小厮,去芳菲苑、风和苑和瑶雪苑,每一件嫁妆都要搬回来。 紫苏、冬香和紫叶各拿着一份清单,各去一处。 整座宅院人声鼎沸,搬搬抬抬,络绎不绝。 其中以风和苑动静最大。 陆老夫人看着那些用惯、看惯的物件,一件件地被人搬走,好似被人割去一片片血肉,痛彻心扉地哭喊着。 “不要抬走……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她拼了全力把物件抢回来,但根本抢不回来,只能咒骂那个天杀的贱人。 最后,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悲痛地滑坐在地上,泪水滚落。 贱人! 突然,沈昭宁带着紫叶走进院子。 陆老夫人滔天的怒火往头顶涌去,拼了命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朝她冲过去。 “贱人,我杀了你!” 紫叶立即上前,拦在面前,不让她靠近大夫人。 陆老夫人还没靠近,就因为眩晕而绵软地倒在地上。 丫鬟婆子连忙去搀扶她。 她怒目瞪向沈昭宁,气息奄奄地问:“你来干什么?” “还有东西没搬走。”沈昭宁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掠起一股畅快,“屋顶的那些琉璃瓦,屋里的十几块琉璃宫砖,也是我的嫁妆,统统带走。” “什么?!” 陆老夫人大惊失色地阻拦,但她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阻拦不了。 琉璃瓦和琉璃宫砖是皇宫的御用之物,即便是宗亲贵胄也不能随意使用。 当年,萧太后把琉璃瓦和琉璃宫砖添在嫁妆里,是希望沈昭宁在陆家地位稳固,能得到陆家的庇护。 如此美好的意愿,事实却残忍丑陋。 三个护院麻利地爬上房顶,小心翼翼地把琉璃瓦取下来。 三个小厮闯进房里,熟练地撬起宫砖。 沈昭宁在院子里云淡风轻地等着,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陆老夫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咒骂的声音犹如飞刀,朝沈昭宁袭射。 沈昭宁不理会她,难听、恶毒的话听得够多,再也伤害不了她。 “沈昭宁,你不要太过分!” 陆清雪一脸怒意地进来,周身布满了戾气。 沈昭宁压不住唇角的冷笑,“跟你们陆家人相比,我这‘过分’不过尔尔。” “你把屋瓦拆了,把地砖撬了,母亲如何住?”陆清雪的眉心不自觉地紧了紧。 “偌大的陆府,竟然没有老夫人的容身之处吗?不过这跟我有关系吗?”沈昭宁光洁的额头布满了冷漠,“若要修缮风和苑,我自会报公账,一文钱也不会少。” 第112章 五年前成亲那日…… 近来发生的事,陆清雪都听说了。 无论是苏采薇还是母亲,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对沈昭宁下毒手。 沈昭宁不仅在乡下庄子饱受欺辱,在府里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那是她活该! 虽然陆清雪看清了苏采薇的真面具,但并不表示,她对待沈昭宁的态度会有什么改变。 沈昭宁借此良机强势地夺回嫁妆,她可以理解。 但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沈昭宁,阿兄同意把嫁妆还给你,是可怜你、补偿你,并不是欠你什么。”陆清雪高昂着下巴睨着她,咄咄逼人道,“你屋瓦和宫砖都要带走,还有半点为人媳妇、孝顺婆母的样子吗?你这是以下犯上!” “你有小姑的样子吗?你母亲有为人婆母的样子吗?”沈昭宁反唇相讥,脸上布满了嘲讽的冷笑,“全城的人都看见过你们陆家人刻薄狠毒的嘴脸,你竟然还有脸要求我孝顺婆母。” “你!” “你还是劝劝老夫人,收敛一些,莫要招惹我。”沈昭宁清寒地眨眼,“否则,招惹我一次,她会气晕一次。” “你以为你执掌中馈,我就动不了你吗?”陆清雪的脸庞盈满了嚣张的戾色。 “你大可试试。”沈昭宁似笑非笑,眉眼满是挑衅。 登时,陆清雪怒火高涨,朝一旁的仆人冷厉地下令:“把这贱人拿下!” 那些护院、小厮忙着把琉璃瓦、宫砖搬走,直接把她的命令当放屁。 风和苑的丫鬟婆子倒是忠心的,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陆清雪的脸庞不免浮现几分得意,却在瞬间瞪大了眼—— 但见紫叶气定神闲地走过去,出手如惊电。 一巴掌扇翻一人。 一脚踹飞一人。 拽起一人直接抡飞。 眨眼间,几个丫鬟婆子都受了伤。 陆清雪震骇地瞪大眼眸,眼里交织着怒意与惧意。 怪不得这贱人变得这般张狂跋扈! 第86章 沈昭宁不想再面对陆家人让人作呕的嘴脸,径自离去。 陆清雪阴冷的目光化作利刃,好似要把她的身躯刺出个血窟窿。 “没了,什么都没了……” 陆老夫人踉跄着走进屋里,看着萧索、杂乱的房间,心痛地喃喃自语。 陆清雪看着屋里被洗劫一空,心底的恨意更甚,“母亲,你先去我那儿住,我让徐管家尽快修缮好。” 砰! 陆老夫人晕倒在地。 陆清雪惊骇地冲过去,“母亲!” …… 陆正涵得知母亲再次被气晕了,告假赶回府,但终究没去风和苑,从徐管家的嘴里了解了情况。 徐管家道:“大爷无须担心,薛大夫医治后,老夫人苏醒了,病情稳定了。” 陆正涵的眉宇拧成一座小山,“你尽快吩咐下人把风和苑修缮好。” 徐管家领命,正要离去,却听见他低哑的声音传来。 “老徐,你见过赵姨娘吗?” “大爷,老奴是二十年前跟着老爷进府的,没见过赵姨娘。”徐管家低头道。 “十五年前,父亲临死之际,你在身边吧?” “……老奴的确在老爷身边。” “父亲可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那年,陆正涵十三岁,在洛阳城百里外的书院读书。 他得知父亲病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到的却是父亲的灵堂。 徐管家沉重地叹气:“大爷终于问老奴了,老爷的确给大爷留了遗言。” 陆正涵惊喜又急切地问:“父亲说了什么?” “老爷身子一向不好,那次病倒,老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提前三日跟老奴留话,务必转达给大爷。”徐管家缓缓道来,“不过老爷交代,若大爷没主动问,便不必说。” “父亲的遗言跟我的生母有关吗?” “老爷说,老夫人的确不是大爷的生母,但她全心全意栽培大爷,大爷务必要孝顺老夫人。” 陆正涵的黑眸掠起暗沉的寒光,“父亲知道我生母如何惨死的吗?” 徐管家摇头,“应该不知。” 陆正涵想想也是,父亲至死都看不清老夫人的真面目。 否则,父亲定会交代徐管家,早早地告诉他真相。 好似有一只铁手揪着他的心,一阵阵的绞痛把他的五脏六腑折磨得翻江倒海。 老夫人抚养他长大,栽培他成才,但也害死了他的生母! 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就此一笔勾销。 徐管家自去办事,又被陆正涵叫住。 “对了,五年前我成亲那日,你可有看见薇儿带着耀哥儿和瑶瑶去春芜苑?”陆正涵郑重地问。 “老奴想想……” 徐管家认真地回忆,“那日老奴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去灶房交代事情,一会儿去前院招待贵宾,一会儿去库房……” 他忽然想起来,“对了,老奴去库房取东西的半途,看见二夫人带着耀哥儿和小小姐从春芜苑那边走过来。” “当时薇儿受伤流血了吗?”陆正涵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没受伤。”徐管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成亲那日的事,“若二夫人受伤了,老奴必定要跟大爷说的。” 陆正涵的脑袋好似遭受了一记重拳,哐啷哐啷地响。 他踉踉跄跄地迈步前行,以至于徐管家叫他两声,他都没听见。 一面之词。 果然是薇儿的一面之词。 原来,他从未看清过薇儿的真面目。 她在他成亲那日,使了一招苦肉计,教他厌憎、痛恨沈昭宁,开始了对沈昭宁的冷酷无情和肆意欺辱。 薇儿明明跟他说不介意当妾,还表现得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却在暗地里使阴招对付沈昭宁,拿捏他。 陆正涵压不住自嘲的冷笑,朝着春芜苑的方向疾步走着。 好似慢一步,就会失去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到了春芜苑,他却不敢进去。 脚步慢得不能再慢,心跳却迅疾得可怕,整个人快承受不住这擂鼓似的心跳。 他本能地深深地吸气,望着那扇房门,一步一步走过去。 此时春芜苑宁静得好似空无一人。 紫苏、冬香等人带着小厮、护院,把所有嫁妆搬去小库房,她们忙着清点、拾掇、整理,估计要忙到半夜。 沈昭宁本想帮忙清点,但被紫苏赶回来歇着。 此时,她躺在贵妃榻,手里拿着佛家七宝项链,轻缓地捻着,一颗接着一颗,脑海里回荡的是皇祖母宠溺的微笑、温柔的声音…… 有人进来! 她警觉地起身,蹙眉往外看去。 见是陆正涵,她转过身,淡然地拭去眼角的泪意。 再转身面对他时,沈昭宁的小脸凝结着冰霜。 但,他深沉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眸泛着猩红的血丝,似有泪光闪烁。 表情怪怪的。 第113章 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陆正涵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小脸,脑海里浮现出五年前那张盈润明艳、恣意张扬的脸庞,扬着明媚的笑意,眉目弯弯似是月牙儿。 嫁进陆家后,他很少看到她的笑靥。 或者说,他的冷酷无情、打压欺辱,把她逼成一个饱经沧桑、满心悲凉的女子。 他的心好似被利刃扎烂了,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嘴里好似吞下千百支银针,撕扯般的疼痛在全身游走,刺激着他的五感和头脑。 血红的眼眸流下两行泪水。 沈昭宁迷惑地看他,这狗男人为什么对着自己哭? 老妖婆再次晕倒,他怒火高涨,来找她算账吗? 陆正涵的心口堵得厉害,虽有千言万语,但根本说不出半个字。 从洞房花烛夜,到三年前他踹她一脚,再到前不久他把她拖拽回到春芜苑…… 那凶残、暴戾的一幕幕,都是他犯过的错。 “昭宁,你是不是恨死我了?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他沙哑沉痛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悲哀,以及对自己的痛恨。 沈昭宁更是莫名其妙,“是又如何?” “这五年来,我对你有不少误解……昭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陆正涵的泪水接连滚落,脸庞布满了诚恳,“我知道我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我会尽力补偿你,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 沈昭宁怔愣,他的头脑在夜香里泡过吗? 这古怪的一幕,一定是错觉! 她正要摇头,他却迈步上前,伸手轻轻摸她的脸颊。 她当即沉了脸,及时地避开。 想伤害就伤害,想补偿就补偿吗? 当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她走到外间,眉目间泛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陆大人若没什么事,请回吧。” “昭宁,我有话跟你说。”陆正涵的眉宇酸涩得厉害,布满了悔恨,“你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沈昭宁不置可否,倒茶喝着。 他惊喜地坐在她旁边,因为心情太过激动,整个人显得过于亢奋。 他不想吓到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清清嗓子。 “昭宁,我们变成这样是因为有误会。” “成亲那日,我以为你逼迫薇儿下跪磕头,逼得她磕破头,流了不少血。我误会你心肠狠毒,无容人之量,这才讨厌你、憎恨你……” “我刚刚知道,你没有逼她、伤她,是苏采薇使的苦肉计。她为了独占我,使计诬陷你,我被她骗得团团转,是我的错……我大错特错……” “昭宁,这五年来你吃了这么多苦、糟了这么多罪,我不祈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陆正涵握住她冷凉、粗糙的小手,“余生,我会好好照顾你,绝不再辜负你。” 沈昭宁再次怔愣,心里涌起一股压制已久的酸涩。 原来如此。 苏采薇在她嫁到陆家的第一日,就开始算计她了。 原本,她可以拥有陆正涵的怜惜、呵护,却被苏采薇破坏得彻底。 但他就是无辜的吗? 他的心里只有苏采薇一人,对她偏爱、偏信,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条件地相信。 从一开始,她就输得彻底。 既然已有挚爱,为什么还要招惹她? 沈昭宁猛地回神,看见手被他抓握着,冰冷地缩回来。 “陆大人对苏姨娘爱得刻骨铭心,让人动容。