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穿娃娃后被高冷校草狂吸》 第1章 《魂穿娃娃后被高冷校草狂吸》作者：落孤【完结】 简介: 一场意外，顾辰意外穿进同班校草+校霸路汛的棉花娃娃里。娃娃身上带着一份契约任务——只有路汛完成指定作业，他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 校霸平常在学校走路带风，端得一副六亲不认，有关他的传闻更是血雨腥风。顾辰却因为这场意外，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会哄孩子会种花，更离谱的是，校霸好像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某日，路汛当着顾辰的面瞥了眼做了一半的作业：想我继续写？ 急于变回人的顾辰用力点头。 路汛放下笔，把坐在手边的娃娃抱到怀里，脸慢慢埋进他柔软的身体，声音沙哑：那今晚陪我一起睡。 顾辰：？？？ 校霸竟然有睡觉吸娃的癖好？这合适吗？ —— 顾辰在病房里醒来，得知自己昏迷了三个月。 回到学校，原以为生活能回到正轨，却发现同班校草+校霸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不止眼神，行为也很不对劲。 同学们震惊羡慕：我靠，你什么时候跟校霸那么熟了？ 顾辰：……他也想知道。 顾辰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路汛的？他们好像都没说过话啊？ —— 一次火灾，顾辰被困在火海里，正当他想放弃挣扎时，一个身影突然穿过烈火，出现在他眼前。 顾辰看着路汛那张沾满烟灰，却依旧极度俊美的脸，震惊之余又觉得有些熟悉：“你……为什么？” 路汛站在火海中，眼中染着散漫的笑：“陪男朋友殉情，还要理由？” 顾辰：“？？？” ——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甜文 校园 轻松 主角视角：顾辰 路汛 一句话简介：两个少年的双向救赎。 立意：学习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 第1章 您能看我一眼吗？ 哐当—— 盘子砸碎的声音冲入耳中，罗星远把解了一半的蛋糕盒扔在桌上，拔腿冲进厨房。 煤气灶旁蹲着一个黑发少年。少年的面容极为俊秀，单眼皮，薄唇，一眼望上去，有股与世无争的清淡感。 他皮肤很白，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衬衫，脚边是一摊打翻的西红柿炒鸡蛋，还有四分五裂的盘子碎片。 不远处，一个耳罩式白色耳机躺在地上，里面播放着一段英语演讲：“all parents love their child ，so……” 苏格兰口音的英语，对一个母语非英语的十岁孩子来说有点难度，但罗星远还是听懂了。他怔了下，正要往下听。 滴—— 顾辰把右边耳罩上的开关从on滑到off。 “哥哥！”罗星远冲到顾辰身边，看着他鲜血直冒的右手食指，“你的手……” “没事。”顾辰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罗星远的胳膊，淡定道，“去旁边，别踩着碎片了。” 罗星远顿了下，磨磨蹭蹭地往后挪了两步，眼看顾辰要去捡那些碎片，身体又不自觉地往前倾。 “别过来。” 罗星远纠结地蹙了下眉，白嫩的小脸上挤出包子褶。 顾辰把碎片一片片捡进手心，叠在一起扔进垃圾箱。罗星远见他手指还在流血，忍不住道：“哥哥，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顾辰看了眼身高才刚过自己腰的小孩，好笑道：“你知道药箱在哪儿吗？” 罗星远奶声奶气道：“你跟我说，我去拿！” 小孩脸上写满认真，顾辰看了会儿，转身走到右手边的置物架边，从抽纸盒里抽了张纸，不紧不慢地往自己受伤的手指上绕：“饿吗？” 罗星远摇摇头。 顾辰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扫帚簸箕，扫掉地上的食物残渣，走回灶台前。 罗星远见他又开始打鸡蛋，忍不住道：“哥哥，要不算了吧。”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顾辰手上处理得极度潦草的伤口：“你都做了八个菜了，就我们和妈妈肯定吃不掉的。” 手机就放在灶台不远的地方，顾辰看了眼时间：19:30。 还有一刻钟他妈就要回来了。 “最后一个。”顾辰拧了下煤气灶下的开关，重新燃起油锅，“做完这个就，嘶——” 油点从沸腾的锅底飞出来，直接溅到了顾辰受伤的手指上。 几圈餐巾纸根本挡不住沸腾的油点，顾辰疼得整个人都缩了下。 罗星远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哥哥别做了！” 顾辰缓了两口气，他从没一口气做过两小时菜，对这种复杂的流程很不熟练。 “这是妈妈最喜欢吃的。”顾辰道。 罗星远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微微一顿。顾辰慢慢把胳膊抽出来，重新捏住锅把。 罗星远抬头看顾辰，顾辰比他要高出大半个人，这么看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他哥白皙紧绷的下颚线。 “这里油烟大，你出去等妈妈吧。” 罗星远听着他淡淡的声音，眼睑微垂。 他跟顾辰是同母异父，从他记事开始，顾辰就一直对他很好，他们妈妈工作忙，虽然家里请了钟点工，但很多时候都是顾辰在照顾他。他对顾辰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别的方面都很好，但顾辰每次对他说话的神情态度，总让他觉得这个哥哥对他有点疏远。 顾辰重新炒了个西红柿炒鸡蛋。他端着餐盘到客厅，他们家客厅被分成休息区和用餐区，用餐区的墙边有一个盥洗台和小冰箱，前面是个简易小吧台，吧台外再远点，放着一张够五人围坐的圆桌。 圆桌中央放着一个榛子奶油蛋糕，蛋糕周围间距匀称地围着八个菜，形成一个圆圈。圆圈中间还有个空档，刚好还够放一个菜。 顾辰把餐盘放到那个空挡里，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叫声：“哥……哥。” 声音十分咬牙切齿。 顾辰转头，一眼先看到一个大的白色塑料箱。 罗星远抱着那个箱子，整个头只剩一个头顶露在外面。 顾辰连忙上去接箱子。 罗星远卸下重物，长长地呼了口气。 “这是什么？”顾辰说完，就注意到塑料箱的盖子上印着一个红色十字架。 “药箱。”罗星远嘿嘿一声，“我从爸爸书房里找出来的！” 顾辰眸子一颤，直直地盯着手里的箱子。 罗星远：“我前两天看到妈妈在理这个，好像是换了批新药进去，应该都是没过期的。” 顾辰把药箱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罗星远看他放下后就坐到餐桌边，也没要打开的意思，蹙眉：“哥哥，你不弄下手吗？” “等会儿。”顾辰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7:55。 “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呀。”罗星远贴着顾辰坐下，“哥哥，要不你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虽然他很想自己打，但目前还没申请到手机使用权。 顾辰拿出手机，从通讯录置顶里翻出他妈的号打过去，连打三个都没人接。 也不奇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妈接他电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妈妈今天上班可能调静音了。”罗星远揉揉鼻子。 顾辰没说话，调出他妈的微信对话框，输入：“妈妈，我是星远” 他按下发送键，过了几秒钟，又按下视频通话。 那边几乎秒接。 女人美丽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顾辰清楚地看到对方愣了下，随后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假装没感觉到尴尬的氛围，唇角微微扬起：“妈妈。” “恩。”徐涟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妈妈！”罗星远从旁边探过头，下巴抵在顾辰的肩膀上。 “诶。”徐涟脸上浮出笑容，“今天乖不乖，作业写完了吗？” 一瞬间，顾辰感觉自己好像在看川剧变脸。 “早就写完了！”罗星远嚷嚷，“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哥哥做了一桌菜给你过生日呢！” 顾辰拉开手机壳后面自带的圆环支架，把手机架在桌子上，往罗星远那儿推了推。自己则默默打开旁边的药箱。 他把药瓶放到桌上，慢慢解开手指上的餐巾纸，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徐涟和罗星远的逗笑声。 “嘶——” 顾辰发出一阵吃痛声。很轻，但足够让旁边的罗星远听得一清二楚。 罗星远转过头，看到顾辰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血还没完全凝固，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黏连着餐巾纸纸屑，一些浅黄色的黏质液体从缝隙中渗出。 小脸一下僵住，罗星远嘴唇颤了颤，刚要开口，视频里的徐涟突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伤口对顾辰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甚至不觉得特别疼，但还是应着徐涟的声音蹙了下眉：“没什么，刚才做饭的时候……” “这药是从你罗叔……”徐涟顿了下，飞快道，“从你爸房间里翻出来的？” 第2章 顾辰抬眼。 视频里的女人面容严肃，眼里透着一丝不悦，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情绪。 心慢慢沉下去，又很快回到水平线。顾辰刚要开口。 “是我拿出来的。”罗星远插嘴，“哥哥为了给妈妈做饭，把手指弄伤了。” 视频那边一阵沉默。顾辰看着徐涟，对方的表情还是没有一丝变化。 “客厅书架最下面的抽屉里有药箱。”徐涟不疾不缓道，“你用那个吧。” 顾辰：“没事，这个也能用。” “那里面的药更全。”徐涟不容置疑道，“星远，把药箱放回你爸爸房间，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乱翻。” 顾辰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流脓的伤口。罗星远在他耳边跟徐涟说话，但声音却好像和他的耳朵之间隔着一层膜。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菜都要凉了。” “我今天临时有台手术。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罗星远眉头一下皱起来：“你答应回来吃饭的！哥哥做菜那么辛苦！妈妈说话不算话！” “我本来就说外卖叫几个菜……” “是我一时兴起要做的。”顾辰唇角微扬，“本来最近学了几个新菜想让妈妈尝尝，没想到……没事，我等会儿用保温罩罩起来，您什么时候回来吃都行。” 徐涟很轻地恩了声：“你们吃完碗放着，明天王姨会过来洗。” 挂掉视频，罗星远噘起小嘴，刚要替顾辰打抱不平，就见面前的小碗里被放进了一块色泽浓郁的红烧鱼。 “哥哥？” 顾辰收回筷子，把前端搭在餐盘边沿，起身往客厅的休息区走。 罗星远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坐直：“哥哥你去哪儿？” 顾辰：“上药。” 二月底，海城还在冬天里。顾辰被开门声弄醒，冷风灌进室内，激得他浑身一颤。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地上一盏小夜灯。顾辰直起趴在餐桌上的身体，借着昏暗微弱的光线，看到徐涟进门。 顾辰：“妈妈。” 徐涟顿了下，余光扫过顾辰身后的挂钟，早上五点。 徐涟低头换鞋：“怎么睡这儿了？” 顾辰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涟：“昨晚想着等等您，不小心睡着了。” 徐涟换完鞋，转身把包挂到大门旁边的小钩架上。 顾辰眼神跟着她跑。 徐涟挂完包，也没看顾辰，一边敲着肩膀，一边自顾自地往他身后的吧台走。 顾辰看她拿出杯子倒水，起身：“我帮您热点早饭吧。” “不用。”徐涟喝完一杯冰水，把杯子放在台面上，“我在医院吃过了。” 顾辰顿了下：“您肩膀不舒服吗，要不我帮您……” “我先去睡了。” 徐涟从吧台里绕出来，头也不回地往里走。顾辰看着她的背影。 “妈妈。”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响起，有些轻，却很清楚。 徐涟停下脚步，偏了偏头，却没回身。 顾辰往前走了两步，脚底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好像随时会消失。 “您能看我一眼吗？” 深邃的静谧从黑暗中蔓延开，徐涟转过头。 凤眼在黑暗中透着一丝微弱的光，因为脸上没有表情，显出一种沉甸甸的死寂。目光掠过顾辰，停顿不到一秒，又飞快移开。 “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 垂在身侧缠着纱布的手指微微曲了下，片刻，顾辰扯了下嘴角：“没有。” “您休息吧，我去上学了。” 今天是个阴雨天，海城冬天湿冷得厉害，碰到雨天，风刮起来，直往人骨头里刺。 顾辰刚背着书包走出小区，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小少爷！” 钟点工王姨撑着把伞走上来，打量了眼两手空空的顾辰，焦急道：“你这么早要去哪儿啊？这下着雨呢！也不打伞？” 一边说一边把伞罩到顾辰头上。 顾辰抬了下眼，笑道：“我去上学。一点小雨，没事。” 王姨疑惑：“今天不是周六吗？” 顾辰顿了下，不着痕迹地改口：“说错了，我去图书馆。” “难怪回回能拿年级第一呢。”王姨笑着叹了口气，她微抬了下手肘，从挂在上面的草编袋子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塞到顾辰手里，又从里面掏出副手套。 “今天冷得很，别回头手上冻疮了。”说完突然注意到顾辰手指上缠着的纱布，“你手怎么了？！” “没事，昨天不小心碰了个伤口。”顾辰道，“谢谢您的东西，我先走了。” 王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伞被打开的声音。等回过神，发现顾辰已经撑着伞走远了。 拐过一个拐角，顾辰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里毛茸茸的手套，还是热的。顾辰把手套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拉上拉链。 雨越下越密，落在伞面上哗啦啦地响。 顾辰垂眼，站在原地停了会儿，突然把伞收了。冰凉的雨水霎时浇了他一身。 他捏着伞，雨水伴着风，浸湿了缠在他手指上的纱布。 顾辰顶着风雨，微低着头，双腿跟着惯性往前走。天空渐渐变亮，一个又一个路人朝他投去讶异的目光，顾辰却好像浑然不觉。 街道充满水汽，前方的道路显得越发朦胧扭曲，顾辰隐约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从身边跑过，也是在这样的大雨里，小孩的身高只到他腰这里，比现在的罗星远还要矮些，却跑得飞快，好像稍微慢点，就会把前面的人追丢。 但最终，他还是没追上前面的女人。 脑袋有些发晕，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然传来一个声音，由轻渐重：“别以为路哥没来你们就能得瑟了，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谁才是江浦区最牛逼的……” 口气十分嚣张，还有点耳熟。 顾辰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学校附近的地下通道。 他站在通向出口的台阶上，看着堵在口子前的两波人。其中一波里有一大半都是他认识的，里面甚至还有他的同班同学。 两波人中间隔出一条宽几厘米的道，火星味在空气里滋啦滋啦地冒。 这块地方前后四通八达，岔路无数，是他们学校部分同学跟马路对面四中部分同学寻衅约架的主要根据地。 平常大家都绕着这块走，要不是今天心不在焉，顾辰也不会跑这儿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阳光正好。 顾辰站在阶梯上，正想着要不要趁没人注意到他赶紧下去，四中那波人里一个看上去领头的突然偏了下头，目光直直地瞥下来。 “哟。”那人眉梢一挑，注意到顾辰身上的校服，流里流气笑了下，“怎么齐翔，请了个这么好看的外援呢？” 顾辰没吃早饭又淋了好一会儿雨，脑袋有些犯晕，听那人说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学霸！”齐翔紧张道，“快跑！” 顾辰愣了下，见那个领头的突然朝自己下了格阶梯，双脚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几乎是在同时，顾辰看到齐翔从后面冲上来，慌张地朝他伸出手。 “小心！！” 眼前天色骤然倾斜，强烈的失重感袭上身体，意识到自己就要跌下楼，顾辰立马伸手想去抓齐翔，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2章 他好像被关起来了。 顾辰醒来时，感觉身体很轻，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从十几阶的楼梯上一路滚到底。 照理说经过那种强度的重创，浑身上下应该扒皮剔骨得痛，怎么会一点感觉没有呢？ 难道是被救到医院做手术打了麻药？ 顾辰试探性地坐起来——很顺利，顺利得有点不正常。 他虽然才高二，但懂点医学方面的知识，知道刚做完大手术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 隐秘的不安缓缓从心头浮出。 虽然看不见，但人对自己的身体会有本能的直觉，刚才坐起来时，他觉得身体给他的感觉跟之前不太一样。不止是重量问题。 顾辰试探性地往旁边摸了摸，摸了两下，惊讶地睁大眼。 怎么好像，感觉不到手指了？？ 他试图把手伸得更远，却发现实际能伸出的距离跟脑子里估算的距离好像不太一样。 难道是被截肢了？ 不安迅速升发成恐惧。顾辰抬起手，从自己的肩膀开始往下摸。 触觉还在，但他确信自己确实没了手指。不止是手指，整条胳膊好像都比原来短了十倍。还有腿，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况，短了一大截，而且摸不到脚趾。 好像真得被截肢了……就好像一盆冰水兜着头倒下来。顾辰呆呆地坐了会儿，又觉得不对劲。然而人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有人吗？！”顾辰大声叫道。 “唔。”不远处传来一阵很轻的呓语，软软的，声音的主人好像还在睡觉。 第3章 顾辰连忙看过去——什么也看不见。 刚才那声，应该是跟他一个房间的病友？但太奇怪了，就算是晚上，病房里应该也有仪器发出的光才对。 “……你好？”顾辰对着那个方向试探性开口。这次却没动静。 顾辰暗吸一口气，正想试着摸过去，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来干什么？！” 顾辰愣了下。 肖主任？！ “主，主任好！我来看看学霸。” “你还敢来？！”肖明朗站在医院走廊上，隔着玻璃望着icu里插着呼吸机，躺得一动不动的少年，心痛不已，“要不是你跟四中的挑事，顾辰能从楼梯上摔下来吗？！” 齐翔挠挠后脑勺，懊恼道：“我也没想到学霸休息天会在那儿……” 他本来觉得自己手伸得算快的了，结果还是没救到人。前两天化学老师突击检查作业，要不是顾辰借他抄，他现在估计还在家跪搓衣板。结果这次顾辰有事，他居然一点忙都没帮上！ 齐翔朝病房里看了眼，床上的少年一动不动，浑身缠满绷带，裹得好像木乃伊。 “主任……”齐翔是真有点怕了，“医生怎么说啊，学霸应该没生命危险吧？” 肖明朗在一中当了二十几年教导主任，见过的学生比他头发还多，知道像齐翔这种的，虽然平常逃课打架混得很，但心地其实不坏。事发时也有别的目击证人，证明顾辰是不小心失足，跟齐翔他们还有四中的人都没直接关系。 话是这么说，肖明朗却还是心烦不已，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星期天到医院开个药，就能碰到自己学校的学生出这么大事。 “生命危险是没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黑暗中，一直努力听他们说话的顾辰呆坐在原地。 ……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醒了吗？ 刚才他还以为是自己视觉出了问题，所以看不到肖明朗和齐翔，但现在看来，问题远远不是失明这么简单。从醒过来到现在，他明明一直在动，为什他们却好像完全没发现他似的？ “那是变成植物人了？！”齐翔的声音猛得拔高。 顾辰像是为了确定什么，屏住气，试图挪动自己被截肢的身体——异常顺利。他跟着感觉，在黑暗中下了床，虽然感觉不到脚趾，但脚竟然顺利落到了实地，顾辰又试了试，甚至还能站起来。 ……好奇怪。就像是在用两只小拳头走路。 顾辰来不及多想，循着齐翔声音传来的那点快步走去。没走出几步，脑袋突然撞到了一层东西。 那东西自带弹性，顾辰撞上去就被弹回来。他睁大眼睛，抬手去摸。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顾辰感觉那东西既软又硬，还带着韧性，无边无际，好像一层软玻璃。 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浮上脑海——他好像被关起来了？？ “肖主任！”顾辰用力拍打那层把他关起来的东西，“齐翔！！” 外面没有一点回应。 走廊上，肖明朗长长地叹了口气。 “靠。”齐翔握紧拳头，“都是四中那帮孙子吓到学霸了！看我过两天……” “你伤怎么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急不缓，打断了齐翔的激情宣言。 齐翔回过神，先是看到肖明朗喷火龙般的眼神，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刚才差点说了把自己送走的话。 他心虚地转了下眼珠子，视线穿过肖明朗的肩膀，落到他身后。 不远处的墙边蹲着一个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少年，皮肤很白，头发有些长，两边已经过了耳朵，他眼型狭长，黑色瞳孔里没什么情绪，给人感觉淡淡的，却又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路哥？你还在啊？”齐翔抬了抬自己缠了两圈绷带的右胳膊，笑嘻嘻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路汛点点头，他脚边放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大小跟登山包差不多，甚至还要再大点，让人感觉能塞下一个两三岁的小孩。 路汛右手半个手肘压在包顶上：“余帆他们呢？” 齐翔：“都没什么事儿，刚包扎完回去了。” “什么？！”肖明朗火气腾腾，“我不是让他们在诊室门口等我吗？！” 齐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兄弟卖了，刚要找补，就见肖明朗身后的路汛站了起来。 “您别急。”路汛用两根手指提着双肩包顶部的手挽，安慰人的声音好像中提琴在演奏，“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肖明朗对这副让全校女生沦陷的嗓子全然免疫，要不是在医院不好发挥，他可能已经吼出来了。 “你给我站这儿，哪儿都不许去！”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转头对齐翔道，“回去，先给我写3000字检讨，明天再跟你们算总账。” 齐翔哀叹三秒，又道：“主任，这次的事跟路哥一点关系都没……” 肖明朗：“4000字。” “……”齐翔闭嘴，磨蹭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不停地看路汛。 路汛用眼神示意了下齐翔右手边的墙角 。 “5000……” 齐翔身体一闪，飞快消失在墙角。 肖明朗深呼吸两下，转头去看身后的路汛。路汛比他整整高出两个头，他不得不抬起头说话：“你……” 路汛提着书包，走了几步，坐到离病房十米开外的长凳上。 肖明朗拧眉，跟着走过去：“让你坐了吗？” 路汛平视肖明朗：“这样您颈椎能舒服点。” “……”确实舒服很多。 肖明朗背起手来回踱了两步，“路汛，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路汛两条腿散漫地岔开，右手肘压在身旁的书包上：“我没打架。” “是，你是没打。”肖明朗对学校混子少年的权力谱系了如指掌，“你是总指挥嘛。” 顾辰没想到路汛竟然也在。他跟路汛虽然在一个班，但介于对方平常出现在班里的次数比区长莅临他们学校的次数还要少，所以他们基本没什么交集。之所以记得，只是因为对方长了一张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见过一面就不可能忘记的脸。 “……我只是路过。”顾辰听到路汛说话，比肖主任的声音还清楚。 说明自己被关的地方离路汛很近。 顾辰用感觉不到脚趾的脚稳住身体，拼命往外顶，他感觉关住他的那层好像软玻璃一样的东西被他顶得越来越朝外，有种下一秒就能被他用蛮力破开一个洞的感觉，但每当他想进一步发力，头顶上方就会传来压力。 啪—— 顾辰被弹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重伤刚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软软的，跌到地上竟然也不痛。 “路汛！”顾辰对着外面喊，却毫无回应。 心跳因为恐惧越来越快，顾辰起身，一边继续往外使力一边更大声地喊：“路汛！” 肖明朗跟路汛打了一年多交道，知道这小子虽然劣迹斑斑，但只要干了就一定会承认。虽然他觉得今天的事有点太巧了，但既然路汛一口否认，他又确实没有证据，只能调转枪头：“前段时间让你补的作业怎么样了？” 路汛盯着地板，声音淡定：“知道真相对您心脏不好。” 肖明朗觉得自己现在就需要下楼去心肺科挂个号：“别不当回事儿我跟你说，下周月考，你要再敢给我考个位数，我就要给你爸爸发留级警告书了！” 路汛抬起头：“您有他邮箱地址？” 路汛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长居香港，并不跟路汛住在一起。 肖明朗以为孩子怕了，笃定道：“你爸是校董，邮箱我一查就能查到。” 路汛点头：“您要查不到我发您。” “……”肖明朗感觉自己忍不到月底了，“今天回去，你就给我写个3000字检讨，周一交上来，要是交不上来，我马上就给你爸发留级通知书！” 路汛：“恩。” “……”肖明朗一时拿不准他这个恩是什么意思，刚要再说，突然听到左手边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见徐涟一边按手机，一边缓步朝顾辰病房走。 肖明朗用眼神示意路汛坐着等他，迅速迎上徐涟。 顾辰原本撞累了想休息一下，突然听到外面没了声，又害怕起来。难道肖主任和路汛都走了？那他怎么办？ 顾辰深吸一口气，他往后退了几步，俯下身，摆出百米冲刺的助跑姿势，前面还是一片黑，顾辰的眼神在意识中聚焦出一个点。 1、2、3—— 滋啦——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一道裂口出现在头顶。灼眼的光投下来，顾辰被照得身体一软，直接原地打了个滚。 脸上一阵发热，顾辰快速坐起来，刚要尴尬，就看到头顶上方—— 好大的黑曜石。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但很快他就感觉不太对。黑曜石最中间有一团圆，格外黑而深邃，延展到边沿处，颜色淡些，是很高级的雾霾灰，再延展出去，角落里还有一点点白。 第4章 顾辰正观察着，那黑曜石突然动了下，更多的白展露出来。 ……救命。 身体一阵发颤，顾辰不自觉地往后退。 黑曜石的全貌随着他的移动展露出来。毫无疑问，那是一只眼睛，巨大的眼睛，就好像他在纪录片里看到的远古时期的月亮，大到几乎要把他吞噬。 ……他是在做梦吗？ 脑中一片空白，正这时，他又听到了路汛的声音：“再乱来，你这具身体也不保。” 第3章 他居然变成了一只棉花娃娃…… 顾辰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个全景声杜比影院，整个人都被路汛的声音裹了进去。 他愣了两秒，低下头。 没有手指，胳膊比原来短了十倍不止，脚也是同样的情况，一眼望下去没有脚趾，整条腿只有一节藕那么长。 ……这也截得太多了吧？ 有正常人类被截到这个程度还能活下来吗？ 冷汗从后背源源不断地沁出，很快，顾辰又感觉不太对。 他抬起手，借着外面的光打量。他原来的肤色很白，但是是那种偏冷的白，现在却成了奶油白，手上的皮肤纹路和血管都不见了，灯光下浮现出微妙的织物纹路，还有一种奇妙的光泽感。 顾辰睁大眼睛。直觉告诉他，发生了比截肢更可怕的事。 外头的黑曜石消失了，下一秒，一只巨大的手伸进来。 顾辰本能地闭上眼。感觉那只手从他耳边掠过，好像拉了下什么东西，声音有点像上发条。 “睁眼。”路汛的全景声又响起来。 顾辰慢慢睁开眼。 整个空间被暖黄色的光打亮，他面前杵着一部苹果手机，手机已经被调成自拍模式，顾辰看着屏幕里的—— 娃娃。 娃娃的脑袋比身体要大上两三倍，好像奶油蛋糕胚一样，看上去软软的，一头浅蓝色发丝，宛如晴天天空般纯粹干净，质地看上去绒绒的，有些长，遮住了半个额头。 眼睛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瞳孔是跟发丝一样的蓝，虹膜却是浅紫色，睫毛是灰中带着淡淡的蓝，很像顾辰在罗星远常读的童话画册里看到的精灵眼睛。 鼻子长在两只眼睛中间往下点的地方，没有鼻梁，只点了个点让人意会，再往下，嘴巴是条很短的波浪线。 顾辰颤抖地抬起手，对着手机戳了一下自己——严格来说完全不是自己的脸。跟看上去的一样软，绒绒的质感，很细腻。 “怎么可能……”顾辰喃喃，变着方向，反复摸自己的眼睛、鼻子、脸…… 毛茸茸，却又无比真实的触感都在强迫他接受一个离谱的事实：他魂穿了。 因为从楼梯上滚下来，他穿进了一只棉花娃娃的身体。 “路哥哥？”顾辰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身后突然传来奶奶的叫声。 他转过头，一只个头比他还矮，看上去大概只有10cm的娃娃站在他身后。 娃娃一头棕色羊毛卷短发，脑袋同样比身体大个两三倍，眼睛是浅棕色的，脸颊上还有顾辰没有的浅浅粉晕，看上去是设计者特意设计了腮红在上面。他穿着一件黄色长袖t恤，外头套着原浆色背带牛仔裤，牛仔裤前面的小口袋里还揣着一只极度迷你的小熊。 顾辰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里还有个跟他同样遭遇的朋友。 但这位朋友似乎一点都不怀疑震惊自己的境遇，他抬起小短手，一边揉自己刚睡醒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一边对着外面问：“我们到家了吗？” “还没。”路汛把杵在顾辰面前的手机收回去。 肖明朗还在那边跟徐涟说话，没功夫注意这边。路汛拉好书包拉链，两根手指穿过包顶手挽，像拎没装东西的塑料袋一样，轻巧地拎起书包往另外个方向下楼。 脚底的平面微微晃动，顾辰下意识地扶住旁边。 “别害怕。”背带裤娃娃走到他身边，小短手搭上顾辰的小短手，奶声奶气地宽慰：“路哥哥走路很稳哒，而且这是生物爷爷特质的防震防撞书包，就算开小轿车来撞，我们在里面也不会受影响哒！” “……”顾辰勉强从这段话里解剖出自己能听懂的部分。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把身体里的棉花撞出来，心态地很好提了提自己的波浪线嘴角。 他打量了下周围，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在路汛的书包里了，但这包的内部，与其说是放书的，更像是外面格子铺礼品店卖的那种玩具玻璃房，但材质似乎又有些不同。出于爱好，顾辰读过一些高等材料化学的书，却没见过这种材质，类似于软玻璃，但似乎又有自我支撑性，甚至还有回弹力。 玻璃房层高大概有60cm，被玻璃板分成上下两层，两层都装了发光二极管，顶部没有封层，能看到包拉链的反面。右边有个连通上下层的木质小梯子。每层分别有两个小隔间，里面甚至还有些精致的小桌子小椅子。看着像是专门为他们这种小娃娃设计的起居室。 顾辰打量完，一低头，发现小背带裤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顾辰以前在路上见过有人背那种装棉花娃娃的透明包，脸蛋眼睛都是绒绒的静态状，现在看着它们动起来，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小背带裤：“大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顾辰一瞬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微微弯腰，目光跟小背带裤持平，温柔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们都是娃娃，但顾辰总有种直觉，小背带裤的人类年龄应该不大。 小背带裤：“我叫地理！” ……地理？百家姓里有“地”吗？顾辰突然又想到这小朋友刚才还提过什么生物爷爷。 小背带裤：“大哥哥呢？” “我叫顾辰。” 小背带裤摇头，大脑袋跟拨浪鼓似地晃，看得顾辰都担心那头会不会从身体上滚下来。 “那是哥哥的人类名字，哥哥现在不是人啦。” 顾辰感觉自己的棉花心脏抽痛了下，但脸上还是保持着温柔的微笑：“那我应该叫什么？” 地理用藕节一样的小手把另只手的t恤袖子管薅起来，前手肘背面有一串黑色小字，看质地跟娃娃本身绒绒的材质不太搭，像是临时印上去的。 顾辰凑近看字：完成旦元一中定制地理练习册1、2、3、4 旦元一中是顾辰学校的全名，也是海城市最好的高中之一。所谓定制练习册，是一中教研组的老师为了提高本校学生的思考能力，专门出品的内部习题册，每个学科每学期都有一册，高中三年，一共有六册。 顾辰迷惑地盯着那行字，思考这是不是路汛为了提醒自己做作业，特地在自己娃娃上写的日程。 ……理论上来说，这个概率似乎比全人类全部变成娃娃还要低。 顾辰：“你说你叫地理，是因为这句话里有地理两个字吗？” “是呀。”地理好像感觉出眼前的大哥哥有点迷茫，解释道，“这个是任务，大哥哥身上也有。” 任务？顾辰抬了下自己比地理大一号的胳膊，没发现有字。 地理：“大家的字都在不同地方。” 大家？ 顾辰刚要说话，突然感觉脚底站的地方又微微晃了下。 医院离路汛家很近，走路就十来分钟。到家之后，他把双肩包往餐桌上一放，拉开拉链，然后直接就去了厨房。 地理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包顶开了，高兴道：“到家了！大哥哥快来！” 顾辰看着地理沿着旁边的小梯子，轻车熟路地爬到第二层，然后从路汛打开的那个口翻了出去。 “哟，回来啦！” “擦擦手，化学在厨房给你做点心了。” “怎么样？公园好玩不？” 外头传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顾辰在原地怔了片刻，走到梯子边，抬头看了看外面，随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往上爬。 “我们没去公园。”顾辰一边爬，一边听地理在外面说，“路哥哥的同学从楼梯上摔下来，正好被路哥哥碰到，然后他找了救护车把同学送到医院去了。” 原来是路汛给他找的救护车。念头在顾辰脑子里掠过一瞬，转眼他就已经爬到了书包口。 头探出去的那一刻，顾辰感觉自己的世界又一次炸裂。 路汛家的客厅很大，餐桌是长方形的，长度大概有两百多厘米，一眼望过去，上面站了大约有5只外表各异的棉花娃娃。 地理：“大家快看！我们又有新朋友啦！” 话音刚落，顾辰就看到原本在各忙各的几只娃娃，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他。 第4章 欢迎来到众娃之家。…… 顾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受的刺激有点多，眼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他站在小梯子上，两只手搭着包沿，看着一只娃娃朝自己走来。 明明没有脚趾，只有两个小拳头一样的截面落地，却一点 第5章 娃娃穿着一件天蓝色卫衣，留着黑色刺猬头，脸上带着阳光大男孩的笑容：“哈喽！” 刺猬头穿了条灰色卫裤，他把裤管一撩，露出小腿侧面的一串字：完成旦元一中历史定制题册4。 刺猬头：“我是历史！” 先是地理，现在又来一个。顾辰目瞪口呆：“……你好。” 历史热情地朝他打手势：“一直待包里空气不好，出来走走吧！” 顾辰犹豫了下，抬起一条腿慢慢往外跨。他现在虽然只有20cm，但路汛的书包高度设计很合理，以他现在的身高，从包顶跳到桌面大约也就一个小孩从两阶阶梯上往下跳。 估算好高度，顾辰一跃而下—— 啪。 脚下一软，脸直接扑在了桌面上。 “没事吧！”历史刚要伸手扶顾辰，一只娃娃突然插进他们中间，把历史挡在了自己身后。 “刚穿过来别急着跑跑跳跳，先把身体适应了再说。” 顾辰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橘发娃娃，头发材质跟他和地理的都不太一样，在灯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感，眼睛是剔透的湛蓝色，好像上等的蓝宝石，眼角下还点着一颗泪痣。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甚至有点下拉，但还是不妨碍顾辰多看了他好几眼。 橘发娃娃感觉到顾辰打量的目光，微微蹙眉：“怎么了？” “……抱歉。”顾辰浅浅一笑：“感觉你很好看，不小心走了下神。” 橘发娃娃愣了下，微微撇过头，顾辰看到他奶油白的脸颊上好像掠过两团淡淡的，原本并不存在的红晕。 “……我是政治。”政治把头转回来，朝顾辰伸手。 顾辰心领神会，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两只没有手指的手碰在一块，好像磁铁一样互相吸了吸。 顾辰顺着那股引力起身。因为刚才摔了下，起到一半时，感觉膝盖有点疼。再仔细感受，好像脸也挺疼的。 “没事。”政治把他拉起来，“棉花身体不怕撞，痛只是一种感觉。” 顾辰低头看看，发现身上确实没什么损伤。要是人类身体，从差不多高度摔下来，怎么也得蹭破点皮。 “谢谢。”即使再不愿意，顾辰也得接受自己现在确实成了娃娃。 但接受归接受，他不可能就这么顺其自然：“你知道……” “他知道。”政治往后指指。 顾辰顺着看过去。政治身后站着一只紫发娃娃，对方正在打量他。 那娃娃比在场所有娃娃都要高，目测有30cm，身上穿了件白大褂，他带了一副椭圆的银色细框眼镜，不知道用了方法，眼镜居然没从只有一个点的鼻子上滑下去。 “爷爷爷爷。”地理站在白大褂后面捣他衣角，一边捣一边嚷嚷，“英语姐姐有，我的呢我的呢！” 顾辰听到爷爷两个字，迟疑地开口：“你好……你是生物吗？” 不说人类年龄，至少从娃娃外表上来看，白大褂长得一点都不老头，甚至还很帅很年轻。 白大褂没回答，眼睛好像x光机一样，把顾辰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扫完后，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 那口袋缝看上去也就正常人类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白大褂却愣是从里面掏出一本有成年人手那么大的册子。 “自己看。”白大褂把册子放在桌上，一把粘住地理那只快把他衣角薅下来的手。 顾辰看着他们像弹簧一样从桌上跳到凳子上，最后稳稳落到地面，往里面的房间走。 “别在意。”旁边传来声音，“90岁的老头儿，脑子有点不好使，脾气臭。” ……90？顾辰脑中闪过刚才白大褂展现出的惊人弹跳力。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娃娃正对他笑。 “没事。”顾辰回以一笑，快步走到本子前。 本子的大小对人类来说有点太过迷你，但正对应娃娃的尺寸，很薄，封皮是硬壳，棕绿色，上面印着一串正楷字——“棉花娃娃生存手册”。 下面一行印着作者信息，字体比书名还大：生物著。 顾辰用手撸开本子，扉页印着跟封面几乎一样的内容，只不过在[生物著]下面又加了一行小字：数学 修订。 顾辰飞快地往后翻： 嗨！翻开这本书时，相信你已经解锁了全新的人生体验-0- 首先，让我们感谢路汛妈妈！多亏她创造了这些娃娃，我们的灵魂才能在不幸遭受意外后，有全新的栖息之地。（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目前依旧是未解之谜） 以下是关于这具身体在物理世界的生存规则，是由具有三次穿越经验的生物爷爷（老师）主导撰写的，生物老师在人类世界是闻名中外的大科学家（据本人说，因为身份特殊，不方便透露真名，我们姑且相信叭！） 本册正本内容都经过系统的科学研究，最后两页有相关文献引用，事关生命安全，要仔细阅读哦！ 1、你可以选择进食，也可以选择不进食，如果进食就会排泄，如果不进食也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2、你必须像人类一样，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 3、你的躯体可以穿过人类，但除了人类以外，任何能看到的物理障碍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包括路汛（没有说路汛弟弟不是人的意思！虽然他帅得确实不太像真实人类qaq） 顾辰：“………” 4、你可以正常说话跟路汛交谈，也可以用意念跟他交谈，效果是一样的。 5、当你处于移动状态时，不会被人类看到，除了路汛（再次强调，没有说路汛弟弟不是人的意思！）。 6、除人类以外的所有动物都能看到你的存在（要小心避开比自己体型大很多的猫猫狗狗哦！不过路汛弟弟很绅士很温柔，所以不用害怕他~） 顾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回事。 7、撞击不会对娃娃身体造成伤害，但刀刮油溅，所有其他会对人类造成伤害的事件，对你都会造成同样伤害，日常要好好保护自己哦~ …… 一共20行，包括最后的文献，顾辰仔细看完，却没发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抬头问马尾辫：“请问你是数学吗？” “数学在房里赶更新呢。”马尾辫朝顾辰伸出手，笑得爽朗，“我是英语。” “你好。”顾辰跟英语碰了碰手，“请问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回到原来的身体吗？” “……上面没写就是没有。” 顾辰目不转睛地盯着英语看。 没过两秒，英语就顶不住了。 虽然大家都是路汛妈妈手工做出来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个人喜好，顾辰寄住的这只从头发丝到眼睫毛，一直到脚底板都比别人要精致出起码两三个level。 好看事物的杀伤力堪比核武器，尤其对女孩子来说。 “咳……”英语抓抓头，“你很想回去吗？” 顾辰毫不犹豫地点头。 英语叹了口气，一把拉下自己的t恤领口。 顾辰脸上一热，下意识地想挪开视线，却还是看到了英语胸口上的字：完成旦元一中英语定制练习册3、4。 “这是任务。”英语袒着自己的仿真b罩棉花胸，“每个人科目不一样，只要路汛能照这个把作业做了，我们就能回去。” 她说着，用手戳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一段大约成年人食指那么长的进度条从她脑门上弹出来，看着有点像游戏npc脑袋上的血槽。 “这个是进度条，能看出路汛写了多少。” 顾辰看了看英语空空如也的进度条，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同样的血槽从额前跳出来。 进度显示：0。 顾辰低头看看自己，他身上穿的短袖短裤，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都没有写字。 他犹豫了下，把领口往外拉了拉，拉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程度，朝里望了望，身体正面也没有。 “要我帮你看看背面吗？”政治双手抱胸走上来。 顾辰顿了下，微笑：“那麻烦你了。” 政治从后掀了掀他的衬衫下摆，没有。又撩撩他西装短裤的裤腿，也没有。 政治纳闷地蹙了下眉：“出bug了？” 顾辰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正犹豫要不要说，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看看屁股。” 心里的猜想猝不及防被说出来，顾辰脸上一热。他转过头，见路汛正看着他们，手里还端了一碗泡面。 这是顾辰第一次用娃娃视角看过去的人类同胞，将近十倍的体格差距，让路汛的脸看上去好像山崖上雕刻的巨人石像，下颌线流畅硬朗，却好像一条长长的山脉，一眼望不尽。 帅是帅，但这种巨像感对心脏实在不太友好。 “戴这个。”英语用胳膊碰碰顾辰。 顾辰低头看了眼粘在她手上的东西，是一副简约的木质框镜，右边镜腿上还有个小按钮。 第6章 顾辰面露疑惑。 英语：“转视角用的。” 虽然介绍比较潦草，但顾辰还是听文生义，猜到眼镜的大概用处：“谢谢” 他拿过戴上，眼镜一马平川底，直接滑到了下巴上。 ……差点忘了，他现在没有鼻梁，鼻子就一个点。 “框架这副是生物很早以前发明的。”英语帮顾辰扶了下镜腿，“现在已经有隐形版本了，你明天问他要一副就好。”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顾辰手动按住两边的镜腿。透过镜片看出去，周身的巨物，包括巨版路汛都缩小到了他还是人时的视角。 不止是简单的缩小，顾辰发现镜腿边的按钮还可以调节，有点像导演的摄像头，外部的人和东西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调视角。 ……这都能申请发明专利了吧。 新道具解锁，顾辰觉得有些新鲜，他调了下镜腿边的按钮，看着路汛坐到桌边，打开泡面碗上的纸盖子，好像在看情景剧。 “好香啊！”历史跑到纸碗旁边，那碗差不多跟他一样高，他踮起脚，目光穿过热腾腾的蒸汽，望着碗里黏黏糊糊的东西，“这什么？看着不像面啊。” “阿宽土豆粉。”路汛用叉子把纸碗里的土豆粉搅开，叉起一段，“来一口？” 历史嘿嘿一笑：“谢谢路哥。” 他扒拉着碗沿，张嘴就要凑上去。 政治从后面捣了下他的衣角：“不许吃。” 历史顿了下，看政治一脸不满，无奈一笑：“就一口。” 政治不理他，看看碗上的配料表，蹙眉对路汛道：“阿姨不来你就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死不了。”路汛不紧不慢地嗦了口粉，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在看他，转过去。 顾辰看真人情景剧看得入迷，突然对上路汛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不太礼貌，有些局促。 顾辰：“那个……” 路汛：“要我帮你看看屁股么？” 第5章 想看屁股去右边那间。 顾辰意识到自己差点把正事忘了。见路汛盯着他看，像是真得想帮忙，脸一下又热了起来。 “不用了。”顾辰疯狂摇头，“请问这里洗手间在哪儿？” 路汛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勾了下唇，用下巴示意了下左后方的走廊：“走到底，左转第一间。” “谢谢。”顾辰下意识地想跳下桌子，又想到刚才从包里出来的经历和政治的忠告，找了一张凳面最高的凳子，借此当跳板跳到地上。 他走到走廊尽头，刚要左转，又听到路汛的声音传来：“哦，那间好像没有落地镜。” 顾辰脚步一顿。 路汛：“想看屁股的话去右边那间。” 顾辰耳根一热，说了句好，也不管路汛有没有听见，快速调转方向。进厕所前，他隐约听见政治的声音：“你故意耍人家是不是？” 洗手间的门半开着，省去了顾辰找东西垫脚的功夫，他推门进去，一股细腻含蓄的清香扑鼻而来，顾辰初中时候参加过全国中学生生物竞赛，学过很多动植物相关的知识，一下就辨出那是白桔梗的香气。 他看到盥洗台上放的香氛，穿越过来到现在，精神一直绷着，这股香气让他微微放松了些。 盥洗台对面就是一面落地全身镜，顾辰把英语给他的眼镜小心放到门边，眼前的事物又变得巨大起来。顾辰适应了下，走到镜子前，背对着镜子脱下自己的西装小短裤。 因为没有手指，脱裤子的感觉跟当人类时候有点不一样。但总地来说还是差不太多。只是亲眼看到镜子里一只20cm的娃娃在脱裤子，意识上还是有点割裂。 顾辰把裤子褪到大腿根，一行黑字清晰地印在圆润白皙的屁股蛋上。 ……还真被路汛猜到了。 顾辰扭着脖子，认真阅读自己屁股上的字：完成旦元一中语文定制习题册1…… 后面还有点字，却被埋没在了屁股缝里。 顾辰不得不费力掰开，以阅读全文：完成旦元一中语文定制习题册1234 顾辰长呼口气，松开手，感觉屁股缝都快被扒裂了。 读完任务，顾辰迅速把裤子穿好，路汛妈妈给他设计的衣服有点像日本的dk制服，顾辰把衬衫塞回西装短裤里，打好领带，确保每一处细节都跟最初一样服帖周到。 顾辰戴好眼镜走回客厅。路汛还在嗦粉，政治单手叉着腰批评他：“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直播了？看你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你照过镜子没？” “照了。”路汛淡淡道，“还是一样帅。” 政治气得鼓起腮帮子，刚要再说，就注意到顾辰站在一把椅子旁边。 “找到没？”政治嗖嗖两下跳到地上，粘住顾辰的手，又嗖嗖两下把他带回桌上。全程都没经过那把椅子。 顾辰羡慕了小半会儿，随后道：“找到了。” 说着看向路汛：“说是要把语文习题册1234都做完。” 路汛原本正看他，闻言继续低头嗦粉。 顾辰：“……” “1234……”英语的表情从震惊到同情。每个娃娃身上的任务量不等，1234是目前为止任务量最大的，相当于要做完高一高二两个学年一共四本练习册。更不用说语文的写字量。 英语走上来，拍拍顾辰的小肩膀，请他节哀的意思溢于言表。 顾辰脸上倒不见哀，但确实有点凝重。他依稀记得，上次肖主任查路汛习题册的时候，好像说他四册习题册，一共就写了两个“答：” “没事。”顾辰朝英语笑笑，走到路汛手边。 “最后一口。”路汛把裹着土豆粉的叉子往顾辰面前送了送，“吃吗？” “谢谢。”顾辰摇头，“你吃吧。” 路汛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品尝最后一口，模样不像是在吃速食面，倒像是在高档米其林餐厅用餐，举手投足间有种自然而然的优雅。 顾辰突然想起之前听同学讨论过路汛的家境，虽然印象有点模糊了，但好像说他爸爸在香港做生意，经常出现在世界级财经杂志上，跟各国领导人都合过影。 路汛把粉嗦完，碗里还剩一点凉掉的面汤。他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看向手边还盯着他的蓝发小娃娃，刚想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顾辰看了眼屏幕上的显示：齐翔 路汛没拿起来，背都没直一下，直接伸手在几个娃娃面前按了免提。 电话接通，路汛懒懒地问：“晚上缺个辅助，来么？” “路汛！！”电话那头传来肖明朗的咆哮声，分贝之大，仿佛能隔空把路家的大平层屋顶给震店。 包括顾辰在内，所有娃娃全都不自觉地捂住耳朵。 路汛也愣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隐隐听到那边有游戏的bgm，还不止一个。应该是在网吧。 肖明朗跟徐涟谈完顾辰的事，转头就发现路汛不见了，越想越气，索性去了学校，想看看周末网吧有没有漏网之鱼。结果，包括刚从医院出来，身残志坚的齐翔在内，不止一条。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让你等我，你跑哪儿去了？！” 路汛淡定地盯着纸碗上的“阿宽土豆粉”几个字：“赶回家做饭。” “做饭？”那边的肖明朗似乎愣了下，“你平常都自己做饭？” “孤儿只能自食其力。” 顾辰捂了会儿耳朵手有点酸，刚放下点，就听到这话，不由地看了路汛一眼。 路汛勾着唇，姿态松散，神情看上去跟刚才一样淡定。 “胡说八道！这是能乱说的吗！”肖明朗好像更气了，还想说什么，那头隐隐传来网吧老板的声音，像是觉得肖明朗妨碍他营业了。 “老板，这不是我说你，你让未成年进来……”肖明朗跟那头说了两句，又返回来对路汛道，“检讨字数加到6000！剩下的周一再跟你算账！” 对面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路汛摁掉手机，目光扫过桌上众娃：“谁帮我写？” 政治蹙眉：“自己犯了错自己承担……” 路汛：“下个月零花钱加一千。” 政治：“……”他最近正好看中一套限量版娃衣。 “我就算了。”历史挠挠头，“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6000字也太多了。” “我也算了。”英语道，“数学马上要开新书了，我还要帮她画封面。” 路汛又看向政治。政治深呼吸了口，双手抱胸严肃道：“自己写。” 衣服可以不买，孩子的素质要培养好。 路汛将目光投向最后的希望。 顾辰顿了下 ：“我帮你写。” 路汛眉梢微挑。 “我不要钱。”顾辰一脸认真，“只要你愿意在期中考试前把4册语文习题册都做完。” 路汛愣了下，笑了：“小学霸，我看着这么傻么？” 检讨虽然有6000字，但闭上眼睛都知道4册题册的工作量有多大，何况还是语文。 第7章 顾辰当然不觉得路汛这么傻。 “只要你愿意写作业，你到毕业前的所有检讨我都可以帮你写。” 虽然顾辰从来没写过检讨，但他隔三差五听肖主任罚同学，很清楚主任布置检讨的强度，一般都是3000字起步，上不封顶。而以路汛一学期到教室不超过5次的频率，到毕业前要承受的检讨量可想而知。 “别担心。”顾辰见路汛摸着下巴沉思，忍不住往前迈了一小步，继续加注，“习题册我差不多都做完了，你可以直接抄。” 路汛看向顾辰，顾辰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静，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双浅蓝色瞳孔里深藏着急切。 路汛拿起桌上的手机滑了两下：“用过deepseek吗？” 顾辰愣了下，他虽然不用，但也知道那是目前最火的人工智能工具。他看着路汛打开deepseek网页端，飞快在屏幕上打字。 “我靠……”英语看着他的打字速度，目瞪口呆，“这就是单身十年的手速吗？” 刚说完，就看到路汛从手机里抬头，悠悠地看了她一眼。 英语抬手，拉上自己嘴上并不存在的拉链。 顾辰有种不好的预感：“……deepseek怎么了？” 路汛把手机屏幕转向他。短短几秒钟，屏幕上已经生成了一篇满满当当的检讨书。 —— 路汛家位于海城最核心区域，住的这间大平层大约有1000㎡，起居室被正中央的客厅分为左右两个区域。 政治把顾辰带到左边区域：“右边是路汛的地盘，我们都住左边。” 他在一间房间前停下，原地起跳，把自己挂在门把手上，用身体拧开门把手。 跳回地上之前，又顺便用小短腿把墙上灯的开关踹开。一通操作堪比马戏团杂耍。 顾辰却没什么心思欣赏。 “他那人就那样。”政治看出顾辰心不在焉，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就算他一个字不写，一年后我们都能回去。” 顾辰回神：“一年？” 政治点点头，想到自己刚来时也是一门心思要回去，无奈路汛不写作业的心比他的归心还要坚硬。到最后还是生物告诉他1年后能自动回去，他才勉强把心安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政治不知道是在安慰顾辰还是在安慰自己，“就当体验不同的人生了。” 顾辰顿了下，笑笑：“恩。” “这个你可以用来垫脚。”政治把桌底下的一张小凳子拖出来，“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顾辰：“谢谢。” 政治走后，顾辰带上眼镜，从各个视角打量自己的房间。布置精简，该有的都有，以前应该是做客房的。 他还不太适应棉花身体，不能像政治一样跳上跳下，只能踩着小板凳上床。 顾辰在床边坐了会儿，对面的墙上就是挂钟，已经晚上十点了。他在家一直是晚上十点半睡，早上四点起来朗读，顺便预习。这个生物钟维持了很多年，但今天愣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一年。 什么都不做，要一年才能回去。 脑中滑过徐涟的脸，顾辰的神色越发凝重。 他绝不能等一年。 第6章 ……你在写作业？ 一中要求学生早上最晚七点半到校。周一上午八点，路汛提着书包，不紧不慢地从房里出来，远远就看到顾辰站在大门口，两条小短腿站得笔笔直，好像在做国旗下的讲话。 路汛慢悠悠走过去。 顾辰抬头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路汛顿了下，蹲下身：“早。” 他净身高186，即使蹲下来，也没法跟这些娃娃平视。路汛垂眼看着脚下的小不点，发现顾辰淡蓝色的瞳孔上好像覆着一层淡淡的白膜：“隐形戴上了？” 顾辰点点头：“昨天问生物老师要了。” 这声老师叫得心服口服，在戴上之前，顾辰一直没想明白隐形眼镜要怎么像框架那样手动调整视角，戴上之后，发现生物的这项发明居然已经实现了意念操纵。 这要是放到人类世界，高低得拿个诺贝尔奖。 顾辰用意念把视角调到差不多能平视路汛的程度。 路汛：“拿的什么？” 顾辰手上套了个磨砂质感的透明袋子，袋子有半个他那么大，底部拖在地上：“本子和笔。” 顾辰一脸认真：“能请你带我去学校吗？今天数学和物理要讲新课。” “……”路汛，“就算去了，你也只能待在包里。” 顾辰想想也是，先不说上课期间学生桌上不能放玩具，就算能放，出现在校霸桌上的也应该是刀枪弹药，而不是娃娃。 “没事。”顾辰想到上次在包里的体验，“我在包里听声音就好。” 路汛：“用得着这么用功？” 其实这个节骨眼，听课倒是其次，首要目的是为了更了解路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找到路汛的弱点，他才能抓到可以回去的筹码。 但这显然不可能跟路汛说，好在路汛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顾辰看着他拉开双肩包拉链，把前面往下薅了点，露出一个足够自己进入的开口。 “谢谢。”顾辰拖着袋子往前走。他把手上的袋子先推进书包里，随后踩着包被翻出来的里布往里爬。 爬到一半，眼看两只手就要摸到玻璃房顶，脚下突然一滑。那感觉跟爬山爬到一半脚底打滑往下掉的冲击一模一样。 顾辰心脏抽紧。就在他以为要摔个底朝天时，后背突然碰到一个温热又柔软的东西。 他转过头，刚才一阵惊吓，他的视角又回到了娃娃视角。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掌覆盖着他的整片视野。 路汛托着顾辰的后背，帮他稳住身体后，提溜起他的手，把他放进玻璃房里。 双脚触碰到柔软的地毯，顾辰松了口气。 后背还残存着余温，他调了下视角，看向包外没什么表情的路汛：“谢谢。” 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我还不是很熟悉这个身体。” 路汛没说话，把手伸进玻璃房里，替顾辰把小灯打开，随后拉上书包拉链。 到学校时，正好第一节下课，路汛踩着下课铃往教室方向走。还没进去，远远就听到肖明朗的咆哮声：“路汛！咳咳——” 他们班在的这条走廊一共三个班，原本已经准备要冲出教室撒野的同学听到动静立刻缩回去，从靠近走廊的窗户里张望。 “齐翔！”肖明朗瞄到探得最外面的头，“搁这儿演长颈鹿呢？网吧的检讨写完了吗！还有你，余帆！” 被点到名的朋友一个个飞快地把头缩回去，肖明朗打完小地鼠，快步走向走廊中间的鼠王。 “这都几点了！”肖明朗停在路汛面前，边说边咳，看上去气得不轻，“你怎么不放学再来？！” 路汛顿了下：“那我放学再来？” 肖明朗深呼吸，拍拍自己的心口，刚调整好情绪，又咳了两声。 路汛：“您病了？” “别转移话题！” 书包里，顾辰正坐在玻璃地板上看他随身带的习题摘要小册子，突然感觉头顶蹿进来一束光。包里除了四四方方的玻璃房以外，还有一些空间缝隙，能够放几本书。顾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房子外好像白墙一样的纸张被抽走了。 呲啦—— 路汛快速拉上书包拉链，把纸递给肖明朗：“检讨书。” 肖明朗愣了下，他对路汛穷追猛打一年多，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对方主动交上来的检讨书。肖明朗拿来扫了一眼，写得还相当诚恳。 “咳——”肖明朗的表情微微缓和了点，看来自己苦口婆心那么久，还是有点作用的。 “这还差不多。”他一页页往后翻，突然觉得不太对：“怎么是打印的？” 路汛面不改色：“您也没说手写。” 肖明朗想说这还用说，上课铃突然打了。路汛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们班主任一只手抱着教案走过来。 肖明朗转头，对身后打扮得体的女人点点头：“高老师。” 说完又迅速转向路汛：“先回去上课。过两天就月考了，别再让我抓到你带着齐翔他们几个鬼混！” 路汛还想说什么，突然接受到自己班主任警告的眼神。 高毓看他暂时老实了，把教案最上面的一个药盒拿给肖明朗：“这就是我上次说的药，您试试，治咳嗽特别好。” “咳——谢谢了，高老师。” 肖明朗拿了药，边走边咳，等他走远了，高毓转回来看路汛，她穿着一条米色针织裙，脸上化了点淡妆，头发盘在脑后，气质乍眼看上去挺温柔，但不知道是不是班主任当久了，眼神自带一种穿透感和威慑力。 “肖主任这两天身体不好，你少气他。” 路汛看着高毓的眼睛：“您看着也有点憔悴。” 高毓愣了下，她这两天想着顾辰的事，难受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成了植物人，连续两晚都没怎么睡好，今天还特意把气垫换成粉底液，想遮遮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没想到却被路汛看出来了。 第8章 她看看眼前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声音拔高了点：“那你们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 路汛点头：“我尽量多坐两节课。” 高毓瞪了他一眼。这节是英语课，教室里传来课代表领读的声音。高毓：“先上课。” 顾辰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原本觉得就算不能从包里出去，但只要在路汛身边，总能听到些跟他有关的事情，没准就能抓到他的软肋。 但一整个上午，除了高毓的课路汛还有点动静，剩下的时间完全没声音，似乎都在睡觉。别的任课老师不知道是管不住还是懒得管，全程也不点他。 顾辰坐在玻璃房的小凳子上，蹙眉看着手上的小本本。因为不能出去听课，看不到老师的演示，新课的笔记记得有点残缺。 “路哥！”一个嘹亮的声音突然从包外传来。原本有些焦灼的顾辰立马竖起小耳朵。 齐翔憋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看到路汛醒了，立刻冲过来：“余帆说他们班体育课换到下午第二节了，跟咱们一起，正好连着大休息，问我们到时候是打球还是去网吧？” 路汛打了个哈欠，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脸上。路汛忍不住眯了下眼：“都不去。” “你今天睡得有点久啊。”顾辰又听到另外一个男生的声音，声线温和，好像轻轻撩动琴弦的余音，是学校广播站站长秦澈的声音。 跟路汛齐翔他们不同，秦澈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一中这种高手如云的环境一直都名列年级前十，但不像很多好学生都只跟好学生玩，秦澈平常都跟路汛他们走得很近。 “直播播晚了。”路汛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不是路哥，你真不去？”齐翔着急道，“我们都打听好了，下午开朗有个教研会要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在包里扒墙角的顾辰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开朗应该是肖主任的外号。 “不去。”外面传来路汛往桌肚里翻东西的声音。 紧跟着就是齐翔一阵响亮的卧槽。 声音大到顾辰直接打了个颤。 “路哥……这，什么？” 路汛：“美术作业。” 听到最后两个字，顾辰整个人都精神了。恨不得在玻璃房和书包上挖个洞，把耳朵伸到外面去听。 “美术作业？”齐翔喃喃重复，看着路汛打开本子，掏出笔，声音开始颤抖，“路哥，你要写作业？” 路汛转了下笔，在本子上懒懒勾了一下：“你的表情让我觉得我在吸/毒。” “不是。”齐翔揉揉眼睛，“我怀疑我眼睛中毒了。” 毕竟他跟路汛同班一年多，基本上就没见过路汛拿笔，频率之低甚至让他一度怀疑他路哥是不是不会写字。 “……我们有美术作业吗？”秦澈克制地把声音里的颤抖压下去。 路汛把本子翻到扉页，露出上面两行字： 高二 （10）班 杨子萱 他们学校高二一共十二个班，其中1班2班是重点班，后面的10班到12班是艺术体育特长班。不像别的班级美术课是副科，就是随便画点画，艺术班的学生除了正经画画以外，还有专门的艺术理论课作业。 秦澈有点茫然：“你在帮杨子萱写作业？” 路汛恩了声。 齐翔怀疑自己耳朵也中毒了，他路哥连自己的主科作业都不写，居然帮别的班女生写美术作业？！ “……路哥。”齐翔舔了舔嘴唇，自认为很小声，实际就连书包里的顾辰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喜欢杨子萱？” 第7章 不乖啊。 话音刚落，上课铃突然响了。路汛好像说了什么，顾辰没有听清。 但已经不重要了。顾辰放下扒拉玻璃的手，波浪线嘴角微微扬起，蓝色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又狡黠的光。 男生帮女生写作业还能为了什么？尤其杨子萱还是他们学校的大校花。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校霸肯定也不例外。 体育课，班上同学走了个空。路汛拿出杨子萱的作业本，刚要开始写，挂在课桌旁的书包突然鼓出来一块。 路汛顿了下，教室和走廊上都没人，他俯下身，刚要开包，后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高毓站在后门口：“怎么没去……” 后面的话全都卡在嗓子眼，高毓盯着路汛桌上的东西，许久，发出不确定的颤音：“……你在写作业？” 路汛把作业本塞回桌肚里，神色寡淡：“没，鼻子不舒服，想撕张纸擦擦。” 高毓看了眼前方讲台上放着的两大包餐巾纸。 路汛也看了眼：“太远。”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都叛逆，尤其是路汛，高毓没戳穿他，眼神却肉眼可见地柔和了。 叛逆归叛逆，青春期的孩子可塑性也强，不管怎么说，路汛能自己打开作业本，飞跃程度已经不亚于全人类登陆火星了。 “你到我办公室来下。”如果不是不得已，高毓实在不想打断他，“警察来了，想跟你再聊聊那天顾辰摔下楼梯的事。” 路汛垂眼，发现原本微微鼓出一块的书包鼓得更厉害了。 路汛：“我那天只是路过。” “我知道。”高毓已经从肖明朗那里知道了事发经过，甚至刚才还听说，路汛那天不但给顾辰叫了救护车，还在他摔下楼梯后马上给他做了紧急治疗，“你先出来。” 路汛起身，按了按睡了大半天有点发僵的脖子，顺便提起挂在课桌边的大书包。 高毓疑惑：“你拎书包干嘛？” 路汛：“力量训练。” “胡闹。”高毓蹙眉，“放回去。” 路汛站着不动。 高毓挑眉：“怎么？包里有宝贝？” 路汛：“差不多。” 包里的宝贝摸了下脸中间的一点鼻子，感觉热热的。 高毓扫了眼路汛那堪比登山包一样的书包。其实她一直觉得奇怪，以他们学校课本的大小根本用不着这种容量的书包，更不用说她从来没见过路汛拿课本出来，偏偏这孩子的包看上去又确实像装了东西。 “什么宝贝？”高毓顺势道，“拿出来我看看。” 包里的顾辰脊背一紧，他竖起耳朵，听到路汛说了句不太方便，又过了两秒，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挂回了课桌旁。 高毓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想窥探学生的隐私，见路汛把书包挂回去，催促道：“快点，别磨蹭了。” “您先过去。”路汛，“我去下洗手间就来。” 高毓看了看手表：“尽量快点。” 顾辰憋着气，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完全听不见，上方的拉链被缓缓拉开。 好看却又无比巨大的瞳孔猛然出现在眼前，顾辰吓了一跳，连忙用意识调了下视角。 路汛看着包里的小不点：“没法带你去了。” 顾辰愣了下：“没事。” 他本人对自己摔下楼梯的前因后果最清楚，事到如今，再钻着那天的事想没有任何意义。 “能不能给包开个口。”顾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些虚弱道：“里面有点闷。” 虽然都要摄氧，但娃娃的心脏体格只有正常人类的百分之一，玻璃房里装了空气净化器，包上也留了很多透气的暗孔，理论上不会出现缺氧的情况。路汛看了眼顾辰的脸，好像确实有点发白。 他把手伸进包里，小房子一楼墙上挂着迷你空气净化器，路汛拨了下旁边的开关，调高档位：“这样呢？” “好一点。”顾辰揉揉自己的心口，又虚弱地跟路汛商量，“能不能还是留点口？我以前有哮喘。” 路汛看着顾辰。 顾辰举起一只手竖到太阳穴边：“我保证不会乱跑的！” 小表情认真又严肃，配上身上那套dk制服，乖巧度拉满。 路汛看了会儿，把拉链往外拉了点，留出一个大大的透气口。 “我去趟办公室，很快回来。” 两分钟后，顾辰顺着玻璃房的楼梯爬到了书包外面。他扫了眼脚下，凝神，屏住一口气，往下跳—— 60cm，成功着陆。 顾辰长舒一口气。 不枉今天上午他在路汛书包里断断续续练了两个小时的跳跃运动。 他们班的座位是按照身高排的，路汛坐在最后一排。一直调视角眼睛容易累，顾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桌脚和凳脚，硬起头皮往前走。原本从教室最后面到最前面最多十来步，这一下硬是走出了在操场的感觉。 一班的座位一共有三列，只有中间那列是有同桌的。顾辰的座位在教室第三排靠窗，他数着数，找到了自己的桌脚。 课桌椅是可升降的，顾辰的座位还没路汛的书包高，他轻松跳上凳面，两只手灵活地扒上桌子边沿。 桌面上放着一大束被透明包装纸裹好的白色康乃馨，淡黄色的花蕊被层层叠叠的纯白色花瓣包裹着，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味。花旁边还有一张被蜡笔小新笔筒压着的纸，最上面写着：希望学霸早日康复 第9章 下面第一排签着齐翔的大名，字体很像小学生的工笔画。 再下面是秦澈的签名，字如其人，写得秀气干净，笔尾却又带着一丝锋利。 再往下：陈如佳、伏岳、张浩然…… 一眼望过去，除了路汛以外，他们班所有同学的名字都在这上面，最末尾甚至还有高毓的签名。 顾辰突然觉得眼眶有点胀。 原本只是惦记自己的座位，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会看到这个。他平常在班里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之前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感觉心里有点酸酸胀胀的。 顾辰站在凳子上发了会儿呆，跳下座位。 一中的教学楼分a、b两栋，他们班在a栋4楼，十班在b栋4楼，要过去要穿过一条长走廊。 十几米的长廊对20cm的娃娃来说就像定向越野，顾辰还没完全适应这具身体，走了一段就有些累了，想停下来歇会儿，又不敢。 手册上说过，娃娃只要在原地静止超过3分钟就会在人类面前显出身体，虽然现在上课期间走廊上没什么人，但顾辰不想担这个风险和麻烦。 他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长途跋涉十来分钟，顾辰终于摸到了10班后门。 十班靠走廊一边的窗子开了一半，窗台有点高，顾辰目测了下，先跳到后门的门把手上。虽然他的脚现在只有一眯眯，但门把手也很窄，顾辰跳上去之后，立马又屏住气往前跳。 手粘到窗台边沿，顾辰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 ……这回去他都能当体育特长生了。 “杨子萱！” 刚爬上窗台，顾辰就听到教室里突然传来任课老师气急败坏的叫声。 教室靠后排一个女生慢慢起身，女生留着一头过肩膀的大波浪长发，脸上化了点淡妆，耳骨上夹着银色蝴蝶耳骨夹，耳垂上带着同款耳钉，校服衬衫解了三颗扣子，下摆没塞进制服裙子里，随意地放在外面。 他们学校提倡学生个性化发展，着装要求会比外面大多数学校松点，但杨子萱这打扮，显然是会被肖主任请去聊天的。 老师走到杨子萱面前：“刚才那题，你回答一下。” “……什么？”杨子萱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她说话时，整个班的男生都盯着她看，“刚刚睡着了，您能再问一遍吗？” 顾辰：“……”这是性转版路汛吧。 书上说人最后都会喜欢上跟自己相似的人，看来没错。 不出意外，老师把杨子萱批了一顿，但最后还是让她坐下了。 顾辰看着她坐下，懒懒地翻了一页书，随后很突然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顾辰吓得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 怎么回事……难道她能看到他？不对，是不是已经三分钟了？刚才看得出神，顾辰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停下来有多久了。 背后的太阳晒得顾辰直冒汗，正当他心里打鼓的时候，杨子萱突然又把头转了回去。 ……看来只是走了个神。 顾辰松了口气，绷紧神经开始在窗台上做跳跃运动，一边跳一边继续观察窗台里的姑娘。 杨子萱没有再睡，手托着下巴，目光朝前，却也不像是在听课。 顾辰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 前排坐着一个黑发男生。男生留着一头清爽的黑发，长相清秀，校服衬衫熨得一丝不苟。 顾辰认出那是之前跟自己一起参加物理竞赛班的同学，叫王宇，学习能力很强，大考小考从都没跌出过年级前五。 杨子萱盯着那个男生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顾辰感觉自己都快跳不动了。 他沿着来路跳回地面，往班级的方向走，边走边琢磨刚才的事，一直到门口，猝不及防撞到个硬硬的东西。 顾辰揉揉被撞疼的下巴，抬眼，看到一截修长结实的脚踝。 余光扫到下面的银灰色运动鞋，顾辰眼皮一跳。 几乎是在同时，脚的主人蹲了下来。 路汛看着脚边小心翼翼往后退的小不点，沉声：“小学霸，不乖啊。” 第8章 我喜欢好看的…… 压迫感从头顶袭来。顾辰连忙用意念调整视角。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角度下隐形能发挥的视角能力有限，哪怕他在意识里已经把路汛的脸放到最小，看上去依旧有点大。 顾辰背起两只小手，心虚地撑了撑身后的瓷砖：“对不起。” 精致的小脸上堆满愧疚，柔软的眉毛眼睛拢在一起，好像原本装点精致的蛋糕凹下去一块。 路汛看了会儿，身体又微微向前倾了些：“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顾辰自知理亏，路汛离得实在太近了，他退无可退，只能原地开蜷缩小自己的体积：“我没让人发现。” 路汛看着他，眼看他快把自己蜷成一个汤圆了，终于大发慈悲，把原本倾出去的身体收回来：“去哪儿了？” 感觉到压迫感远了，顾辰把缩成一团的头和身体分开了点，同时，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我去十班了。” 路汛好像有点疑惑他的突然精神：“去干嘛了？” 顾辰抛出诱饵：“去看杨子萱了。” 路汛：“你喜欢她？” 顾辰愣了下，疯狂摇头。 路汛看着他的脑袋在眼前摇出剪影：“头要掉了。” 顾辰慢慢停下来，感觉脑袋有点晕，他缓了下，看路汛好像没有误解，微微松了口气。还住在人家家，可不能被当成情敌了。 “一个微小的建议。”顾辰小心翼翼地措辞，“我觉得你可能还是写点作业比较好。” 路汛像是没想到顾辰会突然说这个，眉梢微挑：“怎么？” 顾辰缓缓深入：“我今天看到杨子萱上课一直盯着王宇看。” “谁？” 顾辰愣了下，又很快恢复平静。因为外表和学习成绩，王宇在他们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了，但再风云也风云不过路汛。何况路汛一学期正经在学校出现的时间也没多长。 顾辰突然有点好奇：“你知道肖主任全名是什么吗？” 路汛想了想：“肖开朗。” “。” 顾辰：“他……” 下课铃响起，顾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路汛手动提起。包口还开着，路汛把顾辰放进玻璃房，刚要拉拉链。 “等等！”顾辰迅速用两只手扒拉住包口，直切重点，“杨子萱应该喜欢王宇。” 路汛：“所以？” 顾辰一脸认真：“王宇长得没你好看。” 路汛愣了下，虽然莫名，但唇角还是因为顾辰这句话微微扬了下。不想顾辰紧跟着又来了句：“但他成绩很好，尤其是语文。” 外面隐隐传来同学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顾辰加快语速：“所以如果你喜欢杨子萱，除了帮她做作业，最好自己的作业也抓一抓。” 空气安静了一瞬。顾辰紧张地扒着包口。 路汛看着他，慢慢的，连眼里都带上了笑：“谁告诉你我喜欢杨子萱的？” “？”顾辰茫然，“那你为什么帮她写作业？” “交易。” “什么交易？” 路汛没回答。顾辰有点着急，又不太想就这么死心，追问：“你真不喜欢她？” 外面同学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快走到教室了。路汛把手放到书包拉链上：“我喜欢好看的……” 顾辰把手和脑袋缩回去，刚想问杨子萱难道不好看吗，就听路汛又缓缓加了三个字：“男孩子。” ……？？？ 拉链被拉上，顾辰站在玻璃房里，脸上写满懵逼，脑子不由自主地开始重拼路汛刚才那句话： 喜欢好看的……男孩子？ 为了兑现白天跟高毓的承诺，路汛破天荒在学校坐到下午4点才翻墙出校。 到家后，他照例把书包放到餐桌上，拉开拉链。 顾辰从包里探出脑袋，看到政治英语和生物都在，三个娃围成一团，旁边放了个小纸箱。英语手上拿着一件跟她体格大小差不多的迷你透明连帽雨披。 顾辰从包里跳出来。 政治面露欣赏：“不错啊，才两天就适应了。” “小文文回来啦！”英语朝顾辰招手，示意了下手里的雨披，“快来快来，跨世纪发明出现了！” 顾辰反应了下，才意识到那声小文文是在叫他。语文……小文文，好吧。刚在学校受了来自路汛的剧烈冲击，顾辰感觉自己现在的接受度已经被拔到珠穆朗玛峰高度了。 “你要去天台吗？”政治看着路汛，见他从客厅柜子里翻出塑料桶和小铲子，还有几瓶看上去像药剂一样的东西。 路汛恩了声：“拿了新配方，看能不能把它们救活。” 政治跳下桌：“我也去。” 路家的大平层位于顶楼，上边是连带的私人天台，楼梯间就设在客厅右边的角落里，顾辰看着路汛和政治上去。 第10章 “楼上有很多路汛妈妈养的花花草草。”英语给他解释，“可漂亮了，下次带你去看看。” 顾辰笑着说了声好。 “快先看这个。”英语招呼顾辰看她手里的雨披。 回去的事情还没着落，顾辰没太大兴致，但看到英语笑得一脸开心，还是走上前，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这是雨披吗？” “哪有这么好看的雨披。”旁边的生物突然开口，紫色瞳孔中透露出不满。 顾辰又看了看那件材质全透明，也就比菜场塑料袋褶子少点的衣服，认真点头：“确实没有。” 生物从旁边的小纸箱里掏出一件同款扔给顾辰：“你的。” 顾辰感受着手上滑溜溜冰凉凉的质感：“这是……” 生物：“隐身衣。” 顾辰一愣，虽然觉得有点难以想象，但还是望文生义地理解了下：“是穿上以后外人都看不见我们吗？” 今天下午在十班窗台上跳那一会儿，顾辰现在还觉得腿有点酸痛。 “不止，穿上以后还能屏蔽外面那些飞禽走兽。”英语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披上，“能看到我们的只有我们内部成员。哦，还有路汛。” 顾辰看她整个身体都变浅了，惊讶地睁大眼。这种科技，人类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伟大的发明家想研究，但都没有结果。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 他不由地看向生物，90岁的高龄老头寄身在一只年轻俊美的娃娃里，让原本只是好看的娃娃多了一份神秘深沉的气质。 顾辰不由感叹：“您真厉害。” 生物接受到那双漂亮眼睛里传出的纯粹的仰慕，下巴不由抬了下：“这都小发明。” 生物顿了顿：“你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原来天才也跟他们凡人一样追剧。 顾辰看着手里的隐身衣，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生物双手抱胸：“说。” 顾辰：“除了让路汛写作业，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我们回去？” “没有。” 顾辰顿了下。 生物回答得太干脆了，一点犹豫都没有，这么干脆，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可疑。 “爷爷哥哥姐姐！” 地理迈着小短腿跑出来，身上还披着刚拿到的隐身衣，看上去像是已经玩过一圈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化学阿姨啊？” 他脑门上浮着汗，顾辰走上去，用随身带的餐巾纸给他擦。 “没啊。”英语疑惑，“她不在厨房吗？” 化学每天下午都会固定一个时间去厨房做点心。棉花娃娃理论上不用吃饭，但人类对美好食物的渴求却是刻在基因里的。 “不在，我刚刚去看过了。”地理朝顾辰笑笑，随后隔着背带裤前面的小兜揉自己的肚皮，“我想吃点心了。” 英语跳下桌：“我带你去找找。” “你们在找化学？”历史穿着一套跟他气质不是很搭的橙蓝格纹睡衣走出来，脖子上还挂着眼罩，看上去像是午睡刚醒，“我刚看到她从后门出去了。” 英语疑惑：“她去干嘛了？” “说是生物新发明了隐身衣，她要穿着去撸猫。”客厅餐桌后面有个跟顾辰家构造差不多，面积更大的开放式吧台，历史一脚跳上台子后200cm的冰箱，单手扯开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灌冰可乐，痛饮一口后道，“诶，我的隐身衣……” 客厅里已经没人了。 除了外面的公共电梯外，路家这套大平层房子后面还通着私人电梯，直通一楼大门和地下停车库。 生物盯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小的数字，转头：“你们来干什么？” 顾辰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刚刚就站在生物旁边，看他听完历史说话就冲出来，下意识地也跟了出来。就好像是一种直觉在引导。 “不知道啊。”英语眨眨眼，“看你们都出来我就出来了。” 地理捣捣生物的衣角：“爷爷，我们要去找化学阿姨吗？” 生物反手抓住他，电梯下到一楼，叮地一声，门打开。 生物面色凝重：“隐身衣都穿好。” 第9章 你也想被压？ 几只娃娃结伴走出楼栋。刚到门口，就听到一声响亮的狗叫。 “汪！” 英语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一只身高比她高出三倍的杜宾犬站在楼栋前，脖子上还没栓狗绳。 “艾玛！”见狗朝她望过来，英语下意识地往后退。 顾辰蹙了下眉，上前两步，把英语挡在身后。 杜宾犬盯着他们这个方向看，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几秒，外面传来狗主人的叫声。 英语躲在顾辰后面，看到狗走了，松了口气，刚要跟顾辰道谢，就见生物不满地看着她。 “咳——”英语嘿嘿道，“我就是胆小，没有不信任你发明的意思。” 三月末的海城风比较大，尤其是在高楼附近，风力大约有6级，30和20cm的娃娃多少还能承受，但对10cm的娃娃就有点难了。 地理被生物牵着，却依旧挡不住身体在风中摇晃，前胸后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哭出来：“呜呜呜，我要被吹走了——” 还没哭完，后背突然传来一股暖暖软软的感觉。四面八方蹿来的风一下被挡了个七七八八。 地理噤声，茫然地转过头。 顾辰两条胳膊从他的咯吱窝下穿过，将小孩严严实实抱在怀里：“别怕。” 声音很温柔，让地理莫名想起被风吹散的棉花糖。 两只小脚朝上蹬了下，地理用力把自己缩进顾辰怀里：“恩？不怕！” 英语揉揉自己的心口。 顾辰注意到：“你不舒服吗？” 英语摇摇头，看着眼前大娃娃抱小娃娃的场景，呼出一口气：“被萌到了。” 生物手上得了空，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过了会儿，他把手机从耳边放下。 英语：“没接电话？” 生物摇头：“先找找看吧。” 顾辰看着生物把有半个他那么大的手机放回迷你口袋里，欲言又止。 生物：“怎么了？” 顾辰：“这手机也是您发明的吗？” 生物：“路汛批发来的iphone。” 顾辰：“……” 为了确保住户体验感，路家这栋小区的楼盘面基开发得很大，楼栋却不多，住户也相对较少。顾辰跟着生物他们在小区里转了一大圈，就看到几个晚饭吃得早出来遛狗的，完全不见化学的踪迹。 “她不会出小区了吧。”英语若有所思，“她上次跟我说小区外面有只被抛弃的孟加拉猫。” 生物脸色一下凝重了：“走。” 小区大门被分成中间的车行道和旁边的人行道。人行道是铁门，进出要刷卡。车行道就一根停车闸杆，几只娃娃趁着没车的时候从杆子下面蹿出去。刚走出小区没两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笑声。 顾辰看过去，两米开外的人行道上散着一点猫粮，一只孟加拉猫正低头津津有味地吃着。头上还坐了只小娃娃。 阴差阳错，他来这两天还没见过化学。 化学穿着隐身衣，坐在猫头上，轻轻撸着手下毛绒绒的脑袋。 她半个头被兜在衣服帽子里，脖子上印着任务黑字，面容看上去很和蔼，嘴角下一颗黑痣，像是温柔的邻家大姐姐，体型跟地理差不多，都是10cm的小娃娃。 离开高楼，风没那么大了，地理见化学坐在猫猫头上玩得开心，忍不住在顾辰怀里扑腾了两下：“哥哥，我也想去玩！” 顾辰还没来得及说话，生物就斩钉截铁道：“不行。” 地理：“qaq” “哎呀，反正那猫现在也看不见我们。”英语双手抱胸一脸淡定，好像刚才对着杜宾犬艾玛的不是她，“我们也过去玩玩呗。” 生物睨了她一眼：“你不知道野猫攻击性都很强吗？” 英语看着眼前肩高将近30cm的猫。 顾辰：“小心！” 听到声音，原本正全神贯注玩耍的化学抬了下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身下的猫弓了下背，下一秒，耳边传来呲地一声—— 隐身衣被突然伸过来的猫爪给划出了一道口子。 生物瞳孔骤缩：“快跑！” 孟加拉猫转过头，化学猛然对上一双巨大的祖母绿眼睛，吓得直接从猫背上滚了下来。 猫显然是发现了化学的存在，仿佛觉得她是什么小玩具，抬起爪子就要按住她。 “救命——” 顾辰：“往这儿跑！” 直到这时，化学才看到他们。但她掉的地方很不巧，往顾辰他们那个方向的通路已经被猫给封死了。 英语看着杂乱无章四处躲避的化学，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想冲出去救人，但看那猫吃饱喝足挥爪子的架势，要是直接冲出去，她身上高低也得被拉出口子。 第11章 情急之下，她扭头问生物：“你这衣服坏一道口子就没用了？！” 生物蹙眉：“你不知道新产品都有很大的迭代空间吗……你要干嘛？” 眼看顾辰把地理放到英语怀里，开始脱隐身衣，生物难以置信：“你疯了？！” 