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序言[京圈]》 第1章 [现代情感] 《陷落序言[京圈]》作者:屿岚烟【完结】 本书简介: 相爱是一场盛大的陷落,而你我重逢的篇章刚翻过序言。 【破镜重圆+带球跑+京圈 daddy强取豪夺】 再次见到陆知序,是在京大百年校庆上。 清冷骄矜,眉眼疏离的男人举手投足掀起满场尖叫。 同事手肘轻碰温言,低声八卦:“瞧,陆家掌实权的大公子,三天两头上热搜头条的,这位你总知道了吧?” 温言垂着眸想,这些她的确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哪条热搜都不可能讲。 ——譬如,陆知序人鱼线上,有一颗痣。 ——譬如他最尽兴时,净会说些叫人面红耳赤的浑话。 ——再譬如,她有个儿子,本该叫陆知序爸爸。 而这些,也许连陆知序本人都不知道。 毕竟她逃开他,已经八年。 - 陆知序其人清贵持正,冷情寡欲,商场上杀伐果决,鲜少授人以柄。 这辈子唯一且不可挽回的错误,是在八年前的一个夏夜。 他误喝侄子为高考庆功宴备下的酒。 雷声隆隆,划破长夜。 照亮小姑娘苍白倔强却沉沦的脸。 小姑娘搂着他叫daddy的模样,成为陆知序八年来挥之不去的心结。 直到京大校庆日,他的视线才终于再一次锁住那个天上地下遍寻不见的身影。 贵不可攀从不入凡尘的男人,摩挲她的下巴,嗤笑着问:“回来了,还想跑?” - 再后来,和温衍八卦的同事,看着热搜尖叫:“温言,你也没和我说这是你儿子他爹啊?!” 满场哗然:“肯定是干儿子吧!” 温言顿了顿,正准备点头应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托住了她的下颌。 “自然是亲儿子。可以做陆氏集团接班人那种亲。” “温言,你还准备骗大家到什么时候?” 【骄傲敏感一腔孤勇的妹宝】 x 【冷清矜贵宠纵等候的daddy】 小剧场: 被堵在墙角的温言:“……其实,我有个儿子。” 陆知序敛眉:“正好,我没打算生。” 温言面不改色:“我这些年贪恋男色,私生活乱得可怕。” 陆知序俯身轻笑:“巧了,我酒肉女色一点不沾。温言,你带我见识见识。” 阅读指南: 1、开篇即重逢,回忆部分插叙为主; 2、女主18岁成年后怀孕(高亮)(本文对18岁怀孕持批判态度)(女主也在后续的人生里觉得18岁太莽撞)(会破镜很大一个原因是男主觉得自己对女主做了过分的事所以一段时间内不知道怎么面对女主,物质上疯狂补偿女主但只是精神上不会表达爱,错过的时间里也在反省在反省不是i男文!)(成长文,男女主非圣人,请允许非完美人设的存在)(看完排雷就不许骂我了盯); 3、男主视角是强迫,女主视角是自愿且蓄谋已久; 4、女主消失八年是出国留学,在男主侄子的帮助下遮掩去向,男主找过但因误会没打扰; 5、1v1,双洁,重逢后带强取豪夺; 6、daddy 文学,八岁年龄差。 第1章 玫瑰藏盛夏 她垂着眸想:好久不见了,…… 六月的京市不同于南方的湿润燥热,这里明朗而炽烈,阳光慷慨。 高而远阔的青色的天翻腾雀跃在视线里。 温言实在看够了英国突如其来的雾沉与绵雨,此刻晒在阳光里,对回国这个突然的决定又庆幸几分。 梧桐染绿她办公桌旁的百叶窗,风一过,光影斑驳,带着些甘甜。 电话那头胆怯而稚嫩的声声认错,与蝉鸣相合,将温言的思绪从电脑上的期刊论文中彻底拉出来。 温言揉了揉太阳穴,温声止住学生的肯求:“下不为例,别到处张扬。” 桌对面的岳琴刷着手机,等温言挂了电话,头也不抬:“温小言,你怎么还是这么心软。这可是京大,全国top,这些学生当初废了多大劲儿才挤进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连个日常分都要求情,啧啧啧,这要换成我们在国外读博那会儿……” 温言向椅子上一靠,抱着臂笑:“因为你淋过雨,所以要把这些学生的伞都扯烂?” “这学生情况不大一样,家里穷,几次缺勤都是去勤工俭学了,能帮就帮一把。”她拨弄着耳后长发,有几分漫不经心。 事实上,她也不是心软。 只是想到自己刚去英国读本科那会儿,人生地不熟,又怀着温衡,尽管手上有陆知序和外公留给她的钱,但心里缺失的安全感却不是钱能填上的。一分钱掰成两分花,还得为绩点焦头烂额的日子,全赖教授同学友好援助。 推己及人罢了。 温言深吸口气,及腰卷发便浪花似的翻涌起来,一如窗外树梢绿波。 对面的岳琴看愣了,刷微博的手都顿住。 这姑娘简直和夏天一样明艳。 温言的确是极漂亮的。 她的波浪大卷下吊着一对当啷的圆耳环,顺着发丝儿温柔地一晃一晃,张扬却不蛮横,一双杏眼略略弯着,便盛满了泰晤士河的波光。 工作时温言不爱笑,便显得沉稳干练一些,举手投足都是利落,整个人瞧起来既御且飒,带着一丝这些年往返伦敦,被英伦雨浸润出来的贵气。 岳琴凝着她半晌,叹了句:“温小言,你这张脸到底怎么长出来的啊?啊?同样是读博,你看看灰头土脸的我,再看看你。天理何在,公道何在?难怪李竟成那小子对你穷追不舍的。” 李竟成是和温言、岳琴同一批进京大任教的理科博士。 作为全国top的高校,来应聘的博士多不胜数。几个月前温言靠着ox本硕博连读,ssci期刊、a&hci期刊文章无数的漂亮履历拿下第一,第二、三名则被其余二人斩获。 三人千军万马中杀出来,获得为期一年的留校任教考核资格,难免生出点惺惺相惜。 于是建了个小群,从工作到生活,蛐蛐领导,排解压力,一来二去也就熟稔起来。 周末偶尔也会见面约个饭。 李竟成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眼里对温言的欣赏。 这欣赏在得知温言提前结束考核,正式转为京大青年讲师那一日后,彻底如同小宇宙爆发一般势不可挡。 他开始三天两头地送花请吃饭,温言明明白白拒绝了无数回,也打不消他的热情。 实话实说,温言对此有点儿烦。 她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如何才能给温衡搞到京市户口上,要是耽误9月入学,那温衡就得当一年失学儿童了。 至于情情爱爱的,她早不是十八岁那年犯点错就仓皇出逃的小姑娘。 毕竟少了谁,日子也都能过得挺好。 “瞧,正说他呢,花都送到办公室了。”门口来了个外卖小哥,岳琴从他手上接过花,往温言桌上一摆,熟门熟路地去翻看送花人,“——李竟成,真是没一点儿惊喜。怎么说,又拿楼下失物招领处去摆着?” 温言“昂”了声:“我的塔罗师说我这个月命犯桃花,得和花保持一定距离。” “你就贫吧。”岳琴笑得花枝乱颤,“不过也不怪你,昨天你把温衡放我那儿,李竟成都见着了。问我这是谁,我照你教的说‘还能有谁啊,温言儿子呗,娘俩长得像吧?’你是没瞧见他那个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最后走得失魂落魄的。” 岳琴笑完顿了顿:“我都以为他要放弃了,谁成想呢,这花儿今天还是到了。你别说,这玫瑰还挺香,要不留着插起来?” 温言:“不要,香得我头疼。” “其实我觉得李竟成人还是挺不错的,二十七八岁正当年的小伙子,长得也清清秀秀,又进了京大,前途无量啊。你真不考虑考虑?” 温言笑了:“你这话说的,谁没进京大似的,年代不同了岳老师。” 岳琴叹口气,低头又开始刷微博:“也是。长成你这样的,李竟成配你还是差了点儿,高低也得长成这位这样的吧?温小言你看看,这位符合你审美吗?哪怕他三天两头的上热搜,我也是真看不烦啊,这西装这身段这气场这脸……啧啧啧。” 温言对她口中的‘这位’并不好奇,收拾桌子关上电脑招呼岳琴。 “走吧,校庆典礼快开始了,一会儿去晚了仔细老许头又叨叨你。” 温言拎上包就走,只留给岳琴一个洒脱的背影。 岳琴举着手机在后头惊呼:“嘶,温言,热搜说今天校庆他也来啊,你可有眼福了!” 声音经过幽长昏暗的走廊,慢悠悠传进温言耳朵里。 她垂着眸笑了笑:“真是的,能有多大点眼福。” 自从吃过好的,这些年再看别的,就不大入眼了。 - 今天是京大的百年校庆,日子重要,马虎不得。 第2章 社会各界名流纷至,有点名气的教授都跟在校长身边,亲自接待那抬抬手就能从指缝里漏出一栋教学楼或者几个项目研究经费的贵客们。 像温言、岳琴这样的青年讲师,还够不上格,就混迹在人群中,等着仪式开始。 岳琴犹不死心,戳着手机往温言面前怼:“我知道你不关心娱乐八卦,但这位不一样,他不是娱乐圈的人,你看一眼!就一眼!求你了啊!” “不是娱乐圈的人?”温言问。 岳琴:“昂!” “那他三天两头上什么热搜?总不会是个法制咖吧?” 岳琴一脸被创飞的表情:“你懂什么,人家超绝有钱好不好!年纪轻轻的集团掌权人,从地产到酒店、文旅、金融、再到娱乐圈的超级集团,而且实在太帅了,所以大家都挺爱看他上热搜的,微博也总拿他冲kpi。” “不过最近是频繁了点哈,可能主要还是因为和那个小花旦林夏走得近,我听说好像有人拍到他们两个一起出入高级酒店来着……”岳琴一口气说了许多,见到温言仍旧淡淡的样子,讪讪闭了嘴。 以她对温言的了解,这姑娘只是长得好看,又占了个听起来温声细语的名字,其实一身的倔骨头,尤其那张嘴,毒得舔一口能弄死她自己。 眼见温言眼风扫过来,岳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都出入酒店了,好看有什么用?”温言果然玩着自己手指头,眨眨眼一脸无辜地开口,“男德——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岳琴试图辩解:“也不一定哈,去的是他们陆氏自己的酒店,万一只是谈商务呢?” “陆氏?”这下轮到温言愣了愣。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冲天的喧嚣声、尖叫声突然爆发开来,男男女女的学子嘶声几乎要将这座百年学府的教学楼都掀翻。 岳琴捂着耳朵艰涩地碰了碰温言的胳膊:“瞧台上,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陆氏集团掌实权的大公子——陆知序。这位你总认得了吧?” 认得。 哪能认不得呢。 温言抬眼望去,只一眼,便彻底被高台上那道矜贵端方,神色漠然的身影锁住了视线。 漫天的喧哗声突然安静了。 万物在她眼前褪色、定格,连时空也仿佛停滞。 万般嘈杂中,她的耳朵里只能反复听见那三个字:陆知序。 陆知序。 温言将这名字含在齿序里咀嚼。 曾几何时,无数个独在异国他乡不能成眠的夜里,她落在枕被上的酸涩眼泪里,密密麻麻都写着同样的字。 那些夜晚温言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和他的回忆就能将她的伪装、她微不足道的骄傲尽数击溃。 “我知道了,知是‘知道’的‘知’,序是‘序章’的‘序’,对不对?”回忆里的小女孩儿,努力撑着气场,不让自己在这个大八岁的男人面前露怯。 陆知序那时凝眸看她半晌,却含了笑摇头:“是‘知识’的‘知’,‘秩序’的‘序’,所以我们阿言也要好好学知识,守秩序。明白了吗?” 彼时十五岁的温言,胆战心惊地想,完了,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知道她龌龊的,不可告人的,卑劣的心思。 所以才会警告她,要她守秩序。 ……桩桩件件,数年过后,仍如此明晰地深刻脑海。 只是如今再听人提起这名字,却只觉事过境迁,竟成不可触及的往事。 温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被风轻盈揉散。 八年未见,这人周身气质似乎更冷更沉了。 从前温言就有些怕陆知序,尤其是他不说话也不笑时,威压沉沉,总让人想起冬日结冰的湖面。 冷冽,坚不可摧。 唯有那双眼,曾经看着她时,偶尔是透出柔和来的。 那双眼沉甸甸的黑里,像碾碎了太阳的光,撒着冰凉的金。 温言从前误以为那金色是温暖的,飞蛾扑火一样凑上去,却怎么也汲不到暖意。 她是险些被冻死在那双眼睛里头的。 即使后来出了国,那么多年里只要每每想起陆知序的眼睛,温言也总觉得,那比英国下着雨的冬天,还要冷。 陆知序今日穿着得体的高定西装,英挺的鼻梁上架了副金丝框的眼镜。 他的视线朝台下逡巡一圈,不知看见什么,薄唇衔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将周身冷漠遮去不少,平添几分儒雅的矜贵。 不过也只有温言倒也晓得,这双冷漠矜贵的眼,动情至最深处,乃至泛起薄红时,往往也浓烈。 六月的日头还不急躁,晴天的风像水洗后的棉质手帕,柔软温和地钻进他的西装里。 也钻进温言的眼里。 一股冰凉酸涩刀子般割红了她的眼。 她垂着眸想:好久不见了,陆知序。 如果可以,再别见了。 - 典礼结束后,夕阳已经快落山。 陆知序脑里闪过方才见到那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呼吸倏地沉了沉。 温言回国了。 她是一个人回的?还是带着爱人孩子一起? 陆知序垂眸从烟盒敲出一支烟,还未点上,想起这是在校长办公室,不动声色将烟扔进垃圾桶。 “叫温言去吃饭?我不同意!”头发胡子一团花白的老头儿吹眉瞪眼,“我们文学系是缺钱,但这么多年都缺过来了,没道理要刚来的小姑娘去陪吃饭来赚项目经费!门都没有!” 老头儿絮絮叨叨:“再说了,温言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周重山不知道吗?牛津那位莱夫教授亲自写推荐信来的!通篇就一个意思:‘要不是她不想留国外,这人才,轮不到我们’你让温言去陪人吃饭,你怎么想的啊你!” “老许头,我都说了陆先生没有那个意思!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倔,听不进去呢?”京大校长周重山一直在劝,“陆先生是好意,所以想资助你们文学系,你作为一院之长,说的都是什么话!” 周重山看向陆知序,笑呵呵打起圆场:“这老许头啊,埋首在书卷里做学问,脑子不大灵光,陆先生别往心里去。” 陆知序姿态闲散地颔首:“无妨。” “陆氏今年有个项目,由京市政府牵头,要在四环叶柳书院那一片打造个多国文化小镇,今天来也是为这桩事,想跟二位借一借咱们京大的文风。” 陆知序站在窗前,面对两位老教授,不疾不徐。 六月傍晚的风仍旧柔和。 不知是不是老许头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陆先生声线也跟着柔上不少。 “提议叫上温老师,的确也是听说她ox读博期间,成绩优异,读的又是比较文学,专业对口。项目需要一位有海外留学背景,且了解传统文化与外国文化的专业人士,请院长、教授那太兴师动众。” 陆知序慢条斯理扯出个笑,山风一样漫在室内,驱散冗余暑气。 “若能请到这位温老师,便再适宜不过。” 许承书兀自狐疑:“当真?” “当真。”陆知序取下金丝眼镜,不紧不慢地揩拭。 只说一半的真话,那也是真话。 第2章 玫瑰藏盛夏 陆知序眼尾衔着夏日晚风,…… 本以为下班了,结果被老许头临时通知去参加饭局。 温言还没说什么,岳琴先激动上了,生怕温言拒绝,一个劲儿地拿胳膊肘蛄蛹她。 温言好笑之余应了声去。 许院长豪情万丈:“放心,有老头子我在呢,准保不能有什么事!” 温言狐疑:? 不就是吃个饭吗,被老许头说得跟鸿门宴似的。 等到老许头走远了,岳琴才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你刚是不是想拒绝?我都看出来了,糊涂啊你!能和老许头吃饭的那都什么人,院里肯定是看上你过人的学术能力,优秀的履历,想培养你啊!机会难得。” 温言看了眼天,已经一片橙黄,校园也亮起盏盏荧灯。 “我怕温衡一个人在家害怕。” 岳琴一拍胸脯:“这有什么的,反正就楼上楼下,你让他去我那儿。” 京大福利还算不错,给正式入职的青年教师都在学校附近分配了暂住的职工宿舍,一室一厅50多平,不算大,但也免去不少麻烦事。温言和岳琴都住宿舍,楼上楼下,岳琴帮着带过好几回温衡。 温言听了便也不再纠结,承了岳琴这份好意。 “那等你喜欢那小明星再开演唱会,我买票陪你去。” 岳琴笑嘻嘻一摆手:“再说吧,要不是你家温衡长得好看还又乖又懂礼貌,给我十张票我也不乐意啊。快去吧你。” 吃饭的地方老许头很快在微信发给温言。 是二环内一家做官府菜的私人会所,离京大不算远。 老许头的微信头像是水墨写就的几个大字,文雅气十足,和小老头儿一贯乱糟糟的形象很不相衬。 第3章 【博学而文】:打车去,学校报销! 温言去网上搜了搜这会所,看看人均5000的标价,再看看老许头这铿锵有力又透着可爱的几个字,顿时悟了。 京大今天宰到肥羊了。 【estrella】:得令! 这种场合大家吃得一般都不多,磨磨蹭蹭到最后,还能顺便给温衡带点东西回去。官府菜虽然味道也就那样,但总比大英帝国的食物好上不少。 可怜温衡在英国出生,这些年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当初落地京市以后,在机场一碗又贵又难吃的连锁店面条都给小孩儿吃得眼泪汪汪,巴巴儿地问:“妈咪,我们能一直呆在中国,不回英国了吗?” 温言摸着温衡的头说:“傻孩子,我们是回中国,再也不去英国了。” 谁爱去谁去,她们娘俩可不吃这苦。 回过神来,温言心情极好。 连陆淮的头像一直闪烁,也没能影响她沉浸在新生活里头的雀跃。 【金陵一梦】:???你回国了? 【金陵一梦】:你回国了居然不跟我说? 【金陵一梦】:你死了,我小叔知道你回国了!你自求多福吧。 陆淮“啪”地甩过来一张聊天截图,温言点开看了看,是陆知序对陆淮发起的单方面心灵诘问。 其实也就一句话:她回来了。 陆淮却没反应过来。 【金陵一梦】:??? 【金陵一梦】:谁回来了? 【金陵一梦】:哈哈哈哈哈小叔你听我解释…… 隔着屏幕,温言都能感觉到对面的气场,和陆淮的慌乱。 也不怪陆淮。 当初她一拍脑袋决定甩了陆知序出国,但又怕以陆知序负责的性子即使不喜欢也要满世界跑来捉人,温言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行迹全靠陆淮帮忙遮掩。 有他从中作梗,温言才能顺顺利利藏得那样好。 好到英国那么小,陆知序却找不到她。 温言将截图放大,手指触过屏幕。 这么多年,陆知序居然还用着她当初为他拍下的那个背影,叫着那个一成不变的名字——【秩序】。 谁又能打破他恪守的秩序呢。 温言想,反正不是她。 十八岁那年盛夏的耳鬓厮磨,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如果真入了心,那这八年,他合该像她一样痛过恨过而后才重生,又怎么会连头像都懒得换一换——不过只是,不在意。 不在意她来,也不在意她走。 也许他早忘了,忘了他这背影是被谁认真而不敢怀揣希望地用力注视过。 温言吸了口气,回复陆淮。 【estrella】:所以你这土得要死的微信名到底什么时候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古风小生穿越过来了。 