青梅竹马相伴十余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人插不进去。” 她以为自己练就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却没想到,听了他这些悔恨、求原谅的话,依然会难过、酸楚。 为自己那两年痴傻的付出难过。 为那三年遭受的欺辱苦难不值。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还是陛下赐婚,我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87章 陆正涵急急道,看着她冷漠的眼神透着几分疏远,心里抽痛起来,“昭宁,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 她淡漠的表情让他几乎发狂,“不是气话。陆大人,覆水难收,我的腰不可能恢复如初,布满了伤疤的肌肤也不可能光滑如初,破碎的心更不可能完整、跳动如初。” 清冷的声音说着最痛的伤,最苦的遭遇。 犹如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入他的心口,邪恶地转动,最后剜出一颗破碎烂掉的心。 陆正涵痛彻心扉,泪水模糊了双眼。 “没关系,我会等,等到下辈子我也愿意……假以时日,我一定会修补好你破碎的心……” “陆大人在意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愧疚、你的仕途。”沈昭宁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脸庞布满了讥讽,“我对你还有用,还有利用价值,这便是你舍弃苏采薇的原因。” “不是的!”陆正涵极力否认,泪痕斑驳的脸庞浮现一丝苦涩,“原本我也以为,我爱的是苏采薇,但其实不是,我对她只有青梅竹马的喜欢,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恶寒,人渣败类果然都不是寻常人,肉麻恶心的话脱口而出。 他还要再说,她生硬地打断他,“我乏了,你走吧。” 陆正涵知道自己伤她太深、太重,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是人之常情。 只能徐徐图之。 他不想回芳菲苑,来到书房,吩咐徐管家,让灶房多做滋补的羹汤送去春芜苑,每日两次。 天色暗了,他躺在小榻,脑海里盘悬着五年前那些美好的记忆。 虽然他和昭宁在一起的时刻不多,但足够他回忆了。 苏采薇进来时,他根本没察觉。 她得知他没晚膳,便亲自送来。 此时是他最空虚的时刻,需要她的安慰,以及温柔的陪伴。 以往,他不开心或是有心事,都是她陪在身边。 “夫君你饿了吧,我亲手做了乳鸽汤和干拌馄饨,你吃点儿吧。” 陆正涵不曾睁眼,嘴唇吐出一个字,“滚。” 冷酷如刀,无情似剑。 把苏采薇刺得浑身冰凉,怔愣在当地。 难道夫君把她当作那贱人了? “夫君,是我,你做噩梦了吗?” 她把托盘放在矮几上,蹲下来揉捏他的胳膊。 第114章 你心疼她了? 陆正涵把手臂抬起,避开她碰触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采薇怔愣了一下,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无声地啜泣着。 但还是发出轻微的声音,好让他听见。 每次她掉几滴泪,做出委屈可怜的模样,夫君就会心疼。 如今她诚心领罚,还因责罚而生病,他一定会原谅她的。 “还不走?”陆正涵的语声冷漠得如同陌生人,还带着几分不耐烦。 “夫君,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会努力地改,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她带着哭腔的祈求娇柔悦耳,泛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欲落不落的,可怜极了。 陆正涵起身,来到书案前坐下,“你做了多少错事,一件件地说。” 苏采薇委屈地咬着唇瓣,沙哑地说着做过的那些错事。 那贱人搬走了所有嫁妆,还把风和苑的琉璃瓦和宫砖都弄走了,搞得老夫人只能暂时住在瑶雪苑。 那贱人做得太绝情,夫君不是应该雷霆震怒吗?为什么没有一点动怒的迹象? 苏采薇本想着,借此机会趁虚而入,重新得到他的怜惜和欢心,但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没了吗?”陆正涵始终不看她一眼,眸色凛然生寒。 “若我做错了什么,请夫君明示。”苏采薇微微翘着嘴,无辜的模样清俏又可怜。 不就三件事? 还有什么?! 他沉郁地提醒:“我迎娶昭宁那日,你做过什么,你忘了吗?” 她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心。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昭宁”这两个字。 夫君叫那个贱人不是全名,就是“那贱人”。 什么时候变成“昭宁”了? “我记得,那日你的额头磕破了,流了不少血。”陆正涵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原来夫君还记得。”苏采薇憔悴、苍白的脸庞浮现几分委屈,“那日是姐姐和夫君的大喜之日,我突然出现在姐姐面前,姐姐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才失态责罚我。” “夫君,事情过了五年,就不要提了吧。” 她大度地抬起眉眼,迎上他凌厉如刀的眼神,脖子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恶狠狠地掐住,呼吸快断了似的。 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怕? 陆正涵死死地盯着她,眼眸涌动着凛寒的怒意,“有人看见,那日你从春芜苑出来,你的额头根本没受伤,更没流血。” 苏采薇的心迅猛地蹦起来,狂烈得几乎蹦出胸腔。 “许是看错了,再者时隔多年,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啪!” 他霍然起身,大手狠厉地朝她的脸打去。 这股力道太大,苏采薇差点摔扑在地上。 她惊骇地捂着脸,一缕鬓发散落下来,委屈的泪珠盈盈欲坠。 “夫君为什么打我?” “昭宁根本没有逼你下跪磕头,更没有害得你流血,一切都是你的苦肉计!”陆正涵疾言厉色地怒斥。 “不是,真的是姐姐……”苏采薇泪眼婆娑地摇头,泪珠儿一颗一颗地凝落,“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正因为我太相信你,才让你肆无忌惮地做了这么多诬陷、冤枉昭宁的事,才让她遭受了那么多伤害和苦难。” “所以,你心疼她了?” 苏采薇看见他冷酷无情的眉眼没有半分温情,泪眼变得乖张阴冷,“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陆正涵气得目眦欲裂,眼尾越发的红,“我没忘,我会爱你如初,一辈子对你好……” “爱我如初?”她好似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凄冷地笑起来,“你满心欢喜地筹备婚事,什么都要最好的。你把春芜苑布置得美轮美奂,你在里面偷偷地穿上新郎喜服,幸福得意地叫着‘夫人’,你把她的帕子藏在贴身之处,每日都能看见,你早就喜欢上她了!” “我陪伴你十几年,为你做牛做马,你说过你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妻。”她沙哑地哭道,泪落如雨的模样哀伤绝望,“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嫁给你,可是你却筹谋着迎娶别的女子,还要让我当妾。陆正涵,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最后一句,她歇斯底里地怒吼,温婉的眉眼霎时变得冷戾狰狞。 “哪个豪族世家公子不是妻妾成群?我不曾纳妾已经是给你脸了。” 陆正涵第一次看见她变脸后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一个可怖的陌生人,“你出身低微,无父无母,我给你平妻之位,已经是给你的最大尊荣,你还不知足!” “是!我出身卑贱,我下贱!!我活该!” 苏采薇愤恨地冲出去。 他颓然地跌坐下来,疲倦地阖了眼。 胸腔里的波涛汹涌慢慢平息下来。 薇儿是孤儿,只有陆家给她温饱和庇护,她对他的爱太偏执,加上贪恋正妻之位,才会变得这般狠毒,变得面目可憎。 陆清雪来到书房,看见陆正涵坐在书案前,脑袋靠在椅被,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叫了两声,他才睁眼。 “何事?” 陆正涵拿起茶盏,但里面没茶水,烦躁地放下茶盏。 她恳求着:“母亲一直昏昏沉沉,我害怕,你去看看母亲好不好?” “我又不是大夫,我去看一眼,她就能痊愈吗?”他的语声森冷得没半分温度。 “若你跟母亲说两句话,母亲便能好得快点。” 陆清雪知道母亲的心病,母亲想要阿兄去看看她,最好是原谅她。 只是,她也知道,阿兄不会轻易地原谅母亲。 陆正涵冰冷地瞪她,“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昭宁?” “你不也是讨厌她、憎恨她吗?” “我是我,你是你,一样吗?” “因为……”陆清雪不得已说起五年前看见的那件事,“沈昭宁当街伤害你、羞辱你,把你当作蝼蚁肆意地践踏。她以庶人的身份嫁到陆家,不也是蝼蚁吗?我要她付出百倍代价!” “你!”陆正涵气得拧眉,“我的确花了不少心血作了那几篇诗文,但皆是堆砌辞藻、谄媚迎俗之作,没什么真情实感。” “啊?” “当时昭宁扫一眼那些诗文,说若柳先生看了只会作呕,千万别让柳先生看见。” “她不是羞辱你、践踏你?”陆清雪惊异地瞪大双目。 “虽然她的态度不太好,但也没到羞辱的程度。” 陆正涵戳了戳她的额角,训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平白无故地欺辱她整整两年。” 第88章 她心虚地反击:“你不也是吗?” 这么说,她错怪沈昭宁了? 此前对沈昭宁的欺辱、虐待,都是她造孽? 第115章 你是我的妻 蒋柏霖几次想来陆府找沈昭宁玩耍,但长公主知道他在外面闹出不少事,吩咐精兵把他看管起来,不让他出府。 他在府里憋了几日,都快长蘑菇了。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他偷溜出来,立即来找沈昭宁。 “姐姐,我好几日没好好吃饭了,我们去云鼎楼大吃一顿好不好?” 他拉着她的衣袖祈求。 沈昭宁忙着处理府里诸事,又是账目又是点算,还要见铺子的掌柜、庄子果园的管事等等,每日都是从早忙到晚。 他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恳求,她实在是没法子,只好答应他。 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云鼎楼,进了三楼雅间。 紫叶和冬香在雅间外边守着。 “姐姐,陆家人有没有欺负你?”蒋柏霖吃得满嘴流油,“有人胆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保证把他揍成鱼干!” “我可以保护自己。”沈昭宁轻柔地说着。 陆湛进来时,看见她的眉眼散落着轻松、明媚的浅笑,不由得痴迷地看着她。 她终于夺回所有嫁妆,自是心情愉悦。 蒋柏霖看见他来了,不开心地呵斥:“我又没请你,出去!” “是我请他来的。” 沈昭宁起身,请陆湛坐下。 出府前,她吩咐紫叶,差人去传话给他。 陆湛拱手施礼,飞扬的剑眉漾着轻微的笑意,“大夫人,刚才有点事耽搁了。” 蒋柏霖不乐意有第三人破坏他和姐姐独处的时光,但也不好发作,让姐姐难做。 于是,他烦闷地扒饭。 “表少爷,你几次帮我,我一直没有机会正式谢你。今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沈昭宁举杯,明眸里细碎的微笑真诚动人。 陆湛举杯与她相碰,一双深沉的黑眸宛若广袤的夜空,闪着神秘的星光,“大夫人已经谢过我了,不必如此客气。” 蒋柏霖凑热闹,跟他们一起喝。 “姐姐,我帮你还这份人情。”他灵机一动,对陆湛道,“若你想找个正经差事,我给你安排便是,明日就可以去……” “小世子,我散漫惯了,只怕不适应当差的日子。”陆湛委婉地拒绝。 “没出息。”蒋柏霖鄙夷地冷哼。 “小世子,不许这样。”沈昭宁的眼里含着几许薄责。 他立马收敛了,殷勤地给她夹菜。 不知是不是油荤之物吃多了,他忽觉肚子不适,急匆匆地冲到后院茅房。 沈昭宁给陆湛斟酒,“表少爷,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两个可靠的人,面生,擅长盯梢,方便吗?” “自然方便,大夫人想盯梢谁?” 陆湛深深地凝视她,如今她容光焕发,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 “陆正涵。”她的眼梢飞落一丝刺人的寒意。 “好,我会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他不假思索地应下。 “倘若陆正涵和郭尚书有私下里的往来,即刻跟我说。” “大爷和郭尚书同朝为官,即便有点交情,也不足为奇吧?”陆湛不太明白她想查什么。 “你先找人盯着便是。”沈昭宁没解释。 “苏姨娘十岁来到陆家,得到老夫人的宠爱、呵护,连陆清雪都比不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姨娘当真只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女吗?” 其实,她早就想到这件古怪的事。 几个老仆人偶尔会有闲言碎语,说苏采薇来到陆家,就抢了陆清雪的宠爱,而且苏采薇和陆正涵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老夫人是乐见其成的。 陆湛的黑眸迫出一抹锐利的冷光,“大夫人想查苏姨娘吗?” 沈昭宁颔首,“劳烦表少爷。” “大夫人叫我名字便可。” 他盛了一碗老鸭汤,放在她面前。 她默默地喝汤,想着以后总有机会报答他。 吃完了,沈昭宁叮嘱蒋柏霖立即回府,以免家人担心。 蒋柏霖依依不舍地朝她挥手,终究还是上了马车。 陆湛坚持送她回到陆府,想多看她几眼。 只是,府门前站着一人,昏黄的灯影把他的脸庞映衬得暗影重重。 陆正涵应该是特意在府门前等候。 陆湛先下马车,在沈昭宁从里面出来后,无所畏惧地伸手,让她搭着。 沈昭宁自是看见府门前那道人影,好似没看见陆湛的手臂,径自下来。 陆正涵疾步走来,脸庞堆积的霾云越来越厚。 “昭宁,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大爷,宣平侯府小世子请大夫人去云鼎楼吃饭,小世子想介绍我去当差,但我谢绝了。”陆湛清风朗月地解释着。 陆正涵得知是小世子请客,面色稍缓,但眉宇间依然有不悦之色。 他拉着她的手,相携而行,“你回去吧。” 这话冰冷,是对陆湛说的。 没想到,沈昭宁把手挣脱出来,丝毫不顾及陆正涵,快步进了府门。 陆湛看见了,差点没收住唇角的笑意。 陆正涵尴尬了一瞬,立即追上去。 “昭宁,我担心你,特意在府门前等你回来。” “今日散衙比较早,我吩咐老徐备了丰盛的晚膳,本想跟你一起吃晚膳,没想到你出府了……” “昭宁,我还没吃饭,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 他诚恳地求着,有点低声下气的意味。 想着自己这么主动,她应该会答应吧。 “陆大人,我乏了,先回去歇息。” 沈昭宁冷漠地说着,慢慢走进灯影斑驳的夜色里。 仿佛走进另一个世界,遥远得让人无法触及。 陆正涵怔愣地看着她消失,心里突然涌起一簇妒忌的怒火。 他追到春芜苑,气势汹汹地闯到寝房。 “昭宁,我已经低声下气地求你,你还想要我怎样?” 他越想越气,她可以跟一个孩童吃饭,怎么就不能陪他吃饭? 沈昭宁正想歇会儿,见他擅闯进来,还胡搅蛮缠,心里的厌烦更甚,“我不想怎样。我真的累了,陆大人请回吧。” “你是我的妻,伺候我是应该的。” 陆正涵冷着脸坐下,义正辞严道,“吃饭,沐浴,歇寝,你都要伺候我。” 紫苏瞠目结舌,大爷这是发什么疯? 沈昭宁清冷地蹙眉,“陆大人,不如我请苏姨娘过来伺候你。” 第116章 不知廉耻地爬床 苏姨娘这三个字,让陆正涵妒忌的气焰顿时萎了。 想起这一个月来,他带给她的伤害与欺辱。 想起苏采薇和陆清雪对她的诬陷、辱打…… 他的满腔怒意消失无踪,面色变得柔和。 “昭宁,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沈昭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正涵站在院子里,转身看向灯影暖黄的寝房。 她遭受了这么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他,也是人之常情。 或许,他可以想想办法,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 成亲之前,她是喜欢他的。 对了! 他可以带她去清河公主府看看,去她常去的地方游玩。 陆正涵做了一晚上的筹划,翌日朝议后,却都要推迟。 东南发生地动,波及一州五县,房屋倒塌甚多,死伤无数,不少百姓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 陛下下旨,户部主导赈灾事宜,需在三日内筹措到足够的米粮、棉被、衣物等赈灾物资。 他是户部侍郎,很多事项他要亲力亲为,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只怕这几日无法回府歇息。 陆府自是收到了小厮的传话。 陆老夫人在瑶雪苑住得不惯,但风和苑还在修缮,还需几日才能完工。 苏采薇亲自炖了羹汤,伺候她吃。 “母亲,我们把沈昭宁当作一家人,她却恩将仇报夺回嫁妆。她不仅对母亲不孝,还把母亲往绝路上逼。” “贱人!贱人!”提起沈昭宁,陆老夫人怒意翻腾,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苏采薇看着老夫人一脸的杀气,阴狠地笑起来。 过了两日,有人来报,陆三爷在花月楼杀人,被抓了。 这件事犹如一颗黑火炮,把陆府炸得人仰马翻。 紫叶把打听到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 “昨夜,三爷在花月楼跟工部尚书府林家的庶子林荣海,争抢花魁影月姑娘。二人斗酒,三爷赢了,拥着影月姑娘进了雅间。” “半夜丑时,三爷头疼欲裂地醒来,影月姑娘不见了,但林荣海躺在血泊里,死了。没多久,京兆府来了人,把三爷抓了。” 第89章 紫苏不屑地冷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冬香沉吟道:“三爷混账,但应该没胆量杀人。” 沈昭宁仔细地核对账本,头也不抬,“京兆府会查清命案,我们不必理会。” “三爷牵涉命案被抓,徐管家应该会派人去报知大爷吧?” 紫苏揣测道,“大爷应该会去京兆府捞人。” “命案不同于寻常案件,再说,死者是林家庶子,京兆尹不会随便放人。”沈昭宁淡淡道。 不多时,陆清雪带着两个婆子过来,面上布满了忧虑。 “徐管家说,若要去账房支取五百两以上,必须跟你报知。”她忧心忡忡道,“我要支一千两,去京兆府疏通。” “京兆尹刘大人刚正不阿,即便是皇亲国戚、天潢贵胄携重礼去捞人,他也从来不卖对方面子。”沈昭宁淡漠道。 “我只想见三弟一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陆清雪知道陆正鸿是个不值得帮的混账东西,但也觉得以他的胆量,不敢杀人。 账面上正好有一千两,沈昭宁同意了,把银子给她。 陆清雪以为她会趁机刁难自己,没想到这么顺利。 “大嫂,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你有误解……以至于做出不少伤害你的事……” 陆清雪施了一礼,脸上布满了诚恳的歉意,“待解决了三弟这件事,我会正式向你道歉。” 说罢,她急匆匆地离去。 紫苏、冬香和紫叶瞠目结舌。 沈昭宁也是没想到,陆二小姐会说出这番话。 明明前几日在风和苑,她还一副敌视的模样。 陆老夫人担心宝贝儿子的安危,固执地要去京兆府,但也因为此事大受打击,她险些晕倒,身子更虚弱了。 陆清雪和苏采薇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了,让她安心在府里等消息。 两个时辰后,她们回来了。 紫叶滔滔不绝地说道:“她们没见到三爷,因为三爷被鹰卫带走了。” 紫苏疑惑道:“此类命案不是刑部或是大理寺调查吗?鹰卫为什么插手?” 沈昭宁不由得想起鹰九,若他想插手此案,随时会提出几个正当的理由。 可是,他为什么要插手这种寻常的命案? 瑶雪苑一片愁云惨淡。 陆老夫人心痛得差点昏厥,哭得眼睛快瞎了。 “老大为什么还不回府?这可怎么办?” “老徐,你再派几个人去官廨,叫老大速速回府。” “快去啊!” 苏采薇却把徐管家拦住了,“母亲,夫君应该知道三弟牵涉命案,若他能回府,早就回来了。” 陆清雪也道:“阿兄没回府,必定是分身乏术。” “赈灾是国家大事,夫君身为户部侍郎,要事必躬亲,做好方方面面。若玩忽职守,便是革职查办的大罪。” 苏采薇宽慰了几句,陆老夫人这才消停。 陆清雪乏了,回房歇会儿。 苏采薇留下来照顾陆老夫人,压低声音道:“母亲,我有法子救三弟。” “你快说。”陆老夫人惊喜地睁眼。 “我打听到,鹰卫指挥使鹰隼大人是宫里掌权的公公,好女色。”苏采薇意有所指地挑眉。 “公公也好女色?”陆老夫人惊诧不已。 苏采薇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若母亲觉得可行,我这就去安排。” 陆老夫人亢奋地点头,“只要能救出鸿儿,什么都要试一试。” 陆家庇护那贱人五年,她就应该为陆家奉献一切! …… 是夜,偌大的陆府死寂如郊野。 春芜苑外边的几个护院,联手把江笑、江虎打晕。 几个黑衣人闯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冬香、紫叶睡得跟死猪一样。 紫苏在外间也鼾声如雷。 寝房里,沈昭宁睡得沉,对于自己的遭遇毫无所觉。 他们把她装在麻袋里,顺利地扛到侧门,放在外边的马车上。 很快,这辆马车在诡秘的夜色里快速行驶。 苏采薇站在暗影里,亲眼看着那贱人被送走,眼里蓄满了阴冷的恨意。 明日,陆府大夫人不知廉耻地爬上鹰隼大人的床,将会传遍全城。 第117章 动家法,打死她 苏采薇折身往自己的小院走,隐在黑暗里的脸庞溢满了得意的冷笑。 心情大好。 沈昭宁失了贞节,损了夫君和陆家的颜面,夫君定会弃她如敝履,不可能再对她有半点心思。 她还怎么跟她争? 一道黑影如鬼影般闪现。 苏采薇骇惧得心口狂跳,声音不由自主地打颤,“你是什么人?” 前面那道高大挺拔的黑影步步逼近,诡气森森。 她害怕得浑身发颤,刚想迈步逃奔就被打晕了。 空寂暗黑的长街空无一人,灯影飘摇。 马车快速行驶,一枚暗器如流星般飞袭,凌厉地击中车夫。 车夫昏厥,栽倒在地上。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凌空飞来,稳稳地降落在车辕上,驾着马车拐进一条青石小巷。 沈昭宁醒来时,闻到一股轻淡、冷冽的药香。 昏黑里,一张貌若琼雪的脸庞如浮雕般显现。 是陆湛。 “这是马车?我怎么在这里?” 她蹙眉坐起身,回想起今夜沐浴后吃了半碗酥酪,犯困得不行,躺下来就睡着了。 那碗酥酪被人做了手脚! 陆湛低沉道:“苏采薇和老夫人密谋,把你送到鹰隼大人的府宅,毁了你。” 暗影里,他的黑眸掠起寒戾的杀气。 苏采薇敢对她动手,那便尝尝毁掉一切的滋味! 沈昭宁冰冷地拧眉,眼里迸出一缕寒芒。 鹰隼是鹰卫指挥使,陛下一手栽培的杀人利器,也是臭名昭著的好色之徒。 她知道鹰隼的癖好,尤好年轻貌美、风韵独特的妇人。 一旦落在他手里,不死也会残了。 苏采薇把她绑了送到鹰隼的床上,是要彻底毁了她。 苏采薇谋划得如此周密,而她竟然没半点防备,太大意了! “湛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 “大夫人,待我想到跟你讨要什么,你可不能拒绝。”陆湛意味深长地笑着,暗影绰绰里显得格外的神秘。 “好。”沈昭宁爽快地应了。 “我吩咐江虎把苏采薇打晕了,送去鹰隼大人的府宅。若你不同意,我立刻派人去阻止。” “她如此大手笔,我总要礼尚往来的。” 她清寒地眯眼,眼梢凝着一丝恨意。 翌日早间,陆府门有不少百姓驻足围观,热切的议论声犹如一口滚沸的油锅。 苏采薇昏死地躺在地上,衣裳被人撕裂了,只剩几截遮掩着重要部位,左肩、手臂和腿脚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仔细看,她的脸上、脖子有几处青紫淤伤,嘴角有暗红的血迹。 许是嘈杂的非议声把她吵醒了,她蹙眉睁开双目。 陡然看见这么多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她惊骇地瞪大眼眸。 怎么回事? “你看她的发髻,是不是插着鹰头玉簪?” “是鹰隼大人独有的鹰头玉簪!” “鹰卫指挥使鹰隼大人独好美妇人,糟蹋过的美妇人都会戴着一支鹰头玉簪。昨夜,陆家二夫人被鹰隼大人糟蹋了。” “糟蹋了人,把人扔在府门前,这不是逼她去死吗?” “说不定是陆二夫人不知廉耻地爬上鹰隼大人的床,陆家的清誉、脸面都被她败光了。” “前几日,我听说她不是平妻,被贬为贱妾。” 这些龌龊、难听的议论,不断地灌入苏采薇的耳朵。 她惊恐地抱着自己,瑟缩着,屈辱、愤恨的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办? 她失了贞节,夫君不会要她了…… 一定是那个贱人害她的! 突然,苏采薇奋力爬起来,发癫地推开众人,冲向陆府。 陆老夫人、陆清雪听了下人的汇报,震惊得说不出话。 苏采薇换了一件衣裳,扑到陆老夫人的怀里,哭得悲痛绝望,可怜极了。 “母亲,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觉醒来就躺在府门前……” “大嫂,你是半夜被人掳走的吗?”陆清雪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可是昨夜府里安静得很,护院都没发现歹徒进府。” “应该是府里的人做的。”