顾辰神色凝重，声音听上去却很冷静：“我就脱一半，等它注意到我就马上穿上。” 英语知道他是想去吸引火力给化学制造逃跑空间：“我也去！” 顾辰摇头：“人多了反而危险，没事，我比较熟悉猫的习性。” 话音刚落，街上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阿姨！！”从刚才开始就被吓得说不出话的小地理突然大叫。 化学被猫逼到了人行道边缘，大风呼起，直接把它吹了起来，一路呼到了马路中央。 几乎是在同时，一辆轰着强烈引擎声的跑车呼啸而来。顾辰睁大眼睛，卡在嗓子眼里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见那辆鲜红色的跑车直直地从化学软绵的身体上压过—— 车子远去，人行道上的野猫已经不见了，只留下路边颤抖的绿化带。 “姐姐？”地理的眼睛被英语捂着，下半张脸透露着迷茫，“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英语声音发颤，她看着顾辰和生物跑出去，目光跟着他们落到马路中央。 “那你捂我眼睛干嘛呀？”地理趁英语不留神，用力把她的手扒下来，“阿姨怎么样了，我……” 声音骤消。地理看着躺在马路中央的化学。被车轮碾过的脸严重变形，只能从嘴角下的黑痣和头发勉强辨认出模样，身体好像刚从绞肉机里拎出来，又扁又扭曲，隐身衣破了，原本粉色的连衣裙沾满了泥泞的污渍，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棉花好像烂肚肠一样从中间翻出来。 地理呆呆地看着，眼里逐渐浮上恐惧，到最后直接大哭起来：“阿姨！阿……” “她没事。”顾辰转过头。 即使是7岁小孩，面对这样的场景，这种安慰也太过苍白。地理哭得更大声了。 顾辰弯下腰，把化学从马路中间抱到路边，给她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把翻到衣服外面的棉花慢慢塞回身体里，再用手一点点抹去她身上可以抹去的污渍。 英语看着他淡定的样子，还没缓过来的心脏又被冲击了下。 她记得顾辰跟路汛是同班同学，那充其量也就只有17岁，如果他们还是人类，看到一只娃娃被车压了，反应平淡点还算正常。但现在他们都是娃娃，身体的改变多多少少会影响意识，刚才看着那辆车压过化学时，那种仿佛要把一切碾碎的冲击力到现在还在她的身体里震荡。 那种感觉不亚于她作为人类时，看到另一个人被车碾过，唤起的那种本能的生理恐惧。 可顾辰竟然这么淡定，不止淡定，甚至还能毫不手抖地去料理“尸体”。 除了一些致命性损伤无法手动修护，顾辰把化学身上剩下的地方都还原了个七七八八，让她的状态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全部弄完后，顾辰听见地理还在哭，不由得放柔声音：“真得没事，刚才车子压过阿姨之前，我看到阿姨的灵魂跑出去了。” 声音温暖又柔和。地理抿起嘴巴，吸了下鼻子，泪眼婆娑地看着顾辰。 英语后知后觉：“我刚刚好像也看到了……” 就在车轮刚碰到化学的时候，她好像看到有一团白光飞了出去，但因为跑车给她的冲击力太大，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那是她的灵魂吗？” “应该是。”顾辰措辞委婉，语气却很笃定，“她脖子上的黑字不见了。生存手册上第17条说，只有魂魄从娃娃身体里飘出，回到人类身体后，黑字才会消失。” 英语愣了下，眼中浮出光：“所以她是变回人了？” 地理听得一知半解，抬头看到英语在笑，感觉顾辰应该没骗他，抽搭着嗓门小声问：“阿姨回家了吗？”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就像我们人类身体在受到强刺激时，灵魂穿到了娃娃里，化学的情况应该就是反作用回去……”顾辰分析到一半，转头问生物：“老师，我说的对吗？” 生物正拿着笔和便签本奋笔疾书，听顾辰问他，从本子里抬起头。 娃娃淡蓝色眼睛里充满笃定，还有一丝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期待和急切。 生物突然想起前面顾辰向他打听的事。 他面无表情地地下头，继续奋笔疾书：“不对。” 顾辰神色微凝，地理一听到这话，立刻又大哭起来，这次比之前还响。 生物听的心烦意乱，连续写错两个字，蹙眉抬头，一下又对上顾辰的眼睛。 顾辰好像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否定而气馁，眼神甚至更坚定了。 “……就算她回去了又怎么样？”生物握紧笔，声音比初春街道上刮的风还要冷：“你也想被车撞一下吗？” 第10章 吓到了？ “你们跑哪儿去了？”政治站在大门口，看着结伴回来的几人，“化学下午做的点心不错，还剩点都凉……这怎么回事？！” 政治看着顾辰怀里一动不动，断手缺脚的化学，声音发颤。 “被车撞了……”顾辰快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得政治直握拳，忍不住问生物：“所以她到底回去了没有？” 生物没说话，头也不回往里走。 政治啧了声：“我去叫路汛。” 顾辰看着生物离开的背影，神色凝重。 “你去吧。”英语把哭累的地理放到沙发上，替他盖上小毯子，“路汛这边我来说。” 顾辰顿了下，把化学放到英语伸过来的手里：“谢谢。” 生物的房间在娃娃居住片区的最里面。顾辰走到门口时，发现门没有关实，一束幽暗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里面还有咕噜咕噜的响声。 他试探性地敲了下门，里面没动静，正要再敲，一只幽暗的紫色瞳孔骤然出现在门缝里。 顾辰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倒了两步。棉花做的下巴在空气中抖了两抖。 “什么事？”生物的声音从缝里传出来。让人有种走进恐怖电影的感觉。 “刚才的事。”顾辰缓了缓神，“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您……” 生物：“没空。” 他刚要把门关上，顾辰突然用手抵住门缝，力道之大完全不像是刚穿越过来的。 “就两分钟。”顾辰脸上难得显出焦急。 生物顿了下，慢慢把抵着门的手收回去。 顾辰看他转身往房里走，直接跟了进去。 生物的这间房间比他要大了足足三倍，层高也很高。 房间正对大门的墙边立着四个高达大约2米的柱状培养皿，里面盛满着诡异的绿色液体，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四只大小不一的棉花娃娃浮在中间，模样好像电影里被变态科学家抓去当样本的人类实验体。 培养皿底端插着粗粗的好像电缆一样的东西，末端衔接在一台巨大的电脑主机上。 顾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生物走到显示屏前，屏幕很大，抵得上电影院里的半张幕布，前面连接着的键盘相比之下袖珍得像玩具。 生物坐到地上，好像玩手柄游戏一样，在键盘上打字：“如果你要问我怎么回去，我没什么可说的。” 顾辰从棉花娃娃在变态科学实验室里打电动游戏的莫名既视感中回过神，他看着显示屏上出现的带着英文字符的图形：“您在做mds吗？” 生物顿了下，抬头看他：“你看的懂？” 他记得顾辰的岁数应该跟路汛那个小屁孩差不多才对。 “懂一点。”顾辰沉默了下说，“我父亲是心理学教授。” 生物问：“叫什么？” 顾辰：“罗文哲。” 生物愣了下，他还当人时，虽然不是专门的心理学家，甚至都不是中国国籍，但顾辰说的这个名字在科学界无人不知。他曾经也跟罗文哲也有过几面之缘，只是这个人早在几年前就不在人世了。而且因为是非自然死亡，当时他的故事在圈子里还传了一段时间。 生物看看顾辰：“你现在跟你妈住一起？” 顾辰多少知道父亲在学界的地位，所以对生物的反应并不奇怪：“还有我弟弟。” 生物停下打字的手，起身：“化学的事只是一个巧合。” 他走到墙边，在其中一个培养皿前站定，面无表情地望着里面的娃娃：“这小子以前也是这儿的。在你来之前被车撞了。” 顾辰惊讶的看着浮在柱状培养皿中间的娃娃，眼神空洞，没有高光，仔细看，脸和肚子包括腿上都有黑线缝合的痕迹，右边胳膊上还有一串字：完成旦元一中定制心理题册三、四。 任务没有消失，也没有生命体征。 生物：“他是彻底死透了。” 冰冷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第12章 顾辰感觉嗓子有点干：“我好像没听政治他们提过。” “废话，那会儿他们还没来呢。”生物双手抱胸，端出一派元老架势，“如果你不想变得跟他一样，就乖乖等一年吧。” 顾辰想到生物曾经连续穿越过三次，还有点不死心：“您有做过研究吗，受到强刺激的情况下，回去的概率和死亡的概率……” “我就见过今天这一个回去的。”生物打断他，“死亡率99.9％。” 从生物房间出来后，顾辰本来想直接回房，突然听到客厅方向传来政治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顾辰顿了下，转身往客厅走，拐过走廊转角时，猝不及防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一抬头，就看到路汛放大的俊脸出现在眼前。 路汛见脚边小不点一脸怔忡地望着自己，慢慢蹲下身：“吓到了？” 他的声音比平常要轻，让人莫名产生了一种温柔的幻觉。 “什么？”顾辰的思绪有些飘。 路汛：“下午的事。” 顾辰反应过来，摇摇头：“还好。就是不知道她回去之前有没有觉得疼。” 毕竟那辆车是先压过了化学的脚，随后她才灵魂出窍的。 路汛没说话，抬起手，很轻地摸了下顾辰的头。 顾辰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路汛就把手收回去了。 他过转头：“上次他跟化学去的是哪家分店？” 政治站在后面道：“康福路那家。” 路汛没有起身，就蹲在顾辰身边刷手机。顾辰看着他在大众点评上调出一家连锁甜品店的分店。 顾辰突然想起地理好像很爱吃甜品：“小地理怎么样了？” 政治长叹一口气：“伤心着呢。毕竟平常都是化学照顾他的。” 即使知道化学只是回到了正常世界，但突如其来的分别对一个元魂只有7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很难接受，何况这回去的方式也着实有点血腥。 顾辰想到下午回来路上地理抽抽搭搭的样子，眉眼微垂，很快又像是想起什么，抬头：“化学知道这的地址吗？她变回人会不会回来看我们？” 政治一听就起劲了：“我刚也这么说呢。然后就这人……” 政治指指正跟甜品店客服聊天的路汛，控诉：“跟人孩子说不一定。” 路汛打着字，头也不抬：“我说的是事实。” 政治沉默。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化学这事史无前例，她回去以后不说会不会回来看他们，变成人以后能不能看到他们都是问题。 但他还是很不爽：“你应该说有可能，而不是不一定。” 路汛不说话，字越打越快。顾辰余光扫到屏幕，看到店家回复说太晚了，不能配送。 路汛：500配送费，送不送 顾辰：？ 如果他没看错，那家店离这里应该只有8公里。 那边隔了两分钟才回消息：抱歉亲亲，你订单上这款的原材料今天正好用完了，您看看要不要换个别的款qaq 路汛很轻地啧了声。 政治：“订不到？” 路汛摇头。 顾辰：“地理想吃点心吗？” 路汛：“他想吃有化学味的点心。” “什么化学味。”政治听不下去了，“你真该好好补补语文，人家想吃的是有妈妈味道的点心。” 毕竟平常化学就是把地理当儿子来照顾的。 顾辰用力点头。路汛眉梢微挑：“你也想吃有妈妈味道的点心？” 顾辰点到一半的头突然停下，就好像车看到一半突然没了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好好补补语文吧。” 路汛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化学平常做的那些，你都不会？” 政治不爽蹙眉：“人总有不擅长的事。” 路汛看回顾辰，语气不急不缓：“听到了。” “……”顾辰暗吸一口气，努力稳好情绪才开口，“是昨天你给我拿到房间的那种鲜花饼吗？” 政治点头，有些无奈：“化学家就住云南，平常靠卖饼赚钱的，那东西只有她会，我们……” 顾辰看向路汛：“我可以用下厨房吗？” 路汛家总共有3个厨房，但在用的只有平常钟点阿姨来给路汛做饭的一个小厨房，大概20平米左右。 顾辰从冰箱里找出一袋面粉，一罐蜂蜜，放调料的柜子在料理台上面，顾辰跳上台子，踮起脚打开柜门，一眼就看到一小罐猪油。 目光在柜子里逡巡了下，顾辰找到柜子角落里的一大瓶橄榄油。油瓶比顾辰还高点，他努力把脚尖踮到最高，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够—— 够不到。 顾辰呼出一口气，刚准备跳起来直接薅，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他头顶，轻而易举地把瓶子拿了下来。 顾辰转头，看到路汛提着一个花篮站在他身后，里面装满了刚从天台上摘下来的红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水珠，色彩绚烂夺目，把路汛原本有些冷淡的气质衬出了几分明艳。 顾辰缓慢地眨了下眼。 路汛：“怎么了？” “没什么。”顾辰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好像不太礼貌，收回视线笑笑，“就感觉你很像那些艺术画册里走出来的人。” 第11章 什么套？ 路汛把油瓶和花篮放到顾辰手边，唇角微扬：“画册里的人都不会写语文作业。” 顾辰愣了下，知道路汛应该是误会了，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说完转身去拿工具和面。 顾辰以前在家做过点心，和面步骤谙熟于心，原本觉得不是难事，但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 手对于装面粉的碗来说太短，伸进去甚至够不到底，无奈之下只能借助道具。 他拿出一根比他自己还长的筷子，把下端插入碗底部。为了充分发挥力气，两只手紧紧抱着筷身，绕着碗周开始疯狂打转。 转了还不到三圈，顾辰就晕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栽了几步，衣领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下。 路汛用一根手指把快要掉进碗里的顾辰提溜摆正：“你打算拿自己当馅料？” 顾辰缓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一下没控制好。” 路汛拿起碗，看着里面还没完全成形的面粉问：“搅和在一起就行了？” 顾辰没想到路汛会帮忙，愣了下，点点头。 鲜花饼做起来并不难，多了一个有手有脚的正常人类帮忙，顾辰感觉自己的工作量立省一半。他倒了碗淡盐水，把花篮里那些刚从天台上摘下来的新鲜花朵放进淡盐水里泡，又给烤盘铺上烤纸，忙活一阵，一转头，发现路汛还在和面。 顾辰看着他，见他两只手死死地摁在桌面上，肩膀耸得比举重运动员还高，至于捏出来的东西…… 顾辰眨眨眼：“你是想做皮皮虾形状的鲜花饼吗？” 路汛：“……” 顾辰见他悠悠地看过来，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说了不太好的实话，连忙找补：“你换下发力点试试。” 路汛看了看手底下被自己揉出皱纹的面团，动了下手掌根。 路汛：“……这样？” 顾辰：“恩……再推得里面点。” 路汛手掌重心往里滑：“这里？” “差不多。”顾辰琢磨了下，指着面团的一个地方道，“对准这里再用点力。” 路汛顿了下，按照顾辰说的位置发力，很快，刚才还像被压扁的枕头似的面团逐渐有了雏形。 “挺有经验。”路汛，“之前经常做？” “还可以。好久没做了。”之前在家里，他有做给罗星远吃过。顾辰看路汛逐渐上手，转头去看烤箱，发现快预热完了：“有一次性手套吗？” 路汛抬起头：“什么套？” 烤箱发出滋滋滋的运作声，顾辰把功率调低了点，等声音消下去，刚要重新说，路汛好像突然明白了。 “我房里有。”前两天他叫炸鸡外卖，店家忘了给手套，他就把手套全都拿到自己房里了。 路汛把手里正在和的面团和好，洗了手就要去拿，一开门，脚步一顿。 顾辰看路汛停在门边，正觉得奇怪，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有点轻，但很甜：“晚上好。” “晚上好。”路汛低头回了一句，脚绕了半圈离开。 顾辰看到一个跟自己身高一样的娃娃站在门口，是个女孩子，留着一头如瀑布般及腰的金色长发，头发质地跟他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在灯光下流淌着如丝绸般顺滑的光泽。她五官精致，皮肤很白，眼眸是银灰色的。 “……你好。”顾辰见女孩一直盯着他看，主动跟她打招呼。 “你……你好。”女孩小手抓了下自己的白色蛋糕裙摆，小声道，“我是数、数学。” “我是……”顾辰顿了下，被迫入乡随俗，“我是语文。” 第13章 数学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顾辰看看四周，又看回数学：“你很热吗？” 数学摇头。 顾辰看着她发红的脸，欲言又止。 路汛拿着手套回来。 “干什么？”他看看脚下一动不动对视的两只娃娃，“玩木头人？” 顾辰刚想说话，数学突然来回看了他俩一眼：“你、你们先忙，我还有点、点东西要写！” 说完提起裙摆飞快地跑了。 顾辰眨眨眼：“她是不是挺怕生的？” 路汛：“她有点结巴。” 顾辰愣了下，笑道：“她声音挺好听的。” 路汛点点头。 顾辰想起之前听英语说数学平常好像会写点小说什么的，忍不住好奇：“她写的什么小说？” 路汛：“耽美。” 顾辰歪了歪头。 路汛用剪刀把一次性手套的拇指剪下来给顾辰。顾辰道了声谢，把那块塑料往自己手上薅：“什么是耽美？” 路汛看顾辰用没手指的手薅了半天，也没把那块塑料完全套上。 “两个男人谈恋爱。” 薅到一半的塑料套唰地一下滑了出去，顾辰惊讶地抬起头。 路汛蹲下身，抓起顾辰的手，把那块划出去的塑料套给他套上：“还有一只。” 顾辰呆在原地没动。又想起白天路汛在学校说的那句话。 路汛抬眼：“你反感同性恋？” 顾辰忙摇头，把另外只手伸到路汛面前：“不反感。” 路汛勾了下唇，给顾辰戴上另外只手套。 地理是被一阵熟悉的香味吸引的，一转头，就发现一盘金灿灿冒着香气的鲜花饼被放到了身边。 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顿时放出光。 “尝尝看。”顾辰坐到地理身边，从盘子里挑出一只样子最好，最大的鲜花饼拿给他，“这是……” 顾辰转了下头，没看到人，又把头转回来：“这是我跟你路哥哥一起做的。” 地理吸了下鼻子，犹豫了下，接过饼咬了一口，品了会儿，忍不住又咬了一口，慢慢地，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政治贴在顾辰背后，拍拍他的手，小声惊呼：“厉害啊，我刚给他买了100块一个蛋挞他都不吃……你怎么也吃上了？” “恩？这儿还有好多呢。”历史把咬了一半，流着软糯玫瑰馅儿的饼给政治，“你尝尝？” 政治瞥了眼旁边一大盘，接过历史手里那半块，微红着脸尝了。 顾辰看地理吃得香，忍不住松了口气：“慢点，还有……” “哥哥。”地理嘴角边贴着酥皮屑，眼睛红红的，“阿姨是不是真得不会回来看我们了？” 顾辰用手帮他抹掉嘴角的碎屑，温柔一笑：“阿姨刚回去，有很多事要做，等她忙完了，肯定会回来看我们的。” “真的吗？”地理拉拢着眉眼，“可路哥哥说……” “他昨天熬夜了。”顾辰用手指指自己的脑子，亲昵地放缓声音，“这儿不好使。” 话音刚落，一个大盒子猝不及防放到了他们中间。顾辰吓了一跳，辨认出那是一个大型乐高玩具，忍不住抬起头。 路汛站在盒子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顾辰：“……” 他刚刚说得挺小声的，路汛应该……没听到吧？ “哇！这不是咱们上次电视里看到的那个那个巨贵的火箭模型吗？！”历史一脸兴奋地跑过来。 地理顿了下，起身跟历史凑到一块儿。 顾辰也想凑过去，但路汛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硬着头皮跟他对视了会儿，用眼神示意身旁的鲜花饼：“要不要尝尝？” 路汛：“我不吃甜食。” 顾辰恩了声，心里还在打鼓路汛到底听到没有，对方又道：“我明天不去学校。” 顾辰一愣：“为什么？”他本来还打算明天继续跟去的。转念一想，路汛不去学校好像也很正常。 “脑子不好。”路汛转身回房，“在家补觉。” “……” 一个晚上，历史和地理边拼模型边吃饼，一下干掉半盘，最后被政治强行喊停。 顾辰没什么胃口，把剩下那些装了个他能拿动的塑料小盘，端到娃娃宿舍区。 英语不在房间，数学和物理房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顾辰端着盘子往走廊深处走，感觉心头有股气上不来。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好像有点累了。 顾辰走到生物房前，房门没有关实，他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恩。 顾辰端着盘子走进去：“老师，我做了点……” 生物正在电脑大屏幕上模拟化学撞车前后的角度，试验什么方位灵魂出窍的概率更大。突然听到顾辰的声音，唰地一下把页面关了。 生物：“谁让你进来的？” 顾辰看上去很迷惑：“您啊。” 生物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确实自言自语恩了一声，他盯着顾辰看了会儿，感觉这小孩应该是没看到什么，用下巴示意：“谢谢，放那儿吧。” 顾辰把盘子放下，注意到角落里有一辆玩具汽车，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娃娃模型，还有一个足够那个娃娃趴上去的滑板。 生物发现他在看：“地理怎么样了？缠着闹着要我给他发明玩具，也不见他来玩。” “好多了。”顾辰朝生物道，“老师，那个滑板能借我一下嘛？” 生物揣在白大褂里的手收紧了点：“干什么？” 顾辰笑笑：“晚上吃多了，想活动一下。” 晚上十点，顾辰穿着隐身衣，抱着滑板，和他在厨房里发现的用来捆东西的绳子出了小区。 大风刮了一整天，到晚上还是不见小。 顾辰看着下午化学出事的那条街道，昏暗的黄色路灯光洒在水泥路面上，四下无车，马路牙子上只有一个遛着西高地的大叔。 顾辰穿着隐身衣从他们面前经过，走到马路对面，找了棵大树，把绳子的一端捆在树干上，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乐高玩具随送的玩具圆环。圆环是铁制的，装了可以调节大小的调节扣，很牢。 顾辰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到圆环上，脚踩进怀里，把圆环拉到腰部。 他调了下调节扣，确保圆环跟自己绒绒的腰身紧密贴合。一抬头，正好对上西高地大叔往他这儿看。 顾辰呼吸一紧。然而那大叔好像只是突然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往他这儿扫了眼，便神色如常牵着狗进小区了。 顾辰松了口气。 ……看来小册子上说的没错，以娃娃本体为轴心，附近三米的衍生物都隐形。 路口转角处晃过一阵白光，是汽车的近光灯。顾辰拿着滑板走下马路牙子，像趴板冲浪一样趴到滑板上。 小区外面这条车道是双车道，一辆特斯拉以缓慢的行驶速度转过转角，沿着靠顾辰这边的车道行驶。 顾辰两只手按到地面上，手动把自己往外滑。 风越来越大，加上滑板的加速度，顾辰觉得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上套着铁环，估计早就飞出去了。 车道长又宽，特斯拉行驶上直线后就开始压着最高限速加速。 顾辰深深呼了口气，眼神在路灯光下显出一种惊人的坚定和决绝。 他回想着在生物屏幕上一扫而过的那些画面数据，估算着特斯拉的距离和车速，在它开上来之际，用尽全力把自己滑了出去。 铺面而来的高速压力穿透顾辰棉花做的身体，直击他的灵魂。 一瞬间，顾辰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从娃娃身体里脱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骤然变近的夜空，心里涌出一股激动和兴奋：能成！ 转变只在瞬息。 就在顾辰觉得自己要彻底飘脱躯体时，脚底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引力，硬生生把他拽了回去。 魂魄被迫回到棉花身体，眼看车子前轮就要碾过，顾辰来不及有任何情绪，迅速把腰间的圆环调节扣给解了。 大风呼地一下从顾辰身侧刮过来，把他吹到了对向车道。特斯拉在顾辰耳边呼啸而过，那声音仿佛能撕裂空气。 只要晚一秒，被撕裂的就是他了。顾辰下意识地拍了下自己的心口。还好，虽然没有彻底成功，但总算在计算中。 顾辰缓了下情绪，刚要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又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一辆中型货车以大约80码的时速飞快朝他驶来。 庞然大物带来的强烈冲击感让顾辰一下失去了反应能力，等他起身要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完了。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顾辰突然感觉脚下一空。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货车驶过的声音呼啸而过，等一切安静下来，顾辰只听到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跳声。 他感受着周身传来的热意，抬了下眼，看到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 第14章 胳膊很白，上面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糊在一起，里面还有脏脏的黑色碎屑。 顾辰嘴唇发颤，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第12章 学霸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 路汛用胳膊把惊呆了的娃娃圈在臂弯里，目光扫过马路对面的绳子圆环，还有翻倒在车道中央的滑板，唇角微扬：“挺有想法，知道利用风。” 脸色之淡定，好像流血受伤，差点被货车碾过的人不是他。 顾辰意识到是路汛救了他一命，他看着路汛中袖下血肉模糊的胳膊，奶油白的脸蛋逐渐变得惨白：“谢谢……对不起……你的胳膊，要去医院。” 路汛勾唇：“学霸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 顾辰不知道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忍不住用手捣了捣他的衣服：“要不叫个救护车？” “不用。”路汛瞥了眼胳膊上长长一道的伤口，“看着吓人，没多深。” 他把顾辰夹在臂弯里，走到马路对面，回收已经显形的绳子圆环和滑板。顾辰看他胳膊确实能活动，应该是没伤到骨头，但那伤口怎么看怎么狰狞，疼是一定的。 顾辰：“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走。” 路汛：“你隐身衣坏了。” 顾辰低头看，衣角上确实有个洞，应该是刚刚被风吹得滚到路面时，被风摩擦出的洞。 路汛把东西收好，走回小区，感觉又被捣了下。他低头，看到臂弯里的小不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辰声音比平常小很多：“我有个东西掉了，你能陪我去找找吗？” 路汛：“什么东西？” “今天听课时候记笔记的小便签本。”顾辰顿了下，“有很多知识点，还挺重要的。” 路汛：“……” 顾辰眼巴巴地看着他：“拜托了。” 路汛转身出小区，顾辰在他臂弯里做指挥。 路汛走出一条街道，有些疑惑：“你刚刚走了这么远？” 顾辰：“想多实验几个点，就走远了些。” 他继续指挥，不知不觉，他们又出了一个街道。不远处的路口接着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晚上十点半，还有不少人声车声。 路汛感觉有些不对劲：“还没到？” “快了快了。”顾辰道，“右转还有几百米就到了。” 路汛犹豫了下，听着他的话右转，又走了几百米—— 海城博瑞私立医院。 路汛面无表情地看着在黑暗中放着白光的八个大字：“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医院？” “咳……”顾辰小声，“下午出门时候看到楼栋前面有地图。” 地图上面有小区方圆十公里的基础设施，他出门的时候顺便扫了眼，一不小心就记住了医院的位置。 路汛转身就要走。 顾辰见状又开始捣他，一只手不好使，又加上另一只手：“来都来了，处理一下伤口吧。”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因为顾辰一直在动，他们看不到顾辰，就看到路汛横着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在胸前。胳膊和身体中间明明没有东西，他却好像在稳住什么，胳膊一会儿往前移，一会儿往后退。 一对母女路过。小女孩偷偷瞄了眼路汛，小声惊呼：“妈妈，那个哥哥好帅啊！” 母亲也偷偷瞄了眼路汛，小声回应：“可惜了，脑子好像有点……” 听觉测试满分的路汛：“……” “别闹。”路汛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看着臂弯里的娃娃警告，“再闹就把你丢这儿了。” 顾辰顿了下，继续闹：“就上点药，不费什么事。” 他说着，两条小腿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捣鼓。 路汛莫名有种在被小猫踩奶的感觉。他看着臂弯里小心翼翼又十分坚持扑腾的娃娃，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进医院，路汛先去了趟洗手间，把顾辰从自己的领口后面塞进去。 路汛：“这样行么？” 他今天穿了件领口带拉链的灰色中袖针织衫，里面叠了一个白色背心。 顾辰夹在针织衫和背心中间，两只小手一边一个，提溜着路汛的背心肩带，防止自己滑下去。 “我可以。”衣服里很黑，顾辰基本看不到什么，只能感到路汛身上传来的温度。少年的体温很高，把顾辰在凉风里吹了一晚上的身体烘得阵阵发暖，“这样你会不会不太舒服？” “……还行。”娃娃的身体很软，搭在后面倒不至于不舒服，但背上突然多了个东西，多少会有奇怪的感觉。 顾辰：“要不你还是把我拿手上吧？” 路汛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就这样吧。” 走出厕所，一路上不断有人朝路汛背后投去奇怪的眼神。路汛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地挂了个普通外科的号。 医生是个身板气质跟肖主任差不多的中年大叔，他仔细检查了路汛的伤口，蹙眉：“哎哟，你这弄的，再深点就要伤到骨头了。” 藏在衣服里的顾辰心头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动了下。 路汛语气淡淡：“没这么夸张。” 医生：“……？”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察觉医生复杂难评的目光，路汛笑笑：“麻烦您了。” 路汛的针织衫不是织得严严实实的那种，会有一些空隙。顾辰透过缝隙往外看，看到医生走到旁边的柜子，拿了一瓶东西。应该是双氧水之类的。 医生：“有点痛，小伙子忍一忍啊。” 明明不是倒在自己身上，顾辰听到这话，却不自觉地抠紧了手里的肩带。 十秒、二十秒……直到医生说好，他都没听到路汛发出一丝闷哼。 医生给路汛包扎好，又给他开了点消炎药：“一天两次，一楼药房拿药。” “谢谢。”路汛拿起处方单，起身往外走。 医生目光一顿。 病人的位子正对着大门，刚才进来时他还没发现，这会儿看到路汛身后鼓出来一块，疑惑道：“你背上怎么了？” 路汛：“颈椎不好，垫个垫。” 医生了然地哦了声，等到路汛出去，突然意识到不对。 谁家颈椎长背上？？ 拿完药，路汛到医院走廊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瓶矿泉水。 顾辰听到四周静悄悄的，从衣服缝隙里看好像也没什么人，小声道：“等会儿找个水果店买点橙子吧，对伤口有好处。” 路汛没接话，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要不要去看看你？” 顾辰愣了下，小声委婉：“做点语文作业，对提升表达能力有好……” “你的身体，在这家医院。” 第13章 你要怎么感谢我？ 顾辰所在的icu病房位于门诊大楼旁边，占单独一栋。 路汛过去时，正巧碰到几个医生护士在里面，房门没有关严，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吓我一跳，刚还以为不行了。” “怎么会突然没生命特征了，也没什么刺激源啊。” “植物人的生理状态不稳定，病情随时会恶化……你们导师上课没说过？” 路汛看着把病床围得严严实实的医生护士，低声：“下次还乱来吗？” 一根蓝毛从他的后衣领探出来，紧接着是额头和一双不安的眼睛。顾辰没想到自己接受治疗的病房离路汛家这么近，更没想到今晚他真得差点害死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顾辰小声，因为心虚，他说话的气息不太稳，似有若无地扫在路汛的后脖颈上。 路汛莫名觉得有点痒。 “小汛？”一个穿着白大褂，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从顾辰病房里走出来。几乎是在他出来的同时，顾辰迅速缩了回去。 “韩叔……韩院长。”路汛侧身面向男人，把背朝向没人的地方。 韩修愣了下，刚才他好像看到路汛背后有什么东西……应该是眼花了吧。 “你怎么在这儿？”韩修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路汛扫了眼病房，那些本来围着顾辰病床的医生护士都陆续出来了。路汛看到病房上躺着的少年，目光迟疑了下。 “怎么了？” “没什么。”路汛收回目光，看了看韩修背后的医师团队。这家私立医院是海城最好的私立医院，专家团队都是顶级的，韩修本人更是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很难想象他会亲自带这么多人来查顾辰的房。 “我来看看我同学。”路汛道，“他情况很严重吗？” 韩修好像有点意外，又很快恢复平静：“他刚刚生命体征有些波动，要再观察两天，如果到时没有问题，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路汛点头，韩修还想说什么，他身后一个医生小声道：“院长，快到时间了。” 韩修恩了声，对路汛道：“我还有台手术要做，有空再聊。” 路汛说了声好。周围的医生护士都有些吃惊，这孩子什么来历？居然能让他们院长主动闲聊这么久。 第15章 人都走后，路汛重新看回病房。他平常在学校基本不关注周围，那天虽然是他叫车把顾辰送到医院，但当时顾辰刚从楼梯上摔下来，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他其实没太看清顾辰到底长什么样。 icu的玻璃很干净，病床上黑发少年静静躺着，除了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好像就跟睡着没什么区别。柔软的刘海搭在前额，睫毛长而浓密，鼻梁很精致，嘴唇有些薄，他皮肤很白，灯光下通透得好像上等瓷器雕琢成的精致玩偶。 路汛看了很久，唇角微扬：“我们上辈子也许是同一个画册里的。” 顾辰愣了下，杵在外面的蓝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小声道：“谢谢。” 从上帝视角看自己是件很奇妙的事，顾辰看了会儿，见周围没有人，刚想把整个头都探出来，一只手突然伸到了他身上。 路汛把顾辰从衣服里拿出来，一只手捏着他的侧腰，一只手托着他的双脚，把他抱在怀里，让他面向病房：“这样舒服点。”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娃娃，但感觉却是真实的，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顾辰有点不适应，而且路汛胳膊上还缠着纱布：“你把我放窗台上就好。” 路汛垂眼看了看面前窄窄的一条：“这叫窗缝。” 顾辰争辩：“也没到缝的程度。” 路汛好像没听到，病房里放着监测顾辰生命体征的监护仪，他看着上面几根幅度微弱的线：“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回去？” 顾辰沉默了下：“想变回人不需要理由吧。” 路汛：“当人很开心吗？” 顾辰：“？” 路汛没再说话，两人静静地隔着玻璃看了好一会儿。看久了，就有种少年好像真得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感觉。 路汛：“回去么？” 顾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自己，轻轻点头。 到家已经将近十二点，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地上一盏小的感应灯亮着。 顾辰挂在路汛脖子上，见他进门径直往房间走，刚想提醒路汛把自己放下，就听旁边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我以为我培养皿里又要多一个标本了。” 顾辰吓了一跳，他低头，看到生物站在路汛脚边，地上的感应灯把他原本就白的脸照得更加惨淡，很像恐怖片里的黑暗科学家。 顾辰手上一脱力，差点沿着路汛的脊椎滚到地上。路汛反手一捞，把他放到身前，用和在医院里一样的姿势抱着他。 生物看了路汛一眼。 顾辰有点别扭，又不好意思有什么动静，佯装淡定道：“抱歉，让您担心了。” 刚刚回来路上他特意问了路汛，路汛跟他说晚上是生物找到他房间，跟他说自己可能看到了实验图像，还借走了滑板，所以他才会出来找他。 生物顶着黑眼圈忍着困意，继续凉飕飕：“谁担心你了？我的滑板呢？” 路汛：“去了趟医院，忘在那儿了。” 生物看了看路汛缠着纱布的胳膊，眉头微蹙。 路汛：“下个月给你加3000实验经费。” 生物两只手往白大褂里一揣：“6000。” 路汛：“成交。” “？”顾辰有点心梗，“要不还是回医院……” “拿回来也有细菌。”生物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就这样吧。” 路汛踩着过道上的感应灯光，一路把顾辰抱到娃娃宿舍区跟他自己房间区域的分叉口。 顾辰往走廊左边看：“谢谢，你早点……” 路汛抱着顾辰往右边走。 顾辰愣了下，以为他是太晚了脑子晕了：“我的房间在左边……”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咔哒一声。 路汛打开门，抱着顾辰走进自己房间。他的卧室跟这个房子的面积比并不算大，大约60平米，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大床，一个衣橱，一张长长的电竞桌，桌上放着两个27英寸的显示屏，连着一个共有的主机箱，桌上的键盘散发着幽暗的蓝光，在灰色调的房间里显出一种清冷孤寂感。 外面客厅厨房都是以比较柔和的浅米色为主色调，突然的风格变化让顾辰有些不适应。 他没想到路汛会突然把他带到房间来。 床旁边有个书架，上面一本书没有，只有几张唱片和光碟。架子下面有几个抽屉，路汛把顾辰放在桌上，转身去抽屉里翻东西。 顾辰快速打量了下房间，把目光收回。他注意到手边不远的地方放着一本小册子，上面印着几株郁金香，但颜色是很不常见的紫黑色。 《黑郁金养殖手册》杨子萱 顾辰想起之前好像听说过杨子萱家是在花鸟市场开花店的。 想到路汛白天说的交易，又想到他从学校一回来就去了天台，顾辰问：“上面有养黑郁金吗？” 路汛从抽屉里抬眼，看了眼顾辰旁边的小册子，又把目光收回：“恩，我妈养的。” 顾辰想到以前看过的植物科普书：“黑郁金很难养，阿姨真厉害。” 路汛：“最近换季，那些花状态不太好。” 顾辰眨眨眼：“小册子上的方法不好使吗？” 路汛从抽屉最底下扯出几本厚厚的东西：“不知道，试试吧。” 顾辰隐约觉得路汛手上的东西轮廓有点眼熟，但距离有点远，他看不太清：“要不你打电话问问阿姨？” 路汛关上抽屉：“她去世了。” “……” 房里突然静得渗人。顾辰睁大眼睛，良久，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之前听说路汛爸爸在香港开公司，以为他妈妈也在那儿，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情况。 “没事。”路汛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顾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路汛走回桌边，把键盘往没人的地方挪了挪，随后将手里的几本东西放到桌上。 白色封皮，上面有好几道经过积压形成的褶子，大概是在抽屉里放久了，边边角角有点泛黄。一共四本，封皮左上角清一色印着旦元一中的红色logo，中间清清楚楚印着两个大字：语文；下面还印着一二三四的序列号。 顾辰傻了，抬头看路汛。 路汛打开桌上的台灯，好像觉得周围太亮，起身把房间的白炽大灯给关了。 顾辰看着他坐到桌前的电竞椅上，转了转手里的笔，翻开作业本第一页：“先说好，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惊喜来得太突然，顾辰激动得心狂跳。不管怎么说，路汛愿意开始就好。 “你……”顾辰顿了顿，“写的时候小心胳膊。” “左手，不碍事。”路汛看着他明明很激动却又假装淡定的脸，唇角微扬：“有不会的你教我？” 顾辰点头如捣蒜：“你尽管问。” 一中出的习题册只有很小部分是基础题，其他大多数都比市面上的教辅书要难，好在除了这学期的第四册，前三个学期的顾辰早都做过一遍，很多内容都还记得。 第一章 ：古文赏析 1、《岳阳楼记》： “洞庭湖之滨，岳阳楼之上，岳阳楼的主人范仲淹深刻意识到，要想使国家昌盛，必须依赖人民的力量。”问题： 请翻译文言文中的“洞庭湖之滨”。 路汛盯着横线，看看顾辰。 顾辰：“洞庭湖的边缘。” 路汛点头，写上答案，继续下一题。 2、以下哪句诗不是出自唐代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可多选） a. 昔人已乘黄鹤楼，此地空余黄鹤楼。 b.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c.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d.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路汛抬头看顾辰。 顾辰：“a、c、d。” 路汛在本子上写上a、c、d，继续下一题。 下列诗句出自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看完全题，路汛面不改色地抬头，又看了看顾辰。 顾辰有点晕：“……要不你先看看有什么会的？” 路汛大致翻了一遍，又回到第一页。 “出这么多超纲题，有意思么？” “……高一上这些都是衔接初中知识的。” “……” 顾辰偷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路汛，小声道：“要不你先看看课本？” 路汛：“不看。” 顾辰生怕他不想写了，忙道：“那我接着给你讲吧。” “不用。”路汛拿出手机，顾辰看着他调出deepseek页面，对着作业本一拍照，又输入了两行自己的需求，不过十几秒，屏幕上就返回了几千字的答案。 路汛一直写到凌晨两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顾辰：“要不今天早点休息吧。” 路汛的声音有些倦哑：“你不想我快点写完么？” “后面还有时间。”说实话，路汛能连写两个小时他已经很惊讶了。 顾辰看着桌上的作业本，洁白的纸面上，龙飞凤舞的字体错落有致地落在答题线上，好像书法比赛的参赛作品，还是很可能能拿个一等奖的那种。 第16章 他没想到路汛的字会这么好看，和他的学习成绩简直高度不匹配。 太久没写那么多字，路汛确实有些不适应。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 桌上的小娃娃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本子。 路汛莫名有点心痒。 “我要是把你送回去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顾辰抬头，见路汛正看着他笑。 他愣了下，开始琢磨。路汛不缺钱，应该也不需要什么学习上的帮助，给他当小弟也不太现实…… “我可以……”顾辰顿了下，试探性地开口：“我可以帮你留意下，有没有好看的男孩子。” 路汛正在转笔的手一顿，台灯灯罩把锋利的灯光过滤了许多，柔和的暖黄光好像一层薄雾似的，笼罩在顾辰蓝蓝的头发上。 他妈妈做的棉花娃娃很仿真，尤其是眼睛的部位，当时用了最精尖的材料，综合了布料和树脂的特性，动起来很有层次感和真实感。 路汛看着顾辰眼里透出纯粹的认真，突然想到icu病房里的那具身体。 不知道那双眼睛如果睁开来，会是什么样。 顾辰见路汛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提议有点太冒进了，心里正打鼓，就见路汛把笔换到了左手，然后从椅背里直起身。 头被猝不及防地揉了两下，很轻，柔和的触感却很真实。 顾辰睁大眼，神情显得有些茫然。 路汛： “那我期待一下。” 第14章 毕竟操控别人是你最喜欢…… 路汛说完，又把笔换到右手，继续补作业。 一补又是一个多小时。通宵对路汛来说是家常便饭，对顾辰来说就有些难熬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路汛书包里的了。 玻璃房里不止他，还有个从来没见过的娃娃，娃娃生着一头银灰色绒毛短发，正靠坐着玻璃墙低头看书，顾辰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就看到他一边看书一边在书上写东西。他写得很认真，好像完全没发现顾辰醒了。 顾辰眨眨眼，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 “哟，你醒啦。”头顶传来声音。 “大哥哥！” 顾辰抬头，看到政治和地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从楼上矮矮的玻璃护栏上探出来。 政治见顾辰眼神有些茫然，示意了下墙边的白发娃娃：“这是物理。” 顾辰看回去，物理已经抬起了头。他生着一张很精致的脸，表情平静又淡漠，一双金色眼睛似乎糅杂了两种深浅不一的色调，好像上等琥珀，深深浅浅，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顾辰顿了下，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你好，我是语文。” 物理朝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又继续低头看书。 政治带着地理从楼上滑下来，走到顾辰身边小声道，“别在意。学习狂，我都没什么机会跟他讲话。” 顾辰用余光瞥了眼物理，又飞速收回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参观路哥哥的学校！”昨晚叠了鲜花饼和乐高两大buff，地理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参观？”顾辰先是愣了下，随后看到不远处堆着的隐身衣，瞬间了然。 “路汛！”肖明朗响彻天际的声音从外面一路蹿到玻璃房里。 顾辰下意识地跑去听墙角。 “这都几点了！”肖明朗背着手站在校门口，把路汛堵了个严严实实，“校长来得都比你早！” 路汛打了个哈欠：“那您让他晚点来。” “严肃点！真当老油条……你手怎么了？”肖明朗看着路汛缠着纱布的左手，瞬间警惕，“你是不是又给我惹事去了？！” “没有。 肖明朗满脸狐疑：“那这是怎么搞的？” 路汛本来想说摔了一跤，话到嘴边，突然又改了口：“英雄救美的勋章。” 书包旁边突然鼓出来一块。 路汛唇角微扬。 肖明朗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什么美？你是不是早恋了？！” “肖主任。” 高毓从路汛身后走上来，手上拿着手机，她早上去办事，来得晚了些，一来就看到这副场景，多少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高毓把手机横屏给肖明朗看，屏幕上正在放一辆小货车撞树的视频，高毓把进度条从末端拉到中间，屏幕上的路汛迎着货车前灯，像是为了捡什么东西，肖明朗看着他弯下腰，那车子也不减速，眼看就要撞到，路汛一个前滚翻，堪堪躲过，胳膊在水泥地上猛擦了下。 “太危险了！”肖主任惊得双下巴猛跳，又看了看路汛的胳膊，紧张道：“你这伤的怎么样？是去医院包的嘛？” “还行。”路汛顿了下，又道，“医生说多养养，保证睡眠充足就好。” 肖明朗今天本来想好好罚一罚路汛，听到这话后蹙眉点点头：“事出有因，这周允许你晚点到。” 高毓偷偷瞪了路汛一眼，没说话，眼神却仿佛看透一切。 路汛朝她笑笑。 “那我先去上课了？” 肖明朗：“去吧。小心伤口，最近别野了啊。” 路汛：“那之后能野么？” 肖明朗愣了下，刚要发作，路汛就提着他巨大的书包进了教学楼。他唇角扬着，走得不急不慢，隐隐还能听到身后高毓和肖明朗在说话。 “现在这司机都怎么开车的，那么大个人在面前刹车都不踩！” “好像是喝多了。” “唉！这种人就该吊销驾照。” “早上判决已经出来了，不止吊销，还判了三年。” 路汛脚步一顿。 身后传来肖明朗疑惑的声音：“判三年？这是不是有点重了？” 虽然他也支持严惩醉驾司机，但路汛毕竟没有真出事，最后虽然撞了树，但按照现在的法律法规来说确实还不到这个地步。 “我也觉得奇怪。”高毓道，“而且昨晚才出的事，这么快就判了，现在网上都在讨论，说这司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路汛上楼，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盯着刚刚跳出的微信聊天框：伤得怎么样 路汛停下脚步，用手机拨号，楼道里光线不太好，显示屏的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斑驳和渗人。 电话接通，那边还没说话，路汛就开口了：“谁让你多管闲事？” 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异常冰冷。 正在扒墙角的顾辰一愣，路汛虽然有时候看上去挺漠然挺漫不经心的，但不会让人感觉有明显的攻击性。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路汛用这种明显带刺的口气说话。 政治走过来跟他一块儿扒墙角：“应该是跟他爸打电话。” 顾辰顿了下，更加仔细地听外面的声音。但因为是打电话，手机又没开免提，他只能听到路汛的声音。 “你监视我？” “是。”顾辰听到路汛发出一阵让人发寒的冷笑，“毕竟操控别人是你最喜欢做的事。” 顾辰搭在玻璃上的两只手微微用力，他小声问政治：“他跟他爸爸发生过什么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政治轻轻叹了口气，“就听过两次他们打电话，跟仇人似的。” 顾辰沉默了下。地理夹在他们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也学着他们压低声音：“爸爸和儿子也会是仇人吗？” 顾辰看着小孩眼中透着茫然不解的光，轻轻摸了下他的头。 地理见顾辰摸他，眼神明明好像对着他，却又好像飘在别处，更茫然了：“哥哥？” “……恩？”顾辰走神的眼中重新聚起光，他朝地理笑笑，“哥哥也搞不懂。” 地理眨眨眼。 “不过别人都说父母孩子没有隔夜仇。”他越说越轻，“所以应该只是有些误解吧。” 路汛这个电话没有打太久，到教室时正好第二节课刚打预备铃。他坐到位子上，把包挂在课桌旁，拉开拉链。他一个字没说，几只娃娃就自觉忙活起来。 “我们准备去花园逛逛。”政治穿好隐身衣，又帮地理穿上，“你们呢？” “我去听课。”物理手里夹着他刚刚做笔记的书，说完直接上楼从包里跳了出去。 顾辰隐约看到那本书上写着“量子力学”。 “我就在班里上上课吧。” 政治和地理走后，顾辰穿好隐身衣，夹着玻璃房里原本就放着的笔记本探出身。 路汛已经睡下了。脸朝着窗外，留给顾辰一个后脑勺。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的原因，顾辰觉得这个后脑勺看起来莫名有些沉重压抑。 这节是化学课，老师讲的都是新内容，顾辰穿着隐身衣，在路汛桌上找了个视角比较好的位置，全神贯注地听课。 化学老师没有拖堂习惯，铃声一打就宣布下课。班里瞬间闹腾起来，顾辰还在整理笔记，余光就瞥到一个身影往路汛的课桌这儿冲。 第17章 他抬起头，用意念调整了下视角，先是看到齐翔，然后又看到秦澈。 路汛还在睡。 齐翔蹿到他座位边，刚要说话，突然被秦澈拉住：“别去。” “怎么了？”齐翔一脸紧张，“你看微博上那视频了没，太惊险了，我这不得慰问下路哥。” 秦澈没说话。顾辰看到他盯着路汛的后脑勺微微蹙了下眉：“你现在去，就该换我慰问你了。” 齐翔：“？” 路汛睡了大半天，下午第一节课结束，直接拎着书包翻墙回家。 到家后，他把包放在客厅桌上，拉开拉链，转身回房。 娃娃一个接一个地从包里跳出来。 “别担心。”政治见顾辰一脸担忧地看着路汛刚走过的地方，拍拍他的肩，“明天就好了。” “哥哥。”地理拽拽顾辰的袖子，“我们做点鲜花饼给路哥哥吧。” 顾辰愣了下，对上地理巴巴的眼神，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啊，我们一起做。” 没有人类帮忙，再加一个小娃仔，顾辰这波鲜花饼做了三个多小时。他用小碟子装了几个要给路汛的，剩下的让地理拿去给大家分。 走到路汛房门口时，顾辰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方像是在透着麦克风讲话，其中还混杂着游戏bgm。 “路神，说真的，真不考虑来我们这儿？你要来，我这队长位置就让给你了。” “别。”路汛也开着麦，声音从门里边传出来，听上去又倦又沉，“我怕你粉丝暗杀我。” “哪能啊。”男人笑笑，“我们教练前两天还咬牙切齿呢，说我和yuki两个人直播间粉丝加起来才能抵上你一个。” 顾辰平常不打游戏，但罗星远有时候会用他的手机看电竞直播，没记错的话，这个yuki好像是职业电竞选手，战队前不久还拿了世界冠军。 他知道路汛玩游戏，也搞直播，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顾辰正惊讶着，房门突然开了。他抬头，对上路汛有些意外的眼神。 “那个……”顾辰闻到路汛身上的烟味，愣了下，把手里的盘子往上递了递，“做了点鲜花饼，你要尝尝吗？” 路汛手里拿着水杯，看着脚下捧着一碟子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小娃娃。 “谢谢。”他用眼神示意了房里靠近门边的置物台，“放这儿吧。” 说完绕过顾辰去倒水。 顾辰把盘子放到路汛说的地方，出门前注意到电竞桌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有抽剩下的烟头。还有昨晚写了一半的语文作业，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顾辰出了会儿神，刚要走，转身就撞到了一只脚。 路汛拿着水杯，看着脚下欲言又止的小不点，又看看桌上的语文作业，声音沙哑：“我说过，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他说完转身就要回电脑前，突然感觉裤脚被轻轻拽了下，布料摩擦过脚踝，有些痒。 “昨天医生说我的身体今天能出icu了。”顾辰拽着路汛的裤脚晃了晃，“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第15章 男孩子也可以拿娃娃的。…… 路汛对着那双纯粹干净的蓝眼睛看了会儿，绕过顾辰往桌边走。 顾辰心里失落了一秒，又吧嗒吧嗒跟上去。 路汛把水杯放到桌上，转身蹲下。顾辰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回来，猝不及防又撞了下。 路汛看着摇摇欲坠的小不点，伸手扶了下他的背。 顾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路汛不知道是不是烟抽多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哑：“你穿隐身衣，我不带包。” 顾辰面露惊喜，先说了声好，看到路汛带着疲色面无表情的脸，又道：“其实男孩子也可以拿娃娃的。” 路汛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下。 顾辰看他表情生动了些，嘴角扬起：“你这么帅，拿娃娃一定更帅。” 路汛沉默片刻，猝不及防把顾辰抱了起来。 顾辰：？？ 不像昨天抱小孩一样抱，他一只手托住娃娃后腰的地方，另只手毫无功能作用，象征性地穿过娃娃腿中间，近似人类膝窝的地方，让他紧紧贴着自己的心口。 路汛：“帅吗？” 顾辰傻了，他看着路汛放大的脸，连忙用意念调整视角，但无论怎么调，都还是觉得很奇怪。帅是帅，但这个姿势，以人类的感知而言，完全就是路汛在公主抱他。 顾辰硬着头皮：“我说的是拿。” 路汛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绷了一整天的嘴角无意识扬起：“这不是差不多么。” 跟学渣讨论字词定义是没有希望的。顾辰看他真就要这样抱自己出门，慌张地捣了下路汛的胸口：“我还是穿隐身衣吧。” 路汛好整以暇地盯着那张紧张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急不缓把顾辰放下，顺便摸了下他的头。 顾辰新转的病房位于博雅医院手术楼顶楼，是医院的vvip病房。外头走廊视野绝佳，望出去就是海城最繁华的城景。 顾辰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路汛边走边欣赏窗外的景色：“胳膊酸么？” 顾辰穿着隐身衣，整只娃像个颈枕似的，扒着路汛的后脖颈：“不酸。” 路汛：“委屈小少爷了。” 顾辰听出路汛话里的逗趣，有些茫然。 路汛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能住这层，不是小少爷么？” 顾辰沉默了下：“我妈妈是九院的外科主任。” 九院是海城最大的公立医院，外科更是国家重点项目，能做到主任级，在业内的影响力话语权可见一斑。 “难怪。”路汛拿出手机，打开百度打了一串字，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他要的信息： 徐涟女现任海城第九人民医院外科主任 ，曾获…… 旁边还有照片。 “你和你妈妈挺像的。”路汛没注意到身后人突然没了声，他看了会儿，摁灭手机道，“那过两天你妈妈应该就会帮你转院了。” 毕竟顾辰受的是外伤，而且放在自己医院，无论是探视还是照顾都更方便一些。 顾辰抱着路汛的脖子，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景倒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眼中：“也不一定吧。” 路汛侧了下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妈妈，哥哥什么时候能醒啊？” 路汛感觉脖子上的胳膊突然缩紧了些。 病房门半开着，路汛看到一个小男孩两只手扒着顾辰的床沿，男孩大概十岁左右，生得很好看。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头发盘着，穿了一件真丝荡领衬衫，脸上化着淡淡的妆，能看出有些岁数，但气质绝佳，比他刚刚在手机上搜出的照片还要好看。 徐涟走上前，蹲到罗星远面前，抱着他的腰让他转向自己：“妈妈前面问过韩院长了，还要一段时间。” 罗星远奶声奶气追问：“还要一段时间是多少时间呀？” 徐涟摸摸他的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哥哥好不好？” “可我们才刚来啊！” 路汛看见徐涟僵了一下。罗星远挣脱她，又扒回顾辰床边。 徐涟缓缓起身，目光顺着罗星远落到顾辰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病，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淡漠，好像那躺的不是自己儿子。 徐涟只看了很短一会儿，便抬起眼，目光猝不及防和门外的路汛对了下。 路汛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下。他顿了下，很自然地推门进入：“阿姨好，我是顾辰的同学。” 徐涟明显一愣，她看了看路汛身上的校服，不咸不淡地笑了笑：“你好。” 说完看回病床边的罗星远。罗星远踮着脚，身体探出大半个，费力地把手抬到顾辰缠着纱布的脑门上。 “痛痛飞走。”小手悬在脑门上晃来晃去，罗星远像念咒似地不停重复，“痛痛飞走。” 路汛唇角微扬，用意念问顾辰：“你弟弟叫什么？” “罗星远。” 听到不一样的姓，路汛几不可察地顿了下：“挺可爱的。” 顾辰轻轻恩了声。 罗星远给顾辰呼了会儿痛痛飞走，又转回去问徐涟：“妈妈，哥哥一个月后能不能醒啊，我们还要去环球影城呢。” 徐涟顿了下，朝罗星远笑笑：“没事，就算哥哥不醒，妈妈也会带你去的。” 罗星远两只手紧紧抓着床单，脸上满是认真：“妈妈，你前几天答应哥哥要带他一起去的！” 徐涟重新蹲下，把他抱到自己身前，摸了摸他的头：“好，等哥哥醒了我们就一起去。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妈妈也有些累了。” 罗星远犹豫了下：“那我们明天再来吗？我听王姨说出了icu就可以随便探视了。” 徐涟：“明天不行，妈妈还要上班。” 罗星远疑惑：“您刚刚不是跟韩院长说明天休息吗？” 第18章 徐涟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烦躁，她没想到自己跟韩院长的寒暄都被这孩子听去了。 “星远。”徐涟耐下心道，“你听妈妈说，哥哥这边我已经请了专门的护工，他们会好好照顾哥哥的。我们就算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路汛眼色微沉，突然感觉脖子后面一轻。他飞快地往后伸手，抓住即将要掉到地上的顾辰。紧接着，就对上顾辰的眼睛。 慌乱的蓝色瞳孔里藏着几丝没有完全褪去的，好像委屈一样的情愫。 路汛顿了下：“要回去么？” 顾辰摇摇头，直接从路汛手上跳到地上。只一句话的功夫，那些情愫就消失了，快到路汛以为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母子俩并没有注意到路汛这边的动静。 “我就是想每天能看到哥哥……” “好。”徐涟语速飞快，“妈妈答应你，只要有空就带你来看哥哥好吗？” 罗星远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徐涟有些不善的脸色，最终还是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徐涟好不容易把罗星远说服，起身，刚要牵着他走，突然意识到房里还有个人。 路汛看着她，眼色有些深。 她好像也不觉得尴尬，朝路汛点点头，脸上带着客气的笑：“我们先走了。” 路汛：“阿姨再见。” 罗星远被徐涟牵着，一步三回头看顾辰，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把目光落到路汛身上。 路汛把手举到胸口差不多的地方，朝他挥了挥。 罗星远眨眨眼，嘴巴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已经被徐涟拉走了。 路汛关上房门，转头看到刚才还站在地上的顾辰已经跳到了病床旁边放东西的小柜子上。 柜子上放着罗星远刚带来的小玻璃瓶，玻璃瓶比顾辰矮些，里面装了十来只卖相不太好的小千纸鹤。 顾辰坐在瓶子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自己。 路汛走过去。没了玻璃遮挡，从近距离看，床上少年姣好的容貌显得更有冲击力了。 “我努努力。”路汛看着娃娃的侧脸，“让你下个月能去环球影城。” “……没事。”顾辰身体一斜，往小瓶子上靠了靠，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你想写的时候再写吧，我不急着回去。” 第16章 那我就按我的想法来了。…… 路汛盯着靠在瓶子旁边的娃娃。顾辰背对着他，只留了个后脑勺。蓝色头发在灯光下流淌出清寂的光。 路汛：“那我不写了？你就等一年。” 顾辰没说话。他不是一次面对徐涟这种态度。但本以为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事，徐涟多多少少会有点心疼。但还是他想多了。 路汛：“你去过环球影城吗？” 顾辰摇头。 “想去吗？”路汛闷了一天，这会儿好像要把一天没说的话全都说了。 顾辰想起上个月罗星远过生日，提议让徐涟带着他和自己一起去环球影城。徐涟没有马上答应，正当自己主动说不去时，徐涟却突然跟他说"一起去吧"。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徐涟第一次说要带他出去玩。 那天晚上，顾辰把自己关在房里，搜了一晚上环球影城攻略。 棉花手在置物台上轻轻刮了两下。 “不知道。”顾辰说。 路汛往前走了两步，把他从玻璃瓶旁边抱了起来。 顾辰吓了一跳：“你干嘛——” “那我就按我的想法来了。” 一中每周四下午都会组织一次30分钟的爱国主义教育，大多数时候都是要求各班同学在班里听广播。 高毓临时开会去了，肖明朗背着手逛到1班门口，一眼就看到教室最后面趴着的某人。 “路汛！！” 正在偷偷看手机的部分同学立马把手机往桌肚里一塞。 肖明朗来不及抓这些小动作，只能逮着情节最严重的开炮。他冲到路汛桌边：“回回见你回回都在睡，家里是没床……” 路汛慢慢坐起来，露出胳膊肘下摊着的语文作业本。a4大小的双开页上写着满满当当的字。 肖明朗一火车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他半张着嘴，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 路汛：“您眼睛不舒服？” “……你在干嘛？”肖明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睡眠不足，所以才会产生这种严重的幻觉，“你在写作业？” 原本还在假装听广播的1班同学唰唰把头转过来，表情惊得好像听到了路汛穿女装。 “……卧槽。”齐翔心直口快地抒发心情。 这一声唤醒了肖明朗的神智：“都干嘛？！好好听广播！” 说完又转回来看路汛。 路汛右手上转着笔：“您来得正好。” 肖明朗除了教导处的工作外，还兼任他们班的语文老师。路汛把本子往他面前推推：“正好有几个题想问您。” deepseek只能提供客观题的答案，甚至有时候还会有幻觉。语文作业涉及到大量主观性很强的问题，路汛觉得为了保证准确率，还是有必要问一问，免得写错了还要费时间重新去改。 “……我看看。”肖明朗震惊又激动地凑过去，刚要读题，突然觉得不对：“什么时间做什么事！现在先好好听广播！” 路汛点头：“那我下课去问您行吗？” “咳。”肖明朗把拳头抵到下唇，若无其事地平复心情：“行，今天下午我都在。” 下课铃一打，路汛拿着本子起身。刚要走，就看到两个人杵在他面前。 “怎么？” 齐翔和秦澈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难以置信。 “路哥。”齐翔往路汛面前凑了两步，小声道，“你要有什么苦衷，就眨眨眼。” 路汛看着他。 齐翔也看着他。一秒、两秒……齐翔忍不住眨了下眼。 “有什么苦衷。”路汛拍拍他的肩膀，“晚点跟哥说。” 齐翔：“不是……” “路汛。”秦澈欲言又止，跟齐翔不同，他跟路汛初中就认识了，对他家里那点事一清二楚，“是不是……” “跟他没关系。”路汛唇角微扬，“回头跟你说。” 课间休息连着再下面的体育课，路汛问完回来，教室里的同学都走空了。顾辰穿着隐身衣坐在他桌上，两只小手扒着窗台往外看。 他昨晚没睡好，今天一上午都待在路汛书包里补觉，刚醒了出来，发现路汛不在。 外头就是篮球场。顾辰看着齐翔秦澈他们跟高三的一起打篮球，齐翔刚投进了一个三分，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真好。顾辰想着，脑子里却猝不及防跳出昨晚徐涟冷淡的脸。 “喜欢篮球吗？” 顾辰转头，发现路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路汛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作业本，两条腿懒懒地曲在座椅间，姿态看上去有些懒散，目光却很专注地盯着顾辰看。 “我没怎么玩过。”他从上学开始，大多数精力都在文化课上，体育运动虽然也做，但基本都是跑步登山这种可以边做边想事情的单人运动，篮球足球这种集体项目他曾经也试着参与过，但总觉得没法敞开了玩。 而且徐涟只有在给他开年级第一家长会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笑容。 顾辰又往窗外看了看。齐翔又进了个三分球，正被秦澈他们几个激动地围着卡脖子摸头，场面一派火热。 路汛把本子摊开放到桌上，拿起笔：“等你变回人，一块儿玩。” 顾辰愣了下，看到路汛胳膊肘下面的作业本，已经快见了底。他睁大眼睛：“你第一册要写完了？” 路汛恩了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抄答案。抄了没几行，纸面上的字迹开始断断续续。 路汛拧开笔头，发现笔芯没墨了。自从上高中开始，他一直都用这支笔，突然没墨，有点猝不及防。 包里没有备用笔。路汛看看顾辰，发现他又不知不觉开始走神。 路汛顿了下，用笔头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能帮我去讲台上拿支笔么？” 顾辰后知后觉，他注意到路汛的指腹间有点红，这种情况他以前也遇到过，是连续写字写太久，手指充血造成的。 “……你不用这么着急。”顾辰看着路汛的指腹，有些不好意思。 路汛：“下个月环球影城周年庆，我还等着你去给我买纪念品呢。” 顾辰不觉得路汛是真想要什么纪念品。心头有点乱，顾辰道：“我已经不想去了。” “那我收留你这么久，你拿什么报答我？” 顾辰愣了下。 路汛悠悠道：“你现在这样，也没法给我物色好看的男孩子吧？” 顾辰想了想：“我可以帮你网上找找。”上次听英语说，现在网上找对象平台还挺多的，不止异性伴侣，同性的也不少。 路汛愣了下，唇角微扬：“那不行。” 第19章 他放下搭在顾辰脑袋上的笔，身体微微往前倾，上身整个趴到桌面上，目光跟顾辰持平。 课桌就那么点大，路汛这么一趴，顾辰瞬间有种无处容身的感觉，距离太近，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拂过脸颊。 “不要网上的。”路汛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辰，笑声里带着种一丝懒散的调戏，“我要现实里的。” 第17章 舒服就好。 四月的海城开始回暖，打个半场球就狂冒汗。中场休息，齐翔跟隔壁班几个同学去食堂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水。 “哎……这球是越来越难打了，齐翔，路哥什么时候能来支援我们一把啊。” 齐翔选了罐冰镇可乐，按下按钮：“不要总依赖路哥，我们要自己成长，路哥最近……” “听说没有，最近路汛开始写作业了。”食堂门里传来声音，“这吹的什么邪风？” 齐翔偏头往门里看，见三个人围坐着一张六人长桌，其中两个穿着校服，还有个单独坐一边，穿着一身印满大牌logo的运动套装。 “靠！崔杰，晦气。” “他是怎么做到把那么潮的衣服穿出城乡结合部感觉的。” 崔杰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他刚吃完一块蛋糕，拇指上还有些碎屑，一边舔手指一边道：“能是什么风，我那天看到他跟10班的杨子萱说话呢，然后还给了她个什么东西，好像是作业本。” “我靠？真的假的，路汛会跟女生说话？” “不过杨子萱确实漂亮……诶杰哥，你不是喜欢她来着么？” “还行吧。”崔杰打了个嗝，宽松的外套被他身上的肥肉撑得冒出线头，“那小妞挺大的，穿得也够骚，玩玩还不错。” “那我觉得还是苏雅气质好点，杰哥，你之前不是说要搞她么，怎么没搞？” 崔杰顿了下。 食堂外，余帆：“走吧。” “不是。”齐翔转头，对身旁高高瘦瘦戴眼镜的男生道，“余帆，他们在说你女朋友呢。” 余帆面无表情往门里看了看：“我答应雅雅这学期不惹事。” “苏雅啊。”崔杰用小拇指剔剔牙，“看过了也就那样吧，还是杨子萱得劲儿。” “可路汛不是已经在追了吗？” 崔杰嗤了声：“路汛算什么东西，也就仗着那张皮和家里那点钱，他那点成绩，连我的零头都不到。杨子萱这种女的，帮她瞎写写作业就能上钩，要我动起真格来，路汛那个蠢脑子……” 话没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崔杰被震得一身肥肉抖了三抖。 他转头，先看到一只砸在铁门上的拳头。 再看，就见以齐翔为首，好几个身高180的男生把食堂偏门堵得严严实实。 “你们……”崔翔紧张地握了下拳，下意识往后退，椅子没有靠背，他差点原地翻了个跟头，“你们要干什么？！” —— 肖明朗的办公室最近在装修，他临时搬到高毓他们办公室，办公室很大，里面大约能坐十个老师，其中一半都是路汛他们班的任课老师。 “……大概就是这样。”肖明朗顶着一众老师震惊无比的目光，老神在在地看了看路汛，“明白了没？” “明白。”路汛拿过桌上的作业本，“不愧是您，讲题真是清晰易懂。” 肖明朗假咳一声，用手遮了遮自己上扬的嘴角：“你最近这劲头不错，这才像样子，学习都是为了自己……” “主任。”路汛打断他，“我还得赶作业，先走了。” “等会儿。”高毓上下打量路汛，即使她作为班主任已经在班里看过很多遍，但亲眼看到路汛来问问题，她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 “语文很重要，但别的科目也不能落下。”高毓趁热打铁，笑吟吟道，“路大校草什么时候能垂怜下我的英语和其它科目啊？” 路汛顿了下：“老师，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高毓：“？” “语文是基础。”路汛直面一众老师，好像教研组长莅临做学科指导，“等我把基础打好，会考虑别的科目的。” “老师再见。” “……”高毓深吸一口气，看着路汛走出办公室，唰地一下转向肖明朗，“主任，您可得教教我，是怎么让他开窍的。” 肖明朗顿了下，拿起桌上已经见底的保温杯，长饮一口，高深莫测：“高老师啊，我呢，教学年份比你长些，像路汛这种学生，看上去难搞，但只要你抓住他的软肋……” 路汛回到教室时，顾辰正穿着隐身衣，坐在他的课桌上写物理作业。题目是前两天他在课上记下，然后回家用迷你打印机打印装订的。正好匹配他的身体大小。 顾辰写得很专注，等他写完一整面，抬头，发现路汛正盯着他看。 路汛：“字很好看。” 顾辰的字看上去很清秀，但不小家子气，起承收尾间有种不经意的肆意不羁包裹在里面。 “谢谢。”顾辰笑笑，埋头继续写。 路汛：“二十句。” 顾辰茫然抬头：“什么？” 你这两天一共跟我说的话。路汛把要脱口而出的话收回去，转而道：“好几天没去医院了。今天去么？” 顾辰知道他是指去看自己的身体。眼神里没什么情绪，顾辰淡淡道：“都行。看你时间，不去也无所谓。” “要去的话，我要先回家洗个头。” 顾辰：“？ “两天没洗了。”路汛唇角微扬，“总不好让你妈妈觉得你朋友是邋遢鬼。” 顾辰愣了下：“也碰不到她吧。” “十有八九。”路汛道，“昨天跟陈院长聊了会儿，他说这两天你妈妈一直去看你。” 顾辰手里的笔一时没拿牢，笔尖在雪白的衬衫上滑出一道印子。 “……真的吗？” 身体无意识挺直，一阵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把顾辰的一撮头发薅了起来。 路汛抬手，轻轻把那撮头发按下去，手顺便在娃娃头上揉了两下：“我有骗你的理由吗？” 顾辰睁大眼睛，那天徐涟的态度让他很难想象她后面还会去看自己。但就像路汛说的，他没有理由骗自己。 凝固了好几天的表情逐渐鲜活起来。顾辰：“看你时间……我都行。” 路汛又在顾辰头上揉了两下，才把手收回去：“我问下，你妈妈一般都几点过去。” 顾辰看路汛拿出手机发消息，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兴奋有点蠢，他又重新看回物理题，感觉上面的公式比原来更可爱了。 路汛发出消息不到一分钟，韩修就回了：我前面刚去看过顾辰，他状态挺稳定的。 韩修：你为什么要我跟他妈说他病情不太稳？ 路汛：没什么 他前两天无意中打听到，韩修跟徐涟原来很早之前就认识。 路汛：就想让她多去看看儿子 “对了。”顾辰从作业本里抬起头，“你上次说要我去环球影城带礼物，具体是什么？” 路汛愣了下，看着顾辰无意识扬着的嘴角，想了会儿道：“你有什么喜欢的角色么？” 顾辰：“哈利波特里的赫敏。” 路汛：“你喜欢女生？” “？？” 路汛往椅背上一靠：“那你就挑个赫敏周边给我吧。” 说完低头看手机。 韩修：我知道你意思了 虽然有点意外路汛居然知道这母子俩的关系，但私心来说，韩修确实也更关心徐涟对顾辰的态度。 这么多年，他一直为这事很头疼。 韩修：我会跟她说的。 路汛：麻烦您了 路汛：到时候请把时间告诉我 陈院长：不麻烦，我跟她和她丈夫也是老朋友了，顾辰那孩子……确实挺让人心疼的。 路汛看着最后一句话，拇指悬在屏幕上。 前两天他问了生物，听说顾辰的父亲叫罗文哲，是学界知名的心理学家。 罗文哲，罗星远，顾辰…… 路汛：您的朋友是罗文哲吗？ 韩修回了个对。 路汛想了想，又问：那顾辰是徐医生跟她前夫生的？ 韩修：？ 韩修：我以为你知道 路汛从手机里抬眼，看了看课桌上的小娃娃。顾辰换了个姿势写作业，他把本子摊在桌面上，身体趴着，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两只脚悬在空中，因为思考，无意识地上下晃。 路汛看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消息还没回。屏幕已经熄屏，他重新打开，几条短信提醒猝不及防跳进他的眼中。 路泽宇：最近开始学习了？ 路泽宇：脑子总算别过来了 路泽宇：语文不重要，先把英语抓起来。 路泽宇：还有计算机，我帮你找找有没有好的家教…… 路汛把那几条消息扔进垃圾箱。 顾辰写完一面题，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就看到路汛盯着手机，脸色几乎可以用沉郁来形容。 第20章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后门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路哥！” 路汛抬起头，看到余帆站在后门口，神情很紧张：“出事了。” “怎么了？”路汛把手机放回口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刚刚体育课……”余帆顿了下，省略中间过程，直切重点，“崔杰找到开朗，要齐翔退学。” 顾辰愣了下，身体一下绷住。 “退学。”路汛从座位上起来，“凭什么？” “那个人渣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你们班顾辰摔下楼梯那天的监控。”余帆额头上挂着汗，“硬说是齐翔把顾辰推下楼的。” 路汛嘴角下压：“他们在哪儿？” “大办公室，开朗，还有你们班主任都在。” 顾辰看到路汛要走，忙跟上：“我也去！” 刚跑出去两步，脚底突然一空。顾辰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在桌子上。他闭上眼睛，想着摔就摔了，反正是棉花做的，不想下一秒，就掉进一团温热里。 顾辰睁眼，看到路汛用自己的臂弯接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门外，余帆揉揉眼睛，看路汛突然弯腰伸胳膊，搂住一团空气，有点茫然。 路汛把顾辰放到脖子上，让他骑着自己。顾辰抱着路汛的脖子，感觉自己很像骑在爸爸头上的小孩。 “这是不是……不太好？”顾辰硬着头皮，“要不我还是在你衣领后面吧。” 路汛：“不舒服？” 顾辰摇头，下半身有支撑，肯定比单挂着舒服。 “感觉有点不礼貌……” “舒服就好。” 余帆看路汛干站在那儿，头侧着不动，像是在跟谁说话，但周围除了他显然没别的人。 “路哥……你这是？” 路汛一脸淡定地转回头：“怎么了？” 余帆：“你刚刚突然弯腰，还举手，还……” 路汛：“什么弯腰？” “？？” “都有幻觉了。”路汛抬手帮顾辰稳好身体，随后一脸淡定地走到门口，拍了拍余帆的肩膀，“别担心。” 路汛：“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第18章 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路汛到的时候，肖明朗办公桌旁边站了一圈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脑，没人注意到他。 路汛走过去，他身高高，站在最外围也能把电脑显示屏上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监控录像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画面有点糊，勉强复原了事发那天的场景：顾辰走上楼梯，四中的混子头子下台阶堵他，过了会儿，齐翔突然从后面冲上来，与此同时，顾辰从楼梯上翻了下去。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顾辰脸色有点僵。他很清楚那天是他先感觉要掉下去，然后齐翔才朝他伸的手，但这个视频的拍摄角度以及镜头里微妙的时间差，如果从外人视角来看，确实很难判断先后顺序。 顾辰不由地拍了拍路汛：“那天……” 路汛轻轻按了下肩膀上着急的棉花小手，带着几丝安抚的意味。 一旁的余帆没忍住，又揉了揉眼睛。他路哥今天好像有点多动症…… 肖明朗第三遍看完视频，转身旁边的崔杰，语气沉重：“警察之前说那块的监控摄像头坏了，你这视频……” “ai合成？” 突然听到路汛的声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肖明朗：“进来怎么也不报告一声？！” “路哥——”齐翔满脸委屈，好像看到了什么精神支柱，要不是人多，他直接就要冲上去抱路汛了。 “我叔叔在那块搞市政建设，最近他们在那块换摄像头，顺便检修了下老的，这视频就是从那个修好的摄像头里导出来的。”崔杰言辞凿凿，“主任，这明显就是齐翔把顾辰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他……” 话没说完，崔杰突然感觉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从他头顶压来。 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路汛淡淡的，没有情绪的双眼。 崔杰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两小步：“主任……” 肖明朗看看他，又看看路汛，低声呵斥：“路汛，不许威胁人。” “听人说话要直视对方。”路汛像是有些茫然：“这不是基本的礼貌么？” “……” 高毓从旁边拍了下路汛的肩膀，瞪着他小声道：“少说两句。” 肖明朗又把进度条拉到齐翔朝顾辰伸手的地方：“之前警察问过现场的目击证人，他说看到顾辰是自己掉下去的，齐翔的手没碰到他。” “我是真没碰到！”齐翔火急火燎地解释，“我当时是看到学霸站在阶梯上往后退了点，怕他踩空才把手伸过去的，没想到还没够到，他就真得踩空掉下去了。” 顾辰扒在路汛肩膀上疯狂点头。头毛扫过路汛的颈侧，弄得他有点痒。 路汛轻轻按了下他的头：“别乱动。”指腹穿过发丝碰到头皮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顾辰慢慢停下，感觉头皮上温温热热的，好像路汛指腹上的温度全都传到了他头上。 路汛看着屏幕上定格的视频：“不能放大吗？” 高毓：“那片的摄像头都比较老，不是变焦……你举着手干嘛？” 路汛慢慢把摁在顾辰脑袋上的放下：“学习太努力，手酸。” “……” “我等会儿联络警方，把视频交给他们，看他们那边的技术人员能不能破解。”肖明朗面色凝重，“要是不能，光从现在这个视频来看……” “主任。”崔杰抢过话头，“您想想，当时齐翔他们正跟四中那帮人闹事呢，他还能有心思观察顾辰会不会踩空？肯定是故意的。” 齐翔握紧拳头：“你！” “干什么？！”崔杰的班主任张琴刚临时去外面接了个电话，进来看到齐翔像是要朝崔杰挥拳，立马走到崔杰旁边，“主任，他们这种学生，平常不学无术打架犯浑也就算了，还把同学推下楼，性质这么恶劣……” “张老师。”高毓冷冷地瞥了张琴一眼，“现在还不能断定是齐翔推的，当时证人都说了，齐翔的手没碰到顾辰。” “人眼都有看茬的可能。”张琴双手抱胸，“高老师，不是我说，崔杰好歹一直是年级前十，至于齐翔，你自己班级的学生，什么德行你心里有数吧？” “行了！”肖明朗打断张琴，捏了捏自己两眼中间的印堂穴，“我们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是等警方……” “您让让。” “？” 肖明朗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的路汛，充满疲惫沧桑的小眼睛里透着迷茫：“干什么？” 路汛用眼神示意了下他的电脑：“我有办法。” 肖明朗犹豫了下，警惕地让出自己的座位。 路汛一只手接过鼠标，一只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屏幕上闪过数个提示框和全英文界面，肖明朗看得眼花：“你到底……” “主任。”崔杰在旁边小声，“他肯定是想把视频给删……” 还没说完，就见屏幕上的画面突然放大了数倍。路汛又点了几下，模糊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齐翔余帆：“卧槽！” 路汛滑动鼠标，把齐翔朝顾辰伸手，顾辰掉下楼梯前后的画面一帧帧放出来。 从头到尾，齐翔的手都没有碰到过顾辰。 齐翔快感动哭了：“路哥……” 肖明朗长长地呼了口气。 高毓绷了一个小时的脸上慢慢浮出笑容，她走到路汛身后拍了拍他：“下个月市里有个计算机竞赛，含金量很高，我刚争取了个名额，你去试试，获奖的高考能走自主招生……” 路汛：“我只会放大视频。” “……” “要不把名额让给张老师他们班吧。”路汛朝张琴笑笑，“他们班每回就一个年级前十，感觉高考挺危险的。” 张琴脸色发青：“你……” “主任！”崔杰脸色阴沉地看着偷偷朝自己竖中指齐翔，唰地一下脱掉他那件印满logo的外套，背朝肖明朗，把衬衫掀起来。 黢黑肥厚的背上从上往下，一大片紫黑的乌青。 肖明朗刚落回肚脐眼的心又跳到嗓子眼：“这怎么回事？！” “刚刚在食堂，被齐翔他们打的。”崔杰的语气听上去很可怜，甚至还带了点哭腔。 齐翔：“靠……” 肖明朗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主任。”齐翔道，“是他自己害怕，从椅子上掉下去的。我还没动手呢……” 路汛拍了下齐翔的后脑勺。 齐翔抱住头，委屈又迷茫地看了路汛一眼。 “主任，您听听！”张琴道，“这种学生张口闭口都是动手，把学校当什么地方，您要不严肃处理，别的同学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张张嘴就能吓到。”路汛，“要不回去找个幼儿园读？” 第21章 崔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把衬衫拉下：“主任，高一的事您应该还没忘吧？” 路汛压了下嘴角。 崔杰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主任。”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余帆突然握了下拳，“高一那事……” “余帆。”路汛叫了声。 余帆就要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 “干什么？打什么哑谜呢？”肖明朗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头疼，“行了，路汛，你先回去。齐翔和余帆还有崔杰留下。” 办公室和1班教室在同一层楼，但是一南一北，走回去有点距离。 