【金陵一梦】:你懂个屁,这是小爷在秦淮河畔的温柔一梦。 【金陵一梦】:不是你这种逃兵能懂的。 温言微怔,她的确是个逃兵。 愣神间,司机一脚刹车,停在了会所数十米开外:“哎哟喂,感情您是来这儿吃饭啊,我听人说过,这儿是会员制的,要没点身份地位那是有钱也进不去,约您吃饭那位行,有诚意,是这个。” 京市的司机热情,对温言竖起个大拇指。 温言顿时觉得京大今天宰到的肥羊可能真不太一般。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温言没带伞,发丝被雨淋到,有些凌乱,颤抖在耳鬓却更显动人,似海棠含春。 包厢里周校长和老许头都到了,还有几个别院的教授,都是院长副院长级别,年轻的讲师就温言一个。 主座上空落落的,温言猜大抵是给肥羊留的座。 没多久周重山挂完电话,笑眯眯地说人到了。 温言在国外呆了八年,不擅长国内那一套人情世故,但是面对一堆上了年纪的老教授,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忙起身说她去接。 拉开包厢门却猝不及防撞进个温热的胸膛。 再抬起头,温言愣了两秒。 她实在没想到京大宰的这肥羊,竟然会是陆知序。 恍神间一双手臂稳稳接住她。 他的西装挺括,面料高级,饶是温言莽莽撞撞一头扎进去也不觉难受。 “没事吧?”低磁的嗓音萦绕温言头顶。 和声音一同涌向温言所有感官的,还有他的气息。 是檀木在雪里浸润又被噼啪烧过后的味道,没来由地能平人心绪。 这熟悉的清冽叫温言鼻头立时便是一酸。 老教授们善意的打趣声自身后传来,老许头好像急冲冲起了身要冲过来。陆知序身后也带着秘书,不是八年前那个女秘书,换成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士。 人来人往,唯独温言抬头望向男人的眼睛,千万般的话都只能咽回喉咙里。 他们曾经那么近,最熟稔的时候,陆知序硬挺地挤在她的最深处,含着她的耳垂一声声哄。 “喜欢吗?喜欢就喊出来,别忍着。” “good girl。” 他沉如水的嗓音仿佛兀自在耳边回荡,冲破这八年的时间,一瞬间撞得温言支离破碎。 疼痛和想念野草一样疯长,分明在她身体里生了根。 可此刻站在这里,她却只能眨着酸涩眼眶,紧着喉咙,退后一步。 正正经经喊他:“陆先生好。” 温言不是没想过重逢的场景,但至多以为也就是像白日那样,他高高在上,万众瞩目。而她会混迹在人群里,远远看上一眼,看这个曾经她一声声唤过daddy的人,如何出众,更甚八年之前。 而不是像现在,离得近了,却仿佛更远。 他微垂了头,在注视着她,那双黑而凉的眸子里,光影沉沉,仍旧载满了温言看不懂的情绪。 从前就这样,她总是猜不透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她一贯是晓得的,他们之间天壤地别。 不仅仅是差了八岁,更差着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和截然不同的背景。 他藤校毕业便从家中接手陆氏,一路靠自己走到现在,站稳脚跟,没让陆氏被旁支瓜分了去。他很忙,忙到最亲密那半年,温言几乎也要半个月才能见他一次。 可那时的温言,高考刚结束,正是人生最无忧无虑又最自由的时光。 一个刚满18岁的小姑娘,要怎么懂得他眼里那些克制,那些从不说出口的东西。 她肆无忌惮地说着喜欢,说着未来,那些被她满心欢喜涂好色彩,闪闪发着光的未来,终于在陆知序的沉默里一点点褪了色,直至变得黯淡无光。 那时温言就懂了,如果不是她给陆知序喝了陆淮用来和女朋友助兴的酒,她连那半年的耳鬓厮磨都无从拥有。 她只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儿,误入陆知序的世界,向他偷了一段做梦的时光。 再偷来一个温衡。 好在,现在的她,早就不做梦了。 陆知序指尖微蜷,仿佛没见到她退后的那一步,温润开口:“温小姐当心。”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抬起,沉稳扣上温言手腕,将人往怀里轻巧一带——稳稳避开横冲直撞过来的老许头。 老许头吹着胡子:“聊事就聊事。” 动什么手? 温言被许承书按进座椅后,悄然松了口气。 被他握过的手腕却酥酥麻麻,连带着被虚拥过的身体,都好似被冰块烫过一般。 陌生又熟悉。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的,温言走了好几次神,cue到她时反应也总慢上几拍,陆知序却泰然自若。他游刃有余地同教授们寒暄,谈起项目也条理清晰。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温言却仍有一点儿受挫,时隔八年再见,他果然可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但温言打定主意,也就这一点儿了。 就当是给糊涂的青春一个告别机会。 过了今晚,就桥归桥,路归路,什么陆知序,再提起来也不过是她有幸接过陆氏项目,见过一面这位矜贵端方的掌权人。 再没别的了。 温言长长吁出口气,将心神收敛。 老许头一顿饭都不大客气,这会儿问得更是直接:“要人可以,人过去了能得点什么?” 周重山难得来了点气儿,厉声道:“许承书!” 陆知序倒是浑不在意,似乎含了点笑,慢悠悠看向温言:“人来了,自然什么都有。” “陆氏能借一借京大的文风,是陆氏的荣幸。除了拨款两千万给文学院,为延续文脉添些砖加点瓦之外——”陆知序一双黑眸凝在温言腕上,眼见那处瓷白的肤色染了点儿红。 还是那么不禁握。 “我个人再给京大添两栋教学楼,如何?”陆知序慢条斯理启唇。 这下连许承书都不吱声了。 周重山呵呵直笑:“小温怎么样,有没有信心代表我们京大文学院,接了这个项目。” 第4章 温言将长发拨至肩后,耳环跟着当啷摇晃,闪烁起细碎的银光。 所有人都看向她,以为小姑娘会怯场。 谁知明眸善睐的姑娘却扬起唇,自信应下:“您放心,定然不给咱们京大丢面儿。” 一席人都跟着展眉。 陆知序眼尾衔着夏日晚风,倏忽散漫笑了。 经年未见,他的小女孩儿,真是出落得极好。 第3章 玫瑰藏盛夏 没注意车内一双眼,正雾沉…… 温言心思既定,一顿饭吃得也就松快。 快散场时,老许头喝得有点上头,顶着红糟糟的鼻子走过来,一开口像是醉了。 “温言,还不和陆先生加个微信,再拉个群,把我和老周都拉进去,以后项目上有什么事儿,就群里聊。” 温言含糊应了声。 老许头催促她:“别愣着,加人啊。” 陆知序不紧不慢溢出个笑,替她打圆场:“不急。等温小姐回头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再拉群。” 一众人瞠目结舌。 温言瞪他一眼,这圆场不如不打!瞧瞧周院长那边,已经眼睛瞪得像铜铃…… 老许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奈何酒精控制大脑,“你我他”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晃晃头换了个话题:“温言,你怎么回去啊?” 周重山忙打断他:“小年轻散了场还有夜生活要过,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怎么回去。” 陆知序略看了眼秘书,一直跟在他身后进退得宜的年轻男子站出来。 “陆先生给各位教授安排了车,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陆知序做事还是一贯的滴水不漏。 温言弯了弯眼:“校长说得是,许院长您就别操心我了,快回吧。晚了夫人该担心了。” 许承书惧内是教职工里出了名的,夫人来办公室揪着耳朵拎人走也不是一两回了。 温言入京大才三个月,就已经有幸见过好几次。 对此非议的人不少,都在说许承书堂堂一院之长,却被个没什么文化和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治得死死的。 但这些话没人敢当老许头面说。 许承书惧内,但也护妻,给他听到有人说夫人坏话,是要变成吃人的老虎的。 温言和许夫人没怎么打过交道,却对这个中气十足、生命力旺盛的女人很有好感。而且看老许头的样子,分明也是乐在其中。 两个人的相处,哪里又轮得到旁的不相干的人来置喙呢。 听温言提到夫人,老许头面上的红色更深了些,挥挥手转身,絮絮叨叨上了车。 等把一堆教授送走,长街已经寂了几分。 夜色如墨,星辰如钻。熙攘的雨丝丝飘下,模糊着霓虹灯的光晕。 六月昼夜温差还有些大,温言今日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这会儿雨丝一坠便有些冷,搓着手臂在路灯下等网约车。 一辆低调内敛的黑色宾利稳稳停在温言面前。 车牌却张扬得很,京a81开头的纯数字号。 陆知序的车。 陆知序常用的车好几辆,这么多年过去了,温言其实早记不清具体的车牌号。 但她记得这车牌的开头。 这样的号,能在此时这样停在她面前的,除了陆知序不会有别人。 犹记得高中时,有一次陆淮坐着陆知序的车来学校,就是差不多的车牌,陆淮从车里下来,整一副鼻孔朝天的豪横模样。 那时她和陆淮读的培风中学是京市除清大附中、京大附中外最好的重点高中,在里头读书的人大抵分两种。 一种是成绩特别好的,像温言。 一种是家里非富即贵的,像陆淮。 同学们各有各的底气,平日里说话都端着分寸与架子,但温言很清楚的记得,陆淮坐着车来的那天,再眼高于顶的同学,对他都热络不少。 “你知道为什么吗?”陆淮坐在温言课桌上,吊儿郎当地开口,“京市的车牌有讲究。” a8开头的纯数字牌已经成了文化符号。 陆淮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听:“a80是□□,a82是京市.委,a83中.纪委,a86有一部分号段归公安部,你猜猜a81归在哪一类?” 午休时阳光灼热,晒得人焦灼,陆淮混不吝的眉眼看得她没来由火大。 温言猜不到,也没想猜。 她一把抽出被陆淮压在屁股底下的书,眯着眼笑:“归哪一类那也是你小叔的车,跟你什么关系?” 陆淮被冷不丁抽了个趔趄,摔下桌去,好半天没爬起来,颤着手指她谋杀亲同学。 她没谋杀陆淮,但那些过往,倒是都被她谋杀在回忆里了。 温言低下头去摸手机,方才陆知序的秘书安排车时,她已经明确拒绝过。 她打的车再转一个红灯就到了。有些不该再有的牵扯,能少则少。 可事总不遂人愿,有人偏要和她对着干。 面前宾利的窗落下来,露出陆知序眉骨英挺的侧脸。 他眼睫懒散垂着,阴影下的半面脸转过来,如同世间最绝伦的艺术品。 温言浸在昏黄路灯里,一颗心重重跳了下。 “上车。”陆知序温声开口。 温言艰涩地别开眼:“我打了车。” 陆知序抬起眼注视她半晌,而后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听话。” 听话。 轻飘飘两个字,却像跨越千山万水与时光长隙,骤然敲响在耳边的晨钟。 惊得温言耳畔嗡鸣。 那半年里陆知序对她说过很多回听话。 在床上按着她的后颈用力时,在床下将她圈在怀里由她作弄时,在温言不依不饶撒娇时,在千百回失望后闹着要走时,都是这一句“听话”。 至甜蜜不过这二字,至酸涩不过这二字。 今日至鬼使神差,也不过这二字。 温言一双腿如同灌了铅,轻易被灌铅之人扯着心神走,坐上了车。 “一白,去京大职工宿舍。” 被叫做一白的年轻男人颔首应是,将车开出长街。 绚烂的霓虹如过眼云烟,一片片掠至脑后。 车里安静得让人憋闷。 狭小空间里的熏香味道和陆知序身上的气味儿有些像,带着一股雪后的清越。 凉津津地,却根本止不住温言心里的躁意。 她不动声色地吸着气,心想真是男色误人。 从前她就拒绝不了陆知序这张脸,昏昏沉沉暗恋人家三年,刚一成年就迫不及待把人睡了。 谁能想到呢,八年过后阅尽千帆修炼归来,自以为修得个万般不入心,结果还是一个没注意就栽这张脸上了。 真是没处说理去。 温言气得直咬自己腮帮子内里那块软肉。 “这点习惯,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改得了。”倒是陆知序先开了口。 声音清润微磁,在夜色里莫名缱绻。 温言有心说要你管,又觉得这话显得有些太熟稔,显得不合时宜。 她千辛万苦在国外读这么些年书回来,不是为了和谁掰扯从前,闹个歇斯底里的。 她想体面。 于是终究只是讪讪笑了笑,停止自我摧残。 他倒是和从前一样,还记得她这些小习惯。 坏习惯。 陆知序一向说这是坏习惯。 治她最狠时,陆知序总爱长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温言就在沙发一旁背着手罚站。 看似是在看文件,其实一双眼都瞧着她呢。 动一动也要被说。 陆知序不疾不徐,并不生气,却总是不容置疑:“谁许你动了?长记性了吗?” 直站到陆知序看完文件,或是温言脚跟酸软得要掉眼泪了。 陆知序才会喊停。 再慢条斯里抱在怀里哄一哄,替她揉一揉酸软的脚踝。 打一巴掌,给个枣儿,十成十治小孩儿的手段。 那会儿温言不懂,误把这当做喜爱,只觉得日子浸在蜜里似的甜。 现在回过头看,天底下又哪里有这样不对等的爱人呢。 还好逃开了。 “回国后直接到的京市?回过嘉临吗?” “忙着安顿,没来得及。”温言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些,“过几日回去给外公上坟,正好。” 陆知序不置可否“嗯”了声。 过了会儿才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到时一起。” 温言好半晌说不出话。 她和陆知序,是在葬礼上认识的——温言外公的葬礼。 那时也就罢了,现在的他们好像不是可以一起回去的关系。 尤其在她一声不响消失了八年后,再见面陆知序却仍旧能这样平静地问出“你回嘉临吗?不如一起?”。 只能说,大约是从未上心。 温言垂下眼笑了:“不必了,咱们也不熟,等项目开工时您再联系我。” 说完这话,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睛坦荡而勇敢,直视着陆知序。 第5章 陆知序有一瞬间的恍神。 过了阵儿,他才很慢地弯了下唇:“那温小姐记得解除下黑名单。” 温言只好不情不愿摸出手机,当人面儿把黑名单解了。 “estrella——西班牙语里的小星星,”陆知序拖长嗓,尾音勾着笑意,“挺好,还叫这个名儿。” 温言的微信名被他磁缓地念出,带着极淡的痞气散漫地缠上温言耳尖,撩拨得她面上浮出热意。 “你这车厢有点小,闷得慌。”温言偏了头,镇定自若开口。 陆知序哑然失笑。 连镇定了一晚上的李一白,也没忍住,跟着从后视镜看了温言一眼。 从他跟在陆总身边以来,这辆车还是第一回 坐上除了小花旦林夏以外的女性。 还能嫌宾利空间小,这位温小姐可真不知是什么来头。 说话间就到了。 温言忙不迭下了车,走出去好几步,想起什么又转回来,敲了敲车窗。 陆知序挑眉:“有东西忘了?” 温言:“不是。” 那肯定没好事了,陆知序颇有兴味瞧着她。 温言眨着眼笑:“我就是记得陆淮说过,这车牌都是公车吧,陆先生下回还是注意着点,别路上被人见着了,一个电话报上去,您就没了。” “倒是多谢温小姐关心了。”陆知序慢腾腾答,“陆氏和京大谈合作,自然是公事。” ——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虽然他的确,公器私用。 天地可鉴,面前这被气得瞪大眼的小姑娘,正载着他全部的私心呢。 温言气得牙痒痒,哼了声想走,被陆知序喊住。 从车里递出来一袋包装精美的东西,温言晃了晃,沉甸甸地坠手。 “这什么?”温言狐疑。 陆知序:“晚上那家会所菜一般,看你没吃多少。叫人弄了点嘉临那边的口味,你带回去吃。” 温言怔住。 愣神间,身后突然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喊:“妈咪,你终于回来啦。” 温言回神,笑弯了眼转身。 没注意车内一双眼,正雾沉沉盯着小小的人儿瞧。 第4章 玫瑰藏盛夏 再回来时,她带着个长得那…… 宿舍楼下,路灯昏黄。 将长街分割出明暗。 温衡顶着一张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的脸,眼睛乌亮溜圆,灵动得像会说话,一派天真可爱。 稚气的外形下,是藏不住的精致五官。 肤色也继承了温言的白皙,瞳孔颜色实在漂亮深沉,眼睫又长又翘。这些年来,不止一次地被问过是不是混血儿。 见到温言,温衡扬起笑脸,张开双手从台阶上一蹦而下,小兔子似的撞进温言怀里,埋首蹭了蹭,带着几分欣喜:“妈咪,我等你好久啦,你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快七岁的小孩儿,嗓音还带着点奶声奶气,说起话来却像大人。 ——分明是位活泼些的英国小绅士。 温言被儿子逗得一笑:“你怎么把妈妈要问的话先问了,你今晚吃什么了呀?” “因为妈妈平时就是这样问我的呀!岳岳阿姨给我做了西红柿打卤面,还放了一种长得很像parsley的菜,我吃了一整碗呢。”温衡小小的手掌顺势牵上温言。 他的中文很流利,这些年温言一直只用普通话和他交流。 岳琴站在楼道的阴影里,打着哈欠道:“你儿子非要等你回来才肯睡觉,这老许头也是,怎么这么晚了才把你送回来,这打的什么车啊?还挺好看的……陆、陆总?!” 睡意戛然而止,岳琴尾音猝不及防拐了个弯,活像一只被人掐到一半的尖叫鸡。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稀落光线下突然出现的男人和豪车。 心头生出一种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癫了还是她疯了的迷幻感。 平时只能在热搜上见的男人,这会儿正活生生站在温言一旁。 神色难辨,眸光晦暗。 岳琴揉一把眼,倒吸一口气,对温言使个眼色:什么情况啊这? 温言这才发现,陆知序不知何时下了车,正凝着温衡看。 ——“妈妈,这位叔叔是谁呀?” ——“你先生,没和你们一起回国?”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温言心头顿时一个咯噔。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她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试图将小小的温衡挡在自己身后。 可陆知序的个子太高了,一米八八,足比她高了20公分。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地垂眸睨她,便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青山一样难以抗衡。 