苏采薇沙哑道,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疼,“母亲,府里没人妒忌我、恨我,除了一人。” 陆老夫人亢奋地期待着那贱人被鹰隼大人糟蹋的下场,没想到变成了薇儿,那么,一定是那贱人害薇儿的! 她吩咐下人,把那贱人叫来。 “母亲,这件事跟沈昭宁无关吧?” 陆清雪觉得,好端端的,沈昭宁怎么会把苏采薇送到什么鹰隼的床上? 第90章 陆老夫人疾言厉色地斥责:“你闭嘴!” 陆清雪来到外边,吩咐一个小厮立刻去官廨,跟阿兄说明情况,请他速速回府。 沈昭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来到瑶雪苑时已经临近午时。 陆老夫人等得七窍生烟,看见她完好无损、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怒火高涨。 “贱人,跪下!” 这贱人毁了她的薇儿,她就要毁了这贱人! 沈昭宁气定神闲地看向老妖婆和苏采薇,似笑非笑。 “一睁眼就听说苏姨娘轰动全城的事。苏姨娘,你的伤是鹰隼大人造成的吗?” “姐姐,我已经跟你道歉认错,也领了罚,日日跪祠堂诚心忏悔。同为女子,你为什么要把我推进火坑,毁掉我的贞节?” 苏采薇沙哑的声音悲愤交加,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地掉落,“你是不是以为毁了我,夫君就会只爱你一人,独宠你一人?” 沈昭宁挑眉道:“你这般指控我,有证据吗?谁看见了?” 陆老夫人怒极地暴喝:“下人都看见了!沈昭宁,今日我便用家法打死你,老大也不会说半个字!” “下人都看见了,为什么不喊人、不救苏姨娘,为什么眼睁睁地看她被人掳走?” 沈昭宁冷笑着反问,“哪些下人看见了,把他们叫过来问话。” 陆清雪觉得这事情很是蹊跷,道:“母亲,不如等阿兄回府后再做决定……” “都愣着干什么?动家法!” 陆老夫人杀气腾腾地下令。 紫苏站在沈昭宁身边,全身紧绷,随时准备战斗。 好在离开春芜苑时做好了万全准备,江笑、江虎、冬香和紫叶都跟着来。 几个护院拿着木棍气势汹汹地过来,江笑、江虎十几招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废物!”陆老夫人气得浑身的气血往头顶涌去。 “苏姨娘,害人终害己,这句话你应该体会很深吧?”沈昭宁盯着苏采薇,明眸迫出一丝令人胆寒的凛色。 第118章 你为什么不信我? 苏采薇哭得越发悲伤,少不得用帕子擦拭泪眼。 遮掩之下,她的泪眼闪过一丝狠毒的杀气。 “姐姐,我知道你对三年前那件事耿耿于怀,甚至恨我入骨。” 她哽咽地哭道,“我已经领了重罚,每日都在劳作、忏悔,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鹰隼大人的床上,毁掉我的贞节?” 她哭成了泪人,悲愤地控诉,“你毁了我,也毁了夫君的颜面,更毁了陆家的清誉……你是不是要毁了整个陆家才甘心?” 陆老夫人心疼坏了,把她搂在怀里,抱头痛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真母女。 陆清雪对苏采薇的遭遇感同身受,不免生出几分同情。 上次她清白被毁,虽然她最终保住了身子的清白,但周遭百姓的口诛笔伐、非议诋毁,可以要了人的命。 可是,她又想到这五年来,沈昭宁并没伤害人、冤枉人,反而是她和苏采薇,对沈昭宁的伤害、欺辱数不胜数。 一时之间,她分辨不清这次谁是谁非。 “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吗?”她问沈昭宁。 “我什么都没做过。” 沈昭宁的眼梢飞落几许寒芒,“上次在兰亭雅集,苏采薇毁了你的清白,这次她故技重施,要毁掉清白的目标是我。” 她讥诮地冷笑,“可惜,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陆老夫人的泪眼喷出吞噬人的怒火,“贱人,你终于承认了!” 沈昭宁从容不迫道:“我什么都没做过。” “把她拿下!” 陆老夫人再次冷厉地下令。 外边那些护院、小厮,看见江笑、江虎凶狠地按着手骨,哪敢过来找死? 她气得浑身发抖,“贱人,你想造反吗?” “造反么?”沈昭宁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贱妾苏式诬陷、谋害主母,拿下!” “是!”江笑、江虎凶神恶煞地去抓苏采薇。 苏采薇惧怕地躲到陆老夫人身后,“母亲……” 陆老夫人伸臂拦住,把她护在身后,满面怒容地厉喝:“谁敢动我,就是以下犯上!” “老夫人病了,神智糊涂,把她抬回寝房。” 沈昭宁一声令下,紫叶和冬香立即过去。 陆老夫人死死地抱着苏采薇,苏采薇也紧紧抱着她,死也不松手。 一旦松手,她就失去了护身符。 紫叶、江笑等四人强硬地把那对“母女”分开,拉扯之间,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陆清雪心急如焚地劝道:“大嫂,你不要把事情闹大。母亲身子虚弱,若不慎摔了,或是磕了碰了,受伤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昭宁清凉的眼风扫向她,“老夫人对苏氏这个来历不明的远房侄女,比对你这个亲生女儿好得多。你不膈应吗?” 陆清雪的心里泛起一阵刺痛,“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母亲受到伤害。” “都住手!” 她扬声呵斥,但没人听她的。 外边,陆正涵步履匆匆地进来,正好看见混乱的一幕—— 苏采薇抱着陆老夫人,一起摔扑在地上。 陆老夫人摔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疼痛地哼唧着。 苏采薇当了人肉垫子,双手还护着她,疼得龇牙咧嘴。 “干什么?” 陆正涵陡然一声怒喝,冷肃地扫视全场。 陆老夫人看见他,大声地哼叫起来,吸引他的注意。 沈昭宁云淡风轻地看他,他的下巴长出胡茬,下眼睑泛着乌青色,颇为憔悴,想来是这几日忙于赈灾事宜,不曾合眼。 江笑、紫叶等人连忙退到一旁。 陆清雪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把母亲、苏采薇搀扶起来。 陆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凄惨地嚎哭道:“老大,这贱人不仅毁了薇儿的清白,还要抓我和薇儿……这贱人对我动手,要造反呐……” 苏采薇踉跄地走过去,扑倒在他脚边,拉着他的袍角,声泪俱下地哭,“夫君,昨夜姐姐把我打晕……送去什么鹰隼大人的府宅……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后就躺在府门前……” “姐姐毁了我的清白,我死不足惜,但我要留着这条命,指证姐姐……她不仅害我,还要害夫君你被同僚嘲笑,害我们陆家颜面无存……” “方才,姐姐倒打一耙,说我诬陷她,要抓我……若非母亲护着我,我就死在她手里,再也见不到夫君了……” 陆正涵本能地后退两步,把袍角抽出来。 好似衣袍被她碰过,脏了。 她哭得凄美绝望,把饱受欺辱的委屈、可怜演得丝丝入扣。 看见他的举动,她错愕地愣了一下。 红彤彤的泪眼藏着几分怨毒。 沈昭宁的唇角收不住寒凉的笑意,“陆清雪,你见识到她那张嘴有多厉害,卖惨博同情的本事有多厉害了吧?” 陆清雪没说话,心里满满的惊叹。 若是从前,她一定信了个十足十,凶狠地针对沈昭宁。 若沈昭宁没有几个忠心耿耿、身手不俗的仆人保护,就被苏采薇欺压得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百口莫辩。 陆老夫人见陆正涵一直不开口,把心一横,怒喝:“老大,若你不从严处置这贱人,我就动家法……” “沈昭宁是我的妻,谁敢动她,我就把她逐出府去!”陆正涵森寒地眯眼,“老夫人,你没资格动我的人。” “你,你……”陆老夫人捂着胸口,剧烈地喘着,快要厥过去似的。 他竟然,竟然叫她老夫人,还不肯原谅她。 沈昭宁到底是惊诧的。 即便已经筑起心墙,但还是不免泛起一阵阵的酸楚。 倘铝驺若三年前,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般坚定地护着她…… 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世上最可笑的便是“倘若”“假如”这样的字眼。 这种廉价的安慰,根本没有必要。 苏采薇泪落如雨,哭得摇摇欲倒,“夫君,真的是姐姐害我,你为什么不信我?” 陆正涵的眉宇布满了倦怠,不得已掀袍坐下。 “你有什么想说的?” 他深沉地看着沈昭宁,以前她没害苏采薇,如今更不会害人。 他相信她的品行。 第119章 毒妇 “我说什么不重要。” 沈昭宁没想到,今日的陆正涵冷静得不可思议。 若是以前,他定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怒斥她、打她。 他这么问,是想听听她的说辞吧。 陆清雪也瞧出他的态度,连忙道:“阿兄,这件事还需彻查。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救出三弟,鹰卫抓走了三弟……” “鹰卫抓的疑犯,你觉得我有本事救出来吗?” 第91章 陆正涵自嘲地冷哼,“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鹰卫狱要人。” 陆清雪更慌了,“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三弟死在鹰卫狱吗?” “鹰卫自会查清花月楼那桩命案的真相,若老三没杀人,自然会放出来。”他冷酷地眯眼,“若他当真杀了人,判处斩首是他应得的下场。” “老大,那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说这种无情无义的话?”陆老夫人愠怒地斥责。 “那么,老夫人要我去劫狱,还是要我舍弃仕途知法犯法,制造伪证救老三?”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户部侍郎,就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若是京兆府审理此案,我或许还能从中周旋一二。但鹰卫审理,恕我无能为力。” “阿兄,鹰卫会秉公办案吗?”陆清雪焦急地问。 “……应该会吧。”陆正涵也吃不准鹰卫的行事作风。 按理说,这种寻常的命案,鹰卫瞧不上的。 可是,听说鹰卫主动揽下此案,还去京兆府索要疑犯。 这当中不知道有没有内情。 苏采薇跪趴着来到他跟前,声泪俱下地哭道:“夫君,我已是不洁之身,无颜见你,只求夫君找到害我的真凶,如此我便死得瞑目了。” 她迅速起身,往一旁的案几奔过去。 但也留了一丁点时间,让夫君反应过来。 夫君一定舍不得她死,一定会冲过来救她的。 毕竟,他们十几年的深情不可能说没就没了。 可是,她已经奔到案几前,为什么他还没飞奔来救她? 陆老夫人心惊肉跳地喊道:“薇儿,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她着急地想去救她,无奈她太虚弱了,走不动。 沈昭宁好笑地勾唇。 就连陆清雪也瞧出苏采薇根本没想死,做做样子罢了。 苏采薇心里一横,壮烈地撞向案几。 “你闹够了吗?” 陆正涵一声暴喝,把她吓了一跳,她的动作便迟缓了。 额头没受伤,只是有点发红。 丫鬟婆子连忙把她带过来。 沈昭宁拍拍手,清冷道:“陆大人,昨夜府里的确发生了一些事,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吧。” 不多时,江笑、江虎分别把下人带进来。 “大爷,小人是护院头目。苏姨娘给小人三百两,吩咐小人说服其他护院联手,昨夜伺机把江笑、江虎打晕。” “奴婢是春芜苑的小丫鬟,在小灶房做杂役。苏姨娘逼迫奴婢在水缸里放药粉,若奴婢不做,就把奴婢的妹妹卖到暗窑。” “苏姨娘给奴才五百两,吩咐奴才几个人潜进春芜苑,把昏迷的大夫人扛到侧门,放到侧门外的马车上。” “大爷,奴才负责驾车……把大夫人送去鹰隼大人的府宅……” 苏采薇颓软地跌坐在地上,红肿的眼眸再次飙出泪水。 心里却涌动着滔天的恨意,“夫君,姐姐收买了这些仆人指证我……正是这些仆人听从姐姐的命令,把我送到鹰隼大人的府宅……”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把你送到鹰隼大人的府宅?”沈昭宁好整以暇地问。 “你要毁掉我的贞节、毁掉我的一生!让夫君厌弃我,再也不愿看我一眼!”苏采薇咬牙切齿地怒视她。 “若我要毁掉你,定是把你送到乞丐窝,你的狠毒、丧心病狂会把那些乞丐衬托得高贵不少。”沈昭宁鄙夷地睨着她,“你,配不上鹰隼大人。” “毒妇!毒妇!”陆老夫人气得破口大骂,“老大你听见了吗?她承认了!” 苏采薇面容一僵,泪水掉得更汹涌了。 体内的恨意滔滔不绝,这天杀的贱人! “三弟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我担心三弟的安危,怎么可能有闲心想别的事?夫君,你要相信我呀。” “你借着陆三爷这件事,跟老夫人密谋把我弄晕了,送到鹰隼大人的床上,讨好他。如此你们便可借此跟鹰隼大人提出,对陆三爷手下留情,最好是放了陆三爷。” 沈昭宁冷戾地盯着她,目光如炬,“只是你们没想到,我早有防范,半途跳下马车逃了。” 