路上，路汛没有说话。 顾辰骑在他脖子上，头微微探出去，看到路汛嘴角绷着。 高一他还没跟路汛一个班，但也知道路汛高一时候指挥社会青年把崔杰揍了一顿的事。当时崔杰身上没一块好皮，手和脚都差点粉碎性骨折。 当时学生会的朋友偷偷告诉他，要不是路汛爸爸是校董，路家为学校建设捐过款，以当时事件的恶劣程度，路汛恐怕早就被退学了。但因为有路家势力从中斡旋，最后学校对外通告也只是大事化小，罚路汛做了三次全校广播检讨，然后给他记了一个大处分。 顾辰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这段时间和路汛相处下来，他觉得路汛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凶神恶煞，有时候甚至还挺照顾人的。 顾辰无意识地抱了下路汛的脖子：“齐翔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路汛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开朗这年纪还不至于老年痴呆。” 身后没有声音，片刻，路汛感觉到一片柔软细腻的绒毛擦过脸颊。 他转过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蓝眼睛里。 顾辰探着脑袋看他。 路汛：“……怎么了？” “崔杰不是什么好人。”顾辰板着小脸，“你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路汛愣了下，轻笑：“学霸也会说人坏话？” “实话实说而已。” 路汛把坐在脖子上的娃娃捞到臂弯里。 一阵风从窗缝吹进走廊，拂起路汛额前长长的刘海。 顾辰看到对方笑了笑，俊美的脸在光下分外夺目。 “好。”少年揉了揉怀里绒绒软软的蓝色脑袋，声音融在风里，好像最动听的大提琴音，“听你的，不生气。” 第19章 早恋过吗？ 医院那儿约的是晚上七点。到家后，路汛先洗了个澡。等他从浴室出来，顾辰已经穿好隐身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他了。 两条藕节似的小腿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看到路汛出来，顾辰啪地一下跳到地上。 路汛蹲下身，看了看顾辰衬衫上那道下午弄上去的墨水印：“你要不要也换件衣服？” 自从顾辰来这儿以后，身上穿的一直是出厂设置的那套dk。娃娃身体构造跟人类不同，不会因为不洗澡散发任何体臭，虽然也能感到冷热，但就算出汗也不会在身上留下什么味道。所以一般洗澡换衣服，要不就是身体沾到了外面的污渍，要不纯粹就是个人爱好。 虽然徐涟看不见他，但一直穿着带墨水印的衣服确实不太舒服。而且印子在衣服上留久了也不好洗。 顾辰：“我去问政治借一件。” 顾辰对穿搭没什么热衷，来到现在都想不起给自己网购娃衣。至于政治那边的衣服，顾辰上次去他房间玩，目测能去商场开个娃衣专柜。 “他刚刚带、带着地理他们去、去夜市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数学拿着一个迷你咖啡杯，双眼下有点黑眼圈，瀑布般的金发依旧美丽，就是有点乱。 顾辰突然想起昨天政治好像是跟他说过这事，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但他当时没什么心情，就拒绝了。 路汛看看数学：“最近文不顺利？” 数学轻轻叹了口气：“大瓶颈。”说完苦哈哈地就要去续咖啡，突然脚步一顿。 她看看路汛，又看看顾辰：“我那边有……有衣服，你要试、试试嘛？” 顾辰看看数学身上的蕾丝蓬蓬蛋糕裙。 “都是男、男孩子的衣服。”数学道，“我自己……做、做的。” 顾辰犹豫了下，微笑：“那麻烦你了。” 数学飞快跑回房。 路汛打趣：“你就不怕她拿件露脐装给你？” 顾辰睁大眼睛：“……会吗？” 路汛耸耸肩：“不知道。” 数学很快就回来了。看到她拿的衣服，顾辰暗暗松了口气，好像只是普通的白t。 “谢谢。”顾辰接过，对路汛道：“我去下洗手间。” t恤版型很好，是顾辰很喜欢的那种合身款，胸口左上方印着一个五角星。五角星最外面轮廓是黑色的，里面填充浅浅的灰，跟t恤的白形成鲜明对比，用了特殊的3d绘图方式，呈现出一种很有未来感和神秘感的立体效果。 顾辰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很好看，很特别的五角星，绘图者应该花了不少心思。但他总觉得有点熟悉。 顾辰回到客厅，看到路汛以后猛地一愣。 路汛刚洗完澡也换了件衣服，是件黑t。右边胸口上印着一个3d月亮，白色轮廓，里面填充着浅浅的灰。无论怎么看，都跟自己衣服上那颗五角星风格一模一样。 他一下明白那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路汛显然也愣了，他盯着顾辰衣服上的五角星看了很久，转头问数学：“你怎么没告诉我这衣服是情侣装？” 数学正看着他俩两眼放光，看路汛转过来，迅速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道：“卖……卖给你的时候星星款还没设……设计出来，后、后面才有的灵、灵感……” 数学平常除了写小说，还有绘图做衣服的爱好。她很多书的封面都是跟英语一起画的，衣服设计也是。路汛身上这件最开始是娃衣，后来他觉得这月亮挺好看，就买下了版权，定制成了自己穿的t恤。 “对、对不起。”数学啪几啪几走到顾辰面前，看上去很愧疚，“刚刚太、太匆忙，要不我给你换、换一件？” 顾辰看看路汛的月亮，又看看自己的星星，刚想说话。 路汛：“不用了。” 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要来不及了。” 顾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就这件吧。”他朝数学笑笑。 撇去情侣装这点，顾辰对身上这件衣服是100％满意：“衣服很好看。” 路汛把顾辰抱起来，像白天那样放到自己脖子上，让他骑着自己。 走到门口时，路汛脚步一顿：“对了……” 他转头，看到数学正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他和顾辰。 “……” 见他突然回头，数学迅速把摄像头对准别的方向，自言自语：“奇、奇怪，怎么坏、坏了……” 路汛看着她演。 顾辰总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好意思，所以没回头，就听到路汛跟数学说：“五角星的版权我也买了。” 到医院的时候提早了二十分钟，徐涟还没来。 顾辰住的这间病房是vvip房，撇开那些有点渗人的医疗仪器不谈，装潢布置很像外面的疗养会所，甚至还有真皮沙发。 路汛从角落里拎了张椅子，坐到顾辰床边。 顾辰从他脖子上跳下来，落到床面上参观自己的肉身：浑身上下盖得严严实实，只有插满仪器管的胳膊是露在外面的。 “你皮肤好白。” 顾辰愣了下，看看路汛：“你也挺白的。” 路汛伸出胳膊，贴到顾辰旁边，手腕对着手腕，肘部对着肘部比了下：“跟你比还是差点。” 顾辰眨眨眼，发现他们俩肤色差异微乎其微，但路汛的手腕和胳膊肘都要比他宽上一圈。 是他一直很羡慕的那种大骨架。 路汛比划完，起身帮顾辰扯了扯盖在肩膀上的被子：“有点掉了。” “？”他怎么看盖得挺好的？ “平常运动么？” “会跑跑步爬爬山。” 路汛恩了声：“肩宽多少？” 顾辰想到自己上次买衣服，不确定道：“好像40多一点吧。” 路汛：“早恋过吗？” “？” 话题跳跃得太快，顾辰一下没反应过来。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顾辰愣了下，听出那是徐涟的声音，飞快跳下床。 门本来就没关严实，顾辰两只手拉开门。 走廊上，一个男人挟持着徐涟，他手里拿着刀，面朝隔壁病房，刀刃抵在徐涟脖子上。 顾辰瞳孔骤缩。 男人眼神跳动，整个人都在抖，精神状态显然不太正常：“你们一定要治好她！要是治不好……我就让这个女的陪葬！” 说完更加用力地箍住徐涟的脖子。徐涟像是被扼住了呼吸道，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22章 “王少……”领头医生两只手抬着，向男人做出安抚的手势，“令堂的病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你先……” “我不要听尽力！”男人突然吼出来，“我要你们保证肯定能治好她！” “能治能治！”医生眼看徐涟越来越痛苦，紧张道，“你先把刀放下……” 男人像是被安抚了点，手微微松了些力。徐涟一阵猛咳，还没等她回过神，男人突然又像受了什么刺激，唰地一下用胳膊扼住她的喉咙。这次力道比上次更大，甚至刀直接在徐涟脖子上划了一刀口子。 顾辰脱掉隐身衣。 路汛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伸手，顾辰就冲了出去。 双方僵硬地对峙了两分多钟。韩修匆匆赶来，看到徐涟流血的脖子，倒吸一口气：“王少，你先冷静……” 主治医生凑到韩修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已经让人报警了。” “你们在说什么？！”男人警惕地拔高声音，“你们是不是报警了？！” “没有没有……我们……”话到一半，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 韩修看到从一旁慢慢靠近男人的路汛，呼吸都紧了，疯狂用眼神暗示路汛回去。 路汛不为所动，目光沉沉地盯着男人的脸。 男人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刚想转头，眼前突然一黑。 “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了！” 医生们看着突然出现在男人脸上的东西，全都呆住了。 ……娃、娃娃？！ 顾辰整只娃扒在男人脸上，两只棉花手死死地黏着他的耳朵。 路汛趁机冲上去，一把抓住男人握刀的手。 对方发出一声惨叫。刀子掉在地上。 徐涟趁着间隙，用力推开男人，踉跄跑到旁边一阵猛咳。 “操！放开老子！” 路汛擒住他另一只手，和之前那只一起别到身后。 “快下来。”他死死盯着男人脸上的娃娃，眼底难得有些紧张。 顾辰很想下来，但男人好像嗑了药似的，在路汛手里挣扎得厉害，他一时没法找支撑点。 在场的几个医生全都冲上来帮忙。 男人眼睛看不见，就感到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都给我滚开！”他好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众人几乎压不住他。 “靠！他是不是打药了！” 混乱间，男人一头撞到了旁边的窗台角。 路汛看着顾辰后背被那个角落戳到，慢慢从男人脸上滑下来。 “警察来了！快！” 几个警察从旁边冲上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电击棒，往男人脖子后面猛地一击。 男人原地抽搐了下，昏了过去。 “手铐！” “快去看看徐医生怎么样了！” 四周全是警察医生的说话声，路汛从人圈里退出来，走到窗台边。 顾辰背朝天脸朝地，躺在刚才掉下去的地方。 路汛嘴角绷着，看娃娃背后有个被戳到凹下去的洞，好在窗台角不算太锋利，没有棉絮露出来。 他把顾辰抱起来，在自己怀里翻了个面，轻声问：“疼吗？” 顾辰没出声。 路汛盯着他，瞳孔渐渐缩紧：“顾辰？” 依旧没有声音。 路汛抬起手，手掌在娃娃眼睛上虚晃了两下。蓝色瞳孔里没有一丝流动的光，就好像外面所有寻常的娃娃一样，静静地躺在路汛的臂弯里。 第20章 他可能死了。 警察把男人带走。 “徐主任……您还好吗？” “您的伤口怎么样……” “皮外伤，没事。”徐涟的脸色还是很白，但情绪已经缓过来了。她看了看不远处，路汛依旧蹲在窗角下。 “同学。”徐涟走到路汛身边，轻声道，“刚才谢谢你。” 路汛没回应，连姿势都没变下，他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怀里的娃娃，好像自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真空套间。 “同学？” “徐涟。”韩修走过来，看了眼蹲在地上的路汛，有些后怕，“今天这事搞的，真不好意思，你的伤……” 徐涟摇头：“没事，都是意外，我们医院也有过。” “你先去弄下伤口吧。”韩修戴着手套，递给徐涟一块一次性止血纱布，“警察好像还要找你做笔录。” 徐涟接过纱布摁住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临走前，她又看了眼路汛：“我等会儿再上来。” 众人陆续散去，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月亮好像也被刚才那阵骚动吓到了，退到了云层后面。 路汛蹲在黑暗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了无生气的娃娃。刚才，他明明没看到顾辰的灵魂从娃娃里飘出来。可现在，对方却一动不动。 “刚才是你丢的娃娃？太危险了……”韩修蹲在路汛身边，注意到他拿娃娃的手好像在抖，“小汛？” 路汛突然起身，大步走进旁边的病房。 韩修隐隐觉得不妙，跟上去，看到仪器上渐趋平缓的几根脑波线后，眼睛倏然睁大。 “张医生。”韩修拿着手机，语速飞快，“快带你的人上来。顾辰情况不对……” — “他可能死了。” “可能？”少年沙哑的声音好像生锈的锯齿在磨石头，“这就是你的专业？” 生物蹙眉转头。 路汛坐在地上，身体靠着墙，脊椎弯曲，一条胳膊压在弯曲的腿上，黑色瞳孔在昏紫的灯光下显出一种晦暗的压迫感。 有那么一瞬间，生物感觉自己像科幻片里被邪恶大boss挟持的天才科学家。 “我指的是概率。”蓝发娃娃趴在实验台上，裤子往下褪了半截，生物扒了下他的屁股蛋，看到任务黑字还原封不动地印在那儿。 确认完，生物替娃娃把裤子套上：“医院那边怎么说？” “生命体征还有。” 昨晚韩修他们花了三个多小时才稳住顾辰的生命体征，当中有好几次显示器上的线条就要拉直，又被医生护士硬给扯回来，反反复复多次，总算平稳下来。 路汛看了看手上泛着冰冷金属光的手机，他已经跟韩修打过招呼，顾辰那儿但凡有一点动静，对方会立刻通知他。 生物：“你先出去，我要闭关研究几天。” 肉身还有生命体征，灵魂却没在娃娃里，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 “干什么？”见路汛一直盯着实验台上的娃娃看，生物道，“他要留在这儿。” 路汛：“可以不留吗？” 生物纳闷地看了他眼：“你到底想不想我救他？” 路汛顿了下，起身走到实验台边，很轻地摸了下娃娃柔软的蓝发。 还是一样的软，但没了灵魂，就没了温度。 生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愿意，这两天多写点作业。”生物双手抱胸道，“死马当活马医，看能不能把他的魂招回来。” - “我靠，这次月考也太变态了，我感觉我数学30分都玄。” “物理也好不到哪儿去，妈的，我怎么感觉考的跟课本上教的不是一个东西呢？” “秦澈，你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确实有点难度。” “翻译一下，有点难度，但年级前十没问题……诶，是不是这间啊？” 齐翔推开门，愣住：“路哥，你怎么在这儿？！” 路汛从作业本里抬起头。 齐翔抱着一大束白色康乃馨站在门口，后面跟着秦澈，余帆，还有余帆女朋友苏雅。所有人脸上都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路汛坐在顾辰床边的椅子上，感到一股股凉风往手臂上吹：“关下门。” “哦……哦。” 秦澈看看顾辰，又看看路汛手里的作业本。还是语文，已经是第三册了。他记得三天前路汛还在写第二册。 秦澈：“你这两天月考没去，高老师跟肖主任肺都要气炸了。” 路汛低头，一边抄作业一边道：“等会儿我买点保健品，你帮我送一下。” “……” “我刚上来还担心没花瓶呢。”床斜对面是一张桌子，桌角放了个白瓷花瓶，齐翔把康乃馨装进瓶子里，搬到顾辰床头柜。 几片花瓣顺着枝芽落下，飘到顾辰被子上。路汛起身，一片片捡掉。 齐翔的脖子跟着路汛的动作扭，嘴直接张成o型。 路汛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手里的花瓣：“想吃？” 齐翔一秒把嘴闭上，又觉得有点痒，忍了又忍，小声道：“路哥，你也有这么温柔的……” 花瓣转眼被怼到嘴前，齐翔立刻又把嘴闭上。 “路哥……”余帆也很惊讶，“没想到你跟你们班学霸这么熟啊。” 虽然不是一个班，但他从高一开始就跟着路汛混，平时从来没见路汛跟顾辰有过什么交集。说实话也很难想象。毕竟顾辰那种常年年级第一的学生，看上去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第23章 “还行。”路汛把捡好的花瓣拢成一团，堆到罗星远那个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瓶边：“还没很熟。” “？” 余帆刚要再说，手突然被重重一拽。他转头，就见自家女朋友贴了过来。 余帆心念一动：“雅雅，这儿这么多人……”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苏雅盯着路汛和顾辰看。 “你的香水味？” 苏雅杏眼微瞪：“我今天没喷香水。” 余帆语塞，刚要补救，就听苏雅在他耳边小声道：“cp……” “嘘！”余帆初中就跟苏雅在一块儿了，很清楚自己女朋友的一些特殊爱好，紧张道，“你敢脑补路哥，不要命……” “余帆！你俩别在那儿腻歪了！快过来！” 齐翔从包里掏出一个木盒，里面装满了明黄的符纸，符纸上面画着奇形怪状的墨水字。 齐翔、余帆，苏雅、秦澈，四个人手里一人夹一片。齐翔身上裹着从家里薅来的灰色床单，脖子上搭着块蜡笔小新的丝巾：“路哥，你参加不？” 齐翔爷爷是他们村有名的道士，据说祖上给皇帝当过差，齐翔从小耳闻目染，对求神告佛极度热衷。每次大考小考都会在房间摆小坛作法。 路汛想到齐翔一直稳居年级倒数前十的历史成绩。 “……别闹出太大动静。” “得嘞！” 几个人捏着符，绕着顾辰的床转，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学霸……” 路汛旁若无人，继续抄作业。 秦澈陪着作法作了两个回合，退出来，拿了张椅子坐到路汛旁边。见他嘴角绷着，眼下是一层层的黑眼圈。 “什么时候跟人家关系这么好了？” 笔尖微微一顿，黑色墨水在雪白的纸上洇开。路汛抬头看了看秦澈。 秦澈面带微笑：“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路汛顿了下，没说话，重重地捶了下他的肩膀。 晚上十点，路汛回到家。生物房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已经第三天了。 路汛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屏幕下方显着时间：2026.4.2422:30 冷色的白光倒映在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路汛打开谷歌浏览器，在标签页上点了下收藏的网址。 屏幕上跳出一个动画网页，蓝天白云，碧海青草，草地上竖着一排排墓碑。最上面写着几个字：桃源公墓欢迎您 路汛轻车熟路地点进预约页面，在2026.4.2712:00上点了预约。 预约完，他关掉电脑，继续写语文作业。写了没几行，一股强烈的困意突然压上大脑。 他起身，去厨房用冷水洗了把脸，又猛饮一杯冰水。回到房间后，困意依旧驱散不了。 他走到床头柜边，拉开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长长短短到放了快十根银针，是他妈妈以前用来做娃娃的。 路汛把针从盒子里倒出来，摊在手掌心里，重重一捏。再松开时，左手上交叉着好几道密集的血痕。 路汛一直抄到早上六点，终于把第三册抄完。 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路汛出门倒掉，转身往生物房间走。 门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已经撤了。 路汛直接推门：“怎么样了？” 生物正在实验台边捣鼓，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刚要指责路汛不敲门，路汛已经走到了他边上。 生物瞄了他一眼，少年嘴唇有些白，眼神下是浓浓的黑眼圈，但比黑眼圈更重的是瞳孔颜色，黑得好像能吃人。 “……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他两只手揣在白大褂里，看着实验台上的娃娃。 娃娃身上插着各种从人类视角来看很像玩具一样的管子，样子像极了医院病房里的本体，一动不动。 生物：“你节哀吧。” 第21章 我可以碰你一下吗？ 路汛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正带着他更小一点的他攀岩，他气喘吁吁，落后对方十来步。对方从高处往下看他，脸上淌着汗，脸上带笑：“小汛，你要输给哥哥了哦。” 小路汛气喘吁吁，咬了咬牙，回给青年一个嚣张无比的笑：“我不会输的！” 梦境好像加了快捷键。转眼他们已经到了山顶。 远处群山起伏，连绵辽阔。他们坐在山的边沿，路汛听到青年问他：“小汛，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路汛看到自己愣了下，随后脸上浮出兴奋的笑：“要过很了不起的人生！比你和爸爸都强！” "是吗。"路汛看到青年很轻地摸了下他的头，然后起身，望着遥远的天际,"小汛。” 青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哥哥好像有点累了。" 路汛看到梦里的自己面露迷茫，呆呆地看着身边的青年。 心脏一下抽紧：“不要！” 路汛大吼一声。下一秒，青年就从山顶跳了下去。 路汛唰地一下睁开眼。窗帘没拉，窗外火红的光几乎要把他的眼球给烧了。 他爬起来，手肘碰到桌上的鼠标。电脑屏幕亮起：2026.4.266:00 他睡了快22个小时。 “……早。”路汛摸了摸坐在电脑旁边的蓝发娃娃。 娃娃嘴角弯着，眼睛好像阳光下的泸沽湖，蓝得让人沉迷。 只是没有任何回应。 路汛穿插在发丝里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把娃娃抱到腿上，调整了下椅子高度，让娃娃的下巴正好能抵住桌沿。 路汛一只手抱着娃娃，一只手打开手机和习题册4。 “……路汛！” 外面传来敲门声。 路汛好像没听到，抱着娃娃一路猛抄作业。 “路汛！开门！”敲门声越来越激烈。 路汛停下笔，把娃娃放回桌子上，起身去开门。 门外聚满了头发五颜六色的娃。 娃娃们看到路汛，集体愣了下。路汛身上的衬衫皱皱巴巴，头发乱得像刚从战场回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虽然还是很帅，但看着就很像电影里那种疯批反社会少年，让人瘆得慌。 “怎么了？”路汛右手夹着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笔，声音沙哑。 政治：“……我们以为你昏过去了。” 路汛：“没有。” 说完转身要回房。 “等等等！”政治叫住他，“你知道语文去哪儿了吗？” 路汛脚步一顿，转回头，因为光线原因，漆黑的瞳仁里一点高光都没有。 政治难得有点犯怵，还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缩在后面的地理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孩子倚在英语怀里，眼眶还是湿漉漉的，看着就是刚哭过一场：“路哥哥……大哥哥是不是出事了呀？” 路汛顿了下。 “……不是吧。”英语感觉到不妙，转头问旁边的历史，“你不是跟我说他最近留在学校补课吗？！” 历史也傻了：“是政治跟我说的！” 政治哑然，刚想说是路汛说的，看到路汛的表情后，主动把锅背到身上。 地理嘴巴上下两条线微微一抿，眼看就要哭起来：“大哥哥是不是跟化学阿姨一样……” “不是。” 路汛蹲下身，摸摸他的头：“他很好。” 地理盯着路汛眼里的红血丝，嘴唇颤了颤：“真的吗？” 路汛：“我骗过你吗？” 把地理和一群半信半疑的娃娃哄走，路汛转身就要回去写作业。 “算了，别做无用功了。”生物站在不远处，两只手闲闲地揣在口袋里。 路汛面无表情，俊美的脸好像绷成了一面真正的雕塑：“我问了医院，他的生命体征还没消失。” 回房之后，路汛一抄又抄了两小时，到后面，拿笔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捏捏手腕，起身去厨房用毛巾包了点冰块敷到手腕上。 走回房间时，脚步猛地一顿。 走廊尽头，一间许久没有打开过的房间大门敞开。大片阳光从里面洒出来，一直延伸到路汛脚下。 路汛捏紧冰袋，大步走到房间门口。 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相框。 路汛眼色骤暗：“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转头，他长了一张很英俊的脸，下颌线棱角分明，眼角有一些细纹，眉眼锐利，看人时天然有种威压感。 “这就是你跟你爸说话的态度？” 路汛唇角微扬，嘲讽意味尽现。 路泽宇把相框放回桌上。那是一张有点泛黄的老相片，照片里的青年看上去跟路汛有七八分相似，眉眼生得比路汛要柔和一些，气质上也更成熟。他穿着一件白色棉麻衬衫，正搂着一个女孩的腰。女孩一身鹅黄色连衣裙，依偎在青年怀里，笑得一脸幸福。 路汛盯着那个相框看了很久。 “你这次月考又没去。”路泽宇目光下移，看了看路汛敷着冰袋的手，“手怎么了？” 第24章 “跟你没关系。” “我已经跟你老师说过了。”路泽宇淡淡道，“如果这次期末你进不了年级前十，就……” “就怎么样。”路汛往墙上一靠，漫不经心道，“把我也逼死？” 路泽宇顿了下，声音骤沉：“你说什么？” “我说。”路汛看着路泽宇逐渐晦暗的眼神，好像怕他听不清似的，一字一句，缓缓道，“像你逼死大哥和妈那样，把我也……” 话音未落，衣领被猛地一拽。 路泽宇身材高大，肩比路汛宽上一倍，身高也比他高几分，垂眼看他时，眼里的警告好像两把刀一样往路汛身上插。 路汛不以为忤，他看着路泽宇面目狰狞的脸，嘴角挑衅地扬起。 攥着衣领的那只手青筋暴露。 一触击发之际，路汛的侧脸突然被个软软的东西砸了下。 枕头顺着脸掉到脚边。路汛愣了下，抬头朝门外看。 路泽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关闭的房门。那原来是路汛母亲的房间。 他看回路汛，路汛脸上的挑衅已经不见了，黑色的瞳孔微微发颤，脸上满是茫然和惊讶。 手上的力道逐渐变松，路泽宇神情复杂，复杂里还带着些疑惑。他松开路汛，径直往外走。 路汛怔怔地看着门口。 一个黑发少年站在门边，少年生了一张很精致的脸，脸看上去好像只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眼睛好像一双透亮的黑玛瑙，气质清清淡淡，天然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路汛看着路泽宇往少年站的地方走，眼看就要撞上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下一秒，路泽宇直接穿过少年走了出去。 路汛睁大眼睛，后知后觉注意到少年的身体似乎有些透明。 “他看不见我。”少年道。 路泽宇已经走出了走廊。 路汛顿了下：“……顾辰？” 即使已经在病房里见过，但当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路汛又有点不敢确定。 顾辰点点头，他看了眼地上的枕头，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刚刚想扔的是你爸爸……”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合适，抓抓头道：“我怕他一时冲动。” 路汛眸光闪动，走到顾辰面前，把他从尾到头看了一遍，像是怀疑自己在做梦。 “……我可以碰你一下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头发凌乱地搭在眉间，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青得快赶上熊猫。 顾辰面露不忍，往前走了两步，主动朝路汛伸出手。 他手指纤长，白透得好像水晶。路汛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 没有实感，好像伸进了一团温热的溶液里。 路汛空抓了两下，温热感将他冰凉的手心手背包裹得热烘烘的。 “这是我的灵魂。”顾辰主动解释，“生物老师帮我找回来的。” 路汛顿了下，手继续往顾辰的灵魂里探。从手，到手臂，温热的感觉让他有些上瘾。 明明没有神经系统，但路汛的动作却让顾辰有种奇异的酥痒感。他忍着想要躲避的冲动，任由路汛的手在自己灵魂里翻弄。 “咳！” 一声响亮的咳嗽，阻断了路汛越伸越往上，快要摸到顾辰喉结的手。 生物从顾辰身后慢悠悠晃出来，深深地看了眼路汛。 路汛没有一点被看破的尴尬，很自然地放下手。 想到刚才在外面，对方气定神闲地让他放弃。路汛面无表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解释什么。”生物看着路汛好像被冰水洗过的脸，淡淡道，“就是稍微专业了一下。” 路汛想起自己前几天自己说的话。 认真点说，质疑一位科学家的专业度，确实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路汛垂眼看生物，生物也抬眼看他，两人之间好像夹着个气球，一戳就能爆。 顾辰左右看看，插到他们中间，对路汛道：“那天医院出事后，我一直没什么意识，刚刚醒过来，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生物转身往外走。 “老师。”顾辰叫住他，满脸感激，“谢谢您这次救了我。” 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他刚刚就是在生物的实验台上醒来的，身旁四台电脑外加成山的资料，想也知道生物肯定为了他做了不少研究。 生物看看他，没说话。 顾辰也不觉得尴尬，笑道：“我等会儿去给地理做点小零食，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棉花娃娃不吃东西也能维持身体机能，生物为了工作效率，穿成娃娃后，两年一共也就吃过两次三东西。 生物用余光瞥了眼路汛，问顾辰：“你平常给女朋友都做点什么？” 顾辰一愣：“我没有女朋友……” “抓紧找一个吧。” “？” “我就要上次那个鲜花饼。”生物道，“要爱心形状的。” 顾辰被他跳跃的思维搞得一愣一愣，转念一想，天才思维跳脱点也正常。 他刚要说好，突然感觉手上一重。 路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对人家的魂魄用了力，他松开顾辰，走到生物面前蹲下。 生物老神在在地等他出招。 “抱歉。”路汛道，“我那天不该质疑你的专业度。” 没想到平常高傲得一批的小屁孩会这么干脆道歉，生物愣了下。 “算了。这个月给我涨1万实验经费吧。” “好。”路汛毫不犹豫，“但你不能要爱心形状的鲜花饼。” 生物：“。” 顾辰：“？？” 第22章 现在喜欢了。 生物敲诈完，心满意足地走了。 路汛手里的冰袋已经变成了水，他走到旁边去扔。 顾辰看到原本被他挡住一部分的桌子，桌上坐着他寄住了一个多月的娃娃，娃娃前面摊着习题册。 从他出事到现在不过几天，路汛居然已经写到第四册了。他记得他们上次算，要写完第三册，怎么也得半个月。 “后面越来越难了。”路汛走到桌边，抬起手，缓慢地给本子翻了个页。 手腕看不出什么明显异样，但却颤得厉害。 他来找路汛之前，生物已经对他说过一些。而且即使什么都不问，看到眼前这些，顾辰也能猜到路汛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担忧愧疚感激，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浮现在脸上。 顾辰：“手疼吗？” 经过冰敷，路汛的手腕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看看顾辰，那张好看的脸上充满不安，让人看着有点心疼，但不知道为什么，路汛却想看他更担心一点。 “有点疼。”路汛说完，用另只手轻轻捏了下自己的手腕。 顾辰蹙眉：“政治那儿有按摩仪，我去问他借。” “要不你帮我按。” “？” 顾辰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有点犹豫：“我这样不太行吧。” 路汛好像没听到，直接朝他伸出手。 顾辰盯着眼前白皙结实的手腕，犹豫了一下，轻轻覆上去。 毫无实感，手指直接从路汛手腕上穿了过去。 “要不还是……” “舒服多了。” “？” 路汛看着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虽然没有□□的实感，但暖暖的温度却是真实的。 路汛：“手指很好看。” 顾辰愣了下，垂下眼，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是灵魂的关系吧，我本身手指会粗一点。” 他比路汛要矮大半个头，垂眼说话时，路汛能看到颤动的睫毛，好像蝴蝶翅膀在颤动。 路汛盯了片刻：“到时候我比比。” 顾辰不太明白为什么路汛会对自己的手感兴趣，他象征性地帮路汛按了会儿，刚想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灵魂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一扯。 路汛看着突然消失在眼前的顾辰，原本已经放松的神色一下又绷了起来。 “……顾辰？” 房里鸦雀无声。 手腕上还留着余温，路汛收紧拳头，转身就要去找生物。 “路汛。” 身后传来叫声。路汛转头，发现安放在桌上好几天的娃娃又动了起来。 顾辰看着自己藕节一样的手和脚，有点无奈：“我好像又回来了。” 路汛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同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遗憾。 路汛：“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顾辰注意到自己脑袋上方除了原来的进度条外，下面又多了个进度条。上面的进度条显已经到了80％，下面的则是0％。 顾辰思考了下：“估计等下面这条变成100，我还能再出来。” 路汛恩了声，抬手揉揉顾辰软软的蓝毛。 之前他都是碰一下就松手，这回揉了一下又一下。顾辰看着他沾着墨水印的内手腕，下意识地用两只小手抓住。 第25章 路汛：“讨厌么？” 顾辰摇摇头，他抓着路汛的手腕，说是抓，但因为个子关系，看着又有点像抱。 顾辰：“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做。” 说着，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抓出隐身衣套上。 老实说，他没想到路汛会为了自己的事这么拼。明明就算写了作业，他也不一定能回来。 路汛看着顾辰把隐身衣穿好，不等他站起来，胳膊一伸，直接把他抱进了怀里。 路汛：“还是做鲜花饼？” 用灵魂状态脚踏实地当了会儿人，突然又被抱起来，顾辰有些不适应：“我自己走吧。” “别动。手疼。” 顾辰立刻不动了。 过了会儿，心里还是觉得难受：“我再给你按按吧。” 路汛唇角微扬：“怎么按？” 顾辰把两只棉花手放到路汛的外手腕上，一下一下地敲：“这样行吗？我没手指……” “先这样吧。”路汛盯着臂弯间的蓝色脑袋，声音放低，“等你变回去了，再好好帮我按。” 顾辰刚想说到时候你就不疼了，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灰。 路汛脚步一顿，看着从旁边走出来的路泽宇。 路泽宇看路汛腾空横着胳膊，样子像极了刚从医院骨科里跑出来的，只差没有缠绷带。 “你那个游戏直播，差不多可以停了。” 路汛当他是空气，直接绕过。 “等会儿我让医生过来。” “用不着。”路汛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路总的私人医生我消费不起。” “路汛。”路泽宇看着越走越远的路汛，沉声，“这次期末你要是到不了年级前十，就跟我回香港。” 路汛停下脚步。 身后响起关门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辰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发现路泽宇已经走了。再看路汛，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漆黑的瞳孔里却好像有火苗在跳动。 顾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措辞。 路汛抱着他继续走，一阵微风飘来，顾辰动动鼻子：“好香啊。” 清甜的香味从鼻息流入，大脑和身体好像一下轻了起来。顾辰看着前面密闭的窗子，疑惑：“哪来的花香？” 路汛往客厅深处走，转过一个弯，又走了几步，一扇半开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门下掉了几片暗紫色的花瓣。路汛看了会儿，拉开木门往里走。 门里是一截长长的阶梯，大概十几个台阶，越往上，阳光越强烈，一直到顶，成片花海突然在眼前乍现。 顾辰睁大眼。 天台很大，粗略望过去被分成四块区域，有露天，还有小温室，粉海棠，白丁香，茶花……各种颜色的花朵浑然天成地簇拥在一起，好像上帝亲手画的粉水画。 顾辰想起政治之前说，天台上这些都是路汛妈妈养的。但既然她已经过世了。 “好美。”顾辰看呆了，“原来你这么会养花。” 路汛紧绷的表情融化些许：“你喜欢什么花？” 顾辰想了想：“花还好，我喜欢雪松。” 话虽然这么说，但眼前的景象实在太美了。顾辰的目光不由地在花海中流转：“我可以走走吗？” 路汛顿了下，把顾辰放到地上。 顾辰在前面走，路汛跟在后面。 花的种类很多，每种的培植数量都差不多。顾辰边走边欣赏，天台的面积约等于外面的小型花园，顾辰从头走到尾，发现还有转角。刚转过去，脚步突然一顿。 转角的阳光比外面任何一块地方都要充足，光照下，成片的深紫色郁金香在风中摇曳。数量比外面任何一种花都要多少两倍，自成一片小花海。 清新神秘的香气裹挟着人的鼻息，有那么一瞬间，顾辰以为自己走进了童话书里的秘境。 顾辰：“你妈妈很喜欢黑郁金吗？” 路汛眼睑微垂，盯着脚下空掉一块的地方，那里原本种着的花被人摘了。 “路泽宇喜欢。” 顾辰转过头，路汛站的地方正好是在阴影里，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顾辰犹豫了下，问：“你期末要是考不到年级前十，真的要去香港吗？” “不去。” “那你爸爸那边……” 路汛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辰：“担心我？” 顾辰顿了下，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路汛跟他爸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就刚才那一会儿，他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而且他刚才还听到逼死什么的…… 父母和孩子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类似这样的话，顾辰并不相信。 路汛看顾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唇角微扬：“那等你回去了，帮我补补课？” 顾辰想到路汛平常的成绩以及他刚打开语文作业时那逆天的准确率，委婉道：“如果是明年期末，我应该能帮你进年级前十。” “……” 路汛抬起手。 顾辰下意识地往后退。 下一秒，对方宽宽的手掌按上他的脑袋，力道不轻，但不是想象中校霸揍人的手劲。 路汛把顾辰的头发揉乱，一直揉到一眼望过去好像被风打乱的小狗毛，心里才舒坦些：“能补多少补多少。” 顾辰想捋头发又不敢，任由毛发在风中乱舞：“那以后大休息和晚自习，我们一起去图书馆？” 路汛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痒：“那才多少时间，我基础这么差，不得多花点功夫？” 顾辰想想也是，有点为难：“可是也没别的时间……” “要不要做同桌？” 顾辰愣了下。 “不想？” “……也不是。”顾辰道，“你不是不喜欢跟人做同桌吗？” 路汛眉梢微挑；“你怎么知道？” “之前在高老师办公室，正好听到。” 他记得上学期刚分班的时候，他去高毓办公室交东西，听到高毓跟路汛谈话，提到班上有个成绩很好的女生主动要求跟路汛做同桌，问路汛怎么想。 他记得路汛当时说自己不喜欢跟人做同桌。 “那是之前。”路汛抬手，拂了拂顾辰的头发，捡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里面的花瓣，“现在喜欢了。” 第23章 “顾老师，我听话吗？”…… 周一早上, 路汛踩着第一节下课铃到学校。刚走到二楼，就看到齐翔狗狗祟祟挨着楼梯口朝他打手势。 路汛：“在做法？” 齐翔压着声音：“快跑。开朗回自己办公室了。” 为了方便抓人，肖明朗特意跟校长申请把自己的新办公室按在二楼楼梯口的地方, 上周五刚装修好, 今天就搬过来了。 路汛快一周没来学校，齐翔简直不敢想象肖明朗要是看到他会干出什么事。 齐翔超小声：“路哥, 你先避避风头，等我去给你探探开朗今天……” “齐翔！” 齐翔一个激灵, 转头就看到肖明朗拿着保温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主任！”齐翔飞快把身体一横，堵死肖明朗通向楼梯口的唯一道路。 “……干什么你？跟猴儿似的。” “我在练广播体操。” 齐翔左跳跳右跳跳，晃得肖明朗眼睛花：“停下！” 齐翔以一个大字形态把自己卡在肖明朗面前。 “给我站直！”肖明朗蹙眉, “我问你，今天路汛来了没。” “他……” “您找我？”路汛提着书包, 慢悠悠地从齐翔身后走上来。 齐翔唰地一下转头, 痛彻心扉：“路哥，你怎么上来了……” 肖明朗拿着保温杯的手有点颤抖。 “齐翔。”肖明朗的声音突然温柔如水。 齐翔咽了下口水, 乖巧道：“主任。” 肖明朗慈祥一笑：“今天大休息到我办公室来做操。” 齐翔挣扎：“主任……” “或者5000字检讨。” “……我下了课就来。” 肖明朗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路汛，刚酝酿好情绪，就听路汛道：“巧了，正好我有事找您。” 肖明朗：“？？” “您现在有空么，我们去您办公室聊？” 肖明朗：“………” 肖明朗新装的办公室整体呈灰白调, 墙边按了两个文件柜，窗台上养着一颗仙人掌, 桌上一台电脑，还有一个相框。东西布局和他以前待的那间几乎没区别，除了房间色调换了换。 路汛看了一圈：“您这新环境不错。” “……”保温杯在肖明朗颤抖的手指下摇摇欲坠, 他刚要发作，就见路汛突然放下书包。 路汛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习题册。 顾辰穿着隐身衣，刚要顺势从包里跳出来，腰就被路汛轻轻一捏，抱到了地上。 跟在后面的物理微微一顿，跳出书包，穿着隐身衣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办公室。 第26章 路汛看了眼包里的玻璃房，英语正在地板上用棉花胳膊练平板支撑。路汛拉上拉链，问肖明朗：“最近学习上有些困难。能跟您请教一下吗？” 肖明朗本想大发雷霆一番，被路汛打断好几次，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拧开杯口，猛喝三口茶，良久，吁出口气：“我看看。” 顾辰跳到桌上。习题册4主要针对他们现在这个学期设计，因为迎着高三，题目难度直线上升。语文又不像理科有公式那么简单，昨天晚上有好几道题他跟路汛讨论半天，加上ai辅助，也没做出正确答案。头顶上的进度条纹丝不动。 “这几题是有点难。”肖明朗看完后道，“我下半学期上课会讲的。” “您能先告诉我么？” 肖明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本来前段时间他以为路汛突然做作业，是开窍了准备好好学习，结果路汛连旷了一周课，连月考都没参加。现在又对习题册上还没讲到的内容这么迫切。 肖明朗把习题册翻到封面，看到上面确实是路汛的名字，又翻回来：“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写作业，还就写语文？” 路汛：“您不是说，语文是一切的基础吗。” 肖明朗更狐疑了：“你有这么听话？” “因为是您说的。” “……”肖明朗压下心里那点毫无必要的高兴，“严肃点！” 他蹙眉：“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恋了？” “……” 肖明朗像是突然抓到了老鼠尾巴的猫，手掌激动地往桌上一拍：“哪个班的？！” 路汛沉默了下：“不算早恋。” “？”顾辰觉得路汛语文是真得不太好，忍不住用意念道，“你应该直接说没早恋。” 刚说完，脑袋就被路汛轻轻揉了下。 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路汛的笑眼。 肖明朗见路汛突然微笑，手还在自己笔筒旁边腾空摸来摸去，警觉道：“这天没蚊子，别作怪腔转移话题！” 路汛慢慢把手放下，像是有些无奈：“您要不先喝口茶，嘴角都起泡了。” “你再气我，我脑袋上都要长泡了！”肖明朗火气腾腾，“老实交代，到底是谁！” “……您为什么觉得我早恋了？” “废话，我见过的学生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肖明朗很笃定，“原来吊儿郎当，喜欢上人家学习好的小姑娘，小姑娘嫌男孩子成绩差，要他好好学习做作业……” 肖明朗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说中了吧？” 路汛垂眼看看顾辰：“你嫌我成绩差？” 顾辰愣了下，摇摇头。摇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对劲。路汛为什么要问他？？ 路汛：“他不嫌我成绩差。” 顾辰：“？？” “我说什么来着！”肖明朗拍案而起，又知道路汛肯定不会招，决定采取怀柔政策，“虽然老师不提倡你们早恋，但你能为爱学习也是好事，但你要得学进去，不能抱着这种完成任务的心态，人家小姑娘肯定也不想你这样……” 路汛在肖明朗办公室接受了一个多小时的思想教育，连个标点符号都没问出来。走到四楼，又好巧不巧碰到从办公室出来的高毓。 “稀客啊。”高毓抱着一打教案看着他，“路少爷今天怎么有空光临敝校？”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期中考，高毓这两天有点睡眠不足，路汛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把到嘴边的贫话收回去：“我来很久了，被肖主任拉着叙旧。” 高毓眉头抽了下：“那请路少爷今天也跟我叙叙旧。” 还没等路汛回答，高毓的语气倏地冷下：“从现在开始到放学，你都给我乖乖待在教室里，听到没？” 路汛：“今天不行。” “？” 顾辰穿着隐身衣坐在路汛脖子上，闻言小声：“高老师工作辛苦，你别气她了。” 路汛抬手，轻轻捏了捏顾辰的后脖子。 顾辰忍不住缩了下，棉花下巴埋进身体里。 路汛：“今天我要去扫墓。” 高毓愣了下，按亮手机看了眼。 4.27。 她这两天事情多，有些忘日子，以为27号已经过去了。 高毓上下看看路汛，十几岁的男孩子，比她高出一个头，一脸平静地站在那儿。 她带了路汛两年，知道这一天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也是路汛旷课这几天，她没直接冲上门家访的原因。 “不许翻墙出去。”高毓道，“中午到我这儿来拿出门条。” 上午还剩两节化学课，路汛跟顾辰继续对着语文习题册死磕。经过顾辰的深思熟虑，陆陆续续解决了几道之前觉得解决不了的问题。但即使如此，后半册还有很大一部分让人拿捏不准的题。 “休息会儿。”路汛捏捏面前的棉花小手。 顾辰执拗地盯着本子：“我再想想。” 路汛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那张奶呼呼的小脸，唇角忍不住扬了下。 英语在玻璃房里锻炼了一个半小时，完事后，从路汛没拉严实的包里探出脑袋，一眼就看到对方在笑。不是平常那种勉为其难扯扯嘴角，动动面皮的笑。眼神看上去既深邃，又专注。 英语揉揉眼睛。平常跟数学待久了，看了不少好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路汛看顾辰的眼神，很像有些bl小说里…… “你现在去？”路汛突然垂眼。 英语立刻刹住脑子里的念头：“可以吗？” 最近数学在写个高中校园文，需要她帮忙画人设图。现实里她大学毕业都三年了，早忘了高中男生是什么样了。所以才想着来找找灵感。 路汛又把拉链拉开些，英语小脚一点，轻快地从里面跳出来。 “你之前是不是说，你小时候撬过家里抽屉？” 顾辰从本子里抬起头。 英语有些尴尬：“说这个干嘛，都是当年的事了。而且我只偷了三十块。” 顾辰眨眨眼。 路汛：“还记得怎么撬锁么？” 英语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有个东西，想你去201帮我拿下。” 顾辰睁大眼：“那不是肖主任办公室吗？” “不行。”英语双手叉腰，端出一副成熟样，“怎么能偷老师东西，何况我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了。” “不是要你偷钱。”路汛拎起桌上的习题册，“帮我搞点学习资料。” 英语上午一直在包里听着，知道路汛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最近为了顾辰能快点回去的事废寝忘食。 英语：“你知道答案放哪儿？” “之前不小心看到的。”路汛想到今天在肖明朗办公室看到的布局，猜测他放答案的地方应该跟以前不会差太多。 英语有些纠结。助长青少年抄作业答案这事实在不上道，但路汛也不是抄一天两天了，而且确实事出有因。 英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这事不太道德：“我不去……” “这两天阿姨要来大扫除，你们几个晚上可能要挤一挤睡了。” “？” 路汛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我在想，要不让你跟数学睡一间。” 英语眼皮微跳：“……她晚上喜欢一个人待着，不会想跟别人睡一间的。” 路汛：“她不想，你不能让她想么？” 英语愣了下。 路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跟刚才她看到的那种笑又不一样。也不是平常那种散漫的感觉，莫名得让人有点犯怵，就好像一个张开网，笃定猎物迟早会入网的猎人。 英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产生这样富有攻击性的联想。 顾辰满脸迷茫，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听不懂这个对话。 “你要是不愿意……” “等等。”英语顿了下，“201是吧，我去去就来。” 中午，路汛去高毓那儿拿了出门条。高毓不让路汛背包出去，他只能把英语顺来的答案揣在袖子里。 “我三点回来。” 顾辰坐在课桌上看他：“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路汛顿了下：“不听课了？” “下午两节都是物理，要上的内容我之前在竞赛班学过。”顾辰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汛，“可以吗？” 路汛看着那双蓝色眼睛下暗藏的请求，眉梢微挑，存心道：“上过一遍，不用复习么。” 顾辰沉默了下。原本扫墓就是比较私人的事，他想跟路汛去，也是想多了解了解他。毕竟他觉得他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但路汛既然那么说，就说明还是觉得带他去不妥。顾辰收回微微前倾的身体：“那你早去早回，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要讲新课。” 说完刚准备低头翻书，路汛却突然把他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说不带你去了？”路汛侧过脸，顾辰注意到他在笑。 “我以为你不想……” 第27章 “你可以让我想。” 物理刚蹭完课回来，路过听到这句，脚步微微一顿，不由地看了路汛一眼。 路汛光顾着跟肩膀上的小不点说话，没注意到他。 物理只停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跳进了书包。一进去，就看到英语扒着书包壁，耳朵恨不得探到包外面。 物理：“……” “咳。”见物理看着她，英语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揉揉自己有点发红的耳朵，“回来啦。” 物理点头，走到墙角的小长桌边，发现上面散着好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推导公式，解得正好是他刚才蹭课觉得疑惑的题。 物理拿起来看了一遍，问英语：“这是你写的吗？” 英语远远看了一眼：“我哪儿还会这些，语文写的。” 物理又认认真真把那些公式看了一遍。 学校不远处就是复印店。出校门后，路汛先去复印店把答案打印了，然后让英语把原件拿回学校。自己则带着顾辰打了辆车。 桃源陵园位于海城郊区，占地千亩。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又因为已经过了清明，墓园里没什么人，一眼望过去，偌大的陵园就好像一个植被茂盛的天然森林。 路汛抱着两束白色桔梗，一言不发地往陵园深处走。阳光穿过树冠间隙，忽明忽暗洒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斑驳。 穿过半片森林，一扇装饰低调华丽的镂空黑漆铁门出现在眼前。透过空隙，顾辰隐隐看到大片白色花朵。 铁门旁边按着一个刷脸装置，路汛扫了一下，门向内缓缓打开。 成片白色桔梗花海映入眼中，伴着清甜的香味，裹挟住顾辰的感官。即使没有任何标识，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小园子跟外面有区别。无论是园艺布置还是基础设施，都要更加精致用心。 路汛母亲的墓碑座落在桔梗花最茂盛的地方。顾辰坐在路汛脖子上往下看，大理石制的碑面中央龙飞凤舞，写着“柳晗之墓”，右上角镶着一个女人的照片。女人留着一头微卷的长发，半圆衣领上绣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蝴蝶，五官精致，脸上带着温柔恬淡的笑，仔细品，笑容里还有些俏皮。 顾辰看了很久，忍不住道：“你妈妈真好看。” 就是气质上跟路汛不太像，非要说的话，路汛好像跟他爸更像。 但这话顾辰不敢说。 路汛把顾辰从脖子后面抱到身前：“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 “？” “我妈去世前半年做了很多娃娃。”路汛的声音融在风中，“你是她最喜欢的那个。” 顾辰愣了下，唇角慢慢扬起：“那我真幸运。” 路汛看着眼前蓝蓝的后脑勺，很顺手地揉了揉。 顾辰转头，对上路汛的笑眼，有些茫然。 路汛一只手抱着顾辰，弯腰，把另只手上的一束桔梗花放到柳晗墓上。碑上掉了几片新绿的叶子，路汛刚想拣去，余光突然注意到墓碑旁边的一个死角。 一朵黑紫色的郁金香躺在里面，像是被风刮进去的。 顾辰也注意到了，一瞬间他就想到路汛家天台上少掉的那一朵黑郁金。 路汛面无表情地把那朵花捡出来，花梗上缠着一条白色蝴蝶丝带，丝带上还有点淡淡的香水味。 不是常规的柑橘清草香，深沉的乌木和凛冽的雪松交杂在一起，是路泽宇常用的那种。 顾辰看看那只蝴蝶，又看看照片里，柳晗衣领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路汛盯着看了会儿，又把那朵黑郁金放回了原来的死角里。 祭完柳晗，路汛抱着顾辰走出小园子，往陵园的另一头走。前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森林深处散着几个墓碑，都是情侣墓。其中一个前面站着两个工作人员。 “真要拆墓啊。咱们这儿不是不允许这种操作吗？” 路汛脚步一顿。 “那得看是谁要求的了。” “不是，这小情侣埋一起三年多了，路大总裁突然抽什么风？” “这埋一起是当初路夫人要求的。现在路夫人不在了。”那人顿了顿，放低声音，“你知道这路大少爷和他女朋友是怎么死的吗？” “我就听说是一前一后跳的楼……” “小姑娘先跳的。”那人叹了口气，“听说是路总觉得这姑娘平民出身，配不上路少爷，强行阻挠，把人姑娘整抑郁了。” “操？那路少爷是殉情跳的？” “哎，差不多吧……听说路少爷可喜欢那姑娘了。” 顾辰半张着嘴，满脸惊讶地看着那两个工作人员越走越远。 好不容易消化完他们说的内容，才发现抱着他的人一点声都没有。 顾辰有些不安，刚要转头，就感觉一直腾空的双脚突然着了地。 前面不远处就是路汛大哥和他女朋友的墓。顾辰转头，发现路汛正往反方向走。 顾辰犹豫了下，悄悄跟上去。 森林深处没有人，路汛拿着手机，路泽宇冷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要是期末能考到年级前十，我可以考虑不拆了他们。” “路泽宇。”路汛眼色晦暗，声音发沉“你他妈是人么？” 对面丝毫不理会他的脏话：“我还要开会，就这样。” 嘟嘟嘟—— 路汛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紧紧攥住手机，手背上青筋暴露。片刻，他好像感觉到什么，转过头。一眼就看到站在粗壮树干边的小娃娃。 顾辰听过了头，猝不及防撞到路汛的眼神，有些慌乱。但不过两秒，眼神就定了下来。 听都听了，索性就摊开来。 “我昨天说的比较保守。”顾辰搭在树干上的棉花小手微微用力，“其实应试考试的话，只要肯突击，年级前十还是有希望的。” 路汛抓手机的力道微微松了些，他走到顾辰面前，慢慢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哑：“这算在安慰我？” 顾辰摇摇头。 “我说的是实话。”奶呼呼的小脸上充满坚定，“你要相信年级第一的教学实力。” 路汛看着他，片刻，抬起手，轻轻捏了捏顾辰的脸。 当天晚上，阿姨去家里打扫卫生。路汛带着顾辰在学校和家之间找了个快餐厅写作业。 路汛补习题册，顾辰就在他旁边准备接下来要补习的内容。 快餐厅有点嘈杂，路汛带着一副灰色哑光的耳罩式耳机，右手写字，左手时不时地拿薯条往嘴里喂。 顾辰备完一页课，见薯条消耗的速度比当街撒人民币还快，忍不住看了路汛一眼。 只是很轻的一眼，路汛却好像头上装了感应器似的。 “怎么了？”路汛摘下耳机。 “你很喜欢吃薯条吗？” 路汛看了看快被自己吃空的薯条盒：“还行。” 他每次压力比较大的时候就想抽烟，但快餐店不能抽烟，而且还是当着顾辰的面，所以只能找个形状差不多的东西替代。 顾辰欲言又止。 路汛看他想说什么又忍着的样子：“怎么了？” 顾辰：“……老师说薯条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不止今天，他在路家这段时间，发现只要阿姨不来，路汛就会搞些不健康的食物来吃。 路汛沉默了下，起身。 头顶掠过一片阴影，顾辰本能地往后缩了下：“不是我说的。” 说完又小声补了句，“老师说的。” 路汛看他缩得屁股把身后的纸面都搞翘起来了，有些好笑：“怎么，怕我打你？” 顾辰摇摇头。他不觉得路汛会动手，但他觉得路汛应该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实在是刚才他没忍住。 路汛没再说，转身往柜台走。顾辰看着他跟服务员说了什么，然后拿出手机扫码。 看来自己是把路汛的逆反心理给激发了…… 顾辰抓抓头发，有点懊恼。 啪啪—— 两个塑料白色小碗落到桌上。 顾辰看着路汛坐下，打开塑料碗盖。 一个蔬菜杯，一碗小米粥。 路汛：“健康吗？” 顾辰呆了会儿，不由地点点头。 “老师说的？” 顾辰顿了下，继续点头，又快又用力。 “哪个老师。”路汛单手托着下巴，缓缓道，“顾老师吗？” 顾辰耳朵上染上一丝粉：“不是……” “顾老师。”路汛慢慢趴到桌上，笑吟吟地盯着面前眼神游移的小娃娃，用气音问，“我听话吗？” 顾辰看出路汛是存心在逗他。 “……挺好的。”顾辰匆匆忙忙去看自己的作业本，“你快写作业吧。” 奶油色的耳朵已经完全成了粉色，路汛看了好一会儿，大发慈悲地收回视线：“知道了，顾老师。” “……”顾辰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陆陆续续写了一个小时，路汛拎着书包，带着顾辰离开快餐店。回去路上，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带着顾辰穿进了一条小巷。 第28章 小巷两边的墙头，栀子花郁郁葱葱，香气随风飘散。穿过两条巷子，前面是一个公园。 市区的小公园不收费，铁门大敞着，顾辰刚吸够了花香，整只娃都很放松，懒懒地窝在路汛的脖子上：“要进去吗？” 路汛看看手机上的电子地图：“从后门能走回去。” “我上个月来，看到这个公园的后门在修，好像要再过两个月才会开。” 路汛没想到顾辰才来过，他调出公园的官方公众号，果然有后门维修的公告。 “那进去逛一圈就出来？” 顾辰觉得路汛应该是写作业写累了，想散散心。 “好啊。”顾辰道，“我记得这里面植被还挺丰富的。” 路汛恩了声：“尤其是雪松。” 顾辰一愣。 路汛收起手机往公园里走，他走得很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辰聊：“喜欢逛公园吗？” “还好。”顾辰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回得有点简短敷衍，加了句，“之前陪我弟弟来的。” 路汛想到上次在病房里看到的那个小男孩。 “过两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顾辰顿了下：“好，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吧。” 察觉到他话里的小心翼翼，路汛存心道：“这么贴心？” 顾辰没说话。自从上次在医院出那事后，他一直有点心虚，再也没主动提过要去医院。不管怎么说，那次不但害他自己差点魂飞魄散，还连累路汛为他担心。 “进度条现在多少了？” 顾辰用意识看了眼：“87％了。” “不是那个。” 顾辰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在指自己灵魂出窍的那条。他又看了眼：“90％。” 路汛的脚步下意识轻快：“那后天又能出来了。” “可能吧。” 跟回归进度条不同，灵魂出窍进度条的递进方式是个谜，而且到目前为止只有顾辰一个人觉醒了这条。 顾辰倒不是很在意这个，毕竟都不是真实□□，而且他现在也已经习惯自己这个娃娃身体了。 路汛：“到时候我们出去玩玩？” 顾辰犹豫了下：“你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 “怎么？” “跟个魂魄出去玩。”换位思考，顾辰觉得场景点聊斋，“可能我这样更合适点。” 路汛停下脚步，把书包放到地上，捞过肩膀上的娃娃。 突然被抱住，顾辰连忙调了下视角。 路汛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亮，但或许是因为他的瞳孔天生比较黑，所以无端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来。 路汛很轻地捏了下顾辰的棉花小手：“这样没感觉。” 顾辰眨眨眼，有些迷茫：“什么感觉？” 路汛盯着他，唇角微微扬起。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路汛看上去只是跟平常一样笑了下，但顾辰却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好像只要他说想，下一秒路汛就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顾辰觉得自己的联想有点莫名其妙，正想着要怎么说。 “怎么？这次你哥不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不善的笑声。 顾辰脸色一僵，扭头朝声源望去。 角落里，四个头发五颜六色，穿着小脚铅笔裤的男人围成个圆弧，正堵着墙里的什么人。 “怎么不说话，上次不是很能说吗。”其中一个粉毛推了一把被他们堵住的人。 透过缝隙，路汛看到被夹在当中的人，居然是罗星远。 罗星远穿了件纯白色长袖衬衫，手里抱着只快有他1/3人那么大的三花猫。 顾辰呼吸骤紧，本能地就要从路汛手里跳下去。 路汛用臂弯紧紧箍着他：“上次的事，还想再来一遍？” 顾辰顿了下，转头焦急地看着路汛。 路汛把他放到旁边的花坛上，揉了揉他的头发：“乖乖待着。” 粉毛：“把它放下。” 罗星远不动。 蓝毛：“让你放下，没听到？” “不要！”罗星远咬着下唇，倔强地瞪着面前的几个小脚裤。 “不要啊……”粉毛开始掰揉自己的手腕，同时转动颈椎，其他人也跟着他在后面做，很像体育课前的一二三头部运动，“上回你哥给我们那两下，到现在还疼着呢。你这当弟的，是不是得补偿下我们？” 迎面刮来一道劲风，眼看对方一拳就要挥下来，罗星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操操……疼疼疼疼！！！！” 罗星远慢慢睁开眼，就见粉毛的胳膊被人从前面硬扯到了后面，手越过头顶，不知道的以为是少先队员在敬礼。 “你他妈！”他别过头，一眼看到一张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帅哥就先开口了：“滚。” 路汛面无表情地从唇缝里吐出一个字。把粉毛往外头狠狠一拽。 粉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稳住身体后又恶狠狠扑回来。其他小脚裤见状，也一窝蜂地朝路汛扑过去。 路汛脸色都不带变下，脚下好像练过轻功，几个退闪，手上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一帮人全都放倒了。 从后面偷偷走上来的顾辰满脸吃惊，刚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瞥到一道刺眼的白光。 “小心！！” 眼看一个黄毛突然亮刀，顾辰脑子里的血液飞快上涌。 然而路汛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他一脚踩住黄毛握刀的那只手，惹得对方惨叫不跌。 “你小子有病吧？！”粉毛破口大骂，“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 “动我弟弟，也叫闲事？” 罗星远：“？” 顾辰：“？” 粉毛风中凌乱，崩溃地问罗星远：“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罗星远犹犹豫豫地看了路汛一眼，小声道：“一个……” 路汛唇角微扬：“以后就是两个了。” 顾辰：“？？” “要断了要断了！！”黄毛还在那儿惨叫。 路汛嫌弃地蹙了下眉，抬起脚淡淡道：“还不快滚。” “你给我等着！！” 几个彩虹小脚裤放完狠话，一溜烟地跑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顾辰走到路汛身边，上下打量罗星远，见他没受伤，重重地松了口气。 罗星远看不到顾辰，抱着猫小心翼翼地打量路汛，像是在观察他。 路汛蹲下来，看看小男孩，又看看他怀里的猫：“她怀孕了？” 罗星远点点头。三花猫顺势在他脸上蹭了蹭，罗星远被他蹭得咯咯直笑。 路汛：“你养的吗？” 罗星远摇头：“野生的。” 路汛恩了声，语气很温和，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怎么会被那些人盯上的？” 像是感觉到路汛没恶意，再加上他刚才打跑了那些人，罗星远逐渐放开：“他们变态！就喜欢欺负猫猫。上次我跟哥哥来的时候，哥哥已经揍过他们了，结果他们今天又来了！” 路汛眉梢微挑，用意念问脚边的小不点：“学霸还会打架？” “……小时候学过点截拳道。” 路汛眼里闪过一丝欣赏的光：“这么厉害。” “还行吧。”顾辰回想刚才的场景，“跟你比差多了。”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他对路汛的武力值一直没什么概念。其实不止是他，整个一中就没人见过路汛真正打谁。之所以能当上校霸声名在外，全靠齐翔和余帆这些很能打的坐下小弟捧着，再加上上学期崔杰那事，还有路汛本身的气场，才把名头给立起来了。 有段时间，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甚至在传，路汛只是纸老虎，其实根本不能打。 但经过刚才那场，顾辰心里是一点疑影都没了。那几个混混虽然武力值算不上高，但架不住人多，当时他们纠缠了好一会儿，他身上还擦伤了点。跟他比起来，路汛连片衣角都没脏。他是没看出路汛打架有多凶，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让人觉得恐怖。 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杀人于无形的。 “大哥哥。”罗星远看着路汛，想到他们上次好像在顾辰病房里见过，“你是我哥哥的同学吗？” 路汛：“不是。” 顾辰：“？” “我是他……”路汛顿了下，唇角微扬，“最好的朋友。” “……” “同意么？”路汛用意念问。 顾辰从小到大身边都没太近的朋友，听到路汛这话短暂地愣了下，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就冲路汛之前为了他的事废寝忘食，如果不是最好的朋友，都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 人家那么把他当回事，自己再不识好歹就不合适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也挺喜欢跟路汛相处的感觉的。 甚至这种感觉，以前好像都没有过。 第29章 罗星远见路汛笑得一脸开心，莫名也被感染，跟着笑起来：“那大哥哥，我哥哥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啊？” 路汛顿了下，对上面前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用意念问：“说有？” “说没有。” 路汛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眼。顾辰脸上的表情很淡，跟刚才看到罗星远被堵时那种焦急的表情截然不同。 “大哥哥？” 路汛把头转回来，微微一笑：“怎么这么晚一个人来公园？” “王姨陪我来的，她肚子疼去厕所了。”罗星远说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太对，“大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路汛沉默了下，像是在琢磨怎么说。 罗星远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小脸肉眼可见地拉下来：“哥哥从来没提过我吗？” 路汛：“你哥哥有跟你提过我吗？” 罗星远想了想，摇摇头。他曾经问过顾辰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当时顾辰只是回了他句都还行。 “那我说我是你哥哥最好的朋友，你信吗？” 问题有点密集，罗星远微卡了下，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你刚刚救了我，上次还特地去医院看哥哥。” “那就好了。” 见罗星远一脸迷茫，路汛笑了笑：“真正的爱都是藏在心里的。” 顾辰：“？” 路汛面不改色地跟罗星远瞎扯：“你哥哥没怎么跟我提过你，但不代表他不在乎你。” 罗星远眸光闪动，像是被路汛说中了心事。 “就像他没跟你提过我……” “但不代表他在乎大哥哥你！” 罗星远接得顺嘴，听得路汛嘴角不断上扬：“真聪明。” 顾辰：“？？？” 第24章 原来你不在乎我。…… 罗星远被路汛说服了, 周身的氛围都变得轻快起来，刚要再说。 “小少爷。”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三花猫一直窝在罗星远怀里打盹，听到声音倏地一下睁开眼, 跳进了旁边的草丛。 罗星远转头, 看到王姨捂着小腹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小少爷, 你怎么跑这么远了？” 罗星远小跑过去，见王姨脸色还有点白, 有些担忧：“您没事吧？” “没事了。”王姨温柔笑笑，随后注意到旁边慢慢起身的路汛。 罗星远拉住王姨的手，奶声奶气地介绍：“这个大哥哥是哥哥的朋友。” 路汛朝王姨笑笑, 王姨看了看他身上跟顾辰一样的校服，笑着打了个招呼, 对罗星远道：“我们走吧, 夫人刚给我打电话，她已经到家了。” 罗星远：“等等。” 路汛见罗星远突然又朝自己跑过来, 重新蹲下。 罗星远跑到他身边，朝路汛打了个手势。路汛心领神会，把上半身凑出去，罗星远踮着小脚尖，贴着路汛的耳朵问：“你记性好吗？” 路汛顿了下：“还可以。” 罗星远用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王姨，用极轻的声音, 缓缓报出一串数字：“1、5、7、2……4，5。” 一共11位, 一听就是手机号。报完以后，罗星远问路汛：“记住了吗？” 路汛眼底浮起一丝笑，点点头。 罗星远满意道：“我们回家再聊。” 小家伙声音虽然轻, 但站在路汛旁边的顾辰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到就这一个月，罗星远居然申请到了手机使用权。 等王姨带着罗星远离开，顾辰忍不住开口：“我妈会查他手机，你别跟他聊些奇怪的事。” 路汛看着远处的小不点一步三回头跟他挥手，眼中笑意更深：“什么是奇怪的事？” “就是……比如……” “你不是不在乎我。”路汛看向顾辰，语气不疾不缓，“这种算么。” “算。”顾辰不假思索。 路汛眉梢微挑：“原来你不在乎我。” 顾辰难得语塞了下：“你这词用的不恰当。” “那什么才恰当？”路汛不着痕迹地把声音放低，“顾老师教教我？” 顾辰感觉自己耳朵莫名又有点热，脑袋还雾雾的。 “反正。”他顿了顿道，“你别跟星远说太多我的事。” 听出对方语调降了些，路汛也认真了点：“放心吧，手机号我都没记下来。” 顾辰一愣：“真的？” 路汛耸耸肩：“我要记性这么好，考试还能不及格么？” 顾辰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下去。 一人一娃到家已经十点多，客厅里灯火通明，顾辰坐在路汛脖子上，看见物理正趴在餐桌上做题。 用的练习册是经过生物实验室缩放机打印出来的迷你版练习册，大小正好适配他20cm的身体。 路汛看到他，有些意外。 物理虽然来得比顾辰还早，但平常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里做题，很少出来，跟路汛更是几乎没怎么讲过话。 感觉到旁边有人，物理从本子里抬起头，浅金色眼眸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我们那边有几个房间断电了，历史和生物在检查。” “我去看看。”路汛正准备转身，顾辰突然从他脖子上跳下，稳稳地落在餐桌上。 顾辰之前看过两次物理做题，每次都是神情淡定，下笔流畅，这次表情却好像有点凝重。 什么题这么难？ 顾辰好奇地凑过去：“我可以看看吗？” 物理看着面前闪烁着期待的蓝眼睛，往后退了点，给顾辰让出位置。 脖子上忽然一空，路汛有点不习惯。他看着顾辰，见他一脸专注地盯着本子上的题研究，顿了两秒，独自往里面的房间走。 顾辰飞快地把题干扫了一眼，又看到下面物理解了一半卡住的地方，会心一笑：“这里可以把等速运动的公式变体一下，然后把这个数带进去……” 他四下看看，物理仿佛知道他在找什么，把手上的迷你铅笔递过去：“你可以直接写在上面。” “我还是写纸上吧。”顾辰从旁边抽了一张草稿纸，手粘着笔，飞快地在稿纸上推演公式：“到这里……” “我知道了。”物理指了指顾辰推到第三行的公式，“用这个把y0算出来，然后再代进加速度公式里。” 走出思维僵局，物理眉眼间的凝重一下消散了。他侧头看顾辰，顾辰刚好把头抬起来，蓝色眸子里还泛着浅浅的笑意，好像春天洒落在蓝色湖泊上的阳光。 物理沉默两秒：“你很厉害。” 顾辰笑着摇头：“这道题我之前在竞赛题里碰到过，当时也卡住了，而且卡住的地方比你还前面，后来问了老师才解出来。” 物理这段时间跟着路汛去学校，上蹿下跳，游击求学，差不多把他觉得一中有价值的课都蹭了一遍：“你们学校的物理课确实很好。” 顾辰有点好奇：“你是哪个学校的？” 物理：“旦元二中。” 顾辰惊讶：“那不就跟我们学校隔两条马路？” “我们老师经常提你们学校。” 顾辰点头：“我们也是。” 虽然论起总体办学质量，一中比二中要强一些，但也有好几次统考，二中单科跑到一中前面去的情况，尤其是语文。气得肖主任就差把“干掉二中”几个字写成横幅拉在校门口了。 物理平常话不多，顾辰今天也有点累：“那我先不打扰你学习了。” “我这里还有道题。”物理把本子翻到前一页，看着顾辰道，“你要是不介意，能帮我看看吗？” 顾辰顿了下：“我看看。” 路汛帮着排查完断电原因，走回客厅，看到餐桌上的景象后，脚步一顿。 顾辰正和物理趴在餐桌上一起看作业本，两小只肩并着肩，腿贴着腿，脑袋凑在一起，从后面好像连体娃娃似的。 “看什么呢，脸绷成这样。”英语从后面走上来，棉花脑门上浮着水滴，脖子上挂着毛巾，看上去像刚锻炼完。 餐桌很高，英语20cm的身高只能看到桌脚，见路汛不理她，英语直接跳到墙边与桌面持平的一个置物架上。 “这里应该这样。”顾辰抬起拿笔的右手，他趴在物理右边，为了能在书页左面写上字，只能尽力往那个方向凑。 物理不知道是不是思考得太专注，顾辰凑过来时压着他手，他也没有任何要移开的意思。 “嚯。”英语双手扯了下毛巾两头，笑得一脸慈祥，“难得看物理跟别人这么亲近，不错啊。” 回答她的是沉重的脚步声。 一转头，路汛已经不见了。 然而不过几分钟，他又出来了，手上拿着两本习题册和透明文具盒。 餐桌很长，路汛没坐离他最近的位置，绕了一整圈，走到顾辰和物理对面。 他拉出椅子，凳脚划拉地板的声音好像斗鸡拉着嗓门在叫。 第30章 顾辰和物理正学得忘我，听到动静双双抬起头。 顾辰看着路汛把本子和答案摊开，愣了下。 前面回来路上，路汛提到最近手头有点紧，今晚要直播一会儿。 顾辰：“你晚上不直播了吗？” 路汛从笔盒里拿出笔，放在指尖打了个旋。就在他要往回收时，笔突然哐当一下掉到了桌子上。 转笔这事儿路汛从上学第一天就开始玩，早就炉火纯青，没想到也有失手的时候。 他顿了两秒，把笔捡回来；“不播。” 顾辰觉得有点奇怪：“你房里也断电了吗？” “没有。今天不想播。”路汛说完，看向物理，黑色瞳孔里没什么波澜，“你房间有电了。” 物理眼里同样没什么波澜：“谢谢。” 顾辰以为他要回房了，立刻把之前没说完的步骤补充完：“刚才那道题差不多了，后面把x和a带进去，再用我们刚才说的公式就能算出来了。” “我没做过这种竞赛题。”物理把一张全新的草稿纸推到顾辰面前，“你能帮我写下后面的过程吗，我参考下。” 顾辰觉得物理学起习来真是精益求精，明明不参加竞赛，这种题最后高考也不会考，还这么用心钻研，顿时心生敬意，不由分说开始帮他写，边写还边解释。 因为怕打扰到对面的路汛，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但他低估了路汛的听力。 路汛一边抄答案，一边听着顾辰给物理讲题，好不容易讲完，物理又抛出新的问题。 笔尖顿在纸面上，浓浓的黑墨在横线上洇开。路汛抬起头，看着对面凑在一起的两颗脑袋，眉头微蹙，片刻，突然站了起来。 顾辰一直分了根神经在路汛那儿，听到动静，不由得抬起头，见路汛把才摊开一会儿的本子合上，把笔放回笔盒里，拿起东西就要走。 顾辰觉得哪里怪怪的，小声道：“我们吵到你了吗？” “没有。”路汛瞥了眼贴在顾辰旁边的白发娃娃，“我回房写。” “你们聊你们的。” 第25章 你们关系挺好。 顾辰熬了一整个晚上, 给路汛做了一份学习指南。 临近期中，肖明朗跟各班班主任对纪律越抓越严。路汛虽然手持答案，但在学校压根抄不了, 课上课余只能根据顾辰的学习指南改做其他学科。 “我靠, 路哥，你竟然都开始做数学了。”齐翔很绝望, “最近余帆也开始学习了，你们是打算在这次考试里彻底把我丢弃在最后一个考场吗。” 路汛的前桌一直没人, 秦澈坐在空座位上：“你前两天不是跟我说，要是这次考试不能离开最后一个考场，你爸就要让你离开人间吗？” “是这样, 所以我最近也浅学了下。”齐翔感叹，“然后觉得那些题目好像很想送我离开人间, 我这人一向顺应天命。” 秦澈笑着摇摇头。他翻了翻路汛放在桌角, 用塑料文件薄膜做封面封底的几张纸。那是一份精简的学习指南，每个科目就一张纸, 从上至下罗列着各科本学期最关键的知识点，最后三行用一些符号，简明扼要地展示出这些知识点之间有什么关联。 “从哪儿搞来这么神的东西。”秦澈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给我也印一份？” 路汛：“你不需要。” “是我不需要。还是你舍不得给？” 路汛从本子里抬起头，对上秦澈戏谑的笑眼。 “什么什么。”齐翔凑过来看, 扫了眼后愣住了，“我靠, 路哥，你也有这个啊！” 路汛抬眼：“也？” “是之前学霸给你的吗？”齐翔丝毫没有感觉到路汛那个“也”字背后暗藏着什么，“我也有一份, 上学期让学霸给我整的，比你这还厚呢，哎，可惜后来我病了一礼拜，浪费了学霸对我的良苦用心，实在……秦澈，你踢我干嘛？” “坐久了，腿有点麻。”秦澈朝齐翔蹬了两下腿，“快上课了，回去吧。” “这不还有五分钟……”话没说完，就被秦澈推走了。 路汛靠在椅背上，盯着桌上的学习指南。 顾辰今天跟物理一起去蹭课，回来时还在讨论题目。 物理：“刚才那道题好像还有两种算法。” 顾辰：“真的吗，我只想出一种。” “我等会儿推给你看。” “好呀。” 书包的口一直开着，物理先跳进去，顾辰正准备跟上，脚下突然一空。 路汛把他捞到桌上：“下节化学要上新课。” 顾辰眨眨眼：“下节不是心理课吗？” 路汛：“换课了。” 顾辰顿了下，对从包里探出头的物理笑笑：“下堂讲新课，我要听一下，题目我们晚点再讨论吧。” 物理看看他，又看看路汛，点头说了个好。 顾辰的课本是他根据自己现在的体型调整过的，平常就放在路汛桌上。他刚要去翻。 路汛：“你以前给齐翔也做过学习资料？” 顾辰愣了下，看到路汛面前的学习指南，反应过来：“上学期期末他拜托我，我就做了下。” 路汛：“你们关系挺好。” 他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不知怎的，顾辰莫名觉得路汛好像有点不高兴。 “他那次应该也是太着急了，才找我帮忙的。”顾辰感觉自己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路汛会不高兴，毕竟平常齐翔跟他玩得更好。 没想到校霸也这么孩子气…… “我就帮过他那一次。”顾辰道，“肯定还是你们关系更好。” 路汛眉梢微挑，知道顾辰应该是想歪了。 但他也不打算解释。 “听说比我这份要厚。”路汛拨了拨面前的几张纸，“熬了几个通宵？” “没熬。”顾辰有点不好意思，“他当时要得比较急，我又没经验，就大概给他列了下每科的知识点，简单做了个关系网。” 路汛微微一顿：“那给我做怎么就熬夜了？” “想给你做得好点，就多琢磨了会儿。”顾辰说着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妥当，“毕竟你是要冲年级前十，所以……” 一只手落到头上，脑袋被轻轻揉了揉。 顾辰抬眼，对上路汛笑吟吟的双眼。 顾辰：“？” 预备铃打，心理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 “？”顾辰疑惑，“不是说换课了吗？” “不知道。”路汛还在笑，“可能换回来了吧。” 晚上一回家，路汛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抄作业。虽然只剩下1/3，但肖主任不知道是不是想趁机提升同学们的写字水平，后面的答案篇幅越来越长。路汛抄了一个小时，觉得手腕有些不舒服，他放下笔揉揉手腕，顺便拿起手机划了下。 屏幕上有两条未读短信。 罗星远：大哥哥，我妈妈病了qaq 罗星远：你能不能来接我去下医院！王姨不肯带我去qaq t^t 路汛顿了下，回了条：你在哪儿？ 上水佳苑位于海城城市副中心，小区内全是高楼，总共二十来栋。路汛根据罗星远发来的门牌号找到楼下，远远就看见小孩在冲他挥手。 路汛走到他面前蹲下：“怎么没等我来了再下楼？” “有点着急。”罗星远抓抓头，“大哥哥，我还要再上去一趟，我把要给妈妈的东西忘在鞋柜上了。” “去吧，我等你。”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罗星远看了看大楼屏蔽门外的人脸识别+密码锁，有点不好意思，“我够不到。” 路汛笑笑，抱起小孩，把他放到人脸识别仪器前。仪器没有反应。 罗星远：“好像坏了。” 路汛看他说完，在下面的键盘上输入六位密码。 咔地一声，屏蔽门自动打开。 路汛跟着罗星远进去。等电梯时，罗星远抬头看他：“大哥哥，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路汛微微一顿，唇角微扬：“不了。” “等你哥哥下次带我来。” 罗星远：“唔。” 路汛：“怎么了？” “哥哥从来不带同学回家。”罗星远沉沉地拍了拍路汛的胳膊，像是肖主任在教育他好好学习，“你加油吧。” “恩。”路汛唇角微扬，貌似毫无压力，“我会加油的。” 上水佳苑离九院不远，路汛带着罗星远打了个车，15分钟就到了。医院楼下就是花店，路汛花一百买了束白色康乃馨。 徐涟的病房是九院的vvip病房，两人走到门口，正好碰到王姨从病房里出来。 “小少爷？！”王姨吃了一惊，放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星远？”病房里传来徐涟的声音。 罗星远冲进去：“妈妈！” 路汛跟王姨点头示意了下，跟着进去。他看到徐涟合上手里的书，书名有点长，路汛只看到最后几个字：接纳孩子 第31章 “你怎么跑来了？”徐涟把书封倒扣在床头柜上，她摸摸罗星远的头，注意到门前抱着康乃馨的路汛。 “阿姨好。”路汛笑笑，“星远担心您，给我发信息，我就想着带他来看看您……是我自作主张了。” “没有妈妈！”罗星远马上道，“是我要大哥哥带我来……” “太麻烦你了。”徐涟朝路汛笑笑，“星远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就是任性。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您客气了。”路汛把康乃馨插进桌上的花瓶里，“我跟顾辰是好朋友，都是应该的。” 徐涟没再接话，保持着笑容。 “星远过来。”她看着站在茶几边捣鼓的罗星远，“在那儿干嘛呢？” 罗星远转身。徐涟看到被他放在茶几上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满满的千纸鹤，跟顾辰床头的一模一样。 徐涟顿了下：“你给妈妈折的？” 罗星远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我折的，也有哥哥之前折的。哥哥折的比较多！” 徐涟抿了抿唇。 路汛假装没注意到她突变的脸色。 “其实我还挺羡慕顾辰的。”他笑笑，“我妈妈几年前就过世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连罗星远都能听出里面的怅然。经过上次意外，徐涟特地跟韩修打听了下路汛，得知他竟然是路泽宇的儿子。 韩修那家私人医院，路家是大股东，他本人跟路泽宇是本科同学。几年前路夫人去世的事媒体并没有报道，但徐涟还是从韩修那儿知道了一些真相。 据说，路夫人跟路汛哥哥一样，都是跳楼死的。路汛哥哥是殉情，而路夫人则是因为抑郁症。 “你妈妈……”徐涟看着面前神情悲伤的少年，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虽然走了，但她肯定是爱你的。” 路汛点头：“我知道，妈妈肯定都是爱孩子的。” 徐涟笑而不语。 路汛不着痕迹：“顾辰之前跟我说，您……” 徐涟缓缓打了个哈欠，她揉揉眼角：“抱歉路同学，我突然有点累。” 路汛顿了下，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徐涟笑而不语。 离开病房后，路汛找徐涟的主治医生打听徐涟的病情，对方以这是病人的隐私拒绝了他。路汛又打电话给韩修。 韩修：“你怎么想到问我了？” 路汛回想起徐涟上次被人劫持的事，笃定：“我觉得您跟徐医生很熟。” 韩修沉默，虽然路汛跟他爸关系很恶劣，但这父子俩在某些方面的直觉却准得吓人。 “是药物性肝炎。”韩修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路汛：“她平常吃很多药吗？” “九院外科强度大，她平常应该没少吃抗疲劳的药。”