平日里他总是敛着气场的,当他不再收敛,周身的侵略意味便在黑夜中雾一样弥散开来,牢牢缠紧了温言。 锁链般桎梏着她。 “小朋友很漂亮,不过我原以为,你先生应当是位中国人?”陆知序视线锁着她,一字一句缓声问道。 薄凉的眸子黑得惊人。 她先生?中国人?陆知序到底在说什么? 温言微蹙了眉,却没有时间深思。 她在他面前,一向撒不了谎。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阅尽山水,总是轻而易举就看穿她。 但也只是从前。 如今,到底是要硬着头皮开口的:“他是……是中国人啊,过几日、也就过几日他就回国了,我们一家三口马上就会团聚。温衡快来跟叔叔说再见。” 说罢拽拽温衡的手,不回头地逃开。 一大一小,两只兔子。陆知序不作声地看。 远远传来温衡扭头努力的告别声:“叔叔再见——妈咪你捏疼我了!” 和岳琴隐约的震惊:“温小言你不是说孩儿他爹……啊你掐我干嘛?!” 陆知序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温言的背影,直要将黑夜都盯出个窟窿似的。 那道背影,干净、明艳,细而白皙的脖颈耀眼得要将昏黄的楼道都照亮。 空气里还残余着她身上的气息。 像在太阳底下晒得温热的法国玫瑰,又煎进煮沸的牛奶里。 醇厚浓烈的攻击性中,偏蕴了点儿软绵香甜的尾调。 一阵儿一阵儿地直往陆知序鼻腔里钻,勾着他心里的妒意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如同饥饿多年的野兽,一经释放便彻底沉沦。 它贪婪地吞噬掉所有的边界、理智与情感,搅弄着他不得安宁。 陆知序喉头漫出些渴。 这渴意在温言离开那一日诞生,如附骨之疽,缠他这些年,在温言回来这日攀至顶峰。 陆知序喉结滚动,似乎尝到血的腥味儿。 大约在温衡五岁那年,他终于找到温言的点滴踪迹。 那几年他翻遍阳光普照的加州,翻遍柑橘和柠檬气息肆意的地中海,翻遍枫叶落满地的魁北克,翻过了温言和他提及过的每一个未来,可每一处未来都不再有一个晴天模样的小姑娘正藏在那里对他笑。 他从未想过会是英国。 这样多的雨,那么多的无聊。 夏天一样炽热的人该如何忍受英国那日复一日连绵的、长久的烦闷。 她分明最厌倦无趣。 原来她逃开他的心情这样迫切,迫切到足以为此忍受冗长阴雨,忍受所有的不喜欢。 而他,才是她最不愿忍受的根源。 是这样吗? 陆知序倚在车边,干净的指骨上青筋分明,指腹微蜷,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得以敲出一支烟。 他的小女孩逃开他八年,再回来时,带着个长得那样像她的小男孩。 好得很。 - “他走了吗?” 温言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只觉得心窝都还在颤。 这半天内发生的事,足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温衡不该和陆知序见面的。 他只是乍一看像她,但眉眼其实全是陆知序的眉眼。 等脸上的婴儿肥再下去一点,看起来会更明显。 温言很害怕。 怕回过神的陆知序会将温衡从她身边带走。 当初她瞒着陆知序跑到英国,人生地不熟,等到最初几个月的兵荒马乱过去后,温言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体里已经有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这棵种子陪着她淋雨,陪着她成长,陪着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埋首书卷的长夜。 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放弃温衡,也没有找过陆知序。 现在当然更不会。 她和陆知序没有缘分,但温衡会永远是她的宝贝。 什么人都不能将温衡从她身边带走——哪怕这个人是陆知序,温衡的生父。 岳琴趴在阳台上,拢着手鬼鬼祟祟往下看,实时播报:“还没走,都在楼下呆一个小时了,你怎么惹着这位了?” “总不至于是你把人家车蹭花了吧?在楼下我看你就跟做贼似的。” “啧啧啧,瞧瞧这一地的烟头,给陆总愁得。” 第6章 烟头?温言晃了晃神,她分明记得在她出国前,陆知序就戒烟了。 那时她闻不了烟味儿。 即使陆知序只在阳台抽,还会往烟里塞那种很细的沉香条。 散一散后再回来,其实烟草的气息是很淡的,但温言就是闻不了。 温言觉得,是她自己的心结问题。 加上陆知序来的次数少,她不想为这个惹得人不愉快,就忍着没提。 还是陆知序自己看出来的。 他当时没说别的,只揉乱她的发,很轻地说了句:“傻姑娘。万事都别委屈自己。” 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叫温言记了好久。 那年温言浅薄的十八岁人生里,除了外公,从没人对她这么细致妥帖过。自打外公走后,满世界也只有这么一个陆知序,会看着她的眼睛,叫她别委屈自己。 那次以后,陆知序就再没抽过烟了,至少温言从没见过。 岳琴犹自在念叨,絮絮的声音传进耳朵,叫人心安。 “诶,司机下来和他说话了,小哥长得真不错啊!!” “哦哦,好像准备走了,别的不说,陆总挺有素质啊,还叫人把烟头都收拾了……” “不过……怎么感觉他胃不舒服啊?脸煞白。” “可能是胃病犯了。”温言心乱如麻,怔怔接了一句,“走了就好。” 陆知序工作一忙起来就不吃饭,那样的强度,能没胃病就怪了。 那半年温言跟个闹钟一样一天三顿地提醒他吃饭,只是人家也不领情。 提醒早了、提醒晚了,或者三天不提醒,都只换回来一个“嗯”字。 慢慢地温言就不愿意去自讨没趣儿了。 他又不是没秘书。 霍小姐明朗大方,业务能力一流,该不至于连这点小事儿都要她来操心。 就是不知怎么这次回来,不见霍小姐,倒是换了个男秘书,瞧着也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也不知够不够沉稳,生活上又能不能做得像霍小姐一样周全。 可周不周全的,同她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温言将水杯搁在桌上,跟岳琴道了声谢,只是瞧着,像魂儿去了一半。 岳琴目送完陆知序,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开始拷问:“你少来这套。不如说说,那位神仙和你什么关系啊?怎么大晚上的送你回来,还一声不吭在楼下守那么久。看上你了啊?不对,你怎么知道他胃不好?” 温衡已经睡下了,岳琴看了眼卧室,突然福至心灵,兴奋道:“等等,该不会是温衡他……” “不是!”话未说完,温言一个激灵,截住了她的话头。 岳琴狐疑:“不是就不是,你这么激动干嘛。” 温言逐渐找回了魂儿:“陆先生什么来头,我什么身份?嘴上注意些,仔细到时候惹一身官司,告我俩一个名誉诽谤就惨了。” 岳琴立刻就被说服:“也是。他们这种有钱人的世界,跟我们隔着一个维度呢。虽然我很希望你嫁进豪门,好带着我鸡犬升天,但倘若美梦成真,你势必是要狠狠吃一番苦头的。不如还是委屈你,和我一起窝在京大又破又小的职工宿舍,当只幸福的小麻雀吧。” 银亮的月高悬夜空,晒进温言小小的窗户,晒着她脸上细微短促的绒毛,露出一种不设防的天真来。 明艳的美人儿在月色下弯了弯眼:“做小麻雀就挺好的,不委屈。” ——她只是怕小麻雀羽翼不丰,禁不起风浪,护不住那成长中的稚嫩树苗。 “岳岳,快睡吧,明天咱们俩都还有早八呢。”温言轻声说。 岳琴愤愤:“早八简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发明!从学生到老师,没有一方获益…” 在岳琴的声声辱骂中,温言盘算着明天下课后要去趟组织人事部,问一问还要多久才能给温衡解决落户的问题。 她不能让温衡再见陆知序了。 第5章 玫瑰藏盛夏 介不介意你儿子多个干爹?…… 闹钟响得天翻地覆,岳琴在门外弄出擂鼓一样的动静。 温言终于昏昏沉沉睁开眼,捞过手机一瞧——七点二十。 睡意登时弥散了大半。 昨天见了不该见的人,让她失眠到凌晨三点。 都赖陆知序。 整夜半梦半醒,都是那双雾沉沉的眼在对她进行无声拷打。 到后头,还想来和她抢温衡。 想到这儿,温言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胡乱揉散发丝掀被下床。 温衡正盘腿坐在床尾,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小短发望着她笑。 阳光晒得他脸蛋红扑扑,像只可爱的苹果。 但温言没时间欣赏,路过他随手捏了一把,问:“怎么不叫我起床,也不给你岳岳阿姨开门?” 时间有点晚了,但还来得及,温言语气还算和缓。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很多时候都是温衡叫她起床的。 至少闹钟响了温衡会选择坐起来,而不是像她一样,按掉翻身继续睡。 也不知道这性子是谁了随。 温衡一本正经:“妈咪上班很辛苦,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温言心里一软,从卫生间咬着牙刷探出头:“谢谢你的体贴。不过现在我起床了,是不是可以考虑给你岳岳阿姨开个门儿?” “岳岳阿姨进来,就要把你带走了。”温衡小大人一般叹口气,“妈咪,什么时候你才能陪我多呆一会儿呢?” “你再坚持几天,等暑假,妈妈就可以天天陪你了。过几天带你回嘉临去给太外公扫墓,那里有很多山,也有很长很长的河,你会喜欢的。” 温言鼻子一酸,心底泛起几分对儿子的愧疚。 自从回国以来,温衡就总是一个人在家,没有朋友,也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只能一个人反复地看电视、画画和发呆。 温言不是没送他去兴趣班接触些同龄的小孩儿。 可是去过好几个,温衡都从一开始的兴趣高涨,到后来宁愿窝在家里一个人玩。 他似乎很难和那些小孩儿玩到一起。 更多的,温衡就不肯说了。 温言看在眼里,但忙着考核的事,一直没空处理,只能把问题都记下来,准备等放假了,再好好和温衡聊聊。 换了国度,适应也需要时间,但她相信温衡。 “没关系妈咪,我知道你忙也是为了我,不用以这样愧疚的眼神看着我。”温衡好脾气地开口,十分听话从床上爬下来,汲着一对儿小兔子的拖鞋慢腾腾走过去给岳琴开了门。 “岳岳阿姨,morning。” 岳琴风风火火闯进来,弯腰和温衡贴了贴脸:“小绅士morning,你那不着调的mommy呢,再不去class,我们这个月的money就要没哩。” 温衡成功被岳琴乱七八糟的说话方式逗笑。 小人儿站在门口,抱臂看着两个忙成一团的女人,慢吞吞弯了弯眼:“professor.leff说妈妈是他带过最天才的亚洲学生,妈妈又总说岳岳阿姨是和她一样厉害的人……” 温衡后半截话没说完,被温言拿起桌上一个苹果随手堵住了。 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岳琴讪讪:“你儿子英音是标准,是好听哈,说话也真的是有点毒哈,活脱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温言心说那是你没见过他爹毒舌龟毛起来的样子。 也不对,昨天刚见过呢。 是她反应快,没给陆知序张嘴的机会而已。 温衡从善如流咬下一口苹果:“岳岳阿姨你错了,我妈咪是天下最温柔的妈咪,她说话很好听。我猜我说话方式可能是有一点像我父亲。” 岳琴立刻来了兴趣:“你知道你爹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温衡耸耸肩,“听妈咪说他在我出生那年就去天堂了。但不止你一个人说我——毒舌,我猜,只能是跟gene有关了。” 岳琴显然被温衡丰富的知识储备量震惊了。 “他还懂什么是基因呢?才这么大点儿人……” 温衡晃着拖鞋,让兔子耳朵在地上蹭来蹭去,垂着眸火力全开:“岳岳阿姨,现在上网获取知识很容易的。而我已经快七岁了,作为一个博士的儿子,我恰好具备一些最基础的检索能力。” 岳琴不得不折服于温衡的检索与表达能力。 温言拎上包,拉着岳琴出门,打断了两人关于父亲和基因的讨论。 “冰箱里有昨天带回来的菜,是妈妈家乡那边的菜,温衡你中午自己用微波炉热着吃,记得高火六分钟,别拧太久。一定晾一会儿再端出来,小心烫。” “知道了,妈咪。早点回家。” 温衡背着手点点头,像个操不完心的小大人。 - 温言和岳琴刚任教,带的都是本科生,课不算太多,被安排在同一栋教学楼。 上完《台湾文学专题》两节大课,温言就回四楼的办公室看了会儿文献,顺便整理下一节专业课的大纲和课件。 第7章 吹了两节课空调,她头疼得厉害。 索性只开了百叶窗,任由风有一茬没一茬儿地往办公室里拂。 岳琴恰在此时带着一身暑气撞进来,胸前抱着的花将脸挡了个严实。 “温小言,这么热,怎么连个风扇都不开啊!”岳琴喘着气把花往温言桌上一搁,以手用力兜风,“李竟成怎么又送花来了,今儿的还特别大。要不是看着这花儿新鲜,我才懒得拿上来。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审美总算有进步了。” 温言放下钢笔抬眼一扫,脸上原本的笑意跟着淡了些。 今天的花很漂亮。 花枝饱满挺立,像花海中踮着脚起舞的少女。 颜色也和之前的深红有所不同,一整束粉色里藏满了春天的羞怯。 岳琴连翻找卡片的动作都变得小心。 “咦,怎么今天的没落款……居然不是李竟成送的?” 温言接过那张小巧精致的卡片,上面用漂亮的钢笔字手书着一句话。 “——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别的不能。” 是辛波斯卡《企图》里的一句话。 那么巧,这句话,温言恰好在某个温和的良夜,怀揣着隐秘的心思读给某个人听过。 想要借着这样一首可爱的诗,悄悄告诉他,她那些不足为人道的企图。 又那么巧,这字迹熟悉得叫人脸热。 温言对送花人有了确切的猜测。 这人曾用笔,一字一句,在她瓷白的身子上着墨。将她染污,将她弄皱。淋漓的墨汁变得一团糟,而那个漫长的良夜,被着墨人折起来的温言也变得糟糕极了。 只是墨汁是黑的,她一汩汩朝外淌着的蜜,却是透明的,黏腻的。 始作俑者眼底分明印着明明白白的欣赏和实实在在的惊艳。 连同那字,烫金般烫在她战栗的灵魂上,是再怎么也忘却不了的。 回忆让人耳根发热,温言迅速别开了眼,仿佛那张卡片上写的不是字。 是催命的符咒。 没想到过去那么久,他都还记得,温言呼吸微紧。 微信突然响起,将她那点隐秘的春思如别枝鸟般簌簌惊起。 温言慌乱点开,没成想是陆知序发来的消息。 只有短短三个字:收到了? 她险些没握得住手机。 她这些年,日子过得虽然有些难,但学业上走得顺遂,其实打心底一向是自信的。又因带着温衡,性子磨得成熟许多,甚少得见这样仓皇的时刻。 此刻却因陆知序,方寸大乱,仿佛八年来历经的成长转瞬便如潮水般褪去,苍苍天地间只剩她赤脚单裙,孑然地立在渺渺一线的沙滩上,茫然失落得很。 连岳琴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关切地问了句:“温小言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中暑了?” 温言骤然喘了口气,像岸边濒死的鱼,借着谁的风终于回到水里。 得以稍加喘息。 “岳岳,你帮我去趟组织部吧。问问咱们青年教师人才引进政策里家属落户的事儿,我一会儿还有节课,下了课校门口那家川菜馆儿请你吃饭。” “成。”岳琴二话不说准备出门,只是回过头,神色还有些不放心,“回头要实在难受就给我打电话,别硬撑。” 温言点点头。 又倚在窗边静了好一阵儿。 初夏的风柔柔和和,扑在她的耳后,良久终于将燥热止息。 她拿起手机,字打了又删,终于慢吞吞敲出几句话。 【estrella】:收到了陆先生。 【estrella】:但我记得,项目是定在六月底才开始吧?送花早了些。 【estrella】:不过也是我的疏忽,这就将周校长、许院长和陆先生您一起拉个工作群。 话刚发过去,温言这边就把群利落拉好了,再发了句礼貌的欢迎进群。 试图将这花往项目上靠。 她手心浸出点汗,回忆和现实交织,潮湿地笼着她,如芒在背。 聊天框顶部显示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一会儿。 温言便不眨眼地看着。 【秩序】:动作挺快。 【秩序】:不过这花,可不是给项目组的。 他非得逼着她把话说开吗? 温言心里升起股烦躁,比六月的天气更焦灼。 她握着手机,有心破罐破摔,一长串暴躁的话不受控地自手下流淌,到底存了点理智,没真发出去。 手机又响起,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跳进眼帘。 迟疑两秒,她接了,恶劣地不作声,想听他说。 可他们谁也没说话。 隔着电波,他疏落的呼吸轻轻浅浅缠绕过来,像情人间最暧昧的耳语。 过了好几息,那边才漫出声笑来,云朵一样浮在天上,柔柔地扯着她的耳朵。 “晚上有空吗,带儿子出来吃个饭。” 温言心惊肉跳,抖着嗓子下意识拒绝:“没空!什么儿子,你可别乱喊!” “小姑娘,还是这么沉不住气。”陆知序一字一顿温声笑着,落在温言耳朵里,像衔着风的轻盈。 停顿片刻,他复又低沉开口:“不逗你了。” “打电话来,是想问你——介不介意你儿子多个干爹?” ……温言有一瞬的头晕目眩。 这世界一定是疯了,她想。 第6章 玫瑰藏盛夏 我的企图,从前你不知道吗…… 仓促间被挂了电话,陆知序挑着眉笑了好一阵儿。 他的小姑娘可真是长大了,忤逆起人来行云流水地一套接一套。 当初一声不响判他八年监禁也就罢了,如今一口一个陆先生,恭敬底下,难说不是全然的挑衅。 毕竟在和他划清界限这事上,她一向很有天赋。 陆知序修长指骨摩挲手机,明灭不定的眸光终于落在碍眼的群聊项目组上——漂亮矜贵的指头一点,干脆利落退了群。 【estrella】:??? 【estrella】:陆先生? 陆知序轻描淡写弯了弯唇,回道:私人号,不聊公事。 - 温言见鬼一样看着聊天框。 这还是那个在公事上一本正经,古板得要死的陆知序吗? 当初为了开个跨洋会议,他晚饭都没吃,忍着胃疼在书房生等了一晚上,温言担心他,端着水进去送个药而已,人家的脸色唰一下就变沉了。 “啪”一声被合上的不止是笔记本,还有温言那颗不再一腔孤勇的心。 那瞬间的无措,无论进退都尴尬的不合时宜,八年过去,仍旧水草一样缠绕在温言心里,时不时便翻涌出来,针扎一样刺着她。 可当事人倒好,如今眼见还学会退工作群了。 怕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他这不管不顾一个举动,直接让群里闹开了锅。 