苏采薇哭哑了声音,“明明是你害我,你竟然倒打一耙。” 她们的争吵声,让陆正涵的脑仁嗡嗡地响。 他喝止她们,满心的烦乱,“此事我会查清,都散了吧。” “夫君,若你不严惩姐姐,我就不活了。” 苏采薇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抵在脖子上,一脸的决绝。 陆老夫人同仇敌忾地附和:“要么把她逐出府,要么乱棍打死她!” 今日必须把这贱人弄死,把本该属于她的嫁妆都夺回来。 沈昭宁的小脸浮现冷凛的笑意,“陆大人,我有这么多证人,到了京兆府也是我占理。要么你把苏姨娘逐到乡下庄子,要么把她卖到暗窑,你选吧。” 陆正涵的剑眉快拧断了,被她们逼得头快炸了。 “等我查清真相,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陆正涵不胜其烦地离去。 沈昭宁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心底的怒火无处发泄。 虽然陆狗厌弃了苏采薇,但还是舍不得处置她。 不过,沈昭宁有别的打算。 苏采薇回房洗脸,收拾了一番,前往书房。 陆正涵怔怔地坐在书案前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夫君,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奢求你的怜爱……可是,我真的是无辜的……” “那个鹰隼大人并没有对我怎样……他只是凶残地打我、虐待我,没做其他的……夫君,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他猛地睁眼,犀利地盯着她“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怎知他没碰过你?” 第120章 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 苏采薇跪在地上,泪珠儿颗颗分明,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虽然我昏迷了,但醒来后……我有感觉的……夫君,我是清白、干净的……” 陆正涵恶狠狠地掐住她的嘴,眼眸迸射出戾芒,“你还把我当作大冤种吗?你怎么还有脸说这些话的?” 苏采薇被他的眼神刺痛了,泪雨纷飞,“夫君,我没骗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句话你说了多少遍,你又骗了我多少次?”陆正涵嫌恶地甩开她的脸,眼神冷漠得没有半分温度,“你不再是我爱的那个薇儿了,你是心如蛇蝎的毒妇!”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今日这事是你咎由自取!若你没有对她下手,又怎么会被她后发制人?” “可是她什么事都没……” “那也是你活该!”陆正涵的眉宇交织着怒火与恨意,“昭宁是我的妻,你把她送到鹰隼大人的床上,你就是亲手毁了我的声名和官途!若宫里知道昭宁的事,你会害得陆家满门获罪!” “……我错了,夫君,我一时糊涂,没想到那么多……” 苏采薇怔愣了半瞬,呜呜地哭,冷不丁的一脚当胸踹来,她摔跌在地上,疼痛和骇惧爬满了四肢百骸。 陆正涵疾言厉色地怒斥:“你差点毁了我,滚!” 悲痛、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相信爱她十几年的夫君这般冷酷无情,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小厮带出去了。 苏采薇回到住处,泪水渐渐干涸。 没关系,她还有耀哥儿和瑶瑶。 过阵子夫君气消了,耀哥儿和瑶瑶为她说几句好话,她就有办法赢得夫君的心。 …… 陆正涵处理完户部的公务,这才回府想办法营救老三。 陆老夫人把陆正鸿疼得眼珠子似的,又哭又闹地要求陆正涵尽快救出陆正鸿。 陆正涵不想搭理她,但还是要救老三的。 毕竟是亲弟弟。 陆清雪焦虑地想了很多法子,但都不行。 “阿兄,我想起来,上次兰亭雅集,副指挥使鹰九大人救过大嫂,应该跟大嫂有点交情。” 她兴奋地说道,“不如我们求大嫂出面,邀鹰九大人谈谈。” 陆老夫人眼睛一亮,“对!那贱人吃了五年陆家的饭,就要帮忙救人!” “昭宁是我的妻,不是贱人。”陆正涵阴寒地瞟她一眼,“求她帮忙,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客气一点。” “她是陆家媳妇,救小叔是天经地义,是她的责任。” “你把她当牛做马,把她当媳妇了吗?” 陆老夫人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想责骂他失心疯,但见他一脸的冷厉,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 他和陆清雪去春芜苑。 沈昭宁见了两个铺子的掌柜,喝杯茶歇歇。 紫苏听了小丫鬟的通报,“大夫人,要见大爷和二小姐吗?” 沈昭宁来到外面,面无表情地拿起水瓢浇花。 陆正涵见她高冷的眉眼里带着几分不悦,知道她对于苏氏得到的处置很不满,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知道老三在鹰卫狱里的情形,他顾不上其他的。 第92章 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昭宁,你和鹰卫鹰九大人是不是有点交情?” “在兰亭雅集见过一次,算不上交情。”沈昭宁的语声淡漠清冷,不近人情似的。 “大嫂,听闻上次鹰九大人跳湖救你,这份救命的恩情,阿兄理当设宴正式向他道谢。”陆清雪温婉道,说得合情合理,“阿兄打算在云鼎楼设宴款待鹰九大人,大嫂你同意吗?” “上次的事,我已经当面谢过鹰九大人。”沈昭宁搁下水瓢,冷淡地拒绝。 陆正涵知道她不愿出面,可是鹰卫的正副指挥使,一个是不可一世、喜怒无常的色魔,一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满身杀戮的杀魔,满朝文武都不敢、不想招惹他们。 也有不怕死的人想巴结他们,或是求他们办事,但根本不知道把请帖送到哪里,更别说见着人了。 陆正涵压了压眉心,破釜沉舟地恳求:“昭宁,我想邀鹰九大人见一面。若你愿意出面递帖邀他,条件你随便提。” “当真?”沈昭宁云淡风轻。 “当然。” “把苏姨娘发卖了。” “这……”虽然陆正涵猜到了几分,但听到她这话,还是心里不爽,“苏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若我把她发卖了,她如何活下去?这不是把她逼上绝路吗?” “不如这样,把苏采薇送到别院,或是乡下庄子,不许回她陆府,也不许她跟耀哥儿和瑶瑶见面。”陆清雪提议。 沈昭宁早就知道他舍不得,他爱惨了苏采薇,怎么会舍得呢? 还没等她回应,陆老夫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薇儿是我一手养大的,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孙儿的生母,绝不能孤苦伶仃地流落在外!” “老夫人和苏姨娘当真是母女情深。”沈昭宁意味深长地冷笑。 “薇儿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我绝不会让薇儿离开陆家!”陆老夫人一脸强横地怒视她。 “你少说两句!”陆正涵放低姿态,温和道,“昭宁,苏氏毕竟是耀哥儿、瑶瑶的生母,把她发卖不太合适。你提别的条件,好不好?” “既然老夫人和苏姨娘母女情深,那就让她们去乡下庄子颐养天年,没什么事不必回洛阳。”沈昭宁眼里的寒意格外的瘆人,“她们在庄子的吃穿用度,皆由陆府公账出,我不会亏待她们娘儿俩。” 他不由自主地拧眉。 虽然他对老夫人的感情大不如意,但若真把她赶去乡下庄子,他会被同僚、世人诟病不孝。 陆老夫人炸毛地破口大骂,一顿疯狂地输出还没过瘾。 “老大,这贱人就是个黑心肝的破烂货!陆家是我当家做主,她凭什么把我赶走?她不愿帮忙,就把她打残了关起来!” “母亲,你少说两句,你还要不要救三弟了?”陆清雪被她尖利的声音闹得脑壳疼。 “昭宁,乡下庄子缺医少药,老夫人病痛缠身,如何能住得舒坦?”陆正涵愁苦道,“不如你再换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你们陆家人并非真心要救人。”沈昭宁讥诮地打趣。 第121章 和离 陆正涵被沈昭宁的嘲讽刺激得怒火上扬。 但也知道,如今有求于她,他只能压下怒火。 “昭宁,你再说个条件,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陆大人的话,我不敢信。”沈昭宁的眼梢凝着一丝轻淡的嘲弄。 “大嫂你尽管说,我们一定不会再拒绝。”陆清雪担心三弟的安危,心急如焚。 沈昭宁清凉地看着陆正涵,粉唇吐出清晰的两个字:“和离。” 陆正涵震惊了,眼眸不由得睁大了一圈。 陆清雪不可思议地蹙眉。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提出和离? 紫苏和冬香、紫叶也是没想到,大夫人没露出半点口风呢。 “今日签订和离书,我就邀鹰九大人一见。”沈昭宁格外的冷静,几乎是面无表情了。 “不可能!”陆正涵冷厉的语声含着几分火气,怒目圆睁,“既然你嫁给了我,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陆大人请便吧。”她懒得浪费唇舌。 多看一眼奇葩陆家人,眼睛就多一分伤害。 他死死地盯着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早就在筹谋和离了! 她说的前两个条件,都是为和离做铺垫! 她就这么讨厌他、恨他吗? 陆老夫人怒不可遏道:“陆家没有和离,只有休妻!老大,今日就休了她,把她赶出府去!” “赶出去之前,叫她写一张请帖。”她补充了一句。 “老妖婆,瞧把你能的,你自己怎么不去救你的宝贝儿子?”紫苏气得破口大骂。 “老妖婆厉害得要上天喽。”紫叶拳头硬了。 高低要把老妖婆揍一顿狠的。 陆老夫人气得整个肺都要炸了。 若是以前,她必定把这两个贱婢的嘴撕烂了。 沈昭宁转身回屋,冷漠道:“送客。” “贱人,若你答应救鸿儿,我就让老大不休你。”陆老夫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在施舍。 “母亲,你别说了!”陆清雪恨不得把母亲打晕了扛走。 “送老夫人出去。” 沈昭宁的声音冰寒得好似万年寒冰融化。 紫叶和冬香把陆老夫人架起来,强硬地把她“送出去”。 陆老夫人声嘶力竭地叫骂。 但不知为什么,骂声忽的戛然而止。 紫叶在她身上做了手脚,她疼得犹如万箭穿心,但又叫不出声。 只有一张皱眉密布的老脸,扭曲狰狞。 紫苏见大爷依然盯着屋里,伸臂请道:“大爷,请回吧。” “阿兄,先走吧。” 陆清雪无奈地劝道,想到其他办法再求大嫂。 陆正涵压着眉心,脚步沉重地离去。 春芜苑总算安静了。 紫苏陪着大夫人核算账本,不解地问:“大夫人,你不是说要等找到证据,再提和离吗?” “这次是绝佳机会,以后不一定有了。”沈昭宁淡淡道。 “那和离之后,不是更找不到证据了吗?” “船到前头自然直。” 沈昭宁不想再天天面对陆家人,恶心得连日子都过不好了。 她在陆狗的书房找了几次,都没找到跟废太子逆案相关的证据。 想必证据不在书房。 和离后再设法找证据吧。 …… 陆老夫人得知陆正涵在书房,怒气上头地去书房。 陆清雪担心出事,跟着去。 毕竟,阿兄对母亲心存怨气。 “老大,鸿儿在鹰卫狱不知生死,我们要尽快把他救出来。”陆老夫人愁眉苦脸地叹气,“鸿儿打小就没吃过苦,牢房里吃得不好,穿的睡的肯定也不好,鸿儿如何受得了?”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陆正涵的声音冷冽如冰。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那贱人得我们陆家庇护五年,你打她骂她威胁他,怎么都好,必须让她尽快写请帖给那什么鹰九大人……” “她不写就把她抽筋扒皮,把她折磨得半死不活,看她写不写!” “够了!”陆正涵陡然一声怒斥,眼里蓄满了狠戾,“哪家老夫人像你这般心肠狠毒,不把人当人?我生母已经被你害死了,尸骨无存,你还要害死我妻子吗?” 她怔愣地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养大的儿子竟然骂她心肠狠毒? “苏氏是你一手带大的养女,怪不得心肠恶毒、心思深沉、满嘴谎言,都是被你教坏的!”陆正涵冷厉地瞪着她,心底的恨意瞬间迸发。 “薇儿是好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陆老夫人骇然地眨眼,害怕地问,“你不喜欢薇儿了吗?不可以,不可以的……” “是!我厌恶她!憎恨她!”他几乎咬碎后槽牙,眼里充斥着仇恨的血丝,“若不是她,我和昭宁也不会闹成这样!若不是她,我和昭宁恩爱有加,早就儿女成群。” 她震惊地后退两步,“你你你……” 陆清雪从未见过他这般痛楚、癫狂的模样,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他眉眼绞拧,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杀了我的生母,你的养女毁了我的幸福,你们满意了?” 