韩修说着顿了顿。 路汛感觉到他欲言又止：“您最近有时间吗？” “最近有点忙，怎么了？” “等您什么时候有空。”路汛回想起徐涟床头那本书，“我有些事想问您。” 路汛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走到房门口，正好撞见顾辰在敲他门。 顾辰看他穿着外衣：“你出去了？” “朋友找我有点事。”路汛看到顾辰身后拖着张比他人还长的a4纸，“这什么？” “更新的教学指南。”顾辰把纸头往身前一竖，“我把每科能通用的底层逻辑整理出来了，你先看看。” 路汛蹲下身，接过纸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把目光投向顾辰。 走廊里的灯到晚上就自动调节成睡眠模式，朦胧的灯光落在娃娃精致的脸上，看得人心里有点乱。 路汛觉得自己有点离谱了，不管怎么说，顾辰现在还只是个娃娃。 “辛苦了。”路汛放任自己心猿意马，“想我怎么报答你？” 顾辰忙摇头：“你为了我回去的事这么拼，这点不算什么。” 路汛瞬间想起徐涟的病情。原本还有一周就到环球影城的日子了，但徐涟的病怎么也得养个十天半月。 “今晚出去，碰到你妈妈跟你弟弟。” “？”顾辰惊讶，“这么巧？在哪儿碰到的？” “在明远路的一家超市。”明远路就在上水佳苑附近，路汛觉得自己这么说没毛病，“听说你妈妈接下来工作比较忙，去环球影城的时间要推迟一个月。” 顾辰愣了下，很快觉得不对：“今天周四，晚上我妈应该在医院查房才对。” 路汛没想到徐涟还有这个rounte，沉默了下道：“她好像今天跟人换班了。” 顾辰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爪机一通点，直接进了九院内网，搜到排班表，上面还是徐涟的名字。 他看看路汛。 路汛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他对上顾辰怀疑的小眼神，佯装淡定：“系统没来得及更新吧。” “这是实时的。”顾辰退出页面。 路汛见他打开通话功能开始拨号，愣了：“干什么？” 顾辰：“我打过去确认下。” “？”路汛，“人类听不到你的声音。” 刚说完，就见顾辰从口袋里拿出了个麦克风，迷你得只有成年人拇指那么大。 “这什么？”路汛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辰笑笑：“生物老师晚上刚发明出来的。” 蓝色瞳孔里闪过一丝路汛从未见过的狡黠：“可以跟人类短暂通话一分钟。” 路汛心里默默问候了下生物，眼看顾辰真得要打到医院，直接捏住他的手。 顾辰抬头看他。 路汛抓着手心里软软的小手，感觉自己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这么无奈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弟弟发短信跟我说的。” “……”顾辰默默放下手机，“你不是说没记住他的号码吗？” “本来觉得没记住。”路汛面不改色，“回来以后试了试，居然没错。” 顾辰的小眼神依旧很怀疑。 路汛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我也觉得奇怪。” 眼看着那头柔软丝滑的蓝发被自己搞乱，路汛满意了，压低声音道：“可能是跟你有关，所以不小心就记住了。” 第26章 校霸在线暴走。 顾辰眨眨眼, 眼里的情绪从怀疑变成了茫然。 路汛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房间：“进去么，有几个题想问你。” 顾辰点点头。 “顾辰。”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顾辰转头，看到物理站在不远处, 手里拿着个迷你笔记本, 不知道在那儿待多久了。 想到刚才跟路汛的对话，顾辰莫名有点尴尬：“怎么了？” “白天那道题。”物理假装没发现到路汛盯着自己, 淡定道，“想和你讨论下。” 顾辰这才想起自己白天答应物理晚上跟他讨论一个题, 但回来以后他一直忙着精修学习指南，把这事给忘了。 “抱歉。”顾辰挠挠头，转回去对路汛道：“我先去看看。” 路汛一把拉住他的手, 淡淡地看着物理：“你可以打电话问你老师。” 物理觉得路汛有点奇怪：“人类听不到我说话。” “麦克风。”路汛示意了下顾辰手里那个拇指盖大小的东西，“生物没给你？” 物理看看顾辰手里的东西, 像是有点疑惑：“这是什么？” “……没什么。”顾辰顶着路汛逐渐变味的眼神, 心虚道，“我刚跟你闹着玩的。” “闹着玩？” 感觉到对方的语气有点危险, 顾辰忍不住移开视线。难得耍诈，没想到这么快就穿帮了。 “你先把会的写了。”趁路汛不注意，顾辰迅速把棉花爪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又怕他有情绪，返回去轻轻拍了拍路汛的大拇指盖，语气好像在哄小孩，“我马上回来。” 这个马上, 一马就是半小时。 路汛坐在桌前，手里转着笔, 心不在焉地盯着解了一半的数学几何题。 在笔哐哐哐地往桌上掉了三次后，他果断合起数学，从手边一打本子里把所有跟物理相关习题册全都抽了出来。 —— 期中考试, 路汛难得一场没有弃考。没过几天，成绩就全部出来了。 课间休息，齐翔特意钻去办公室打探了一番。 “我靠路哥！” 路汛正跟秦澈靠在走廊边的扶手上聊天，听到声音抬头，就见齐翔像只哈士奇似地冲过来。 “你这次进步很大啊！”齐翔激动地手舞足蹈，就差原地蹦迪，“数学竟然考了50！比我高了整整10分，你这才学了多久啊……” 齐翔一开口，嘴巴就跟跑火车似的，叭叭叭地停不下来。秦澈笑着看了眼路汛。 路汛右手转着从教室带出来的笔，听着齐翔叭叭，表情淡得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齐翔：“最牛逼的是……” “不知道的以为考了150呢。”一个凉飕飕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 第32章 路汛转笔的手一顿。 崔杰和3班的两个人站在不远处，那两个人像是没想到崔杰会突然挑衅路汛，紧张地从后面叫了声：“杰哥。” “怕什么。”崔杰对上路汛淡淡的眼神，僵了一秒，突然把脸转向齐翔。 齐翔：“？” 崔杰：“有本事在这儿动手啊！”僵硬的重新换上嚣张。 课间休息，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学生。看到这边的情况，又好奇又害怕，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观望。 “这崔杰是不是疯了，大白天地挑衅路汛？” “听说他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妈的，一上午走路都是鼻孔朝着天，我都能看到他鼻毛。” “秦澈。”崔杰似乎很享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你老跟这些混子待一块，小心下回第一考场都进不了。” “没事。”秦澈淡淡地勾了下唇，“又不是要给自己安坟，老纠结那一块地方。” 崔杰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可惜有些人想有个这样的坟都够不到，只能当个飘在外面当个野鬼……” “说谁是野鬼呢！”齐翔拳头有点痒，“要不是我们班学霸病了，这年级第一能轮到你？” 崔杰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考过好几次年级第二，但因为有顾辰在，所以从来没上过第一。 “那谁知道。”崔杰耸耸肩，“有本事你让他现在起来考试啊，哎，我妈妈说成了植物人，大概率一辈子就完了，就算醒过来，十有八九也就是傻子……” 一直靠在栏杆上的路汛突然直起身。 “路汛！”秦澈一下紧张起来。 路汛指间夹着笔，另只手揣在口袋里，几步走到崔杰面前。 他身高高，一下就把崔杰面前的阳光全都遮掉。 崔杰站在阴影里，看着路汛逐渐变冷的眼神，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头蹿到脚。 身体本能地颤了下，一些不好的回忆突然在脑中浮现。 “路汛！”一个声音在崔杰背后响起。 崔杰转头一看，是他们年级的教研组长，差点感动哭了：“朗老师……” 朗老师朝他点点头。 崔杰数学一直不错，教研组长正好是教数学的，平常跟他交流得挺多。 崔杰迫不及待地就要告状：“朗老师，路汛他……” “路汛，你这次数学进步很大啊。” 崔杰：“？” 路汛神色微敛，又恢复了平常那种淡淡的样子，像是对众人这般欢呼雀跃十分不解：“老师，满分150。” “一码归一码。”朗老师哈哈一笑，“你的卷子我看了，压轴题最后一题，全年级就你一个做出来了。” 崔杰：“？？？” 齐翔：“？？？” 众人：“？？？” 秦澈：“。” 路汛：“我懵的。” “你这孩子，还挺谦虚的。”朗老师抬起胳膊拍拍路汛的肩，“又不是填空选择，解题步骤在那儿呢。我听你们高老师说，你最近在学数学了，是做过类似的题吗？” 一般来说要做对数学压轴题都要有夯实的基础知识，但毕竟只有一道题，能考察的基础知识还是有限度的，期中考试这道，主要是考察这学期上半段的知识点，再带了点高一上的。而这些，路汛前段时间正好都根据顾辰给的指南刷到了，多一条不多，甚至在考试前，他还在顾辰的引导下，做了一道跟这次压轴题差不多的题目。 路汛微微抬眼，周围人挺多，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后门口，穿着隐身衣的蓝发小娃娃。 顾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那儿的，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得很欣慰。 路汛像是被那笑感染了，唇角也忍不住扬了下：“家里有个好老师。” 郎老师以为路汛是有私人家教，确实以路汛的家庭条件也不奇怪：“你这老师挺厉害的，有机会帮我引荐引荐啊。” 下午第二节课，1班3班都上体育。 崔杰中午炫多了甜食闹肚子，没下去，在厕所放完两波大的，抹着汗，心绪烦躁地往回走。 路过1班时，他脚步一顿。 刚才急着上厕所，他倒没注意1班的后门竟然开着。 崔杰望进去，一眼就看到路汛的座位。路汛不在。 想到上午朗老师忽视他，对着路汛大夸特夸的场景，崔杰脸色一阵发臭，活像是生吞了刚才自己在厕所的产物。 “狗日的。”脏话不自觉从嘴里冒出，崔杰晃荡着走到路汛桌边。 路汛的桌面很干净，只放了一支黑色墨水笔。 一本本子都没有，说什么学习呢？崔杰在心里冷笑，又注意到路汛挂在桌边的大书包。 有段时间，校园论坛里有个贴就是在讨论路汛这个堪比登山包的书包。 不说他们学校根本没有那么大的书要用这么大的包来装，就算有，也好像跟路汛没什么关系。 论坛里一番猜测讨论，都在研究校霸上下学为什么要带那么大个包。有猜那是路汛为了保持身材，特意给自己安排的力量训练。也有猜里面是路汛的武器库，里面应该装满了混迹江湖需要的十八般兵器。更离谱的还有猜那是穿越通道，打开就可以穿越到别的时空。论据是路汛长得过于好看，有点不像这个次元的人。 崔杰盯着那个包看了很久，好像着了魔似的，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肯定有问题。 他转头看看，教室外空无一人。断断续续的叫喊声从教学楼外的足球场上传来。 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崔杰弯下腰，慢慢拉开书包拉链。 暖黄的光逐渐映入眼中，看到里面的景象后，崔杰惊呆了。 一秒、两秒……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好像能刺穿人骨头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崔杰手一抖，转头就看到路汛站在后门口。他整张脸埋在光线死角处，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异常明亮，里头泛着冰冷的光，有一瞬间，崔杰感觉自己好像被死神盯上了。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上臀磕到课桌沿，疼得尾椎骨发麻。 路汛：“滚。” 轻飘飘的一个字，不知怎的，害得崔杰差点没站稳。他扶了下桌沿，片刻，像是有些不甘心，非但没滚，还非常努力地冷笑了声：“想不到啊路汛，你还有这种爱好。” 说完手直接往路汛包里一伸，拎出了躺在里面的娃娃。 路汛瞳孔骤缩。 顾辰这两天有点消耗过度，下午难得没学习，脱了隐身衣在玻璃房里补觉。突然被抓出来，整只娃还有点迷瞪。 直到听到一阵惨叫。 路汛抓着崔杰粗壮的手腕。他身上没崔杰那么多脂肪，但骨架大，肩膀宽，比崔杰高出整整一个头，用力抓着他时，小臂上的肌肉紧紧绷着，线条锋利得好像刀子。 “放开他。”路汛加重力道，他的声音很沉，手背上青筋暴露。 崔杰感觉自己手腕快断了，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大口喘气。 他没想到路汛会这么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他反而越不想撒手。 崔杰吊着口气冷笑一声，非但没撒手，反而更用力地抓了下手里的娃娃。 顾辰这下是彻底醒了，腰上沉甸甸的压力让他很不舒服。他试图从崔杰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 以人类的感知，是无法感觉到娃娃那点轻微的动作的。崔杰见路汛突然抬起另只手，立刻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路汛手腕一转，电光火石间直接反制住他。眼看手里的娃娃要被夺走，崔杰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 顾辰紧张：“小心！” 路汛上半身往后一退，手还是扣着崔杰的手腕。但为了躲闪，力道还是有些松动。 崔杰趁机，迅速把自己的手腕拔出来，拿着小刀，四肢颤抖地看着路汛。 路汛眯了眯眼，重新逼近他。 “别动！”崔杰退到窗边，刀尖对着路汛，“你再过来，我……我就把他扔下去！” 说着，拿娃娃的那只手已经伸到了窗外。 双脚突然凌空，顾辰的心脏一下抽紧。 “崔杰。”路汛撩了撩自己额前的刘海，目光好像淬了毒的利箭，“你在找死。” 崔杰也觉得自己好像疯了，但精神却像脱了僵的野马，怎么也控制不住。他盯着路汛，见他好像有要动的迹象，崩溃地叫了声：“你别过来！！” 话音落下，伸到窗外，抓娃娃的那只手不自觉地一松。 第27章 他们要路汛退学。 下午, 阳光正好。 “你也太冲动了，8班那两个都是校队的。”秦澈扶着为了抢球，膝盖惨遭破皮的齐翔, 慢慢往教学楼里挪, “医务室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人。” “疼疼疼！”齐翔颤颤巍巍地朝前蹬腿，改变了下走路姿势, “我本来想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谁想到……哎哟！” 第33章 脑袋猝不及防被个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了下。 “靠……”下边刚伤, 上边又来，齐翔骂了句脏话，抬手往自己脑袋上用力一薅。随后一愣。 细腻柔软的触感, 好像一块慕斯蛋糕，但仔细感受, 又好像有点绒绒的：“什么东西……” 齐翔抓着东西把手放下。一张奶油小面包一样柔软的脸, 配着浅蓝色的瞳孔和发丝落入他眼中。 “……娃娃？” 齐翔满脸懵逼，下意识地往上看, 猝不及防对上一张好像被冰涮过的脸。 顾辰突然被从三楼丢下来，整只娃都有点懵。正常人突然被人从三楼丢下来，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虽然娃娃的身体不怕撞击，但因为拥有人类的感知，所以失重的感觉依旧无比真实。 “……路哥？” 听到齐翔说话，顾辰一下回神, 匆忙抬起头。明明距离那么远，但他却好像能看到路汛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在和他对视。 顾辰不自觉地朝上面挥了挥手, 示意自己没事。 “路哥！”齐翔也在挥手，刚要说什么，就见路汛突然收回了探出的上半身。 紧接着, 楼上窗户里传来一阵惊恐的惨叫声：“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我靠……”齐翔眨眨眼，看向秦澈：“好像是崔杰？” 秦澈神色凝重：“快走。把你送去医务室我就过去。” “还去什么医务室啊！”齐翔抓着手里的娃娃，原本一瘸一拐的腿突然开始直立奔走，“快走走走走！” 秦澈：“……” 两人赶到教室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崔杰瘫在教室后面的墙边，不发一言。路汛站在他面前，欣长的身躯被光线死角的阴影吞没，只有下颌角一点地方亮着。 他脚边掉着一把刀片露在外面的美工刀，刀子前端闪烁着锋利的光。 齐翔自认为已经见惯了这世间刀光剑影，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路哥。” 路汛抬头看他。他眼中的冷意还没散去，若隐若现地在被刘海遮住的双眼中浮动。 直到看到齐翔手里的东西。 路汛伸出手。 齐翔愣了下，意识到他什么意思，上前把娃娃递给他，小心翼翼：“路哥……这你的？” 路汛恩了声：“我的。” 顾辰先是被从楼上扔下去，又被齐翔横捏着一路带上来，头晕得不是一星半点。他闭着眼睛，感觉到有只熟悉的手在摸他脑袋。 “……我先睡会儿。”顾辰勉强睁开一只眼，他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担心的事，但现在实在没力气，跟路汛说完就把眼睛闭上了。 “恩。”路汛曲了下手指，抚过指间柔软的头发，“睡吧，没事了。” 他没有用意念讲话。落在外人眼里，就好像路汛在对一只不会讲话的布娃娃自言自语。 齐翔跟秦澈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路哥……”齐翔试探性地开口。 路汛抬眼：“腿怎么了？” 齐翔看了看因为刚才赶来勤王有点流血的膝盖：“刚下面踢球搞的，不碍事。” “小心感染。去医务室看看吧。” “好咧。” 见齐翔转头就要把最关键的事给忘了，秦澈忍不住开口：“这是怎么了？” 他看看瘫在墙根一动不动的崔杰，刚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人吓傻了，现在仔细一看，崔杰俨然一副没知觉的样子。手背上甚至还有被刀子划过的痕迹。 秦澈眉宇间有些不安：“你把他打晕了？” “没有。”路汛淡淡地扫了眼脚边的人，“他自己晕的。” “那刀……” “他想划我，结果划到自己了。” 眼看秦澈神情凝重，路汛勾了下唇：“我会用这么小儿科的刀？” 秦澈愣了下，神情一松，也笑了。 在学校用刀子伤人，还把人打晕，传出去绝不止是处分那么简单。要真是路汛干的，哪怕背后有路家在，这事恐怕也很难收场。但还好…… “你们围在这儿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翔本能地肩膀一耸。转头就看到肖明朗背着手站在教室门口。 “主任！”齐翔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崔杰。但已经晚了。 “这……怎么回事？？！！”肖明朗眼看崔杰被三个人围着瘫倒在墙边，眼前一阵发黑。 消息传得很快，不过一小时，路汛把崔杰揍晕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徐校长，肖主任。”校长室里，崔杰妈妈死死绷着脸，“上学期路汛找社会青年把我儿子打了，你们袒护他，最后就给他记了个处分。我念在他年纪小不懂事，也就忍了，结果呢，他这次还动上刀子了，我儿子现在生死未卜……” “崔杰妈妈，你先冷静下。”校长安抚道，“我刚跟医院联系过，崔杰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他会晕倒，主要是因为急性肠胃炎，至于他跟路汛同学的矛盾，我们还在调查，现在还没法下结论。” “手都被刀划伤了，还要调查什么？！”崔杰妈妈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徐校长，我把孩子交到学校，是信任学校。您不能因为路家，就对路汛这种毒瘤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袒，连学校都这样，你让孩子以后怎么信任我们这个社会？” 徐校长看看肖主任。肖主任干咳一声，刚要开口。就见高毓带着路汛出现在门口。 一看气氛，高毓瞬间就明白了，她对着崔杰妈妈的方向，拍了拍路汛的背，小声道：“快。” 详细情况她已经跟路汛了解过了。她带了路汛那么久，知道他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性格。但崔杰妈妈都到学校来了，路汛作为纷争的其中一方，平常名声又不怎么好，在事态没明朗前，先表个态说点软话总也不吃亏。 路汛慢慢走到女人面前。 “阿姨，对不起。” 上次崔杰出事，路泽宇几下就给他摆平了。崔杰妈甚至连路汛的面都没见到，这会儿看他站自己面前道歉，顿时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我知道我儿子成绩好，你心里不平衡很正常，但你也不能……” “我没想到你儿子胆子这么小。” 崔杰妈：“？？？” 高毓眼皮一跳，小声道：“怎么说话的！” “刀都拿手里了，还没碰到我就把自己吓晕了。”眼看对面的女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路汛声音如常，“以后在学校我尽量戴口罩。长得正好是他害怕的样子，我也很无奈。” “你胡说什么？！”崔杰妈拧眉，“刀明明是你的，现在还倒打一耙？” “咳，崔杰妈妈。”肖明朗插嘴道，“刀我问过了，确实是崔杰的没错。” “这美工刀又没什么特别的！”崔杰妈指着路汛，“他有把一样的有什么稀奇的！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他平常连只苍蝇都舍不得打死，怎么可能拿刀对人。” 崔杰妈越说越激动，唰地一下起身：“既然你们都袒护他，那我只能找董事会了。” 当天晚上，关于路汛和崔杰的事在校园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有人直接开了个贴—— 【我靠！！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崔杰妈联合了十来个校董给校长写信，要让路汛退学！！】 【啊？我们现在不是公立学校吗，校董会就是个非遗吧，有用吗？】 【那肯定不能说没用。毕竟校董会那些家长在社会上都挺有势力的吧。】 【讲个笑话，有人跟路汛家比势力。】 【再讲个笑话，校董会会长是路汛他爸。】 【不是，就没人好奇路汛跟崔杰这波到底怎么回事吗？崔杰到底挨没挨打啊？我听说1班的监控正好坏了？】 【不知道啊，可能打了吧。哎，早看崔杰那笔不顺眼了，听说他还偷拍人女生内衣。路神怎么没把他打残废。】 【楼上的，别在这种敏感时期给我路哥造谣。就崔杰那种货色，用我路哥亲自出马？】 【道理有。路神就算要修理他，应该也会想上学期那样，在校外找几个人搞他吧。】 【？？？你们都什么价值观，就算崔杰有什么不好的，打人总是不对的吧。】 【妈的服了，都说路哥没出手了。真出手了，他身上还能那么干净？】 【不过今天出事后我撞见过路神，他表情确实挺吓人的……我倾向于他可能还是稍微修理了下崔杰】 【传说中的隔山打牛吗？所以有人知道到底什么事值得校霸亲自出马吗？】 回复他的是一排没打没打。又翻了一页，才有人道：【好像听说他把路神的娃娃扔到楼下去了？】 【？？？】 【？？？？？】 顾辰坐在桌上，像小婴儿抱娃娃熊一样，抱着手机一路往下滑。一时间帖子里只剩下"？"和"没打"。 “怎么了。”路汛走进卧室，手里拿着个小袋子，“表情这么严肃。” 第34章 顾辰忧心忡忡地抬起头，他犹豫了下，问路汛：“你没打崔杰吧？” 虽然白天在学校，他已经听高毓和肖明朗盘问过路汛好几遍，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路汛唇角微扬；“担心我？” 顾辰点点头。 “本来是想修理他的。”路汛坐到电竞椅上，解开小袋子，动作很放松，“没来得及。” 顾辰微松了口气，精神还是紧张：“你看论坛了吗，他们说崔杰妈妈找了十几个校董，要……” “脱衣服。” “？”顾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路汛从小袋子里拿出两根软毛刷和一包无酒精湿巾，还有一小瓶泡沫剂：“帮你洗澡。” 第28章 你屁股很敏感？ 顾辰愣了：“我前两天刚洗过。” 娃娃不比人体, 虽然他们继承了人类的部分代谢特征，但并不反应到皮肤表面，平常也不会有什么异味, 所以很难得才需要洗一次澡。 路汛：“你衣服后面坏了个洞。” 顾辰闻言朝后摸了摸, 还真是。他从回来就一直在看关于路汛的帖子，都没注意到这点。 “估计是下午那几下碰到什么东西了。” 路汛恩了声, 拧开泡沫剂瓶盖：“背后那块地方也沾了点东西。” 他盯着顾辰衣服破洞下有点发灰的绒面皮肤，眼睛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 “他手不干净。” 顾辰沉默了下。虽然这具身体现在是他在用，但严格来说，所有权是属于路汛的。 就算他不在意, 但路汛要清洁也无可厚非。 “那我去浴室洗一下。”顾辰刚要跳下桌子，就被一截修长的手腕拦住去路。 路汛示意了下桌上摆出的小东西。 “干洗的东西都拿来了。”他语调微扬, 盯着目光有点闪烁的顾辰, “还去浴室？” “……”顾辰小声，“我是觉得去浴室能洗得更干净些。” “棉花多水洗不好。”路汛单手托着腮, 轻笑，“怎么了，不好意思？” 顾辰微微垂眼，眼珠不自觉地从眼眶中间滑到左再滑到右：“我自己来吧。” 因为徐涟基本不管他，顾辰从很小开始就自己洗澡。虽然他现在只是只娃娃，但感知却是真实的。很难想象让同班同学帮自己洗澡是什么感觉。 路汛：“后面你看不见。” “我……” “我要给自己的娃娃洗澡。”路汛压低声音, “很正常吧？” 使用权是永远打不过所有权的。顾辰纠结了下，终于认命, 他转了个身，背对路汛，慢慢脱掉上衣和裤子。 奶油质感的皮肤, 背部线条流畅，一路往下，埋入挺翘的臀部……路汛感觉自己有点丧心病狂。 ……这他妈就是个娃娃。 他揉揉眉心，用软毛刷在娃娃背上先刷了下，掸去浮灰。然后用无酒精湿巾重点对着顾辰沾灰的部位揉擦。 顾辰硬邦邦、紧蹦蹦地站在那儿，体验被人搓背的感觉。 “生气了？” 顾辰摇摇头。 路汛的声音比刚才强硬要求帮顾辰洗澡时柔和许多：“下午碰到那种事，我担心你吃力。” 顾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里有点发软：“我知道。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我帮你洗澡？” 顾辰点点头。又觉得不大严谨，想加句谁帮他都不习惯。 “没事，以后慢慢习惯。” “？”顾辰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突然像是被碰到什么开关似的，打了个激灵。 路汛微微一顿，看着眼前的奶油肌逐渐浮出粉色：“你屁股很敏感？” 平常自己给自己搓倒不觉得。但刚刚尾椎被路汛碰了下，确实有股奇妙的酥麻感蹿上头。 粉晕慢慢染上耳朵：“可能有点……” 身后一阵短暂的沉默。顾辰刚想说要不还是他自己来。 路汛：“忍着点。” 湿巾重新揉上尾椎。顾辰硬着头皮，感受摩擦带来的痒意。 “字淡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嫌他毛病多，顾辰觉得路汛讲话的语气好像也没刚才那么轻松了，有点沉沉的，“过段时间你就能回去了。” 顾辰轻轻恩了声：“多亏你帮忙。” 路汛没说话。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安静，越这样，屁股后面的感知就越明显。 顾辰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没什么敏感带，看来是想多了。只是之前从来没跟人有什么近距离接触，所以不知道而已。 大概是因为感受被放大，顾辰觉得路汛帮自己洗屁股的时间好像比洗背上那块脏东西的时间要久很多。渐渐地，他有点忍不了了。甚至有种想叫的冲动。 ……真要叫出来也太丢人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顾辰索性又把手机打开来刷。 短短几分钟，事态变得更恶劣了。 【我靠我靠兄弟们！！我刚偷听到我爸妈讲话，说校长已经把退学通知书放到校董群里了！！】 【靠，玩真的啊？？路汛他爸呢，能同意？】 【我妈妈也是校董会的，晚上听她说路汛他爸出事到现在一直没说过话，不知道什么情况】 底下叽叽喳喳讨论成一团。 顾辰心脏一下抽紧。路汛的手机就在不远处，屏幕亮着震个不停。 “他们说校长已经出退学通知书了！”各种意义上，顾辰都有点忍不了了，转身对路汛道，“你要不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路汛目光下移。他妈做的这批娃娃高度拟人，分男娃女娃，下/身该有的细节都有。 顾辰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因为跟路泽宇的关系不好所以纠结。 “好汉不吃眼前亏。”顾辰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先让你爸爸帮个忙，把这个关过了再说。” 他一走，细节瞬间更加放大。 路汛闭了下眼睛，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有点危险。 顾辰见他愁得眼睛都闭上了，更着急了，直接一下跳到路汛的大腿上。 路汛：“……” “没事的，你爸爸肯定会帮你的。”顾辰道，“他前面可能在忙。总之现在还没官宣，你打个电话……” 话没说完，他就被路汛提溜着放回了桌子上。 路汛缓缓睁开眼，控制自己盯着顾辰的眼睛：“我如果被退学了，你还会理我么？” 顾辰蹙眉：“你不会退学的。” “我是说如果。” “那等我回去了马上给你平反。”顾辰没细品路汛的话，一股脑道，“你先给你爸……” “知道了。”路汛把手放到顾辰的头上，感觉身体里好像有火苗在无端乱窜。他用力揉乱手下顺滑得过分的头发，“我会打的。” 退学的事闹得鸡飞狗跳。路汛跟秦澈齐翔招呼了一声，第二天索性没去学校。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高毓打了电话，再三强调路汛必须出席第二天早上的升旗仪式。 假期上来那天是周五。路汛一进操场就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 除了同学以外，还有各种老师的。那些眼神有担心、有怀疑、也有厌恶。路汛却好像浑然不觉。 “等会儿要下雨。”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用意念对顾辰道，“你先回教室待着吧。” 顾辰骑在路汛脖子上摇头。他的视角能把操场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一般除了周一升旗仪式，其他几天早操只有肖主任体育老师和班主任要求到场。但今天一眼望去，不但所有副科老师都到齐了，副校长校长都在，甚至还有几个家长。 几个高层领导站在主席台前小声交流，表情十分凝重。 顾辰的脸不自觉沉下来。虽然前两天路汛说已经给路泽宇打过电话了，但看这种阵仗，谁都能猜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路哥。”齐翔换了前面两个同学，终于跟路汛搭上话，他小声道，“我怎么嗅着这情况不对啊，毓毓让你写检讨了吗？” 路汛：“没有。” 齐翔松了口气：“还好，看来不是要罚你上去发言。” 顾辰脸色一下差到极点。 “糟了。”秦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旁边，压低声音问路汛，“你没找你爸？” “找了。” “怎么了啊澈哥？”他们班男生女生比例不均衡，有三个高个男生今天都被高毓拉到排进女生队列里，这几个平常跟路汛关系都不错，直接讨论起来，“这不比上回好。” “是啊，上学期因为崔杰那事，路哥上去念了一小时检讨呢，这回都没让写……” “要是退学的话。”秦澈顿了顿，“确实没必要写了。” 一刹那所有人都失了声。齐翔反应过来，脸色逐渐变白：“卧槽，不能吧……” 领操台前传来话筒拍打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加长刺耳的滴，仿佛能把人的耳膜穿孔。 校长拿着一张纸，脸色凝重地走上台。 第35章 顾辰两只手紧紧摁着路汛的脖子，感觉呼吸都困难。 “同学们，老师们，家长代表们，早上好。”校长开口，语气肉耳可闻得沉重，“这两天大家都很关注我校高二年级两位同学于2026年4月30发生的争执，校方也一直密切追踪调查此事，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很遗憾，根据《旦元一中学籍管理规定》第三条，经学校领导、教务组、校董会慎重研究……” “你不是说给你爸打过电话了吗？”顾辰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透着从没有过的尖锐和着急。 “……我也没想到。”路汛的样子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不知道是不是在强撑，“可能他也想我退学吧。” 前排，齐翔双手合十，仰着脖子对着天念念叨叨，整个人都在抖。 秦澈拿着手机，飞快发消息。 前面男生见状道：“你在给你叔叔发消息么？” 秦澈恩了声，语气发沉：“不知道他那边能不能插上手。” “能能能！肯定能！你叔叔以前是教育局副局长吧？” “这没道理。”顾辰听着校长一点点把前面的官话念完，眼看就要进入正题，感觉脑壳快炸了，“你又没对他动手……” “……决定对高二（3）班崔杰同学做出退学处理。” 一瞬间，偌大的操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齐翔目光呆滞地把自己脸朝天的头低下来，面对主席台。秦澈的手指长按在发送键上不敢抬。 短暂的安静过后，整个操场像一锅被煮开的水，沸腾起来。 偏偏这时候，校长的话筒短路了。领操台附近的工作人员开始紧急抢修。 众人看向路汛，见他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好像完全不意外。只是朝脖子后面抬了下手，好像在捞什么东西。 “看来我的运气……”路汛话到一半，突然一怔。他把脖子上的小家伙捞到面前。 娃娃浅蓝色的瞳孔上蒙着一层雾雾的水汽，下眼睑里像是有水波在淌。 路汛喉头发紧，脸上终于有了丝紧张：“你哭了？” 第29章 别，我有喜欢的人。 “没有。”顾辰用胳膊搓搓眼睛, 放下后，眼前依旧雾蒙蒙的。 “……抱歉。”路汛没想到顾辰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心里一下发涨起来, 又难受, 又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他抬起手，拇指从娃娃的额头缓缓摸到发顶, 动作十分轻柔，“没事了, 不哭了。” “我真得没哭。”顾辰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病的，情绪剧烈波动就会生理性出眼泪。而且他没想到这种毛病甚至还带到了这具身体上。 他又用力抹了两下眼睛。 路汛见状，拉下他的胳膊, 拇指轻轻在他眼角摩挲：“都红了。不哭了，恩？” 声音轻得好像在哄孩子。 “额……”周围同学十分震惊, “路神这是在干嘛呢？” “可能是某种神秘的法术？”齐翔看着两只手悬空的路汛, 刚要开口。 “经查实。”台上，校长举着修好的话筒继续道, “崔杰同学曾在2025年11月，在校外试图对我校一名女同学进行暴力骚扰，学校在处理过程中，已遵循相关程序，包括联络司法机关，听取校务组意见……” “我靠。”底下又开始骚动起来, “这崔杰是人吗，还打女生？” “傻啊, 暴力骚扰是委婉说法。你想想之前传他偷拍女生内衣的事儿。” “你意思……强|奸啊？” “我靠，还有这种事……人渣吧！” “诶，11月不就是路汛找人把他打进医院那会儿吗？” “是啊。我从我爸那儿听说, 前两天警察又找了那几个社会青年，那几个人居然改口了，说当时不是路汛找的他们。” “啊？那怎么说，当时路汛是帮人顶包了？” 周围沸沸腾腾聊成一片。路汛摸着怀里的娃娃，目光穿过旁边两排队列，落到2班的尾巴上。正巧看到余帆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去哪儿？”见路汛突然走出队列，高毓拦住他。 路汛：“肚子有点疼。” 高毓上下扫了他一眼：“回去。校长马上要给你颁奖。” “什么奖？” “见义勇为。” 窝在他臂弯里的顾辰一脸疑惑，忍不住看路汛。 路汛好像一点不觉得奇怪：“您跟校长说声，不用这么客气。” “别贫。”高毓这两天精神高度紧张，讲话语速都比平常快了，“快回去。” “真疼。我去去就来。” 高毓见他一脸认真，一时也有点拿捏不准，到最后还是松了口：“尽量快点。” 今天天气不好，连教学楼走廊里都是阴沉沉的。路汛远远跟在前面两个人后面。 顾辰已经回到了路汛脖子上，他望出去，认出其中一个是余帆：“旁边那个是余帆妈妈吗？” 路汛恩了声。又跟着两人走了一段，直到他们拐过一个不起眼的拐角。 “不管怎么样，你必须跟那个叫苏雅的女孩子分手。”女人讲话口气严厉，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路汛停下脚步，隔着半面墙听他们讲话。 “妈！” “第一，崔杰交出来的那个视频我看了，我不允许你跟这种有不雅视频的女孩子交往。” “雅雅是受害者！” “第二，你要谈对象，也要谈品学兼优的女孩子。这种走艺考路线，家境又普普通通的，以后怎么帮你成事？” “行了，我自己成绩也就那样……” “那你不能让自己成绩好起来吗？！”女人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第三，你为了那个小姑娘去收买社会上那些人，指使他们打人，差点把人打残废，你知道这事情多恶劣吗？要不是你爸爸这次出手帮你压下去，今天被退学的……” “人是我找的。”路汛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见到他，一下都愣住了。 “我等会儿会去跟校长说清楚，是他们搞错了。还有苏雅的视频……” 话没说完，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余帆妈妈拿出手机看了眼：“喂……王总啊，您好您好！” 一边接一边往外走。 小角落里一下就剩下路汛和余帆两个人。 还有顾辰。 “抱歉。”路汛看着面前一脸颓丧的少年，“我没给路泽宇打电话。” 顾辰愣了下，忍不住低头看路汛。 路汛好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撸了撸他的后背。 “他一直监视我。应该是知道了这次的事，把苏雅那段也翻了出来……” 余帆摇头：“跟你爸没关系路哥。” “是雅雅，她主动去找老师坦白的。” 路汛蹙眉：“你怎么不拦着她？” “拦不住。”余帆不由地握紧拳头，“而且其实我也有点受不了。你一直为了我们俩的事背锅。” 崔杰对苏雅出手那天，路汛正好在附近的拳击馆里打黑拳。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外头大雨滂沱。因为刚跟路泽宇吵完，路汛心情很差，也没撑伞，顶着大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路过一条小巷时，突然听到女孩子闷闷的哭喊声。他望进去，发现苏雅衣服都快被崔杰扒完了，白净的皮肤上溅满泥水。 崔杰是蓄谋已久，却没想到会撞到路汛。当时路汛两只拳头上的血还没洗干净，只说了个滚，崔杰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虽然苏雅一再求路汛不要把事情告诉余帆，但余帆最后还是知道了。当场就掀桌想去干崔杰，却被路汛拦住。 “你现在这样去，会把人打死。” 余帆当时勉强维持住理智，但想到苏雅被欺负，还是难以忍受。当天晚上就花钱找了几个人，要他们往死里修理崔杰。 崔杰被打到肋骨断了好几根，到最后撑着口气掏出手机，放了段视频。 谁也没想到他搞苏雅时身上还变态地装了针孔摄像机。因为前天晚上的事，崔杰当时铁了心觉得就是路汛找人揍得他。于是拿视频做威胁，什么脏水都往路汛身上泼。 余帆原本想自首，却硬是被路汛拦住。 “苏雅还要艺考。万一视频流出去，你想过她以后怎么办么？” “可路哥，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受处分，万一被退学，或者更严重……” “不会。”余帆还记得，那时路汛靠在椅背上，说话时，眼里的情绪冷得好像十二月的寒冰，“路泽宇会处理的。” 事实证明，路家的势力比余帆想得还要强不止万倍，崔杰被打到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作为“加害者”的路汛到最后却只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处分，崔家一开始还觉得不服气，想用社会舆论给校方施压，结果找来的那些媒体到最后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报道。 然而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实质影响，但那以后，路汛在学校的名声却变得越来越微妙。 第36章 余帆越想越后悔，死死握紧拳：“路哥，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 “电视剧看多了？”路汛淡淡打断他，“视频怎么样了？” “警察找崔杰要了，还有他复刻的那些，后面应该不会传出去了。” 路汛点点头，刚要再说，余帆妈妈突然回来了。 她看看路汛，一脸歉疚，赔笑：“路少，我们家余帆给你添麻烦了，多亏你爸爸……你看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也好赔个礼。” 路汛勾了下唇，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不清楚，要不您打个电话去香港问问？” 余帆妈妈脸色一僵。 “先走了。”路汛转头看余帆，“有什么事跟我说。” 学校没对那天小巷的细枝末节过多展开，连适度都没，只简单概括了下，为路汛洗刷了冤屈，着重表扬他那天见义勇为，保护同学的行为。 午休时，齐翔他们几个为了庆祝，特意叫了外卖，拥着路汛去学校食堂搓了一顿。从进去到出来，不停有女生偷偷瞟路汛。 “哎，路哥，你原本就那么帅了，现在又干了那么酷的事。”回教室路上，有个兄弟感叹，“以后那些女生更看不上咱们了。” “诶！注意用词，没有们。”齐翔心情很好，说话比平常还要大声，“我们澈澈也是很受欢迎的。” “瞧你那样，你自己呢？” “我怎么了？”齐翔不服气，得意道，“前几天还有高一的小学妹跟我搭话呢。” “那个女生。”秦澈唇角微扬，“我后来听说，好像是想从你这儿套路汛的微信。” “………” “哈哈哈哈哈哈！” “路汛。”一个娇中带点冷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就见一个长发飘飘，长相绝美的女生站在前头的樱花树下。 “……杨子萱？”齐翔看着她好像瀑布般倾斜而下的直发，惊讶，“你怎么把头发拉直了？” “刚接的。”她从树下的阴影走出，抬手轻轻往后一拂头发，香气随风飘散，惹得在场大多数男生一下红了脸，就连坐在路汛脖子上的顾辰都感觉眼睛被晃了下。 察觉到搭在自己脖子两侧的手突然紧了，路汛声音微沉：“你喜欢这样的？” 顾辰一下有点卡壳：“也不是……就觉得挺好看的。” “路汛。”杨子萱又叫了声。 路汛面不改色，对着大美女，表情比和尚还淡定：“怎么了？” 杨子萱抬了下手，她手上拿着本白色封皮的小本子，是她之前借给路汛的养花手册。上午路汛趁她不在，让他们班同学放到她桌上了。 “这是你帮我贴的吗？”杨子萱指指本子侧面的装订边，上面粘着玻璃胶。这块地方之前就有点坏了，平常松松落落的，但她也没管，没想到这次拿回来，上面居然贴了一排切口整整齐齐的玻璃胶。 路汛扫了眼：“不是。” 是前两天顾辰在他桌上写作业时发现那块地方有点松了，顺带就给贴了。 杨子萱勾了下唇，只以为路汛是嘴硬：“崔杰那事儿，你干得挺酷的。” 苏雅跟老师坦白那天，她恰巧路过，听到一些细节。加上她们俩都是艺术班的，平常关系还挺好，后来她又听苏雅说了些。 路汛淡淡点头：“谢谢。” 旁边几个男生快疯了。大校花！！平常他们都说不上话，他们路哥反应居然这么平淡！！不过路汛的话，确实也合理…… 几个男生又羡又妒，正这时，杨子萱又朝路汛面前走了两步，微风吹起她的短裙，修长笔直的腿美不胜收：“你想谈恋爱吗？” 路汛：“？” 众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把头转向路汛，屏住呼吸看着他。 顾辰也忍不住低下头。怎么回事？杨子萱对路汛？？他记得上次他去他们班，观察到的好像不是这样啊…… 杨子萱见路汛没反应，单刀直入：“考不考虑让我当你女朋友？” 顾辰简直佩服这姑娘的勇气。还没等他佩服完。 “不考虑。”路汛的表情看上去跟平常一样，连声音都没变一点。 “路哥……！”几个男生痛彻心扉！老天爷！这种大美女，居然就这么干脆地拒绝了？！ 杨子萱微微蹙眉，单只手叉了下腰：“那给我个机会追你？” “别。”路汛波澜不惊，“我有喜欢的人。” 第30章 今晚陪我一起睡。 空气沉默了下, 紧接着大家就炸了锅。 “我靠。路哥？真的假的？我们班的吗？”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杨子萱捕捉到这句，直接道：“这是你拒绝我的借口吗？” 路汛：“我从来不找借口。” 杨子萱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有些受伤, 点点头走了。 路汛感受着四周蠢蠢欲动的目光, 淡淡道：“还没追到。回头跟你们说。” 居然还是暗恋？！！ 早上出门太早，路汛只带了个书包忘带书, 中午他翻墙回家一趟。 一路上，顾辰都没说话。 路汛：“在想什么？” 顾辰顿了下：“刚才的事。”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还是路汛的八卦。在一中，劲爆程度不亚于听到顶流绯闻。更何况，路汛的性向还有点特殊。 刚才他说的时候, 顾辰就在脑子里飞快地把所有跟路汛讲过话的男生全都过了一遍，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自己太迟钝了？总不能是齐翔或者秦澈吧？ 正想着, 就被路汛从脖子上捞了下来。 路汛看着臂弯里迷茫的小不点, 唇角微扬：“想知道是谁么？” 顾辰又顿了下：“是你游戏上的朋友吗？” 路汛：“我们学校的。” 顾辰睁大眼睛，纠结了会儿, 迟疑道：“是……齐翔吗？” “……”路汛，“你怎么不猜我喜欢肖主任？” 顾辰：“年龄不太匹配。” 路汛忍不住捏了下眼前软乎乎的小脸，很轻，却捏了很久。捏着捏着，眼色逐渐沉下去。 “如果有男生跟你表白。”路汛看着顾辰，“你什么感觉？” 顾辰愣了下, 他想起路汛的性向，以为他是担心对方不能接受。 顾辰认真设想了下：“可能会有点吃惊吧。” 路汛观察着他的表情：“不会觉得恶心么？” 顾辰摇摇头。他平常看书比较杂, 这方面也了解过点：“存在即合理，很正常。”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回答比较偏面，忙道：“每个人想法不一样, 你最好去了解下那个男生是怎么想的。” 话音落下，顾辰感觉头顶上传来一股轻轻的压力。 他抬眼，见路汛正在摸他的头，嘴角扬着，笑意很深。 顾辰晃了下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 路汛连写了几天作业，娃娃们逐渐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进度条不太对劲。周六下午，路汛索性给他们开了个会。 会议地点就在客厅，除了生物以外，全员到齐。 了解完来龙去脉，众娃十分纠结。 地理：“我是有点想爸爸……可是……” 他坐在桌上，小手不自觉地划拉着桌面：“路哥哥，我回去以后还能来看你吗？” 路汛把他背带裤右边掉下去的带子捞回肩膀上：“门牌号记得住吗？” 地理顿了下：“我今天开始背！每天背三遍！” 路汛笑笑：“记不住没事。我去你学校找你。” 地理之前说过他在读的小学，是他们市里的一所国际小学，就在隔壁区。 “真的吗！”地理高兴地站起来，啪叽啪叽走到顾辰面前，“大哥哥，你能教我做鲜花饼吗？我想回去做给我爸爸妈妈和弟弟吃。” 顾辰愣了下，笑着摸了摸地理的头：“好啊，明天上午教你好不好？” “恩恩！” “那个……”数学面带纠结，“我那份能不能做慢些？我想写完手上这个文。” 在路汛这儿她可以安心创作，不吃不喝几天都没问题。一旦回到人类身体，不但要吃喝拉撒，而且她昏迷那么久，肯定要应对许许多多现实问题。到时候就很难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那。”英语偷偷瞄了眼数学，“那我那份也做慢点！” “路哥。”历史冲到前面，挠了挠头，“你能不能找个别的历史习题册做，或者用别人的……” “你什么意思？”路汛还没说话，政治突然插进来道：“你就想一辈子这样待着？” “……这不一年后也能回去嘛。”历史小声，“我们专业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届太卷了。” 政治：“你这是逃避困难。” 历史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的。” 第37章 “那你打算让我一个人回去？” 历史愣了下。 政治的脸慢慢拉下来，仔细看，眼睛里充满了委屈。他不等历史说话，头也不回地跳下桌子走了。 “你等等……”历史追上去。 英语和数学对视一眼，也跟着追上去。 地理不知道什么情况，见大家都跑了，也跟着跑：“等等我！” 客厅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顾辰：“政治和历史……他们以前认识吗？” 路汛恩了声：“一个大学的。但不同系。” 顾辰觉得刚才那一幕有点不太对劲：“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路汛见顾辰一脸迷茫，手托着腮笑了笑：“早恋过么？” 顾辰愣了下，耳朵有点热：“……没有。” 嘴角瞬间又上扬了两分，路汛：“以后慢慢教你。”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一根羽毛在耳廓边扫，顾辰正出着神，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 顾辰转头，发现物理竟然还没走。 物理：“昨天晚上那道题，你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今天白天辅导路汛做题，顾辰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我去拿答案。” 说着就要跳下桌。 路汛抓住他的手。 顾辰：“？” 路汛看着物理：“你为什么叫他顾辰？” 物理像是觉得他很奇怪，问顾辰：“你不叫这个名字吗？” 顾辰眨眨眼：“叫。” 物理：“或者我叫你语文？” 虽然在这儿大家都把彼此代表的学科当作对方的名字叫，顾辰也逐渐习惯，但也只是逐渐。 “……还是叫顾辰吧。” 物理一言不发地看回路汛。路汛看着那双情绪淡淡的金色眸子，总觉得下面藏着什么让他很不舒服的东西。 “白天发现有好几道数学题不会。”路汛微微收紧手，“你帮我看看？” 顾辰看看路汛，又看看物理，有些为难。考虑到他已经鸽了物理不止一次，顾辰对路汛道：“我先去一下，你要不先写点别的？” “卡在那儿难受。”路汛很坚持，“写不了别的。” 这显然是一种不成熟的解题心理障碍。但想到路汛刚开始学习，积极性很重要，最后顾辰还是对物理道：“要不你先回去，我看完题马上就来。” 物理看着顾辰被抓住的那只手，过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点头：“好。” 路汛说是几道题，顾辰真得以为就几道，结果发现他居然攒了整整两页问题。 “这题上次好像讲过……” “又忘了。” “……” “我比较笨。”路汛上半身趴到桌上，目光与顾辰持平。写字台的灯光是柔暖的黄光，将路汛天生锋利的眉眼渲染得很柔和。 “顾老师要多给我点耐心。” 顾辰看着那双在灯光下好像琥珀一样的笑眼，微微出神。 “……你不笨。”他不由自主地揉了下耳朵，“就是还不熟练。” 路汛轻轻恩了声，尾音带着一丝慵懒：“那顾老师多帮我熟练熟练。” 顾辰眼皮一跳，忍不住垂下眼：“我们看下一题。” 顾辰很喜欢给人讲题，教别人的过程中等于又自己把知识点巩固了遍，加深记忆，而路汛虽然很多题不会，但顾辰发现他很会提问，几乎每个问题都涉及题目最核心的地方。 讲完两页又是两页，等回过神来，发现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想到物理可能还在等他，顾辰有点愧疚：“今天就这样吧，你消化消化，早点休息。” 说完就要走。路汛拉住他：“这么晚，他肯定休息了。” 顾辰愣了下：“我去看看吧，说不定……” 话没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热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后背贴上柔软的床铺，前面被路汛结实的肩膀压住，顾辰睁大眼睛，感受着萦绕在耳畔的呼吸，缓慢而灼热。 “你……”顾辰动了动嘴唇，“干什么？” 路汛把脸埋在娃娃白乎乎软绵绵的肩膀里：“学累了，充充电。” 他的声音很沉，还有些哑，呼吸一起一伏间越来越重。 顾辰没敢动，出神地盯着光线晦暗不明的天花板。 理论上来说，以他作为娃娃的小身板，是承受不了路汛的压力的。但路汛压得很巧，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门外，数学和英语正在扒门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两小只吓了一跳。转头，发现物理站在她们身后。 英语愣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最近物理出房门的次数急剧增加。之前一星期出的门还没现在一天多。 物理：“来找……” “嘘！”数学转头冲他们打手势，白皙的脸上粉扑扑的，还带着一丝紧张。 物理顺着门缝看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上的路汛，还有被他压在身下的，他原本要找的人。 “……路汛？”见对方一直压在自己身上不动，顾辰忍不住叫了声。 “进度条还有多少？”路汛开口，声音因为埋在顾辰肩膀里，听上去闷闷的。 脸侧不断被灼热的呼吸扫过，顾辰浑身发麻，硬着头皮看了眼进度条：“90。” 路汛恩了声：“想我后面继续写么？” 顾辰愣了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紧接着他就感觉身旁的床铺微微浮动了下。 路汛虚虚起身，手肘压着床垫，盯着身下闪烁着不安的蓝眸，用不大，但足以让门外几只都听到的声音道：“那今晚陪我一起睡。” 第31章 抱着你舒服。 门外, 正在扒门缝的数学和英语睁大眼。 她们刚才扒了半天门缝，都听不太清里面在说什么。这句却意外地清晰。 “……我好像有灵感了。”数学捂了下自己的心口，她觉得自己有点丧心病狂, 对着人和娃娃都能脑补三千字。很难想象顾辰要是真变回人会怎么样。 数学越想越激动, 小声道：“我先回去了！” 英语跟着小声：“等等我！” 物理盯着那道原本被占住的门缝，往前走了两步。 顾辰觉得自己的心莫名跳得很快, 从刚才开始，一切都让他觉得奇怪：“……为什么？” 路汛：“抱着你舒服。” “……”顾辰感觉自己心跳更快了。 “最近有点睡不好。”路汛虚虚地伏在顾辰身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一晚，好吗？” 顾辰从小到大都没跟人一起睡过, 下意识道：“你抱个大点的枕头可能更舒服。” “枕头没你香。”路汛说着又往下压了点，好像年轻的头狼在嗅自己好不容易圈到手的猎物, “下午洗过澡了？” 顾辰轻轻恩了声, 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的热意让他忍不住蜷了下，好像一只瑟瑟发抖的棉花小兔子。 距离洗完澡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顾辰觉得有什么香味都应该散了才对，他没想到路汛鼻子这么好。 “就睡一觉。”路汛越欺越近，“好吗？” 顾辰犹豫了下，最后在看到路汛眼底的红血丝后，很轻地点了下头。 唇角飞快上扬，路汛轻轻摸了下顾辰的头：“我先去洗个澡。” 有一瞬间, 顾辰感觉他好像看到路汛身后有条尾巴在晃。 原以为这一觉会睡不踏实，没想到没等到路汛回来, 顾辰眼睛就合上了。等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入眼是一片白，薄薄的布料纹理紧紧贴着下面紧实的躯体, 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到下面的肌肉线条。灼热的温度烘得顾辰的耳朵有点热。他抬眼，白皙紧致的喉结映入眼帘。 昨晚光线有点暗，很多细节看不清楚。不像现在。 顾辰脑子一瞬间有点空白。 第一念头是为什么他会在路汛怀里，紧接着又意识到这好像才是路汛留他睡觉的原因。 “……醒了？”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顾辰恩了声，他动了动，试图从路汛怀里出来。 路汛却好像没感觉到，依旧臂弯紧锁。 顾辰：“……我答应地理要教他做鲜花饼。” 路汛恩了声，声音懒懒的，恩完又没了反应。就在顾辰以为他又睡着了时，路汛突然翻了个身，从侧躺改成平躺。 他抬了下胳膊，把顾辰放到身上，让他屁股抵着自己的腹肌，两只手搭在娃娃腰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辰双眼无处安放，只能回看路汛。这个角度其实很死亡，正常人都会有双下巴，但路汛依旧帅得毫无死角。 顾辰看着看着有些出神。 “好看吗？” 顾辰愣了下，反应过来，见路汛笑吟吟地看着他，耳朵莫名又开始发热：“我要走了。地理在等我。” 第38章 路汛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抬起手，捋了捋小娃娃头上睡得有些杂乱的蓝毛：“去吧。我抄会儿作业。” 路汛：“早点回来。” 走出房间，顾辰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又停下，忍不住举起手。 袖子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雪松和烟草结合在一起，凛冽又沉稳，香味悠长，让人越闻越想闻。 他平常在路汛身上跳来跳去，闻得最多的是洗衣液香气，从来没感觉他喷过什么香水。 应该是昨晚洗澡后喷的……也不对，再高级的香水也很难留香一晚上吧？ 顾辰心里疑惑，鼻子却又忍不住贴着袖子吸了吸。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水，到现在还能，雪松味比烟味更重，是他喜欢的味道。 闻了一会儿，顾辰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快步朝厨房走。 他走得很快，空气在耳边形成了风，却一点没驱散上面的热意。 ……好奇怪。想到自己闻袖子的举动，顾辰忍不住抓了下头。怎么感觉自己那么像变态？ 顾辰本来想先做好准备工作再去房间叫地理，没想到经过厨房时，发现他已经在里面了。 地理捧着个碗站在灶台前，问旁边的娃娃：“物理哥哥，这个要放哪里啊？” “给我吧。”物理接过碗，目光猝不及防对上站在门口的顾辰。 顾辰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大哥哥！”地理冲过去给顾辰一个大抱抱。 顾辰笑着接住他。 “大哥哥。”地理用力吸了吸鼻子，“你身上好香啊。” 顾辰还没来得及开口，地理又道：“好像路哥哥以前用过的一个香水！” “……” “最近瓶颈比较厉害。”物理朝前走了两步，注意到顾辰有点泛粉的耳朵，“出来换换思路。” 顾辰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忙道：“抱歉，昨天有点事，本来答应给你那道题的……” “没事。”物理脸上忽然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有事也没办法。” 顾辰愣了下。在他的记忆里，物理好像从来没笑过。前阵子政治他们几个还在闲扯，怀疑物理穿越的这具娃娃没匹配上笑神经。 “我没做过鲜花饼。网上搜了点资料。”物理跳到置物台上，“你看这些够不够？” 顾辰跳到台子上一看，发现每个流程要用到的工具都已经准备万全。多一样不多，少一样不少。相应的食材也已经在工具里各就其位。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顾辰突然就很佩服：“感觉你做什么都很厉害。” “还行吧。”物理道，“跟路汛比还是差点。” “？” “大哥哥。”地理把脑袋挤到他们中间，“我们是不是能开始啦？” 注意力一下被转移，顾辰摸摸地理的头：“开始吧。” 地理虽然年纪不大，但越是这样的小孩子有时候越是头脑灵活。尤其是做鲜花饼这样流程清楚的项目。 三刻钟后，十来个裹着玫瑰馅的饼被送入烤箱。地理听着炉子里滋滋的烤饼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要不要先去休息会儿？”顾辰问地理。小孩容易兴奋，兴奋头过了就会困。“等烤好了我叫你。” 地理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奶声奶气道：“好，一定要叫我哦。” 顾辰把地理带到客厅沙发上睡下，又回到厨房，发现物理坐在置物台上，伴随着烤箱声做题。 顾辰跳到他边上：“在看昨天那道题吗？” 物理恩了声：“我解到这儿……” 顾辰看着他笔点着的地方，有点远，身体于是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物理垂了下眼，目光扫过蓝色发丝下的眼睛，又收回。 解完题，烤箱传来工作结束的提示声。顾辰跳下置物台，带上迷你隔热手罩去开烤箱。他现在的力气已经跟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了，原本该一拉就拉开，没想到试了两次都不行。 物理也试了两次，最后盯着烤箱门缝道：“里面被残渣堵住了。” 顾辰凑上去看了眼：“我去拿清洁工具。” 顾辰拿来两块湿布，和一把牙刷那么大的小刷子，两人先分别用湿布把比较靠外沿的地方清理干净，一些死角的地方只能用刷子伸进去刷。顾辰清理完下半部分，发现烤箱上沿就他的身高来说有点高。他看看物理。 物理显然也遇到了这个困境。 顾辰：“我去找找有没有小凳子。” 物理：“我抱你上去吧。” 顾辰愣了下，忙摇头：“没事，我还是去找凳子吧。” “外面那些的高度应该都不合适。”物理说完，突然看了看顾辰。 顾辰感觉到他好像有话要说：“怎么了？” 物理：“你现在能变成灵魂状态吗？” 顾辰愣了下。 “抱歉。”物理好像觉得有点冒犯，“前几天我突然觉醒了这个能力，找了生物，他说你也可以。” 顾辰更惊讶了：“你也可以变？”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上次在医院出事后不小心激发的bug，毕竟政治他们都没有任何这个迹象。 物理：“想看吗？” 顾辰微微一顿，他其实还挺好奇物理真人长什么样的。 “可以吗？” 话音刚落，就见物理抬手点了下自己的眉心。 一团白光以娃身为核心，慢慢向外扩散，越来越宽，越来越高，渐渐的，一个人影轮廓在顾辰眼前浮现。逐渐清晰，最终在一个半透明的状态下定格。 顾辰睁大眼睛。面前的少年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制服衬衫，搭配黑色西裤。少年很高，看上去好像跟路汛差不多。他的瞳孔在灵魂状态下是浅灰色的，头发是白色的，长过耳朵。这个发色造型换个人就是杀马特非主流，但因为他面容很俊秀，所以并不违和，甚至有种顶级coser的既视感。 顾辰眨眨眼：“你们学校不抓染头发吗？” “我跟校长申请的。”物理道，“不过现实里没那么白。” “……你们校长还挺开明的。”顾辰顿了顿，“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林奕。” 林奕看着顾辰：“你现在能变成人吗？” 顾辰用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进度条，点头。 “可以让我看看吗？” 顾辰顿了下。 林奕：“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顾辰按了下自己的眉心。 路汛在房里抄了一个多小时作业，顾辰还没回来。他走到客厅，发现地理正盖着小毯子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毯子有点滑落，路汛走上去替他提了下两个角，确认盖好后，慢慢朝厨房走。 厨房里，恢复成人形状态的顾辰正弯腰拿着小刷子刷残渣。 他从烤箱右上方一路往中间刷，到中点时，刷头突然跟左边过来的另一只刷头碰了下。 几颗残渣屑从缝里蹦出来，溅到顾辰的手腕上。 “抱歉。”林奕朝周围看看。 顾辰看他像是在找餐巾纸，有点好笑：“不用，你忘了我们现在只是魂魄吗？” 林奕看了眼粘附在那节手腕上的污渍，几点黑色，在白得发透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好像不会掉下来。” 顾辰也发现了这点，有点好奇地抬了下自己的手腕。林奕盯着看了会儿，突然靠近：“我看看。” 他伸手，很自然地握住顾辰的手腕，两团没有实体的灵魂接触，一股奇妙的热意沿着林奕的指节升起。 还没等他仔细感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第32章 我说，我喜欢你。 顾辰抬起头, 看见路汛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瞳孔幽暗又深邃。 “……烤箱门被堵住了。”顾辰心头莫名有点不安，灵魂抓灵魂是没法产生实际的物理连接的, 他从貌似被林奕抓着手腕的状态里脱出来, 示意了下手里的小刷子，“我们在清洁。” 目光在他手腕上停留了会儿, 路汛看向林奕。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甚至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这人也能变成灵魂状态。 路汛：“现在好了么？” “差不多了。”林奕仿佛没看见路汛眼中不善的情绪，走到烤箱边，轻而易举地拉开烤箱门。 鲜花饼浓郁的香味飘出来。 林奕问顾辰：“要去叫地理吗？” 顾辰：“我去吧。” 从厨房到客厅要经过两条长长的走廊。顾辰走到一半, 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应该先回到娃娃里。 他转身想回厨房，鼻尖却差点“撞”到后面人的下巴。 顾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路汛, 愣了下。他居然完全没发现路汛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路汛依旧面无表情, 但也许是因为走廊里的光线更暗，显得他的眼神比刚才更晦暗, 甚至还有种难以说清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地想避开。 第39章 顾辰忍住想躲开对方目光的冲动：“……怎么了？” “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顾辰不太明白他怎么又问一遍，但还是道：“在刷烤箱门里的残渣。” 路汛：“刷门要牵手吗？” 顾辰茫然：“不是，是林奕不小心把碎屑弄到我手上了。” 都叫上名字了。 路汛垂眼，注意到顾辰半透明的左手腕上确实有两点黑黑的东西。 他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之间的缝隙倏然变得逼仄起来。 顾辰下意识地要再往后退，路汛却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理论上来说这一抓不具备任何物理上的牵制作用, 但不知道为什么，顾辰却感觉好像是自己真实的手被握住了, 突然动弹不得。 路汛按着那节没有实感，好像凝胶质地的手腕，温温热热, 好像最温柔的泉水。 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顾辰惊讶地看着残渣在路汛手下被一点点抹掉。 路汛：“刷门为什么要变成人？” 顾辰：“娃娃的身体够不到。” “为什么不找个垫脚？” “本来想找的……” “但他让你变成这样？” 顾辰愣了下。 路汛抬起眼，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少年，即使是在黑黢黢的走廊里，顾辰的那双眼睛依旧很亮，好像干净剔透的宝石。 呼吸微沉，路汛手上的力道开始毫无意义地加重：“离他远点。” “？” 即使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这四个字背后有明显的敌意。 从穿过来到现在，顾辰从来没见路汛对谁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无论是生物敲诈勒索实验经费，还是政治平常唠唠叨叨，路汛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甚至还很纵容。唯一要说对谁表露过什么敌意，也就只有路泽宇，但那种敌意，和现在他面对林奕的那种敌意又似乎不太一样。 顾辰有些费解：“他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路汛没说话，只是盯着顾辰看。顾辰被他看得心里越来越没底。就在他以为路汛不会回答时。 “他对你图谋不轨。” “？” 见他好像没有听懂，路汛又道：“他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么？” 顾辰傻了，过了会儿，像是松了口气，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你想多了。” 路汛：“不信？” 顾辰笑着摇摇头：“我跟他都没怎么接触过。” “天天一起做题，不算接触？” “也没有天天……”顾辰本想轻松把这话题揭了，却发现路汛看着他，表情异乎寻常地认真。 顾辰顿了下：“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路汛注视着他，片刻，他维持着攥住顾辰手腕的姿势，身体慢慢向前倾。 耳边传来灼热的气息。顾辰呼吸渐紧。 好奇怪。 太近了。 就像昨晚路汛压着他时一样。 但那时候他还是娃娃形态。不像现在，虽然也只是灵魂，但毕竟是人的形态，感知的角度和深度突然又扩大了好几倍。 “因为我跟他一样。”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辰瞳孔微缩。脑子空白了好几秒。像是不太知道应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什么？” “我说。”路汛微微侧首，呼吸更加放肆地洒在顾辰耳畔。“我喜欢你。” 那一刻，顾辰感觉前后左右的空间似乎都被无限拉长了。深邃的静谧以他和路汛为核心慢慢扩散。走廊里只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路汛的。 顾辰喉结微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却是抖的：“……你在开玩笑吗？” 路汛抓着顾辰的手腕，身体微微往后退了些，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顾辰，像是要用眼睛把眼前的人吸进身体：“我不会开这种玩笑。” 顾辰：“……我只是娃娃。” 路汛看着顾辰，慢慢的，唇角扬起：“不想回去了？” 顾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耳根发热。他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正常工作。 “你是因为我长得还行，所以才……” “不是。”路汛顿了顿，想到顾辰那张脸对他的冲击，又老实地补了句，“不全是。” 顾辰感觉很懵：“那是为什么……” “喜欢不是数学题。”路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些问题是没有标答的。” 顾辰从小到大在学校收到过不少告白，但他本身没喜欢过谁，不太能理解路汛的意思。 “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 路汛突然发出很低的笑声，顾辰的样子让他想起对方跟他讲题时候的样子。 认真严肃，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为什么觉得我搞错了？” 顾辰思绪乱成一团，但还是试图像做题一样找出根据：“我觉得我没做什么能让你喜欢的事。” 路汛抬起手，手背轻轻滑过顾辰耳侧的头发，没什么实感，手直接穿了过去，却很温很暖。 “人的感觉很多时候会出错。” 顾辰点头，嘴巴快于脑子道：“所以你对我的感觉也会出错。” 路汛一顿，虽然还在笑，声音却有些低了下来：“你就那么不希望我喜欢你？” 顾辰；“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汛看他一脸纠结，像憋着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终还是松了口：“我不是要你马上答应我。”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路汛看着顾辰，脸上笑意逐渐淡去。 “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是认真的。” 顾辰嘴巴合了开，开了合，路汛的表情太认真，太严肃，一时间，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汛：“还打算理我吗？” 顾辰脑子雾雾的，只感觉这事实在离谱。 “我……”他艰难开口，“我没打算不理你……” 路汛盯着他，直到顾辰像是心虚也不知道什么，主动把目光撇开，他才重新开口：“走吧，去叫地理。” 顾辰低头。看到路汛的手还“抓”在他的手腕上。 “要不……先挪一下。” 路汛没动，沉默了会儿，指节微微用力。顾辰虽然手腕上没感觉，但却能将他指骨弯曲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好像要冲破薄透的灵魂蹦出来。 顾辰正要自己扯出来，路汛却突然把手松了。 他把手揣回裤子口袋里，走到顾辰前面。 少年很高，肩背已经长开，模糊的灯光下，身形在地上拉出长长一条剪影。 顾辰看了一会儿，默默跟上去。 作为海城最知名的市重点之一，一中除了月考和期中考，还要定期跟其他学校一起联考。 联考就在期中考试后两周。成绩出来后，高二年级的均分是三所学校里最低的。其中1班最低。 早上第一节英语课，上课前，高毓特意抽了点时间，打算给班上这群最近有点丧志的小萝头做做思想工作。 “这段时间我们班发生了很多事。”高毓说到一半，看了看顾辰的座位。昨天她发现课桌上的白色康乃馨有要枯掉的苗头，今天发现那束花竟然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盆雪松。 高毓顿了下：“顾辰桌上的雪松是谁买的？” 众人面面相觑。 高毓：“齐翔？” 齐翔立马摇头：“不是我。这种盆栽我爷爷才买。” 路汛：“我买的。” 班里寂静了一秒。齐翔隔空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路汛，大声改口：“但我爷爷买的没这盆长得帅！” 教室里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高毓状似严肃地打断他们，“也不看看这次联考考成什么样，还笑得出来？” 众人瞬间没声了，大家纷纷开始装鹌鹑。 “这段时间我们班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们心思都有点散。但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要记得最重要的事是什么。”高毓说着又顿了顿，“路汛，你在看哪里？” 路汛：“看我的娃娃。” 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刚说完，前面几十双眼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转了过来。 正坐在路汛课桌上翻试卷的顾辰：“……” 为了不跟路汛面对面，他今天特意没穿隐身衣，本来以为可以安安心心待在书包里，没想到今天包里的小灯突然短路了。 “要不我还是回家吧？” “你是想让我逃课送你回家吗？” “……我可以自己走回家。” “你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我活了？” “……” 一番交涉后，顾辰直接被路汛赤裸裸地放在了课桌上。 突然被几十双眼睛盯住，顾辰翻试卷的手一僵。然后很快又想到，根据设定，人类的视觉图层跟他们的不在一层，不管他做什么动作，在人类看起来都是静止的。 第40章 话虽然这么说，那些眼神却还是真实的。顾辰缩了缩下巴，正要催眠自己不去在意，眼前突然一片黑。 路汛把顾辰抱进怀里，隔绝了外面那几十道视线。 五月的海城已经开始回温，路汛只穿了一件短袖t。隔着薄薄一层棉，顾辰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下的胸膛结实又炙热。 他之前也不是没被路汛抱过，但因为前几天的事，这次的感觉和之前都不一样。 顾辰感觉脑子好像又开始短路了。 高毓看着他们，刚要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敲门声。 肖主任站在门外，朝高毓招手，像是有什么急事。 高毓走出去。她前脚刚走，后脚教室里就开始骚动。 顾辰隐隐约约听到前面女生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路神抱娃娃的样子也太萌了吧！” “那只娃娃是不是就是上次被崔杰扔下去的那只？” “好像是。确实好可爱哦。是我我也不会放过崔杰的！” “路神抱得好紧啊。好像我抱我老婆。” 顾辰：“………？” 第33章 永远不要对别人用。 顾辰：“你要不松开我吧。” 路汛：“你想被他们看？” “……不要紧。”他们现在这个关系, 他宁可暴露在外面接受注目礼。 路汛顿了下，把顾辰放回桌上。 顾辰全程没看他，低头翻桌上的试卷。 高毓跟肖主任说完话回来, 见大半个班的人都往路汛那儿瞄, 还不断地说小话。 “路汛。”高毓坐回讲台边，“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下课铃一打, 路汛抱起桌上的娃娃起身。 顾辰忙道：“我就在这儿看试卷吧。” 路汛垂眼看他：“你已经看了一节课了。” 顾辰不由自主地撇开视线：“就看了，还没深入分析。” “你说过不会躲着我的。” 顾辰有点心虚, 犹豫两秒，慢慢把眼神转回去，对上路汛沉沉的目光。 “教室里都是人。”路汛放低声音, “我不放心。” 他没说不放心什么，但顾辰却莫名听懂了。 他忍住想再次撇开视线的冲动, 飞快道：“没事, 我们班不会有崔杰那种人的。” “路哥！”齐翔蹦跶过来，看见路汛手里拿着娃娃, 顿了下，“路哥，你拿这个不怕形象崩塌啊。” 路汛看了他眼：“什么形象？” “校霸的形象啊。”齐翔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示意路汛留意周围，“大家都偷偷看你呢。” “挺怕的。”路汛说完，不等齐翔开口, 又道，“但他对我很重要。” 顾辰：“……” 路汛：“我不能让别人碰到他。” 一直到路汛走了, 齐翔还有点云山雾罩。 “澈。”齐翔转头问身后的秦澈，“你刚听到路哥说话了吗？” 秦澈点点头。 “你有没有觉得……”齐翔努力从他贫瘠的语料库里挖掘形容词，“路哥有点怪怪的？” “还好吧。”秦澈笑笑, “暗恋中的男人情绪容易不稳定。” 高毓的办公室是和别的一些班主任共用的。路汛进去时，正巧看到3班班主任在训余帆。 “怎么回事，不是说在学吗，怎么考得比之前还差？” 余帆埋着头不说话，也没注意到路汛进来。 路汛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听到高毓叫他。 “上次刚夸你有点进步，没过两个礼拜又回去了。”高毓说到一半，注意到路汛手里还抱着个娃娃，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挑着最重点的说，“门门都是个位数……路汛，你的家境跟一般同学不一样，以后可能不用为生计发愁，但……” “老师。”路汛打断她，“我现在已经不用家里钱了。” 高毓愣了下，见路汛一脸认真，不由道：“那你学费生活费哪儿来的？” 路汛：“游戏直播赚的。” 不光高毓，连顾辰都愣了下，但很快他又觉得很合理。之前听路汛跟人连麦，对面很多都是职业选手，甚至还有世界冠军。能到这个水准，直播赚得肯定不少。 高毓沉默了下，翻翻手里的试卷：“这次有几道题跟上次期中的差不多，我记得你上次都做对了，这次怎么又错了？” 顾辰一顿。他刚刚上课一直在翻路汛的数学试卷，高毓说的情况在路汛的数学卷子上也发生了，甚至有两道题在考试前一天他才给路汛复习过。 路汛：“上次是懵的。” 高毓揉揉太阳穴：“你这情况，我要跟你爸爸联系下。” “您费心了。” 高毓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别的学生都怕自己考试成绩不好被找家长，只有路汛，好像完全不在乎，有时候倒像巴不得似的。 “有些事老师不太清楚，不好多说。”高毓看了眼路汛，意味深长，“但人生是过给自己的，你明白吗？” 从高毓办公室出来后，路汛没回教室，直接翻墙出了学校。 他已经挺久没逃课，顾辰一时有点不习惯。 顾辰：“要回家吗？” 路汛：“网吧。” 最近肖主任去网吧抓人抓得紧，路汛特意没挑学校附近的。 路上，他一句话没说。 顾辰回想刚才办公室里的事，忍不住问：“卷子上的题，是你故意做错的吗？” 路汛脚步微顿了下，继续往前走：“抱歉。你教了我那么久。” 顾辰摇摇头。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拿不住路汛的情况，他莫名有点难受，好像心里有猫在抓。 “为什么要故意做错？” 路汛停下脚步，低头看顾辰。 顾辰说完就后悔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比较有边界感的人，不会对别人的事刨根究底，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竟然没忍住。 路汛：“你现在能变成人吗？” 顾辰用意识看了眼自己脑袋上的进度条，点点头。 “能抱……”旁边的马路上突然响起一段长长的汽车鸣笛声，顾辰只看到路汛的嘴唇在动。他的上半张脸埋在光线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等鸣笛声过去，顾辰一脸疑惑：“你刚刚说什么？” 光线变幻，路汛的上半张脸又清晰起来：“没什么。” 他的表情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顾辰想起刚刚听到的两个字，心里生出种猜想，又不敢说。 路汛沉默地走出一段，顾辰看到前方越来越熟悉的街道，疑惑：“不是要去网吧吗？” “先把你送回家。” 路汛把顾辰放下就出门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顾辰坐在客厅桌子上，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片刻，他跳下桌。 “你要去找路汛吗？”身后传来声音。 顾辰转头，林奕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张卷子。 顾辰：“马上要下雨了，他没带伞。” 林奕：“我这儿有道题，能帮我看下吗？” 顾辰迟疑了下。 林奕：“就一道，很快。” “抱歉。”不知道为什么，顾辰觉得心里有点乱，不是能看进题的状态，“雨马上下大了，等我回来再看吧。” 生物前两天刚升级了隐身衣，不止能隐身，还能防水。顾辰披上隐身衣，从客厅的架子边拖了把折叠伞就出门了。 网吧离小区不远，顾辰跑得飞快，路上，折叠伞像根小尾巴似的，拖在20cm的小娃娃后面，啪啪啪得响。 他一路跑到网吧门口，刚要进去，迎面就撞到一条腿。 一股浓郁的烟味蹿入顾辰鼻息。他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黑眸里。 顾辰顿了下。 路汛看到他，脸上难得浮出惊讶：“你怎么来了？” 顾辰扫了眼他右手中指和食指间夹的烟：“你要回去了吗？” “去余帆家。”路汛走到附近的垃圾桶，把烟灭了丢进去，又走回网吧大门边的风扇前。 大风呼啦啦地打在路汛身上，一直吹到感觉身上没什么味道，他才重新走回顾辰面前。 “来给我送伞？”路汛把顾辰连着他后面的小尾巴一起抱起来。 顾辰的心脏跟着路汛的动作提了下：“感冒耽误学习。” 说完，他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沉默了下。顾辰有点后悔，又不知道在后悔什么，脑子正一团乱时，路汛的手机突然响了。 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秦澈焦急的声音：“你来了吗？” 路汛听出他的语气不太正常，抱着顾辰快步往外走：“在路上，怎么了？” “快点，余帆要跳楼！” 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余帆家楼下。余帆家住在15楼，路汛进了门栋没等电梯，一步三个台阶冲到他家门口。 门开着，路汛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反了你了！说你两句就以死相逼，有本事……” 第41章 “你别说了！”余帆卧室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帆帆，刚才是爸爸妈妈不好，说话重了，你先下来……” “哪儿重了？他谈恋爱影响学习不是事实？” 路汛踩着声音走进卧室，先是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秦澈。再前面是余帆的父母。所有人都身体紧绷，一脸紧张地盯着阳台。 阳台门敞着，余帆背对着他们，站在护栏边沿上。护栏只到余帆脚踝那么高，高楼上狂风大作，把他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 顾辰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一下僵住了。几乎是在同时，一只手落到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顾辰抬头，看到路汛紧绷的下颌线。 “你来了。”秦澈注意到路汛，匆匆走到他身边。 “怎么回事？” “月考没考好。”秦澈小声道，“他爸妈觉得他不用心学，逼他跟苏雅分手。” 路汛微微蹙眉，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拍了下余帆他爹的肩膀。 余泊一门心思都在余帆身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拍，吓了一大跳。一转头，就看见路汛站在他身后。 路汛：“让我跟他说两句。” “？” 余泊暴躁的脸上浮出一丝茫然，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主动让开了。 阳台很大，路汛慢慢往前走，每往前一点，余帆岌岌可危的状态就更清晰地冲入顾辰眼中。 突然，他看见余帆的脚又往栏杆外沿靠了两步。 “不要！”顾辰脱口而出叫出来，几乎就在同时，他被放到了地上。 耳边掠过一阵风，顾辰抬头，看到路汛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余帆的衣角，与此同时，他也跳到了边沿上。跳的地方甚至比余帆更深。 顾辰瞳孔骤缩，呼吸几乎停滞。 余帆双眼通红，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路汛，好半天，才从嗓子里发出颤音：“路哥……危险。” 路汛好像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危险，他看着余帆，声音很平静：“你这样就不危险了？” “我……”余帆慢慢低下头，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真得有在学，但效率很低……动不动就走神想看手机，我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跟雅雅分手，但我爸妈……” 顾辰微微蹙眉，余帆声音里流露出的痛苦让人揪心。 “没事。” 顾辰听到路汛说。他的声音很沉静，在这种时刻，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给我五分钟。” 路汛说完从边栏跳回地面，转头看余帆。 余帆犹豫了下，跟着跳了下来。 余帆爸妈见状，原本紧绷的身体一下松了。 “帆帆……”余帆妈妈冲上去抱住儿子。 顾辰目不转睛地看着，想到上次在学校走廊里还听她大声训斥余帆，现在却判若两人。 脑子里莫名浮起一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世上没有能打过孩子的母亲。 “还知道下来，翅膀硬了……” “叔叔。”路汛打断余泊，“您卧室有投屏吗？” 余泊顿了下。他看看路汛，少年人的身形轮廓还不算完全成熟，但气质上却有着种不太合年龄的深沉，不笑时，甚至有种莫名的威压感。余泊虽然没有当面见过路泽宇，但在各种媒体上却看了不少，路汛的样子，让人很容易就想起他的父亲。 “有。”余泊不自觉地收敛了下情绪。 “我想给您看样东西。”他说完，转头对余帆母亲道，“阿姨也一起来吧。” 夫妻俩面面相觑。余帆母亲小心翼翼地放开余帆。 “阿姨放心。”秦澈走上来揽过余帆的肩膀，“我帮您看着他。” “好……麻烦你了。” 余泊夫妻俩相继走出去。路汛蹲下身，对脚边穿着隐身衣的小不点道：“在这儿等我。” 顾辰欲言又止。 五分钟后，他悄咪咪地走了出去。 余帆父母的卧室在客厅另一头，顾辰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他犹豫了下，跳起来，轻轻摁了下门把手。 门缓缓开出一条缝，顾辰跳回地上，偷偷往里看。 房里很暗，没有开灯，墙的中间有个大屏幕正在播放录像。画面是阴沉沉的天。 余帆父母坐在屏幕前。路汛站在旁边，他手里拿着遥控器，屏幕光在他脚下留下微弱的剪影。 “小孩玩无人机时候拍到的。”路汛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点沉，“对了，您二位没心脏病吧？” 夫妻俩互看了眼，摇摇头，觉得很疑惑：“到底是……” 话音未落，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青年站在阳台边栏上的画面。 刚才才经历过类似画面的夫妻俩一下噤了声。 无人机是俯拍的，青年脚下高楼如林，城市街道好像蜘蛛网一样交错纵横，密集的车流汇成一条条线，看样子，他站得高度跟刚才余帆所在的高度差不多，但站得更外面，半个身子已经完全在平台外了。 高危画面惹得顾辰心跳加速。他总觉得这城市的景象有点眼熟。还没等他细想，画面陡然一转，变成了水平视角拍摄。 青年大半张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顾辰瞳孔骤缩，满脸错愕。 房里，余泊夫妇也是同样的表情，他们惊讶地看向路汛。 虽然气质上不太相同，但从眉眼来看，屏幕里的青年跟路汛其实很有相似感。 大风将青年偏长的头发吹乱，脸庞轮廓的剪影在发间忽隐忽现。过了两秒，摄像头晃了两下，迅速切换成俯拍：青年垂眼望着脚下，黑色瞳孔里没有高光，白衬衫勾勒出他纤瘦至极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 下一秒，他整个人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啊！！！”余帆妈妈尖叫一声，把头埋进余泊肩膀里。 顾辰睁大眼睛，手死死摁着门框。 他看着青年的身影从高处坠下，消失在高楼云海之间。画面静止了片刻，随后急转直下，朝地面而去。 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在屏幕里响起，慢慢的，人头攒动的画面出现，他们围成一个圈，圈子中央，白色身影再次出现，衣服却已经被洇开的鲜血染红。 画面又停滞了片刻，慢慢开始放大。 顾辰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详。 过了两秒，一个摔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青年赫然出现在屏幕里。 顾辰怔怔地盯着屏幕，身体发抖，只感觉心抵着嗓子猛跳。他愣了两秒，唰地一下看向路汛。 惨白刺眼的屏幕光照在他一片平静，毫无波澜的脸上，显出一种跟录像画面相似的死寂。 录像播放完毕，自动黑屏。顾辰看着路汛放下遥控器，从旁边拉过一张矮凳，坐到余泊夫妇对面。 余泊抹了把脸，余帆妈妈抬起头，两人脸色惨白，都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路汛：“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余泊冷汗直流，好半天，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但凡在商业圈里有点名头的，没人会不知道路伊。 22岁就从世界顶尖名校博士毕业，进入路氏四年，谈下数单价值过亿的单子，兼并六家同行企业，把原本就不可一世的路氏家族又拉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是路泽宇钦定的继承人。 但就在三年前，路伊突然跳楼了。 这原本是件惊天大事，但路泽宇封锁了所有相关消息，众人虽想一探究竟，却没有渠道。网上相关内容少得可怜，更别提像刚才那样的视频。 “他是被路泽宇逼死的。”路汛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余泊夫妇震惊的表情，淡淡道，“他喜欢艺术，路泽宇逼他从商。无论他做什么，路泽宇总能找到不满意的地方。” 偌大的房间安静无比，只能听到路汛毫无生气的声音回响。 “他在海城分公司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生，他很喜欢她。” “但被路泽宇知道了。他逼他们分手。” “最后女生不堪重负跳了楼。” “我哥从那天开始，话越来越少，开始不去公司……” 顾辰感觉自己的双腿好像被灌了铅。他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看着躬身坐在矮凳上的路汛。他两条腿岔开，胳膊搭在大腿上，双手随意地垂下。 “过了没几天。他趁我和我妈不在家，从17楼跳了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很久，才又道：“你们希望余帆有一天，也变成我哥那样吗？” 门外，顾辰转了个身，后背紧紧贴上墙壁。 走廊里的白炽灯晃得他头晕目眩。一秒钟好像有一年那么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旁边传来脚步声。 余泊夫妇从房间里走出来，脚步很沉。 顾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立马转头往房里看。 房门敞开着，走廊里光线明亮，里面却一片漆黑。路汛依旧躬着身坐在那张矮凳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像。 第42章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看过那段录像。时间能冲刷一切，但对于那些曾经深到过骨头的伤口，即使已经结痂，再碰到时，那些与之相关的神经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抽疼。 他的第一本书是路伊送给他的。他第一次出国，是路伊带他去的。路伊教会了他编程，教会了他截拳道，教会了怎么认知这个世界。比起路泽宇，路伊更像是他的父亲。 眼前的空间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变得扭曲起来。一幕幕场景如假似真地浮现在路汛眼前。日渐沉默的大哥、坠楼前的剪影，撕心裂肺的母亲，咆哮的路泽宇…… 太阳穴鼓鼓作痛，路汛看着自己的双手在黑暗中颤抖起来，他努力抬起右手，想按住左手。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有些透明的手，突然轻轻盖到了他的右手手背上。 路汛愣了下，抬起头。对上一双好像水晶似的浅灰色瞳孔。 眼睛的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情温柔，又沉静。 路汛怔怔地看了很久，等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不抖了。 他微微垂下眼，盯着盖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良久，缓缓道：“小时候，哥哥一直是我的目标。” “我跟他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过他。” “那个时候，他总是笑，但不回应我。” “后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路汛顿了顿，仔细听，他的声线有些发颤，“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对他说过那些话。” 无边的寂静在房里蔓延开。 路汛说完，沉吟了很久，正当他想起身时，余光突然掠过一片白。 周身被一阵流动的暖意包裹，就好像身体突然浸入了一池温泉。 顾辰蹲在路汛身前，从下往上抱着他，因为高度差，下巴堪堪抵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费力。 路汛怔在原地，原本有些失活的心跳飞快加速起来。 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哑：“这算是在回应我的告白么？” 顾辰愣了下，忙道：“不是。” 路汛很浅地勾了下唇：“那是什么？” “是……”顾辰纠结了下，“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 他不知道路伊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他跟路汛的过去也是一片空白。他能感觉到路汛对他哥哥的感情，但仅仅这些，不足以支持他说出任何有力量的能安慰人的话。 “学霸是不是都擅长一不小心就考满分？” “？” “答应我一件事。” 路汛慢慢抬起手，抱住面前人的肩膀，两只手顺着他的身躯往下滑，一直到他的腰部，紧紧箍住。 “这种安慰方式。”他把头埋进顾辰肩膀里，轻声道，“永远不要对别人用。” 第34章 吃醋无止境。 明明没有实体, 感知能力很有限。但不知怎的，路汛说完，顾辰就感觉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突然蔓遍全身。 他喉结微动：“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话音落下, 感觉肩膀里的人颤了下, 好像在笑：“要是我答应，你也答应？” 顾辰犹豫半秒, 轻轻恩了声。 在今天之前，他几乎没安慰过什么人。虽然从小到大跟班上的同学关系都还可以, 但并没有关系特别近的朋友。今天会这么做，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不管怎么说，这种行为应该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路汛：“你说。” 顾辰：“下次考试, 多做对几道题。” “……” “可以吗？” 路汛沉默了会儿：“路泽宇应该会很开心。” 顾辰：“我也会很开心。” 他说完，突然感觉肩膀里的脑袋动了下。路汛：“你这话, 我会觉得你在勾引我。” 脖颈被碎发擦过, 呼吸从耳边流入，没有肉|体作为介质, 那气息长驱直入，好像直接蹿进了灵魂深处。 顾辰呼吸颤了下，也感觉自己刚才说得好像有些暧昧，尤其是他和路汛现在的关系。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那股灼热得有点过度，甚至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偏偏这时，他感觉腰上的两只手又收紧了些。 “我答应你。”路汛附在他耳边说。 临近高三,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一眨眼就到了五月下旬。 路汛连写了好几天，终于把第二册物理习题册填到了底。 “难得啊。”秦澈上完物理竞赛班, 回到教室见路汛还坐着，稀奇道，“这都快晚自习了, 你居然还没走。” 路汛合上物理作业本，往后门看了眼。 秦澈顺着也看了眼：“怎么了？” 路汛：“你们今天拖堂了？” 竞赛班的课一般放在每周二周四，只要是这两天，林奕都一定会跟来学校蹭课。 自己听还不算，还一定要叫上顾辰。 按照之前的时间，两个人应该回来了才对。 “没拖。”秦澈道，“我前面去了趟毓毓办公室。” 路汛顿了下，起身。 “路哥！”齐翔一脚跨过两个凳子冲过来，手里拿着本子和笔，满脸激动，“你有没有看到校园网上最新的那个视频！” 路汛：“没有。” “牛逼！实在是太牛逼了！”齐翔恨不得仰天呐喊，“我本来就是随便看看，没想到那么牛逼！” 秦澈被他逗乐了：“什么东西那么牛逼？” “学习啊！”齐翔攥紧手里的本子和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有人用那么新奇的角度解读学习这事儿，我就听了两节，现在恨不得怒学三天三夜！路哥，我觉得你也可以看看，我看完之后，刚下午上课居然一次手机都没看！” 路汛正在扫黑板上面的时钟，闻言道：“你发我，我晚上回去看。” “成。”齐翔说完拿出手机直接转发，边发边自言自语：“我给余帆也发一份。” 路汛提起挂在桌边的书包：“先走了。” 秦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路汛：“怎么了？” “没什么。”秦澈唇角微扬，“就觉得你看上去有点紧张。” 路汛顿了下：“有吗？” 秦澈点点头，脑子里莫名冒出个联想：“像老婆要跟人跑了。” 路汛：“……” 为了防止娃娃意外走失，生物前两天特意给每个人手机里内置了个全新的gps定位系统，统一连在路汛手机上。 路汛跟着app上的指示一路走到学校花园。入夏之后，天暗得越来越晚。下午四点多，小花园里一片阳光明媚。 凉亭里，两只娃娃面对面挨在一起。顾辰一只手托着林奕的胳膊，另只手拿着卷绷带，一圈一圈往他胳膊上绕。 他绕得很仔细，头低着，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看他的眼神。 “还好那只猫比较小。”顾辰盯着林奕胳膊上的爪痕，蹙眉，“你刚刚不该把隐身衣脱掉的。” “天热，有点穿不住。”林奕顿了下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顾辰摇头：“你没事就好。” 我马上要回去了。” 顾辰愣了下，抬头：“你的进度条快满了吗？” 为了下个月的期末考试，这段时间路汛把所有科目都齐头并进，其中物理学得最猛。 至于理由，顾辰不敢问，他觉得自己差不多知道答案。 “还差3％。”林奕往下拉了拉衣服领子，他的任务目标写在胸口上：完成物理习题册1、2。 那行字已经淡到快看不见了。 “挺好的。”顾辰道，“下学期就高三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准备。” “也不用准备什么。” 顾辰顿了下，笑道：“确实。” 这段时间他跟林奕熟了不少，知道他在二中常年都是年级第一。能在二中那种级别的学校达到这个程度，等升到高三，那就是被各大名校争着抢的香饽饽。 “你们学校物理前两册太简单了。”林奕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辰，“不然我还可以多留一会儿。” 顾辰接受到他的目光，眼皮一跳，低头继续给他包扎。放在以前，听到林奕这话他肯定不会多想。但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他觉得路汛那番话就是胡说八道，但心里多少还是留了点莫须有的影子。 林奕：“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吗？” 顾辰随意恩了声，不敢回答得太热情。 林奕：“等我回去就来找你。” “找来干什么？”路汛单肩背着包踩进凉亭。他看着挨在一起的两只，脸色很臭。 顾辰没想到路汛会突然出现，抬了下头又迅速低下，手上动作不由加快：“林奕的胳膊被猫抓伤了，我替他包一下。” 等会儿，他为什么要解释？ “包完了么。”路汛往林奕那儿瞥了眼，“包完我们去个地方。” 顾辰匆忙给绷带的接口打上结，刚想问去哪儿，就听路汛对林奕道：“你能自己回去吗？” 第43章 路汛家离学校不远，走路也就一刻钟左右，平常路汛为了安全和方便会用书包带他们来回，但有个别特别有想法的偶尔也会自己走回去。林奕之前就干过。 林奕转了下身，露出隐身衣后面的一个小洞：“我衣服坏了。” 路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奕面无表情地回视。 顾辰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现在就独自回家。 路汛抬起头，往凉亭四周看了看，瞥到一抹人影：“齐翔。” 齐翔高效学习一下午，心满意足地来花园里遛弯。 “路哥？你还没走啊？”齐翔走过来，看到凉亭凳子上的娃娃。顾辰的隐身衣是好的，他只能看到林奕。 “路哥……”齐翔咽了下口水，犹犹豫豫开口，“你又买娃娃了？” 路汛没回答，抓起物理没包绷带的那条胳膊，把他提起来塞进齐翔手里：“放学经过我家的时候把他带上去。” 齐翔看了看手里出厂表情很臭屁的娃娃，眨眨眼：“我没你家指纹锁。” 路汛：“那放楼下信箱吧。” 林奕：“……” 林奕：“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路汛：“你爸妈结婚纪念日吃饭你也跟去？” 顾辰：“？？？” 海城前滩27号是全市最著名的海鲜酒楼，正对举世闻名的前滩江景。对岸豪华建筑群星火璀璨，江上点缀着华丽灯光的豪华游轮来来往往。岸边人头攒动，象征着城市的活力。 路汛特意订了包厢江景位，抱着顾辰赏景。 顾辰却一点没看进去。脑袋被大写的问号填满。 “路少。”酒楼老板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服务员，服务员手里拿了把高脚婴儿凳。 路汛订的是双人桌，服务员把婴儿凳放在餐桌侧面。 路汛：“放对面吧，谢谢。” 服务员愣了下，看看老板。老板示意他按照路汛说的做。 有些客人喜欢让小孩坐好位置，自己坐边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服务员把对面正常的椅子搬开，把婴儿椅放上。 老板：“路少，厨房都准备好了，您说一声就能上菜。” 路汛点点头，见服务员要把搬开的成人座椅挪到桌子边上，道：“收了吧，用不上。” 这下连老板都愣了。难道这大少爷定了个几千的江景位，就是为了专门跟个小孩吃饭？ 该不会是什么私生子吧？？这么联想个高中生有点离谱，老板迅速重塑了下思绪，也许是路泽宇的私生子？？ 前几年他好像有听到风声，那会儿路夫人还没去世，但有人说他在香港包了二奶。 老板正在脑子里天马行空。路汛突然起身，绕过服务员和老板，把顾辰放到了婴儿椅上，顺便摘掉了他隐身衣上的帽子。 顾辰一脸震惊地看着路汛。 路汛摸了摸他的头，用身体挡住老板跟服务员投来的惊愕视线：“上菜吧。” 各种摆盘精致的生鲜很快上满一桌。这家的海鲜都是当天早上空运的，上来的时候干冰都还冒着缥缈的水汽，桌上白雾缭绕，让人如置梦境。 路汛：“生日快乐。” 顾辰愣了下，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是5月27日。脸上的震惊无以复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路汛笑笑：“因为爱。” 顾辰：“……” 路汛见他坐着不动，拿起筷子夹了片三文鱼腩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之前跟你弟弟聊天，他告诉我的。” 顾辰看着一桌名贵海鲜，一眼望过去，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 “我不过生日的。”顾辰的声音有点含糊，像嗓子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你这钱花的……”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知道路汛平常做直播赚得不少，但也见过他一连在电脑前坐几个小时，不停地点鼠标敲键盘有多辛苦。 “花都花了。”路汛放下筷子，手肘抵在桌上面，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眉宇间透着不安的顾辰，“给喜欢的人花钱，我乐意。” 顾辰感觉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了下，就好像一块太阳蛋，筷子往中间轻轻一戳，浓厚的蛋黄从里面缓缓流出。 余光掠过玻璃窗里的倒影，装修典雅大气的包间，精美丰盛的菜肴，路汛就不用说了，虽然穿着校服，但那张脸和气质，跟这个优雅还有点奢靡的江景位搭配起来毫无违和感，再看自己…… 顾辰没忍住，按了下眉心。 路汛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愣了下，忍笑：“没事。” 他放低声音，语调里刻意带上似有若无的撩拨：“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顾辰脸上一热，转身去旁边搬成人椅：“……还是这样吧。” 频繁变人进度条有点扛不住，吃完饭，顾辰又回到了娃娃里。 路汛抱着他，在老板和一众服务员震惊的眼神中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想吃蛋糕么？”下电梯时，路汛问，“听你弟弟说你不爱吃甜的。” “不吃了。”顾辰两只手搭在自己鼓鼓的肚皮上，他没想到饱腹感还会继承回这具身体上。上一次吃这么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路汛：“那我们直接去鸢尾书店。” “？” 鸢尾书店是海城甚至全国最大的综合性书店，馆藏图书超过1000万本，涵盖古今中外各个领域。 顾辰之前虽然不过生日，但只要是这天，就一定会去鸢尾书店。 他突然有点别扭。 “星远还跟你说了什么？”他总有种他弟把他所有信息都卖给路汛的感觉。 电梯门内侧是面巨大的全身镜，路汛透过镜子，看着怀里小家伙眉毛眼睛纠着，嘴角扬了下：“也没什么。” “就还说了你喜欢穿白色内裤。” “？？？” 电梯门打开，路汛慢慢把怀里的娃娃转过来。从脸到脖子，只要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红透了。 “怎么？”路汛眉梢微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真喜欢穿白色啊？” 第35章 娃娃的身体也能做吗？ 顾辰顿了下, 闭上眼睛，脑袋看似很猝不及防地往下一点。 路汛：“干什么？” 顾辰：“困了。” 虽然低着头，但娃娃的脸太宽, 还是有片脸颊露在外面。路汛看着上头久久不去的红晕, 忍不住曲起指节往上刮了下。 鸢尾书店是全城藏书量最大的书店之一。一共三层。进去之后，路汛左右看看, 随后低下头。 怀里的小不点还闭着眼睛，红晕已经褪去, 呼吸均匀，看上去像是真得睡着了。 书店一楼是各种品类的畅销书，二楼是正经的学科类书籍, 三楼除了学科类书籍之外，还有部分中小学教科书。 路汛沿着楼梯往上走, 走到二楼通向三楼楼梯口时, 余光突然瞥到两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这些都是你爸爸写的。”徐涟带着罗星远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大书架前。 路汛停下脚步，往前走了点, 看到那书架上全是心理学相关的书。他低下头，发现怀里的顾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望着徐涟和罗星远。 “我知道。”罗星远抬头，目光扫过书背上整齐划一的作者名，清一色都是罗文哲。 罗星远：“哥哥把这些书都看完了。” 徐涟从书架上拿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把书放了回去：“走吧。” 罗星远躲开徐涟朝他伸过来的手。 徐涟愣了下, 看到罗星远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有些茫然：“怎么了？” “妈妈。”罗星远蹙起眉头, “你能不能对哥哥好点？” 他的声音有些大，无比清晰地传到楼梯口。 顾辰盯着罗星远，脸上浮出惊讶。紧接着, 他把目光转向徐涟。 徐涟站在那儿，整个人好像被打了石膏似的，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胡说什么……走，回家了。” “我没胡说。”罗星远好像憋了很久，呱啦呱啦道，“哥哥每年过生日你都不在，也不送他礼物。他平常跟你说话，你也很冷淡，从来不看他。” 徐涟蹙起眉。 罗星远想到最近在学校跟暗恋小女生一起看的关于亲子关系的电视剧，滔滔不绝：“哪个爹疼娘爱的小朋友每年过生日都一个人在书店过呀！” “星远。”徐涟的声音沉下来。 罗星远怂了下，又梗着脖子道：“今天要不是我求着妈妈，您都不会来这。” “虽然哥哥没说过，但我和王姨都能看出来，他一直很想得到妈妈的认可跟关心，可你……” “行了！”徐涟的嗓音突然拔高。 罗星远整个人一颤，他抿起嘴，一副很委屈又拼命忍耐的样子。 徐涟转过身，手搭着自己的额头，好像一个饱受高烧折磨的病人，片刻，她长长地呼出口气。 第44章 “……你知道什么。”徐涟转回来面对罗星远，浑身颤抖，像是在压抑什么东西。 罗星远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有点害怕：“妈妈……” “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罗星远愣了下：“爸爸不是车祸死的吗？” 徐涟握紧拳头，嘴唇抿着，体内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冲撞，要动用她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压住。 “妈妈……”罗星远是真怕了，他拽拽徐涟的衣袖，已经没了刚才质问的气势，“你怎么了？” 徐涟望着小儿子无辜又担忧的眼神，好半天，才试着将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没什么。”徐涟的声音一下虚弱了许多，就好像刚才那几分钟，有人在她身体里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她蹲下身，紧紧抱住罗星远，喃喃：“妈妈最近工作压力大，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恩？” 回去路上，顾辰都没怎么说话。 到家后，他一声不吭地从路汛臂弯里跳出来。 路汛看他吧唧吧唧就要往房里走，叫住他：“今天碰到两道题不太会，能帮我看看吗？” 顾辰顿了下，转头笑道：“好，我等会儿就来。” 他的笑容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我们是不是应该公平点？” 顾辰：“？” “在余帆家……”路汛顿了顿，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辰，“我不要求你告诉我什么。但我希望，至少在我面前，你不要那么累。” 顾辰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直到变成平静，毫无波澜的样子。 “我没事。” 路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真得没事。”他脸上重新带上笑，看上去比刚才要真诚很多，“我早就习惯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顾辰看到路汛朝他招了招手。 他迟疑了下，慢慢走过去。还没站定，就被路汛抱了个满怀。 骤然被温暖的热意包裹，顾辰原本失活的心跳一下加速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路汛的低喃：“那也习惯习惯这个。” 把顾辰送回房后，路汛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拿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背景音有些嘈杂。 路汛：“您在忙吗？” “现在还好。”韩修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他像是在找安静的地方，背景噪音越来越小，“怎么了？” “还记得我上次跟您说的事吗？” 韩修他这段时间先是出国做学术研讨做了一个月，紧接着又参加当地峰会，回来又做了两台大手术，忙得早不知道什么跟什么了。 “什么事来着？” “我想知道罗文哲当年是怎么死的。” 电话那头像是被路汛突如其来的话惊到了，好半天没声音。 路汛仿佛完全不觉得尴尬，直言道：“我查过罗文哲，您跟他是研究生时候的同学，你们还一起发表过论文。而且您跟徐医生还认识。” 路汛：“您要不想说也没事，我自己去查。” “为什么想知道这些。”韩修终于开口了，语气比刚才要沉很多，“如果只是为了八卦同学……” “您觉得我像么？” 韩修也觉得不像。 “因为他是顾辰的……”路汛斟酌了下，“顾辰的爸爸。” “所以？” “我喜欢顾辰。”路汛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话会给对面造成多大的冲击，自顾自道，“我喜欢他，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 “这个理由可以吗？” 这通电话打了足足十五分钟。路汛感觉自己好像坐了一趟几十公里的过山车。身体不由自主地贴着门板往下滑，他蹲在门后，捏着手机，回想韩修说的那些事，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不知道顾辰对于那些事知道多少，但他觉得，他应该还不知道全部。 手机突兀地在指尖震了好几下。 路汛拂了下额前的刘海，重新摁亮屏幕。入眼是三排感叹号。 路汛眉头微蹙，划开。一眼就看到齐翔跟他们班几个话多的同学在班群里刷屏。 【兄弟们！兄弟们！你们看i神刚刚发的视频了吗！】 【看了看了！我靠，我长这么大，就没见有人能把学习这事说得那么清晰明白，简单易懂，热血沸腾，让人摩肩擦踵，跃跃欲试！】 【突然好像理解那些学霸了……我刚听了会儿，不自觉就拿了套数学卷子出来做，我妈差点以为我在学校犯什么事了】 【xs，我有种预感，就从我们学校开始，i神会改写当代教育史】 【下次联考什么时候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靠】 【学习令我疯魔】 【不学习的人生毫无乐趣】 【兄弟们！学起来，跟上i神，come on！】 路汛：“………” 路汛打开齐翔的私聊框，找到他白天给自己分享的东西。是一个来自他们学校论坛的视频链接。 路汛点开视频，先听到一段五秒的纯音乐热血bgm cut，随后一行白色宋体字从视频的黑色底板上缓缓浮现——《学习的九阴真经：第一课》 紧接着，视频右下角浮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简笔画小人。 “大家好。”小人开始说话，声音跟他的形象一样抽象，毫不掩饰他ai机器人的身份。 路汛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人挥动火柴棒一样的胳膊，在好像黑板一样的视频背景上划拉。 “幼稚。”路汛忍不住点评。 小人：“所谓的学习，其实并不像外人以为得那么复杂。今天就让我们揭开关于学习的神秘面纱。” “人类大脑一共有1000亿个神经元，其中有1/5处于大脑皮层，这部分……” …… “不学习，就等于把自己的脑子交给别人掌控。想想电影里那些丧尸吧，你们愿意变成那样吗？” “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被教傻的。人类天生擅长学习，最初，每个人都是天才……” …… “上节课我们讲到，天下所有知识都在同一片网络里，学得越多，学得越快。” “这节课，我们要聊聊另外个关于学习，无比重要，甚至最重要的点……” “很多同学说自己想学习，但总是学到一半就忍不住看手机，刷短视频。以为是自己自制力的问题，但其实并非如此。” “首先，请不要责怪自己，更不要把老师父母的责怪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大概率也不知道真相。” 路汛看着屏幕里用火柴手打手势的小人，唇角微微微扬了下。 “先让我们从脑科学的角度来看看，不停刷短视频，看手机，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里是一张……张……” 加载进度的圆环突然跳出来。 路汛看着圆环在1％的地方卡了足足十秒，忍不住蹙眉，反复拖动视频下面的进度条。 来来回回大概五次，视频还是没动。 路汛一脸不爽地退出去，直接点进校园论坛app。 他刚刚一直在齐翔发过来的链接里看，这种情况难免会不稳定。 路汛在app里找到视频入口，点进去后发现视频还是很卡，到最后干脆黑屏了。 【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吗，突然看不了i神的视频了】 【我也看不了了。刚看到第七讲讲注意力那儿呢，急死了急死了，我就是那个一学习就想看手机的呜呜呜，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制力差呢】 【我也！所以原来是有原因的吗，我刚看到第五讲，啊啊啊啊我的视频也崩了！！】 【兄弟们别急，刚i神在论坛里发贴了，说是刚想改下视频内容，然后编码出了点问题，所以全线卡死了】 【啊？那今天还看得了吗？我刚拉我爸妈一起看呢】 【感觉悬，i神说自己电脑这块不是特别好，今晚不一定能搞定，让我们别等了】 路汛关掉班群，走出房间，往娃娃们住的地方走。 路过历史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很轻的呻吟。路汛脚步微顿。 历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上次是我不好，你要想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就陪你，好吗？” “真的吗？唔……” 路汛：“………” 娃娃的身体也能做么？ 也没什么吸引力吧……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顾辰房门口。 路汛敲了两下门。 房门打开。路汛目光微凝。 过生日，顾辰难得给自己干洗了下，还换了件娃娃版睡袍。 睡袍有些大，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上面下面该遮的地方都只遮了一半。刚洗完，丝滑的奶油肌上还带着成片不知道是摩擦还是热出来的粉晕。 “抱歉，刚有点事耽搁了。”顾辰以为路汛来找他问题，“我现在过去帮你看题吧。” 第45章 路汛没说话，朝着顾辰的方向往里走了两步，然后蹲下身。 这一蹲，差点直接蹲到顾辰身上。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路汛微微垂眼，往下看。刚才看还是遮了一半，现在这个视角，是几乎一点都没遮了。 他妈是真厉害。什么部位都能做得那么逼真。 “……怎么了？”顾辰顺着路汛的目光往下看，随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腾地一下冒出热意。他刚要把浴袍合拢，手就被抓住了。 路汛像是故意似的，又看了两眼，缓缓开口：“要我帮忙吗？” 第36章 能不能做个人？ “不是……这个是……”顾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他从洗完澡开始就一直在忙正事, 当中完全没关注别的，不知道身上的浴袍怎么会掉成这样的，也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发生了某种生理性变化。 一定是因为这个体型太小了, 所以没感知到。 “这个, 马上就好了！”顾辰匆匆忙忙用另外只手把浴袍拢上，他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男生的这个东西有时候就很神奇，但没什么额外刺激的话, 熬一敖这就过去了，“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来。” “真不用帮忙？” 路汛的眼神还停留在那点，让顾辰怀疑他是不是能透视到浴袍里面。他刚要说不用。 “电脑的事我还挺擅长的。”路汛缓缓抬眼, 朝顾辰勾了下唇，“i神。” 顾辰愣了下, 眼神从慌乱到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喜欢你。” “……”他一时没搞懂这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 路汛笑道：“所以要帮忙吗？” 顾辰：“……那麻烦你了。” 他刚刚试了好几遍, 也问了ai，但一直没把问题解决, 本来想之后有时间好好弄下，但论坛里的同学好像都很着急要看。 要不是这样。他绝不会在这个档口把路汛留在房里的。 顾辰暗暗吁了口气，回想一些让他不愉快的事，很快将身下那点情况压了下去。 路汛抱起顾辰，坐到写字台边。 写字台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正常大小, 屏幕正处于熄屏状态。路汛滑了下鼠标，锁屏上出现生物的头像logo。 “……” 路汛解开锁屏, 把顾辰放到桌子上，面朝着屏幕，背靠在自己胸口上。 顾辰下意识地想挪开点跟路汛的距离。 “别动。” 顾辰顿了下, 听到耳边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 路汛：“文件夹里这些都能打开吧？” 顾辰点点头。 路汛打开顾辰刚装的视频编码器，把出问题的视频一个个上传上去。他动作很快，顾辰只看到一个个界面在自己眼前晃过，还没看清是怎么弄的，路汛已经把那些视频都转码完成重新往论坛上传了。 “好了！”顾辰看到上传的进度条开始动，有些激动。 路汛没说话，一直盯着进度条。直到80％的时候，突然又卡住了： "an error occurred while processing your request." “论坛的问题。”路汛道，“太老了。” 一中的论坛历史悠久，之前一直是学校老师在弄，没怎么发展视频板块。后来校领导脑袋一拍，觉得要让学生自主管理论坛，才交到几个会编程的同学手里。虽然当时接手的学长学姐与时俱进开发了视频板块，但后来好像是发现大家更喜欢在上面发图文，于是就把持续升级框架的事搁浅了。 “那也没办法。”顾辰有点惋惜：“不行的话有些东西等后面论坛升级了我再传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是……” 顾辰还没说完，就看到路汛突然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路哥？”对面传来声音。 路汛开的是免提，顾辰听出那是论坛总负责人金呈的声音。 路汛跟金呈是初中同学，虽然不同班，但课外一块上过一阵编程课，关系还算可以。 路汛：“腿好点了没？” “差不多了。”金呈上个寒假去奥地利滑雪，一不小心把腿摔断了，在家养伤养到现在，“哎，这几个月快把我憋死了，诶，我听秦澈说……” “等会儿再说。”路汛道，“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 “我想传两个webm视频上论坛，你能帮我升级下系统么？” “啊？”金呈仿佛很惊讶，“路哥，你也开始玩论坛了啊？” “不算。”路汛道，“帮别人传的。” 金呈声音里瞬间带上笑意：“谁啊？不会是传说中你暗恋的那位吧？” 顾辰头皮一硬，下意识地直起原本靠在路汛身上的背。 路汛垂眼，看着桌上的小娃娃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 他默默地往椅背上靠了下。 一寸、两寸……眼看顾辰离自己越来越远，路汛突然长臂一伸，把他捞到了自己腿上。 顾辰吓了一跳，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的黑眸里。 顾辰：“我……” “嘘。”路汛微微低头，唇间微热的吐息拂过顾辰耳畔。 顾辰瞬间好像被施了法似的，顶着一双粉耳朵站在路汛大腿上。 “路哥？” 路汛看向还挂着免提的手机屏幕，缓缓道：“你人不在学校，消息还挺灵通。” “我靠？真的假的啊。”金呈的声音一下拔高了，“我还以为是谣传呢。” 顾辰默默低下头，因为没有脖子，他只能勉强把大脑袋埋在自己的小胸口里。 “是谁啊？我认识吗？”电话还在那边追问。 路汛看了看腿上费力装鸵鸟的小不点，唇角微扬：“等成了告诉你。” 顾辰：“……” 升级系统至少要半个小时。挂断电话后，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顾辰站在路汛大腿上，感觉两条腿有点发烫。 “你是什么题不会？”他试图转移注意力，“要不拿过来看看？” 没有声音。顾辰小心翼翼地抬头。撞进路汛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顾辰莫名联想到了大灰狼。 “我帮了你。”大灰狼不紧不慢开口，“你拿什么报答我。” 顾辰假装听不懂：“我可以帮你多讲两道题。” 路汛：“但我只有两道题不会。” 顾辰：“你再找找，一定还有……” 话还没说完，路汛突然躬身，把头凑了下来。 顾辰连忙用意念调整视角，但无论怎么调，眼前的脸依旧很大。大到有种下一秒路汛就能用脸把他埋住的感觉。 “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以为我要帮你什么？” 顾辰呼吸微窒，路汛的刘海有些长，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额头，痒得让人想躲。 “我没以为。”顾辰语速飞快。 “是吗。”路汛慢悠悠道，“我以为你想让我帮你把下面……” 顾辰连忙用手捂住路汛的嘴。但他的手太小，还没手指，只能勉强捂住半张嘴。 浓郁的笑意在眼底扩散，路汛微微偏过头，唇瓣擦过嘴角柔软，好像肉垫一样的手。 顾辰睁大眼，看着路汛慢慢用嘴唇蹭自己，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个。”门口突然传来声音。顾辰下意识看过去，还没准备好，目光就跟政治对了个正着。 “………” “咳……”政治手抵了下嘴，“门没关好。” 他说完，仔细看了下眼前的场景：顾辰坐在路汛的腿上，路汛坐在椅子上，躬着半个身体，脸几乎要把顾辰埋起来。再细看，顾辰的表情里还透着一丝慌乱和茫然。 政治微微蹙眉，单手叉腰：“路汛，你能不能做个人？他还只是个娃娃。” 路汛摸了下顾辰的脑袋，坐直转身，对上政治大义凛然的眼神，面不改色：“你跟历史也这么说的？” 政治愣了下，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含糊道：“你胡说什么？！” 路汛：“刚才……” “顾辰！” 顾辰还因为刚才的事神游天外，突然被点到大名，吓了一跳。 “我有事跟你商量。”政治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你现在有空吗？” 顾辰求之不得：“有空！” 他说完也没看路汛，直接从他腿上跳了下去。一直跑到门口，才转头对路汛飞快来了句：“我去去就来。” 房门被关上，路汛靠在椅背上，神情散漫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柔软的余温。 突然很想来根烟。 他闭上眼，很轻又很慢地吁出口气。脑子里一会儿是顾辰刚才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化成人形的样子。 温柔的静谧在房里蔓延开，慢慢地，空气开始变重，路汛听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沉。 快了，要不了多久，等他写完最后那一点…… 第46章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路汛缓缓睁开眼，驱散掉脑中的旖念。 屏幕上是金呈发来的微信：路哥，你那两个视频是多大的来着 路汛滑了下鼠标，解开屏保，才发现刚才不小心把视频给关了。他把光标滑到菜单栏。 原本是想点开文件夹，但因为思想不太集中，一不小心点到了旁边的浏览器。界面弹出，路汛刚要关掉，目光突然一凝。 浏览器正中间是一条长长的搜索栏。搜索栏里最右边是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后面跟着一串淡淡的灰色小字，显示出用户最近搜索过的东西： 罗文哲死因 路汛看着那串小字，眉头慢慢蹙起。他点开界面右上角的小时钟，长长一串历史记录跳出来： "世界著名心理学家，国家工程院院士罗文哲车祸身亡！肇事司机已被拘留" "不是亲生赛过亲生，罗文哲继子伤心欲绝" 目光在那串小字上微微一顿，路汛继续往下看： "案发现场监控年久失修，罗文哲事故视频流失……" …… "据传，罗文哲曾与夫人徐涟的前夫发生过争执" 光标在最后一行小字上停了很久。门外寂静无声。顾辰和政治好像走远了。 路汛轻轻点了下鼠标。白晃晃的页面啪地一下跳了出来。 路汛看着屏幕中央的404，莫名松了口气。他关掉页面，把历史记录里原本在这条新闻之前的页面按次序全都重新开了一遍。 —— 走廊角落，政治看着顾辰脑袋上跳出来的已经到了96％的进度条，双手抱胸：“我前面想着，之后谁要是回去，就提前给办个欢送会，你觉得呢？” 顾辰愣了下，笑道：“可以啊。难得大家相识一场。” “有空记得来找我们玩。”政治勾唇，“我是西华美术系的，历史是土木系的。” 顾辰连忙点头，想到前两天的小插曲，小心翼翼道：“你们怎么样？和好了吗？” 政治顿了下，偏过头抓了下头发。顾辰注意到他的耳朵根有点红。 “差不多吧。”政治含糊道，“他答应跟我回去了。” 说完飞快转移话题：“你和路汛呢？” 顾辰一愣，像是有点疑惑：“我们挺好……” 话到一半，突然想到刚才政治进门时的事，连忙找补：“他刚才……” “给。”政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成年人手掌心那么大的扁扁的蓝色硅胶小袋子。袋子正中间印着一个大大的白色q，q的尾巴有些长，特意拉成了一个曲线，看上去有点像弯曲的指关节。 顾辰把包装翻过来，长长一串说明，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这是？” “指套。” “………” “我看路汛那小子疯得很。虽然咱们现在这个样子……”政治压低声音，“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 第37章 他们学校有人暗恋我。…… 周六早上, 路汛拿着物理作业本走出房间，还没到客厅就听到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音。 大半张餐桌连带着旁边的沙发区都被征用，餐桌上摆着一个矮矮的圆形玻璃罐, 罐子里面插满了白百合和粉色康乃馨。 不远处的墙上挂着彩纸和透明气球。 沙发前面一块空地放着一列乐高电动火车, 火车绕着轨道咔哒咔哒走，地理历史和英语排着队绕着它跑。 旁边还有个小音箱在放bgm。 “我回去了。”生物被吵得头疼, 夹着写字板起身。 政治：“等会儿，路汛还没……” 滋啦—— 政治转头, 看到路汛不紧不慢地从餐桌边拖出把椅子坐下，顺带还打了个哈欠。 “不是让你早点起吗。”政治一脚跳上几十厘米高的桌面，叉着腰数落, “派对都要结束了！” 路汛目光下移，视线掠过火车, 返祖三娃, 只剩几根薯条和骨头的小吃拼盘，最后定格在窗边的角落。 顾辰和林奕并肩坐着, 肩膀几乎挨在一起，两只娃手上一人一张手工纸，不知道在叠什么东西。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看上去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不远处，数学正抱着画板，一脸兴奋地对着两人奋笔急画。 路汛嘴角下压, 眼里的困意瞬间消得一干二净。 政治脑门上警铃大作：“物理！” 然而这一声很不巧被淹没在节奏突然拔高的bgm里。 林奕：“你在折什么？” “千纸鹤。”顾辰把鹤翅前段整整齐齐地捏好，抬头看了看林奕手上的东西：一大一小两个灰色长方体, 小的在上，大的在下，中间用一段纯白的截面连在一起。 大长方体两侧分别延伸出一条好像人上臂一样的圆柱体, 一直到中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机关，突然弯曲了一截，延伸到再前面，突然又变成了椎体。 “这是……机器人吗？”顾辰睁大眼。 林奕点点头：“还差一点，眼睛还没画。” “好厉害。”顾辰不由地把身体凑过去，“怎么做的？” 目光掠过闪烁着好奇的蓝色瞳孔，林奕声音微沉：“你想学的话，我可以……” “物理！”政治突然蹿到两个人中间，硬生生用身体把他们隔开。 林奕顿了下，一下恢复到面瘫脸。 政治干咳了声：“你就要走了，给我们说点什么吧。” 他的声音有点大，一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英语默默关掉音箱。 林奕看了一圈，假装没注意到路汛又沉又冷的眼神，淡淡开口：“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 路汛比他还淡：“客气。” 林奕：“也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照。” “呜……”英语下意识地捂了下嘴。 历史看看她：“怎么了？你不会要哭了吧？” “……说不上来。”英语嗡里嗡气道，“有点感动。” “感动啥？”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确实哦。”历史回想了下，“我之前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不远处的政治瞪了他一眼。 历史笑着摆摆手。 地理迈着小短腿，吧唧吧唧跑到林奕身边：“物理哥哥。” 林奕垂眼，冰川脸不着痕迹地融化了点。 地理眨巴着眼看他：“你家就在海城吧。” 林奕点点头。 “那你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哦。”地理拉拢着小脸，“化学阿姨家估计太远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 角落里，正在写字的生物微微一顿。 数学注意到：“怎、怎么了？” “没什么。”生物继续写，“有个公式卡了下。” “我会回来的。”林奕说完，像多啦a梦掏四维口袋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转向顾辰，“这个送给你。” 顾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做工精致的仿真雪松摆件：“这怎么行……” “我自己做的。”林奕抓起顾辰的手。 政治眼皮一跳，连忙用身体挡住餐桌那边的视线。 “收下吧。”林奕看着顾辰，“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很多。” 顾辰忙摇头：“你也教了我不少，互相学习……” “我不是指做题。” “？”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喜欢……” 顾辰突然感觉身体里有股血液往脑门上冲。 正这时，眼前的白发娃娃突然像是被施了法似的，定在原地。大约过了两秒，一个透明的魂魄从娃娃头顶飘了出来。 还没等众人看清，魂魄就好像阵风似的，穿过窗户，往城市的西南方飘去。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众人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白发娃娃，不会说话，不会动，和外面商店里无数的娃娃一样，变回了最寻常的样子。 “呜……”地理一下没绷住，上前推了推娃娃软绵绵的胳膊，“物理哥哥！物理哥哥！” “不哭不哭。”政治上前抱住他，“他已经回去了。” “我知道……可是……”地理抽抽搭搭。 政治忍不住看向路汛：“你这也太突然了。” 路汛看着被自己填满的物理练习册，最后一道题最后一个公式的墨迹还没干。 “我以为他说完了。”路汛放下笔朝窗边走。 政治看看身后，带着还在呜呜呜的地理默默挪到一边。 顾辰正盯着林奕的"尸体"发呆，突然看到一只手从眼前晃过。 路汛捡起地上的娃娃，看了会儿，往顾辰面前一蹲：“还好吗？” 顾辰回了下神，唇角微扬：“还好。” 虽然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有种很失真的感觉。 “那个。”路汛下巴微扬，“给我行么？” 顾辰愣了下，看了看手里的雪松摆件，刚要纠结，就看到路汛抬手指了指他身后。 第47章 窗边，顾辰刚折完的小鸟正坐在那儿沐浴着阳光。 路汛：“千纸鹤，能给我么？” 顾辰茫然地眨了下眼：“啊，好啊。” 路汛扬了下唇，又看看顾辰手里的东西：“他怎么知道你喜欢雪松？” 很正常的一个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顾辰莫名有点紧张。 “……上次做题做到雪松，就顺便提了一句。” “物理题还能做到雪松？” “……我也觉得挺少见的。” “挺精致的。”路汛盯着小摆件，半响道，“送朋友确实合适。” 上学日，肖明朗照例在校门口抓迟到仔。 “路汛！”肖明朗看着拎着个大书包，慢悠悠往校门口走的人，“乌龟爬得都比你快！这都几点了！” 路汛看了眼红砖教学楼上的巨大挂钟，九点。 “来的路上绕了个路，明天我尽量早点。”路汛看着肖明朗张大嘴，赶在他暴吼前又加了句，“您别生气。” 肖明朗一口气在心上上不去下不来：“你好端端地绕路干嘛？！” 路汛：“原来的路经过二中门口。” “所以呢？”肖明朗一脸警惕，“你是不是在人家学校闹事了？！” “他们学校有人暗恋我。” 肖明朗：“？？” “我觉得早恋耽误学习。”路汛垂眼望了下手里突然传来小震动的书包，“所以就绕着走了。” “胡扯，你……”肖明朗想说你万人迷是吧，一看路汛的模样，又硬生生改口，“你的想法很正确。” 他这段时间一直听说路汛有暗恋的人，还担心了很久，但始终没抓到。现在看他一脸认真，加上最近学习成绩确实有进步，勉强相信：“那你也要把握好上课时间！别以为这次测验进步大……那边那个！” 路汛趁着肖明朗逮下个幸运嘉宾的空隙，飞快闪进了教学楼。 自从上次联考垫底之后，教研组长辣手摧花，过了俩礼拜又安排了一场全学科考试。 高毓正坐在讲台上分析考试情况，就看到路汛无声无息地从后门进来，冲她点了点头。 “……”高毓瞪了他一眼，但因为今天心情比较好，也没发难，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次我们班各学科平均分都是全年级最高的，很多同学都进步很明显，比如齐翔……” 她说着，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要继续保持。” “老师您放心。”满分100的考卷，齐翔除了英语语文，每门课都上了70，跟之前比差不多进步了3、40分。一整个上午，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上，“我一定会让您成为全校最值得嫉妒的班主任。” 班里一片哄笑，高毓也没忍住。 “怎么齐翔，你是打算期末给高老师抱个年级第一回来？” “诶你别说。”齐翔神清气爽地朝上薅了薅头发，“有i神助攻，没准呢。” 刚穿好隐身衣坐到路汛桌上的顾辰微微一顿。 “好家伙，翔，你这话会不会有点过于飘了。” “等顾辰回来，看你还敢不敢说。” “笑死，他跟顾辰之间应该差了十万八千个我吧。” “诶你怎么……哦对！”齐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高毓，“听说您昨天去看学霸了，他怎么样了啊？” 齐翔这段时间家里管得紧，又忙于学习，已经有段时间没去看顾辰了。 “挺好的。”高毓想到这儿，心情更好了，“医生说顺利的话，他最多再两周就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学霸终于要回来了！” “妈的，终于不用听六班那帮人跟我吹他们那谁了，不就考了两次年级第一……” “抱歉，上次差一分，只拿了第二。” “靠秦神你这话说的，折煞我了。等学霸回来，我们班就是双王联手……” “高老师！”学委小姑娘突然举手，“我们这周五能不能组团去看下顾辰呀？”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顾辰突然觉得眼眶有点涨，他想起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虽然成绩很好，但在学校跟同学们的关系都很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形单影只，但原来，被大家惦记的感觉是那么好。 脑海中突然滑过一个男人的影子，顾辰有点恍惚，正这时，他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头。 顾辰揉揉眼睛，抬头撞进一双温柔的，含笑的眸子里。 高毓看着坐在窗角的路汛，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只手空悬在课桌上摸来摸去，嘴角还带着莫名其妙，在她看来甚至有点痴傻的笑。 高毓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听到的关于路汛搞暗恋的传闻。 “路汛。”高毓斟酌了下，开口，“这次考试你进步最大，要不跟大家分享下学习方法？” 要不是知道路汛懒得搞作弊，她都有点不敢相信。刚开学还门门个位数的人，这次数理化都直接蹿到了85分以上，就连最需要积累的语文和英语都考在了班级均分上面。 突然接受到众人略带诡异的视线，路汛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一脸淡定地放下好像正在做法的手。 路汛：“我的方法没有参考意义。” “分享一下吧。”高毓以为他是不熟悉这种环节，引导道，“你是不是也看了论坛上那套学习视频？” 路汛：“看了一点。” “我和很多老师也看了，确实很不错。”高毓道，“你就说说通过那些视频，你都学到了什么。” “学到挺多的。”路汛顿了下，唇角微扬，“但那些不是关键。” “那关键是什么？” 路汛垂眼，目光聚焦到桌上的小不点。 顾辰不由坐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38章 就是，你是不是有点喜欢…… “关键是……”路汛不疾不缓, “i神天天跟我睡一张床。” 班里一下静了 “我靠。”齐翔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真的假的，路哥, 你认识i神？” 学校论坛虽然在后台要经过实名认证, 但秉持着让学生自由发言的理念，前端是允许大家匿名的。虽然很好奇, 但直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i神的真实身份。 “是谁是谁？能跟路哥你睡一张床, 该不会是大美女……” “咳！”高毓一声响咳，警告地看了路汛一眼，“好好说。” “别乱说。”顾辰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整张脸都粉扑扑的。 路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用意念回道：“我说的好像是事实？” 顾辰语塞, 这几天路汛以补作业很辛苦为由, 天天晚上要求抱着他睡。他虽然好几次尝试拒绝，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对方拿娃娃持有权说事, 只能妥协。 顾辰抬手捏了捏自己莫名发烫的耳朵，小声：“你的话会让人误解。” 路汛看了他一会儿，抬头对众人道：“我开玩笑的。” 同学们颇为遗憾地啊了两声。 路汛说完，见桌上的小不点一直低着头，忍不住往他小腿子上戳了两下：“生气了？” 顾辰感觉有点痒，但课桌上空间有限, 躲无可躲，只能忍着：“没有。” “好了。”一堂课时间有限, 高毓看路汛没有要分享的意思，暂时跳过这个话题，“还有个事情, 下周一是我们和兄弟学校建立友好关系十周年，二中那边每个年级都会派相应的班级代表过来交流。” 路汛戳人小腿的手猛地一顿。 高毓喝了口菊花茶，继续道：“我们这边，年级组长选了我们班。” 话音刚落，班里就炸了锅。 “老师，那我们那天是不是一整天都不用上课了？！” 根据这个活动的传统，交流当天，本校学生要带着兄弟学校的同学参观校史馆，以及校内博物馆美术馆，完事之后，大家在一起搞搞体育活动，交流下文娱技能，一整天都不用待在班级里。 “好耶！放假了放假了！” 高毓：“咳！” “哦，是交流，交流！” “老师！！”有个女生突然举手，“二中那边派哪个班级您知道吗？” “好像是5班吧。”高毓翻了下手里的资料，“都是很厉害的同学，有个同学去年还在国际物理奥林匹克上拿奖了，你们要好好跟人家学习。” 顾辰不由地坐直身体。 提问的女生座位离路汛很近，顾辰听到她问完，直接拉住同桌小姑娘的手，激动得就差要跳起来了：“我靠，是林奕他们班啊啊啊！” “啊啊啊能看到大帅哥了！” 周围有别的女生道：“但我之前听二中的朋友说林奕前阵子出车祸还躺在医院呢？” “听说已经醒了，前几天就回学校上课了。” “哎，你们为什么都对他那么感兴趣啊，那不就是个面瘫脸吗？” “你看看你包上手冢国光的挂件再说话。” “……” 第48章 路汛靠在椅背上静静听着，越听脸色越冷。 他看看坐在桌上的顾辰，顾辰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都没看他。 “这次交流活动很重要，没有特殊情况，每个同学都要参加。”高毓扫了眼后排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路汛，“谁要是不来，之后我们班体育课美术课都改成英语课。” “我靠，这么狠，连坐啊。” 齐翔：“哎呀，多好玩的事儿，应该不会有人不来……” “老师。”路汛的声音突兀响起，“我那天要请个假。” 齐翔：“……” 高毓仿佛早有所料，捧着菊花茶杯微微一笑：“理由？” 路汛：“他们那儿有人暗恋我，我怕影响不好。” 高毓：“……” “我靠，路哥这请假理由……太骚了。” “也就只有路哥能用这种理由请假。” “是吗。”高毓慢悠悠地把杯子放回讲台，“那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人家死了这条心。” 路汛：“……” 晚上，路汛和一众娃娃围着餐桌吃饭。 钟点工阿姨前段时间老家有事，有好几天没给路汛做饭，像是有点过意不去，今天一不小心就做了五个人的份量。秉持着不浪费原则，政治特意把娃娃们都叫出来一块儿吃。 “怎么了？”顾辰给地理夹了只虾仁，见他碗里别的菜都没怎么动，柔声，“菜不合胃吗？” 地理摇摇头，犹豫了下，小声嘟囔：“都四天了，物理哥哥怎么还没来找我们呀？” 顾辰一顿。 “哎呀。”政治夹了一大筷蔬菜放进历史碗里，“他下学期就上高三了，又那么久没去学校，这两天肯定事儿很多。” “上次化学阿姨回去你也是这么说的。” 政治：“……是我吗？” 见地理拉拢着小脸，顾辰心里有点泛疼，摸摸他的头道：“下周一物理哥哥要来我们学校，你要不要一起去？” 地理愣了下，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要去要去！” 正在闷头干脆皮鲜奶的数学突然抬头，嘴里还叼着半块酥皮：“我、我也想去！” 英语轻轻拽了下她的蛋糕裙摆：“你不是说稿子来不及写了么？” “卡文了。”数学凑近英语，完全没注意到小姑娘耳朵红了，小声道，“去了说、说不定能看到修、修罗场，激、激发灵感。” 英语愣了下，看看顾辰，又看看坐在他不远处的路汛，瞬间领悟。 “我也去！”英语道。 “啊？你们都去啊？我有点……”历史话到一半，脚猝不及防被政治踹了下，当下话锋一转，“我也有点想去。” 路汛倏然起身：“你们慢吃。” 说完，直接拿起面前干净得好像没用过的空碗往厨房走。 众娃面面相觑，随后整齐划一地把目光投向顾辰。 顾辰一顿：“怎么了？” “他怎么了？”政治问，“好像有点不高兴？” “……不知道。”顾辰说完见众人还盯着他看，眼里写满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应该知道"。 “……”顾辰帮地理擦了擦嘴，跳下凳子，“我去看看。” 顾辰进门时，路汛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闪着游戏界面。 顾辰跳上电脑桌，站在机箱旁边，隔着段距离看路汛。 路汛余光一扫：“别站那儿，等会儿烫着自己。” 顾辰心不在焉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路汛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回屏幕。 顾辰：“你不舒服吗？晚饭都没怎么吃。” “没不舒服。”进入组队模式，路汛选了个伤害极高的adc，“在想事。” 顾辰抿了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特别不爽。 顾辰往路汛的方向走了两步：“你不想我和林奕见面，是吗？” 路汛点鼠标的手微微一顿，像是没想到顾辰会问得这么直接。他垂眼看了看站在手边的小娃娃，娃娃小脸上满是认真。 “不想。”路汛开口，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我想不想不重要。” 顾辰一愣。 “这几天是我自作主张。”游戏开始，路汛操纵着角色冲出水晶，不到30秒就来了个double kill，引得公屏下面直呼666。 “礼拜一我会去的。”路汛看着屏幕滑动鼠标，不到二十秒又来了个triple kill，“后面上学也不会绕路了。” 顾辰没想到路汛会突然说这些，沉默了下，小声道：“你别想那么多。” “我跟林奕只是朋友。” 路汛顿了下，下一秒游戏里传来一声“executed！”。他被小兵点了残血。 附近的队友：“？” 路汛转头看顾辰，晦暗的眼底多了一丝不明显的波动：“为什么要解释？” “我就是说一下。”顾辰迟疑道，“你如果是因为这事不高兴……” “我是不高兴。”路汛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细品，就能发现其中像是压抑着什么东西，“但那是我的问题，你可以不用管。” “我就是……”顾辰一向思路清楚的脑袋有点卡壳。 正这时，眼前突然掠过一片阴影。 路汛上半身突然趴到了桌上，下巴抵着桌面，目光和顾辰持平。 他靠得很近，一呼一吸间，灼热的气息全洒在顾辰脸上。 顾辰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有点难以动弹。 “就是什么？”每一个音节似乎都故意被拖长了些，像是在故意诱导什么。然而顾辰并没有察觉。 “就是……”他卡了半天，感觉奥数题都没那么难答。 路汛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清晰：“就是，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顾辰睁大眼睛，看着路汛绷了一晚上的嘴角缓缓扬起。 游戏的bgm到了最高潮，响彻半个房间。但顾辰的感知却好像一下失灵了，一瞬间，他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路汛眼中的笑意好像具象成了一张网，把他的意识牢牢裹住。 “……他们应该吃好了。”顾辰强迫自己把意识调回来，头也不回地跳下桌子，“我去收拾下。” 周一早上，路汛刚到校门口，就看到高毓带着他们班几个同学站在一辆大巴前。 大巴门打开，一群穿着白色制服衬衫的学生从大巴车上下来。一眼先注意到的却不是正面他们的高毓和1班同学。 “我靠！”几个小姑娘偷偷侧目，“那是不是就是路汛！好tm帅救命啊！” “嘘嘘嘘，一中校霸，小声点。” “可是我听说他之前救了一个差点被欺负的女生诶。” 路汛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他们讨论自己，同时感觉手里的书包鼓来鼓去。 “路哥哥！”包里传来地理闷闷的声音，“看到物理哥哥了吗！” 路汛的目光落到队列最后面的男生身上。男生身高很高，一头白毛，长得人模狗样的，跟之前他在厨房里无意中瞥到的那眼一模一样。 林奕原本正在看手机，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慢慢转过头。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路汛的嘴角立刻下压了两分。 第39章 “变回人，就不会记得穿…… 林奕看了他两眼, 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去。 路汛：“。” 够拽。 高毓带着1班几个学生把人领进去，又略带催促地瞥了路汛一眼。 为了避免人挤人，提升活动效率和体验, 两个学校的同学被拆分成了对应的几组。 路汛等人都走完了, 才慢悠悠地拎着书包走进附近花园的小亭子里。 班群震个不停： “林奕那个组的姐妹！！你们现在准备去哪儿！” “体育馆体育馆！快来看帅哥打篮球！！” 路汛把手机调到静音扔回兜里。又听到书包里地理在路哥哥路哥哥地叫。 他撩了一把刘海，把书包放到旁边的凳子上, 拉开拉链。 小东西们穿着隐身衣，像鱼罐头似地从里面跳出来。 地理好奇地四处张望：“路哥哥, 你刚刚有看到物理哥哥吗？” 路汛点头。 地理眼睛一亮：“你刚刚怎么不放我们出来呀，他去哪儿啦？” 路汛把手揣进裤兜里，不知道在掏什么, 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 话音刚落，就收到五颜六色, 一排狐疑的眼神。 路汛：“……” “成熟点。”政治两手叉着腰。 路汛从兜里掏出几个五颜六色的绳环, 好像小姑娘扎头发的发圈，他蹲下身, 一人发一个：“戴上自己去找。” 英语：“这什么？” “防走丢。”生物不紧不慢从书包里跳出来，“里面按了芯片，连在路汛手机上。” “手上箍个东西好难受啊。”历史看着政治把橡皮筋往自己手上套，无奈道，“我们手机里不是都装了定位吗？” 第49章 生物朝路汛的方向微抬下巴：“问他。” 路汛：“我是说没必要，他闲着没事。” “？” 生物难以置信地看着路汛：“不是你求着让我搞的吗？” 路汛发到最后一根红绳环, 微微一顿，捏起顾辰的手, 轻轻替他套上。 “诶，怎么语文的绳子跟我们不太一样呀。” “是哦，还有金坠子呢。” “什么坠子呀？” 顾辰呆呆地看着缀在绳环下的坠子, 是一只超级迷你的金色千纸鹤。样子跟那天路汛跟他要走的那只一模一样。虽然做成了实心，却不见笨重，袖珍工艺惟妙惟肖，在风中晃着，有种别具一格的灵动感。 周围一下安静了。众娃纷纷朝顾辰投去调侃揶揄的眼神。 顾辰脸上一热，迅速把手抽回来。 路汛看他耳朵粉粉的，心情很好地勾了下唇，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环，也是红色的，坠着千纸鹤坠子，只不过直径要比顾辰那根大上好几倍。 路汛把绳环套到自己手上。 顾辰傻了，盯着那根除了尺寸，别的都跟他一模一样的绳子，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 “怕走丢，给自己也弄了一根。”路汛眼底含笑，又故意做出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吗？” 顾辰：“……” 他感受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八卦之眼，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没有。” “哼。”生物瞥了眼路汛持续上扬的嘴角，凉飕飕嘀咕，“诡计多端。” 带好绳环，大家各自分散行动。 路汛没去办活动的那些馆，抱着顾辰往教室方向走。 “先写会儿作业。还差一点你就能回去了。” 为了能在期末考试上前十，这段时间路汛一直在赶别的学科，语文确实落了些。 顾辰看看自己脑袋上的进度条，98.5％。理论上来说，肯定是能赶上徐涟和罗星远去环球影城之前回去的。 “不着急。”顾辰道，“你这段时间学习强度挺大的，要不今天歇一歇吧。” “他是不想那么快让你见到林奕。” 路汛脚步一停，转头。 生物站在后边，两只手插在隐身衣口袋里，老神在在地看着他。 路汛微微眯眼：“你跟来干什么？” “是你走在我前面。” 路汛看着生物大摇大摆地绕过他走到前面，刚要超回去，胸口突然被拍了拍，力道很轻，像是在挠痒痒。 “老师那么大年纪，又难得出门。”顾辰用极小的声音道，“你让让他。” 路汛看着前面拽了吧唧的一小坨背影，慢慢把要迈出去的腿收回来。 “我年纪也比你大。”路汛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也该让让我？” 顾辰面露迷茫：“让你什么？” 路汛微微低头，说话时的吐息拂过顾辰耳畔，惹得顾辰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 “今晚让我……” “公共场所。”前面的生物突然停下，朝后瞥了一眼，“要点脸。” 路汛嘴角下压，刚要说话，生物倏地一下跳上了旁边的窗台。 路汛顺着看过去，目光微微一顿。 教室里，余帆正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桌上瘫着课本，一脸认真地回答老师的问题。他的头发剪短了，露出硬朗流畅的脸部线条，显得格外有精神。 路汛看了会儿，下压的嘴角慢慢扬起来：“i神，你功不可没啊。” 他突然想起前两天听齐翔说，余帆把论坛里那些视频课全都下了下来，每天除了睡觉，只要一有空就会听。 顾辰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神情坚定的少年，也忍不住笑了下：“是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们国家这数学教育不错啊。”生物负手欣赏教室前面黑板上的板书，评价，“比我们那的快乐智障教育强多了。” 顾辰微微一愣：“老师，您是华裔……” 话到一半，顾辰突然瞥到玻璃窗角落里的倒影，一刹那，整只娃都凝固了下。 他慢慢把头往外转。他们班就在余帆班级隔壁。后门处，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白发少年，正盯着他们看。 “……啧。”该来的总要来。路汛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先发制人，主动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到只剩半个人能站的程度。 顾辰左右看看。路汛和林奕身高差不多，都在186左右，面对面站着，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让人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林奕。”顾辰假装没感觉到路汛抱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主动打破僵局，“好久不见。” 林奕没什么反应，连表情都没变下。 顾辰眨眨眼。 生物从后面慢慢走上来，站在路汛脚尖往前点的地方，把林奕从头到尾打量了遍。 顾辰：“我们是不是该把隐身衣脱了啊？” 生物：“你也不算穿全了吧？” 顾辰回过神，发现自己虽然身上披着隐身衣，但因为刚才来的路上觉得有点热，路汛又一直抱着他不肯放手，所以他就把帽子摘了。 顾辰愣了。 “林奕？”顾辰抬手冲着林奕挥了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物理？” 路汛怕他摔出去，不得已又往前走了两步。 “同学。”林奕终于开口了，声音跟娃娃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看着路汛，“请问你们学校物理实验室在哪儿？” 路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神色难辨。 林奕顿了下，见他好像不打算回答。 “抱歉，打扰了。”说完绕过路汛就要走。 顾辰脸上写满惊讶，不由自主地转头。 “欲擒故纵？”路汛抱着顾辰转身。 林奕停下脚步，转头，他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但从眼底还是能看出有些莫名。 路汛蹙眉，围绕在周身的斗气渐渐蒙上一层疑惑。 “抱歉同学，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路汛顿了下：“你认识我吗？” 林奕：“听说过。” 讲课声从身后教室传来，他们站的这片地方却极度安静。一阵凉风从顾辰脸上刮过，激得他浑身发冷。 路汛手臂僵直，把手里的娃娃抱紧，往上抬：“那你看得到他吗？” 林奕顿了下，目光从路汛手腕上明晃晃的红绳掠过，落在他怀里的棉花娃娃上。蓝发，白色dk小衬衫，手腕上套着跟路汛一模一样的红绳。 前面来的路上他就听同学说，一中校霸最近喜欢上了棉花娃娃，到哪儿都要抱着，他还觉得有点难以想象。直到现在亲眼看到。 顾辰见林奕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挥手。 “别动了。”生物淡淡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他看不见。” 顾辰手僵在半空中。 “他很好看。”林奕又看了两眼娃娃，对路汛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少年慢慢走远，直到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路汛抱着顾辰，和生物一起站在原地。余帆他们班不知道讲到了什么，传出一片哄笑。但那笑声好像被什么屏障挡在了外面，传不进他们站的地方。 “……老师。”过了好一会儿，顾辰才颤颤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生物正在随身带的写字板上写东西，闻言笔尖一顿，却没说话。 一股强烈的不详像毒液一样从顾辰心口蔓延开，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是他变回人，看不到我在动了，还是……” “你说呢？” 顾辰一下僵住。 生物从始至终都没抬过眼，又过了会儿，才淡淡道：“变回人，就不会记得穿越的事了。” 瞳孔骤然收缩，顾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横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猛地收紧了。 “你早就知道。” 少年冷沉的声音从上头压来，像是要硬生生将人淹进一汪死水里。 笔尖在纸面洇出一团黑墨。生物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毫不收敛的压力，终于抬起了头。 路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眸里乍一看毫无情绪，但只要多望两眼，就能看见其中蕴藏的，猛烈，仿佛随时要倾泻而出的暴风雨。 “知不知道重要吗。”生物握紧笔，看着表情僵硬的一人一娃，声线冷淡地陈述事实，“该回去，总是要回去。” 路汛中午就跟高毓请了假回家。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呀。”地理不情不愿地钻进路汛书包里，“我还没见到物理哥哥呢。” “……你路哥哥身体不舒服。”顾辰摸摸地理的头，“要先回家休息。” “他也会不舒服？”政治好像很惊讶，说完又注意到顾辰，“我怎么感觉你脸色也不太好，你也不舒服？” “有点。”顾辰扯了下嘴角，感觉胸口阵阵发闷，小小一个动作，仿佛要用上人全部的意志力，“刚才路过食堂闻到股怪味，胃里就一直不太舒服。” 第50章 “什么怪味这么厉害？”英语担忧，“不会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吧？生物，你帮他……” “没事。”顾辰瞥了眼旁边的生物，生物还在写字板上写前面没写完的东西，顾辰无意中瞥到几个词："正常回归"、"失忆"、"第十例"。 身体一下绷紧，顾辰抿了下嘴，竭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端倪。 地理也感觉出顾辰好像真得不舒服，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道：“算啦，哥哥和路哥哥身体要紧，只能等下次啦。” 数学：“你们刚、刚才有人见到物、物理吗？” “我看到他了。”历史两只手抱着脖子回忆，“不过就看到个背影，叫他他没理我。” 顾辰心里一紧：“可能是没听到吧。” 说完不等历史说话，又道：“我们刚才看到他也叫了好几声，他好像是明天有个很重要的竞赛，一直在想题。” 英语：“这很物理。” 数学摸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地理拽拽顾辰：“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 顾辰感觉心脏又抽了下：“……他说这段时间太忙了，等忙完就来。”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盒子，“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地理抱过大盒子，看清是什么后，激动道：“星系拼图！” 历史凑过来，看到盒子上的太阳系图例：“酷啊，还是3d的，小朋友就是好。” “我前面逛拍卖会时候看到这个了，实物超好看。就是有点贵。”英语感慨，“看来物理那小子也是少爷出身啊。” “1000片，大工程啊，这拼到回去都不一定能拼完吧。” “没关系。”地理抱着盒子笑得一脸开心，“反正大家都在一个城市，拼不完等回去以后再找时间一起拼就好啦。” 第40章 就算你失忆一百次，我也…… 到家后, 顾辰心不在焉地陪地理玩了会儿，然后走去了生物房间。 房门没有关好，留了一条缝, 里面传来路汛低沉冰冷的声音：“给你加经费, 一个月之内研究出来。” 顾辰脚步一顿。 “干什么？”生物凉飕飕道，“上我这儿演霸总来了？你以为科研是过家家？” 路汛：“你是在说自己不行么？” 生物：“你才不行。” 里面安静了一小会儿, 顾辰不由自主地往门缝上凑。 “你激我也没用。上次能把顾辰的灵魂找回来是一回事，现在是另一回事。”生物声音发沉, 里头的讥诮却不知不觉消失了，“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人类世界和娃娃世界没法互通，我试过很多次了, 至少现在，没有任何线索证据指向记忆能够保留。” 大概是从来没听他耐下心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路汛直接沉默了。 顾辰透过门缝往里看, 实验室里还是一如既往得暗，只有几盏照明必需的小灯, 路汛站在幽暗的白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好像一柄利刃。 顾辰抿了下唇，不由自主地推开门：“如果用一年的时间呢？” 看到他进来，路汛微微一愣。 顾辰径直往里走，走到路汛身边停下, 目不转睛地看着生物：“如果有一年的时间，您能不能想出办法？” 生物蹙眉。 路汛：“不行。” 顾辰看向路汛, 见他表情有些生硬，不由地笑了下：“我想通了。” “如果她只是这次冲着星远的份才愿意带我去玩，那意义也不大。” 路汛蹲下身直视顾辰, 眼神幽深，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下学期就高三了。” “我不学，其实问题也不大。”顾辰说完感觉自己这话好像有点太自负了，又补了句，“而且在这儿也能学。我已经习惯用这个身体学习了。” 路汛：“那自主招生呢？” “没事。”顾辰笃定，“高考的时候自己考就好了。” “有些学校和专业，在自主招生的时候就会招满。” “那就不去……” “行了。”生物看着面前越说越绕的两个人，“我有说一年就能解决问题吗？” 他两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神情冰冷又严肃：“有些问题，成千上万年都解决不了。” 令人心悸的回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仿佛能冻穿人的骨头：“这是现实。” 身体慢慢绷紧，顾辰沉默了会儿：“老师。这是不是您第三次穿越了？” 生物没说话。 顾辰小心翼翼道：“既然您能记得前两次的事……” “所以我不是人。”生物顿了下，缓缓道，“而且永远没法变成人了。” 顾辰睁大眼睛。他看着生物平静到几乎死寂的表情，一股毛骨悚然的寒凉逐渐攀上后背。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保留记忆。”生物语速缓慢，用一种淡然到几乎残忍的语气道，“我倒是可以……” “不可以。”冰冷强硬的声音倏然打断一切。路汛不等顾辰反应，抱起他，大步走出房间。 “等等。”顾辰在路汛怀里扑腾，“我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定……” 路汛停下脚步，走廊里的光线比里面要亮很多，但他低着头，刘海遮住眉眼，顾辰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路汛？”顾辰小心翼翼开口。 “别担心。”路汛把顾辰放到地上，自己跟着蹲下来，他抬头，样子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再来追你。” 顾辰愣了下，脸上开始升温：“不是这个问题。” 路汛缓缓勾唇：“那是什么问题？”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让顾辰有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顾辰：“是……” “是你已经喜欢上我的问题？” “不是！”顾辰看着路汛笑吟吟的双眼，目光游移，“就是，我不想忘记跟大家的回忆。” 他越说越小声，眼神飘得厉害。 “片子里不经常有么，主角失忆，碰到个什么事，又突然想起来。”路汛抬起手，很轻很慢地摸了下顾辰的头：“人都能变成娃娃，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 “就算你失忆一百次，我也有办法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脸上倏然升温，顾辰卡了下壳：“我说了不是这个问题……” “好，不是。” 顾辰突然有种抓耳挠腮的感觉，心头强烈的慌乱一时被路汛这番插科打诨给驱逐了些。 “我先去写会儿作业。”路汛抓住他挠头的手，放在指腹间磨了磨，“今天录课么？” 顾辰点点头，最近论坛里看他视频的越来越多，甚至还有校外的，他原本计划是三天录一节，最近在大家的催促下已经变成一天一节了。 路汛：“那你先去，我等会儿来找你。” 顾辰顿了下，点点头。 一节十几分钟的课，加上写稿后期制作，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弄完之后，顾辰靠在小椅背上发呆。 脑子一旦闲下来，那些最容易牵动情绪的念头就会止不住地往外冒。 顾辰无意识地按了按眉心。突然，人好像被电流击中一样，唰地一下直起身。 他定眼看了看脑袋上方的进度条：99.5%。 ！！！ 恐惧刹那间袭上大脑，顾辰猛地跳下椅子，冲出门，直接跑到了路汛房门口。门口，一只扎着褐色马尾辫的小娃娃正神情焦急地拍门。 “路汛！路汛！”英语拍门的力道越来越重，声音里的焦灼不加掩饰，“你在吗？你……”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路汛慢慢走出来，顾辰一眼就注意到对方右手指间夹着的那支黑色水笔，里面的墨已经要见底了。 呼吸猝然收紧。顾辰感觉意识里的每根神经都绷到了极致，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全数折断。 “怎么了？”路汛好像没注意到顾辰，蹲下身跟英语说话。 “我刚刚看新闻，江宁区那儿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英语头上冒着汗，语速飞快，“新闻有放现场救治伤员的视频，我看到我妈妈也在里面。” 