老许头接二连三在群里发了一连串的问号,连周重山都来私聊她,问是不是起了什么误会。 温言硬着头皮想,要不然她回个电话过去服个软? 可凭什么?凭什么该她服软?他陆知序这样咄咄逼人到底又图什么呢? 就图给别人的儿子当个便宜干爹? 这都什么恶趣味。 秩序:【五点半,来接你。】 温言拿着手机没回复。 群里李一白又新拉进来一个人,顶着陆氏集团的logo,微信名简简单单陆知序三个字,还在群里找补了一句。 陆知序:【期待京大和陆氏合作的文化小镇项目顺利开展。】 周重山和老许头各回了几句场面话,温言看在眼里,颇觉不是滋味儿。 李一白发了个pdf,里面明明白白介绍了这次文化小镇的概念,涵盖了奥地利、英国、土耳其、瑞士、法国、荷兰等多国异域风情,从物料设计、装置陈列到实景体验各个方向,很完善地囊括各国不同的衣食住行、人文理念。 项目倒的确是个好项目。 温言学比较文学,研究的就是多国文学的横向对比。 她的专业在项目中能发挥很大的指导作用,而且像这样能实质落地又不担心为了利润缩减实际效果的项目,以后写论文写材料都会是不错的素材。 只是话又说回来,从昨晚吃饭到今天周重山老许头对陆知序的态度,都让温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至少国外读书这几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 又上完一节大课,已经十一点多了,温言刚从办公室出来,就接到岳琴的电话,着急忙慌让她过去组织部一趟。 听声音,好像还和人断断续续起了争执。 岳琴本来就是北京姑娘,家境也不错,要不是为着帮温言忙,不至于和人吵。 温言挂了电话连忙赶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一道声若洪钟的男音传出来:“是,人才引进是说能解决户口问题,但是全校这么多青年教师呢,也得排队是不是。青年教师的户口都没解决,家属的户口问题就再往后稍稍吧,您说是不是这道理?” 第8章 岳琴:“可是当初我看过招聘公告了,说的就是教师本人连同家属,都能一并解决户口问题啊。” “具体事情,具体办,小姑娘我看你面生,今年刚进京大的吧?” 岳琴一愣:“是啊,怎么了。” 这清攫的中年男人叫钟源,算管着京大人事这边大大小小的事儿。 人瞧着清瘦,说起话来却底气十足:“害,您呐,先把留校任教的考核过了,再来跟这儿办落户的问题,成不成?这都快十二点了,就别跟我这儿磨着了,吃饭去吧,啊?” “不是……我替我同事来问的,她……” 岳琴想说温言已经通过考核,提前确定留校了,结果被钟源不耐烦地摆摆手,径直将她打断。 “替别人问那更没必要了,让同事自己来吧,你说你操这份心做什么。” 岳琴明显急了,张嘴还想反驳,被温言拉住手臂轻轻拽了拽:“岳岳,辛苦你了,先喝点水休息下。” 钟源眉头一耷,扫温言一眼,摆摆手:“你就是她那同事?瞧你俩差不多大,这两年新进那一批吧?估摸着也还没正式留任呢,都回吧,找我也没用。” 温言冲着人笑了笑。 她今天穿了条天青色的新中式长裙,大波浪弯的头发松弛的散在肩后,乌黑蓬松的发丝里藏着巴掌大的脸,整个人看起来白皙干净,连眉眼间的艳丽明熠都被柔和了几分。 无风时她站在那儿,像一幅着墨浓烈的西洋油画;可风一吹,长裙与发丝俱飞扬起来,就又变作一副灵动的山水。 连夏日骄阳都要被她的清冷压下去几分。 钟源拿起保温杯,抿下一口水叹气,语气到底是柔和了点儿:“我也是为你们好,免得你们反复白跑。” 小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惜她要办的事儿啊,多漂亮都不顶用。 温言先是谢了一声,然后才拿出材料又问一遍:“那钟老师,要是我们留校考核通过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走家属落户的流程了?” 钟源哂笑着开口:“理论上是这样,但这两年新来的青教……” “那请您帮我走流程吧。”温言温声启唇。 钟源慢吞吞坐直了身子,曲指敲敲桌子,又扫温言一眼:“我说了,要正式留校才能办。” 温言收了笑,将油皮纸袋推到钟源面前:“材料都在这儿了,您看看?” 钟源抽出文件瞧了瞧,将温言看了又看,终于认真几分:“你就是温言?许承书点名要留的那个温言?这么年轻……” 钟源兀自嘟囔,温言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尽,脸色瞧着也不如方才柔柔和和好说话。 她是浓颜系长相,只要不笑,瞧着就攻击性十足。 此刻抱臂立在那儿,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分似的。 岳琴凝神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这姿态有几分眼熟,在脑中寻了一圈,却没匹配上这熟悉感的来源。 钟源不知是不是也被温言这副模样冻着了,终于勉为其难给了句话:“行,你回去等通知吧。” “暑假前,能办下来吗?” 钟源:“看在许承书的面子上,没准吧。” 从办公室出来,岳琴被气得走在路上踢正步。 来来往往的学生有认识她们的,憋着笑和她们打招呼。 岳琴十分不满:“怎么高校里也这么看人下菜啊,要不是你后面挂了脸,老许头又看重你,温衡户口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温言眨眨眼,很无辜:“我只是没有笑,倒也不算很挂脸吧。” 岳琴:“算你正确使用了美貌这项武器,值得庆贺!走走走,吃饭去!顺便把温衡的晚饭打包了?” 一句话让温言想起陆知序的‘五点半’。 她“昂”了声:“打包!晚上绝对不出门了!” - 晚上六点半。 温言坐在包场的川菜馆里,没忍住讥讽地笑了笑。 陆知序今天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折起来,松弛地堆在手肘下方一点儿,露出冷白的小臂肌肉,搭着同色系的西裤,宽肩窄腰往那儿一站,便是座矜贵清冷的雕塑。 但他的眉眼太疏冷,和一桌色彩浓烈的川菜很不相称。 温言将脸上讥笑收起来。 下午她陪温衡画画,画到一半接到钟源的电话,说温衡户口办不下来,至少也要等明年。 温衡过完暑假就满七岁要上学了,哪里等得起。 温言冷静地问钟源哪里不符合规定,钟源支支吾吾最后只说反正遇到了难办的事儿,就算她去找许承书也没用。 温言思来想去,鬼使神差给陆知序发了个问号。 陆知序倒是没藏着,电话拨过来第一句就是:“——我干儿子要读个书,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慢条斯理,和煦温良。 都是装的。 温言回过神,就开始阴阳怪气呛他:“还以为陆先生请人吃饭都是去米其林,还是说这家川菜馆儿马上要被陆总收购了?就像您路边随便收购个小孩当干儿子一样。” 陆知序凉凉地瞧着面前这张明丽的脸,眼神有些肆无忌惮。 像侵略。 八年后再见,他总算有机会坐下来,面对面好好看看人。 身量比在他身边时长开了些,五官更明媚精致,但这性子也更气人了。 一桌子红的绿的,分明是她从前最爱吃的。 他闲散地靠在椅背上,并不动筷,只睨着温言:“我记得从前温小姐只吃大排档,最吃不惯米其林餐厅,国外呆了八年,倒是改了习惯——那怎么还回国了呢?” “关你屁事。”温言这几天忍了又忍,终于再忍不住,冷眉冷眼质问,“陆知序,说说吧。” “你在打我儿子什么主意?” 陆知序扯出个很轻的笑来:“怎么,温小姐终于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 这几天一口一个陆先生的。 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教过她。 夕阳垂落下来,落在她粉瓷映雪的脸颊上,吸饱了落日熔金的唇瓣张张合合,诱着陆知序漩涡一样下坠。 真叫人想一探究竟。 陆知序不紧不慢起身,一步步踱至温言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看她。 温言仰起头,不躲不闪望进他眼睛:“陆知序,你到底什么企图。” 陆知序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壳剥掉。 良久,他俯下身,长臂撑在她的身侧,慢条斯理道:“我的企图?从前你不知道吗。” 第7章 玫瑰藏盛夏 她怕陆知序追问,更怕他不…… 他的气息很轻,自上而下漫过来,分明是温热的,却搀着雪松一样冷寂的味道。 羽毛似的,柔柔拂过温言发烫的脸颊。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能镇定自若地面对陆知序这张脸。 可真是没出息。 温言别开头去,咬着唇不愿再说话了。 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怕陆知序追问,问她八年前的离开是为什么。 更怕他不问。 怎么都不对,索性闭嘴。 包厢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中,那束偷偷吻她侧脸的夕阳,是唯一神迹。 被夕阳眷顾着的那一点儿,营营扰扰发起烫,痒刺刺地让人难受。 嵌金的橘红色泼洒开来,漂亮的小姑娘要融化在里头似的。 陆知序的黑眸温吞地吃着她。 她漂亮的眼睫眨一眨,就像春光里振翅欲飞的蝶。 纤细白皙的颈项又似世间最优雅的天鹅——很适合被握住。 像曾经被他爱怜而热忱地握住那样。 陆知序手指蜷了蜷,喉结难以名状地上下滚动。 瞧瞧,连他身体的一部分,都清晰记得她曾属于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这八年呢?这漂亮的颈项,有被别人握住过吗? 她也曾在别人的指间,红着眼啜泣着求饶,一叠声绵软地喊——“daddy”吗? 有的。 当然是有的。 不然怎么会有那个长得像她的小男孩儿。 陆知序倏地闭上眼,绵长而沉稳的呼吸,可喉咙里嗜血的渴意又不管不顾翻涌上来。 挡也挡不住。 温言被圈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渡来的熟悉气息很像情人缠绵的拥抱。 但他们早就不是能拥抱的关系。 她瞳孔微微发颤,无助地靠在椅背之上,她每怯懦退缩一分,他便张扬进攻一寸,直到将她彻底锁在双臂之间。 这样亲密的距离。 无数个曾经的夜晚她跨坐在他的腿上,也是这样的距离。 他咬着她的耳垂,慢声哄。 哄她喊人,哄她叫他的名字,他则回以夸奖。 …… 身体比情感更诚实地优先回想起面前这人带给过她的快乐。 温言半边身子都软了。 他却闭着眼戏弄她。 第9章 “我对你的企图,需要我身体力行证明给你看吗?” 温言混乱地移开眼,却触到他亮黑色皮带上。她略瑟缩了一下,好似被烫着似的,如同烟火在她眼前绽放开来。 绚烂让她一阵阵地晕眩。 陆知序恰在此时睁开眼。 他的眼不知为何也红了。 顺着她的视线下落,无数个荒唐的画面电光火石般闪念而过。 他们无比默契地想起从前,那些她被皮带温柔缚住的画面。 温言恨这不合时宜的默契。 陆知序衔着笑的嗓音果然响起来:“难道温小姐对我,多少也有一点儿企图?” 温言怔忪。 思绪有一瞬间被带回那一年的盛夏。 怎么会没有企图呢? 面前这人,温和疏离,好看得像古希腊神话里的神祇,将她从阴暗逼仄,潮湿闷热的旧世界里带出来,逃开那样的家庭,又给了她崭新的一切。 她承认,她从一开始就很想和他发生点什么。 这个危险的念头自十五岁那年初遇便在温言脑海中生根、发芽,直至十八岁夏天,贪心将它彻底催发成参天大树。 高考庆功宴上,陆淮交给她看好的那杯酒,温言很清楚里面放着什么。 那是陆淮用来和当时的女朋友助兴用的。 陆淮说得很明白。 事实上温言也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端着酒,不回头地走到陆知序面前,撒娇蛮缠着哄她的“小叔叔”喝下的。 是了,那时她费尽心机进入陆家,借着自己可怜的身世成功当上了陆淮的家教,才终于能正大光明跟着陆淮喊陆知序一声“小叔叔”。 他们是如此禁忌的关系。 温言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可对此她心甘情愿。 因为这就是她明明白白,想要坦承在太阳底下的企图。 她那长达三年晦涩阴暗的暗恋,终于可以在成人后的某一天,由她穿着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将自己伪装成洁白无辜的,盛开在阳光下的小雏菊,半逼迫地让自己得到面前这个男人。 温言会一直记得那个夜晚,也永远记得后来陆知序一遍又一遍嗓音发颤的对不起。 “对不起,好姑娘。” “对不起,温言。” “对不起,宝贝。” 他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温言从他眼里的懊悔、愧疚、痛苦,和分明的情欲知晓了全部。 疼痛带来眼泪,逼着温言脸色发白,被汗濡湿的发涔涔的贴在她的脸颊。 温言知道自己瞧起来一定是脆弱的,被摧残的模样。 可温言从不觉得陆知序有什么好对不起她的。 ——那分明是十八岁的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只是此刻,二十六岁的温言,不再想要了而已。 她的眼神逐渐澄明过来。 陆知序却似乎比她更快清醒,他收回手,放开对她的桎梏。 “无论温小姐有什么企图,都不重要。”陆知序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今天邀请你来,不过是因为——算命先生说我流年不利,需要认个干儿子。” “替你挡灾?”温言一愣,因这理由过于荒唐而辨不清真假。 陆知序挑了挑眉:“不挡灾,属相相和,小朋友算我的贵人。” 温言被气笑了:“什么狗屁算命先生,微信推过来我问问呢!你今年三十四,要找也不该找温衡这个属相的。” “难为温小姐还记得我是哪一年的。”陆知序似笑非笑。 温言:…… 真该让岳琴看看,什么才叫毒舌鼻祖,阴阳怪气的大家。 “傻子,你被骗了。”温言笃定道,说着划开手机,“陆先生要是信这个,我给你推个塔罗师,这些年我御用的,便宜好用,童叟无欺。想知道什么都能替您算算。至于温衡,您就别打他主意了。” “原来叫温衡。”陆知序点点头,嗓音清疏,“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他父亲取的?” 温言下意识:“当然是我取的……” 见他一脸恍然的模样,温言险些咬着舌头,急忙改口道:“总之,谁取的都和你没关系,你别想做半分对他不好的事。” “唔,这位能替市政府选址的大师多少也有几分本事。” “大师说我得找个小孩儿,男的,最好是国外回来的——温衡几岁来着?要落户上小学了对吗?所以大师也说了,还得是今年七岁的小男孩儿。双赢,对我和小朋友都好。” 陆知序噙着笑,语气说不出的诚恳:“你瞧,我身边看了一圈,除了温衡,再没别人了。” “温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父子俩见一面?” 温言握着手机,被这番荒唐言语惊得眼睛圆溜溜的。 她不可置信地开口:“陆知序,你、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 “不多,不过学了温小姐三成。” 温言又被他慢条斯理轻飘飘一句话气得自闭。 拎起包要走。 包厢阖上之前,回过头来,掷地有声:“没我同意之前,你不准见温衡,不然我跟你拼命。” 陆知序隐在黑暗里,看着她的背影失笑。 总算将小姑娘的壳撬开点儿了,他想。 说不清什么情绪。 温言走后,陆知序一直没动,慢慢等着空气里她的气息一点点淡了去。 正像过去很多个傍晚他做的那样。 直等到那束落日在房间内一点点偏移,桌上的菜逐渐失了热气儿。 陆知序终于打破沉默,哑声喊:“一白。” 李一白从包厢外进来,怀里抱着一沓资料。 “查得怎么样了?” 李一白:“还是只能找到读博期间的资料,不过这些年,温小姐一直是未婚状态。” 陆知序手指垂在桌面,轻轻敲响,良久,问:“那年我们去英国,见到的那位是?” “沈隽。沪圈那边做港运的沈家次子,和温小姐是研究生时期的同学,比温小姐早几年回国。听说已经在接手家族生意了。” 李一白将怀里资料递过去。 陆知序没接。 “她读博前的资料呢,尤其是温衡刚出生那几年。” 李一白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查不到,像被谁遮掩了。那几年我们一直以为温小姐在别的国家,错过的时间太久,够抹去很多痕迹了。” “叫陆淮来。” “找过了,关机不理人,好像是跟着迟风少爷去巴黎看秀了。” 陆知序冷了嗓音,像六月骤然飞起的雪。 “把陆淮卡停了。”他说。 李一白颔首应是,背上没来由惊出点儿汗。 - 温言到家的时候,温衡已经自己吃完饭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中央六台放的《龙猫》。 小短腿规规矩矩垂在沙发边,偶尔晃一晃,都很克制。 见到温言回来,温衡乖巧地打招呼:“妈咪,你今晚过得还好吗?” 温言心里酸酸涩涩的疼。 她走过去,将温衡抱了个满怀,胡乱揉着他的碎发。 温衡并不挣扎,任由她揉搓。 他很喜欢妈咪时不时的毒手。 这是她宣泄情绪的方式,这么多年,温衡已经很懂得了。 于是他等温言停下手,才安安静静地问:“妈咪,你不高兴吗?” 电视上正演到爸爸夸小梅找到森林主人那一段。 小梅的眼里都是欣喜,丝毫没有跑丢的自觉。她的爸爸也没有生气,反而一直在夸小梅。 温言看着温衡,温衡保持着在她怀里的姿势,目不转睛看电视。 这一幕让她鼻头有些酸,陆知序的脸鬼使神差在眼前闪过。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温衡:“温小衡,或许,你会想要个干爹吗?” 温衡立刻睁大了眼。 而后漂亮的瞳孔又一点点缩回去,他终于舍得偏过头看温言:“你是指哪种干爹?” “就是能陪妈妈一起参加你学校家长会,在妈妈忙的时候可以送你去兴趣班——不上也行,你一个人时可以叫他来家里陪你画画的那种干爹。” 温衡眼睛亮了些,小星星似的眨着。 这是他开心时的表现。 温言几乎以为他立刻就要答应了。 可是温衡只是想了想,又慢吞吞问:“那干爹和妈咪是什么关系呢?是会讨妈咪喜欢的那种干爹吗?” 温言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老天爷,她怎么可以欠温衡那么多。 看看她的十八岁,到底都犯了些什么错。 第8章 玫瑰藏盛夏 就当给温衡找个便宜老爹。…… “妈咪,你在哭吗。”温衡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才是疑惑,“可是为什么呢?” 