陆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闪着悲痛的泪光,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老大变成这样,一定是那贱人给他灌了迷魂汤! 她们离去后,陆正涵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霍然起身,利箭离弦似的冲出去。 春芜苑。 沈昭宁处理完手头的要务,神思倦怠,在贵妃榻躺会儿。 睡梦间,脸颊痒痒的,额头也痒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一张紧绷、泛红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第93章 陆正涵! 顷刻间,她的脑子清明不少,弹起身躯,却见他坐在自己身边,深沉地看着自己。 陆正涵死死地凝视她,血红的眼眸里似有一只困了已久的猛兽随时会扑咬过来。 “为什么要和离?” “这桩婚事一开始就错了,错了五年,没必要再错下去。”沈昭宁的声音轻轻柔柔,有点刚睡醒的沙哑。 “如今不是拨乱反正了吗?”他握住她冷凉的手,眼神变得热切如火,“不要和离好不好?我保证,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心里也只有你一人。” “陆大人,没用的。”她冷淡地把手挣脱出来。 第122章 让我好好爱你 陆正涵沉鸷地盯着沈昭宁。 从她冷漠疏离的眼里,他完全看不到她对自己的丁点在意。 甚至,连人的温度都没有。 他的心慌乱无措地跳动着,大手再次握住她的小手。 可是,他握得越紧,她的眸色越冷。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我会竭尽全力补偿你……今后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不要离开我……” 他喉咙干涩,心乱如麻地说着,“昭宁,我御前求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沈昭宁清冷道:“你求娶我,只是为了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为了博得美名,为了谋得一官半职。” “是!我是有点私心,可是此前我见过你几次,我对你一见钟情是真的……” “你不是深爱苏姨娘吗?心里还有位置装别的女子吗?”她的眼里似有银针飞出,精准地刺入他的眸心,“不重要了。” “重要!”陆正涵搜肠刮肚地解释,“我和苏氏一起长大,她时常陪我苦读,我可怜她的身世,便也对她好……我误以为我对她的怜惜就是至死不渝的爱,其实根本不是……” 沈昭宁的唇角噙着一丝冷笑。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而且,他对她并不是深情,而是出于男人的尊严,出于她还有利用价值,不愿放手罢了。 陆正涵血红的眼眸布满了深情,低哑道:“成亲那日,若非苏氏使苦肉计欺瞒我,我必定不会伤害你、羞辱你。” “昭宁,我有眼无珠,错失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好不好?” 他抓着她的双臂,以近乎于哀求的语气求她。 沈昭宁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他的眼里泛着悲痛的泪光,情意绵绵的模样当真让人无法拒绝。 一瞬间,她重重筑起的心墙崩裂了一角,鼻子发酸。 只要苏采薇不在了,她和他可以恩爱到老吗? 可是,很快她就清醒了。 即使没有苏采薇,没有陆家人,他还是不值得信任、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渣败类。 沈昭宁掰开他的手,眸光清寒,“你已经欺辱我五年,还要欺辱我一辈子吗?” “我怎么会欺辱你?我发誓,此生此世,绝不再……”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起身走开,“陆大人请便……啊!” 陆正涵猛地把她拽到贵妃榻上,凶狠地扣住她的双手,欺身压住她,“我已经低声下气地求你,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 因为,心死了。 “放开我。” 沈昭宁声音清冷,没有火气,也没有怒气。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他莫名地怔愣。 只是一瞬,陆正涵热切、癫狂地吻她的粉唇。 封锁。 撕咬。 她愤怒地推他,宛若利刃切割,很疼。 很快,怒火化作欲火,越烧越烈。 他的大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裳…… “大爷,你干什么?” 紫苏端着茶水进来,看见如此情形,愤恨地把托盘砸向他的脑袋。 陆正涵吃痛,怔愣地转头看向她。 下一瞬,他晕倒在地。 “大夫人,奴婢……奴婢把大爷打死了?”紫苏惊惶得快哭了。 “莫急。” 沈昭宁伸手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 紫叶和冬香把他抬到西厢房的床上。 陆正涵昏睡了半个时辰才苏醒。 他摸着疼痛的后脑,先前的记忆涌进脑海…… 他怎么会对沈昭宁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不过,此时他倒是冷静了些。 只要把苏氏发卖了,沈昭宁就不会再提和离,他还可以求鹰九大人帮忙。 陆正涵拍拍自己的脑袋,当真是昏头了。 苏采薇心如蛇蝎,狠毒无比,对陆家没有半点用处,留她在府里,说不定还会闹出不少事,甚至是牵连陆家满门获罪。 这么简单的取舍,竟然没想通! 只是,这件事不能让老夫人知道。 …… 陆正涵盘算好,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沈昭宁。 沈昭宁不免惊诧地看他,“你当真舍得吗?” “苏氏留在府里只会教坏耀儿和瑶瑶。”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夜我就把她发卖了,不过要暗中进行,不能声张。” 她不置可否,人渣败类,凉薄得无情无义。 这么好的机会终究是错过了,无法和离。 当夜,几个护院潜进苏采薇的院子,把她迷晕了塞进麻袋,再把她扛出侧门,送到牙婆手里。 翌日散朝后,陆正涵赶回府,径自来到春芜苑。 沈昭宁迫于无奈,写了一份请帖交给他。 和离一事,还需另想办法。 “大夫人,奴婢打听到,老夫人已经知道苏姨娘无故失踪一事,派了不少人去找。”紫叶兴奋地笑。 “奴婢担心,老夫人会把这笔账算在大夫人头上。” 冬香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事实。 先是陆书瑶来春芜苑吵闹,“坏女人,你是不是把娘亲藏起来了?快把母亲还给我!” 她根本不听解释,呜呜地哭闹:“你害了娘亲……我叫爹爹打死你……” 陆老夫人担心宝贝孙女被欺负,急匆匆地赶来这儿。 看见宝贝孙女哭得惨兮兮,她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 “贱人,你把薇儿送去乡下庄子,是不是?”陆老夫人冷厉地质问。 “苏姨娘的去向只有陆大人知道。”沈昭宁冷若冰霜。 陆老夫人撂下狠话,恨恨地带着陆书瑶走了。 这日,府里闹得不可开交。 陆正涵被她们高亢的哭喊声闹得脑袋快炸了,烦躁地低吼。 “老三和苏氏只能要一个,你自己选!” “鸿儿和薇儿都是我的心头肉,我要他们平平安安的。”陆老夫人拽住他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哭道,“你必须把薇儿找回来!” “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救、自己去找。”陆正涵躁怒地甩开她,阴寒地瞪着她,“你害死我生母,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说罢,他冷酷地扬长而去。 她摔扑在地上,脑子晕头转向,险些晕过去。 又见他无情离去的背影,一股气血迅猛地往上涌,她两眼一翻,晕了。 第123章 把她捆了 云鼎楼。 三楼雅间,陆正涵等了半个时辰,还没等到鹰九,不免心浮气躁。 倒是沈昭宁,悠然自得地饮茶。 若非鹰九派人来传话,请她务必赏脸来云鼎楼,她才不想跟陆正涵共处一室。 陆正涵烦躁地到外面看看。 “大夫人,鹰九大人为什么请你一起来?”紫苏想不通。 “他来了便知道,多想无益。”沈昭宁心想,或许鹰九只是不想见陆正涵。 那次在兰亭雅集,鹰九为什么救她、帮她,她一直没想明白。 终于,外面响起陆正涵欢喜、爽朗的声音。 “鹰九大人大驾光临,陆某深感荣幸。请。” 鹰九踏进雅间,看见她和丫鬟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 沈昭宁福身施礼,“见过副指挥使大人。” 他抱拳还礼,“陆大夫人有礼。” 宾主落座,陆正涵殷勤地给他倒酒,说了不少谄媚的恭维话。 她安静如鸡,偶尔吃一口,并不多言。 鹰九戴着黑色鹰头面具,穿着鹰卫专属的玄色官袍,披着同色披风,通身缭绕着九幽地狱淬炼过的煞气。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随意一扫,犹如锋利的刀刃凌厉地划过。 沈昭宁不期然地想起,阳澄湖里那意外的吻。 不是吻,是渡气。 陆正涵见他心情似乎不错,转入正题。 “鹰九大人,舍弟犯了事,落在您手里是他罪有应得。” “您如何用刑都可以,只求您高抬贵手,留他一命,查清命案真相。” “鹰九大人,陆某敬您一杯。” 陆正涵举杯,战战兢兢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紫苏忍不住翻白眼。 第94章 在杀戾重重的鹰九大人面前,大爷变成了猥琐的怂蛋。 鹰九举杯,却没跟他碰杯,“陆大人想插手鹰卫查案吗?” “不敢不敢,陆某不敢,也没资格插手。” 陆正涵小心翼翼地赔笑,“陆某只想知道,舍弟应该扛得住酷刑吧?” 鹰九漫不经心道:“陆大人的意思是,鹰卫用酷刑查案吗?”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陆正涵汗流浃背,连忙解释,“舍弟是皮实、满嘴谎话的混不吝,若不用酷刑,只怕他不会说实话。” “若陆三爷没杀人,鹰卫不会冤枉无辜。”鹰九冷冽的声音沉闷粗哑。 “有鹰九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正涵再次倒酒,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沈昭宁见他达到了目的,便想告辞。 却不想,鹰九提起几日前那件事:“贵府的苏姨娘媚行放浪,义父托我问问陆大人,何时有空把她送到义父的府宅?” 陆正涵的面容瞬间僵冷如石像,舌头打结了似的,“承蒙指挥使大人瞧得上那庸脂俗粉……只是前两日苏氏病了,我把她送到乡下庄子养病……” “不过,若指挥使大人实在惦记她,我立即派人去把她接回来。”他的额头冒出不少汗珠,忍不住伸手去擦。 “我问问义父的意思。” 鹰九散漫随性地吃着,黑眸却闪着可怖的戾芒。 紫苏暗暗发笑,大爷哪里敢把苏姨娘接回来? 头顶不得种下一片广袤的草原? 沈昭宁默默地想,鹰九提起苏姨娘,是要彻底打消陆正涵接她回来的念头吗? 他这么做,是有意相帮吗? …… 陆老夫人听了陆正涵的转述,稍稍安心。 但人在鹰卫狱,就有性命之危。 必须尽快把鸿儿救出来! 她想到一个法子,派人去把陆正涵请来。 “老大,鹰九大人喜欢什么,咱们投其所好,他收了我们送的礼,一定会放了鸿儿。”她兴奋地说着。 “鹰九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收受贿赂、徇私枉法。”陆正涵不耐烦道,“你什么都不懂,莫要胡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陆老夫人陷入自己的幻想里,越想越亢奋,“那贱人不是把鹰九请来了吗?叫那贱人去找鹰九打听喜好。鹰九喜欢什么,咱就从她的嫁妆里挑几样上乘的送给他。” 他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不想再看见她,径自离去。 她着急地追去抓住他,“你别走呀。” 陆正涵忍无可忍地甩开她的手,“嫁妆是昭宁的,你有什么资格觊觎?你觊觎得到吗?” “那贱人住在陆府,是陆家人,就要为陆家着想,她凭什么不拿出嫁妆?” “你要我公然行贿,是要言官参我一本,还是要鹰卫屠戮陆家满门?” “……有这么严重吗?”陆老夫人害怕地梗住,不可思议地问。 陆正涵懒得跟蠢东西浪费口舌,大步流星地离去。 陆清雪来了一会儿,听了几句,也是厌烦不已。 “母亲,你不要再乱出主意。若你断送了阿兄的仕途,我们全家都要死。” “可是鸿儿在牢房里快死了,他一定很难受……” 陆老夫人愁苦、哀伤地哭起来。 四日后,鹰卫查清了花月楼命案的始末,放了陆正鸿。 奄奄一息、满身血污的陆正鸿,被几个仆人抬进院子。 薛大夫花了两个时辰,才把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处理完毕。 