路汛愣了下。 顾辰大步走上前：“别着急，新闻有说送到哪个医院吗，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 英语连连摇头，眼睛通红，看上去快哭了：“我现在这样，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她说着，忍不住抓了下路汛的衣袖：“我看我的进度条已经98%了，你能不能这两天先把英语写了。我知道我突然提这种要求很任性，但我爸爸走得早，家里只有个妹妹在外地上学，我……” 她抬手搓了把脸。 顾辰感觉心里好像有块千斤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了路汛一眼。 路汛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轻声道：“好。” 路汛：“不过后面的题比较难。最晚周六晚上，行么？” 第51章 英语疯狂点头。 “还是再早点吧。”顾辰突然开口，神情难辨，“难的部分我帮你一起看。” 路汛看了看他，没接话。 “先把英语做了。”顾辰顿了下，语速不由放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剩下的作业先放放……行么？” 空气一下静了。路汛盯着面前的蓝色瞳孔，一如既往得清澈，但只要仔细看，就能注意到最深处不断颤动的眸光。 攥着墨水笔的手慢慢收紧，不知过了多久，路汛终于点了下头。 英语感激得快哭了：“谢谢！等我回去请你们吃饭！” 周五下午，大家为英语办了一个紧急欢送会。 “别担心。”政治拿着手机对英语道，“路汛刚来电话，说问了医院，你妈妈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 英语眼睛一亮：“真的吗？” 政治点头：“你家亲戚好像给找了个护工，现在有人照顾，放心吧。” 英语暗暗呼了口气，笑容里透着感激：“谢谢。” “姐姐。”地理捧着块草莓蛋糕跑过来：“吃吗，这个特别好吃！” 英语摸了下他的头，接过蛋糕，目光在蛋糕上的饱满水润草莓上停留片刻。 “数学呢？”英语四处张望。 “她好像突然来灵感了。”历史叼着块薯片，“说先去写点，等会儿再过来。” 政治：“你这都第几包薯片了，不许再吃……” 顾辰坐在落地窗前，听着身后打打闹闹的声音，眼神漫无目的地往外飘。路汛家的层高很高，客厅窗户又宽，一眼望出去，鳞次栉比的高楼好像一块块灰色积木，推向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天际。 “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顾辰一跳。他抬起头，看到英语捧着蛋糕坐到自己身边。 英语：“你今天怎么没跟路汛一块儿出门啊？” 顾辰顿了下，笑笑：“你今晚就要走了，想着多跟你待会儿。” “我靠。”英语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她紧张地压低声音，“你这话别当着路汛面说，我不想魂飞魄散。” 她说完，放下蛋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生物和数学都不在，政治历史还有地理三只闹成一团。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英语挨着顾辰坐下。 “什么？” “这个……”英语把一个信封递到顾辰面前。信封是鹅黄色的，右下角的地方绘了三朵白玫瑰，虽然什么也没写，但不难看出这是封什么信。 顾辰眨眨眼：“你不怕魂飞魄散了？” “不是不是。”英语紧张地摇头，见顾辰在笑，也跟着笑起来，“你也会逗人了。” 顾辰接过信。 “这个，等我走之后，能帮我交给数学吗？” 顾辰愣了下，瞥见英语的耳朵有些红。因为路汛的关系，他现在对这种事的敏感程度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顾辰：“你为什么不现在给她？” 英语挠挠头：“我不知道她会什么反应。不管什么反应，对我冲击肯定都不小。我妈现在那样……我想先回去把事情处理好，正好也给她点时间，等差不多了，我再回来找她。” 英语说着说着笑起来：“她要是能接受最好，要是不能，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觉得我还是挺有机会的……你怎么了？” 英语看着身边突然低下头，胳膊隐隐打颤的顾辰，有些慌：“你要是觉得不方便……” “方便。”他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交给我吧。” 按照路汛的作业进度，英语差不多在周六早上回去。当天晚上，顾辰一整晚没睡着。 凌晨四点半，他走出房间，路过英语房门口时，发现房门开了一条缝。 “英语？”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她回去了。”房里传来声音。 顾辰愣了下，唰地一下推开门。 房里没开灯，大片月光透过窗玻璃洒进室内，路汛蹲在地上，手上拿着一只梳着褐发马尾辫的娃娃。 娃娃面带微笑，浑身沐浴着空灵的月光，静静躺在路汛手里。 有那么一瞬间，顾辰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 “她怎么……”顾辰搭在门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不是说早上才回去吗？” “我提前做完了。”路汛拿着娃娃起身，走到顾辰面前，又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还早，回去再睡会儿？” 顾辰看着路汛，发现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下午从学校回来的那套衣服。 一晚上没睡，提前做完…… 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再次席卷全身，眼看路汛手伸过来，顾辰近乎恐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第41章 永远待在我身边。 这个突兀的动作让氛围有一瞬间的僵硬。 顾辰看着路汛幽黑静默的瞳孔, 半响，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你陪我一起睡吗？” 路汛难得愣了下，之前晚上能抱着顾辰睡, 全靠他霸王硬上弓,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主动提这种要求。 喉结上下滚动了些，路汛问：“你想我跟你一起睡吗？” 顾辰点点头, 见路汛的眼神变了，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歧义。 “我的意思是, 你一晚上没休息，应该……” 话没说完，就被路汛抱了起来。 脸颊擦过脸颊, 微温的皮肤触感伴随着少年似有若无的呼吸声，让顾辰有些失神。他怔怔地盯着走廊外暖黄朦胧的光晕。 “先欠着。”顾辰听路汛在他耳边道, “等把你送回去, 我们睡个三天三夜。” 顾辰心想回去哪还记得。 从英语房间回他自己房间就几步路。路汛把顾辰放到床上，替他盖上小被子, 顾辰眼里晃荡着不安，刚要开口，就被路汛抢先：“早点休息。” 顾辰在床上干躺了快半个小时，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天空吐出鱼肚白，顾辰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出房间，走出一段, 隐隐听到右手边传来声音。 “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生物的声音。 顾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他转过头，发现生物的房门半开着。大概是最近太乱了, 生物闭门做实验的时间都少了。 顾辰轻轻走过去，入眼先看到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 数学跟生物面对面站着，两人旁边就是生物平常给娃娃做实验的手术台。从顾辰的角度只能看到数学的半张侧脸, 平常的温柔和慵懒不见了，是一种顾辰从没见过的严肃。 生物：“你爸妈那么有钱，你当回人日子应该不难过吧。” “老师您也是大科学家，为什么不想回去呢？”不知道是不是要聊的话题太过正经，女孩连说话都顺溜了。 “我这不是回不去了。”生物顿了下，飞快道，“你跟路汛说过没？” “刚、刚刚说了，他说尊重我的想、想法。” “那小子……”生物蹙眉，沉声道，“我再强调一遍，一旦做了改造，你就永远变不回人了。” “等等！” 两只娃听到声音一愣，看向门口。 顾辰把半敞着的门推开，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礼貌，但刚才脑袋一发热，甚至没来得及想就动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冷静了点后，走到手术台前。 顾辰：“……抱歉。” 数学笑着摇摇头：“昨天我也偷、偷听你们说话了。” 顾辰愣了下：“你都知道了吗？” 数学轻轻恩了声。 顾辰看看她，又看看生物：“您是要帮数学做昨天说的那个手术吗？” “你别来。”生物不由分说，“我不想被路汛那小子扔河里。” 顾辰沉默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鹅黄色，烙着玫瑰花花印的信封递给数学。 数学意识到那是什么，惊得连连摆手：“别……我、我也不想被扔河里。” 顾辰：“……” “英语已经回去了。”顾辰看到数学的眸子颤了下，又把信封往她面前塞了点，“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数学顿了下，接过信封，当着顾辰和生物的面把信拆开，迅速看了一遍。 顾辰看着她，小姑娘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淡定，到后面逐渐松动，直到最后，嘴唇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 直到在黑暗中沉沉地低下头。 生物看了她一会儿，转身面向手术台：“都回去吧，我要干活了。” “老师。”数学突然又把头抬起来，“你能现在帮我改造吗？” 顾辰唰地一下地看向她，小姑娘已经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动摇只是他的幻觉。 “英语她……”顾辰身体逐渐绷紧：“她应该很想再见到你。” 数学笑笑，把信纸沿着原来的折痕一点点折回去。 顾辰看着她把折好的小方块塞进蕾丝裙左上方，贴近心脏的口袋里。 第52章 “就算我变回人，我们也不会记得对方了。” “万一呢！“顾辰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电影里经常有那种，主角失忆，然后突然碰到个什么事，又想起来的……” “那也只是万一呀。”数学笑笑，她看着顾辰仓惶的表情，眼里透出一丝无奈和心疼，“不排除有那种情况发生。但对我来说，在这里的生活更开心。” “我每天有无数属于自己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被任何人打扰。” 顾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临走前，他不由自主地又往房里看了眼。数学已经换下了蕾丝蓬蓬裙，穿着一身简单的纯白浴袍站在手术台前。 “顾辰。”娃娃在灯光下转头，笑容温柔，“谢谢你把信送给我。” 顾辰扯了下唇角。 “文字真是伟大的发明。”数学轻轻一叹，“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 顾辰微微一顿。 离开生物那儿后，他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唰唰一通写。写了快一个小时才放下笔。 他靠进椅背，按了下自己的眉心，进度条跳出来—— 99.7％ 顾辰抿唇，把写好的信纸，连带着手边的一些小东西全都装进信封里。信封是纯白的，顾辰在右下角用水笔画了一只千纸鹤和一颗雪松。 刚画好，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顾辰把信封塞进口袋，去开门，发现路汛拿着个文件袋站在门口。 “阿姨今天来大扫除，我去外面写作业。”路汛熟练地蹲下来，“你去么？” 顾辰用余光瞥了眼文件袋，半透明的袋子里放着几本本子，语文作业本被压在最下面，露出一点蓝色边边。 顾辰：“我想先去医院看看我的身体。” 路汛：“……好。” 早上七点半，住院部已经来了不少探病的人。路汛抱着顾辰穿过人群，上到vip层。 虽然很早就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但因为顾辰的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所以韩修特意让人在他房间里多布置了两台监测生命体征的机器。 三台显示器上，代表生命体征的彩色波浪线均匀起伏。 病床上，皮肤雪白的少年静静躺着，身上的管子还跟之前一样多，但能看出来，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路汛盯着看了会儿，低下头，发现怀里说要来看身体的小家伙正盯着窗台。 窗台上放着两盆之前没有的雪松盆栽。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路汛：“那是你妈妈带来的。” 顾辰转头，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 “你弟弟说的。” 顾辰这才想起路汛有罗星远的手机号，他转回去，又对着那两盆雪松看了两眼：“星远还挺会挑的。” 路汛抬起手，又突然停住：“我可以摸你的头吗？” 顾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路汛说的这个摸头跟平常的不一样。 “……你把我放窗台上吧，我想好好看雪松。” 路汛看着他突然染上粉晕的棉花耳朵，微微低头，故意把嘴唇贴过去：“你还没回答我。” “……随便你。”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路汛唇角一扬，把怀里的娃娃放到窗台上，随后拿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顾辰眼睛盯着雪松，注意力却一直在身后。衣物轻微摩擦的声音，就好像具现化成了一根线，牵着他的思绪跑。 他换了个姿势，假装用手拨弄了下雪松叶，悄悄偏过头。 阳光给病床周围蒙上了一层空灵透白的光晕，路汛垂着眼，白皙修长的指节在少年头上缓缓抚动，他的动作很轻，神情极度专注，好像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什么。 顾辰看着看着，心跳逐渐失速。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根神经不对，竟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很唯美动人。 呼吸微微收紧，他正要收回目光，就看到路汛用手指捋了捋他的发尾，随后把手转向床头柜上的文件夹。 他打开文件夹拉链，从里面拿出语文作业和一支水笔。 顾辰瞳孔骤缩。 “不要！” 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路汛大概没想到平常温声细语的人口吻会一下这么激烈，一瞬间真就不动了。 顾辰走到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定眼看了看已经翻到最后一张纸的本子。 “……你在干什么？”顾辰感觉自己的声道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住了，每一个音节都发得无比艰难。 相比之下，路汛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沉默片刻，语气如常：“写作业。” 顾辰…“……你不喜欢我了么？” 一丝错愕从路汛眼中划过。 然而转瞬即逝。 “……要我在这里证明么？”路汛刻意看了眼病床上的少年，轻笑，“你还没醒，不太好吧。” 他故意把语调拉长，听上去暧昧至极，顾辰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出来，他脸色冰冷，整个人凝固成了块好像一敲就会裂缝满布的石头。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顾辰踉跄地往前两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事，路汛的反应却这么平淡。就好像这三个月他们一点都没接触过，只是普普通通的路人。 “就这么回去……”压在心底两天的情绪终于溃然决堤，顾辰颤声：“就这么回去……我真得会忘记你的。” …… 一片堪称死寂的静默以路汛为中心，逐渐蔓延至整个房间。 “忘了你……”顾辰死死盯着眼笑容逐渐淡去的人，“你也无所谓吗？” 夹着笔的手倏然收紧，指关节在过度用力下泛出一股惊人的惨白。 路汛微低下头，身体慢慢靠到椅背上，修长的脖子弯出一条紧绷的弧线，目光定在纸上最后几道空格上。 “我怕我忍不住。”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死寂。 仪器冰冷的滴滴声压迫着神经，让顾辰觉得难以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椅子上的人才又开口。 “拖得越久，我就会越动摇。” 路汛一边说，手一边下意识地往口袋上摸。 顾辰这才注意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间有一团被焦红色圆环包裹的白，因为位置太隐秘，他刚才都没发现。 “你的手……”顾辰一下紧张起来，“是被烟头烫的吗？” 路汛顿了下，手隔着裤子口袋贴在烟盒上。他这两天抽烟厉害，这几乎是习惯性的动作。顾辰一说话，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在医院，甚至还当着顾辰的面。 “现在我还能把你送回去。”路汛慢慢把手收回去，他没有回答顾辰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话。 “再过几天，几星期，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有可能会说服自己。比如我会对你很好，让你比变回人还要开心。” “然后给你下点药，送你去改造。” 路汛盯着作业本，目光聚焦在一篇文言文阅读上，文章中间，“伏囚”两个字被加粗了。 “再然后，你就再也没法忘记我了。” “做我的娃娃，永远待在我身边，永远离不开我。” 路汛说着，慢慢抬起头，望进眼前充满错愕震惊的蓝色瞳孔。他的声音低沉又嘶哑，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痛苦：“你想那样么？” 第42章 他忘了你，你也忘了他（…… 顾辰费了很大的劲, 才从路汛的话里回过神：“等等。” 他突然觉得喉咙很干，定定神道：“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路汛的神色看上去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他刚才那番话, 顾辰险些信了。 他闭了下眼睛, 只感觉好像有人硬生生用绳子把他的心给绞住：“我觉得不用那么着急，过几天再看看, 万一……” “早点回去。”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一次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顾辰睁开眼, 发现路汛蹲在他面前： “早点回去，我早点来追你。”他说着，轻轻摸了摸顾辰的头, “恩？” 顾辰抿了下唇，望进路汛眼中, 离得近了才发现, 对方黑眸周围的眼白下暗藏着无数的红血丝，像一张密集的网, 裹得人透不过气。 静静对视许久，顾辰抬起胳膊，用两只小小的棉花手抓住路汛的手：“你打算什么时候？” 路汛：“现在。” 顾辰暗暗吸了口气：“可以明天吗？” 见路汛不说话，顾辰语速不由加快：“我想先去做点鲜花饼，跟政治他们好好道个别，他们可能还要给我搞个欢送会, 毕竟物理和英语都办了……然后我还有两节课没录……”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几乎带上乞求：“等明天吧？” 路汛对着那双充满恳求的蓝眸, 拼命用意志力压制住自己几欲颤抖的手，“那明天早上。” 下午两人回到家，看到生物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 第53章 沙发对面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放新闻：两名恐怖分子闯入研究院下属医院, 据悉，他们的目标是已经昏迷多年的著名生物学家修斯.陈，全球各方对此事高度关注，目前，联邦特工局局长…… 啪—— 生物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看向身边的一人一娃。 生物：“进来也没个声，倩女幽魂？” 路汛：“更年期？” 顾辰左右看看，笑着打圆场：“我们叫您了，您看得太认真……” 顾辰一边说一边环视客厅。 生物看出他的意思：“他们出去玩了。” 顾辰转回头，问生物：“数学的改造已经好了吗？” 生物：“还差点。机器人在做。” 顾辰眼睑微垂，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生物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他跟路汛面前：“我前面发明了个新东西。”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圆球样的小东西，暗紫色，粉末质地，看着像紫色麻薯。 顾辰眨眨眼：“这是吃的吗？” “解忧丸。”生物说出自己刚取的名字，“一定程度上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顾辰眼睛一亮，希望的火苗一下从心底生起。 路汛盯着那颗像从女巫药瓶里掉出来的玩意儿：“把我也变成娃娃？” “我倒想呢。”生物毫无忌讳道，“吃了这个，你会忘了他……忘了我们的事。” 顾辰感觉好像有人拿棒子突然狠狠地敲了下他的头。 他倏地转过头。 路汛站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片刻，他抱着顾辰蹲下身，伸出手，慢慢拿起躺在生物手心上的药丸。 顾辰呼吸骤紧，下意识地抓了下路汛的袖子。过了会儿，又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呆呆地盯着那颗紫色小球。如果，如果路汛真得选择忘记他，好像也……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想，就见路汛手指捻着药丸，端详了会儿：“要不你把你自己忘了？” 生物看着猝然被怼到自己面前的药丸，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他忘了你，你也忘了他，你们中国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唔。” 生物蹙眉，垂眼盯着被塞到嘴里的药丸，忙不迭地拿出来。 路汛没再理他，抱着顾辰往里房间方向走：“先录课还是做饼？” 没回应。 路汛往怀里看了眼，小不点正在发呆。 “先录课还是做饼？” “啊。”顾辰如梦初醒，“先录课吧。” 路汛把顾辰送到房间。刚放下，顾辰又转过来捣了下他的袖子：“要不还是等后天吧。” 顾辰心里发虚，不等路汛说话就道：“我突然想起来，最后两节课有点难度，估计要花不少时间。而且政治他们现在还没回来，欢送会可能今天还办不成……” 他说着，又往路汛跟前靠了两步：“后天吧？” 路汛看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小娃娃，沉声：“记得医院的话吗？” 顾辰忙点头，好像生怕路汛心一横现在就把作业给填了：“我就是……就是怕来不及。后天肯定没问题！” 路汛走后，顾辰迅速回到客厅，发现生物还在那儿。 顾辰：“老师。” 生物唰地一下把手机上恐怖袭击的新闻关掉。 他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的娃娃，突然想到顾辰刚来那会儿，绞尽脑汁问他该怎么回去，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生物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干什么？” 自从上次路汛在厨房抓到顾辰和物理变成人一块儿做鲜花饼后，隔天他就让政治订购了一批新的厨具。 包括置物台，烤箱在内，所有设备都高度符合娃娃身体工学，确保一只娃能够carry整个流程。 政治他们回来时，正好赶上顾辰把刚出炉的鲜花饼端出来。 地理循着香味，啪叽啪叽跑到茶几前。 “好香呀。”他看着盘子里五颜六色的饼，体积比之前的要小了一半，样子也有很大不同，“这次的好特别。” “真的诶。”历史凑过来，看着绕着盘子摆了一圈的饼，有爱心形状的，五角星的，有的看上去甚至像泡芙。颜色各异，色泽剔透，很像雪月饼。 顾辰勾唇：“换了种做法，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政治：“看着像是能上米其林榜的。” 他挑了块橘色桃心的，旁边历史拿了块离自己最近的，咬了一口，流沙绵密的口感伴随着浓郁的玫瑰味在口中蔓延开。 “我靠。”历史惊叹，“这个真得能上米其林！” 地理踮着脚，眼神在盘子里的每块饼上滚过一圈，最后落在离他最远的一块水蓝色的水晶饼上：“这个真好看，像大哥哥头发的颜色。” 顾辰愣了下，看地理伸手要沾那块饼，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这个不行！” 地理吓了一小跳，疑惑：“为什么呀？” 顾辰好像也感觉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下意识地放松了紧张的肩膀：“……我想试试能不能做点不一样的，就往馅里加了莲子，很苦。” “啊。”地理小脸一皱，“那算啦，我不喜欢吃苦的。” 政治：“我喜欢带点苦的。要不给我……” 顾辰：“我的进度条已经99.89%了。” 政治伸出的手一顿。 顾辰：“明天早上就要回去了。” 地理刚重新挑了块爱心饼，听到这话，小手一颤，饼又掉回了盘子里。 “呜。”地理扑上前抱住顾辰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里，“不要不要，我不要大哥哥回去！” 顾辰看着在自己怀里狂蹭的小不点，眼眶发涨：“没事，我还会回来的。” “物理哥哥和英语姐姐也那么说，结果他们都没回来。”地理越蹭越用力，声音越来越小，“化学阿姨也是……” 顾辰抿了下唇，他抱住怀里的小娃娃，低声哄道：“不难过，等我回去，把他们都带过来，好不好？” 地理抬起头，纯净的褐色瞳孔直直对着顾辰：“哥哥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好快啊，你也要回去了。”历史上前抱抱顾辰，语气有些惆怅，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诶，你变回人，是不是就能做更多好吃的了。” “你就知道吃。”政治敲了下历史的脑壳，把他拎开，凑到顾辰身边小声，“上次给你的指套用了没？” 顾辰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脑袋里愁云惨雾的思绪一下卡住。 胳膊迅速下滑，顾辰挡住地理的耳朵，声音小到好像蚊子叫：“还没。” “还没？”政治好像很惊讶，“路汛那小子定力可以啊。” 顾辰试图辩解：“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过他是人，你现在是娃娃，可能是有点物种隔阂。”政治对顾辰的辩解置若罔闻，摸着下巴自顾自分析，“也说不准，今天最后一晚，你要小心……” “小心啥？”历史好奇地凑过来，“你们在说啥？” “……没说啥。”政治捏了下自己有点发热的耳朵，“我在问顾辰高考想考什么专业。” “考啥都别考土木。”历史语重心长，“你想考啥，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顾辰顿了下：“我应该学医吧。” 历史我靠一声，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 “顾辰。” 路汛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迷你pvc透明袋，里面装了好几颗包着镭射纸的小圆球。 地理呲溜一下蹿过去，隔着袋子打量：“路哥哥，这是巧克力吗？” 路汛蹲下来：“聪明。”说着从袋子里拿了颗最大的圆球给地理。 历史：“这什么巧克力啊？国内好像没见过。” 路汛：“朋友从挪威带回来的。” 地理眨眨眼：“挪威是哪里呀？” 路汛顿了下，目光越过地理头顶，落进一片清透的蓝里：“可以跟喜欢的人一起看极光的地方。” 政治偷笑着拱了两下顾辰。 “……”顾辰佯装听不懂。 路汛从小袋子里掏了颗巧克力球，朝他示意了下：“有两道题不会，能帮我看下么？” 顾辰点点头，端起茶几上的盘子：“这还有几块饼，你要不吃了吧。” 路汛卡住的是两道数学题。顾辰想到还躺在实验室里接受改造的数学，有点心不在焉，一道题来回看了好几遍。 路汛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晚上要下雨，这会儿外面已经阴了下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白炽灯散射出的光落在一人一娃身上，影子重叠在桌面上。 “这两道题有点超纲。”顾辰花了五分钟，在脑子里把两道题解开，“你现在想到哪步了？” 路汛把自己的思路大致说了一遍。顾辰听完，有些惊讶：“你问过ai了？” 第54章 “没有。服务器繁忙。” “那你……”顾辰顿了下，“以前接触过高等数学吗？” 这话问完，顾辰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路汛的思路确实是高等数学里才会有的，但人脑有时候会自己冒出些奇特的想法，不一定就说明什么。 他刚要改口，就听路汛道：“小时候学过点。” 路汛脸上还是跟刚才一样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辰感觉对方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下。 心里惊讶又疑惑，顾辰想到这两个月路汛飞速进步的成绩，他原本只觉得是路汛比较聪明悟性好，但现在突然又有了个新的猜想。 “你是不是。”顾辰压低声音，试探道，“是不是一直在装学渣呀？” “……”路汛看着他小心翼翼，一副好像这房里还有第三个人，要被偷听去的样子，忍不住勾了下唇，“是真渣。” 路汛低了下头，身体微微朝前倾，轻声道：“要不是有你。” 他离得太近，说话时的呼吸全都拂在脸上。顾辰想往后缩，身体又好像被镶在原地动弹不得。 路汛好像完全没发现他的不自在，又往前倾了点，目光掠过顾辰衬衫右上方的口袋，镭射糖纸在里面若隐若现。 “不爱吃巧克力？”路汛说着，勾了下唇角，“我喂你？” 顾辰疯狂摇头，把习题册往路汛面前推了推：“你先做题。” 巧克力不是想象中那种齁甜，带着点海盐的咸味，浓郁醇厚，在嘴里化开时，还有一些不明显的颗粒感。 顾辰品鉴了会儿，没尝出来是什么。 路汛：“好吃吗？” 顾辰点点头：“这里面的颗粒是海盐吗？” 路汛笔尖微顿，恩了声。 顾辰看着他写完两道题，暗暗抿了下唇：“休息会儿吧。” 他把手边装鲜花饼的盘子往前推了点：“新做的口味，还有点热。” 盘子里一共还剩三块，路汛扫了一遍，直接拿起那块水蓝色的水晶饼：“这个真好看。” 顾辰呼吸微窒：“这是我新做的口味。加了点雪松。” 他说着，肩膀不自觉地绷紧，“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路汛像是对饼的造型很好奇，拿着反复打量。 顾辰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竭力用冷静的声调道：“要冷了。” 话音落下，路汛突然把饼掰成了两块。 顾辰：！！ 暗紫色的流沙从软糯的面皮间涌出。 顾辰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这雪松颜色挺特别的。”路汛看着顾辰，任由流沙往自己的指间流，“前面那个什么解忧丸，是不是也是这个颜色。” 顾辰想否认，但看到路汛下压的嘴角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对不起。”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小心了，但没想到还是被路汛发现了。未经对方允许，擅自要抹除对方的记忆，这性质代换到现实世界都是能量刑的程度。 “你想让我忘了你？”少年的声音压着顾辰的耳朵，沉得他几乎不敢抬头。 “我就是……”顾辰垂眼，小声道，“我就是觉得这样比较公平。” 对面久久没有声音。 顾辰心里打鼓，偷偷抬起眼。先是看到一张被扔到旁边的擦手纸，紧接着一股很淡的木质野草香掠过鼻间，顾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嘴角被一个湿热的东西碰了下。 即使再仿真，娃娃皮肤的质地跟真人还是有些区别。路汛感受着唇下细腻的绒感，轻轻蹭了蹭。 顾辰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路汛已经拉开了距离。 “挺软。”路汛用舌尖很轻地舔了下内唇，像是有些意犹未尽，“真人的味道应该更好吧。” 顾辰涨红着脸，不知道路汛怎么能一脸淡定地说出这种话。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他现在是娃娃的身体，但被吻的感觉，好像跟作为人的感觉差不多……不对，他当人的时候，也没被亲过。徐涟从来没接近过他，罗星远小时候倒是很喜欢跟他贴脸，但跟路汛完全是两个性质。 路汛看他呆呆地杵在原地的顾辰，缓缓道：“要公平吗？” 顾辰愣了下。见路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眸光在灯下显得既专注又深邃，又好像藏着一些顾辰看不太懂的东西。 “要公平……”路汛缓缓开口，“那你是不是也该亲我一下？” 顾辰完全没想到是这个走向。设身处地，自己偷偷下药这事还挺大的，他原本以为路汛发现以后会很生气，但现在……不能说跟平常完全一样，但总体来看，好像还行。 顾辰看着路汛，正纠结要不要上去亲一下把这事彻底揭过去，突然，一股强烈的困意袭上脑门。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天一整晚没睡好，这个点犯困也正常，只是这困意着实有点凶猛，顾辰打完哈欠，感觉脑袋更沉了。 “要睡会儿么？”路汛示意了下后面的床。 顾辰摇摇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后天之前想出一个办法，要不说服路汛让他再留一段时间，要不就还是用类似解忧丸的方法……他并不想那样，不上道，不尊重人，而且私心里，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路汛忘了自己。可理智告诉他，那样才是最好的。 头突然有点疼。顾辰：“我去喝点水，马上回来。” 他跳下桌子，拉开门，走出去前，听到身后传来路汛的声音：“顾辰。” 顾辰转过头，看到路汛蹲在不远处。夕阳西下，橙黄色的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落在少年漆黑的眸中，温柔又坚定：“我喜欢你。” 顾辰愣了下，脑海中突然掠过路汛刚才的眼神，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刚才吃下的那块巧克力。一股不详的预感伴随着持续加剧的困意飞速涌上心头。 一刹那，好像凭空有一道惊雷击中了顾辰的天灵感。 “……不要。”顾辰喃喃，恐惧仓惶地朝路汛的方向跑了两步。 啪—— 娃娃面朝地，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所有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以娃娃为中心，周围所有的色彩和物品都被虚无朦胧的白光吞没。 路汛看着趴在不远处的小不点，片刻，抬起手，颤抖地捂住自己的脸。 * 顾辰醒来时，入眼是一片茫茫的白。 “哥哥！”男孩清脆的声音像是在很远的一个点响起，随后越来越近，由模糊到清晰，最后聚焦到他的耳膜，“哥哥！” 有那么几秒钟，顾辰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整个人好像飘在一团虚无的真空里。 直到旁边反复传来叫声。顾辰微微偏了下头，看到扒在自己床边的男孩：“……小远。”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行，好像一个从来不会说话的人刚刚学会怎么发声。 罗星远双眸发颤，呜哇一声，大半个人扒到顾辰身上：“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顾辰看着拱在自己眼前的小脑袋，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好像是看到齐翔他们跟四中的几个人发生争执，然后摔下了楼梯，昏迷前，他好像还看到一个人，拎着很大一个书包…… “小辰！” 顾辰侧首。 韩修推门进来，看到病床上的少年睁着眼睛，惊喜道：“你醒了？！” “……韩叔叔。”顾辰怔忡两秒，脸上缓缓浮出笑，然而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韩修身后的人。神情顿时一凝，“……妈妈。” 徐涟点点头，见罗星远和韩修在看他，补了句：“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辰假装没察觉她语气里的生硬：“挺好的……” 说完，又别有用心地补了句：“就是头有点晕，身上没什么力气。” “毕竟刚醒。”徐涟走到床边，把趴在顾辰身上的罗星远捞起来搂在怀里，对韩修道：“麻烦你帮他看看。” 顾辰眼睑微垂。 韩修假装没察觉到怪异的氛围，上前帮顾辰仔仔细细检查了番，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才稍微安下心：“基础指标没问题了，躯体症状过两天应该能缓解，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按铃。” 韩修示意了下顾辰床头上的绿色按钮，微微一笑：“叔叔随叫随到。” 顾辰轻笑：“谢谢韩叔叔。” 韩修看着少年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下他的头：“可算是醒了，你昏迷这三个月……” “我昏了三个月？”顾辰愣了下，欲言又止。 韩修以为他是吓到了，刚要开口安慰，就见顾辰朝徐涟看了一眼。 徐涟克制住想避开他眼神的冲动。 顾辰像是看出来了，只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罗星远：“环球影城好玩吗？” 罗星远愣了下，注意到顾辰眼中的失落，忙道：“我们还没去呢！妈妈上个月……” 徐涟：“我去趟洗手间。” 第55章 身后响起关门声，韩修看顾辰有些无措，刚想说点什么宽慰他，就见罗星远在旁边偷偷按手机。 “星远。”韩修状似严肃，“这点时间还要偷玩手机，小心等会儿我告诉你妈妈啊。” “我没玩。”罗星远键盘按得手指起飞，一看平常就是身经百战，“哥哥醒了，我跟路哥哥说一声。” “路哥哥？”韩修愣了下，“哪个路哥哥？” 说完自问自答道：“路汛？” 罗星远点点头。 韩修十分意外：“你怎么认识他的？” “嘿嘿。”罗星远神神秘秘，又十分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朕有的是你不知道的惊喜。” 韩修：“………别天天偷王姨手机看电视剧。” “那个。”顾辰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写满茫然，“你们说的路汛，是我们班的路汛吗？” 第43章 唯一的区别是，眼前的人…… 数学的改造手术做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 刚醒，她就试图下手术台。结果脚下一软。 “干嘛去？”坐在键盘前的生物按了下遥控器，帮数学做手术的迷你机器人从旁边伸出机械手, 把她拎回台子上。 “更新……”数学声音听上去虚虚的, “电脑。” 生物啧了声，起身：“等着。” 数学的房间在娃娃宿舍区靠外围, 生物出门，往前走了一段, 脚步猛地一顿。 他转过头。 原本顾辰住的那间房间房门半开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投射在地板上, 留下清冷斑驳的剪影。 角落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坐着个人。 生物慢慢走进去。 路汛弓着背, 一条腿蜷着, 手搭在膝盖上，整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从外面只能看到他长长的头发，和因为低头而拉出的锋利的脖颈线。 手机黑着屏被丢在脚边。生物疑惑地蹙了下眉，上前两步，瞳孔猛地一颤。目光穿过路汛胳膊和腿的缝隙，瞥到一抹绒绒的天蓝。 虽然看不到全貌，但那蓝太过纯粹, 纯粹得太具有代表性，不用想都知道路汛怀里抱的是什么。 身体绷紧, 生物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更多。头发下面的眼睛，眼睛下面的一点鼻子和嘴, 每一个部位都一动不动。 “……路汛。”生物感觉嗓子有点干，咳了声，“路汛。” 路汛没回应，依旧弓着身坐在那儿。生物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恐怖袭击新闻看多了，总觉得路汛周身的氛围比新闻里fbi绘制出的恐怖分子肖像还有炸弹烟雾更恐怖，甚至有种死寂感。 “路汛！”生物拔高声音，对面还是没回应。 他眉头紧锁，下一秒，从四维口袋里掏出一把大锤子。锤子通体发灰，肉眼看上去像是棉花做的，但因为锤子头看上去比生物高30cm的身板还要大，所以让人有种这玩意儿一旦落下来，挨锤子的人就要脑浆爆溅的感觉。 生物两只手粘着锤子把手，面无表情往下抡，啪—— 修长有力的胳膊突然抬起，抵住锤子头，稍一使力，把锤子跟生物顶出一米开外。 生物踉跄两步，把锤子柄当拐杖稳住身体。他看着路汛慢慢抬起头，脸色颓得比他看过的最恐怖的鬼片里的鬼还吓人。 生物：“我以为你嗑药背过去了。” “有事？”他的声音粗糙嘶哑，好像木条在磨砂纸。眼神一点都没分给生物，全都落在怀里的那一点上。 生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动不动的蓝发娃娃，粘在锤子柄上的手又紧了点。 “怎么就这么回去了……”生物嘀咕了下。突然，路汛的目光投了过来。 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但不知道为什么，冷眼的时候就是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类年龄九十高龄的生物不太舒服。 “干什么？” “解忧丸。”路汛收紧胳膊，把怀里的娃娃紧紧抱住，“你给他的？” 生物眼神飘了下，又理直气壮地恢复：“我也没办法，你那小孩太缠人了……” 话音刚落，丢在路汛脚边的手机突然连续震了好几下。 路汛掀了下眼皮，不知扫到什么，死寂的瞳孔突然颤了下。 生物看着他拿起手机，夹着手里的娃娃慢慢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和刚才大限将至的样子判若两人。 生物：“去哪儿？” 最后一个字说完，路汛已经走不见了，只有沉沉的声音从走廊上飘来：“医院。” 六月，海城已经完全进入夏天。顾辰背靠床头坐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台上状态依旧良好的两盆雪松。 明媚的阳光晃得他意识有些恍惚。 咔——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哥哥！”罗星远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快看谁来了！” 顾辰转过头，看到一个纤长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口。 路汛从家里出来前特意换了身衣服，白色短袖衬衫配着灰色休闲长裤，很简单利落的搭配，却因为风格拿捏得恰到好处，反倒衬得他那张本来就出众的脸更加夺目。 顾辰微微睁大眼，脸上写满疑惑和不解。 从昨晚他醒过来，到今天早上，罗星远隔几分钟就要跟他说路汛。说对方之前在公园救了他，他们互换了手机号，平常时不时还聊天。罗星远甚至还委屈巴巴地说：哥哥，你跟路哥哥那么要好，怎么之前问你的时候你都不跟我说呢。 顾辰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甚至怀疑自家弟弟是不是也摔过了脑袋。毕竟他跟路汛同班快两年，别说讲话，打照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但现在看到路汛出现在这儿，顾辰又有点不确定了。 怎么回事？难不成路汛真得是特意来看他的？？ 罗星远看顾辰坐在床上，不讲话也没反应，正觉得奇怪。 “小少爷。”王姨从后面走上来，今天徐涟医院有事，是她带罗星远来的医院，一来就被韩修找去聊关于顾辰醒后这几个小时候的注意事项，刚才出来。 王姨笑着弯腰：“饿了没，我们先去吃午饭再来吧？” 罗星远摇头：“我要留在这儿陪哥哥。” “去吧。”顾辰把目光从路汛身上转开，觉得有点不自在。 从进来开始，路汛就一直用一种顾辰说不上来的眼神在看他。不是传说中那种校霸该有的狠厉和压迫。顾辰也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感觉。但就是，那双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他看不太懂的，却又莫名觉得有些沉重的东西。 甚至就连转移视线，都没法让顾辰忽视那股沉重的辐射。 罗星远好不容易把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哥哥凑在一起，想多跟他们待会儿：“我不饿……” “我有点饿。”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路汛突然开口。他蹲下身，朝罗星远笑笑，“你去吃饭，然后帮我带点回来？” 罗星远张张嘴，看着路汛有点发白的脸色，像是真得状态不太好：“路哥哥你要什么？” 路汛：“鲜花饼。” 正看着他们的顾辰神情一顿。 罗星远却来劲了：“我哥哥做的鲜花饼可好吃啦！路哥哥你有机会来我们家尝尝！” “好。”路汛短暂地沉默了下，又道，“我之前吃过两次，确实好吃。” 顾辰：“？？？” 王姨带着罗星远出去。 路汛背对着顾辰，拧下门把手，把房门关上。 一瞬间，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辰看着路汛的背影。他们虽然年纪差不多，但路汛无论身高还是肩宽，都长得比他快。修长的身形在裁剪得当的白衬衫下显得分外惹眼。 顾辰正看得有些愣神，路汛突然转了过来。 “……顾辰。”他轻轻开口，尾音含在嗓子里，听上去有些沙哑，还有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然而顾辰并没有感觉到，猝不及防被点名，他下意识地点了下头：“你好。” 刚说完，就感觉一股微妙的尴尬从脚底蹿到头顶。 同班同学，这样好像有点太生硬了……但他之前跟路汛确实没什么交集，而且对方校霸名声在外，虽然顾辰并不怕这个，但心里多少还是会受些影响。 “我现在还不能下床。”顾辰转移视线，看了看病房里的沙发和椅子，“……你随便坐吧。” 路汛从墙边拿过自己一直坐的椅子，放到顾辰床边直接坐下。 顾辰：“……”怎么说，看不出校霸还挺自来熟的。 路汛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辰。 虽然之前已经看过无数次，但醒的，会动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少年的眸子不是纯黑的，带着一点浅浅的灰，掩在纤长颤动的睫毛下，显得温柔又灵动。 皮肤像雪一样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寂感。 就气质而言，跟还是娃娃的时候比，竟然没什么区别。 第56章 气质没区别，声音也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眼前的人不记得他了。 顾辰搭在被面上的十指微微蜷了下。他从来没被人这么一直盯着看，有些不自在：“那个……” “抱歉。”路汛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挖掉了一块，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你弟弟有跟你说公园的事吗？” 顾辰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他告诉我了。” 罗星远的老年机看不了视频，学习紧张的时候就翻翻手机图书馆自带的几本经典点家文，最近描绘功夫见长，把事发那天的情况说得要多凶险有多凶险，将路汛的形象衬得要多威猛有多威猛。 但越凶险，越威猛，顾辰就越后怕。 “怪我当时没处理好，没想到那些人又……”顾辰感激道，“多亏你救了他。” 路汛：“没事。” “那些人有的身上带刀。”虽然概率不大，毕竟连他都没受什么伤，校霸就更不用说了。但出于礼貌，顾辰还是问了句，“你没受伤吧？” 路汛几不可察地顿了下：“伤了。” “？” 路汛把胳膊抬起来，把背面一道虽然已经比较浅，但还是能看出印记的伤痕露给顾辰看。 顾辰睁大眼睛，声音有些颤：“这是……刀伤吗？” 虽然就覆盖面积来说，好像比刀伤要宽一些。 路汛觉得自己很变态。明明顾辰那么紧张，但看到他这样，自己居然有点开心。 “本来觉得那几个混蛋没什么战斗力，没想到有人带家伙了……”路汛转了手肘，像是在查看伤疤恢复得怎样了。顾辰的眼神跟着跑，看久了就感觉，那疤不止是宽，边沿处的印记好像小锯齿一样，让人不难想象当时有多痛。 不单是寻常小刀，还是带锯齿的小刀！ “那个……”顾辰不由坐直，“我把医药费给你吧。” 路汛顿了下，看面前的人一脸认真，笑了：“你看我差那点钱么？” 确实，对于路汛的家境他是早有耳闻。但顾辰还是坚持：“这钱应该我们来出。” “你能帮我补课吗？” “？”顾辰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次期末，我要考到年级前十。” “？？” “之前的老师，把我忘了。”路汛看着满脸迷茫的顾辰，眼色渐深，“你能帮我么？” 顾辰感觉路汛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连起来理解好像有点费劲。 什么叫老师把他忘了，校里校外，就算冲着路家，也没人敢忘了路汛才对。 但他跟路汛不熟，也不好刨根究底。 不管怎么说，对方救了他弟弟是事实。 “没问题。”顾辰一口答应，“你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不过我也几个月没上课了，可能有些东西也没法帮到你。” 路汛笑笑：“那我们一起去问老师。” 顾辰晃了下神。怎么说，校霸原来有这么平易近人吗？ 除了刚醒来的两天身上有点没力气，后面几天，顾辰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期末考就在月底，顾辰没心思在医院多待，过了一周就出院了。 周一早上，他准时出现在班级门口。 “卧槽！”齐翔正坐在位子上吃早饭，突然看到顾辰，嘴里叼着的小笼包一下滚到了地上，“学霸……” 跟他隔条走廊的秦澈正在看小说，听到声音抬起头。然后就好像有连带效应似的，整个班级的同学都一个个把头抬了起来。 顾辰站在门口，见全班都盯着他看，有点不自在。正想着要不要先跟打架打个招呼。 “太好了学霸，你终于……呜……”齐翔红着眼睛，说了一半，突然开始鼓掌。 “齐翔，你搞什么啊哈哈哈，怎么还哭了，呜……” “草。你怎么也哭了，你们怎么都鼓掌啊，诶我草，怎么我也开始鼓掌了……” 络绎不绝的掌声在教室里响起，渐渐地，越来越响，汇成一整片。 “欢迎学霸归来！！” 顾辰愣在原地，以前在班级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同学们的关系有多亲密，突然面对这一出，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酸酸涨涨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正这时，掌声突然停了。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还有点发热。 顾辰见同学们都看着自己身后，眼神个个凝滞，不由转头。 路汛站在他两步开外的地方。他今天没穿校服，又换了身搭配，剪裁得当的t恤把他已经长开的身体衬得格外夺人眼球，短袖下的胳膊精瘦结实，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t恤是黑色的，把他原本就冷峻的面容衬得更加俊朗。 耳边不断传来女生苦苦压抑的尖叫。顾辰对着路汛出了会儿神，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好像太近了，不由地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退，路汛又进，一直把他逼到旁边的墙根。 后背贴着微凉的墙面，顾辰莫名有种好像被路汛锁住的感觉。 众人紧张地交换眼神。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校霸要在这儿跟学霸发难吧。但校霸最近脾气好像挺好的，而且学霸又那么乖，看着也不像会得罪人的…… 齐翔紧张地舔了下唇，起身：“路哥……” 路汛：“书包重吗？” 顾辰：“？” 众人：“？？” “书包。”见顾辰呆呆地看着自己，路汛道，“你病刚好，这两天我帮你拿？” 众人：“？？？” 第44章 总觉得路汛看他的眼神怪…… 顾辰忙摇头：“不重。”再说他跟路汛上学都不顺路, 路汛要怎么帮他拿？ 外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今天怎么都这么安……”高毓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站在教室里的少年, “顾辰？” 眼中溢出惊喜, 高毓上前两步，硬生生把挡在顾辰前面的路汛给挤到了外围。 路汛：“……” 高毓上上下下打量顾辰：“什么时候出的院？” 自从顾辰出事后, 高毓隔三差五就要联络一次徐涟，前两天知道他醒了, 想去看他又不得空，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快就来学校了。 “高老师。”顾辰乖巧地叫了声。路汛看他像是有话要跟高毓说，先回了座位。 顾辰余光掠过路汛走开的身影, 又看回高毓，像是有些疑惑：“我前天晚上出的院, 我妈妈说她跟您说了。” 毕竟不是小病, 又请了那么多天假。按照道理，顾辰觉得返校前至少是要通知自己班主任一声。 高毓微微一愣, 她并没有从徐涟那儿收到过顾辰的任何消息。 顾辰见状，心里了然，他生硬地扯了下嘴角：“抱歉老师，可能她……” “哦想起来了，她是跟我说过。”高毓抚了下额头，当着全班三十来个同学道歉, “这两天事情太多，我有点忘了, 真是……” “王健！”高毓不等顾辰再说话，叫了下坐在他后桌的男生：“帮顾辰搬下桌上的东西。” 王健：“得勒！” 见后桌同学起身，顾辰连忙走到自己座位上。桌上堆了这几个月发的练习册和试卷, 还有一盆生长得异常青翠挺拔的雪松。 树干笔直，郁郁葱葱的叶子尖端蒙着薄薄的，好像雪霜似的白。 见顾辰盯着盆栽发呆，王健小声道：“校霸送你的，好像是什么北欧雪松……” 顾辰愣了下。看王健要帮自己搬，刚想上去搭手。 “我来吧。”身后猝不及防响起声音。 两人转头，看到路汛站在他们身后。 王健迷惑地眨了两下眼。 路汛：“我帮他搬。” 淡淡的语气，却莫名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道。王健挣扎了两下，看看讲台上的高毓。 高毓正在开电脑，注意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在路汛和顾辰间转了两圈，随后朝王健使了个眼色。 王健心领神会，顺溜退下。 雪松盆地不是一般的塑料盆，青瓷质地，看着有些沉。 顾辰看路汛两只手沾上，下意识地想上去托一把。 “别动。”路汛把盆栽搬到顾辰左手边的窗台上，调整了下位置，确保不会干扰他听课，但只要稍微偏下头就能看到。 放好之后，他又回到顾辰桌前，抱起桌上叠得有七八厘米的试卷和课本。 “这个要放吗？”路汛示意了下顾辰桌面上的签名纸。 顾辰看着上面同学们的签名和祝福语，微微一怔。紧接着，感觉鼻头有点酸。 “不了吧。”顾辰拿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塞进台板里。 全程路汛都看着他。 “这些先放后面格子里？” 顾辰看着路汛怀里那极具分量感的一摞，有点坐立不安，想沾手，但路汛抱得严丝合缝，完全是一点空间都不给他留。 “好。”顾辰硬着头皮道，“麻烦你了。” 浅灰眸子干净澄澈，藏着些局促，恍然间，路汛好像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第57章 抱着练习本的胳膊微微收紧。路汛深深地看了顾辰好几眼，才慢慢往教室后面走。 班级后面有每个同学名字对应的储物格。顾辰担心路汛找不到自己的，不放心地转过头。 然后发现，全班三十二个同学，每个人的头都转着。眼神或明目张胆，或小心翼翼地在他和路汛之间来回跑。 顾辰：“………” “我靠。”暗搓搓的惊叹此起彼伏，“路哥原来这么乐于助人的吗？” “有没有可能只助学霸一个？” “你试试呗，从让路哥帮你打饭开始。” “谢谢。我不想从此不能吃饭。” “诶顾辰顾辰。”王健没忍住，隔着桌子探脖问，“你什么时候跟校霸关系那么好了？” 顾辰眨眨眼。看着路汛在一排储物格面前蹲下来，轻车熟路地把东西放进属于他的那格里。 就好像那个位置他早就熟悉了无数遍。 “不知道。”顾辰盯着蹲在阳光里的少年，喃喃，“我也想知道。” 王健：“？” 虽然落了三个月的课，但顾辰感觉可能是他在寒假时候就把这学期的英语重点都过完了，所以听起来并不怎么吃力。 下课铃打，顾辰从包里拿出数学课本，刚要起身，就听到一个清脆温柔的女声。 “顾辰。”学委杜昕抱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看了眼他手里的课本，微笑，“你要去找老师吗？” 顾辰点头：“去跟老师对下进度。” 杜昕打开文件夹：“我这里有记，你要不先看看。” 一共五张a4纸，全都是手写的。杜昕的字很漂亮。按照顺序，罗列了从顾辰出事到现在，每门科目每个单元的知识点，以及要注意的地方。 “之前跟你聊题的时候，感觉很多没学到的点你都知道，我就没写。”杜昕盯着顾辰白皙俊秀的脸，手指紧张地扣了下手里的空壳夹，“你要是有哪里不清楚，可以直接问我。” 杜昕妈妈跟徐涟在一个医院工作，有些私交，顾辰之前有段时间也跟杜昕一起参加过数学竞赛班，关系还算不错。 “这个就很清楚了。”顾辰抬头看杜昕，有些不确定道，“这是给我的吗？” 杜昕点点头。脸颊上飘出两团淡淡的红晕。 “靠，学霸真是艳福不浅啊。”齐翔远远看着，感慨点评，“学委这颜值……” “怎么？” 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翔抬起头，看到路汛站在自己旁边，斜前方，秦澈半个身体倚在课桌边沿，两条长腿半伸着，笑吟吟地挡着路汛朝前的路。 “没什么要跟我们说的？”秦澈扫了眼路汛手上卷着的习题册。 “说什么？” 秦澈眉梢微挑：“我台板里课本有点多，路神能不能帮我搬一下？” 路汛看了他一眼。 对方眼里的调侃不加掩饰。 路汛：“……”他们认识太早了，秦澈的心思又太透，有点什么事都瞒不过。 “……不用谢，能帮上你就好。”前面断断续续传来杜昕跟顾辰的说话声。 路汛捏了下手里的课本，对秦澈道：“晚点跟你说。” 杜昕站在顾辰桌边，看他一页页翻自己过做的笔记，紧张地抿了下唇，刚要说话，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 路汛站在离她几厘米的地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那是路汛惯有的样子，杜昕平常也没少见，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他那么一看，整个人莫名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等反应过来，杜昕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路汛慢慢走到她原来站的地方。 顾辰正好把笔记纸翻完，一抬头，发现杜昕竟然变成了路汛。 ？ 路汛看着他：“现在有空吗？” 顾辰看了看他手里的练习册，了然：“有空。是要看题吗？” 路汛点点头，把练习册摊开放到顾辰桌上。 杜昕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顾辰和路汛凑在一起是很养眼的画面，但她却莫名有点不爽。 “顾辰。”杜昕往前挪了两步，赶在路汛说话前道，“你这周六有空吗？” 顾辰眨了下眼：“应该有。” 杜昕：“我妈她朋友送了她两组天文馆的vip票，你要不要叫上你妈妈和弟弟一起去？” 路汛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杜昕假装没感觉到。 顾辰有点意外，他之前跟杜昕虽然会有点交流，但关系还没好到双休日一起出去玩的地步，尤其他们还不是同性。不过杜昕妈妈好像是跟他妈关系还不错。 天文馆刚开不久，一票难求，顾辰对那地方本来挺有兴趣。如果还能跟徐涟一起去…… 路汛：“齐翔前面说周六想办个派对庆祝你出院。” 顾辰愣了下。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要去天文馆的话，要不我跟他说改天？”路汛顿了顿道，“不过他好像挺期待的。” 顾辰下意识转头。 齐翔原本好奇地坐在位子上盯着路汛跟顾辰，见后者突然朝自己转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举起手用力朝他挥了挥。 有的人天生就长了张让人一看就高兴的脸。齐翔就属于这种。不算很帅，但特别有感染力。 顾辰眨眨眼，也含蓄地朝他挥了挥手。 “天文馆就先算了吧。”顾辰转回头朝杜昕笑笑，“替我谢谢阿姨。” 说到底，跟女同学还有对方家长一起出去玩总还是有点怪怪的。 “没事。”杜昕牵强地微笑了下，余光掠过路汛，“那我先回去了。” 顾辰每学期开学前都会把那个学期要学的知识点全都写在一张纸上背下来，大概是得益于这个习惯，虽然落了几个月的课，但一天下来，他觉得听讲并不是很吃力。 只不过，他发现了另一个让他很在意的点。 整整一天，他背后好像都有双眼睛在似有若无地盯着他。一开始顾辰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大病初愈有点神经过敏，直到中间有好几次实在在意，没忍住回了头。 基本上每一次，都会撞见路汛在看他。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次醒过来，感觉路汛对他的态度好像有点怪怪的。 难道是因为他弟特别招路汛喜欢，所以连带他也格外受关注？ 还是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校霸却不自知…… 顾辰一边收拾课本一边胡思乱想，正这时，手机突然震了震。 徐涟给他发了条消息：晚上我带星远去室内滑雪场，饭王姨做好了，你吃了早点休息。 顾辰唇角微压，想到今天早上徐涟跟他说晚上有空会来接他。 他回了个好，把手机塞回桌肚。 一中给走读学生留灯留到晚上九点。晚自习结束，班里同学一窝蜂走了个空，顾辰把白天的笔记整理好，又从桌肚里拿出一张空白的数学试卷。 “不回家？”路汛从后面从走上来。 顾辰没想到他这个点还在，愣了下道：“等会儿再走。” “有两道题不太会。”路汛换了本跟白天不一样的练习册，“有空帮我看看吗？” 脑子里划过白天有意无意的好几次对视，顾辰顿了下，点点头。 路汛把本子摊开放到他面前。突然，一阵风从顾辰座位另一侧的窗户里吹进来。 路汛绕过去，把只开了点缝的窗户推上。转头，发现顾辰发间多了一片从外面吹进来的蒲公英。 路汛顿了下，走上前，刚要帮他捡走，顾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从本子里抬起头。 见路汛朝自己伸手。顾辰身体直接后倾了两分。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僵硬。 路汛手悬在空中，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色却慢慢变深。 “你头上有东西。”他看着顾辰，缓缓开口。 “……恩。”顾辰有点尴尬，他不习惯跟外人太近，刚才的动作可以说是下意识的，但好像确实有点太刻意了，显得不是很礼貌。 顾辰硬着头皮抬起手，把蒲公英从头发上拿下来，朝路汛笑笑：“好了。” 路汛慢慢放下手，五指暗暗收紧，在身侧紧握成拳。 第45章 有时，身体会记得一些自…… 之后几天, 顾辰跟路汛一直保持着问问题，看看与被看看的微妙状态。 临近期末，班里学习氛围逐渐开始紧张。 中午, 齐翔趴在桌上点消消乐。一局死掉, 齐翔骂了句草，刚要点开下一局, 身上又好像有针在扎似的。 “啊啊啊——”他用力挠了下头皮，像士兵要去人肉炸碉堡一样, 恶狠狠地从桌肚里掏出一张试卷丢到桌上。 他摁出水笔头，写下一个浓墨重彩的"答："，咬牙切齿地盯着题干看了三遍, 两秒后—— 齐翔像只泄了气的河豚，趴回桌上。 第58章 “怎么了？”秦澈隔着走廊看他, 好笑道, “嗑药了？” 齐翔没说话，脸贴着桌面, 茫然地对着试卷滚了下。 同桌林源也笑了：“怎么兄弟，前段时间不是学得很得劲吗，最近这效率不行啊。” “i神一个多星期没更新了。”齐翔脸埋在试卷里，闷闷道，“没有他的心理按摩，我的学习之路好孤独。” “这倒是, 看他视频那段时间，我短视频都不想刷, 我妈都感动哭了。” “哎，马上期末了，这么关键的时刻, i神怎么就没影了。” “要是能查出那是谁的id就好了……” 闲聊有辐射，不一会儿关于"i神"的话题就从教室后排传到了前面。 顾辰原本在做卷子，听到这儿有点好奇，转头，刚要跟王健说话。 猝不及防又对上路汛从最后一排投来的视线。 顾辰：“……” 他假装没看到，问王健：“i神是谁啊？” “我的神。” “……” 王健掏出手机，献宝似的调出论坛里之前的视频给顾辰看。顾辰连看几个，面露惊讶。 网上有名的学习博主他都刷过，但角度这么新颖的还是第一次见。不是传统的应试教法，而是从人类的大脑与学习的关系开始讲起，深入浅出地激发观看者的学习欲望。 讲得真不错。 顾辰默默点评。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又看了会儿，又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视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又很肯定他之前没看过。这么精彩的东西，看过总不可能忘了。 “顾辰。” 班里一下安静下来。高毓站在门口：“你出来一下。” 顾辰跟着高毓一直到了六楼，六楼没有学生教室，全都是职能部门，校长室也在这层。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声音，宽阔干净的走廊显出一种无端的空荡感，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高老师……” “没事。”高毓转头朝顾辰温柔一笑，把她带进校长室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 室内正中间放着个茶几，茶几两侧各一张双人沙发。校长坐在左侧，旁边还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着不像是他们学校的老师，但从儒雅的气质来看，又挺像老师的。 而且，顾辰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戴眼镜那位看到顾辰在看他，笑着起身：“顾同学你好。” 顾辰走上前，在高毓的示意下坐到男人对面，有些茫然：“您好。” “我叫秦海。”秦海笑道，“是秦澈的叔叔。” 顾辰眨了两下眼，茫然的神情一下紧起来：“您好！” 他就觉得男人气质轮廓有点熟悉，原来是秦澈的叔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秦澈他叔叔以前好像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前几年中小学有一次大刀阔斧的教育改革，据说就是秦澈叔叔牵的头，后来非常成功。 “别紧张。”秦海温和道，“我来这里是有事拜托你。” “？” “我前几天看了你们学校论坛里的那些视频，觉得非常不错。”秦海笑道，“来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版权卖给我们？” 秦海叔叔前两年就从教育局出来了，现在自己开公司，做了一个在线知识付费平台，里面云集了国内最顶尖的知识大咖，上架仅一年，就已经成了业内top1。 顾辰更茫然了：“什么视频？” 秦海愣了下，看看校长。 校长干咳一声，笑道：“不好意思啊顾同学，我本来没想扒你马甲的，但你那些学习视频做得实在太好了，我没忍住，就让信息部的金呈同学查了下。” 顾辰愣了下，联想到前面在教室的场景，不确定道：“您是说i神的视频吗？” 校长点点头，紧接着好像也有点疑惑：“那些视频是你以前录的吗？我看上传时间，正好是你在医院……” “是我传的。”门口传来声音。 众人转头，看到路汛推门进来。高毓看看校长和秦海，蹙眉批评：“你这孩子，怎么不敲门？” 路汛：“门没关。” “……” “路同学，你刚刚说什么？”校长抓住重点，“视频是你传的？” 路汛点点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顾辰。小小一只，脊背挺得笔直，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乖得让人心颤。 他走到顾辰身边。顾辰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几公分。 路汛眯了下眼。顾辰这动作，可以说是在给他让位子，但要说是在躲他，好像也没毛病。 自从上次蒲公英那段小插曲后，他们之间就一直有点怪怪的。 路汛没坐，就站在顾辰旁边，修长的身躯跟沙发背形成一个夹角，不动声色地把顾辰关在里面。 顾辰察觉到他的动作，十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蜷。 校长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迷惑道：“我让金呈同学查过，账号id是顾同学的。”而且要说路汛会往论坛上传学习视频，他觉得如果在平行世界，自己是游戏职业技术学院的校长，倒还有几分可能。 路汛来的路上就把故事编好了，闻言对答如流：“顾辰出事前就把视频录好了，但论坛系统太老，他一直传不上去，就来找我帮忙。” 顾辰：“？”有这回事吗？？ 路汛：“我那段时间家里有点事，没顾上了。后来他出了事，我晚上梦到那天他来找我，求我帮忙，才想起来。” 顾辰感觉自己好像在听神话。 校长本来还觉得路汛这么一说挺合理，突然注意到顾辰茫然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顾同学，是这样吗？” 顾辰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说。 “他应该不记得了。”路汛说着，看了顾辰一眼。莫名的，顾辰从他眼睛里读到了一条暗语： 配合我。 路汛：“医生说他损失了部分记忆，还没完全恢复。” “真的吗？”高毓紧张地看了顾辰一眼，“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老师说？” 顾辰唇瓣反复张开合上。他已经完全懵了，思绪从“什么情况”一路演变到“也许路汛说的是真的？”要不然，实在没法解释这段时间路汛对他的态度。 也许自己真得是丧失了部分记忆？ 虽然他自己没感觉，徐涟跟韩修也没跟他提过，但也许是不想给他造成额外的负担？毕竟他前面看那些学习视频，确实有种熟悉感。 秦海：“这样，我看那些视频应该还有后续，要不顾同学先看一遍，看能不能记起来。因为我们本来打算买了版权后，还想请顾同学继续更新的。” 顾辰顿了下，轻声道：“我试试。” 小会议室里就有个投影仪，顾辰把视频迅速过了一遍，中间秦海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包括视频里的知识点出自哪些学术论文和专业书籍，以及背后的讲解逻辑是什么。 神奇的是，顾辰几乎每一点都答上来了。 翻腾的血液逐渐涌上心头。路汛暗暗握紧拳。他知道顾辰平常爱看书，可能很多东西是出事之前就知道的，但他也记得，顾辰当时为了录这些课，又重新找了很多资料。 有些东西，就是在他身边看的，甚至还亲口对他说过。 “……这一节是类比了脑科学和cs原理里的神经网络。” 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有些时候，身体和潜意识会记得一些，自己以为并不得记得的东西。 如果顾辰潜意识里还记得那些，那他会不会也记得…… “路汛？路汛！” 意识猛然回笼，路汛怔了下，看到高毓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突然满头大汗的？” “……没什么。”路汛站在强力的中央空调下，声音沙哑，“有点热。” 秦海：“那就这么说定了，后续我们会在官网上线你的视频，之后……” “等等。”路汛突然开口，眼里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 身边的沙发突然凹下去，顾辰抬头，看到路汛突然坐到了自己身边。短袖下的胳膊肘跟他浅浅擦了下。 微热的肌肤触感转瞬即逝，又因为路汛调整坐姿，时不时卷土重来。 顾辰被磨得有点痒，想往旁边坐点，又发现空间不够了。那边的路汛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碰上了，看着秦海道：“既然视频还没更完，您这边要买版权也不好开价吧。” 秦海愣了下，微笑：“我们会商量出一个让顾同学满意的价格的。” 路汛也笑了：“我觉得要不现在就先以合作的关系，顾辰授权，您这边的平台把他的视频免费上架，后期看看效果再谈价格？” 一次性买断版权，就意味着后面不管视频热度发酵到什么程度，顾辰都不可能再从中多获得分一分钱。但如果是先免费上架试水，虽然前期可能没有收益，但一旦有，只要合同拟得合适，那顾辰能得到的分成就说不好了。 第59章 秦海不由地多看了路汛两眼。 因为自己侄子的关系，他之前跟路汛也打过几次照面，看得出这小孩在同龄人里属于心思非常成熟的那挂，但也没太留心别的。 但这会儿，两人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秦海却突然想起了路泽宇。 很多年前，他还没进教育局前，曾在家里公司做过一些事。至今他还记得，他当时为了从路泽宇手上抢一个项目，殚精竭虑，使劲浑身解数，但最后，对方还是轻而易举地打败了他。 也是在类似这样布局的房间里，对方嘴角噙着笑，让他心甘情愿放弃了他挣扎了很久的东西。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决定不从商了。 在竞争激烈的市场里，1％之后全是落后，而有路泽宇那样的人在，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那1％。 “秦先生？” 秦海回神，又定睛看了看对面的少年。虽说是少年，周身却已经有了一些类似他父亲的气息。 “顾同学觉得呢？”秦海笑眯眯地看向顾辰。 顾辰顿了下，他对于这些事并不是很懂，下意识地看了看路汛。 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顾辰却莫名感觉，路汛好像很想让自己相信他。 “……那就先免费合作吧。”顾辰迟疑道，“有些东西我确实也不太记得了，不知道后面能做成什么样，怕您买了版权，我这边质量跟不上。” 敲定之后，秦海跟校长还有高毓一块继续谈事。 顾辰跟着路汛走出会议室。窗外阳光正好，明媚的光晕透过窗户落在宽阔的走廊上，顾辰落后半步，看着前面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男生。明明年纪差不多，但路汛无论个头还是肩宽，都要比他阔。 顾辰正羡慕着，路汛突然脚步一停，转了过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顾辰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了下对方结实的身体，然后惯性地往后跌了两步。 正这时，一只手突然抵住他的后背。 路汛扶住顾辰，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点。 距离一下被拉得极近，仿佛都能感觉到对面传来的呼吸拂到脸上，感觉到自己就要贴到对方身上，顾辰眼皮一跳。 第46章 我们睡过一张床。 他刚要往后退, 路汛却主动松开了他。 “你那些视频有爆的可能，先用他们的平台把流量带起来，版权捏在自己手里, 后面等时机成熟, 可以自己开一个社群，也许能做出一个个人品牌。” 顾辰意识到路汛是在跟他解释刚才的事。 老实说, 他现在还在迷惑他的记忆缺失问题，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但路汛的话, 仔细琢磨确实有道理。这些东西让他想，是绝对想不到的。 “……谢谢。” 路汛看着他诚恳又迟疑的眼神，沉默片刻。 “还准备躲我多久？” 顾辰毫无准备,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地想否认。 想了想, 又没忍住：“你刚刚在里面说我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路汛点头。 顾辰见他神色凝重, 眼神幽深，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得知自己记忆缺失的感觉并不好受, 顾辰微微蹙眉，试着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找你传视频……那我们关系应该还不错。” 路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辰迟疑了下，说实话他还是很难想象自己跟路汛会有什么交集。而且这段时间，从王健还有班上其他同学的反应来看，大家似乎都很意外自己跟路汛关系会突然那么近。 “……我们是什么时候熟悉上的？” “寒假。” 不像大多数同龄人，顾辰每年寒暑假基本都一个人过, 也不太会跟同学联系。如果说这段时间因为什么事跟路汛有过交集，别的同学不知道好像也合理。 “那我们。”顾辰斟酌着措辞, 小声试探，“我们本来熟到什么地步了？” “你来过我家。” 顾辰又愣了下。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除非万不得已, 不然是绝对不会去别人家的。 “你教过我作业。” 这个好像还合理。 顾辰正琢磨着，头顶突然掠过一片阴影。一抬头，就看到路汛放大的俊脸。 两条腿瞬间僵了下，顾辰不自觉地往后退。然而每退一步，路汛就更近一步，直到后背抵上墙。 路汛低着头，望着顾辰充满茫然，略带紧张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他侧了下脖子，嘴唇虚虚地贴在顾辰耳垂下方：“我们睡过一张床。” 呼吸骤紧。一股强烈的酥麻感沿着顾辰的神经末梢从头蹿到脚。 ……什么？他跟路汛睡过一张床？ 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顾辰甚至都忘了推开路汛，任由对方灼热的呼吸掠过耳畔。 直到下课铃响起—— “走吗。”路汛主动直起身，看着面前一脸懵逼的小孩，绷了好几天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轻松舒爽的笑。 会议室里，校长还在跟秦海聊天。高毓下节有课，提前离开。一推开门，就看到路汛跟顾辰并肩离开的身影。 高毓面露疑惑，正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一转头，就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子站在后面不远处。 “杜昕？”高毓辨认了下站在阴影下的人，奇怪道，“你怎么在这儿？” 杜昕手上抱着文件夹，余光扫过前方并肩下楼梯的两个人，片刻，她从阴影里走出来，朝高毓笑笑：“刚去您办公室没找到您。您让我整理的表格我弄好了。” 当天晚上回去，顾辰把论坛上学习视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遍。越看越觉得震惊。 ……好像确实都是自己做的。都是他的思路。甚至到后面他都不用往下看，就能猜到视频里要说什么。 可这之前，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包括跟路汛的那些事…… 他跟路汛竟然关系好到睡过一张床。这可能吗？ 顾辰想着想着，无意识地捏了下自己的耳朵。好像上面还残存着路汛白天留下的余温。 合约弄好第二天，顾辰就在秦海公司旗下的星辰app上上传了自己的视频。 星辰是国内目前最大的知识付费网站，业务涵盖广泛，流量巨大，且运营团队都是广告营销一把好手。 顾辰的视频上传没两天，直接就冲到了网站首页。因为教学角度新颖，且确实言之有物，得到了广大学生家长的一致好评。 周六下午，顾辰应齐翔他们的邀请去参加派对。 “学霸，我跟你说，巨夸张！”齐翔走在顾辰身边手舞足蹈，“我妈最近怀孕了，买了六个小音箱，厨房厕所，连阳台都没放过，没日没夜听你的视频。要不是我们全家都认识你，都怀疑我妈是入了什么邪教了。” 顾辰眨眨眼，有些疑惑：“我的视频好像没有教育儿的？”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顾辰不由转头。看到路汛扬着唇角，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顾辰顿了两秒，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上次已经说开了一些，但他还是没办法像跟别的同学一样坦然地跟路汛相处。 顾辰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明明都是同学，而且他们之前关系应该还不错才对…… 齐翔没察觉到异样，唉声叹气：“我妈说，有我这个前车之鉴，这次她要好好做胎教。” 旁边，一直在偷偷观察路汛跟顾辰的秦澈突然笑了下：“阿姨挺有先见之明的。” “诶不是，我最近进步也很大啊，而且……诶路哥，咱们订的哪家啊？” 齐翔站在露天商区中央，看着正前方紧锣密鼓地挨在一起的三家ktv。 “不知道。”路汛淡淡扫了眼：“不是你选的地方吗？” “啊？不是你让我……” “咳。”秦澈清清嗓子，“前面那几个是不是二中的啊？” 齐翔转过头，看到十几米开外有几个人影走过，他眯了下眼：“好像是。我的澈，你眼神也太好了吧。” 正说着，二中那几个人里突然有人把头转了过来。那人个子很高，一头白毛，在人群里异常显眼。 “诶，那不是……”齐翔话没说完，就见那人直直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啊啊啊！！”身后突然传来几个小姑娘激动的尖叫声，“是林奕！” 齐翔看着迎面而来的大帅比，突然，感觉肩膀被碰了下。 一转头，就看到他路哥那张更帅的侧脸怼在他眼前。硬生生隔断了他跟学霸那原本亲密无间的距离。 顾辰看看突然挤上来的路汛，见他神色凝重，有些茫然。他顺着路汛的目光看出去。 “你好。”略微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一张更加清冷的脸。林奕看着面前面带疑惑的美少年，顿了下，“请问你是顾辰吗？” 用的是“吗”，但语气几乎肯定。 第60章 倒也不奇怪，虽然最近网上爆火的那些视频顾辰都没有真人出镜。但当代人的一大爱好就是对着每一个爆火的ip深入挖掘，包括顾辰绝无仅有的几张证件照。 “我是二中的林奕，看了你最近发在星辰上的几个视频。”林奕开门见山，“能跟你加个微信吗？” 顾辰愣了下。 路汛微微蹙眉，舔了舔后槽牙。 身后远远围观的几个小姑娘窃窃私语，都在说好羡慕学霸。 顾辰：“那个……” 林奕：“九月份的全高物理竞赛你参加吗？” 全高物理竞赛全称全国高中物理竞赛，含金量很高，前三名能直接保送全国top名校。同样的，参赛门槛也很高。 “我应该会参加。”顾辰好像来了点兴趣，“你也要参加吗？” 林奕点点头，随后很自然地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加微信吗？” 顾辰没有当街跟人加微信的习惯，但见林奕一脸真诚，而且他们后面都要参加竞赛，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加了。 “这里网好像不太好……” “我们去旁边吧。” 路汛眯起眼，看着顾辰跟林奕走到旁边无人的角落。两人头抵着头加微信。 旁边，秦澈低低笑了声。 前两天，他终于从路汛那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包括棉花娃娃，包括顾辰，也包括顾辰和林奕过去的一点小插曲。 虽然听上去十分魔幻，但他知道路汛不会开这种玩笑，消化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心态良好地接受了。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再看眼前这幕，就格外有趣。 “不阻止一下？”秦澈看着面色发冷的路汛，颇有点幸灾乐祸。 路汛扫了他一眼，不过一秒，眼神又落回顾辰身上。 路汛：“没立场。” 秦澈微微一愣，他原本只是想个开玩笑，但路汛的反应，好像有点超乎他想象了。 加完微信，顾辰跟着齐翔他们往商场楼上走。 绚丽的霓虹彩灯在脚下变幻，顾辰有点恍惚，印象里，他好像都没来过ktv。 “到了到了！”齐翔推开门，下一秒，里面传来热烈的叫喊声。 “恭喜学霸康复出院！！” 乓乓—— 五颜六色的彩带从礼花筒里蹦出来，浇了顾辰一头。 他怔怔地看着包厢里的众人。一眼望过去，班上一半的同学都到了。他没想到齐翔居然叫了那么多人。 嘴唇生硬地上下碰了碰，顾辰：“谢谢大家……” “来来学霸！您上座！”齐翔订的这间是超大包，十来个人一点都不挤。 顾辰被大家簇拥到房间正中央对着屏幕的位置。屁股刚沾上沙发，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水味，紧接着，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点歌吗？” 顾辰愣了下，抬头，先是看到一片光滑无暇的白。杜昕今天穿了一条白色吊带抹胸裙，头发没有像平常那样扎起来，顺滑自然地披在肩上，脸上画了点淡淡的妆，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这样一打扮，更是夺目。 顾辰感觉瞬间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杜昕好像并不受影响，拿着平板，笑容温柔地看着顾辰。 顾辰其实不太会唱歌，也没想点歌，但人家女生都把东西送到他面前了，他也不太好拒绝。 “谢谢。”顾辰接过平板。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吹了声口哨，紧接着整个包厢里都响起噢噢噢的起哄声。 这种场面顾辰从来没碰到过，然而还没等他尴尬，就感觉屁股另一边的沙发突然重重地陷了下去。 原本高涨的起哄声突然像洪水退潮一样，唰地一下消了下去。 包厢里极度安静，静得甚至有点诡异。 顾辰侧过头，看到路汛坐在自己身边，人懒懒靠在沙发上，灯光下，那张原本就极为出众的脸显得更加立体，让人完全无法挪开视线。 顾辰正出着神，路汛突然把头转了过来。