温言尽可能克制自己,却不免带上鼻音。 “妈妈只是觉得欠了你很多。” 第10章 “妈咪,不要总这样想。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professor.leff说亚洲女性似乎天生会压抑自己的情感需求……”温衡微微蹙起了眉,“那时我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温言有些惊讶:“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那你现在懂了什么?” “不是对我说,他和另一个教授聊天时,我听到了。教授们以为我不过是个坐在一旁下围棋的木偶,但我的确听见了。”温衡认真地看着温言,昏黄的客厅灯光照得他神色很柔软,“妈咪,你总对我心怀愧疚。但天上的爸爸不能陪伴我这件事,不怪你的。” 温言:“……” 温言整个人愣住,这么多年头一次怀疑自己,当初因为不想提及陆知序而对温衡撒的这个谎,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她剥夺了温衡的知情权,将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来糊弄。 可这个年幼的孩子却一次又一次地温暖她,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到底有多爱她。 温言瞳孔闪了闪,只觉六月的晚风穿堂而过,有些寒涔涔地使人发凉。 她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 而让人不安的是至今她仍然缺乏面对这桩错误的勇气。 她别开头,不敢看温衡那双天使一样澄澈而平静的眼睛。 “宝贝,谢谢你对妈咪的谅解。” 温言双手揪紧了沙发毯,喉咙里一阵哽咽。 “怀上你那一年,妈妈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我,自卑又敏感,还以为得到一个人就是得到全世界,我所有的勇气都用来做下这桩荒唐事……” 坦诚自己的脆弱,其实是温言并不擅长的事情。 她所有关于家庭、关于被爱的记忆,都模糊而久远。 七岁以前能记起的清晰片段,几乎只有小区楼里的昏暗过道。那些年陈炳实和温梦芝总是关起门来吵得天翻地覆,温言被赶出家门,蹲在门口,捂着耳朵看光落在楼道里,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像她一样无家可归。 尘埃起起伏伏,有人路过就精灵似的飞扬起来。 无人在意时,那些微小的颗粒便拥着她安静地跳舞。 一曲又一曲,脑袋里的曲子唱到第五遍时,紧闭的家门便会打开。有时是摔门而出的男人,屋内兀自哭泣的女人,有时也反过来。 温梦芝偶尔会踩着高跟鞋,拎着手提包,噔噔噔地离去。 半点眼神都不分给门边蹲着的,不知正发着什么呆的小丫头。 曾经那些零零碎碎从门缝里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如今的温言当然已经懂得是什么意思。 但那时的小姑娘只会怯懦地扯着妈妈的衣角,小声问:“妈妈,你是要再生一个弟弟了吗?” 温梦芝瞪着一对不可置信的瞳孔,漂亮的红唇张张合合,出口是一连串的骂。 “生了你这个小讨债鬼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迟早有一天一脚蹬了你们两个,老娘过些什么逍遥日子不好呢!” 温梦芝其实生得很漂亮,温言长相有八成随了她的明艳大方。温梦芝又是那样利落的性子,站在楼道里骂起来,楼上三层楼下三层都听得到。 他们住的是陈炳实单位附近的房,很多都是单位同事。 温言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些受闲言碎语。 这样浑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岁。 突然有一天,从不管温言的温梦芝破天荒来接了温言放学。 那天夕阳很漂亮,温梦芝手里除了最新款的漂亮包包,还带着一串糖葫芦。 这一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温梦芝就明艳得更惹人注目了,她的衣柜里有很多数不清的漂亮衣服,闪闪发光的包。 从前家里只有一个包,也很好看,但温梦芝很少会带出来。那个包是陈炳实升职的第一天买给她的,被放在衣柜最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不是重要场合,温梦芝从来不背。 温言好奇,偶尔趁温梦芝背着的时候摸一摸,也会被温梦芝心疼地拍掉手。 但七岁那年开始,温梦芝就多了很多随便背也不心疼的包包了。 她给温言看,让温言摸,温言都沉默地摇头。 温梦芝便叹口气,又骂几句:“小鬼头,以后等你长大了,最好是可以找个给你买包包不眨眼的男人哦。” “我不喜欢包包,就算喜欢,我也可以自己买。”温言很不服气。 温梦芝便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像春风里乱颤起来的花枝。 风情摇曳,却脆弱。 那天放学,温梦芝是从漂亮包包里拿出来的糖葫芦。 通红的糖衣裹着又大又圆的山楂,一口咬下去是短暂的最初的甜蜜,而后便是泛滥的酸,酸得温言眼泪都快掉下来,酸得她胃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往上。 温梦芝见她眉眼皴成一团,叫她不好吃就扔了,可温言还是咬得腮帮子都软了也不肯扔掉。 她很开心,一路上牵着温梦芝的手,蹦蹦跳跳,说了很多话。 温梦芝那一天也很耐心,和她说了很多话。 直到最后温言问:“妈妈,你明天可以还来接我放学吗?” 温梦芝站在小区大门外,大笑起来,手指戳在她的额头上说:“真是个贪心的小鬼头,明天有时间再说。” 那天温梦芝没和她一起回家。 第二天温言也没有等到她。 后来很多年,温言都再没有等到过温梦芝的时间。 陈炳实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最后也彻底不再回那个家。 温言从窸窸窣窣的闲言里终于知道,陈炳实早在外面有了家,那女人生了个儿子。温梦芝也走了,听说是跟着一个煤老板出了国。温言在沉默里等来了温景盛,她的外公。 温景盛是个倔老头,温言的外婆去世后,他就一个人拉扯着温梦芝长大,如今又要来拉扯温梦芝的女儿。 温言看着瘦瘦小小的倔老头,心里忽然酸酸的,替温梦芝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头发已经全白的小老头。 她站在门口,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扒着门框说什么也不肯跟温景盛走。 倔老头也不会说话,伸手去拉她又怕弄疼了她,一大一小僵持了一个傍晚。 直到温言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倔老头才神色一松,咳了声,冷硬地开了口:“幺幺乖,跟外公回屋,外公给你炒蛋炒饭。” 温言哇一声哭了出来。 后来几年里,倔老头那个冷冰冰又光线暗沉的家,永远都会存着一碗蛋炒饭的香气和温度。 温言的心里有一块地方软软的,柔柔的,只给倔老头留着。 倔老头也成功将温言教得像他一样,笔直又倔强。 从不说难。 如今对着温衡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温言只觉得柔软又幸福,从前那些艰难,便更加不易说出口了。 温衡扑在她的怀里,眨着长睫问:“所以妈妈,我是你十八岁那年荒唐的果实吗?” “不是的,你是妈妈的宝贝。” 是她十八岁盛夏种下的,最好的那颗果实。 -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知序来得都很频繁。 但他很有分寸,从来不上楼,也不打扰,只是将车停在楼下,极偶尔会下来靠着车吹吹风。 有时温言下课后回来带着温衡下楼吃饭,路过他,他也只是十分温和克制地同温衡笑笑打个招呼。 再自然熟稔不过。 仿佛这些事由他做来就是应该的。 也确实应该。 至少温言找不出半点阻止的理由。 温衡见温言并不反对,一来二去也会和陆知序说上几句。 温言面上举重若轻,实则心惊肉跳。 陆知序瞩目的外形实在吸引了太多注意力。 渐渐就有风声传了出来,连岳琴都一脸狐疑地问过好几次:“那可是陆氏的陆总,这么大费周章真的只是为了收温衡当个干儿子?而且你真就这么坚定地拒绝了豪门?” 温言削着芒果的手一抖:“听他说,是算命先生要他找个属相相和的干儿子。” 岳琴叼着芒果往楼下看:“那合理,听说他们有钱人都迷信。越有钱越信。” “你说这么热的天,咱们陆总冰块似的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来来往往的小姑娘都看呢。你到底怎么想的?答不答应啊。”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眼见陆知序好像是把温衡当做别人儿子了,也没起和她抢温衡的心思,她心头的戒备其实也淡了点,但是对于要不要让温衡和陆知序联系接触更频繁这件事,她还是没什么底。 她不想和陆知序扯上关系是一回事,但温衡从小没爸爸,也真的可怜。 岳琴见她举棋不定,给她提了个醒。 “你上次不是推了个塔罗师给我,说准得要命?不然你问问?” 温言竖起个大拇指:“岳岳,要说还是你靠谱,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第11章 她拿起手机,从联系人里翻出【magical阿离】,发了个语音条过去,把情况说了下。 很快对面回来消息。 【magical阿离】:星星眼.gif 【magical阿离】:情况我懂了是个什么情况,你想占的问题具体是什么呢? 温言想了会儿,飞速打字。 【estrella】:你给我占占看,答应他当我儿子干爹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温言扣着手机,焦急地等,连岳琴喊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终于手机一震,温言一咬牙,翻过来。 【magical阿离】:圣杯九正位、恋人正位、高塔正位,切牌圣杯一正位!牛逼啊宝宝,四张正位,结果可好了! 温言松了口气,刚想说要么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吧,就当给温衡找个便宜老爹。 结果对面又紧跟着发来一条消息。 【magical阿离】:恋人+高塔的组合,你这是要和孩儿他干爹迅速坠入爱河,两情相悦呀! “啪嗒。” 温言手一软,手机直接掉地上了。 认他个大头鬼的干爹! 绝、无、可、能。 “妈咪,陆叔叔给我的天才手表发了个消息,叫我下楼,说有事情请我帮忙呢。我可以下去一下吗?” 温衡站在玄关处,衣服鞋子穿得齐齐整整,一派天真地问道。 第9章 玫瑰藏盛夏 他只能徒劳无功地朝卡里打…… 温衡今天穿得很英国小孩儿。 黑色短裤配上同色系的长袜和皮鞋,上身他给自己配了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衣。 规矩乖巧之外,还有几分贵气。 温言一晃眼,只觉得分明看到了小号版的陆知序,站在那里温吞地看她。 不同的只是,温衡比陆知序生动多了。 他会笑,会蹙眉,会生气,有时也会一本正经嫌弃她给他选的穿搭不好看。 不像陆知序。 天塌下来也只有一个“嗯”字。 见温言不说话,温衡又不紧不慢问了一遍:“可以吗?妈咪。” 但温言看得出,他的眼神里藏了点不明显的期待。 这神态有几分熟悉,倒不像陆知序,像小时候的她了。 陈炳实和温梦芝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温言这个女儿不闻不问。温言一向晓得他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自己姓温。但当陈炳实找上门来,提出要奖励温言期末考考了第一名,带她和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玩的时候。 温言还是动了心。 她站在昏暗又逼仄的客厅里,摆弄着陈旧却干净的衣角,伸出三根手指,小心翼翼问温景盛:“外公,我可以去三天吗?就去三天。” 温景盛勃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皱巴巴的树皮般的手一直在发颤。 “你对这个畜牲还有什么妄想?!当年我让你妈不要嫁给他,我跟你妈说过,陈炳实就是个攀高枝儿的,看上的不过是我这把老骨头这个正处级的位置,想让我在单位内帮他铺好路!我好说歹说,温梦芝不听我的,非要嫁给他。好,我让她嫁!” “条件是给温梦芝安排当老师的工作,她必须得去!然后呢?你妈这个没脑子的,被陈炳实那一张嘴哄得,把老师的职位辞了,回家专心给他生孩子!” “下场怎么样,温言你看到了!你妈现在可算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那你呢?你也要被他几颗糖就哄走了吗?” “你要去就去,去了就别回来!” “我就当没养过温梦芝,也没养过温梦芝的女儿!” 他显然被气得狠了,心口急剧起伏,鼻间发出嗬嗬的粗喘声,像一台年久失修的破败机器,下一秒就要骤然停摆,再撑不住一点运行的风浪了。 温言眼里蓄着水汽,听外公说那些从前。 也替温梦芝好好接下那些他从未有机会宣之于口的浓烈情绪。 夕阳的余晖晒进这间破败、清贫的屋子,她突然看清了温景盛头上新长出的白发。 那白色在温热的光下,忽闪忽闪地泛起银光,仿佛能驱走一切阴晦似的明亮。 温言带着哭腔,上前用力抱了抱小老头:“外公对不起,我不去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再也不去见他了,我只和你待在一块……” 她察觉到,温景盛的腰又弯了些。 温言抬头望着空荡泛灰的天花板想,是她和温梦芝的重量,压在了这个一生廉洁的退休小老头身上,压得他像地里的麦穗,在很多事情面前都折了腰。 那是她和温梦芝欠外公的。 但温衡,不欠她什么。 至少如今的她,有机会让温衡脸上不再出现,那些不被满足的期待神色。 于是她走到温衡面前,蹲下身来,冲着他像夏日盛开的玫瑰一般笑开来了。 “你想去就去。但如果叔叔要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记得跟妈咪说一声。” 她穿着能沁出水来的竹青色吊带裙,如瀑发丝倾泻在肩后,雪瓷般的脸上那薄而美的红唇格外惹人注目,它正泛起温柔的、理解的、宽容的弧度。 温衡有些不大能懂这笑里的意味。 他只觉得温言现在周身都泛着很柔和的光,在夏天午后钻进室内乘凉的太阳里,明媚地亮了一亮。 于是他很诚实地眨了眨眼,说:“妈咪,我觉得回到中国以后,你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岳琴在沙发上捂着心口,姿态夸张地向后一摊。 “能不能跳过结婚这个流程,直接给我发个像温衡一样的儿子啊!!!” - 温衡哼起歌,兴冲冲,蹦蹦跳跳地从楼里下来了。 却在接触到楼道出口处的太阳时,很快收起脸上的兴奋,也收起歌声,沉稳地走了出去。 只余脸上两团可爱的红晕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走到那辆漂亮的黑车面前,有些费劲儿地抬头打招呼。 “陆叔叔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陆知序静了片刻,对面前这个小人儿的存在仍有些不适应似的。 他们从未面对面,这样近的距离接触过。 小人儿久久仰着头,过会儿有些累了,扭了扭脖子,一双乌黑的大眼仍旧望着他,并不催促他的游离与走神。 就像温言从前很多次望着他那样。 乖得让人心头发软。 陆知序很慢地笑了下,半蹲下去和温衡对视。 “今天是你妈咪生日,帮叔叔拿些礼物上去送给你妈咪好不好?”陆知序缓缓吐字,像是在斟酌是否合时宜。 温衡歪了歪头,嘟起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妈咪的生日,连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妈咪以前过生日……” 温衡有些沮丧,漂亮的眉眼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去踢脚边的小石子儿:“妈咪从来不过生日。professor.leff有一次组织同门的叔叔阿姨给妈咪过生日,可是妈咪吹了蜡烛才悄悄跟教授说,那其实不是她的生日。” “她说前些年上学时,她改了登记的信息。”温衡小大人似的叹口气,看着陆知序眼睛问,“妈咪从来不告诉我她的生日,叔叔你说今天是她生日,是真的吗?” 陆知序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燥热的盛夏,他的心底却有点凉。 一种荒唐的烦闷像令人窒息的虫子,悄声无息沿着他的脚腕一寸寸往腿肚子上爬,一直向上、向上,直要往他心口里钻似的。 从温言外公离世后,整个世界,也许他是唯一知道温言生日的人了。 这个认知让陆知序眉头极深地皱了起来。 他只给温言过了一次生日。 就在小姑娘刚满十八岁那一年。 那时他眼中的温言,是侄儿的同学,是清晨七八点钟刚盛开的花苞,是小他八岁且会有着大好未来的学霸少女,是很多种可能,却绝不能是未来和他纠缠到一处的小姑娘。 他没有那么禽兽。 他对温言有欣赏,或许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但他从十五岁看着她一点点盛开,他见证了这个过程。 他可以允许自己以养花人自居,但决不允许自己对温言有些别的,肮脏的,畜牲的企图。 于是十八岁那年的礼物,也克制。 不过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庆贺小姑娘成人的珍珠项链。 款式大方利落,安全、温和、纯真,像他们的关系该有的样子。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半年里,他快乐又痛苦,在小姑娘花蜜一样的芬芳里迷醉,转头又在阴暗的深夜里痛斥自己。 他毁了温言。 毁了一朵本该有更明媚青春的花苞。 他不想做一个畜牲,然而他这畜牲到底是已经做成了。 陆知序倾尽自己的所有想要去补偿温言。 