陆老夫人看着宝贝儿子遍体鳞伤,丢了半条命,哭成了泪人。 所幸,陆正鸿没有性命之危,昏睡两日便醒了。 他听母亲说起沈昭宁如何不愿救她,如何害薇儿,如何霸着嫁妆一毛不拔是气得整个肺都要炸了。 “母亲你先回去,我自有法子对付她。” 陆老夫人身子虚弱,硬撑了好几日,终于支撑不住了,回去了。 陆正鸿吩咐小厮去传话,务必把那贱人叫过来。 沈昭宁把府里要紧的事处理完,这才带着紫苏、紫叶来瞧瞧陆三爷。 “库房里所有上好的药材,都送到我这里。”他气息微弱,但下令的姿态好似在发号施令。 “三爷,就这些。”紫苏把三样滋补的药材放在案上,“不要奴婢就拿回去。” “贱人,你敢这么对我?”他气得心头一梗,差点喘不上气。 “三爷有事就快说吧,我还有要事。”沈昭宁面无表情。 陆正鸿怒极,浑身发颤,“我被鹰卫抓了……你不设法尽快救我出来,竟然推三阻四……害我在牢狱里遭受了那么多酷刑……你该死!” 说完,他无力地挥手,“把这贱人捆了!” 第124章 苏采薇回来了 陆正鸿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小厮、两个护院进来,面目凶狠地要拿下沈昭宁。 紫苏惊急地拉着沈昭宁后退,疾言厉色地呵斥:“你们敢对主母动手,要造反吗?” 这四人是陆正鸿的人,才不管主母不主母。 紫叶森冷地按着手骨,拳脚凶残地砸过去。 一脚爆头,一拳砸飞。 一个扔到床榻,一个踩在脚下。 陆正涵被小厮砸得嗷嗷惨叫,恢复了两日的伤处爆裂开来,汩汩地冒血。 沈昭宁似笑非笑,“三爷这般桀骜不逊,我不介意每日派人来揍你一顿。” 说罢,她从容地离去。 紫苏冷哼一声,把那三种药材拿走了。 陆正鸿疼得直打滚,目眦欲裂地怒斥:“废物!” 沈昭宁回到春芜苑,冬香道:“大夫人,表少爷派人送来蝴蝶酥,说是二老夫人亲手做的。” 案桌上的确有一个食盒。 沈昭宁打开食盒,在底部的角落找到一处凹槽,取出一张小纸。 寥寥数语,却道出了她一直疑惑不解的事的真相。 不急,总有机会揭发。 她思索片刻,吩咐冬香给江笑传两句话。 紫苏轻声问道:“大夫人,上次和离没成,你有何打算?” “陆正涵不会轻易答应和离,徐徐图之吧。” 翌日,沈昭宁出府巡铺。 临近午时,她打道回府,却在半途拐进一条小巷。 马车停下来,等了片刻,陆湛蓦然出现,上了马车。 沈昭宁淡淡地点头,“劳烦湛公子。” “大夫人找我帮忙,是我的荣幸。” 他穿着雪色锦衣,衬得俊美的脸庞更是貌若琼雪。 她取出十几张宣纸,递给他,“我在陆正涵的书房找到这些,应该是他这些年丢弃的废纸,其中两张时间比较久。” “大夫人为什么查大爷?” 陆湛展开宣纸快速扫了扫,“当年清河公主牵涉废太子逆案而被幽禁,你怀疑大爷跟此事有关?” 沈昭宁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异,“你如何猜到的?” “直觉罢了。” 他认真地研看每张纸,这些都是大爷抄写诗文名篇,照抄而已,瞧不出什么。 可是,他心里如饮蜜糖,欢喜得很。 她信任他,才会找他一起参详。 沈昭宁凝眸,“我每日都在看,但瞧不出什么,你瞧出什么了吗?” 陆湛的剑眉压了压,“每张的字都不太一样,难道他在练不同的字?” “他不是孩童,练字不觉得太迟了吗?再说,他写的这些字,差别挺大的。” “的确很可疑。” 二人不解地看着这些纸,陷入了沉思。 沈昭宁蹙眉看着那张时间最久的纸,起码有五六年。 做这种无聊的事,而且一做就是几年,对陆正涵这种擅长钻营之人来说,绝非无的放矢。 这些字跟陆正涵平常的字截然不同…… 难道是…… “模仿别人的字迹!” 她和陆湛不约而同地说道。 他们怔愣了一下,相视一笑。 “大爷不止模仿一人的字迹,而是模仿多人,必定有所图谋。”陆湛冷沉地眯眼。 “当年我母亲被人告发,为废太子提供了不少金银财宝,助他成事,呈到御前的罪证好像是几封书信。”沈昭宁的琉璃瞳掠起一抹凛色,“时隔多年,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那些书信?” “我狐朋狗友多,尽量打听打听。” 陆湛知道,清河公主是皇室宗亲,涉事案卷一般封存在宗正府。 他告辞后招来下属,吩咐道:“你去宗正府打个招呼,稍后我要去宗正府的案卷库查阅。” 下属领命去了。 …… 沈昭宁的日子过得清静又忙碌,却得到一个消息。 陆老夫人偷偷摸摸地从侧门出府。 紫叶得了吩咐,盯着风和苑。 两日后,她气愤地禀报:“大夫人,苏氏回来了!” 第95章 她跟着陆老夫人到了东郊一户民宅,住在民宅里的人是苏采薇,还有仆人伺候呢。 陆老夫人送了不少米粮、衣物给她,二人说了不少话,抱在一起哭。 苏采薇想见耀哥儿和瑶瑶,陆老夫人答应她,会想办法带他们出府跟她相见。 “大夫人,苏氏不是发卖给牙婆了吗?她怎么会在洛阳城?”紫苏气鼓鼓的,“难道大爷根本没把她发卖,而是金屋藏娇?” “一定是这样的,大爷太过分了!”紫叶气得摩拳擦掌。 “大夫人想痛打落水狗吗?”冬香轻声问道。 “落水狗当然要打,而且要打得她再无翻身的余地。”沈昭宁的琉璃瞳闪着瘆人的寒芒。 又过了两日。 陆正涵散衙刚回府,就见徐管家一脸担忧地来报。 “大爷,老夫人出事了。” “她怎么了?” 陆正涵盘算着时辰还早,在酒楼买了几样美味的菜肴,去春芜苑跟昭宁一起用膳。 因此,他根本不想知道老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上街去探望老姐妹,突然发病晕倒了。”徐管家忧急地劝,“大爷您还是去瞧瞧吧。” “带路吧。” 陆正涵迫于无奈,抬脚往府外走。 若是被人诟病不孝,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昭宁赶到府门前,“陆大人z,我和你一起去。” “昭宁你操持府里杂务,辛苦了一日,先用膳吧,我去接回老夫人便可。” 他瞧着夜色降临了,不愿她累着。 她径自登上马车,“无妨,这几日我坐久了,倒是想走动走动。” 陆正涵没再说什么,跟着上了马车。 她坚持陪他一起去,想来是想跟他一块儿,他心里高兴。 车夫是紫苏安排的,再三叮嘱过了,驾车把他们送到东郊那户民宅前。 陆正涵疑惑地皱眉,这片民居大多是穷苦百姓,老夫人怎么会来这儿? 仆人带着他们往巷子里走。 陆正涵伸臂拦住她,警觉道:“我觉得不对劲,老夫人不可能来这儿。” 他凌厉地瞪向那仆人,“你把我们带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沈昭宁看向紫苏,紫苏点点头,看向前方一丈处那户民宅。 “祖母,我不回家,我要待在这儿跟娘亲睡。” “祖母,今夜我和妹妹陪着母亲,明日一早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前者是女童的声音,后者是男童。 陆正涵震惊地瞪眼,这是耀儿和瑶瑶的声音! 苏采薇在里面?! 第125章 苏采薇的身世 民宅里,陆书瑶紧紧地抱着苏采薇,不松手。 陆景耀也抱着她,眼睛红红的。 虽然母亲做了不少错事,但他还是舍不得离开母亲。 苏采薇的泪珠簌簌掉落,哀求道:“母亲,你可怜可怜我们,让耀哥儿和瑶瑶在这里住一晚吧。” 陆老夫人跟着抹泪,欣慰的眼泪,“好。” “谢谢母亲。”苏采薇抱着一双儿女,泣不成声,“若不是母亲派人去救我,我就被牙婆卖到偏远之地给一个老头当填房。” “薇儿你别担心,我会找机会把你接回府。” 陆老夫人的面庞布满了疼爱,“你们娘儿三人好好聚聚,我先回去了。” 陆正涵站在门口,眉眼阴鸷得似要杀人,“老夫人不如也留下来,岂不是更热闹、温馨?” 她震惊地转身看去,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苏采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痴痴的,失而复得似的。 但她不敢过去,只在心里默默地叫“夫君”。 陆书瑶迈着小腿奔过去,亲昵地抱住他,“爹爹,娘亲回来了,爹爹是来接我和娘亲回家的吗?” 陆景耀也走过来,忐忑不安地问:“父亲,母亲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洛阳,你不要赶她走好不好?” 沈昭宁带着三个丫鬟走进来,似笑非笑,“苏氏,好久不见。” 陆老夫人怒目圆睁,“贱人,你来干什么?” 苏采薇面色微变。 原本想着她声泪俱下地哭求,夫君一定会心软留下她,至少会让她住在这儿。 没想到,沈昭宁这贱人也来了! 陆正涵掰开陆书瑶的手,吩咐后面的丫鬟,“把耀儿和瑶瑶带回府!” 紫叶吩咐两个婆子帮忙,拉着陆书瑶。 陆书瑶刁蛮地打她们,嘶叫:“我不走!我要跟娘亲在一起!” 陆景耀走到沈昭宁跟前,拱手一礼,“母亲,求您放我母亲一条生路。” 沈昭宁淡漠道:“你小娘的生路,不在于我,在于你父亲。” 他懂了,但没跟陆正涵说什么,拉着陆书瑶走了。 “耀哥儿,瑶瑶。” 苏采薇着急地叫着,眼里布满了不舍。 若他们不在,夫君会心软吗? 陆景耀和陆书瑶转身看来,但还是被紫叶带走了。 陆老夫人恶狠狠地瞪着沈昭宁。 一定是这贱人查到这儿的! 陆正涵沉沉地走过去,眼眸冰寒,泛着凛然之气,“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辈子不许再见耀儿和瑶瑶?!” “耀哥儿和瑶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能阻止我们娘儿三人见面?”苏采薇沙哑道,绝望的泪水夺眶而出,“你就这么冷酷无情吗?” “老大,耀哥儿和瑶瑶还小,需要生母的照顾……”陆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闭嘴!”陆正涵冷厉地呵斥,“当年我刚出世,就不需要生母了吗?” 她顿时语塞,心虚地低头。 苏采薇跪下来,拉着他的袍角苦苦哀求:“夫君,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住在这儿,远远地看着耀哥儿和瑶瑶长大……” “耀哥儿和瑶瑶没有你这种蛇蝎心肠的生母。”陆正涵冷漠得没有半分表情,“你的存在,只会阻碍耀哥儿的前途。” “不会的……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哭得更委屈了,“夫君,我陪你苦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你看在耀哥儿和瑶瑶的面上,让我留在这里……” “陆大人,苏氏自小就身世可怜,就让她住这儿吧。”沈昭宁适时地开口,“毕竟,她的身份不一般。” “什么身份?”陆正涵拧眉看她。 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她从袖笼里取出几张发黄的旧纸,“我偶然得到这些证据,陆大人瞧瞧吧。” 他接过来,眼眸倏地瞪大。 捏着旧纸的手指猝然用力,隐隐发白。 突然,他看向苏采薇,又愤恨地瞪向陆老夫人。 苏采薇直觉很不妙,那贱人给夫君的东西一定对她很不利。 陆老夫人疑惑地问:“老大,怎么了?” “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龌龊至极的人!” 陆正涵痛恨地把几张旧纸摔在她身上,周身缭绕着肃杀的戾气。 她把旧纸捡起来,看一眼就四肢发颤,似有五雷轰顶砸下来。 那件事过去了二十几年,当年也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可能被人查到? 是沈昭宁查到的? “你嫁到陆家前,跟野男人无媒苟合,珠胎暗结,生下一女。后遵从父母安排,嫁入陆家,再后来,你把私生女带到陆家,让她以表小姐的身份长大。” 陆正涵目光如炬地盯着老夫人,面上戾气翻涌,“你暗中撮合这位表小姐和陆大公子,只要她生下一男半女,你就可以做主,把你的女儿扶为正妻,成为陆家的当家主母。” 陆老夫人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脸庞布满了恐惧。 藏在心底多年的丑陋秘密被人揭发,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面对。 苏采薇震惊地眨着双眸,“私生女?表小姐?” 说的是她吗? 沈昭宁冷笑着介绍:“苏氏,你的养母、婆母,就是你的生母。” 苏采薇发红的眼眸看看她,不敢置信地转向陆老夫人。 她痛恨了二十年的生母,一直在身边? “你杀害我的生母,安排你的私生女勾引我,操控我……你们母女俩不仅操控了整个陆府,还操控我的一生,好得很呐!” 陆正涵悲愤交加地冷笑,瞪着苏采薇的眼眸充斥着无尽的仇恨。 陆老夫人着急地解释:“不是这样的,老大你听我说,我的确想薇儿当陆家的主母……可是我没想操控你……” “夫君,这是沈昭宁捏造的伪证,你不能相信……” 苏采薇热泪滚滚地摇头,“我的生母不是母亲,不是的……” 她扑过去抱住他,嘶哑地哭道:“夫君,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怎么会操控你呢?” 陆正涵厌憎地推开她,可是她抱得很紧,怎么也推不开。 “夫君,为了你,我可以去死。” 她怒指沈昭宁,“她呢?她的心里、眼里根本就没有你,她不爱你!” 第96章 他怒吼:“那你就去死啊!” 苏采薇泪水涟涟地看着他,从发髻拔下银簪,对准自己的心口,“夫君,我不能没有你……除非我死。” 陆正涵的眼里充斥着癫狂的杀戾气息,按住她的手,用力地往前推…… 第126章 陆正涵入狱 利刃刺破血肉的轻音。 苏采薇的心口瞬间飞出一缕鲜血,溅了陆正涵一脸。