目光猝不及防对上，顾辰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平板往他手边推：“你要点歌吗？” 路汛扫了眼拿平板的那只手，白皙纤长，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盖圆润剔透，让人很想拿起来，放到…… 心猿意马间，路汛抬了下眼，注意到顾辰背后，杜昕有些不悦的脸。 唇角微微扬起，路汛抬手去拿平板，指尖很不经意地从顾辰的指甲盖上缓缓掠过，嗓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引诱：“想听什么？” 第47章 好甜，但还不够。…… 包厢里更安静了。十几号人好像同时被施了噤声的法术, 直愣愣地看着坐在顾辰身边的路汛。 齐翔张了张嘴，脖子好像上了发条，咔咔咔三下, 往左转：“澈, 你听过路哥唱歌吗？” 秦澈怔怔地看着架着腿靠在沙发背上的路汛，好半天, 才从嘴里挤出个恩字。 “我靠。”齐翔更震惊了：“什么时候？” 他跟路汛玩了快两年，就没见路汛来过这种ktv趴。这次让他找地方庆祝顾辰出院已经很令人震惊了, 本来以为他路哥就是来过个场子，没想到竟然还要献唱！ “……初一。”秦澈喃喃。路伊是在路汛初二那年跳楼的，然后那年暑假, 柳晗也跟着跳了楼。从那以后，路汛性情大变, 越来越离群索居, 秦澈都快不记得他还会唱歌这事了。 路汛好像完全没感觉自己小小的行为给在场诸位带来了多大的震撼，见顾辰没回答, 又问了一遍：“想听什么？” 顾辰放在腿上的两只手蜷了下，路汛坐得很近，他们之间大概就只隔了1cm的空隙。因为近，他能清楚地望见路汛眼底深藏的笑意。在ktv不断浮沉的光下，有种平常没有的散漫和魅惑。 顾辰莫名有点紧张，嗓音含混：“……都行, 你看吧。” 他说完，看到路汛修长的指节在发光的屏幕上滑了两下, 像是艺术家在抚摸琴键。大概有些人做什么都自带一种优雅，顾辰出神地想，下一秒, 他就见那根手指在"欧美情歌"分类上轻轻点了下。 顾辰：“？” 歌名在眼前一晃而过，顾辰还没看清，路汛就点了播放。 悠扬轻漫的前奏从顶部音箱传出，带动着墙壁里的嵌入式扬声器，刹那间，整个包厢都随着缓缓扬起的声调升出一股柔美浪漫的氛围。 “救命！是《heal》……” “路哥！到前面来啊！” 墙角边有一个小舞台一样的三角卡座，路汛迈上大理石阶，坐到麦克风后面的高脚凳上。他腿长，坐上去后，其中一条腿很自然地曲起。修长的手抚上银色长杆，嘴唇慢慢贴近麦克风…… “take my mind and take my pain……”空灵悠长的节奏糅杂着低沉的嗓音缓缓散开。 顾辰唇瓣微张，怔怔地盯着卡座里的路汛。 他们中间参差不齐地站了好几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目光却在仅有的一点缝隙里交汇在了一起。 “……like an empty bottle takes the rain.” 就好像在大雪纷飞的某个夜晚，路过北欧某个偏远小教堂，虔诚的礼拜声从门缝里流出，从耳膜，慢慢渗入体内…… “and heal，heal，heal……” 星星点点的浮光在深邃的黑眸里荡漾，逐渐变得深邃。顾辰看着路汛的眼睛，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take my past……” 口很渴。 顾辰喉结微动，从桌上随意抓了瓶饮料，拧开了就往嘴里灌。 饮料是冰的，下喉咙却有点辣。 顾辰咕嘟咕嘟闷了好几口。 “take my heart……” 路汛的歌声还在继续。 顾辰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更不知道原版。但他觉得，原版再好，可能也就跟这差不多了…… 原来路汛唱歌这么好听。 低音、气声、流转…… 一拍又一拍，好像形成了一张网，将顾辰的思绪牢牢裹住。 他不自觉地又抬起了头。 眼神好巧不巧，又跟路汛对了个正着。 对方大概是唱到了动情处，漆黑的眸中似有暗涛在涌动。顾辰像是感觉那情感有些热烈，会烧到自己，下意识地又想避开目光。 但不知为什么，思绪又好像被数根看不见的绳子牵住似的，动弹不得。 一秒、两秒、直到最后一个音调收尾…… 包厢里静了很久。每个人都好像被夺了魂。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隐隐的啜泣声响起。 “……太美了，呜……”有感性的女生捂着嘴哭了起来。 “……牛逼，路哥。”有男生嗓音沙哑，“被校霸耽误的情歌天王。” “再来一首……” “对！再来一首！” 气氛渐渐热腾起来。顾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影响了，感觉身上也有点热。 他起身，趁大家注意力都在路汛身上，悄悄离开包厢。 第61章 冷水哗啦啦地从龙头里流出来，顾辰接了一捧又一捧往脸上浇，好不容易才把脸上的热度降了点下去。 但还是有点晕。 顾辰拧上龙头，脑子里还是刚才包厢里，路汛在光晕中浮沉的脸，还有悠扬充满磁性的歌声。 不对劲。顾辰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他晕晕乎乎拉开洗手间门，正想着包厢是在左还是在右。 “顾辰。” 顾辰抬起头，看到杜昕站在自己左手边，手上拿了包纸巾。 “你没事吧？”杜昕上前两步，见顾辰连脖子带脸都泛着一层浅浅的粉，心跳有点加速。 “……没事。”顾辰扬唇，看杜昕是往左边来的，猜测包厢应该是在左边，“回去吗？”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脚底却突然一阵发软。 “小心！”杜昕朝顾辰伸手，指尖还没碰到，就见顾辰腰上突然多了条胳膊。 胳膊微微使力，薄肌绷起，好像一把锋利强悍的刀。杜昕愣了下，抬头，见路汛搂着顾辰，把他往怀里带。 平常皮肤像雪一样白净的人，此刻露在外面的每一寸都泛着旖旎的粉晕，清冷气质消散，无端多了几分绮丽和魅惑。 路汛感觉自己眼皮跳了下，胳膊不自觉地收紧，沉声：“你醉了。” 醉了？ 顾辰眼露迷茫，就听路汛跟杜昕说了句我带他去醒酒，然后就被路汛半扶半搂地带着走了。 走出一段，在后背无数次贴着衣衫摩擦过对方的胸肌后，顾辰才感觉哪里不太对：“我自己走吧……” “嘘。”气音从耳边拂过，顾辰颤了下，好像又回到了刚才那个被歌声紧锣密鼓包裹住思绪的状态。 ktv内部除了唱歌区，还专门划了块地方给客人休息。路汛把顾辰扶到靠角落的座位，让他面对着墙坐在沙发凳上，然后去吧台前跟服务员要了碗醒酒汤。 要完回去，就见顾辰靠在沙发背上，神情有些迷蒙恍惚。 路汛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挨着他慢慢坐下：“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顾辰喃喃：“我没……” 脑子里突然滑过自己刚才猛灌了好几口的蓝色饮料，顾辰后知后觉：“那是酒吗？” 问完又觉得不对。路汛刚一直在唱歌，哪知道他喝的什么。 “酒精饮料。你喝的那种酒精含量比较高，有个25%……” 路汛说着，突然笑了：“酒量不行啊，小学霸。” 虽然25对酒精饮料来说是有点高了，但远没到能让人喝两口就醉的地步，除非是那种特别不胜酒力的。 顾辰感觉更晕了，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持续作用，还是因为路汛刚才拖着长长尾音叫他的那一声。 “你好。”服务员小姑娘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盘子上放着杯温水，还有个白瓷小碗。她把水杯放在桌上，有点抱歉道，“咱们这边醒酒汤没有了，给您温了个酸奶，也能醒酒，您看行吗？” 路汛点头：“谢谢。” 一杯温水下肚，顾辰感觉好受了不少。路汛用勺子把小碗里的蜂蜜和酸奶搅匀，抄起浅浅的一勺：“来。” 顾辰微微偏头，看了眼递到嘴边的勺子，下意识地就要张嘴。突然感觉不对。 他在干什么？让路汛喂他吗？ 顾辰一下醒了五分：“我自己来吧。” 说着就要去拿勺跟碗。 路汛没给他：“你行么？” 顾辰用力点头。 路汛看他坚持，顿了下，有些失望地把碗勺递出去：“慢点。” 顾辰恩了声，捧着碗抄着勺子闷头喝酸奶，一开始还像路汛说的那样喝得挺慢，到后面，动作越来越快。 他们俩坐得近，余光随便一瞥出去就能感知到路汛在看他。眼神一刻都没挪开过。 怎么回事，校霸的爱好这么独特吗，喜欢看人吃东西？而且，顾辰刚刚发现，他们这样肩并肩坐一排好像也挺奇怪的。 “……好了。”顾辰硬着头皮放下碗，“我们回去吧。” 路汛看他转过来，眼色微暗。 大约是醉了酒，顾辰并没有发现自己没把东西吃干净。乳白色质地粘稠的液体从嘴角缓缓流下，跟浅粉色的薄唇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很轻易就能联想到一些不该想的画面。 路汛感觉呼吸一下变得有些困难。 偏偏顾辰还浑然不觉，就要起身。 路汛拽住他的手。 “你嘴上有东西。” 顾辰怔了下，刚要抬手。 路汛把拇指按到他的嘴角，慢慢替他把残留的那点液体抹掉。 他指腹很热，内侧带着一点剥茧。擦过皮肤时，有种酥麻的痒感。 顾辰醉酒的晕眩感刚好一些，浑身上下又像被一阵电流击中。 “谢，谢谢。”顾辰卡了下壳，飞快起身，“我们回去吧。” 路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把卡在座椅和桌脚间的长腿往外挪，腾出一条缝隙。 顾辰没有深想，擦着那条缝，腿就迈了出去。 两条腿不可避免地擦在一起，虽然都是长裤，但夏季校服的料子很薄，轻轻一摩擦，就能感知到料子下裹着的温热。 路汛坐在原地，感受着腿侧的余温。顾辰走出一段，转头问他不走吗。 “来了。”路汛慢慢起身，趁前面的人不注意，抬起手，慢慢舔掉拇指上残留的液体。 好甜。 但还不够。 第48章 弟 48 章 顾辰是我的。 两人回到包厢时, 已经没人在唱歌了，所有人都围站在沙发边。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顾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 沙发中间, 齐翔正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嘴里咬一根长长的巧乐兹。巧乐兹的另一头则被他们班另外个男生咬着。 两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下, 从两头慢慢咬着巧乐兹朝对方靠近，眼看嘴唇就要贴在一起—— 咣！ 齐翔猝不及防起身, 用脑门撞了下对面男生的脑门。 “靠！”那男生被撞得后退两步，摸着额头骂道, “齐翔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齐翔恶狠狠地把剩下的巧乐兹咔咔吃进嘴里，像只凶猛的仓鼠，“想偷老子初吻, 没门！” “神经吧你！你以为你是杨子萱啊！我都没怪你占老子便宜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厢里十几个人笑成一团。顾辰呆呆地站在门口，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玩的, 刚刚那是在干什么？差点就要亲在一起了……两个男生？ 正出神, 耳垂下突然一丝热意拂过：“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蹿入耳中，顾辰被麻得肩膀下意识一耸, 一转头，对上路汛放大的俊脸。 路汛微弯着腰，头凑在顾辰脖子外几厘米的地方，笑吟吟地看着他。神情在浮光下显得有些捉摸不透。 莫名的，顾辰又想到刚才在外面，路汛帮他擦酸奶的场景。 他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小腿肌肉绷紧, 下意识地想跟路汛拉开点距离，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动不了。 顾辰感觉自己确实不怎么能喝酒。就那么几口，不但晕, 还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 “学霸！路哥！”齐翔在人堆里闹够了，瞥见挨着站在门口的两人，抬起两条胳膊欢乐地挥，“你们俩去哪儿啦！这么久才回来！” 他这么一叫，所有人都朝门口看了过去。 顾辰眼皮一跳，身体快于大脑，连忙朝前走，跟路汛拉开距离：“去了下洗手间。” 光线流转，天花板上的led灯转成淡粉色，落在顾辰裸露在外的后脖颈和耳朵上，平白增添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路汛眼色微暗，垂在身侧的手指虚捻了下，慢悠悠跟上去。 “快来快来！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学霸！”齐翔把最中间的位子让给顾辰，顺势就要坐到他边上。屁股刚下去一点，就感觉到有人先一步坐了下去。 “谁……”话音戛然而止，齐翔看着身后占了他位置的路汛。 路汛散漫地扫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坐？” 齐翔愣了下，惊恐地连退三米。恨不得直接退到ktv外面：“路哥，你要取我性命直说，犯不着如此酷刑。” “瞧你那点出息！”先前差点跟齐翔亲上的男生笑了声，看样子大概是喝了点酒，声音贼大，“路哥学霸！要不要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来吧来吧！正好我刚问店员又要了副uno！这儿还有大富翁！输的人抽真心话大冒险！” 顾辰眨眨眼，他从来没参加过这种聚会，对这种游戏邀请有些生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路汛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捻起大理石桌上一张卡牌。 牌上写着：大冒险 两位玩家分别咬住一根巧乐兹两端， 不许用手， 只能靠嘴慢慢吃，直到唇与唇几乎贴在一起为止。 第62章 没几行字，路汛却看了许久。 “玩吗？”路汛突然转向顾辰。 顾辰愣了下，目光掠过路汛手上的牌：“我……” “来吧来吧！学霸！”齐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蹦跶回来，在顾辰旁边上蹿下跳，“很好玩的！” 盛情难却，加上本来就是为他办的party，顾辰最后还是同意了。 “能带我一个吗？”一直站在外围的杜昕猝不及防开口。 “昕昕？”站在她旁边的女生疑惑，“你刚刚不是说不想玩吗？” 路汛抬了下眼。看向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他的女生。 杜昕余光掠过路汛身边的顾辰，想起刚才洗手间外的场景，一股莫名的好胜心突然从心底蹿起。她指指墙角边的一张大理石小桌，桌面上散了好些张扑克牌：“21点怎么样？” 路汛扫了眼：“那只能坐两个人。” 这其实是句废话，真要三个人或者更多人玩，换个大位子就好了。但杜昕却好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杜昕：“那我们先来？” “昕昕！”旁边的女生惊讶又紧张。 21点看上去简单，但其实很考验一个人的数学思维。杜昕是他们学校数竞班的，上学期甚至还拿过国奖，玩起这些东西对她来说跟买个菜没什么区别。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十几双眼睛从包厢这头滚到那头。 顾辰一脸懵逼。他偷偷瞄了眼身边的人，路汛的表情看上去还是跟刚才一样淡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好像突然变得有点锋利。 “澈……”齐翔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下又蹭到秦澈身边，用手背悄悄拍了拍他，“这什么情况？我好像有点看不懂。” 秦澈摩挲着下巴，看看路汛跟杜昕，又看看路汛身边，像小白兔一样杵着的顾辰，笑眼弯弯：“好玩的情况。” 两分钟后，路汛跟杜昕隔着张大理石小桌，面对面坐下。 骰子掷完，杜昕做庄。三局两胜。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圈。顾辰被大家簇拥着站在最里面，人多地方小，他被挤得几乎就要贴到路汛身上，甚至有好几次他感觉已经贴上了。 “抱歉……”顾辰小声说了句，刚想着要不干脆站到外圈去，就见路汛突然往里挪了挪。 “坐么？” 顾辰愣了下，看着他旁边严格来说只能坐半个人的地，忙摇头。这要是坐下去，大半个身体都得到路汛身上…… 路汛勾唇，刚要开口，对面就传来杜昕的声音：“开始吧。” 她面前摊着两张牌。一张暗牌，另一张明牌，中间的红心a赫然在目。 在场有几个懂规则的同学一下炸了。 “我靠，杜昕这牌，天选之子啊……” “路哥这一张5，一张6……” “危了危了。” 齐翔满脸懵逼，悄咪咪低下头问顾辰：“学霸，这什么情况，路哥要输了吗？” “a可以当做1或者11，一般庄家拿到a就是最强开局。”顾辰小声把规则给齐翔解释了一遍，他给齐翔讲过好几次题，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齐翔最快理解问题。 齐翔一下明白了：“我靠，那路哥很难取胜啊，除非买保险……但咱们也不来钱。” 路汛：“加注。” 顾辰站在路汛侧后方，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路汛半张侧脸，他微垂着眼，神色平静，周身好像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密闭空间，完全不受外面纷扰影响。 杜昕又发过来一张牌。顾辰屏住呼吸，这次不用人挤，他自己就不由自主地往路汛身边靠了两步。 原本这只是因为出于对牌的好奇而做的下意识动作，也没想真得看到牌。不想，路汛却轻轻转了下手腕。 红心j映入眼帘。 顾辰怔了下：5+6+10……21 正好！ 顾辰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路汛突然侧了下头。 这个动作的幅度微乎其微，就跟他转手腕，偷偷给顾辰看牌一样。没人察觉。原本，顾辰也应该很难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一股神奇的引力。顾辰垂了下眼，对上路汛瞥过来的眼神，后者眼角含笑，目光在晦暗的光线中显出一丝意味深长，好像拉丝一样，扯住顾辰的神经。 就好像两个很亲密的人，在喧闹的人群里，头抵着头，身贴着身说悄悄话。 顾辰眼皮一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联想。 “21点。”杜昕翻开暗牌，竟然正好是一张黑桃10。她扫了眼对面眼神似有若无在空气里擦来擦去的两个人，咬了下唇，“停牌。” 额头上沁出冷汗。顾辰本来还觉得路汛运气好，才拿了一轮就正好到了21，但没想到杜昕的运气更好。同样都是21点，但a+10的组合被称为blackjack，从规则上来说，是杜昕赢了。 “你忘了规则。”路汛把眼神收回来，看了眼面前目光不善的女生，勾了下唇，“诺。” 杜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右手边的桌角上贴着一张便签纸，若隐若现，被几张扑克牌盖着。杜昕愣了下，把上面的牌挪走，发现便签纸上写着三行字—— a可当做1或11 为增加游戏乐趣 当庄家第一轮暗牌为a时，请继续拿牌 杜昕傻了，下意识道：“这谁贴的？！” “前面我们玩儿的时候贴的。”有同学在旁边尴尬笑笑，“你们不按这个来也行。” “上了人家的桌，就要遵守人家的规则。”路汛嘴角带笑，朝椅背上靠了靠，目光落在杜昕身上，姿态看上去很慵懒，“还是说，你怕输给我？” 杜昕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她自认为并不怕路汛校霸的名头，对于那些跟他有关的传闻也无所谓。但可能是因为路汛这人天生气质和长相的原因，眉眼锋利，眼色冷淡，又是从那么一个家庭里出来的，被他盯着时，比起脸红心跳，更先感觉到的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杜昕抿了下唇，颇有些不甘心。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又从桌上抽了张牌—— 黑桃6 a+9+6…… 16 杜昕算完，抬眼，就看到对面，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三张牌缓缓放下—— 5+6+10…… 杜昕脸色一变。 “路哥赢了！！” “我靠，路哥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昕昕！”闺蜜凑到杜昕身边，放低声音，“你中激将法啦？刚刚就不应该默认a是1的！” 杜昕握紧拳头，她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心态上败给了路汛。但为时已晚。 “没事。”杜昕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闺蜜，“还有两次机会。” 然而，让杜昕没想到的是，后面一场结束的还要快。 第二场虽然不是天选开局，但杜昕一开始也觉得无所谓。她精通概率论，会算牌，对上路汛这种数学考试从来没高过50的，简直绰绰有余。 却没想到，路汛算得比她还准。准到她都没法骗自己那是运气所致。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个学渣吗？杜昕甚至怀疑是不是顾辰在后面帮着路汛。 一抬眼，却发现顾辰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汛，脸上也很惊讶。 三局两胜，杜昕上来就败了两局。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路汛拨动着手里的游戏牌。 杜昕顿了下：“真心话。” 路汛点点头，随手抽出一张，丢到桌上亮给大家看：玩家1向玩家2自由提问。 “啊————” 不是什么劲爆的话题，众人颇有些失望。 顾辰看了路汛一眼，好奇他会问杜昕什么。却见路汛突然起身。 从他的位置到杜昕的位置就两步，路汛走到杜昕身边，跟她隔开一段距离，微微弯下腰。 这是个适合说悄悄话，又绝不会让人产生任何冒昧联想的距离。 视野所及，一大片光都被路汛的影子盖住。杜昕屏住呼吸，感觉到路汛扫了她一眼。她强迫自己望回去，紧接着，意识就被一双幽深的黑眸吞了进去。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掉进了一潭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 众人好奇地望着路汛和杜昕，等了一会儿，看到路汛动了动嘴唇，像是说了什么，却没有人听清。再看杜昕，瞳孔微缩，半张着嘴，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呆坐在了那儿。 ？？？什么情况 路汛说完，转头望见十几双茫然疑惑又蠢蠢欲动的眼睛，其中包括顾辰。 他笑了笑，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只示意了下手边的牌桌：“该我们了。” 杜昕慢慢从位子里挪出来，闺蜜好奇地挽上她的胳膊：“怎么了昕昕，路汛跟你说什么了？” 杜昕嘴唇开了合，合了开：“他说……” 她转了下头，看见顾辰坐到她刚刚坐的庄家位上，身形挺拔，侧颜雪白而清俊。 “……顾辰是我的。” 第63章 “！！”闺蜜没想到杜昕会突然这么直白，脸都红了，小声追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白。 杜昕没回答，甚至她都没听清旁边的声音。脑中只不断回响路汛刚才的话。 一字一句，清晰而露骨—— 他说，顾辰是他的。 第49章 张大点。 第二局, 顾辰做庄。 他坐在刚才杜昕的位子上，直面路汛。 路汛一改刚刚懒洋洋靠在椅子里的状态，坐直身体, 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人。 幽深的光聚在瞳孔中间, 让人有种要被他吸进去的感觉。 顾辰一下想到刚才在洗手间门口，路汛从后面搂住他, 自己与他四目相对的场景。 他匆忙垂下眼，正要开始发牌。 路汛：“红心a算1也算11吧。” 顾辰：“？” “想了想。”路汛唇角微扬, “只算1好像少了点灵活度和乐趣。” 旁边，刚刚缓过点神的杜昕：“………” “怎么说。”周围同学小声议论，“校霸对学霸好像有点好？” “最近老看学霸看校霸讲题, 这算是投桃报李吧。” “好双标。”顾辰听到很近的地方有女生点评了句，刚想让路汛要不算了, 就听那姑娘又略微激动地跟旁边人补了句, “突然想磕校霸跟学霸的cp怎么破。” 顾辰手一抖，等反应过来, 牌已经发出去了。 众人屏气凝神。顾辰的脑瓜子没人会怀疑，但经过刚才那两轮，他们已经充分认识到校霸在21点上的逆天实力。接下来是什么走向还真…… “我靠！” 看到顾辰的明牌，有懂规则的朋友立马虎躯一震。 齐翔眨眨眼，盯着桌上的黑桃5，天真无邪地转向秦澈：“澈……” 秦澈：“刚刚怎么没想着先问我？” 齐翔啊了下, 秦澈见他傻住，忍笑：“逗你玩的。” 他抱着手臂, 压低声音解释：“黑桃5，死亡开局。” 按照规则，庄家要拿到17点以上才能停牌, 5点太小，如果下一张抽到中等牌，比如7—9之间，那就意味着还要拿第三次牌，三张一加，很容易就爆出21以上。 顾辰神色凝重，目光掠过桌上散着的牌，开始计算自己爆牌的可能性。他们是接着刚才的局玩的，桌上7—9出来的很少，这局面，意味着路汛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停地停牌，让他接着抽，他大概率就会爆。 唇角不自觉地绷紧。顾辰不喜欢这种大部分要依靠运气的局面。 应该还有办法。他21点玩得不多，得仔细想想…… 顾辰有种一旦开始做什么，就极度专注的特质。不知不觉，就忽略了对面的目光。 路汛指间捻着一张a？、一张黑桃10，眼里不见一点激动的波澜，所有注意力都在顾辰身上。 顾辰坐在的位置光线不太好，只有一束苍白晦暗的顶光从他头上照下来。顶光下看人一般都很丑，但落在顾辰身上就不一样了。少年的皮肤原本就白，被这么一照，清透得好像脖子上的血管都能看见。因为思考，他的身体无意识地往下倾了些，衬衫领口不像平常在学校那样紧紧扣着，从路汛的角度，能看到光线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往下蔓，直到胸口深处，甚至好像还能看到一点，实际上可能只是幻觉的粉嫩…… 路汛突然觉得口很渴，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拿水，然而手边什么都没有。倒是他的动作引起了对面人的注意。 见顾辰看过来，路汛悬在半空中的手心虚地打了个小弯。 “要牌。”他从旁边抽了一张新牌。 顾辰不知道路汛刚跟他经历了一场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内心波动，只觉得诧异。 他这种死亡开局，路汛居然还要牌？明明等着他自取灭亡就好…… 可能是不想让游戏那么快结束吧。 路汛要完牌，顾辰又要了一张，这次是黑桃6。 ……还好。算在安全范围内。 就算路汛这时候停牌，他还能再抗一轮。 路汛：“要牌。” 顾辰：“？” 周围响起一片小骚动。 顾辰眼看路汛拿了第四张牌，面露不解。 怎么回事，难道路汛开局牌也很烂，不然没道理…… 啪—— 四张牌交错着被扔到桌上。 顾辰扫了眼：a？，黑桃10，方块9，方块5…… ？？？？ 众人哗然。 “澈，我好像又看不懂了。”齐翔用手背打打秦澈，对自己的智商很绝望，“路哥开头拿了a？，黑桃10，不是已经21点了吗，后面这算怎么回事？” 秦澈摩挲着下巴，看了眼路汛，笑着摇摇头，表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齐翔没领会他意味深长的表情，见他摇头，更茫然了。 旁边同样茫然的同学听到，试图解释：“可能路哥是想挑战下高难度，所以把a当做1了……” “对哦。”齐翔豁然开朗，朗了不到一秒，又开始迷惑，“那也不对啊，那第三次拿了方块9，都已经20点了，为什么还不停牌？” “翔。”秦澈突然从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要学会跳出盒子想问题。” 齐翔：“？？” 众人显然都对这个局面十分不解。包括顾辰，他看着路汛面前的四张牌，嘴巴张了合，合了张：“……你是没看清楚牌吗？” 问完又觉得根本不可能。就4张牌，怎么也不可能看不清。没想到路汛却轻轻恩了声：“看错了。” 他的语气非常淡定，甚至不给顾辰继续纳闷的时间，直接道：“愿赌服输。下一局吧。” 第二局两人开局的牌都中规中矩。经过两轮交锋，顾辰获胜。 到了第三局，顾辰又是死亡开局。从桌上的牌面来计算，获胜概率甚至比第一轮还要低。 像看错牌这种失误，只可能发生一次。这次他肯定…… 啪—— 三张小牌扔在桌上：a，a，方块9…… “爆了。”路汛慢慢靠回椅子里，顶着对面震惊的目光，也不打算解释，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真心话大冒险那叠卡片。 刚经过杜昕那局后，小卡片就一直在揣在他口袋里。 路汛随意拨弄了下，把一叠卡片沿着桌面中线推到顾辰面前。 顾辰盯着押在卡片上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和黑色卡面形成鲜明对比，格外好看。 等等。他在看什么？ 顾辰回过神，隐约嗅到周围蠢蠢欲动的气息，就好像一锅要蒸腾出来的沸水。 顾辰路汛平常都属于学校的风云人物，但又一直游离在主流社交圈外。现在这两人居然要一块儿玩真心话大冒险。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路汛刚那局不合理的爆牌是怎么回事。 但别人不在意。顾辰却很在意。 目光沿着那根修长的手指一路看上去，对上路汛含笑的双眼。 顾辰心里一颤。他很想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又看错牌了吗。但同时心底又有个更隐秘，不敢说的猜想。 他抿了抿唇，慢慢从桌上拿起那叠游戏卡：“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路汛没有一丝犹豫。 “我靠！！”终于有人憋不住了，“路哥爽快啊！” 卡牌背面一共分成黑、红两种颜色。其中黑色代表大冒险。 顾辰单手把牌错开，随机从里面取了一张黑色卡牌。全程他虽然低着头垂着眼，却能感觉到路汛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虽说他们之前有交集，据路汛说的，交情可能还不浅，但也不至于一直盯着他看吧…… 顾辰呼吸微紧，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卡片翻过来，紧接着瞳孔一缩。 “我靠！”周围好几个人都看到了卡片上的内容，“这不跟齐翔他们刚玩得一样么？！” “卧槽，路哥跟学霸……卧槽，我不敢想！！” “有什么不敢的！！多养眼啊啊啊啊！” 顾辰傻了，把卡牌上的字来来回回读了三遍，恨不得用眼神隔空把那上面的任务给抹了。 让他跟路汛嘴对嘴吃巧乐兹，也太离谱了……路汛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顾辰抬起头，刚想问路汛要不要换一张，就见对面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路哥！”齐翔颤颤巍巍地从旁边抱来开了一半的巧乐兹，即恐惧又激动。 路汛看着他发抖的手，勾了下唇：“你抖什么？” 齐翔想说怕你暗杀我，但他又确实很想看路汛玩。正纠结，就见他路哥手一伸，很自然地从盒子里拿了根巧乐兹。 顾辰睁大眼睛，看着路汛一步步朝他走来。他这片的光线本来就不那么好，路汛身高又高，每靠近一点，就有一大片光被隔出去。 直到最后，顾辰已经完全看不到四周的景象。目之所及，只有路汛含笑的双眼，还有那根被他夹在指间的东西。 “可以么？”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喝水，路汛的嗓音听上去很哑。 第64章 顾辰愣了下，双手无意识地蜷了蜷。理智告诉他这游戏对他跟路汛来说有点太过了，他们都不是这种人。但外围，同学们的起哄声却好像要把天花板给掀了。 这种热烈的氛围下，顾辰又不太想扫大家的兴。正纠结着，就见路汛好像咬烟似的，缓缓将巧乐兹咬进了嘴里。他单只手撑着顾辰内侧的墙面，弯下腰，那姿势，几乎就是把顾辰锁在了墙角和自己之间。 灼热气息铺面而来，顾辰看着不断往下靠近自己的路汛，浑身发僵，嘴唇因为惊讶下意识地张开。 几乎是在同时，巧乐兹甜甜硬硬的末端抵上了他的外唇。 “张大点。”路汛嘴唇微动，巧乐兹在顾辰只张了一条缝的唇瓣间上下游移，硬是把少年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弄出了点血色，“这样进不去。” 第50章 你喜欢男生吗？ 猛烈的热意从体内升起, 瞬间席卷全身。 顾辰感觉到抵在自己外唇上的巧克力棒又动了动，浓郁的巧克力似乎要直接化开。 好甜。 脑子里念头一闪而过，等顾辰回神, 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顺着路汛的动作把另一端衔进了嘴里。 一时间四周都是起哄声尖叫声。 因为过度紧张, 顾辰放在坐垫上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发颤。然而下一秒，手肘就被路汛紧紧扣住。 因为光线和角度的问题, 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动作。 路汛的手很大，掌心很热, 被他牢牢握着，顾辰慢慢就不抖了。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路汛就咬着嘴里的巧乐兹慢慢朝他靠了过来。 视野随着对方的逼近越来越逼仄, 目之所及，只有路汛不断放大的俊脸, 还有那双一直盯着他, 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吸进去的眼睛。他们离得太近，顾辰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跟路汛交缠在了一起。 ……太奇怪了。巧乐兹被咬断的细碎声撩拨着他的神经, 抽空了脑中所有的思绪，让人动弹不得。 在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经历里，从来没跟谁靠得那么近过。 路汛一开始还游刃有余，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眼色逐渐变得晦暗起来。 被他困在角落里的少年一脸茫然，脸上脖子, 连带着领口下的那一片，都染着兴许是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大片粉晕。路汛能从那双剔透清澈的眼眸里看到无措与慌乱, 以及更深处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抓着顾辰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两人中间的巧乐兹只剩一根小拇指那么短。 路汛强迫自己停下来, 呼吸有点重。 这游戏是他要开始的，画面早在脑子里预演过好多遍，但他好像还是低估了顾辰对自己的吸引力。 这个角度，顾辰又那么瘦，他胳膊随便一伸，就能把人抱到怀里。 顾辰见路汛突然停了动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呼吸不自觉收紧。就好像刚出生的小鹿，虽然没有经历过猛兽的袭击，但对危机的嗅觉却是刻在基因里的。 “诶，怎么一直都是路哥在动啊？” 偏偏这时候，围观人群又开始拱火。 “是哦，学霸一直都没咬诶。” “学霸，你这样不行。咱得遵守游戏规则。” “咬一下！” “咬一下！” 拱火声越来越激烈，顾辰原本就够紧张了，被这么一拱，脑子直接空白了。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眼睛一闭，直接凑上去把剩下的那一小段全都咬了。 有那么几秒钟，顾辰整个人都是懵的。耳边只有同学们热浪般的尖叫声。 直到感知归位，他后知后觉感觉到嘴角一小块酥酥麻麻，一片滚热。 顾辰唰地一下睁开眼，猝不及防掉进一双深邃暗沉的眼中。 他愣了下，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 “……抱歉。”顾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是故意的。” 路汛感受着嘴角灼热，湿润的余温，强行压抑住体内几乎要冲破血管，倾斜而出的冲动。 “……没事。”嗓音是哑的。路汛抬手，在顾辰惊讶的眼神中，用拇指缓慢抹去嘴角残余的一点水渍，小声道，“挺甜的。” 那之后直到散场，顾辰都没敢直视路汛。 高三前的派对办一场少一场，大家都玩得很疯。为避免被ktv老板投诉告状，结束之后，齐翔跟秦澈他们几个主动留下来对残局稍加清理。 “恩？”齐翔蹲在角落翻弄那套不久前引爆全场的真心话大冒险卡牌，满脸疑惑。 “怎么了？”秦澈走到他身边。 “地上有掉牌吗？”齐翔扫了圈已经差不多收拾干净的地面，“好像少了几张啊。” 秦澈微微一顿，蹲到他旁边拿过牌：“我看看。” 一套牌32张，真心话大冒险各占16张，秦澈数了一遍，发现真心话没少，大冒险少了6张。而剩下的那10张，上面的内容都有点不可说： 接吻 跳脱衣舞 模仿脐橙 …… 路汛去吧台结完账，推门看到秦澈齐翔蹲在门旁边：“干什么？” 秦澈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顾辰呢？” 路汛：“跟王健他们先去餐厅了。你们这边好了么？” “差不多了。”秦澈朝路汛晃晃手里那堆卡，“就是发现这里面少了几张。” 路汛一顿，见秦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秦澈：“我昨天特意问朋友借的，突然少了几张，也不知道网上有没有一模一样的链接，要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路汛突然从旁边递过来几张黑色卡片，看数目，跟遗失的那几张正好对上。 齐翔眨眨眼：“路哥，原来在你那儿啊？” 路汛恩了声：“刚在外面捡的。” “？”齐翔刚要再问，就见路汛转头出去了。再看身边的秦澈，笑得肩膀都有点抖。 那之后两天，顾辰逐渐感觉周围同学看他的眼光不太对劲，尤其是女生。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但有时候他无意间转个头，甚至都不用转，只要随便一品，就好像能感觉到她们眼底深藏的某种蠢蠢欲动的好奇。 一开始只是班级范围，到后面，顾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总觉得走在路上，接受到的目光好像也跟之前不太一样。 中午，顾辰独自去食堂打饭。刚排进队列，就感觉前面和左右有几个小姑娘在偷偷看他。 怎么回事？好像比之前更强烈了。难道真得是他神经过敏？ 话说回来，这两天晚上他确实没怎么睡好。每天眼一闭，就是那天跟路汛对咬巧乐兹的场景。 更离谱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怪，梦里的细节好像比那天更加丰富具体。路汛细微的眼神变化，嘴唇游移的角度，呼吸的频率…… 前面同学走空一个，顾辰心不在焉地上前。跟前是两个高一小学妹，正凑在一起抱着手机说悄悄话，顾辰原本也没留心，却不想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段悠扬的前奏突然从小姑娘手机里传出来。 顾辰倏然抬眼。这歌他太熟悉了，这两天一直出现在梦里。就是那天路汛在ktv唱的歌…… “啊啊啊啊啊亲了亲了！”其中一个小姑娘盯着手机突然破音。紧接着就被她同伴用胳膊肘猛拐了下。 “干……”小姑娘话到一半，注意到同伴紧张局促的眼神，不由地往后看了眼。看到顾辰，手机差点吓得掉地上。 “那个……学长好哈哈哈！”小姑娘打完招呼，飞快地把屏幕熄灭，拉着同伴往前面挤。 顾辰：“……” 打完菜，顾辰找了个靠窗人少的四人桌位置。一坐下，直接拿出手机点进学校论坛。 刚才小学妹虽然熄屏熄得快，但他还是看到了一点剪影。他们学校论坛分很多个板块，原以为要稍微刷下才能找到，没想到刚进首页，顾辰立马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标题一行字，感叹号两行。顾辰甚至没勇气细看，只看到路汛的名字跟自己摆在一起，又扫到绝美、爱几个字眼，就头脑一热点了进去。 主楼比标题干净很多。只有一个视频，封面全黑，只中间有个粉色播放键赤裸裸直白白地横着，生怕别人不点。 食堂的空调开得很足，顾辰却感觉后背开始冒汗。他盯着那个播放键，犹豫了下，确保手机处在静音模式后，颤抖着点了开来—— 几乎没有一点缓冲，那天在ktv里的场景一下冲进眼球。 视频是从路汛那边侧后一点的角度拍的。屏幕里，他面朝顾辰的方向弯着腰，身上薄薄的t恤随着他的动作贴在肩背上，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到下面的肌肉线条。随着pocky一点点被咬断，两人越贴越近，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就好像顾辰被路汛关在臂肘间，等着挨亲。 视频上方不断有弹幕划过，伴随着无数粉色的问号与感叹号。 第65章 顾辰呆住了，他没想到那天居然还有人给他们录了像。这个视角，跟那天还有他在梦里的角度都不一样，但对他的冲击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热意从脚底生起，沿着小腿一路蒸腾，上到心脏，直冲大脑…… “这里有人么？”熟悉的声音猝然响起。 顾辰愣了下，转头，发现路汛正端着餐盘站在他旁边。 ！！！ 顾辰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快过，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去关视频。结果一不小心却碰到了旁边的音量键。 路汛的歌声作为视频bgm，顷刻间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顾辰：“……” 等到终于把视频关掉，顾辰整个人都已经麻了，完全不敢看旁边人是什么表情。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他根本没法安慰自己路汛没看到。 所以，要怎么解释大中午，他一个坐在食堂角落里，偷偷看他们的八卦视频。 好羡慕土地公公，可以随时离开地面。 顾辰坐在那儿胡思乱想，就听到旁边的路汛又问了声：“这里有人么？” “有。”这一声回答几乎是下意识的。顾辰甚至连头都没抬。 片刻，旁边响起脚步声，就在顾辰以为路汛走了时，对面突然传来咣得一声。 白色塑料餐盘出现在桌上。顾辰愣了下，抬眼，看到路汛坐到了他对面。眼中含着深深的笑意。 “……”顾辰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收紧，手机几乎要被他捏爆，拼劲所有力气，才维持住面上的淡定，“这里也有人。” 路汛点头：“等他来了我就走。” “他马上就来了。” 话音落下，顾辰就看到路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稀松平常，顾辰却莫名有种要被他看到底的感觉。 他很轻微地缩了下脖子。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但路汛却眯起了眼。难怪当娃娃的时候那么爱缩下巴，原来是平常就有的习惯。 路汛把餐盘放在一边，修长的指节在桌沿上意味深长地敲了两下：“你喜欢男生吗？” 第51章 陪男朋友殉情，还要理由…… 顾辰呛了下, 连忙摇头。 路汛勾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一脸慌乱的人：“那为什么那么在意论坛里那些东西？” 这个问题成功把顾辰问住了。为什么在意……难道不应该在意吗？ 一丝茫然从顾辰清澈的眼底浮现，他呆呆地坐在那儿, 柔软的黑发规规矩矩地贴在脸侧, 白净的校服衬衫配上他干净的气质，让人觉得那好像一只无辜不谙世事的小鹿。 路汛突然有点心痒, 他瞄了眼顾辰身边的座位。很想坐过去摸一摸他的头。本来这对他们来说早就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现在却成了奢望。 “我真得会忘记你的”、“那样你也无所谓吗？” 脑中忽然浮现出那天病房里, 顾辰质问他的声音。 路汛突然感觉心头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酸液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他暗暗握紧拳，在看到对面人更加茫然不安的眼神后, 又慢慢松开：“之前有人在论坛写过齐翔跟余帆的□□同人。” 顾辰险些又呛了下，红晕逐渐从脖颈蔓延至脸颊。 “这……不合适吧。” 话音落下, 顾辰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他平常不关注这些, 也没去了解过什么叫同人，但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路汛那么说，他却很神奇地理解了。就好像曾经有人专门在他脑子里植入过这个概念。 “是不合适。”路汛没注意到顾辰一瞬间的迟疑，“后来那人被封号了。不过现在他们还经常拿那件事开玩笑。” 顾辰突然理解了路汛的意思。 正常直男面对这种事，可能会觉得恶心，也可能就当个玩笑乐子，但绝不会有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反应。 这么一对比, 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点可疑。 顾辰抬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你别误会。” 捏完耳朵, 他又好像没事人似的，去拿搁在餐盘上的筷子：“我就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有点不习惯。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路汛看着顾辰挑了根青菜夹进嘴里,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看顾辰吃东西。 顾辰吃得很慢，几乎没有咀嚼声，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那种孩子。 食堂的菜炒得比较油，把他唇瓣上弄出了一些光滑油润的水渍。 一瞬间，路汛突然想到那天ktv的场景，眼神微微变暗。 “那天的游戏，你在意吗？” 顾辰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摇头。 “那有机会再玩一玩？” 顾辰愣了下。 路汛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让人搞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餐盘上方的热气逐渐稀散，到最后还是路汛先松了口：“开玩笑的。” 他勾勾唇，从自己餐盘里夹了一大块肥美白嫩的鱼肉放进顾辰餐盘里。 顾辰忙道：“你自己吃……” “多吃点。”路汛扫了眼他只装了一半的餐盘，除了一格米饭，就只有一拳青菜和四块带鱼，“你太瘦了。” “……谢谢。”顾辰在路汛的注视下低头。 心跳诡异得有点加速。难怪他们都说路汛声音好听，随便关心下同学听上去都那么温柔，不敢想象要是谈恋爱会怎么样。 周六早上，顾辰和罗星远起了个大早，原以为自己昏迷了三个月，去环球影城这事肯定黄了，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顾辰坐在副驾驶后排位置，偷偷看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徐涟。妈妈开车带孩子出去玩，这样的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稀松平常，甚至到顾辰这个年纪，很多男生都已经不愿意加入这种环节了。 但对他来说，这却是他短短17年人生里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前面的徐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往后视镜里看。目光猝不及防跟顾辰对上。 顾辰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 “哥哥！”罗星远从旁边蹭过来抱住顾辰的胳膊，“我们一会儿先玩小黄人还是哈利波特呀？” 他们买的环球影城的年票，虽然不住环球酒店，但还是拥有能提前入园的特权。但因为时间太早，只有两个项目能先玩。 “都行。”顾辰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罗星远，勾了下唇，又偷偷把目光移回后视镜。徐涟已经没在看他了。 六月的海城气温已经超过了30°，玩完两个项目，兄弟俩身上都直冒汗。路过冰淇淋小车时，顾辰问罗星远：“要吃……” “这里！”不远处就是游客休息区，徐涟坐在一张自带遮阳伞的圆桌下，她穿着一身休闲ol装，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两杯饮料。 顾辰牵着罗星远走过去。 “看看，都是汗。”徐涟笑着用餐巾纸替罗星远把汗擦了，又把一杯巧克力冰沙递给罗星远。 顾辰稀松平常地看着，正想着去买瓶冰水解解暑，就见徐涟突然拿起了桌上另一杯饮料。 “薄荷味的。”徐涟把饮料递到顾辰面前，声音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细品，就能察觉下头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喝吗？” 顾辰怔了下，呆呆地看着徐涟，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徐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头：“不想喝的话……” “喝！”顾辰连忙拿过饮料，杯子外壁上淌着冰凉水珠，断断续续滑过指间。他抱着杯子猛吸一口。薄荷味的冰沙清凉透底，只一口，顷刻间就把身体里那些黏腻的燥热一扫而空。 顾辰又猛吸了两口，才松开吸管：“很好喝。” 被淌湿的手指微微一曲：“谢谢妈妈。” 徐涟微微抿唇，正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她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假装很自然地去接电话。 顾辰又缩了口薄荷冰沙，转头发现罗星远不见了。心头猛地一跳，下一秒就看到小孩躲在不远处的阴影下，抱着他那台只能发短信的老年机打字，嘴角还带着可疑的笑。 ？？ 顾辰心下疑惑，正想着罗星远是在给谁发消息，耳边突然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徐涟用头肩夹着电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我看看，但不一定能帮上你，金融的东西有些我都忘了。” 顾辰上前两步。看到徐涟打开一个全英文网页，上面显示m国国债收益率曲线，徐涟滚鼠标的手指渐渐停住：“确实倒挂了，恩，照理市场价格不应该涨……” 顾辰听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点了两下。 徐涟：“你等会儿，等我查了信……” 话到一半，面前突然出现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近的信用利差和libor-ois利差。 徐涟一愣，抬眼看到顾辰笑眯眯地看着她。 “恩，现在这价格不正常，后面可能会有危险……”徐涟看着顾辰的手机屏幕，把数据报给那边的朋友，顺便把问题分析了一遍，那头连连道谢。 第66章 挂掉电话，徐涟看着把手机收回去的顾辰，脸色有点复杂：“你平常有看金融的书？” 顾辰点点头，脸上带着乖巧的笑：“我听说您以前大学学的金融二专，有点好奇，就去研究了下。” 徐涟眸光微动，一瞬间各种情绪从眼中划过，有诧异、有无奈、也有纠结……最后汇聚成了一种极度复杂又带着些许，包括顾辰和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学到什么程度了？” 顾辰感觉自己从来没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恨不得把自己学过的所有金融知识都拿出显一遍，心里甚至想着早知道再多学一点，学深一点了。 “我还买了几本教材，还没看。”顾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涟，“后面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您吗？” 徐涟知道顾辰学习能力很强，但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把本科金融该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而且还不是纸上谈兵那种，是真正能用到实际案例里的，真才实学。 她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向来很有自信，而顾辰，就算再不想，她也必须得承认，她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好。”心中紧阖多年的门，在那一刻像是无意中自动开启了一条缝。徐涟张了张嘴，正想着再说点什么。 “哥哥哥哥！”罗星远偷玩老年机回来，一把抓住顾辰的手，“那边商店开了！我们去逛逛吧！” 顾辰说了个好，转头冲徐涟笑：“那我先陪星远去逛逛。” 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徐涟转回身，刚要继续对着电脑工作，眼前突然掠过一片阴影。 “徐涟。”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旁响起。 徐涟整个人一僵，顿了好几秒，缓缓抬起头，紧接着，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男人勾唇，他面颊削瘦英俊，额角上有个疤，眉眼锐利，鹰隼般的眼底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一看就是那种长居高位的上位者。 “……顾允。”徐涟感觉自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四个字。 男人却好像浑不在意，十分自然地朝徐涟对面的位子一坐。和徐涟紧绷的身躯不同，男人显得十分游刃有余：“这么见外做什么，好歹你也是我嫂子……” “我跟顾浩然早就离婚了！” 男人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抱歉，我忘了你对我大哥……” 他故意停顿了下，眼看徐涟脸色越来越青，才仿佛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她面前的平板电脑：“刚刚你跟小辰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徐涟警觉地看着他。 “一转眼，那孩子都那么大了。”顾允目光穿过徐涟，落在她身后的商店里，“那么聪明，跟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比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涟的声音逐渐厉起来。 顾允微微一笑，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走过来，冲他鞠了一躬。因为太紧张，徐涟没注意到服务员对顾允的态度比对别的顾客还要礼貌很多。 “看你说的，我能做什么。”顾允点完单，看回徐涟，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上，语气轻松，“碰巧遇到熟人，来叙叙旧嘛。” * 综合商店很大，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周边纪念品，罗星远在一面镜子前疯狂试哈利波特的披风。 顾辰原本对这些东西不太热衷，但因为今天心情好，就顺手从旁边拿了个巫师帽。他找了面镜子，刚要把帽子带上，动作猛然一顿。 他怔怔地看着镜子里走过的人，慢慢转身。 身后有好几对情侣和家庭组，正凑在一起欢声笑语。 ……是他的错觉吗？ 顾辰转回去，缓缓把帽子戴上。脑子里不停回想刚才在镜子里瞥过的人影。 刚才那个，好像是路汛……？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被顾辰用意识手动掐灭了。 怎么可能，星期六这个点，路汛肯定还在家睡觉…… 等等。顾辰戴帽子的手顿了下。 为什么他会觉得路汛这个时候在睡觉？他们明明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一瞬间，顾辰又想起那天在走廊上，路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跟他说他失忆的事。 帽子在头上过个场又被放回去。顾辰甚至都没看清自己戴上是什么样。满脑子都被路汛占据，从走廊到教室，到ktv，最后又汇聚到那天在食堂。 “你喜欢男生吗？” 低沉的声音犹在耳畔。 顾辰对着镜子抚了下额，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一定是因为最近白天在学校老跟路汛接触，晚上回家又听他弟不停地说。所以对方的脸和声音才会频繁出现。 没事。 转移下注意力就好了。 30秒后，顾辰走到角落，掏出手机开始刷论坛。 他的课不止在秦澈叔叔公司的app上有，学校论坛也还在同步更新。最近都没关注，也不知道大家反馈怎么样…… 拇指悬在论坛"学习区"按钮上片刻，顾辰轻轻一点，直接进了下面的八卦区。 …… 这界面设计得有点不合理，两个按钮离得太近了。 顾辰一边想，拇指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滑了不到一会儿，一个飘红的hot贴骤然映入眼帘。 "同人精选：你是十二月冰雪天盛开在我心头的玫瑰，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赎——点击就看校霸和学霸的绝美爱情" 顾辰：？？？ 帖子是昨天晚上发的，已经盖到了一千楼。1楼是那天他跟路汛在ktv的视频剪辑，再往下是大段文字。 《第一章 ： …… 圣诞节，路汛包下了整座游乐园。两人下了旋转木马，顾辰有些饿了。 “吃吗。”路汛把手上刚买的草莓可丽饼送到顾辰面前。 “谢谢。”顾辰伸手，刚要接过，路汛却突然把手一让。 他微微俯身，欺近顾辰，在少年茫然的目光中，手动把可丽饼顶端的草莓抵上对方的唇瓣。 “张嘴。”路汛压低声音，声线里带着引诱。 顾辰愣了片刻，张开粉嫩的嘴，就着路汛的手慢慢把草莓含入口中。草莓很饱满，一口咬下，汁水沿着顾辰的嘴角缓缓淌下。 晶莹水润的液体滑过如雪一般洁白的皮肤。 路汛眼神骤暗：“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顾辰完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多么诱人，他咬着草莓，茫然抬头：“什么？” 路汛抬起手，修长的指节穿过少年柔软顺滑的发丝，摸了好一会儿，微微偏头，把唇凑到顾辰耳畔，轻声道：“你愿意当我男朋友……”》 啪—— 顾辰用力按下手机侧面的按钮，屏幕瞬间漆黑。冰冷狂烈的空调风从旁边呼呼吹来，顾辰却感觉浑身滚烫，呼吸不畅。 “哥哥哥哥！”罗星远身上披着狮院披风，小跑到顾辰面前。见顾辰没反应，抬起小手抓了抓他的手指。 一刹那，顾辰好像触电一样，倏地把手抽回。 “……哥哥？” 顾辰回过神，看到腰边的小不点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长舒口气，把神智拉回来。 “选好了？”顾辰弯腰，帮罗星远捋了捋肩上的披风褶子，“走吧，买单去。” “哥哥你怎么啦？”罗星远一脸迷惑地打量顾辰，“脸好红呀，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辰用冒汗的手掌贴了贴自己的脸，“这里空调有点高，热的。” 罗星远迷惑地扫了眼旁边开到17°的立式空调。 结账时，顾辰从收银台边挑了两个热门又精致的周边。 走出商店，顾辰带着罗星远回到徐涟那儿，徐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桌上的笔记本已经合上。对面的位置多了个之前没有的玻璃杯，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饮料，颜色血红，虽然只剩一点，但还是很夺目。 “妈妈。”顾辰停在徐涟身后。 徐涟转过头，脸上神情紧绷。 顾辰微微一顿，拿出刚在商店买的周边：那是一支钢笔，笔身外壳丝滑流畅，镀着低调奢华的鎏金，笔杆中间偏上的地方印着狮院logo，虽然是周边，但一点不显幼稚，反而有种独特的高级感。 “这个给您。” 徐涟扫了眼笔，又看看顾辰，后者笑得一脸乖巧，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不用了。”徐涟别开目光，把笔记本收回包里，语调生冷，“我平常不用钢笔。” 顾辰手指一僵，嘴角笑意却不减，很快就像没事人一样把东西收了起来。 接下来一整天，徐涟都没怎么跟顾辰主动说过话。有一瞬间，顾辰甚至觉得早上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中间他努力了好几次，从那杯薄荷饮料开始，一直到金融学上的东西，他试图打开交流的缺口，却屡屡碰壁。 华灯初上，夜幕笼罩乐园。顾辰缀在后面，看着前方牵着罗星远手的徐涟。 仔细想想，这样的反复无常也不是第一次。但也许是今天早上相处的感觉太好，内心的期待一时被拔高，搞得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第67章 耳边不时掠过欢声笑语，顾辰低头盯着自己被徐涟踩在脚下的影子。 罗星远偏过头看了顾辰一眼，突然挣脱徐涟，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哥哥！鬼屋是不是开了呀，我们去排队吧！” 顾辰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星远又道：“妈妈也一起去吧！” 母子俩目光对上，一触即离：“你们去吧，妈妈还有点工作。” 说完背着包直接走到了旁边的长椅边。 顾辰突然觉得胸口很闷。 片刻，他牵起罗星远：“走吧。” 鬼屋是最近才开的夜间项目，人气火爆。为了保障游客体验，园区严格控制人流，一次只能进15个。 顾辰他们是一拨人里最后两个进去的。前后左右四下无人，内部很黑，让人看不清他们所在的空间到底有多大，幽暗的绿光不时从眼前闪过，伴随着间或不断的机关声，越深入，那些声音越强烈。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诡异的尖叫，紧接着顾辰跟罗星远头顶突然冒出一只倒挂的人造女鬼。 “啊！！！” 罗星远抱紧顾辰，唰地一下闭上眼睛。 顾辰看弟弟小一团缩在自己怀里，失笑：“没事了，她走了。” 罗星远唔唔两声：“我……我先闭着眼吧。” 顾辰笑着摇摇头，下意识地想摸他头，指尖触碰到发丝，又突然顿住。片刻，顾辰缓缓放下手。 “走吧。”顾辰轻喃。 接下来很长一段路，罗星远一直都闭着眼。顾辰向来不怕这些东西，更何况这鬼屋甚至都没个活人扮鬼，全靠bgm，音效，还有前后左右的人造冷风营造氛围感。 “啊！！”前面突然传来尖叫。 顾辰估算了下距离，感觉这鬼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正想着，右侧突然刮来一阵强烈的冷风。 那风力比之前的都要强烈。顾辰不由转头，在一片晦暗的光中辨认出一个隐隐戳戳，好像灯牌一样的东西。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 “啊！！！” 前面的叫声比刚才更加剧烈。 “哥哥！”罗星远紧抓顾辰衣袖，“我……我们快出去吧！” 顾辰看他吓得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从口袋里拿出张纸巾替他擦：“这么怕为什么还要进来？” 他从来没跟罗星远来这种地方玩过，还以为他是胆子大好奇，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整个人就差挂他身上了。 “……因为想跟哥哥贴贴。” “？”顾辰朝下看了眼，“你说什么？” 罗星远意识到自己好像一时说漏了嘴，连忙抿唇。但顾辰的反射弧却在这时候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这不太像是罗星远会说的话。一瞬间，顾辰想起白天罗星远在角落里偷偷看手机咧嘴笑的样子。他第一反应是他网上看来的段子，一想他那个手机似乎不能上网。 “……你白天是在跟谁发消息？” 罗星远眼神飘了下：“没谁呀……” 顾辰狐疑地眯了下眼，正这时，前方突然又传来一串尖叫。这次的叫声比之前都要响，而且听上去不止一个人。 顾辰有点傻眼。他向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鬼魂魂，但好像怕这些的人还挺多…… “快跑！！着火了！！” 尖叫声猝然打断顾辰的思绪，短短几秒，叫声已经化作了骚动，顾辰愣了两秒，拉着罗星远飞快往前跑。 “抓紧我别松手！”顾辰语气急促，想到刚才进来看的鬼屋内部导航图，拉着罗星远飞快往前冲。 前方骚动越来越剧烈，声浪像是汇成了一股湍急的河流，往最近的逃生通道涌去。 “咳咳咳！” 左侧通道突然传出浓烟，顾辰脚步不停，一边跑一边咳。突然，他感觉手上的份量变重了，顾辰回头，见罗星远也在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两条腿像脱力似的，越来越慢，荡在他身后。 “星远！”顾辰又咳了两声，往自己口袋里摸，本来不抱希望，没想到却意外摸出一张湿巾，顾辰立刻拿出来捂住他的口鼻，“捂好了！” 罗星远唔了声，刚想说跟顾辰一人一半，顾辰直接抄住他的膝握，抱起他就往前冲。 浓烟越来越强烈，就那么短短一会儿，前方的通道已经被火海整个吞噬了。 照理来说这种地方都会配有严格的消防系统，火势不该蔓延得这么快。大片人造道具和墙面逐渐坍塌，铺天热意迎面而来。 “哥哥……”罗星远抱了下顾辰的脖子，小孩已经很努力强作镇定了，但还是止不住发颤。 “没事。”顾辰探头摩挲了下罗星远的侧脸，安抚，“没事的。” 他毫不犹豫，转身往回跑，一路跑到刚才有灯牌亮着的地方。往深了走，那里竟然是一扇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顾辰迎着门缝里蹿进来的风，那是一扇老式拼扳木门，门板已经有些腐朽，木条上的油漆一片片剥落，铁制插销锁锈迹斑斑。 估计是园方为了鬼屋特意保留的。 顾辰把罗星远放到地上，轻咳了声：“等我一会儿。” 十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些分量，抱着跑了那么一路，前后空气又不流通。顾辰感觉心脏有点不顺气。他四下看看，注意到旁边的墙角深处有几根铁制棍子，看着有点像自来水管被硬拆下来的。 顾辰挑了其中最长的一根，走回门前，拎起来对着那把铁制插销锁猛敲而下！ 咣咣咣—— 几下之后，那铁锁看上去纹丝不动。 顾辰发出阵阵喘息，衣服下面的躯体不断起伏。 “哥哥！”罗星远捂着口鼻，担忧地看着两鬓冒汗的顾辰。顾辰喘得太厉害了，肺里好像拉风箱一样。 “别怕。”纤瘦修长的手紧紧攥住铁棍，顾辰眯起眼，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咣咣咣咣咣—— 冲击比刚才还猛。短暂寂静过后，铁锁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顾辰嘴角扬起一丝得胜的笑，丢了铁棍，抱起罗星远拉开门就往外冲。 外面并不是想象中的外面。 顾辰看着眼前高高的黑墙，头上两米多的地方有一排长长的窗户，大多都是封死的。他没想到鬼屋的这一边竟然是延伸到另一栋建筑里面。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已经从窗户里瞥见了外沿高高蹿起的火舌！ “哥哥！”罗星远指指旁边，“那里有个窗户开着！” 顾辰转头，发现墙角夹缝里有扇窗户开了一大半，看大小足以让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通过。 “你先上去！”顾辰跑到窗下，明明已经气喘吁吁，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生生用肩膀把罗星远顶了起来！ 罗星远怕得要死，但他不想让顾辰担心，咬着牙死死扒住窗框，把自己翻了上去。 “怎么样！”顾辰仰着头叫。 罗星远趴在窗台上朝外看：“外面有几个纸箱！” 顾辰松了口气，大喊：“你先下去！” 罗星远：“那哥哥你怎么办！” 这么个高度，顾辰要是跳是绝够不上窗框的。至于周围，空荡荡的，连半个垫脚的东西都没。 顾辰：“你先上去！然后找人来救我！” 罗星远看上去要哭出来了，僵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看着顾辰。 顾辰：“听话！快！” “呜哇哇哇！”罗星远一边嚎一边翻了下去。 火舌横着烧过一半窗户，外面由远及近传来消防车的警报声。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有尖叫有哭泣，有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顾辰的错觉，他好像还听到了徐涟的声音。 "星远"、"星远" 惊慌的低泣，急促的叫声。 那下面蕴藏的关怀，是他这辈子都没法得到的。 顾辰缓缓闭上眼。窗外的火光和人声宛如潮水般褪去，寂静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逐渐将顾辰的记忆拉回到很多年前。 他妈妈靠在医院病床床头，抱着刚刚出生的罗星远，他继父站在床边，弯腰一脸慈爱地摸着罗星远的头。那天阳光极好，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得天衣无缝。顾辰隔着段距离站在旁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后来，医生来找徐涟去做检查。护士要把罗星远抱回新生儿病房看护。 “不用麻烦。”继父笑笑，温和地朝他招了招手，“辰辰，来。” 他走上前。继父从徐涟怀里接过小小一团，塞进他手里：“爸爸妈妈十分钟就回来，你帮着看会儿弟弟好吗？” 他整个愣了，两条胳膊几乎是僵的。把双手放在裤子两侧蹭了好一会儿，才从继父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团子。 小罗星远骤然被交接，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顾辰看着他像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生怕他会哭出来，却不想下一秒，他突然朝顾辰咧嘴，在他怀里咯吱咯吱笑起来。 顾辰当时直接愣了。继父在旁边笑着说“看来小远很喜欢哥哥啊。” 第68章 那年他十岁。在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第一次体验到了真实的，被人需要的感觉。 可当时的他还不知道，那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快点！！还有个孩子在里面！！” 嘶吼声由远及近，冲入顾辰耳膜。他重新睁开眼。 外头人声鼎沸。火光已经快扫到那仅剩的，开着的窗户了。 刚才呛了不少烟，又抱着罗星远跑了那么久，后面又是砸门，顾辰的体力其实已经所剩无多。 如果…… 如果能在这里结束一切，好像也不错。 顾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冒出来，感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往下坠，很重，但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火舌已经扫到了窗框外沿，跳动的火苗倒映在顾辰眸中。 外头隐隐传来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哥哥！！” 是罗星远的声音。 顾辰眼眶微涨，片刻，唇角微扬了下，刚要转身，余光突然瞥到一抹人影出现在窗口。 他转过头，瞳孔巨颤。 冲天火光将少年半边侧颜照得鲜明而立体，路汛两只脚踩在窗框下沿，一条胳膊紧紧扒着窗框上方。 顾辰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沾满烟灰，却依旧极度俊美的脸，喃喃：“你……为什么？” 天地间仿佛只剩这方寸之地。路汛凝视着下方面满脸惨白的少年，片刻，唇角轻轻地挑了下：“陪男朋友殉情，还要理由？” 第52章 怕我吃了你？ 一瞬间顾辰以为自己在做梦。 窗外火光冲天, 明明隔着快三米的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顾辰却好像能把路汛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隐隐约约, 他好像在对方含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路汛小臂扒着门框的手微微收紧, 几乎是在同时。 “不要！！”顾辰大喊出来。 路汛眉梢微挑：“不想我跳？” 怎么可能想！ 先不说着火的问题，从三米的高度往下跳, 下面又没有缓冲，会发生什么简直难以想象。 路汛脸上笑意微敛：“那就乖乖按我说的做。” 一团黑影从天而降。顾辰下意识地抓住, 发现是只收束袋，袋子大约就成年人巴掌那么大。 顾辰眨了两下眼，扯出抽绳, 里面是个硅胶质地的东西，还有只像医院测肺活量一样的塑料小吹嘴。人类天生就有不知道是啥原理但凭本能就能使用某些工具的天赋。 何况顾辰还很聪明。 他抬头看看路汛, 视线相触的瞬间, 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顾辰把压缩成一团的硅胶展开，看面积大概有顾辰半个人那么大, 侧面有个类似通气口一样的东西。顾辰把吹嘴末端按上通气口，放到嘴边一通猛吹。 扁扁的硅胶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两分钟后就形成了个类似圆形蹦床一样的东西。 “蹦床”中间有一只巨大的卡通人物。紫色头发，带着副银丝边眼镜，眼神不太友好，看上去很像外面商场卖的那种棉花娃娃。 “快！”上面传来催促声。顾辰来不及多想，踩上“蹦床”面, 小腿猛地绷紧。 一 二 三！！ 指尖触碰到路汛早已汗湿的手掌，顾辰还没反应过来, 整条胳膊就被扯住，整个人摔进路汛怀里。 狂热的火舌从侧面扑来，路汛把顾辰的头按向胸口, 身体一侧，飞快地从窗台跃下！ 下面的纸板箱已经被烧到只剩小半截了，路汛脚尖一触即离。那一会儿的功夫根本来不及稳住身体，腾腾热意从地面袭来，预感到要后背着地，顾辰猛地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柔软的碰撞伴随着腰间骤然加重的力道，为顾辰抵掉了所有的缓冲。 他愣了下，倏地睁开眼，撞进一双幽深坚定的眸子里。 顾辰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路汛，脸色瞬间煞白，“你怎么样？！” 路汛没说话，盯着身上少年慌乱焦急的眼。他身后的房子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冲天火光下，顾辰原本就漂亮的脸更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路汛突然觉得口很渴，他微微抬了下头。顾辰以为他要起来，立马就想从他身上下去，刚抬起一点腰，又被路汛用更大的力道给压了回去。 鼻尖擦过鼻尖，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顾辰瞳孔收缩，这样的距离，只要他再往下一点，或者路汛再往上一点，他们就会…… 火苗簌簌跳动，形成了一片天然白噪音。顾辰看着身下那张俊美无涛的脸，心在路汛不寻常的注视下越跳越快。正这时。 唰—— 连成片的火墙突然被开了个洞。两个消防员拿着高压喷头站在外面，看到叠在一起的两人后微微一愣，随后扭脖子大喊：“队长！” 顾辰猛然回神。 消防员：“这里还有对情侣！！” 顾辰：“？？” 十分钟后，大火被彻底扑灭。房子已经被烧得不成房样，焦黑破败，看上去比原来更像鬼屋。 “哎呀！真不好意思！”刚才的消防员挠头，对路汛笑，“你这同学长得太好看了，你们刚才又那姿势，我就以为……” 路汛勾唇，笑得一点不像刚才火场里逃出来的：“没事，我们经常被认成情侣。” 顾辰：“？？？” 路汛不知道是不是刚受了惊吓，话比平常要多许多，还在那边跟消防员讲，话题还基本都围绕他们刚才的姿势。顾辰听着听着，耳朵发烫，忍不住别过头。 四周群众早已被疏散，只有几辆打着灯的消防车和救护车，光晕交错着晃过地面。 顾辰四下扫了圈，没看到罗星远和徐涟，刚想问，余光突然越过警戒线，在房屋废墟间瞥到一抹黑影。因为角度和光线关系，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总觉得对方好像在看他。 顾辰微微一愣。 路汛本来还在那边跟消防员说顾辰要是女生，他们早就在一块了之类的话，突然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 “怎么了？” “那个……”顾辰刚要抬手，却发现黑影已经不见了。 顾辰：？？ “哦对了同学。”消防员跟跑过来的队友说了两句，又对顾辰道：“你弟弟受了点伤，刚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 顾辰的注意力一下呗转移：“他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消防员莞尔一叹：“小孩上救护车前还一直念你呢。别担心，他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磕了点，你们妈妈怕细菌感染，不放心就给他跟别的伤员一块送上救护车了。” 顾辰微微松了口气，突然又顿了下：“我妈妈也跟着去了吗？” 消防员啊了声：“她还给我留了电话，说是你这有消息了就通知他，我……” “张诚！过来！”队长在远处叫。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一股莫名的酸涩从顾辰心头漫开，“我一会儿会给她打电话的。” 消防员又关照了两句，见路汛和顾辰身上好像确实没什么伤，才放心走了。 顾辰杵在原地发呆。罗星远受伤，徐涟跟着去医院是理所当然，只是那时他还被困在火海里。不过确实徐涟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好歹她也跟消防员说了要联系她…… 脑子里正思绪乱飞。指节突然被轻轻捏了下。 顾辰回神。 路汛：“饿吗？” 顾辰对着路汛含笑的眼，轻轻摇了摇头。 “前面有卖可丽饼。”路汛说话的同时，手沿着顾辰的指节一路往上，慢慢牵住他整只手，“想吃吗？” 顾辰微微一愣，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下。 他后知后觉想起刚才路汛扒在窗框上说的那句话。 男朋友……可丽饼…… 顾辰看着路汛隐隐含着笑意的双眼。 他也看到论坛里那篇同人文了！ 路汛：“怎么不说话？” “……我不饿。”顾辰暗暗稳了下心神，装作没事人似地开口，“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路汛没说话，还是用那种好像拉丝一样的眼神看着顾辰。 顾辰唇角微抿：“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玩。” “……”顾辰，“是星远跟你说的吧。” 路汛接受到顾辰似有若无的，有点紧绷又有点打量的眼神，唇角微扬：“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辰：“我没……” 话音未落，路汛突然牵着他的手，往他面前面贴了贴：“怕我吃了你？” 温热的呼吸拂面而来，让顾辰一下又想到他们刚躺在火海里，鼻翼相抵，呼吸交缠的画面。 心跳倏然加速，顾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路汛原本想再逼上去，又硬生生忍住。 不能急。小学霸脸皮薄。 “你弟弟跟我说你们今天要来玩，我正好也有挺长段时间没来了。”路汛耐心解释，“想着万一能碰到你们，能一块玩也挺好。” 第69章 这话听上去就正常很多。 但，他一直觉得路汛很独，不太像是到了游乐园还要特意来找同学玩的类型。 突然，顾辰又想起路汛那时候说的，自己忘了他们之间的回忆。 那段时间，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辰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好奇，还伴随着一股隐秘的不安，他很想弄清楚，但又总觉得，现在好像不是时候。 “……白天在商店里那个人是你吗？” 路汛微微一顿，唇角又挑了起来，声音随之压低：“眼睛这么尖。” 就算告诉自己不能心急，声音里还是带上了难以避免的挑逗。 顾辰眼神本能地飘了下：“正好看到。” 路汛看着少年在月光下好像蝴蝶一样颤动的睫毛，心里好像有猫抓似的：“那会儿本来想叫你，路泽……我爸突然打电话来。” 路泽宇最近去了路汛母亲柳晗在香港的娘家，找出了好几幅她出嫁之前画的画。柳晗在世时是国内外享有盛誉的插画家，定期会举办一些展览。展品基本都是她搬来上海后画的。几乎没有少女时期的作品。 而路泽宇的意思，是月底要在海城替柳晗办一场小范围的奢华私展，并要求路汛帮忙策展。 "正好，你要是考不到年级前十，展览结束就跟我一起回香港。" 路汛本来根本不想理他，但看到柳晗的画后还是动摇了。因为时间紧，他不得不一下午都在园区咖啡店搞这事儿。等搞完，刚准备发消息问罗星远，就听人说鬼屋着火了。 “还有些项目开着。”路汛压低声音，音节里带着似有若无，好像引诱一般的请求，“陪我去玩玩？” 经过刚才的事，顾辰原本已经没什么心思玩了，但想到路汛那么远路过来，一个下午都没怎么玩，又有点于心不忍。 “你想玩什么？” “旋转木马。” “……” 顾辰刚要拒绝，路汛已经很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准备走了。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顾辰瞳孔骤然一缩。 从肩胛骨到上腰，血肉模糊的伤口贴着路汛被磨坏，沾着洇红鲜血的衣服残料蜿蜒而下，好像一条长着血盆大口的毒蛇，深深刺进顾辰眼中。 第53章 可以抱着我么？ “你背上……”顾辰整个人僵在那儿, 想到刚才跳窗时，路汛护着他转向，整个背在地上狠狠擦过。 ……他刚才怎么会一点意识都没有。 而且火那么大, 地上一定很烫。 路汛朝自己背后瞥了眼, 神情有些漫不经心：“没事，看着吓人, 走吧。” 顾辰定在那儿不动，两条腿扎得比磐石还稳：“得去医院。” 路汛刚要说不用, 随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唇角勾了下：“你陪我去吗？” 顾辰毫不犹豫点头。 救护车和消防车都已经开走了。两人出了园区后打了个车。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顾辰下车, 迎着人流站在大门前面的空地上，黑暗中, “海博私立医院”六个大字散发着幽幽蓝光。 他没想到路汛会选这家医院。 虽然从距离上来说, 这家医院离环球确实算近的了。 字体轮廓外围的光晕晃得顾辰神思有些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从正面这个视角看那些字, 他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照理来说不该是这样。毕竟他虽然在这家医院躺了三个月，但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这家医院。 顾辰眉头微蹙，盯着黑暗里的几个大字。 “怎么了？”路汛从后面走上来。 顾辰：“我们之前一起来过这吗？” 路汛一顿。 他特意选了这家医院，本来就是抱点侥幸心理，想看看顾辰会不会想起什么。 可他没想到，顾辰居然会这么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 喉咙因为突然有点激动的情绪微微发干, 为了不显得自己像个煞笔，路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寒假时候你来我家找我, 差点被车撞了。” ？？？ 还有这种事？？ “后来呢？”顾辰追问。 “后来……”路汛顿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尽量保持客观的态度，“后来你为了躲车, 扑到我怀里。” “？” 这听上去不太像他会干的事，但看到路汛一脸认真，顾辰又忍不住开始怀疑。 还没等他深想，路汛又道：“当时我胳膊擦了点，你拖我来医院。” 他侧首朝医院正前方的几个大字示意了下：“就是这家。” 这听上去就合理了。 毕竟路汛看上去确实不太像会主动来医院的。 “那……”顾辰还想再问，突然想起他们来的目的，“我们先进去吧！” 进门之后，路汛先在自助挂号机上挂了个号。去诊室的路上，顾辰又瞥到好几次他背后的伤疤，外沿的血已经干了，皮肉翻绽，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深吸了口气，感觉心有点揪着疼。 “你……”顾辰清了下发干的嗓子，“你当时被擦伤的地方怎么样了？” 路汛朝他抬了下胳膊，露出肘部下面长长的，已经很淡的印子。 其实按照路汛的体质，这种程度的擦伤早就该好全了，但不知道怎么搞的，也不算太严重的一个擦伤，居然过了三个月还能看到一点疤。 路汛觉得，可能是他时不时就会去碰那道疤的原因。 “还差一点。”路汛不动声色地朝顾辰面前凑了两分，声音压低，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可能等你记忆恢复就好了。” 顾辰呼吸微紧，思绪眼看着就要被路汛勾过去，突然感觉不太对：“这道伤不是你为了救星远被刀划的吗？” 路汛：“……” 差点忘了这茬了。 旖旎的氛围僵了两秒，路汛口风一转，丝滑衔接：“正好都伤在这个位置，重合了。” 顾辰倒吸一口气，心想难怪过了三个多月疤还在。这得有多疼。 “那……” “背上好像有点疼。” 深挖的念头戛然而止，注意力一秒被转移。顾辰：“快走吧！” 晚上附近的十字路口出了场中等规模的车祸，有很多人被送到外伤科医治，两人到的时候，诊室的医生护士忙得脚不沾地。 医生扫了眼路汛身后的伤口：“恩，有点严重……不过应该是皮外伤，小张！帮他处理一下！” 护士很快拿了生理盐水和碘酒过来，路汛坐到旁边一张为了救治伤员临时打开的折叠床边，掀起衣服。 路汛是属于同龄人里发育得很快的那挂，十八岁的年纪，身体已经褪去了青涩，宽肩窄腰，即使坐着，八块腹肌依旧清晰可见，刀刻般的人鱼线沿着腹部两侧，一路延伸进裤腰内。 顾辰站在折叠床旁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脑子一时不知道该想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块地方附近。 “好看么？”拉丝一样戏谑的声调在耳边响起。 顾辰猛地回神，先是对上路汛带笑的眼睛，然后又注意到路汛身后的护士小姑娘在偷偷打量他们。 眼神要多好奇有多好奇，还带着点他看不太懂的兴奋。 “……”顾辰硬着头皮，“那个……” 护士咳了两声，收回目光，一脸严肃：“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哈。” 她拧开双氧水瓶盖，刚要往路汛伤口上倒，就见路汛突然朝旁边伸出手。 手心猝然被捏住，顾辰有些懵：“怎么了？” 路汛嗓音微沉：“怕疼。” 顾辰愣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从路汛那两个字里，听出了几丝委屈撒娇。 ……错觉。一定是错觉。路汛可是校霸啊。不过，那伤口那么吓人，怕也是应该的。 心里又愧疚又酸涩，顾辰往前挪了两步，主动用另外只手抓住路汛的手腕。 “别怕。”顾辰轻声安抚，自己都没注意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诱哄，“一会儿就好了。” 