他给她名下添了一套又一套房子,房子里放满了漂亮衣服和名贵首饰,他还给她一张卡,不停地往里面汇钱。 第12章 可这些温言从来不要。 她只是随手扔在角落某一处,跳过来揽着他的脖子笑嘻嘻说:“我宁愿小叔叔多陪我。” 她的喜欢,像她的人一般,英勇而珍贵,是世间最纯粹的好。 陆知序想,他配不上这样的好。 他在温言面前自惭形秽,于是愈发沉默。 在他学会如何去对一个人好之前,温言就那样从他身边逃开。 他翻遍了世界每一处阳光明媚的角落,也没能将她翻出来,没能好好弥补她,爱她,成就她。 他只能徒劳无功地朝那张被温言带走的卡里打钱。 可陆知序知道,那张卡里的数字,从来没有一次减少过。 陆知序揉着眉心,摸出一支烟,低头含上,却没有点燃。 这动作之于他,更像是慰藉。 他垂头看着温衡,嗓音有些哑:“好孩子,帮叔叔把礼物、蛋糕还有玫瑰,都带上去给妈咪。” 温衡目瞪口呆看着满车的礼物,为难道:“可是叔叔,我搬不动这么多东西。” 陆知序衔着烟,垂下的眼皮里都是凉透的情绪。 “有人替你搬,你带他们上去就成。” 温衡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那叔叔你呢,送这么多礼物给妈咪,你要上去吗?” “我就不去了。”陆知序眯了眯眼,缓声道,“叔叔犯了错,妈咪现在还不想见叔叔。” 温衡咧着牙齿,有些得意:“其实妈咪很好哄的,下次我教你怎么哄她。” 陆知序对上小孩儿浓黑漂亮的大眼睛,半晌笑了,周身郁气也跟着散开。 他伸出手,放到温衡面前,跟他拉钩:“那温小衡跟叔叔说好了,下次要帮叔叔哄妈咪。” 温衡笑弯了眼:“一言为定!”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从车上陆续搬下来许多东西。 有些温衡知道是什么,有些温衡从来没见过,但那些盒子都很漂亮,毛茸茸的,有些像他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东西。 还有一束快要比他整个人加起来都要大的玫瑰。 温衡看着流水一样的礼物,有些为难:“我好像不应该替妈咪收下这么多贵重的东西,我觉得妈咪会生气的。” 陆知序扯了下唇,温声哄他:“别担心,要是妈咪不喜欢,就当你替叔叔暂时存放,以后叔叔再来取。好吗?” 温衡纠结的眉头这才展开。 “那叔叔,你还有什么祝福要送给妈咪吗?”温衡突然眨着眼睛问。 “这才是最重要的呀!” 陆知序将烟拿走,沉甸甸的眼里揉着金色的光。 他低头看温衡:“那就替叔叔祝你妈咪快乐、平安,一生自由。” 不是可以去做什么的自由。 是温言这辈子不想要什么,他陆知序就可以让她不面对什么的自由。 贫穷、困苦、疾病、不公、孤独、危险,要所有负面的词汇远离她的,那种自由。 包括她选择爱上别人,和别人幸福一生,生儿育女的,那种自由。 他陆知序都给得起。 第10章 玫瑰藏盛夏 温小姐大半夜来我家,是有…… 岳琴笑眯眯给温衡开门。 却被温衡身后跟着的两个西装大汉和堆成山一样的礼物惊得花容失色。 她支吾半天,好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声音,扭过头大喊。 “温言,你快来!出事了!你儿子把自己卖了!!!” 是真的出事了。 大大小小被包好的礼物,和西装男手里捧着的名贵宝盒,候在门外,小兵一样等候温言的检阅。 温言披了件外套,视线掠过门外夸张的动静,最终定格在垂头不语瞧上去颇有些心虚的温衡身上。 “妈咪有没有教过你,不可以随便收外人的东西?”温言声音很温和。 但温衡就是知道妈咪生气了。 他想了想,抬起头辩解了一句:“妈咪,我觉得陆叔叔不是外人。” 温言被狠狠一噎。 温衡看着妈咪神色,唇边浮起两个小梨涡,押对宝似的:“知道妈咪生日的人,怎么会是外人呢?所以,妈咪生日快乐呀!” 连岳琴都吓了一跳:“你今天生日?” 走廊过道的灯被岳琴的嗓门惊动,恰在此时昏黄地闪起来,迷离而梦幻地照着大大小小品字式堆叠起来的礼物山,在灯光下它们看起来就像童话里斑斓的堡垒。 里头住着陆知序一个人的公主。 从前陆知序就总爱造这样的梦给她。 那套她零碎住了半年的别墅里,塞满了各式各样应季的奢牌服饰,空洞而冰冷,滟滟着虚幻。 世间又有几个小姑娘顶得住这样甜蜜的侵蚀呢。 就连温言,被温景盛那样的倔骨头养大的温言,也花了足足半年时间才从这场光怪陆离里走了出来。 那些华美的,昂贵的,不具生命力的物件,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心安理得地受了,那她之于陆知序,便一辈子只能是那个可以用糖果填满的小女孩儿,也仅此而已了。 岳琴胆战心惊地看着温言垂眸不语。她抱着臂,冷冷淡淡倚在门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岳琴眼中,温言的脸就像巴洛克主义画中最鲜明的几笔,光线在昏暗走道中穿梭、跳跃,强烈地偏爱她。 温衡在沉默中逐渐等得有些局促了,小声地喊“妈咪”。 那冷淡却炽烈,油画般的人物才醒过神来,轻启朱唇:“搬进来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 落日隐在了山后。 一大一小没什么话地吃完晚饭,温衡洗完澡从浴室溜出来,小兔子似的跑开,步伐比平日还轻。 生怕惊扰到客厅里正疯狂打包的温言似的。 温言装了一个小时,终于将大大小小的东西,一件不落的收进箱子里,只除了那束玫瑰,和精致的蛋糕。 蛋糕温衡喜欢吃,留就留了。 至于那束玫瑰,尽管它瑰丽而热烈,终究也只能凋零在这个长夏。 她喊住温衡。 温衡垂着头,几乎要哭了:“妈咪,我真的知错了。陆叔叔说今天你生日,我只是想你开心。” “我都没有替你过过生日。” 小孩儿头发湿漉漉的,雾气一路蔓延进眼里。 温言心里那池春水也被吹皱了,柔声开口:“妈咪知道你的心情,不怪你的。” 她略顿了顿:“这次是妈咪不好,没有考虑到我们温小衡也很爱妈咪,以后每年生日都让你帮妈咪过,好不好?” 温衡眼里像装着小星星,充满期待地问:“真的吗?妈咪不怪我擅作主张了吗?” 温言神色有一瞬的复杂。 陆知序要送人东西,连她都拒绝不了,何况温衡这么个小孩呢? 她揉着温衡的头:“下次记得问一问妈咪,这些礼物太贵重了。不是我们自己挣来的,不能随便收,记住了吗?” “以后等你长大了,用自己赚到的钱给妈咪买礼物,我会很开心的。” 温衡似懂非懂点点头。 “那是要把这些东西都放我房间里吗?”温衡想起下午陆知序说的话,踟躇着开口,“陆叔叔说如果你不收,就放到我那里,他以后会来取。” “你陆叔叔骗你,他不会来取的。”温言站起身,牵着温衡进房,“你现在乖乖闭眼睡觉,妈妈要出去一趟。” 温言替温衡关了房间大灯,留下台灯的温柔光源。 看着儿子乌黑的大眼睛,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妈咪把礼物给叔叔还回去。” 温衡点点头,在温衡关上门前喊住她。 “妈咪。” “叔叔说,祝你快乐、平安,一生自由。” 温言垂落的手指微不可察颤了颤。 六月的夜晚,已经逐渐潮湿了。 连她的手心,都变得又湿又热,煎熬起来似的。 - 东西不少,但考虑到她要去的地方,货拉拉可能有点难进,温言咬着牙打了个大空间的豪华专车。 陆知序名下房子太多了,她也不是每处都去过。 只好把东西还回当初她住过那套别墅里。 当年陆知序非把别墅划到她名下,她正好知道密码——如果这些年陆知序没改的话。 坐在车上,温言摸出手机给陆淮发了个消息,大概说了说这事儿。 陆淮的消息疯了一样发过来。 秋北先生:【你丫是不是疯了,给你你就收着呗?】 秋北先生:【你把东西还回去,我小叔回头又发疯给我卡停了算谁的!】 秋北先生:【为了你这点破事给小爷我从巴黎都揪回来了!姑奶奶,能不能行了还?】 秋北先生:【不是,你干坏事就干了,你非跟我说一嘴干什么啊?是嫌小爷死得不够快?】 秋北先生:【说话说话说话说话!】 第13章 温言笑一声,修长手指将手机按得噼啪作响。 estrella:【没什么,就是怕你小叔换了密码,我进不去。还有万一门口保安给我拦下了呢,劳陆少爷大驾,过来替我刷个脸。】 秋北先生:【。】 秋北先生:【我有时候其实挺替陆知序不值当的。】 秋北先生:【掏心掏肺养个小没良心的。】 estrella:【?】 秋北先生:【放心吧,那套别墅早八年用的就是人脸识别系统了。我小叔准给你录上了。】 秋北先生:【或者说,你随便去个他名下有房子的小区,恐怕你那张脸都进得去。】 秋北先生:【只要你丫的没整容。】 温言那点复杂情绪全被陆淮气散了,吸口气才回他。 estrella:【破名字怎么又改了?你的金陵梦醒了?】 秋北先生:【别提了,丫小姑娘真难追,一会儿秦淮河畔古风梦,一会儿民谣里头说春秋的,受不了了,迟早玩完。】 温言对着屏幕笑得直发颤。 然而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秋北先生:【还真以为人人都是陆知序那个大傻缺啊?】 温言回头看后备箱两个大箱子,心想是挺傻缺。 - 东湖墅离京大不远。 三环以内的地界儿,寸土寸金,还圈出来给有钱人们修独栋别墅,温言每回来都感慨富贵迷人眼。 听陆知序说,这里头拢共只有50多个席位。每套独栋别墅都自带千平花园和私人泳池,毗邻京市沐林公园和新扩建的东岸cbd。别墅依山傍水,站在自家露台上就能赏到公园里四时湖景。 能住这儿的人,非富即贵,一套房子挂牌价都是2、3个小目标起步。 温言当时咂着舌感慨自己打一辈子工都买不起这儿半间厕所。 陆知序那会儿正拿着ipad在处理公事,闻言静了片刻,抬起头呷着笑意看她:“净说傻话。” 温言眼睛亮盈盈的:“我很认真呀,除非陆总把我招进陆氏,再给我开个天价薪资,不然肯定是没戏了。” 小姑娘的玩笑话不知戳中陆知序哪一点。 他散漫地笑开来。 温言此前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轻松的,飘在天上的,甚至或许有一点儿,喜欢的人在身边的感觉。 温言只是偷偷这样想。 她并不能真的确定。 毕竟在今日这个笑之前,她都快要以为陆知序不喜欢见到她了。 他每回过来总是很沉寂的,连逗弄她都克制、漫不经心。 陆知序就这样凝着她的脸,黑眸里仿佛有什么细碎的东西在闪。 “陆总看什么呢?”温言浮起个笑,笑意流淌至眼底。 陆知序喉结倏忽滚了滚。 良久,伸出手捉着她的后颈,掌着她圆润可爱的后脑勺,深深印下来一个吻。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状态。 陆知序的呼吸浓烈地侵占着她,一寸寸逗弄她的神经。 她被亲得软下去,欲坠未坠的攀着他。 就在她喘着气快要张开嘴讨要空气时,陆知序又很及时撤开了。 和小姑娘失神的双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张克制又寡欲的脸。 他清醒地看着她失守。 什么人才能在和人接吻时,这样无动于衷呢? 温言一颗心冰冰凉的。 就像22°c的冷气迎面打上刚洗完澡半湿的身体,浸得人骨头缝都是寒的。 那天陆知序走得很早,他没有留下来过夜。 温言望着空寂的别墅想,这里像死掉一样,如果在这里呆太久,她就会被一点点吞吃,直至她也变成一具空洞的行尸走肉。 那不是她要的。 第二天陆知序就差人送来一份房产赠与协议,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要将这套别墅送给温言。 一个吻,换来一套她一辈子都赚不来的别墅。 温言想,陆知序手笔真是大方。 也许因为她才18岁,所以这手笔格外大方。 但这也不是她要的。 …… 回忆并没有牵绊她太久。 温言进来得很顺利,她本以为经年未至,至少会被安保拦下问一问,毕竟住在里头的人就那么些,遇见生面孔,难免仔细。 可谁知后窗落下,温言只探了个头,那安保看着她的脸,便想起什么似的,满脸堆笑放了行。 温言没细想太多,只想将东西还回去,尽快了了这桩事。 入户花园很干净。 落叶、杂草一概不见,绿植被修剪得井然有序,沿着碎石绕过一侧,回旋曲折的洛可可风花园里扑来玫瑰的香气,并不像长久空置的样子。 陆知序竟然真的安排人一直打理这个别墅。 还种满了玫瑰。 温言垂眸在门口踟蹰。 她并不确定这爬满花园与墙头的大片深浅红粉色的玫瑰,是不是早换了新的主人。 然而她还未抬起手试密码,人脸识别系统已经生效,将门大开,启动了欢迎语。 陆淮说得没错,陆知序没换密码,也没删她的脸。 可能是念旧,也可能是懒,更大的可能是忘了。太有钱的人,不会在意这么一处资产。 陆知序也不会住在这里。 只要她将东西放进玄关,拍个照给陆知序就走,一切都会无声无息,非常安全。 可她想错了。 在她终于成功将最后一个箱子挪进玄关,还没来得及将气喘匀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沉沉从头顶落下来。 拷问她。 “温小姐大半夜来我家,是有什么企图吗?” 第11章 玫瑰藏盛夏 撒谎的小姑娘要受什么惩罚…… 温言在心里后悔了一万遍出门前怎么没想起来先让阿离给她占一下。 但此刻面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露怯的。 她缓缓直起背脊,不退缩地看回那双温沉的眼里。 和他争夺视线打量的权力。 陆知序穿着玄色的睡袍,头发湿漉漉的。 睡袍的金线游走过胸口处大片裸露的肌肤,冷白色的肌肉线条很有张力,微微可见莹润的水珠逡巡其上。 他竟然刚洗完澡。 更离谱的是,他似乎还住在这儿? 温言头皮嗡一声麻了下。 陆知序闲散地倚在玄关中古边柜处,好整以暇看温言,像是并不意外她的到来。 角落法式复古落地灯在他身后柔开织金的光晕。 朦朦胧胧,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削减去几分凌厉。 今天的陆知序,是很温和的好看。 温言心里头突然挺不是滋味儿,这灯,当初还是她选的呢。 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换一盏。 “看到我很意外?” 陆知序笑声很轻,像这个燥热夏夜里的一缕风。 轻易驱走一些久别带来的生涩。 “有些话,刚才说错了。” 温言思维有一瞬间的卡壳:“什么?” 陆知序朝她欺近一步,影子被昏黄的光线放大,影影绰绰投射在淡色的壁纸上,在长夜里有种说不出的迫人感。 温言侧了侧头,不自在地逃开他影子笼罩的范围。 他却更过分地俯下身来,黑眸里一片兴味。 “应当问温小姐的是,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回家。 温言被这个词里蕴含的温度烫到。 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 陆知序抬起手,长指攫住她的下颌,再熟稔不过地摩挲几下,慢声说:“问你呢,回答。” 温言恍惚地想,原来这人还和八年前一样,矜贵外衣底下,藏的是数不尽的浓稠的恶劣。 磨着她,锁着她,叫她怎么也挣不开、逃不掉。 她吸口气,用力拍开陆知序的手,噔噔噔一连退了好几步。 语气是学着陆知序的淡:“什么家?这房子我一早说过不要,陆总也不用激我。您好端端住里头就成,少开没意义的玩笑。” “从来就没和你开玩笑。”陆知序修长手指还维持着那个弧度,由着温言躲开,而后挑挑眉:“行,还学会躲人了。” 这他也没教过。 温言指指地上一堆礼物:“东西一件不少,全送回来了。以后还请陆先生不要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平白浪费大家时间。” 这话说得带刺儿,陆知序却听笑了。 他收回手,手指并拢敛了敛,‘啧’了声,像是在细细回味方才的触感。 温言被他轻挑的动作激得眉心跳了跳,热意直往脸上涌,很辛苦才生忍住了别开头的欲望。 强撑着和他对峙。 陆知序脸上仍噙着笑意,不急不缓吐字:“谁说是给你了,这些东西,都是给我干儿子的。” “要还,倒也得我干儿子来还。” “陆知序!”提起温衡,温言眉眼彻底冷下来,当场发起脾气,“别得寸进尺,你差不多行了!” 第14章 陆知序笑声糊在嗓子里。 “这就恼了?” 还那么不禁逗。 他拉开玄关柜,从里头取出个低调古朴的长盒,递给温言:“生日快乐,打开看看。” 温言好似盯着那早就备好的盒子,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你一早就猜到我会来还东西?所以这些东西……” 在这儿等她呢? 陆知序好笑地睨她一眼:“挺好,连被谁养大都忘了。” 她那样的性子,遇见这样的事,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理决定,再好猜不过。 他不过想见见她。 “谁养大的,当然是我外公养大的。”温言闷声回了一句,肩膀塌下去。 这是难过了。 陆知序从前就见不得她这幅样儿。 受了委屈也不说,就会耷拉着头,猫一样缩起来,不争不抢,自己舔伤口。 满世界的躲着人。 提到温言外公,想起黑白画像上的那位老人家。陆知序眸子里的黑意也褪了点,寻回几分理智温和。 “不是那个意思。”到底是他说错了话,戳到小姑娘伤心处,他嗓音也就跟着放柔了些,盒子又递过去,吐字缱绻,像诱骗,“乖,打开看看,就当我赔礼了。” 他这样哄人,温言下意识就要去接。 可一瞬间的怔愣后,温言就反应过来了。手伸到一半,也生生转了个方向,甩开手朝门边走。 一边走,一边瞪着眼想不明白。 怎么一碰见陆知序,她就会变回当初那个十七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总是被陆知序哄得团团转,偶尔几颗枣,就以为他对自己好得不得了。 可其实呢? 要不是他自作主张送来那么大一堆礼物,她也不用在生日这天大晚上跑到一个男人家里,还礼物。 是他行事一贯的主张,荤素不忌,也从不考虑别人要不要接受。 真讨厌。 温言很用力地去拉门,想象一会儿要怎么帅气地把门摔上,踩着高跟鞋像个赢得胜利的战士一样走出去,狠狠留陆知序在原地吃瘪! 门却怎么都拉不开。 她费力拉了一阵儿,终于确定上了锁。 于是回头看陆知序,抬抬下巴:“打开。” 骄傲又明艳。 陆知序极耐心,看着她火焰一样炽烈的喜怒在黑夜里骤然烧起来。 明朗、喧嚣,将这死寂的屋子里令人窒息的苍白洗刷殆尽。 他想念这抹温度太久了。 哪里是能就这么放开的。 他握着长盒的手指骨骼分明而精致,苍青的筋骨隐在月华一样的肌理下,显得整只手修长有力。 不拘随便握着点什么,都显得如此矜贵端方。 陆知序迈着长腿,施施然又向前几步。 他们之间此刻的距离简直可以用危险来形容。 温言几乎要被他压在高大厚重的入户门上。 脑子里不可避免地闪过他们曾经在这里,怎样亲密无间的相爱,又如何没日没夜的荒唐沉沦。 温言呼吸滞了滞。 陆知序敏锐地察觉到她紧张的屏息。 “想起什么了?” “看来身体的记忆比你这张嘴,诚实多了。”他的笑声像羽毛,埋在温言颈侧,似有还无地撩拨她。 温言再也撑不住,投降似的将手抵在陆知序敞开的胸膛前,推拒他:“……让我走。” 