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睫颤得厉害。 不甘,痛楚,怨恨…… 陆正涵惊慌地后退几步,惶然无措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沈昭宁。 他杀了苏采薇? “薇儿……” 陆老夫人悲痛地扶着苏采薇,却扶不住她,一起倒在地上。 苏采薇的心口涌出不少血,嘴巴张了张。 “耀哥儿和瑶瑶……照顾好他们……”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陆老夫人心乱如麻地哭,“我送你去医馆,你不会有事的……” 她朝沈昭宁怒吼:“快来帮忙呀!” 沈昭宁给紫苏、冬香使眼色。 但苏采薇轻轻地摇头,气若游丝地看向陆正涵,“夫君,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陆正涵好似听不见她的话,沉浸在杀人的恐慌里。 根本顾不上她有什么遗言。 沈昭宁只觉得悲凉,“陆大人会原谅你的,你安心去吧。” 苏采薇勾起一抹嗤笑,却突然瞪向她,“我彻底输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有什么值得我得意吗?” 沈昭宁蹲在她身边,轻软道,“你费尽心机争抢的男人,我根本不稀罕,碰一下都觉得恶心。再过几日,我就会跟他和离。” 苏采薇好似吃了一斤的苍蝇,心里堵得慌。 突然,她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笑声浸染了自嘲、醒悟,以及无尽的苍凉。 笑声戛然而止。 她头一歪,断气了。 陆老夫人伤心欲绝地哭,“薇儿……” 陆正涵患得患失地离去,却有几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他惧怕地后退,鹰九!鹰卫! 沈昭宁蹙眉思忖,鹰九来得这般凑巧,莫非有人通风报信? 鹰九扫一眼已经死去的苏采薇,抬起右手,手指微动,“拿下!” 两个鹰卫差役立刻去抓捕陆正涵。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凭什么抓我?” 陆正涵激烈地挣扎,恨恨地瞪向鹰九。 鹰九似笑非笑,“我亲眼看见你杀人,带走!” “放开我!放开我……” 陆正涵的叫声渐渐消失。 鹰九深深地看沈昭宁一眼,转身走了。 沈昭宁快步追到巷口,从袖笼取出一封信函。 “大人可以帮忙,把这封信函呈到御前吗?” “看心情。” 他接了信函,策马离去。 她看着鹰卫的人犹如飓风过境似的迅速消失,眼里泛着冷意。 冬香道:“大夫人,陛下看了你的陈情,一定会彻查大爷。” 紫苏也道:“大爷杀了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 沈昭宁忐忑地等了三日,没消息。 陆老夫人把苏采薇下葬,终于腾出手来对付她。 “你害死了薇儿,陆家容不下你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 “拿着休书,立刻滚!” “来人,把这毒妇轰出去!” 陆老夫人癫狂地叫嚣,吩咐小厮、护院动手。 小厮、护院一起涌上来,江笑、江虎和冬香、紫叶持刀剑拦住了。 紫苏捡起那休书,恶狠狠地撕了,“你这个老妖婆还想恶心我们?做梦!” 沈昭宁把和离书扬起来,“我和陆大人已经和离,我和你们陆家再没半分关系。” 这份和离书是陆湛去牢房逼迫陆正涵按了手印。 “既是如此,就立马滚出陆家!”陆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 “才五年,你就忘了吗?这座宅院是用我的嫁妆购置的,是我的,不属于你们陆家。”沈昭宁森冷地嗤笑,“要滚的是你们。” “房契写的是陆家,就是陆家的家产!”陆老夫人气急败坏地怒吼,“就算告到京兆府,也是陆家的宅子!” “老妖婆你看清楚了,房契写的是陆家吗?”紫苏把房契怼到她面前。 掌管中馈后,沈昭宁立刻找人把房契改了。 陆老夫人看见房契上赫然写着沈昭宁三个字,气得两眼一黑,险些晕了。 怎么会这样? 沈昭宁淡漠地转身回房,“轰出去!” 那些护院、小厮见这座宅院的主人已经换了,都识趣地转变态度,听命于江虎、江笑。 一个时辰后,陆老夫人、陆清雪、陆正鸿和陆景耀、陆书瑶被扫地出门。 衣物、首饰等物被扔出去。 紫苏神清气爽地叉腰笑,“今日太痛快了。” 紫叶吹吹拳头,“以后揍不到三爷了,不开心。” 沈昭宁淡笑着饮茶,就等朝廷对陆正涵的彻查结果了。 夜里,紫苏笑眯眯地来报:“大夫人,老妖婆他们去隔壁二老夫人府里住,但被二老夫人和表少爷赶出去了。” 紫叶唾沫横飞地说道:“老妖婆还当自己是一家之主呢,要住二老夫人的院子,三爷要住表少爷的院子,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想占地为王。” “表少爷回来后,把老妖婆他们暴揍了一顿,把他们赶出去了。” “老妖婆他们露宿街头,好不凄惨呢。” 紫苏和紫叶笑作一团。 沈昭宁笑了笑。 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 翌日,鹰九派人来传话,陆正涵要见沈昭宁。 她来到鹰卫狱,鹰九在狱前等她。 “劳烦大人。” “请吧。” 他在前面引路,她在后面跟着他的步伐走。 她的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的身形和背影,跟陆湛很像。 但气度截然不同。 牢房里,陆正涵蜷缩着躺在地上,犹如一只遍体鳞伤的烂死狗。 沈昭宁走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脸庞血肉模糊,全身布满了血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不再是那个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户部侍郎。 陆正涵无力地掀开眼皮,看见她,严重变形的眉眼漫起一丝喜色,“你来了。” 声音沙哑粗糙,显然喉咙受伤不轻。 “我母亲牵涉废太子逆案,是你做伪证诬陷的吧?” 沈昭宁面无表情地问。 陆正涵忍着剧痛,勉强坐起身,“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她勉为其难地上前两步,“为什么诬陷我母亲?” “因为你呀。” 他阴戾、张狂地笑,“明艳张扬的昭宁郡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一见钟情,我也不例外。” 第127章 大结局 沈昭宁的头脑好似被人揍了一拳,愤恨地拧眉,“你对我一见钟情,就要毁了我,毁灭了我母亲吗?” 陆正涵红肿畸形的眉眼蓄满了血水,嘶哑干涩道:“昭宁郡主金尊玉贵、高高在上,我科考得了一甲第十名又如何?陛下不喜我,不肯赐我官职,我哪有资格高攀昭宁郡主?” “所以,你模仿我母亲的笔迹,写了几封书信交给郭尚书,诬陷我母亲。” “我在街上遇到回府的郭尚书,他欣赏我,许诺我会给我想要的官职,还有你。” 陆正涵跟狗一样慢慢爬到她跟前,悔恨地哭求:“昭宁,我只是模仿清河公主的笔迹,写了几封书信……其余的我一概不知,是郭尚书要对付清河公主……” 沈昭宁冰冷、厌恶地退开两步,“你不得圣心,谋不到官职,心生怨怼,你见郭尚书想利用你,便谋划了陷害我母亲的阴谋。公主府被查封,我跟着入狱,你再演一出御前求娶的大戏,不仅名利双收,还得到陛下的赏识。” 她的满腔仇恨瞬间迸发,犹如煅烧的怒焰。 “陆正涵,你该死!” 她从袖笼抽出匕首,利刃的寒光映白了她狂戾、悲愤的眉目。 陆正涵没有半分恐惧,反而阴丝丝地笑起来,“来呀!杀了我!”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扭曲的脸庞狰狞可怖,“这里,狠狠地刺进去……死在你手里,也值了……” 沈昭宁被刺激得浑身发颤,握紧匕首凶狠地刺去—— 一只大手突然伸来,握住她的手腕。 她转头,是鹰九。 “为这种人渣败类脏了手,不值得。” 鹰九把匕首扔在地上,不可一世地俯视他,“自裁谢罪,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陆正涵颤着手拿起匕首,眼里交织着惧意、不甘。 以及铺天盖地的绝望。 第97章 “沈昭宁,倘若我没有做那些事……你还是昭宁郡主,我向你提亲……你会嫁给我吗?” 他卑微如狗地盯着她,眼里藏着一丝可怜的期盼。 沈昭宁转身走出牢房,冷冽的声音字字清晰,“不会,我只愿从未认识你。” “你好狠的心……” 陆正涵沙哑的声音布满了痛苦,却戛然而止。 利刃刺破血肉之躯的轻音,清晰可闻。 沈昭宁的脚步不曾停歇,从容地离开。 鹰九送她到外面,坚持要送她回府。 “我母亲是冤枉的,何时可以出狱?” 五年了,她想尽快见到母亲。 陛下应该会释放母亲的吧? 鹰九低沉道:“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你母亲。” 沈昭宁又道:“我想去接母亲出狱,大人可以告诉我具体时日吗?” “好。” “大人为什么一再帮我?” “如若我说,我帮你是有企图的,你会不会不再理我?”鹰九忐忑地问,手指微微蜷缩。 “湛公子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沈昭宁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他错愕又惊讶,随即摘下鹰头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你……如何猜到的?” 她含笑挑眉,“随便一猜。” 天上不可能掉下金元宝,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陆湛数次帮她,可能还说得过去。 鹰九是鹰卫副指挥使,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跳下阳澄湖救她一命?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户民宅,抓了陆正涵? 除非,鹰九和陆湛是同一人。 陆湛的漆眸忽然变得暗沉,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意,“昭宁,我可以说出我的企图了吗?” 沈昭宁清冷地摇头,“说出来了,就不能当友好和睦的邻居,当朋友了。” 他从怀里取出两只花包,眼里燃起深炙的暗火,“这两只花包是你缝制的吧?我一直带在身上。” 她转开视线,眸色更寒了,“大人位高权重,生杀予夺,不是那种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那你可知,我年少时遇到一位小姑娘,跟她一起躲过牙人的追捕,在山野间躲藏了两三日。” 陆湛沉缓道来,冷峻的眉宇漾着温柔的轻笑,“我和她一起在星空下睡觉,一起下河捉鱼烤了吃,一起摘果子果腹。她的脚流血了,走不动,我背着她走了整整一日才回到洛阳……” 沈昭宁纤长的眼睫轻轻地颤动。 久远的记忆猝不及防地闪现,那年她八岁,被牙人拐走,所幸寻到机会跑出来。 牙人追得紧,凶险之际一个小哥哥把她拽到草丛里,才逃脱魔爪。 那个傲娇又桀骜的小哥哥不太说话,但很细心,体贴地照顾她,什么都紧着她。 他把她送回府就走了,此后,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渐渐的,她把小哥哥忘了。 陆湛炙热地锁住她的眉眼,不放过她细微的表情,“她叫灵灵,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才说了个假名。我还记得她的腰间挂着一只精致的花包,里面塞满了鲜花。” “你早就认出我了?”沈昭宁扬眉看着他。 “你在陆家的处境不太好,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握住她的小手,眼里蓄满了真挚、热切的情意,“阿宁,我知道此时你不愿再想情爱之事,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守着你、护着你,好不好?” 她的心激烈地跳起来,但终究把手抽回来,“我……以后再说吧。” 陆湛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窘迫与羞意,没逼她。 给她足够的时日了解他,看见他的真心实意。 马车停了。 沈昭宁下马车,却不是沈府。 清河公主府! 她惊诧地看向陆湛,眼里带着疑惑。 陆湛温柔地笑,“陛下已经解封清河公主府,我吩咐仆人把全府修葺、洒扫过了。郡主进去看看是否满意。” 沈昭宁眉心微蹙,郡主? “陛下已经恢复你的郡主身份,赏赐都在里面。” 他拉着她的小手,走向府门。 她以为这是最大的惊喜了,却没想到,跨进这道熟悉的府门后,是更大的惊喜。 一位消瘦的女子缓缓转过身。 那张熟悉、苍白、慈爱的脸,魂牵梦回整整五年。 “母亲!” 沈昭宁眉骨酸涩,热泪夺眶而出,抬脚飞扑过去。 清河公主伸臂抱住她,泪珠簌簌掉落。 陆湛看着这对母女俩经历了五年的苦难久别重逢,脸庞点缀着微笑。 余生,他会护着她们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全书完—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