路汛感觉又有猫在他心头上挠了，小声问：“可以抱着我么？” 护士差点把双氧水倒自己身上。 顾辰脑中血液上涌，眼珠都不敢斜下。正纠结着，就见路汛轻轻勾了下唇：“开玩笑的。” 说完，将另只手又叠在顾辰手背上。四只手交缠在一起，护士看在眼里，感觉自己要倒的不是什么双氧水，而是忘情水，一口下去，就要把对小情侣活活拆散。 全程路汛都在隐隐发抖。顾辰没有过往伤口上倒双氧水的经历，但光想想就能猜到有多疼，眼看细密的汗珠从路汛额头上冒出来，顾辰整颗心不知不觉就揪在了一起。 他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路汛抬眼，顾辰的手跟他的手交叠得太紧，好几次他都想把人直接圈过来抱进怀里，又生生忍住。忍得头上汗都出来了。偏偏顾辰又朝他跟前靠。 第70章 顾辰看路汛头上汗越出越多，感觉他应该是疼得厉害，正纠结要不要真得抱他一下转移注意力。 “小张！”诊室外传来叫声，如雷贯耳，生生把俩人脑子里那些杂念给赶了出去，“快点！这里人手不够了！” 外头响起运送伤员的推车声。护士刚给路汛上碘酒上了一半：“小同学。” 她有点为难道：“你能不能帮你男……帮你朋友上下药，还剩外面那点，涂开就好了。” 顾辰拿过碘酒坐下，脑子里有根弦朝着护士刚才一闪而过的卡壳去。 直到近距离直面路汛的伤口。 经过处理，伤口周围的血渍都没了，猩红的皮肉被覆在深褐的药渍下，看上去没之前那么狰狞，但依旧触目惊心。长长一道，深陷在肌肉的沟壑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顾辰握紧瓶身，嘴唇张了合，合了张，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又汇成苍白的三个字：“谢谢你。” 路汛愣了下，失笑。这三个字他今晚听了至少不下十遍。但这次他没再向之前那样浑不在意地转移话题。 “拿什么谢？” 顾辰微愣，忙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路汛侧首看了他一眼。一秒又一秒，直到把顾辰看得茫然了：“首先，以后不许躲着我。” 顾辰想到自己前两天的行为，小声道：“我没有。” 只是ktv和论坛的那什么，实在有点那什么，他一时没想好要怎么跟路汛相处。 顾汛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灯下，好似蝴蝶的翅膀在颤动。 路汛看着看着，心就软了，声音也跟着软：“要不要做同桌？” 顾辰已经很久没跟人做过同桌了。乍一听到这提议，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 路汛察觉到他的停顿：“不想？” “……也不是。”顾辰摇摇头，“你不是不喜欢跟人做同桌吗？” 拳头倏然握紧。 路汛的记忆一下溯回到两个月前的午后。阳光明媚，大片黑郁金随风摇曳，蓝发娃娃小小一只，站在花田前，一脸茫然地向他询问同样的问题。 路汛喉结微滚：“……你怎么知道？” “之前去高老师办公室……”声音逐渐停止，一股熟悉的感觉突然袭上顾辰脑中，“黑郁金……” 他低喃了声。下一秒，胳膊肘被倏然捏紧。 路汛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顾辰如梦初醒，见路汛一脸紧张，身上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诊室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顾辰出神片刻，也就是那短短一瞬间，刚才掠过脑中的那些片段已经像云烟一样消散了。 “我说……”顾辰缓缓开口，感觉嘴唇和声道都有种解离感，好像都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说。”他努力收束神智，“之前在高老师办公室，不小心听到你说过不喜欢跟人做同桌。” 话音落下，顾辰感觉捏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变得更紧了。他面露迷茫，正要开口，整个人就被路汛扯进了怀里。 少年赤身裸体抱着他，体温极高，顾辰身上薄薄的t恤宛如无物，只感觉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被灼热的火舌扫过，下一秒就要凭空烧起来。衣料逐渐被汗水浸湿，顾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偏偏这时，路汛又侧了下头：“那是之前。” 他盯着眼前红得好像要滴血的耳垂，慢慢把唇瓣贴上去：“现在喜欢了。” 第54章 老婆抱老婆，没毛病。…… 路汛动作很快, 周一早上就跟高毓把做同桌这事给敲定了。 大休息，顾辰顶着教室里一片喧杂的背景音，把桌面收拾干净, 刚要起身, 就看到两只修长的手搭上桌沿：“可以了？” 顾辰对上路汛的眼睛：“我自己来就好。” 路汛没多说，胳膊一用力, 四两拨千斤把铁制的课桌提了起来。 教室里，大家说话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上午他们就听到消息说校霸跟学霸要做同桌, 还以为是谣传。结果！！竟然真的！！ 论坛里的同人文最近还在风生水起，顾辰顶着众人或好奇或震惊的目光，小步跟上路汛, 强行搭上一片桌角，试图帮他分散重量。 路汛失笑, 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么不放心我？” 如果顾辰仔细听, 就能听出那笑声背后几分堪称暧昧的调调，但偏偏他现在脑子很乱, 一会儿是周围的目光，一会儿又是他居然真得跟路汛做同桌了等等。 “……你背上还有伤。”顾辰小声。 路汛笑意更深，还想再逗逗他，已经到地了。因为路汛身高太高，所以顾辰的新座位几乎就在班级最后。前桌是劳技委员跟齐翔。 齐翔从刚才开始，嘴巴就保持"o"型没合过。 路汛帮顾辰把课桌放好, 确保跟自己严丝合缝拼在一起。随后抬眼，发现齐翔的嘴巴还保持着仿佛能塞进一根棒棒糖的大小。 “口腔溃疡？” “我在想我最近干了什么好事……”齐翔摇头叹息, “有生之年竟然能换到学霸坐我后面。” 其实他还想说，竟然能看到他路哥跟人做同桌，这是什么陨石撞地球的奇景。 但没敢。 顾辰把书包挂到课桌边, 微笑：“请多关照。” 齐翔眼看他坐下，突然意识到什么，唰地一下旋动座位边的按钮，把升降椅调到最低。然后整个身体往下一滑，只留一点尾椎骨抵着凳子边沿。 一通操作风卷残云，直接把顾辰看呆了。 “学霸。”齐翔顶着异样的姿势费力转头，“怎么样，看得清黑板吗？” 顾辰反应过来，忙道：“你不用这样，正常坐就好。” “您别不好意思。要是挡着你了，我坐地上也行。” “真没事。” 齐翔自觉他的身高跟姚明比也差不太多，只以为顾辰是善解人意，刚要再说，旁边突然传来路汛淡淡的声音：“有没有可能你腿短。” “噗——” 齐翔：qaq 下午两节是连堂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年过六旬被返聘的老学究，不爱用科技教学，写起板书慢条斯理，把一半同学直接写趴了。 路汛一手托腮，另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眼神看似落在课本上，实则。 他瞥了眼身边坐得笔笔直的顾辰。俊秀的侧颜坚定认真，眉目清明，专注得让人心痒。 路汛突然想起前天在医院他们抱在一起的那幕，笔哐当一下掉在桌面上—— 顾辰听到声音转过来。 “这两个知识点很重要。”怕打扰到周围同学，顾辰凑到路汛耳边，低声道，“最好认真听一下。” 少年身上带着洗衣液香味，让人联想到被水浸湿的栀子花。 喉结微微滚动，路汛刚要开口，顾辰又把探出的身体收了回去。 路汛：“……” 桌肚里的手机微微震了下。路汛心里有点躁乱，随手点开—— 秦澈：(*￣︶￣) “……” 路汛抬眼，看到斜前方的秦澈托着腮，眉目含笑地望着他。眼里满是调侃和打趣。 一堂课很快过去，顾辰有点没尽兴，思绪还沉浸在刚才老师课上讲的一道难题上。他拿出笔，正要往纸上画。余光突然瞥到一抹蓝。 就好像是有引力似的，顾辰手里的动作一下停了。他抬头，侧脸，发现路汛桌上多了只棉花娃娃。 娃娃的头发丝像天空一样蓝，身上穿着dk制服，奶白色的脸蛋看上去软嘟嘟的，瞳孔是跟发丝一样的蓝，虹膜是浅紫的，睫毛灰中带着淡淡的蓝，很像精灵。 “哟！”齐翔正巧转过头，看到路汛桌上坐着的小娃娃，有种跨物种的亲切感，“好久不见啊小可爱。” 他一边说，手下意识地就抬了起来。指尖眼看就要碰到娃娃头顶，突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齐翔一顿，对上路汛的眼神，嘿嘿两声把手收了回去。 差点忘了，这是他路哥盖过章的宝贝。 谁都碰不…… “要抱下吗？”路汛把娃娃递到顾辰面前。 “？？” 齐翔忍不住朝隔壁走廊的秦澈探头，小小声道：“路哥是不是暗示过这娃娃是他老婆？” 秦澈恩了声：“老婆抱老婆，没毛病。” 齐翔：“？？？” 顾辰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小娃娃。以前在商场里在路上都见过这种娃娃，那会儿只觉得还挺可爱，也没更多的感受。但眼前这只，却直接把他整个注意力都截住了。 “……谢谢。”难得没有客气拒绝，顾辰把娃娃抱到怀里。就在那几秒里，他隐隐感觉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浮动。那种失衡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整个身体都开始隐隐发抖。 路汛原本是抱着试探的心态，但顾辰的反应却把他吓到了。 第71章 “怎么了？”他用力摁住顾辰的肩膀，刚想开口。 “没事。”顾辰努力用意志力把莫名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眼神却还黏在娃娃身上。 当天晚上，顾辰没有睡好。梦里光怪陆离，闪过各种五颜六色的娃娃。娃娃们在梦里似乎都有了生命，在一间大房子里跳上跑下。 那间房子里甚至还有路汛。 整整一周，顾辰都在做相似的梦。 “今天有点事。”周五下午，顾辰对路汛道，“可能不能帮你补课了。” 路汛微微一顿，看着顾辰眼底略微发青的黑眼圈：“最近没睡好？” “有点。”顾辰勾唇，“要期末考了，最近学得有点晚。” 实则老是做梦，睡眠质量大打折扣。 尤其还天天梦到路汛。 但这些就没必要特意说了。 路汛沉默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顾辰的话。 “这几天放学一直帮我补课，辛苦你了。” 顾辰摇头，刚想说路汛还救了他一命。 “明天要不要来我家玩？” 顾辰一愣。脑子里一下又出现梦里的场景。他依稀记得，有一幕是路汛穿着深灰色的睡袍，在几只跳动的娃娃之间走，一路从好像厨房一样的地方走到客厅。 ……那会是路汛家吗？ 顾辰自认为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连续一周都做同样的梦，再加上之前好几次莫名的熟悉感，还有之前提到的失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里有什么关联？ 顾辰正出着神，突然感觉一股热意将他围住。路汛一只手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另只手按着桌沿，把顾辰困在座椅和自己中间。 这个动作急剧侵略性，从第三者的某些视角看，就好像路汛把顾辰圈在了怀里。 现在正好是大课间，大部分人包括齐翔秦澈他们都不在，班里仅剩的几个同学发出难以遏制的尖叫和幸灾乐祸。 顾辰耳朵发烫，嘴唇微动，还没弄明白路汛想干嘛。突然。 顾辰转过头，先是看到一本掉在地上的本子，顺着往上看，对上杜昕有些复杂的眼神。 “……”顾辰，“那个……” “要是不想来回跑。”路汛突然开口，打断顾辰，“住我那儿也可以。” 顾辰：“？？” * 顾辰家里其实没什么事，但连续几天睡眠不足，让他觉得有些透支。生怕强行给路汛补课会讲错关键点。 罗星远最近跟着韩修去美国玩了，说是玩，其实是前两天那场大火后，徐涟怕他有阴影，让韩修出差顺带着他去做做心理干预。 顾辰进门时，听到阳台传来滚筒洗衣机的声音。王姨从门里探出头：“少爷回来了啊。” 顾辰笑着打了个招呼，正要回房补觉，突然被王姨叫住。 “我今天把你放在医院的几件衣服送去干洗了，然后发现了这个。”王姨从围裙前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 顾辰扫了一眼，看到右下角用墨水笔画了只千纸鹤跟一颗雪松，直接愣了。 顾辰接过信封：“……您说是在医院带回来的那些衣服里发现这个的？” 王姨点头：“就是少爷你最喜欢的那条西装裤。” 顾辰在医院那三个月跟植物人没两样，其实完全用不到衣服，但罗星远去了两趟之后，强行说哥哥的病房没有生活气息，一定要王姨打包几件顾辰最喜欢的衣服挂到病房里去。 回到房间，顾辰把书包放下，拿着信封坐到床沿。原本想立刻打开看，但他实在太困了，身体一沾到床就睡着了。 这回总算没再做梦，从五点一觉睡到八点。睁眼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顾辰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打开床头小灯。柔和的黄色光晕从灯罩中洒出，像一层薄雾，落在枕头边的信封上，将右下角的雪松和千纸鹤勾勒得分外显眼。 这两个元素都不是什么特别的元素，但放在一起，就像是他的专属签名。 而且从笔峰来看，也确实是他画得没错。 虽然，他一点印象都没。 难道又是他失忆那段时间的事？ 顾辰打开信封，两个小东西猝不及防掉出来。 一根坠着金色千纸鹤的红绳，看着像手链，但直径很小，就算是小孩都很难带下。除非是娃娃…… 顾辰猛地一愣，脑子里又想起路汛桌上的那只蓝发娃娃。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联想。 还有个硅胶小包装一样的东西，背面的产品说明书既不是中文也是英文。顾辰拿过手机，打开翻译软件一扫—— 产品名称：柔触情趣指套 设计特点：防指设计，灵活舒适，不易滑落…… ！！！ 这……这都什么？！ 顾辰赶紧把东西丢到一遍，又忍不住用余光扫，扫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有点问题，连忙把注意力拉回来。 来来回回三下，才镇定下来，把目光凝在掌心折了两折的信纸上。 信纸不厚，从纸头背面隐约能看到前面渗出来的墨水印。顾辰展开信纸—— 看了两行，脸色巨变。 第55章 他在床上玩死了三个男孩…… 窗外大风呼啸而过, 吹得窗檐前的树枝簌簌作响。 黑影掠过纯白纸面。 顾辰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空气好像一瞬间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兀地震了两下。 顾辰余光扫过去，隐约看到屏幕上有个"汛" 捏着信纸的手猝然收紧。顾辰暗暗吸了两口气, 才去拿手机。 路汛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名字单字。 汛：这个写得不错 紧跟着是一条论坛链接：【[汛辰]你是我余生最绚烂的光日更 he 点击就看校霸学霸绝美爱情qaq】 顾辰：……… 如果刚才没有看信, 他还会觉得路汛发这个是来跟他开玩笑的。但现在。 手心渐渐被汗水浸湿。 顾辰坐在床沿，脊椎僵硬地挺着。第三次把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这太离谱了。 可这信纸上的字迹, 分明就是他的。 信最后面还有一句话： 我知道你会觉得这一切都很离谱。 你可以也应该相信以上每句话都是假的。 但你迟早会发现是真的。 因为这些是你亲手写下的。 ……思维方式也是他的。 手机又震了两下。 汛：明天去接你？ 汛：中午想吃什么 顾辰怔怔地看着屏幕，还没想好怎么回, 突然听到客厅大门前有动静。 那动静的气息他太熟悉了。顾辰立刻把手机熄屏，把信纸折了塞到枕头下面。 外面一片漆黑，顾辰踩着地面感应小灯走到客厅, 看到徐涟在小吧台后面喝水。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身形轮廓，因为模糊而显出一种沉沉的压抑感。 “妈妈？” 徐涟放下水杯, 转头看向顾辰, 她大半张脸埋在周身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徐涟：“有空聊聊吗？” 顾辰微微一愣, 忙点头：“有。” 啪—— 开关被打开。 强烈的白炽灯光霎时照亮整个客厅，因为太过突然有些刺眼，顾辰忍不住眯了下眼。 徐涟坐到餐桌边。 顾辰面对着她坐下。 徐涟的皮肤原本就很白，平常工作强度大，偶尔气色不好时，那种白就会显出一种颓然和疲感, 看上去像是被水洗过的苍白。 比如现在。 “妈妈，你最近……” “你是同性恋？” 顾辰瞳孔骤缩。 “杜昕妈妈今天给我看了你们学校论坛的帖子。” 杜昕妈跟徐涟在一家医院工作, 平常关系还不错，也知道自己女儿对顾辰的心思，原本她就挺喜欢顾辰的, 所以也一直默许她，甚至平常还会八卦一下。 但这两天杜昕妈却感觉女儿有点不太对劲，经常走神，时而面带惆怅。都是过来人，她猜到女儿可能是感情方面有了些问题。一直到昨天晚上，她无意中看到女儿电脑上挂着学习论坛，随便一翻，全都是路汛跟顾辰的八卦。 追问之下，杜昕把这些天她在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 杜昕妈本身比较保守，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加上路汛在学校风评一直不怎么好，她怕顾辰受他影响，才找了徐涟谈。 “你们在ktv的那段视频我也看了。”徐涟的声音听上去平实冷静，如果忽略下面那一点没有完全藏好，可能也不打算藏的压迫，倒真像是个关心孩子的理性母亲。 顾辰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收紧：“那些都是大家开玩笑的。” 徐涟盯着顾辰，眼神幽深：“我修过心理学。” 顾辰抿唇。他知道她妈说这话不是说着好玩的。徐涟大学时除了金融，还专门辅修过心理学，而且成绩斐然，京城有领导当年专门找过她，希望她能去市局从事犯罪行为分析的工作。 第72章 “那就是个游戏。”不知道为什么，顾辰这么解释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您要下结论的话，是不是要有更多样本呢？” 徐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指针在挂钟表盘上滴答滴答地滑过。过了很久，她终于又开口了：“下学期就高三了，你要不要住校？” 顾辰愣了下，桌下放在大腿上的两只拳头开始发抖：“您是在赶我走吗？” 徐涟一脸苍白的平静：“我只是觉得那样你能更高效……” “就因为您觉得我是同性恋？” 徐涟眉头微蹙，还没开口，又听顾辰道：“就算我真的是。” “您就要赶我走吗？”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顾辰的话音还是止不住泛起了颤抖：“这么多年……” 就好像是积压许久的洪水，经年累月，骤然开了个口，就再也收不住：“这么多年，我每晚都会想罗叔叔的死。” 徐涟瞳孔骤缩，右手骤然按上桌沿，指骨因为过度用力泛出惊人的白色。 “……够了。”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但顾辰却好像听不见似的，他低着头，削瘦的身影在顶光下显出一种无助：“如果那天，我没给……没给我爸开门，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徐涟一愣，惊愕慢慢爬上她的脸：“……你说什么。” “很久以前，我听到您打电话了。”顾辰感觉脑子雾蒙蒙的，只凭着本能在说话，“罗叔叔是为了从我爸手里救我才死的，对吗？” 媒体报道当年罗文哲是死于车祸，除此之外网上虽然时至今日还有各种猜测，但猜测只是猜测，群众就算心里再怀疑，也只能拿那些当瓜来吃，但他知道，那些猜测串联起来的一切才是事实。 徐涟呼吸紧促，因为情绪过激，喉咙里泛上了一股血腥味：“你……你知道多少？” “……我全都知道。” 他亲生父亲出生豪门，但却是个纨绔子弟，在顾辰出生没多久后就欠下人命债锒铛入狱。顾辰十岁那年，他父亲被家族出于一些原因保释了出来，但没过多久又被逐出家门。 之后，顾父又想到了自己的前妻。但发现她早已改嫁。日子过得比自己不知道好多少。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最容易，也最不怕发疯。 徐涟生罗星远那天，他摸到医院，趁着罗文哲带她去产检。骗顾辰打开病房门，把顾辰迷晕，然后把他跟刚出生的罗星远一起绑走。 罗文哲发现后立刻报警，并亲自追去。好不容易把罗星远救了回来，顾父却丧心病狂，带着昏迷不醒的顾辰，想要趁夜偷渡到东南亚。 当时时间紧迫，罗文哲在美国的时候练过枪，还跟韩修一块服过一年役，当晚他们两人就直接追着顾父去了。 顾父当时买了两个杀手护送自己，一番殊死搏斗，罗文哲为了保护顾辰被顾父杀死，最后是韩修把从头到尾昏迷不醒的顾辰带回了海城。 顾辰仰慕罗文哲是人尽皆知的事。韩修怕小孩有阴影，托人用了点手段，把事情粉饰成车祸。 有很长一段时间，顾辰真得以为是车祸。 直到他发现徐涟对他的态度比从前更加冷淡。 然后某个深夜，他隔着房门，听到徐涟含着哭腔，哽咽地跟朋友打电话。 他才终于明白了一切。 “如果可以……”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顾辰感觉心里那块用纸糊了多年的地方，在爆裂的情绪中慢慢瓦解，直到全部碎裂，“如果可以。” “我希望当时死的人是我。” 空气一时静到极致。 徐涟：“……你罗叔叔不会想听你说这种话。” 嘶哑的声音好像两片粗糙的砂纸在磨。顾辰抬起头，对上徐涟血丝满布的双眼。 喉结干涩地滚了下：“那妈妈您呢？” 徐涟沉默不语，她的手已经不抖了，一脸死寂地看着顾辰。 少倾，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说完起身。 顾辰愣了下，也跟着站起来。 虽然只有含混不明的四个字，但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明白什么？” 徐涟从小就不喜欢他，罗文哲又因自己而死，所以才会导致徐涟迁怒他，越来越厌恶他。 他以为这就是整个事件的真相了。 但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徐涟没说话，径直回了房间，没过多久，推了个小行李箱出来。 那是她出差一直会用的箱子，该用的东西平常一直都放在里面。 “妈！” 眼看徐涟拉开大门，顾辰声音不由拔高。 徐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还是平静冷漠，但如果细品，就会发现下面还有一丝复杂：“你知道你爸在当年外面欠的人命债是什么吗？” 顾辰嘴唇微张：“我听说是欠了高利贷……” “他在床上玩死了三个男孩子。”徐涟看着顾辰倏然惨白的脸，淡淡道，“其中有一个，跟你现在一样大。” 顾辰愣了下，错愕惊恐慢慢爬上整张脸，直到整个人遏制不住开始发抖。 “顾家世代豪门，即使你爸是最不被待见的那个，也不过是坐了几年牢。” 顾辰看着徐涟冷漠的眼神，心头一跳，下一秒，就听她道：“但即使是顾家，到路家跟前……” “路汛不是那样的人！” 话音落下，顾辰自己先怔了下。 空气再次安静，徐涟深深看了他一眼，推着箱子走了出去。 - “路哥哥？” “路哥哥！” 路汛从手机里回神，低头看着地理抱着"曾·顾辰"。蓝发娃娃比地理本娃要高出一截，好在不重，孩子还能架得动。 “把大哥哥放玄关好不好呀。”地理眼睛眨巴眨巴，难掩兴奋，“这样大哥哥明天一进门就能看到自己啦！多好玩！” 路汛笑了下，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好，去吧。小心点。” 地理抱着"顾辰"屁颠屁颠地去了。 路汛看回手机，唇角压回水平线。 “怎么？”一个凉飕飕又有点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婆不理你了？” 路汛睨了眼旁边碍眼的紫毛：“他说家里有事，明天不来了。” 生物顿了下，看看不远处兴高采烈摆娃的地理：“那你还不跟小孩说清楚。” 政治历史前两天就已经肩并肩回去了，只有地理，硬说要看到顾辰以后才走。 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候更敏锐，路汛隐隐觉得，他可能感觉到了什么。 路汛又看回手机。 他一晚上给顾辰发了差不多十条消息。 但顾辰只回了有事来不了那一条。 而之前，不管是自己发过去的习题还是存心逗人玩的消息，每一条顾辰都会尽量引用了回复他。 路汛眯起眼，心头莫名有种不祥的感觉。 第56章 夫妻没有隔夜仇。 徐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顾辰一个人在家浑浑噩噩过了两天。除了吃饭喝水上洗手间, 基本没出过房间。 周一早上，他难得睡过了头。到学校的时候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 顾辰背着书包快步往教室方向走，想放了书包就赶紧下去, 结果走到教室后门, 脚步猛地一顿。 他和路汛的座位就斜对着门口。他的课桌上放了一个塑料盒，里面像是装了什么糕点。路汛桌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只棉花娃娃。 和前两天那只蓝头发的不一样，这只看上去要更小, 褐色小卷发，浓密得盖着耳朵，身上穿着背带裤, 笑容乖巧。 一瞬间顾辰又想起了那封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娃娃，慢慢往座位上走。 顾辰不知道的是, 在他看着娃娃时, 娃娃也在看他，并在他看不到的图层里一脸纠结委屈。 “爷爷。”地理按着麦克风哽咽, “哥哥好像真得认不出我了。” “跟你说了他穿回去的时候因为波粒二象性……咳，有点复杂，等你再长大点就懂了！” “……哦。”地理拉拢着脑袋，“那政治哥哥他们一直没回来，是不是也是失忆了啊？” “之前怎么教你的来着，要在合理的范围里发散问题, 我只知道顾辰的情况，剩下的……”生物隔着耳麦叽里呱啦将了一堆理论, 直到把好奇宝宝讲到头昏脑涨好奇心全无，才微松了口气。 真要说了真相，这小孩万一到时候也不想回去了, 那还了得。 顾辰打开塑料盒，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六只金灿灿的小酥饼，每只酥饼中间都用红色印泥勾勒了一朵小玫瑰。 指尖微微发颤，顾辰闻着酥饼散发的香味，心砰通砰通地跳了起来。 虽然鲜花饼的味道闻起来都差不太多，但不同的人做，味道还是会有些微的差异。 而眼前这份闻起来…… 顾辰拿起一块。虽然盒子是放在他桌上的，但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是绝不会碰没弄清楚来历的东西的。 第73章 但眼前这盒小小的糕点，却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似的。 顾辰把饼放到嘴边，咬下一口。紧接着，眼睛倏地睁大。 一模一样。 跟他本人做得一模一样。 "我哥哥做的鲜花饼特别好吃，路哥哥有机会尝尝呀！" "我已经尝过了。" "变成娃娃后没几天，你给一只叫地理的小娃娃做了鲜花饼……" 错落的记忆线条上下沉浮，在空白的意识中逐渐拧搅在一起，啪—— 鲜花饼从指间脱落，掉回塑料盒里。 地理看着顾辰微微蹙眉，拿出纸巾擦手，心里直犯嘀咕—— 大哥哥怎么不吃了呀。 难道不好吃吗。 呜，可我是按照他当时给我的配方做的呀。 难道是我太笨了吗。 嘴唇上下抿动两分，地理突然有点想哭。 大哥哥不记得他了 大哥哥还不爱吃他做的东西 呜—— 还没惆怅完，就见顾辰突然把目光投了过来。 地理一怔。 顾辰暗暗吸了口气，手搭上桌子边沿，身体朝路汛的桌子微微前倾。教室后的挂钟正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一秒钟好像有一年那么长。 不知过了多久，顾辰听到自己开口了。 “……你是地理吗？” 话音落下，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响声。就好像走路走到一半突然刹车，鞋底跟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 顾辰转过头，看到路汛站在门口。他整个人逆光而立，身体隐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明亮，里面含着沉沉的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顾辰立刻把探出的身体收回。 他面上一派平静，从外人眼里压根看不出任何端倪。 只有顾辰自己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几乎是紧抵着嗓子眼在跳。 他俯身去书包里拿课本。脑子里一根弦始终吊在身后。他听着路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路过他座椅背后时微微一顿。 顾辰呼吸骤紧。他不知道路汛刚刚有没有听到他问的那句话，但他说得很轻，应该没有吧……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提心吊胆，如果那封信纯属无稽之谈，那自己刚才的行为就算被路汛看到，其实随便找个没睡醒、突然犯傻之类的借口就能糊弄过去了。 除非。 心脏的擂动沿着神经末梢一路抵达指尖。顾辰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相信的。 如果那封信上说得都是真的。那他跟路汛之间…… 他当下的记忆，根本匹配不上那封信里饱满的情绪。甚至他自己都很难想象，那么情绪饱满的文字会是他写出来的。 顾辰暗暗吸了口气。 他喜欢，也一直努力在所有事件里找到最冷静的一个位置站下，这样就不会过于被动。而在这件事里，受限于错乱的记忆，他根本找不到那个位置，如果贸然问路汛，他很有可能受到强烈的情绪干扰。 他不想那样。 耳边传来凳脚在地上拖曳的声音，余光瞥到路汛坐下，顾辰暗暗舒了口气，看来他应该是没听到…… 路汛：“你……” “这是送我的吗？”顾辰一只手压在装饼的塑料盒上，笑容轻松。 路汛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 顾辰心里发虚，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道：“抱歉……” 他抓抓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是给我的，打开闻着很香，就吃了一块。” 这话说得其实很不顾辰，顾辰自己都觉得尴尬。 但算了，本来人就是多面的。路汛也不知道全部的他…… 顾辰正蒙着脑子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就见路汛突然拿起了桌上的娃娃。 “你刚刚跟他说什么？”路汛缓缓开口，语调莫测。 “……没什么。”顾辰一下又拿不准了，但他实在没想好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索性继续装傻，“哦，我说他很可爱来着。” 隐形图层里，地理在路汛手里乐得上蹿下跳。 大哥哥说我可爱！路哥哥你听到没有！ 路汛完全没心思陪孩子傻乐。 他小时候跟他哥在夏威夷学过开飞机，当时测过听力，可以跟专业飞行员有一拼。 刚才顾辰虽然说得很小声，但他确信自己肯定没有听错。 ……为什么不肯承认？ 那一声是出于本能的巧合还是干脆…… 路汛自问自己从来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干脆利落地挑破才更符合他的作风。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却有点害怕。 他害怕顾辰想起来了，害怕他明明想起来，却存了心想把那段记忆抹掉。 仔细想想，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呆了三个月，他了解顾辰的一些小习惯作息和爱好，甚至调查过他的家庭背景，但追根究底，他们其实没怎么谈过心。 人是多面的，想法更是瞬息万变，虽然那个时候顾辰在病房里语带哭腔，但这会儿，他却有点不敢确定顾辰的想法。 “是给你的。”路汛感觉嗓子里好像有血气在翻涌，“好吃吗？” “特别好吃。”顾辰笑得毫无破绽，“谢谢。” “……喜欢就好。”貌似平静的语气下，躁动的情绪愈滚愈烈。 顾辰把盒子收进桌肚，正想着算是暂时把这事揭过去了，刚要松口气，突然，一条胳膊重重搭上他身后的椅背。 顾辰眼皮一跳。下一秒，就感觉被一股灼热的气息包裹住。 路汛沉着脸，最终还是没抵住身体里那股冲动。 他倾身过去，把人关在课桌和自己的臂弯间，咬字清晰地问：“你不觉得，味道有点熟悉吗？” 十指倏然收紧，顾辰甚至不敢抬眼。 “是有点。”他状似淡定地挑了下嘴角，“跟我在云南时候吃过的一模一样。” 路汛眯起眼。教室里的空气好像凝滞了，每一秒都好像有一个小时那么长。 两人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 顾辰从未感觉过这样的压力，路汛虚压着他，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到达了某个燃点，随时会爆。明明对方只问了那一个问题，可他却有种顶不住想和盘托出的冲动。 “哇哦~~！！” 后门口突然传来惊叫。 几个出完操最先跑上来的男生站在门外，像看爆款电影似地看着路汛顾辰。 “……路哥。”齐翔眨眨眼，“你不是说上来补觉吗？这怎么……” “傻啊。”他旁边的男生拱了下他，“看到学霸还补什么觉。” “就是，我每次看到我老婆都特精神。” 顾辰：“……” 这段时间路汛跟顾辰的人造八卦在学校论坛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一开始都还只敢在网上冲冲浪开开玩笑，毕竟这两位平常都有点不太食人间烟火。直到后来，他们听到路汛竟然真得用帖子里的东西跟顾辰开玩笑。 "给男朋友买饭，应该的。" "我要是alpha，你想我是什么味的" 更神奇的是，顾辰好像确实也没特别排斥。 介于两位当事人接受度良好，一来二去，旁观者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那什么路哥学霸。”几个男生越发来劲，“要不我们再回避一下？” 路汛看着顾辰，点点头：“中午请你们吃饭。” ？ 来真的？ “第一节课要数学测验！”顾辰紧张地抬起眼，目光直接撞进路汛眼中，甚至在对方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心跳一下蹿到高峰。 路汛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终于泄露了一丝慌乱的人。 外头逐渐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从模糊到清晰。是大部队上楼的声音。 胳膊连着半边肩膀逐渐绷紧，路汛沉沉地看了顾辰很久，才慢慢把架在椅背上的手收回去。 接下来两天，顾辰虽然还像平常一样给路汛讲题，路汛也照常听，但两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变了。 就好像多了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把他们中间原本流动的空气给隔开了。 “差不多就这些了。”顾辰给路汛讲完题，把课本塞回书包，“明天就期末考了，今天早点回家吧。” 路汛看了眼讲台前的时钟，晚上五点半，已经过了正常放学时间。但之前，顾辰给他讲题，一般都会讲到七点，两个人一块儿在学校食堂跟住宿生吃个饭，再分别回家。 但这两天，顾辰一直说家里有事，结束得一天比一天早。 “明天就期末考了。”路汛看着身边理书包的人，“今天不能多给我讲点么？” 如果仔细听，就能听出路汛看似寻常的问句里，隐隐压抑着一丝堪称柔软的请求。 然而顾辰心里有事，所以一点都没察觉，只笑了笑：“该会的你都会了，我没什么能讲的了。” 这话倒不是借口，如果不是见过路汛刚开学时候的成绩，顾辰都不敢相信，短短一学期，他就能将整个高中的知识点掌握到这种程度。 第74章 前几天听秦澈说，路汛初二之前，无论大小考试，任何竞赛，从来都是包揽第一。 顾辰不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但他觉得，如果路汛高一进来就保持现在的学习势头，他年级第一的位置恐怕早就保不住了。 这个人真得很厉害。 顾辰神思恍惚，忍不住朝旁边看了看。 本来只是很随意的一眼，却不想直接撞进路汛正在凝视他的眼中。 顾辰匆忙躲开：“我先走了。” 他背起书包走出教室，这个月份，下午五点半依旧阳光明媚。从楼上到楼下，学生寥寥，光晕从顾辰眼前晃过，惹得他的思绪有些恍惚。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只会让他跟路汛的关系越来越奇怪，但他还是没想好应该怎么做。这两天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梦里的内容越来越繁杂。 ……也许是他太执拗了。 直接问路汛可能是最好的。 他应该相信路汛。 教室里，齐翔写完一张试卷，感觉后背有点冒汗。临近期末，他难得准备冲刺一把，今天特意留得晚了些，没想到就很不经意地听到了刚才那段小插曲。 “……路哥。”他转过头，看到他路哥面色沉沉地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没事儿。” 路汛抬眼看他，脸色不见端倪：“什么？” 齐翔唔了声，他自认为自己对人际关系还是有一定钝感力的，但即使是他，这两天也能感觉出他路哥跟学霸的苗头不太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经过他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勇敢实验，他觉得好像是学霸那边防守多，他路哥一直攻不进去。 “最近要考试了，学霸可能学习压力比较大，过了这阵就好了。俗话说得好，那什么没有隔夜仇。” 路汛眉梢微挑：“哪什么？” “就那什么。”齐翔抓了抓头，脑袋上突然亮起小灯泡，“哦！夫妻没有……” 滋啦—— 凳脚擦过地面的声音。齐翔看着路汛起身，眨巴了两下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路哥……”齐翔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了，下意识地也要站起来，又被路汛摁着肩膀硬生生压了下去。 齐翔快哭了：“路哥，我意思是……” “这次语文。”路汛拍了拍齐翔的肩膀，压了一天的嘴角缓缓扬起，“你肯定能上年级前十。” 顾辰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差不多二十分钟。一路上，他脑子里都在想路汛的事。 过马路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姑娘叫了声：“小心！” 顾辰骤然回神，眼看一辆黑色轿车从自己右手边飞速冲来，连忙往后退。 车身几乎是从他面前擦过，速度快到几乎要把空气撕裂。只要顾辰反应再慢一拍，恐怕现在已经倒路上起不来了。 他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站在人行横道上，前面的行人信号灯显示为绿。 这条路顾辰来来回回走了两年，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对红绿灯甚至都有肌肉记忆。刚才他虽然在想事，但他确信自己应该是信号灯跳了才开始走的。 但确实也不排除他这次条件反射失灵了。 顾辰平复了下呼吸，转头刚想跟好心人道谢，左耳边突然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啸。 那辆黑色轿车居然又调头回来了！车速竟然比刚才还快！ 顾辰瞳孔剧缩，脑子里几乎本能地升出个离谱念头：这车是冲他来的。 他飞速后退，想退到马路牙子上，但那车比他还快，并且好像看出了顾辰的意图，车头微调，直直地冲他迎上来。 完了。 瞳孔倒映过驾驶座上的黑衣男子。一刹那，脑子里突然掠过无数片段：游乐场、黑夜、滑板、蓝发娃娃…… 成千上万的片段搅得顾辰太阳穴一阵剧痛，正这时，手腕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攥。 身体突然失去平衡，顾辰跌跌撞撞往后退了数步，随后撞进一个结实炙热的胸膛。紧接着腰被箍住。 路汛抱着顾辰，迅雷不及掩耳跳上马路牙。因为太过匆忙，后背直接撞上了旁边的电线杆。 黑车这次没有任何留恋，轮胎擦着水泥地，以最大马力扬长而去。 周围重归安静。 这条马路不大，平常车流就少，行人也是寥寥无几。 “那个……”最开始叫顾辰的那个小姑娘小心翼翼走上来：“你们没事吧。” 顾辰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危机里缓过来，面色怔忡，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谢谢，我没……” 他说着，猛地看向路汛：“你没事吧？” 路汛背靠着电线杆，一手箍在顾辰腰间，另只手垂在身侧，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顾辰不自在地抿了下唇，额间全是汗。 路汛抬起手，一点点用拇指帮他把额头上的汗抹掉，他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好像都直接触在顾辰的神经上。 “上次我家门口那辆。”他缓缓开口，声音发沉，“是不是也是别克？” 顾辰脸色一变。 路人小姑娘一脸莫名，但看他们好像没事，默默走开了。 夕阳西下，路汛整个人沐浴在橙红色的光里，瞳孔深处似有火苗在跳动。 顾辰感觉身体里的每根血管似乎都在膨胀震动，那种紧张，甚至比刚才差点被车撞时还要剧烈。 路汛的手沿着顾辰的脸颊轮廓一路下滑，宽阔的手掌覆住他颈侧的动脉。这是一个带着点攻击性，甚至强迫意味的动作。 顾辰却没有表现出抵触。他闭了下眼睛，良久，又睁开。眼底的紧促慌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平静。 “不是别克。”他注视着路汛，良久，一字一句道，“是特斯拉。” 流动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了，时间空间好像全都失去了意义。天地间只剩这方寸之地。 顾辰看着眼前眸光颤动的瞳孔，心头发涨，刚要再说，嘴唇就被路汛狠狠覆住。 第57章 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瞳孔倏然扩大, 唇间的柔软与湿热让顾辰瞬间意识模糊。 路汛扣着顾辰的后脑勺，轻轻用舌头描摹他的唇瓣。一直到唇缝间，路汛微微犹豫了下。 顾辰终于回过神, 推着路汛的胸膛, 试图跟他拉开距离。 路汛顺势往后退了点，手却仍旧扣在顾辰的后脑勺上。从脸到脖子, 顾辰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红透了，夕阳下, 更显出一种平常没有的旖旎与绮丽。 路汛呼吸发沉，两只手不自觉用力，把人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不装了？”他开口,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顾辰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里，隔了好一会儿, 才找回点声音：“我刚刚才想起来……” 大脑里片段浮沉, 顾辰细细感受了会儿，低喃：“还有些没想起来。” 路汛轻轻恩了下, 用鼻梁亲昵地摩挲顾辰的鼻梁：“慢慢想。我先亲了。” 顾辰怔了下，望见他眼底狡黠的笑意，立马要推开他。路汛却反过来扣得更紧。 顾辰心跳加速，这个路口虽然离学校已经有相当大一段距离，不用怕碰到熟人，但, 毕竟还是在路上。 “有人……” “疼。” 只一个字，就把顾辰的话头截住了。他上下打量路汛, 最后目光落在他跟电线杆贴在一块的地方：“你的背！” 上次游乐园也是伤在背上，刚才又那么一砸，顾辰登时害怕起来：“很疼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路汛本来想再装一装, 但看到怀里人一脸紧张，想到他才刚受过刺激，有点不忍：“跟你闹着玩的。稍微有点，没事。” 顾辰知道路汛的性格，看他口气那么轻松，反而更紧张了：“让我看看……” 情急之下，手直接往路汛的袖子上抓。 路汛眼神一点一点又暗了下去。 “在这儿不太好吧。”他的声线很低，带着藏都不藏的引诱，“去我家么？” 顾辰怔了下。身后隐隐传来汽车鸣笛声。顾辰这才又想起他们还在马路上。 “……你没事就好。”顾辰装傻充愣，又挣动了下。路汛唇角带笑，怕真把人惹急了，两只手微微一松。 终于从被桎梏的状态里脱出来，顾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又被捉住。 路汛从电线杆边直起身：“走吧，送你回家。” 顾辰：“不……” “别动。”路汛语调平静，“背又疼了。” “……” 路汛一路把顾辰送到楼底下。 等电梯时，顾辰想问路汛要不要上去坐坐，又想到自己房间好几天没扫了。 “今天谢谢你。”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然而路汛好像并不在意：“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顾辰愣了下。路汛并没有往下说，但顾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第75章 前面那辆车的行为实在太诡异了，路汛应该是看出来了。 而且驾驶座上那个人，莫名让他想起那天他在环球鬼屋废墟上看到的那个一晃而过的人影。 然而也不排除只是他神经过敏。 毕竟他平常除了家就是学校，日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能得罪谁呢？ “顾辰？” “顾辰？” “……恩？”顾辰回过神。对上路汛意味深长的眼神。 喉结微微发紧，顾辰：“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手心上更加用力的握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电梯发出叮得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那我先……” 咣。 路汛手动抵住电梯门侧面。 顾辰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面露疑惑，刚要开口。 “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楼道外，风过树叶，簌簌作响。 阳光落进楼栋，将路汛的脸照得很亮。 映出下面温柔又坚定的眼眸。 顾辰睁大眼睛。 空气仿佛冻结了。 “明天……” “明天要期末考了。”路汛抢过话头。 “……” 路汛轻笑两声，刚才那吻的滋味太勾人，以至于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急。”路汛微微附身，唇间热意从顾辰耳廓间划过，“等考完再告诉我。” * “能拜托你哥帮我查个事么？” 车水马龙的街道被甩在身后，路汛提着书包走进小区，脸色冷沉，完全没有先前面对顾辰的温柔。 秦澈听出他语气不好，也难得正经起来：“什么事？” 路汛眯眼，路灯冷光折射出他眼底深藏的一丝狠厉：“我怀疑有人要顾辰的命。” 秦澈他哥早年是个浪子，在道上混了很久，跟意大利和拉美那边几个家族都有关系。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今天驾驶座上那个人，他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打完电话，路汛正好到家门口。 指纹解锁，偌大的客厅开了半边灯。路泽宇靠在沙发里，手里拿着本书，灯光将他冷硬的半边脸照得立体而极具压迫感。 路汛微微蹙眉，他知道路泽宇最近要为了画展回来，但不知道具体的日子。 “你在这儿干什么？” 路泽宇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书：“这是我家。” 路汛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房子是我妈买的。” 路泽宇看上去没有要跟他吵的意思，把手上那页看完，慢慢阖上书：“计划有变，你考完先跟我去香港。” 路汛只当他是空气，拎着书包就往房间走。 “那个男孩，是叫顾辰么？” 脚步猛地一顿。路汛转过头，眼里的寒光直直刺向路泽宇。 路泽宇还保持着那个气定神闲的坐姿。 “去不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好像早已胜券在握，“你自己决定。” * 期末考连续考了三天。 一中最近引进了人工智能阅卷系统，效率火箭上升，当天晚上所有成绩就出来了。 高毓把班级年级排名放进群里。还没说话，群里就炸锅了。 【我靠！！！是我瞎了吗！！路哥考了年级第九？！！！】 【…………好可怕，这就是当年恐龙们看到行星撞地球时的震撼吗】 【路哥上次考试多名来着……600？（魂飞魄散.jpg）】 【笑死，我爸妈问我路哥是不是作弊了。我说我就算变成女的路哥也不可能作弊】 【我靠，学霸也功不可没啊，我看考前两个周他天天给路哥辅导到放学还不走呢】 【呜呜呜，这就是爱的力量吧，呜呜呜呜呜！】 手机持续不断地震，源源不断的消息涌进顾辰眼帘。有群聊也有私聊，恭喜他又考了年级第一等等，但他完全顾不上回。激动得手指都在发颤。 路汛考上年级前十了！！！ 顾辰已经忘了他上次这么高兴是什么时候了，调出路汛的微信对话框就开始打字。 打了一段又觉得自己的贺词措辞太热烈，有点怪，删了重打。 重打后又觉得措辞太平淡，不应景，继续删。 来来回回三次，总算敲定下来，正要点发送。微信框里却突然跳出消息。 [我去香港了] …… 就好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顾辰怔怔地盯着那五个字，满身热流迅速退去。 怎么回事？ 不是说考上前十就不用去了吗？ 手快于脑子，等顾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把心里的想法发出去了。 - 下学期就要升高三，期末考试过后，别的年级就等于放暑假了，但准高三还要留校再上半个月的课。 “顾辰？” “顾辰！” 顾辰猛地回神，看到化学老师站在一黑板板书前盯着他看。 顾辰条件反射站起来。哐当—— 手机从腿间掉到地下。前面同学纷纷转头，表情有惊讶有意外还有些新奇。 学霸竟然也会有上课玩手机被逮到的那天！ 化学老师是出了名得魔鬼，对上课玩手机的同学更是毫不留情，众人面露同情，又忍不住心里想吃瓜的冲动。 顾辰从一脸尴尬再到接受现实，最后恢复平静。刚想说对不起。 “手机有支架吗？”化学老师问。 顾辰愣了下，点点头。 “那放到桌上看吧。”老师笑得一脸慈祥，“低头查题目伤眼睛。” 众人：？？？ 有胆子大的同学立马嚷嚷老师不公平。他们班这次总体考得都不错，化学老师心情好，调侃着回击了两句。 班里氛围热腾，七嘴八舌。顾辰不敢卖乖，立马坐下，顺势去捡手机。 手机卡在他和路汛的桌缝之间。路汛没来，顾辰很轻易地推动桌子，把东西捡出来。 要是路汛在这儿，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他记得他上次掉了块橡皮在路汛脚边，请他帮忙捡一捡，路汛说自己背上伤没好，弯不下腰，故意诱他自己凑过去捡，然后又突然弯下腰，勾住他的手。 那会儿顾辰只觉得心跳加速又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脑海中骤然浮出路汛那天的话。 顾辰按亮手机，解锁屏后就是他跟路汛的对话框。 最后条消息还停留在他前天晚上问路汛为什么突然要去香港。 对方一直没回。 这两天顾辰回忆起的事情越来越多，包括在路汛家时，他跟路泽宇的争执。 为什么不回消息呢？难道被控制住了？ 顾辰不由地开始脑补各种豪门恩怨。纷乱的思绪最后汇聚到一点—— 路汛还会回来吗？ 伴随着这个念头，紧跟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恐惧。 万一……万一路汛真得不回来了。 恐惧的缺口只要打开一小点，副作用就会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顾辰心神发颤，后背不知不觉开始冒汗。正这时，一团小纸条突然从天而降，掉到了顾辰的手机上。 他一愣，抬起头。今天齐翔请假，前面没有人。顾辰微一侧目，注意到斜前方的秦澈。 对方勾着唇，笑吟吟托腮看着他，用眼神示意。 顾辰眨眨眼，心领神会，打开纸条—— 纸条上一串长长的字，是香港某个住宅区的地址。 化学课下课就是大休息。同学们一哄而出跑去操场。 顾辰去洗手间洗了两把冷水脸，出门时，正好撞到秦澈。 顾辰微微一顿：“那个，谢谢你。” 他的眉骨间还留着几滴水珠，附着在如瓷器一般的皮肤上，神情看上去很平静，完全没有刚在课上被抓包的仓促。 “不用谢。”秦澈有个毛病，喜欢看别人时不时露出一点惊讶，迟疑等等不平静的情绪。 他兴致勃勃地观察着顾辰，追问：“准备怎么做？” 空气安静了会儿。片刻，顾辰勾了下唇，脸上没有任何秦澈以为的错乱纠结，声音沉着平静：“我已经买好机票了。” 第58章 顾辰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 当天放学, 顾辰就去跟高毓请了假，回家收拾行李。 他买的是第二天上午的机票。收拾完后，顾辰坐在床边对着手机发呆。 要不要跟路汛说一声呢？万一路汛很忙, 说了反而给他添麻烦。而且, 或许对方根本不想他去找他呢。 算了，先到那边办了入住以后再说吧。 顾辰又把行李检查了一遍, 刚要阖箱，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小东西。 是上次从信封里掉出来的带千纸鹤吊坠的红色手链和硅胶指套。 灯罩里暖黄的光晕铺在顾辰的侧脸和脖子上, 显出一丝旖旎的粉调。 窗外，夏蝉蛰伏在草丛中低鸣。 第76章 顾辰犹豫片刻，把手链和指套一股脑薅进了箱子里。 整理完, 顾辰又拿起手机，徐涟没说什么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但他还是要跟她说一下。 刚要发微信, 一个电话突然跳了进来。 是个陌生号码，但顾辰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他接起来。 “喂, 小辰？我是杜昕妈妈。”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你妈妈突然在医院晕倒了！” * “你确定他买的是十点到这儿的？”接机区的栏杆外围满举着牌子的人，路汛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凭借优越的身高扫视从出站口出来的每个人。 “是啊。”秦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他亲口跟我说的。” 路汛看了眼手上的机械腕表，十一点半。他前面查过, 航班没有误点。算上到达，出境, 拿行李，就算顾辰再在洗手间梳妆打扮一下，也该出来了才对。 “这里这里！”前面一个接机人拿着牌子朝出站口晃。路汛趁他侧身的时候扫了眼, 是顾辰那个航班的航班号。 出来的是个商务差旅团，再往后就是拖着行李箱的航司空姐。 “他没坐那个航班。”路汛蹙眉朝外走。 “他也没来学校。”秦澈疑惑，“是不是家里临时有事改签了？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路汛脚步渐慢。还没说话，那头突然响起秦澈的笑声，带着几丝揶揄：“我帮你问吧。” “……路泽宇请了oistrakh去他生日宴上演出，下个月，你要不要来？” oistrakh是举世闻名的传奇小提琴手，隐退多年，早就不公开演出了。但秦澈一直很喜欢他的曲子，致力于收藏他的各种作品集。 电话那头明显是愣了下。秦澈下意识要说好，又硬生生压住，轻笑：“这谢礼太重，换个别的吧。” 以路汛跟路泽宇的关系，要借用对方的资源，路汛高低要从他爹那里受点委屈。 “我给他打了那么多天白工，他欠我的。”自从被路泽宇抓来香港，这几天路汛一直被压在公司看文件，连轴转没停过。他并不想做那些，但只要想到路泽宇那句"听我的，我就不动那孩子"，路汛就有种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 要不是知道路泽宇的做事风格，他甚至都要怀疑那天那辆车是他找去袭击顾辰的。 等秦澈回电间隙，路汛调出顾辰的微信框。 聊天记录还停在顾辰问他怎么回事上。 刚来那大半天，路汛被路泽宇搞得脚不沾地，连摸手机的时间都没。到最后拿出来干脆没电了。 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插上充电宝，本来想立马回，但一时没想到太好的理由。 直到后面先收到秦澈的消息，说顾辰因为他有点魂不守舍。 路汛回想自己当时的反应。 先是心揪，想立马编个借口先发过去。但紧接着，心底又突然生出一丝邪念。 顾辰因为他魂不守舍。 怎么魂不守舍？ 上课走神，茶不思饭不想？晚上会不会因为他睡不着觉？ 路汛必须得承认，在不忍的同时，他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在隐隐作祟。 他希望听到更多顾辰因为惦记他，而魂不守舍的细节。 就那么过了快两天，直到秦澈跟他说顾辰因为他被化学老师点名了。 路汛意识到不能再放任自己这么下去了。 本来想那天开完会就直接给顾辰回消息。 却又收到秦澈的信息：他说他买了去你那儿的机票 路汛撩了把刘海，感觉心里躁动难忍。 本来想见到人就道歉。但现在…… 屏蔽门打开，路汛直面外头射入的阳光，他眯了下眼，刚想去旁边的咖啡店买点东西再折回去等人，秦澈的微信又来了。 秦澈：消息没回 秦澈：我打了他电话也没人接 秦澈：要不你试试？ 路汛脚步一顿。一股奇怪的感觉突然从心头涌上。 路汛连打两通电话，对面一直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 奇怪的感觉随着嘟嘟嘟的忙音，逐渐在心头转变成不详。 游乐园、黑色别克…… 各种晦暗的片段从脑中掠过，路汛脚步一转，大步朝出发层走去。 * 香港到海城总飞行时间两个半小时。路汛到顾辰小区时，看到门口围了很多人在叽里呱啦聊天。 “哎呦造孽啊，年级还这么轻。” “都是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路汛瞳孔骤缩，冲上去一把抓住说话大妈的衣袖，也顾不得礼貌之类的：“发生什么了？！” 大妈哎哟一声，本来想发火，看到是个长相英俊过头的小青年，火一下消了大半：“有个小孩下午从楼上掉下来，刚被救护车拖走咧。” 路汛心跳巨快：“哪个楼的？！” “32。哎哟真造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跟你年纪差不多……” 四周的颜色、景物、声音，一刹那好像所有东西都褪去了。思绪几乎停滞，路汛只凭着肌肉记忆和本能朝着32楼下跑。风从耳边撕裂而过，灵魂仿佛要在体内炸成碎片。 楼前已经基本上看不出蛛丝马迹。几个环卫工人拿着水管往地上喷水。路汛顺势朝上面的窗户看，刺眼的阳光直射眼球，什么都看不见。 一瞬间，路伊和柳晗跳楼的场景突然扭曲在一起，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浮现在路汛脑中。 路汛输入楼栋电子门密码，一口气冲上18楼。 门竟然虚掩着没关。 路汛想也没想，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他第一次来顾辰家，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压根顾不上细品环境，只靠本能扫了一圈，隐隐的，他感觉有道强力的引力在扯着他。 呼吸道紧缩到极致。路汛往里走，最后停在一扇门前，轻轻往里推。 入眼是一方白色窗框。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窗台上，身体微微斜倚，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身形削瘦，透过淡薄的衬衫，仿佛能看到下面修长优美的背沟。 路汛怔了两秒，刚要微松口气，却见少年突然朝窗框外微倾身体。 瞳孔骤然收缩。 “顾辰！！！” 路汛直接冲上去把人从窗台上拦腰抱了下来。 顾辰神游天外的思绪还没拨回来，只感觉眼前突然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路汛按在了墙边。 顾辰睁大眼睛：“你……” 剧烈的情绪在胸腔中沉浮，路汛扣着顾辰的手腕，右膝强行顶进他双腿之间，把人狠狠桎梏在自己和墙面之间。 空气一下静了。 路汛垂首盯着顾辰血丝满布，充满疲态又怔忡的眼睛，良久，缓缓开口：“你要干什么？” 声音粗粝得可怕。 顾辰完全没想到路汛会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懵了，他翕动了下嘴唇，还没想好怎么说，唇瓣就被狠狠撷住。 路汛擒着顾辰的下颚，迫使他仰起头。不同于上次在路上浅尝辄止的吻，这个吻既深又狠，几乎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占有欲。 舌头不断深入，在柔软的口腔里攻城略地。空气里仿佛有火星在跳动，黏腻的的水渍声刺激着人的耳膜。顾辰几乎毫无招架之力，透明的津液溢出嘴角，沿着下巴一路淌下。 顾辰一天一夜没睡，原本意识有些模糊，路汛烈火般的攻势却好像突然扯醒了他某根神经。 眸光微微聚焦，顾辰抬起另只没被桎梏住的手。 路汛察觉到，以为他要推开自己，脑中划过刚才顾辰朝窗外倾的身体，路汛本能地要去擒他的手腕。 不想下一秒，顾辰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 晦暗沉郁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路汛微微一顿。 顾辰却没给他多想的时间，反客为主，主动贴上他的身体，加深了这个吻。 砰—— 炸弹的引线在那一刻被燃爆。 两人从墙边一路吻到床上，身上薄薄的衣物宛如无物，炙热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着，天雷勾动地火，床板嘎嘎作响，路汛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顾辰衣服下摆—— “呜。”腰间的敏感带被触碰，顾辰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 路汛手一顿，突然停了动作。 片刻，他微微抬起身。 身下人衣服已经全乱了，苍白的皮肤上，脸连带着脖子加上锁骨一片全都泛起了潮红。眼底蕴着因为情绪波动泛出的生理泪水，神情茫然，平常冷冷清清的气质里多出了一股欲望涌动的魅惑。 路汛从没感觉呼吸这么困难过，浑身肌肉因为过度忍耐不自在地绷着，滚烫的血液仿佛要冲破血管。 他暗暗吸了口气，动用全身意志力，试图把情绪稳定下来。然而顾辰却一反常态，搂着他的脖子硬把他扯下来贴着自己。 “……”路汛感觉自己离疯不远了。 “2009年5月20日。” 第77章 顾辰一愣。不知道路汛怎么突然报他的生日。 路汛慢慢把手从顾辰的衣摆下方抽出来，嘴唇贴着他的耳廓轻声：“未成年犯法。” 酥麻的热意沿着耳后神经一路蹿向大脑。顾辰长时间没有充足睡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不知怎的，眼下他却想借着那股热意，把自己向来坚守的冷静理智烧个精光。 “我不在乎。” 顾辰轻声，主动把唇往路汛脸上凑。 第59章 完结章。 路汛暗叫了声要命, 硬生生把他按回床上，用自认为还算冷静的声音道：“你还没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顾辰神情一顿，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没什么。” 说完不等路汛开口, 先发制人反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汛一错不错看着他：“我以为上次那个人又来了。” 两人对视着, 虽然路汛并没有说是哪个人，但顾辰却默契地听懂了。 他摇头, 刚要开口，贴着耳朵的鬓发突然被捻起。路汛把玩着他柔软的发梢,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动作，但配上他颇具压迫感的眼神，莫名就让人有些害怕。 路汛：“你刚刚想自杀？” 顾辰：“……我没有。” 房里暧昧炙热的空气突然沉下来。顾辰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重。但和刚才跟路汛接吻时不同, 那是一种潜在意图被洞穿，大脑后知后觉意识到的恐惧。 ……自杀？他真得想自杀吗？ 恍然间, 顾辰又想起昨天下午自己赶到医院时的场景。 徐涟出差回来, 又赶着上了台手术，因为压力过大倒在了诊室外面。 主治医生要求徐涟住院观察, 自己想陪在她身边。徐涟硬说不用。 或许是因为上次说开了很多事，他没有再想平常那样"懂事"，强行要求留下来。 最后他们好像又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情绪就失控了。 “既然这么讨厌我，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 “你以为我想吗！” 空气里每一粒浮动的尘埃仿佛都静止了。 顾辰到现在都记得那暴喝声后的死寂感。 徐涟向来冷若冰霜的脸，在那一刻, 浮现出了真实的痛苦。 她把自己蜷起来，捂住脸, 失声痛哭起来。 顾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 回家路上，也顾不得时差之类，狂打韩修电话。 在自己反复逼问下, 韩修终于说出了真相。 徐涟确实不是自愿生下他的。 甚至她和自己亲生父亲顾浩然结婚也不是自愿的。 她是未婚先孕。 自己是父亲强|奸母亲的产物。 长久的沉默后，是韩修惊慌的叫声：“小辰！你听我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你是你罗叔叔拿命换来的！” 神思逐渐恍惚起来，太阳穴鼓鼓作痛。 顾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窗子开了半条缝，微风吹进来，撩起前头的白色薄纱轻轻舞动。月光穿透纱面，将房内照得半明半暗。 顾辰迷瞪了会儿，微微侧身，猝不及防撞到一个炙热结实的胸膛。 ？ 他眨了下眼，倏地抬头。撞进路汛眼中。路汛倚在床头，把顾辰搂在怀里，目光清明，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 “抱歉……”顾辰脸颊发热，想从路汛臂弯里起来，又被对方用手压了回去。 “睡好了？”手指微微一弯，路汛像是玩上瘾了，捻住顾辰的发梢，摩挲了会儿，指尖慢慢上攀，直到摸到他的耳垂。 顾辰被他摸得有点痒，想往旁边捎点，这动作却好像被路汛理解成了他想躲。 路汛翻过身，不由分说地把人按下开始亲。 房里一瞬间只剩下黏腻炙热的水渍声。 顾辰整个人陷在床铺里，脑袋有点晕，任由路汛在他唇齿间予取予求。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又要擦枪走火，路汛强忍着退开。 顾辰满脸通红，微微发喘。 路汛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摩挲，半响，发出闷笑：“接吻的时候要换气。” 顾辰唔了声，活了十七年，他连片都没怎么看过，更别说实战接吻了。 不过路汛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顾辰小声：“你以前经常接吻吗？” 路汛没想到顾辰会突然这么问，微微一愣，笑了：“这算是在质问男朋友的情史么？” 顾辰顿了下：“……也可以这么说吧。” 他的声音轻得好像在嗫嚅。但路汛还是一字不差听了进去。 肢体接触是一回事。听到对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没情史。”路汛扣着顾辰的手腕，又狠狠压了下去、，“你男朋友天赋异禀。” 两人像连体婴儿似的，在床上腻得难舍难分。把法律允许范围内的事儿都干了一遍。 咚咚咚—— 外面的大门突然传来敲门声。 “躺着。”路汛亲了下顾辰的额头，翻身下床。他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尤其是背后，纹理间还留着被顾辰抓过的指印。 顾辰脸颊发烫，坐在床上抱着个被子角。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没有哪个歹徒会登堂入室地敲门，但为了以防万一，顾辰还是小声补了句：“厨房有刀！” 路汛脚步一顿，没忍住，转回来又亲了顾辰一口才出去。 顾辰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路少？你怎么在这儿？！” “是韩院长说他联系不上顾辰，让我来看看。” “睡了就好睡了就好。有您在我就放心了。” “那我先走了。” 外头传来大门被阖上的声音。 顾辰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下。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早就没电了。 路汛走回来，看到顾辰拿着手机发呆。他轻轻关上门，走到床边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下他的头发：“暑假要不要去我家住？” 顾辰微微一愣：“……不太好吧。” “之前又不是没住过。”路汛轻声，“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顾辰心头一热，又有些纠结。 路汛沉默了下：“换个环境，正好你跟你妈妈都能冷静下。” 顾辰倏地一下抬头：“……你知道？” “你睡觉的时候，我跟韩叔叔打过电话了。” 顾辰眼底流出一丝不安：“你知道多少？” “……差不多都知道。”路汛不想瞒他，“你过生日那天，我打电话逼韩叔叔说的。” 顾辰抿了下唇。 “抱歉，擅自打听你隐私了。”嘴上这么说，路汛却反过来把人圈得更紧。虽然知道这种行为不好，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借口也好，自私也罢。 他就是想知道关于顾辰的一切。 路汛：“除了分手，你要怎么生气都行。” 顾辰摇头。 他并不生气。只是家庭的事是他这么多年心里扎得最深的一根刺，是哪怕他自己只要稍微拨弄一下，就会剧痛的存在。 所以长久以来，他一直用各种方式把伤口严丝合缝地捂着。哪怕这只会加重伤口的溃烂，潜意识里，他也不想让任何人有机会拿这点来刺他。 但如果是路汛的话…… 顾辰看向路汛，眼神复杂。 路汛难得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生怕他下一秒真得会说分手。 然而等来等去，却等到一个湿热的吻。 顾辰攀着路汛的脖子，让自己的气息融进对方的气息里：“现在走吗？” - 虽然之前在路汛家住过三个月，顾辰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恢复了大半，但记忆毕竟是记忆，而且由于是极富灵异色彩的记忆，顾辰心里始终存了个疑影。 直到重新回来。 穿过玄关，客厅里长长的餐桌，桌子旁边的休息区，沙发，阳台……巨大的熟悉感迎面袭来，霎时跟顾辰脑海中的记忆发出强烈共振。 一模一样。 用不上更加深入的考究，甚至都没经过有意识的过滤，心里的疑影在强烈的真实感面前瞬间被吹得灰飞烟灭。 顾辰环视四周，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热切。那是从本能里散发出的激动。就好像走失在外多年的小孩，终于回到了温暖又熟悉的家。 “……大家都回去了吗？”顾辰克制着嗓音中的颤抖。 “恩。”路汛拖着顾辰的小行李箱，走到他身边，看着少年在灯下好像蝴蝶一样颤动的睫毛，“我去香港前把地理也送回去了。” “还有生物和数学，应该是不回去了。” 顾辰突然想起什么：“你爸爸那边怎么样了？” 过去的几个多小时神思太过混乱，他甚至都快忘了这茬了。 路汛不着痕迹地一顿：“没事，都搞定了。” 第78章 顾辰隐隐感觉不对劲，刚要再问，路汛就道：“先去房间吧。” 路汛的房间在左片区，顾辰之间的房间在右片区，经过分叉口时，顾辰本能地要往右拐。 路汛拉住他的手：“干什么？” 顾辰眨眨眼：“我以为我还是住之前的房间。” “哪有夫妻分房睡的。” “……？”顾辰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清咳。 顾辰低下头，看到一只穿着紫发的白大褂娃娃站在脚边。 “老师！”顾辰激动叫了声，下意识地蹲下身。 “回来了？”生物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慢悠悠凉飕飕的，如果忽略他一听到外面动静就跑出来这点。 “好久不……”顾辰说到一半，脸上突然浮出一丝诧异，“我居然能跟您说话。” “跟你之前灵魂出窍有关系，物理那小子应该也能。”生物一边说，眼睛一边不着痕迹地往上瞥，扫到路汛的黑脸后，愉快地抬了下眼镜。 “最近有了点新发现。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让他们都恢复记忆。” 顾辰愣了下：“真的吗？！” 生物：“要去我那看么么？” “都快十二点了。”路汛恨不得把这半路杀出的老头娃放到滚筒洗衣机里卷一卷，“明天再说。” 老头娃对他的威慑浑然不见。路汛走了好几天，数学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稿，地理也回去了。 虽然生物自认为他搞研究很忙，空巢老人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有研究显示，适度跟人交流有利于脑细胞的更新迭代。 熟悉的火药味在顾辰头上蔓延。 他犹豫了下，还没想好怎么说，突然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很有节奏的两下咚咚之后，又是很有节奏的两下咚咚。 路汛表情微妙。 “忘了游戏上的朋友今天要来拿东西了。”路汛摸了下顾辰的头，“估计还要找我玩两局。要不你先跟老头去。” 生物：“说谁是老头呢？！” 顾辰在路汛的手掌下眨眨眼。 十二点拿东西？ 敲门声还在继续，频率音调稳定得好像机器人。 眼看顾辰走了，路汛温柔的脸色一下沉下来。 每个人的脚步声敲门声细品其实都各有特点，但一般来说不会刻意去留心。除非是接连不断听上好几天。 路汛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 一个身着正装，面容冷肃的男人站在门口。 “少爷，晚上好。”男人微微低头。 路汛蹙眉。今晚香港那边有个很重要的商务会谈，路泽宇原本三令五申要求他一定要参加，但他临时跑回了海城。 他猜到路泽宇会跟他发难。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派了自己的总秘过来。 “你回去告诉路泽宇。”路汛声音冷得好像十二月的寒冰，“他要是敢动顾辰，我就把公司内网里那些东西全都抖出去。” 公司内网封存的一般都是一家企业最核心的商业机密，由专门的it人员或者信息安全部维护。 路汛在香港那几天，除了被路泽宇压榨着处理公务外，剩下所有时间都在研究怎么破解内网密匙。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也是他今天之所以敢临阵跑路的原因。 总秘毫无波澜的眼神里划过一丝诧异。 他知道面前这位少爷很擅长计算机，但路氏的信息安全部是由世界最顶尖的计算机人才组成的，专业实力与巨头科技公司里那些不相上下。 难道…… 心惊归心惊，在路泽宇身边多年，总秘很清楚自己的职责。 他及时收敛神色，将腋下夹着的牛皮纸袋双手递给路汛。 路汛微微蹙眉：“什么？” 总秘眼观鼻，声音冷静：“路总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路汛犹豫了下，警惕接过。 总秘走后，路汛关上门。站在门前打开牛皮纸袋。 纸袋里只有一张a4纸，上面用回形针别着两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色紧身衣，手上拿了把散弹枪，国字脸，额头上一道疤，长得十分凶神恶煞。 路汛面露疑惑，紧接着翻到第二张照片，瞳孔倏然放大。 第二张照片上是一辆黑色轿车，虽然前面的车标被撞破了，但路汛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那天在路上差点撞到顾辰的别克轿车。 距离上次他拜托秦澈找他哥找线索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中间对方有发消息过来，说是有了点眉目，但对方背后势力强大，这事不太好弄。 秦澈他哥在道上的人已经是拔尖的了，能让他都觉得困难，猜也能猜到对方来历有多不简单。 原本如果不是听说顾辰要来香港，他都打算托秦澈他哥暗中找人保护顾辰了。 但眼下。 路汛看着a4纸上的内容，男人的姓名出生年龄国籍，包括之前在某个国家特种兵队服过役的经历等等，都一览无余地印在纸上。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他的受雇信息。 2026年6月15日，受雇于顾氏集团总裁顾允，于海城环球影城鬼屋纵火。 2026年6月29日，受雇于顾氏集团总裁顾允，于长阳路与新桥路路口，意图冲撞一名少年。 原因推测：顾氏集团董事会正在进行新一轮换血，顾允因在此前的一个项目中决策失误，给集团造成重大亏损，正被董事会考虑替换。顾辰作为其兄独子，虽然目前只是高中生，但为防患于未然…… 下面两段全都是在分析顾允的作案动机。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地位岌岌可危的顾总精神有点失常，担心过于优秀的侄子将来会回到集团危及他的地位，索性先下手为强。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该调查对象目前已确认死亡。 路汛猝然攥紧纸面。 确认死亡。 没说怎么死的。 但其实也不难猜。 脑中浮现出总秘临走前的话： “路总让我跟您转述一句话。” “光会打游戏，保护不了任何人。” - 一个月后。 鸢尾书店咖啡馆。 “啊啊啊谢谢 i 老师！我补考过了！” “谢谢老师，多亏您，我女儿中考上市重点了！” “呜呜呜为什么平台不能给老师打赏，要不我们出来单干吧老师！” 正午阳光明媚，透过玻璃窗照进咖啡店内，将顾辰含笑的神情照得十分柔软。 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顾辰回复完app上学员的问题，刚想问服务员续杯水。 叮—— 电脑右下方响起微信提示音。顾辰点开一看。 汛；怎么样了 顾辰：还没来。 顾辰：你开完会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自从暑假开始，原本对家族事务十分抵触的路汛突然就开始帮路泽宇远程处理各种公务，今天早上香港那边甚至还来了几个人跟路汛对接。 虽然路汛一再强调没事，让顾辰留在家里，但顾辰为了避嫌还是出来了。 而且，徐涟正好也在今天找他。 路汛回了句开完了，又发来一条：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样东西么 顾辰：好啊 还没等他问是什么，屏幕上突然弹出一张图片。 是一本杂志封面，上面写了很多顾辰看不懂的日语，但这不是最关键的。 墨绿色封底上，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一个从后面抱着另一个，前面那位衣衫不整，被掐着脖子，身上满是鞭痕，该马赛克的地方一个都没马。 顾辰眼皮巨跳，下意识地抬起头。他坐的是一个角落沙发位，四周都没人。 顾辰微松了口气，看回屏幕，颤抖着回复：？ 他想问路汛是不是发错了，没想到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个地址。 路汛：格子小店，这东西不能放在明面上卖，你进去直接跟老板报我名字就好 …… 顾辰：你买这个干嘛？ 那头没有回复。但不知道为什么，顾辰仿佛能看到路汛扬唇的样子。 汛：还有十个月 汛：先提前学点姿势 顾辰微微一愣。脑子也不知道怎么转的，看到十个月三字，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的生日。 还有十个月，成年…… 顾辰不自在地动了下，想到衣服下面还留着路汛昨晚留下的指痕和吻痕。 滋啦—— 对面响起凳腿磨过地板的声音。 顾辰吓了一跳，抬起头。 徐涟拖出凳子，往顾辰对面一坐。 顾辰微微一顿，自从上次医院发生冲突后，这一个月他都没见过徐涟。当中也只发过一条消息，跟她说自己住到路汛家去了。 顾辰把电脑放到旁边的座位上。 服务员送来一杯水，问徐涟要点什么。徐涟侧着头跟她说话，她才出院没几天，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第79章 点完单，徐涟看回顾辰。 空气静止了几秒。顾辰嘴唇微动，刚要说话，就听徐涟道：“你气色看着不错。” “……还可以。”感觉自己语调有点僵硬，顾辰清了清嗓子，“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服务员送上美式，徐涟喝了一口，单刀直入，“我打算九月份去美国了。” 顾辰一愣。 “学界有个议题我一直很感兴趣，打算去深造一下。” 这是顾辰完全没想到的发展，身体不由自主地绷起来。 “那……” “星远我也会带过去。”徐涟沉默片刻，轻声问，“你要一起去吗？” 顾辰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抱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徐涟偏头看了看窗外，声线有些飘忽：“这些年，我欠了你很多。” 瞳孔骤然一颤。放在桌下的手逐渐收紧。 一瞬间，各种情绪从顾辰心头涌上。 他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徐涟亲口对他说这些。 窗外车水马龙，模糊的剪影倒映在徐涟眼中。她把头转回来，看着顾辰，貌似平静的眼中荡漾着几分不明显的涟漪：“去了那边，我会好好安排一切，以你的成绩，想申请top大学也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会帮你联络我以前的导师……” 徐涟又说了很多。这是顾辰第一次听她对自己说那么多话。 徐涟走后，顾辰坐在原处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顾辰后知后觉抬起头。一头毛白映入眼帘。 林奕指指刚才徐涟坐在的位置：“这里有人吗？” 顾辰一脸懵地摇摇头。眼看林奕坐下，不由道：“你怎么在这儿？” 自从上次在ktv外面加了微信，他们线上一直有在断断续续地聊题，但像这样线下面对面还是头一次。 “我平常会来这里刷题。”他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到桌上，专注地盯着顾辰。 会在这儿碰到纯属巧合，但也正好。如果今天碰不到，他后面也打算找机会去找顾辰。 “顾辰。”林奕叫了声。 顾辰听他语气有点正经，下意识地坐直。 林奕看着他：“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吗？” 顾辰一顿，想到前段时间在家跟生物聊得记忆恢复概率，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为什么这么问？” 林奕微微蹙眉，这段时间他在网上看了很多顾辰的照片，加上平常聊天，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林奕：“你对量子力学怎么看？” 话题跳跃得有点快。但顾辰很快就明白了林奕的意思，娃娃世界跟人类世界不处在一个图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甚至很难相信，但既然存在，背后就一定有什么原因。 像林奕这种智商超群的人，很可能是感知到了什么。 顾辰沉默了下，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一个凉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你对挖墙脚怎么看？” ？ 顾辰倏然抬头。 路汛单手揣在口袋里，站在林奕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用凶狠都不足以形容。 “……”顾辰感觉屁股下面的软沙发有点难坐起来，硬着头皮，“你怎么来了？” 路汛没说话，跟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林奕对视一眼，随后长腿一迈，坐到顾辰身边，胳膊很自然地往他肩上一揽。 “……”顾辰敏锐地感觉到林奕的表情有点变了。他还没自恋到觉得现在的林奕会对他有什么意思，但，路汛和林奕八字不合应该是真的。 “这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顾辰委婉，“要不回去微信聊？” 林奕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说了个好。 临走前，他又道：“全高竞赛地址出来了，你看了吗？” 顾辰一愣：“还没。” “就在你家附近。”林奕完全无视顾辰身边散发着寒气的某人，自顾自道，“到时候我去找你，我们一起过去？” 顾辰感觉自己肩膀要被揽脱臼了，硬着头皮笑了笑：“抱歉，我最近没住家里。” 林奕顿了下，点点头：“考场见。” 一直到人离开咖啡店，顾辰紧绷的身躯才终于松落下来。他偏头，"你"字还没出口，嘴唇猝然被堵住。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顾辰睁大眼睛，余光扫过外头的街道和店内景象，心跳直冲120。他下意识地要去推路汛。两只手腕却被路汛反手捏到胸前。 路汛抵着顾辰，把人摁进沙发角落里，用力吻了个遍。退去时，唇与唇之间扯出一条长长的银丝。 顾辰呼吸急促，整个人都是麻的，完全不敢想外面有没有人看到他们。 路汛压着他，声音嘶哑：“才谈一个月就出轨？” “不是！”虽然才谈一个月，但顾辰对路汛的认知已经刷新了个遍。这人完全不像平常学校里看上去那么冷淡，底子里有股疯劲。 虽然他觉得路汛不至于真得那么认为，但对方要是想趁机发作一下，也不是没可能。 被压在衣服下面的那些痕迹好像突然活了起来，灼烧着顾辰的皮肤。他摁住路汛的手拼命解释，甚至还加了很多原本不存在的细节。 核心主旨只有一个：我跟林奕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真的。”顾辰温声细语，到最后甚至还探脖，用额头轻轻去磨路汛的。 路汛被他小猫蹭裤腿似的动作安抚了，眉宇间似真似假的攻击性逐渐褪去。 他抬手抹了抹顾辰嘴角残余的津液，轻声：“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顾辰顿了下，实话实说：“她说她九月份要带着星远去美国，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路汛眸光一凝，周身气息迟疑地沉寂了下：“然后呢？” “……我同意了。” 空气凝固了。顾辰观察着路汛的脸色，对方脸上不见一丝端倪。过了几秒，路汛突然松开顾辰，拿出手机起身。 顾辰一下慌了：“你要干嘛？” “打电话给路泽宇。”路汛声音平静，“跟他说下半年把我调去美国分公司。” 他一边说，一边真得开始拨号：“你们住哪儿，纽约还是……” “我逗你的。”顾辰起身抓住路汛的手。 路汛侧首看他。 顾辰站在阳光里，脸上带着温柔又无奈的笑：“我没同意。” 路汛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确认什么。 最后，他把手机收起来，摁着顾辰的肩膀把人抵回沙发里坐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狠劲：“嘴不想要了？” 顾辰用力抿了下唇，眼里带着一丝慌张。这两天亲太多，他两片唇瓣确实有点不堪重负。 路汛被他的小动作逗乐了，用鼻尖轻轻蹭了下他的鼻梁骨：“为什么不去？” 鼻息交融，顾辰恍然片刻，过去十七年的各种片段或清晰或模糊，好像走马灯一般从他脑海中飞掠而过。那些曾经无比真实的孤独与痛苦，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上世纪的事。 他缓缓抬起手，抱住路汛，手腕上红绳底下坠着的千纸鹤铃铛叮叮作响，好像风铃一般，与顾辰的声音融在一起：“因为我的家在这儿。” -全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