他胸口精壮肌肉弧度隆起,滚烫地灼着温言嫩白的手指头。 温言眼眶都被这刺激的一幕逼红。 “把礼物收了,我考虑考虑放你走。”陆知序侧下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说这话。 温言被他的呼吸烫得脊骨都要软下去,脑中一片混沌,慌不择言张嘴:“我先生还在家里等我……” 话一出口,空间变得死寂一样的沉默。 陆知序僵了僵。 温言也跟着不知所措。 她都说了些什么…… 温言开始不受控地慌乱起来。 她像黄昏落下海面后的孤船。 路茫茫,又无依,在足以吞噬人的黑暗的海面上飘着,徒劳等月亮宣判她的生死。 直到陆知序忽然笑起来,笑声打破了这死寂。 明亮的月华便转瞬驱走了黑暗,驱走了孤寂,拯救了那只小船。 他笑得胸膛直颤,微弯了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叹了句:“温言,你真是个谎话精。” 哪里有什么先生呢。 他都查过了。 至多有个不知从哪来,又不知藏到哪里去的,温衡那个不负责的狗屁生父。 没关系。 他的女孩儿,还有她的小孩儿,他们的一生,他都还担得起。 陆知序低下头,视线锁着被他禁锢在双臂间的小姑娘。 要把这些年错过的,都看回来似的。 她被抵在门上,梗着颈,一副打定主意要和他破罐破摔的模样。 陆知序看在眼里,无声笑了会儿。 真是看不够的生动。 “撒谎的小姑娘要受什么惩罚,这些年都忘了吗?”陆知序顿了顿,轻笑声糊住长夜,一字一顿开口,“说说看,谁教你的。” 温言受不住这刺激,瞳孔颤着几乎要尖叫出声。 陆知序说得没错,她的身体比脑袋更诚实。 他只轻飘飘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叫温言想起曾被他按在腿上肆虐作恶的回忆。 从前年纪小,脸皮也薄,遇见想要的喜欢的都不敢直说。 隐藏真实想法,早就成了温言下意识的首选。 陆知序从不允许她的隐瞒。 他只要她的诚实,她的坦荡,和她赤.裸的天真。 于是只要被陆知序发现她在撒谎,温言就会得到这样一句话——“小骗子,屁.股消肿了是吗。” 温言乐此不疲。 可这些是现下能想的吗? 温言抬起头恶狠狠瞪他,红着眼,像只迷路的小兔子。 陆知序雾沉沉的眼又盯着她看好一阵儿,终于餍足后直起身。 白皙指骨随意拉开她的包,将长盒丢了进去。 “回去再看。” “生日快乐,小谎话精。” 门“咔哒”一声开了。 温言在陆知序的呼吸变得更灼人之前,猫着腰跑了出来。 慌不择路中眼神随意一撇,却见到些违和的,一瞧就全然不属于这个小空间的物事。 玄关底下安安静静放着的一双拖鞋,电影镜头似的慢放过她的脑海。 女士的,粉色的拖鞋,鞋面上印着灿烂的阳光。 面料很好,像定制。 这不是她的拖鞋。小小的一双,也不会是陆知序的。 视线再往上,没关好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精致的透明手包。 包里零零碎碎放着些小物件,温言没太看清具体,但看清了里头装着的一张画像。 可爱的,阳光的,年轻的女孩儿。 温言好像在哪见过那张脸。 于是方才被陆知序搅出来的慌乱在刹那间消散。 “这儿就是你的家,温言,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能应承你的事不多,这算一桩。” ——曾经他在耳边笃定说过的言语,此刻水草似的缠上来,扯着她的心摇漾、下坠。 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谎话精呢? 温言想,至少不会是从始至终都问心无愧的她。 第12章 玫瑰藏盛夏 这么说,温衡的生父,你也…… 温言下车后,秉承着基本的礼貌对李一白道谢。 李一白微微鞠躬:“温小姐无需客气,是我该多谢您允许我送,没让我难做才是。” 温言漫不经心扯了扯嘴角。 不是对李一白,是对他那高高在上的老板。 陆知序似乎永远是这样,他要什么就是什么,旁人的情绪对他来说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 上位者天然的冷漠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这些年温言又恰好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要获得谁的认可,便是给了谁否定你的权力。 于是她早不再从陆知序身上寻求认可。 - 回到家,温衡已经乖乖睡熟了。 温言亲了亲他的脸,心情终于平静不少。 然而等洗漱完,坐下来整理明天上课要用的东西时,又不可避免看到那支一瞧就价值不菲的长盒。 心绪难免翻涌。 视线落在古朴漂亮的盒子上,手指放上去敲了敲,温言没再多纠结,打开一看,是支非常华丽的钢笔。 陆知序送东西,就没便宜的。 但温言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收得起。 这东西她也没用过,上网搜了搜,才知道是万宝龙全球限量的艺术大师系列,官方售价十几万一支。 温言“啪”一声就把盒子盖上了。 这东西别说日常拿来用,就是放宿舍供起来,她都嫌心里烧得慌。 第15章 她目前一个月工资税后才8k多点。作为刚入职的青年讲师,还接不到大的项目,也没有科研经费和文献奖金,所以经济来源暂时只有工资和年终奖金。 这么一支笔,够她第一年整年薪水了,这还已经是全国top的高校。 温言在心里又骂陆知序一遍,万恶的资本家。 像猜到了她的心思,陆知序的微信跟着就来了。 秩序:【既然字儿漂亮,合该用好一点儿的笔。】 秩序:【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小姑娘家家的,别再大晚上出来。】 秩序:【来找我另算。】 多无耻呢这人。 温言把手机屏幕敲得快冒烟。 estrella:【陆知序,你这是行贿。】 estrella:【还有,我26岁了,早不是什么小姑娘了。】 陆知序几乎是秒回。 秩序:【在我这儿,我们温教授什么时候都是小姑娘。】 温言看着那句小姑娘,眼眶不可控地变得湿润。 从十五岁外公去世那年开始,她就没再把自己当过小姑娘了。 她得落落大方操持外公的葬礼,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后来带着温衡在异国他乡,更得面对许许多多数不清道不尽的恶意。 她是未婚妈妈,是异国求学的游子,是项目组里最不被看好的亚洲女性。 她有很多很多身份,这些年,却唯独没能再做过谁的小姑娘。 秩序:【不说话了?】 秩序:【如果是打算检举我,那我可以替温教授准备材料。】 温言几乎能想象他恶劣的语气,和那副云端上的样子。 她有些牙痒,却实在拿陆知序没什么办法。 只好收了思绪,强调一句。 estrella:【是讲师,不是教授。】 她这博士的学位来得不容易,延展到相关的事上,温言近乎执拗。 陆知序回得轻描淡写。 秩序:【迟早的事儿。】 他对她倒是有信心。 温言连盒带笔,全扔去一边,鸵鸟似的选择睡觉。 - 按部就班的一段日子过去,暑假很快来了。 六月没彻底结束,校园里年轻的学子们就比天气更先躁起来。 岳琴拎着自己卤的菜,来和温言温衡告别,说暑假要回爸妈家住,这两个月先不住职工宿舍。 她家就在京市,回去很方便。 “那你们呢?暑假是回老家还是?” 温言收拾着行李,点点头:“我看了下值班表,7月下旬才轮到我值班,这段时间正好带温衡回去一趟。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嘉临的山山水水。” “嘉临好啊,是真的人杰地灵。这些年光爱豆都出了多少个,我喜欢那摇滚乐队的小主唱也是嘉临人来着。”岳琴越说越兴奋,拿出手机给温言看海报,“7月上旬你还在嘉临吗,有个音乐节,我来找你一起去听现场啊?” 温言就着岳琴的手扫了一眼,不是音乐节官方的拼盘海报,像是乐队自己的宣传,审美很在线。 几个棱角鲜明的年轻人,抱着乐器站在落日熔金的海边。 海风扬起干净的长发,旺盛的生命力快要溢出屏幕。 最中间的年轻人,黑发黑眸,不像其他人那样动作狂放。 只是站在那儿很安静地俯视镜头,耳垂上一颗银色的耳钉反着夕阳的光,野劲儿便乱窜。 他就是这支乐队的主唱,席野。 才二十岁。 才华和未来都无可限量的年轻人。 他们乐队最近名声正显,连温言这个不怎么追星的人都听说过。 只是…… “为什么中间这个漂亮阿姨没有拿乐器?”温衡凑过来看了看,眉头不大赞同地拧起来。 乐队几个大男孩儿都黑衣黑裤,摇滚派十足,画面中间却站了个穿着粉色泡泡裙的小姑娘。 当这个明显与乐队画风不同的女孩儿和乐队凑在一起时,本能让温衡觉得奇怪。 温言看着笑得灿烂的女孩儿,眼皮跳了跳。 就前几日,她刚在陆知序家里见过这张脸。 如果说席野是锋芒毕露的冷厉刀剑,那这个女孩儿,便是能消融冷厉的阳光。 他们组合在一起,平心而论,的确有1+1>2的反差。 “她啊……”岳琴撇了撇嘴,“就我跟你说那小花旦林夏啊,韩国进修回来的,唱跳爱豆出身,刚回国就火得一塌糊涂,sss级综艺上了好几个,电视剧电影资源多到爆。” 温言不太懂:“她很厉害吗?” 不然怎么可以跨界跨得这么顺畅,而她还这样年轻。 但这女孩儿的确很漂亮。 是不腻的那种甜,一张娃娃脸,有邻家小妹妹的亲和,却比邻家小妹妹平添几分惊艳。 也难怪她的东西能出现在陆知序家。 这位才是,实打实的“小姑娘”。 她算什么小姑娘。 岳琴心情复杂地和温言解释:“唱跳实力是没得说,但演技……也就那样吧。林夏后台很硬,有资本捧。也不知道我追这小乐队怎么能请动这尊菩萨带他们的。” 小乐队毕竟蹭了林夏的流量,岳琴又爱又恨,话只好收着说。 温言却懂了,笑笑:“资本?陆氏。” “对,你不提我还忘了。就你儿子他干爹,被拍着跟这位出入陆氏的酒店好多次了。但很特么神奇的是,从来没有人传陆总是林夏的金主,难道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营销号都变哑巴了?”岳琴划着手机,想不明白。 “干爹个头。我寡妇,我儿子——丧父。” 温言粲粲然一笑,那张昳丽的脸上所含着的颜色,登时让周遭所有的空气跟着褪色。 她在岳琴的怔愣中收回目光,拿出手机利落点了几下。 岳琴好奇:“你在做什么?难不成是跟陆总打听八卦?你们现在已经熟成这样了吗?” “没干什么。” 不过是简单拉黑了一些对温衡有企图的人罢了。 - 下午三点,几丝金黄色的阳光偏进东湖墅锃亮的落地窗里。 整个房间像一副色彩浓稠的油画,窗外满园玫瑰的明亮直溅到房间里,将房间里所有的陈设都染得缤纷。 唯独染不亮陆知序蕴着点儿漠然的目光。 他在十分钟前,刚发现温言又把他拉黑了。 房间冷气被他调低好几度,心底那点躁闷却愈演愈烈。 他伸手扯了扯领带,青筋从手背爬到额角。 陆淮正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玩保卫萝卜,眸光随意一扫,见到陆知序这模样,愣了愣,慢慢吞吞从沙发直起身,一点点换做正襟危坐的姿势。 手机声音也一点点关小,直至彻底无声——生怕惹着这位掌控他财政的主儿似的。 然而无论他如何小心,到底还是已经惹着了。 陆知序冷得像刀的目光闪过来,将陆淮斩得七零八碎:“谁让你过来的?” 陆淮一愣:“不是你把我从巴黎揪回来……”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陆知序淡声。 “成,卡给我开了,立刻消失,慢半秒我是狗。凭什么啊,就把我卡停了,没见你停陆迟风的卡,停林夏的资源。” 陆知序眼底黑黝黝地扫他一眼。 看傻子似的。 陆淮自讨了个没趣,怪没劲儿地又躺回去。 也是,陆迟风是陆知序亲弟,林夏是陆知序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 论关系,谁都比他这个打小住进陆家只为抢家产的侄子亲密。 更别提他爹陆鸣当年还正儿八经打过陆氏主意,跟陆知序斗得死去活来的。 后来陆淮找机会和温言通过气儿,两人琢磨着陆知序的胃病就是那段日子跟陆鸣争权折腾出来的。 陆知序没把他从家里赶出去,现在还愿意从手指缝里漏点钱给他花,已经算他陆淮识时务为俊杰很会做人的结果了好吗! 陆淮很怀疑就连这么点好,还都是看在当初他把温言带回陆家做家教换回来的。 想到这儿,陆淮烦躁地一挠头,半句话都再说不出口,只得在陆知序渐冷的目光里一点点噤了声。 也不知谁又惹着这位祖宗了。 “先回答我个问题,要诚实。” 陆知序闭着眼,手指敲落在路易十六风格的漆板铜鎏金古董桌上,一下一下,沉闷得让陆淮受不住。 “您说。”对着陆知序,陆淮到底没敢太僭越。 他从小就怕这个冷冰冰的小叔。 本来按族谱血缘关系,其实陆迟风是陆知序亲弟,他才该是陆淮正儿八经的小叔叔。 可是陆迟风跟陆淮一般大,从小在国外长大,人挺好玩,而且和陆淮初见面,两人就对陆知序的冷漠产生了灵魂般的共鸣。 陆淮实在张不开嘴喊陆迟风小叔,就当差了辈儿的兄弟这么混着。 再加上一个年纪比他们俩还小点儿的林夏,三人够组成个陆知序受害团了。 第16章 眼见陆知序慢条斯理摸出支烟点燃,那火星子蹭的亮起来,一闪一闪的,烧得陆淮心里难受。 等了好一阵儿,他才听见陆知序开口。 “温言在英国前几年的痕迹,你帮忙处理的?” 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要完。 陆淮一听这话,冷汗唰就下来了。 他的卡…或许还能有机会…抢救一下吗? 陆知序睨着陆淮神色,见他沉默不敢作答,良久,温笑了声。 “这么说,温衡的生父,你也很清楚了。” 第13章 有时雨 温言最喜欢他时,他干嘛去了呢…… 陆知序的话,让陆淮脑海里闪过温言漂亮得一贯张扬的脸。 十五岁那年中考,陆淮考得一塌糊涂,陆知序捐了不少钱给培风中学,才把他塞进高中。 开学前一天,他不情不愿被陆知序揪去学校报道,在校长办公室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温言。 和他不一样,温言是作为全市第一名的天才少女,被培风中学免除学杂费还附带奖学金特招进来的。 陆知序带着他去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温言刚从里面出来。 那时候已经是盛夏的尾声,鸣叫了整个夏天的蝉都偃旗息鼓。 微风不急也不燥。 是个很好的天气,也注定要遇见很明朗的人。 迎面而来的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饱满白皙的脸上莹着珍珠般的微小汗珠,阳光底下闪起光,明媚得不成样子。 她微抬着下巴,漂亮得像王座上被骄阳亲吻盛开的玫瑰。 这玫瑰似乎认得陆知序。 陆淮跟在陆知序身后,眼见这漂亮少女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 她一点也没瞧见他。 满心满眼都是陆知序。 陆淮听见少女的声音里有压不住的雀跃:“陆先生,好久不见。您怎么也在这儿?” 陆知序的回答仍旧是淡淡的,他似乎对谁都那样儿。 “嗯,带我这不成器的侄儿来见见校长。” 温言轻轻“啊”了一声,眼里这才有了陆淮的存在。 陆淮摸着鼻子,不自在地移开眼神,生平第一次有些后悔。 后悔懂事太晚,后悔初遇太仓促。 而后来朝夕相处的那三年里,这玫瑰也从未低过她漂亮的头颅,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天气,她总是明媚的,盛开的。 甚至连要进陆家给他当家教,都是她主动提出的。 温言谨慎,提起这茬时,脸上还十分周全地带着一点点刻意演出来的嫌弃。 仿佛生怕少女心事被谁拆穿了去。 陆淮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他看得懂温言骄傲底下藏着的小小企图。 他看着这玫瑰一点点如愿将自己栽种进陆知序的花园,他本也以为这花会按着花期一直盛放的。 直至十八岁那一年的冬天。 那时温言找到他,整个人都是苍白的。 她原本明媚的颜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洗刷过,摧毁过,周身只剩下寡淡与冷清。 得知她开学压根儿没去京大报道后,陆淮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将人推在墙上,恶狠狠问:“温言,你他妈的是不是谈恋爱谈得脑子都不好了?多少人想进京大求都求不来,你这么好的成绩你说不去就不去?" “怎么,书都不读了,真特么想给陆知序当金丝雀啊?什么年代了还玩金屋藏娇那一套?他要是把你圈起来玩腻了你以后怎么办?啊?” 陆淮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话刚出口就后悔。 眼前原本只是苍白的女孩儿,一瞬间宛如萧条了、枯萎了、凋谢了似的颓靡下去。 她的刺呢。 那个总是扬着下巴说“陆淮你少在这儿放屁”的骄傲的人哪去了呢。 温言无力地挣了几下,却很轻松就挣脱了陆淮。 他也本就心不在焉。 “少□□姑奶奶的心,我高二暑假就考了雅思交了资料,这半年只是在等offer下来而已。” 她眉眼冷厉,陆淮恍惚中甚至觉得看到了那个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影子。 但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温言这话一出来,他立时微不可察松了口气。 陆淮恢复了点情绪,暴躁开口:“那你特么的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演给陆知序看啊?他就不是吃这套的人!” 温言打断他的烦闷:“他不知道我要出国,没打算跟他说。你帮我个忙。” “什么?” “别让他找到我在哪儿。” …… 眼下陆知序拷问的眼神,简直让陆淮无处遁形。 他眼底有什么浓稠的黑意,一汩汩朝外冒着,看久了能把人吞噬进去似的。 “说话。”陆知序声音里少了点耐心。 陆淮眼皮一抖,张嘴就认了:“是我干的,温言出国前找我帮忙,不让你烦她。” 陆知序语气寡淡到了极致,声音像拢着山顶经年不化的雪:“陆淮,别挑战我耐心,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我是问,温衡。” 陆淮汗涔涔地坐直了身子。 他瞳孔飘忽地闪烁,大脑里的弦仿佛被催至崩断边缘。 陆知序分明在试探他! 冰凉的心悸感如夏日乌云,遮天蔽日地罩住陆淮残余的勇气。 对陆知序撒谎的勇气。 陆知序修长手指仍旧敲着,很慢,很沉,无声却杀气腾腾的催促。 夏日的躁意黏在陆淮身上。 他额头渗出了汗,身体因焦虑而忍不住微侧,从面向陆知序那一面,一点点侧过去面向大门那头。 他几乎想夺门而逃了。 从温言告诉他这个消息那天起,他就早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他问过,看着婴儿床上丁点大的温衡问过。 问温言凭什么信他能从陆知序的拷问底下替她守住这个秘密! 温言坐在台灯底下,头也不抬地看着厚重的文献,语气冷淡又肃杀。 “又没让你把秘密带进棺材,替我熬过前几年。过几年他也就忘了。” “那要是他不忘呢?” 鬼使神差地,陆淮问了一句。 温言笔顿住,纤细笔直的背影也跟着顿住:“不忘?不忘就不忘吧。” “要是问起你你愿意说就说,反正也和他没关系了。” 许是温言那时候的语气太凉薄,又或者是因为英国寂静岭一样的傻b天气,总之陆淮那天周身发凉,凉得他心底下一阵阵浸着寒,当场订了票飞去加州晒了足足一月的阳光,把自己晒成个黑皮都没能化得开那股寒意。 可也是因着这股寒意,倒叫此时此刻的陆淮借着这寒,扛住了陆知序的审判。 就算要说,也该温言自己来说。 问他这个局外人算怎么个事儿。 陆淮猛地抬起头,学着温言那股劲儿,啧了声。 “你问我有什么用,温衡生父是谁,你有本事问温言去啊?” 话落了地,陆淮周遭无形的枷锁瞬间就是一松。 他看着陆知序那无懈可击的沉稳,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快感。 恶劣的,挑衅的,报复的快感。 看吧,在这个从小压制他的小叔面前,他陆淮也终于掰回了一城。 陆知序装吧。 陆淮知道,陆知序一定猜到了。 猜到他本人就是温衡的生父,猜到温言那个爱他如命的傻子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别人。 可猜到又能怎么样呢,陆知序不敢问,不敢求证,只敢来折磨陆淮。 人最怕就是有弱点,有了弱点,心肠也硬不起来了,行事也漠然不了了。 可他早干嘛去了呢? 温言最喜欢他时,他干嘛去了呢? 这世间也不是什么事错过了都有机会补救的。 于是陆淮笑眯眯站起身:“小叔您要是没事儿我可就走了啊?” 陆知序静默不语。 陆淮哼着歌儿,走到门口。 才听到压抑的,克制的声音响起:“林夏的东西,你一起带走。” 听得出来,陆知序嗓子都哑了。 陆淮几乎要笑出声。 他心情极好地朝下一撇,拎起那个透明袋,:“一堆什么粉不拉几的玩意儿。” - 从陆知序那儿出来,陆淮顺手改了个微信名,然后给林夏发消息,说把东西寄给她。 林夏回得倒是快。 夏日芒果冰:【千万别!我最近剧组拍戏呢,都是粉丝送的礼物,我怕剧组乱给弄丢了。】 在逃爱情保安:【那怎么办,给你寄家里去?】 夏日芒果冰:【饶了我吧陆少爷,半年没回去了,还家呢。这样,你拿给陆迟风,他最近好像也在横店,我拍完戏去找他要。】 夏日芒果冰:【你这破名字怎么又变了。】 陆淮嘿嘿一笑,数条60s语音发了过去。 夏日芒果冰:【……你有种,我看到序哥哥都怕,要不是上次就在他那别墅附近搞的活动,又被私生追了,我才不会躲他那去呢。】 第17章 在逃爱情保安:【少扯,我们仨,陆知序对你最好,你怕他干蛋。】 林夏也来了劲,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陆淮索性蹲在别墅外头接起来。 少女甜津津的声音一连串冒出来,全是对陆知序的控诉。 “你知道个锤子,我小时候不是一直住我爷爷家吗,前几年有次爷爷带着林氏的人和序哥哥开什么会,好像跟陆氏要从林氏独立出去有关。总之是个特别特别重要的线上会。” 陆淮狂点头:“嗯嗯,然后呢?” 林夏:“我就在边上玩儿啊,看着那屏幕呢,全是公司里的骨干,结果你猜怎么着。” “快说。”陆淮催促。 林夏压低嗓,神秘兮兮地:“序哥哥那头出现个穿吊带裙的小姐姐,刚看着个影儿呢,序哥哥脸色唰一下就变了,生怕谁看见似的,立刻退了会议。” 陆淮心里头一个咯噔,试探道:“可能就是谈了女朋友,不想让你们看见呗,这有什么。” 林夏嗤了声:“这是没什么。后来那群老家伙拿这事儿数落序哥哥的,他一声不吭,都接了。但有个中年男人,嘴上爱花花那种,说了句那小姑娘挺漂亮,结果没三个月,就被炒鱿鱼了,还是公司里的核心成员了。爷爷跟奶奶讲这事儿时,还满脸欣赏……你说说,以序哥哥那个记仇的性子,要是我哪天不小心惹到她了,这得是什么下场……” 林夏絮絮叨叨的,陆淮是彻底没心思听了。 他迷迷瞪瞪敷衍几句,把电话挂了,给温言拨过去。 他等了很久,就在他快没耐心挂电话时,温言才接起来。 只是声音很嘈杂,断断续续的。 陆淮皱着眉头问:“你在哪呢?” “回嘉临了,怎么了?” 汽车的鸣笛声,夹杂着方言的大声交谈轰鸣而来 ,将温言的声音盖得七七八八。 陆淮只好捡重点的问,扯着嗓子喊:“我问你啊,你那时候是不是跟我说过一次,怀疑陆知序外头有人,所以不让你看他电脑来着……” “——什么?” 轰隆一声雷鸣隔着手机传来,惊得陆淮抖了下。 他抬起头看看天。 京市的天空依旧灿烂、晴好,万里无云。 但倾泻的雨声、混乱的尖叫,夹杂着小孩儿惊恐喊妈咪的声音透过手机悉数传来。 信号戛然而止。 陆淮眼皮乱跳,连忙又拨回去。 然而只听见那句冰冷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操,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陆淮手指发颤从地上跳起来,却被肩后头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按住。 “手机给我。”陆知序不知什么时候从别墅内出来了,就站在他身后,一手接过他的手机划弄几下,另一手打电话,“一白,叫技术部门现在加班,接过去查个定位。查到大概范围立刻发我。” 陆知序拿着陆淮的手机转身就走。 “陆总,晚上的慈善宴会还需要您出席致辞。”手机里传来李一白的声音,向来冷静的声线,此刻却有少见的急促。 陆知序不咸不淡嗯了声:“推了。” 而后径直挂了电话。 脸上仍旧是那副寡淡的模样。 陆淮看愣了,突然觉得这模样也不是全然的坏处。 至少这种情况下,比抖着手只会骂街的他强。 “操,小叔你去哪,带上我啊!” “去嘉临。” 陆知序的嗓音沉得比陆淮方才听见那片风暴,还要骇人。 第14章 有时雨 他的小姑娘一向是这样的。 雨一直没停。 滂沱的水浇注而下,将大巴车窗都糊住,温言往窗外看去,什么都看不清。 只见得到茫茫然一片昏黄。 她知道,那是被雨水冲刷带走的泥土。 嘉临是座多山也多雨的城市,往年夏季常有山洪爆发,温言回老家必经的隧道前些日子塌方正在抢修。 司机走的是临时调整的路线,他们这辆大巴,被孤零零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 山道旁河流的水位还在涨。 如果深夜还没等到救援,那这一车的人都会有危险。 车上乘客一直在骂,尖细的哭声扰得人不得安宁。司机很努力,一直尝试和相关部门、公司沟通,但信号早就断了。 再稳的心态这时候都有点慌,没好气地骂了几句。 温衡没见过这阵仗,脸色吓得发白,往温言怀里缩了缩。 温言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似乎有点烫。 “妈咪,我们是被困在这儿了吗?我们会死吗?” 温言不晓得该怎么去和七岁的小孩儿谈论生死。 她从包里摸出一块小面包,拆开包装塞到温衡嘴里:“你在英国见过的雨还少吗?这只是一场小雨,等雨停了,司机叔叔就会带我们回家了。” 温衡咬下一半面包,剩下那半被他固执地递到温言面前。 “妈咪,你也吃。” “妈咪不饿。” “可是包里只有最后一块面包了,但是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温衡有点冷,牙齿都在打颤,“我好想吃妈咪说过的辣辣的鸡杂,还有红烧肥肠、红烧羊肉……嘉临的食物真的比京市的还要好吃很多吗?我觉得京市的东西已经很好吃了。” 温言被温衡逗笑了,一下下抚着他的头,温声说:“跟英国菜比,京市的东西当然好吃。” 她上车前,给温衡来了一串报菜名,都是这些年她最想念,却再没机会吃过的。 本来想给受英国食物荼毒的小孩儿来点美食震撼,谁知道还能遇见这档子事。 “京市的菜,没滋没味儿的,等下了车妈咪立刻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吃热乎乎的,好不好?” 温衡点点头,在温言怀里蹭了蹭:“妈咪,我有点冷,想睡一会儿。” 温言没带厚衣服,在车上一片抱怨声中,从包里勉强翻出一张丝巾,给温衡裹上。 他好像真的有点发烧了。 温衡一直都是个有点倔,又有些过分懂事的小孩儿。 在英国读书时,温言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陪着他,久而久之温衡就算不舒服也习惯了咬着牙忍,从来不跟温言讲。 就像现在。 - 比起一车子怨天尤人的,温言倒是不那么慌乱。 她的人生实在有过太多风浪,眼下这一阵儿短促的雨,在她看来总会停的。 比起等待别人的救援,她更想找机会自救。 这个世界太匆忙,太仓促,不是所有人都有空拉你一把的,温言很清楚这一点。 最紧要的是,这会儿温衡已经很不舒服了,不能再一直这样拖下去。 温言冒着雨下车转了一圈,然后湿漉漉地走到前排找司机。 司机像是被一车子乘客的情绪影响,见最初的努力毫无效果后也开始摆烂,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头扔了满地。 温言冷静地提醒他违规了。 司机没什么心情同这个平日里几乎难得一见的漂亮女孩儿纠缠。 他一口烟喷在温言脸上,下巴朝车上的时钟扬扬:“瞧瞧,晚上八点,水位马上就会漫上来。前面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落石,车陷在泥里也熄火了,救援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你特么这时候跟我说违规?” “有没有命出去都还不知道!操。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话又狠又阴毒,车里人却早没反应了。 哭闹了一个下午,最初的惊恐、抱怨、怨憎过后,就只剩下极度的麻木、疲倦。 饥饿、困倦侵蚀了所有人,大家开始犯困。 这其实很危险。 温言看看窗外,很冷静地开口:“熄火的原因是什么?” “是他妈什么也不好使!陷泥里了,听得懂吗?陷泥里了!”司机情绪很不稳定。 温言淡声:“冷静点儿,看看窗外,雨小很多了。” “小多了又怎么了——操。”司机麻木又绝望,“你能把车从泥里给我抬出来?就算抬出来又怎么样,瞧瞧前面,都是碎石根本开不动!大晚上的,我们被困这儿了,懂了吗?!” 他们被困住的这段儿,修得不大好,路面到处都是暴雨带下来的落石,路况糟糕极了。 且下雨路滑,司机应该是转弯时车轮打滑陷进公路旁的泥泞里,车子就熄火了,并不是什么不可逆转的硬件问题。 “车上这么多人,自救一下兴许车还能往外开一开,没记错的话这一段路也只剩二十多公里了。” “——你就算真不敢开,也至少把车抬出来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你看看轮胎底下。” 司机被温言一提醒,下意识侧头看出去,顿时惊出一身汗。 “操。” 他们这段山路狭窄,轮胎陷进马路之外的泥土里,这么多人在车上哭闹,就连司机也浑然不觉,车身早就一寸寸偏过去,等泥土再被雨水浸泡得软一些,等着他们的就是下面的山谷。 第18章 山谷宛如一张空寂的大嘴咬向他们,正热烈地欢迎他们的坠落。 真要是连车带人落下去,尸骨不存。 司机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烟,猩红的火星子亮了一瞬。 他认真看温言一眼:“算有点血性,没给我们嘉临姑娘丢脸。” 说完司机将手里烟恶狠狠碾在车身上,起身大喊:“都他妈的别睡了,不想死这儿就起来给我抬车!别连个小姑娘家家的都比不过,就他妈会闹。” 温言松了口气。 - 所有男人都下了车,女人里温言最先下车,司机还拦了拦。 “你娃娃都在车上,你就莫下去了。晚上冷。”司机呶呶嘴,“再说了,这么多男的,轮不到你们这些婆娘。” 温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事儿,我身体好,下去一个,车多少也轻点。” “加起来没几两肉,能重到哪里去。”司机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却没再拦。 有了温言的带动,好几个看着就文静的姑娘也站起来跟着要下车。 夏天大家穿得都单薄,被雨一淋,山里再冻一宿,回去肯定要生病。 温言拦住几个一看就弱不禁风的,还留了个孕妇在车上。 “辛苦几位留在车上,照顾好大家的小朋友们。”温言笑着拜托她们。 温衡脸色已经有点白了,冻得哆哆嗦嗦的。 但手里还牵着个比她矮了一头,哭得鼻涕泡儿都冒出来的小姑娘,僵硬地看着她说:“妈咪,你要小心一点。” 温言心疼地用力抱抱他:“乖,再等妈妈一会儿。” - 可有可无的雨丝里,所有人都扑在泥里又爬起来,又脏又狼狈。 但车实在太重了。 废了很大的劲儿,大家才把摇摇欲坠的大巴从将倾的危险里拯救出来。 大车靠在山壁一侧,无声伫立却给了所有人一种沉默的安全感。 昏黄而瞩目的远灯里,有人带动着跳起来欢庆、拍掌,庆贺这项集体的、伟大的成功,尽管他们仍未脱离险境,但这微不足道的成果将人心迅速凝聚起来。 大家开始自发地分享物资。 温言作为引领出这个局面的头号功臣,受到了格外的优待。 温衡也因为成功照顾住几个小妹妹的情绪,被揉着脑袋夸来夸去。 他的额头更烫了,温言问了一圈,才勉强借到一颗退烧药,就着冰凉的矿泉水,给温衡喂了下去。 她心下稍安,但仍然愧疚:“温小衡,对不起,又让你跟着妈妈吃苦了。” 温衡刚被夸完,脸上烫着红晕。 他抱着温言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咪,其实这个夜晚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我本来以为我们快要上天堂,要去和爸爸团聚了呢。” 温言张张嘴,话堵在舌尖,心口有些酸涩地颤了颤。 凉津津的雨贴在被泥土浸满的后背上,她整个躯体像被白蚁驻穿了似的,风一过,就坍塌下来。 温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热度想,她还是不够强大。 不然她一直在刻意回避,又隐含期待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还以为那个人,会天降神兵一样出现在这里,再一次带着她和温衡走出去吗。 就像十五岁那年夏天初遇一样。 不会的了。 - 陆淮脸色煞白,坐在副驾驶疯狂地喊:“陆知序你不要命了!下雨的山路也是能开的吗!” 从私人飞机落地后,李一白远程备好的车早就在机场候着了,半分时间都没耽误。 但距离陆淮联系不上温言也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 陆知序叫人联系了嘉临当地政府,相关人员很配合,可是这次山洪又急又猛,洪峰过境整座城市,到处都是被困的人。 警力实在是很客观地不够。 李一白发来的定位在一条山路几乎入口处的地方。 陆淮不理解:“她上山干什么?” 陆知序只看了一眼:“回她外公家得从那条路走。” 可山路太长,泥石封山,能抽给陆知序的警力根本不够在茫茫山道上去救一个不知具体地点的人。 陆知序已经动了一切能动用的资源。 陆淮有些慌神:“这下怎么办?” 陆知序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目光看着前方狭窄泥泞的山路,没什么犹豫。 “给林年打电话。”他吐字清晰。 陆淮却如临大敌。 林年——陆知序外公,林氏集团这四十年来的掌舵手。 如果说陆氏算是显山露水的庞然大物,林氏就是那个真正传承百年,隐于冰山下的顶级豪门。 当年是陆知序和陆迟风的母亲林步月铁了心非看上陆正亭这个穷小子,为了嫁给陆正亭,林步月生生扶持他办起来的陆氏,据说就为了让自己那眼高于顶的父亲林年能认可陆正亭。 陆淮听林夏说过,陆知序跟他外公关系其实一直挺淡的,尤其在林步月去世后,林陆两家更是没多大往来。 陆淮就远远见过那位老人家一次,身骨矍铄,很有其父风范。 那一位更是开国元勋中都有头有脸的,带军衔的人物。 林年很像他父亲,不怒自威。 几代传下来,陆淮这种在陆氏都只能算旁支的小角色,在林年面前,是真正大气都不敢喘。 林年很厉害。 但陆知序骨子里的傲气,从不允许他求助林年。否则当初也不会铁了心要将陆氏从林氏名下独立出来,为此甚至没少惹林年震怒。 林年当初放话,倘若陆知序执意如此,那陆氏的发展别想乘半点林氏东风。 陆知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应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此刻,却破天荒主动要联系林年…… 陆淮神色古怪地又问一遍:“你确定?” 陆知序的黑眸很慢地眯了眯。 晦涩的黏湿的阴冷的天气让他很不舒服似的。 他想起很多东西。 最先想起自己二十三岁那年在嘉临的葬礼上见到的,那个穿着洁白连衣裙躲起来,眼圈红得发赤却始终不肯哭出声的小姑娘。 也想起那一晚的风雨,和今天的差不多。 天上闪着雷,小姑娘下巴绷得紧紧的,咬着唇齿,宁死也不让害怕和紧张流露出丁点儿。 他的小姑娘一向是这样的。 脆弱又倔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半点依靠。 “打。”陆知序脸上覆着霜,却又在这个夜里,分明一团火似的烧起来。 他万年不变的表情好像终于有了裂缝。 陆淮在上面看到出口。 第15章 有时雨(含入v公告) 温言,真觉得自…… 已经凌晨两点了。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只有雨仍在绵密地下。 获得安全感的集体喜悦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个漫长的夜晚。 在吃喝又被消耗一轮后,车内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一些人昏昏沉沉睡得囫囵,更多的人根本不敢睡。 急起来,催问司机:“你们公司不每天清点大巴车的数量吗,怎么这个时间了还没来救援!” 司机烦了:“老实待着吧,丢台大巴车,公司比你急。” 司机体型彪悍,带着嘉临人惯有的江湖气,一烦躁,带头催的乘客就老实了。 温衡的烧退了一阵儿又反复,醒过来也没东西吃,温言举着手机到处跟人买吃的,再三保证等信号通了以后,高价付给他们。 但谁也不知道到底会被困多久,互相眼神变得戒备,抱紧了包摇头。 连最初匀了一颗布洛芬的那对小情侣,也不愿再给药了。 温言其实很理解,但为了温衡还是又认真问了一遍:“只要一颗,真的不可以吗?” 她方才淋了雨,风一吹,其实人也不大舒服。 这会儿面色唇齿都很白,只是为了温衡在勉励支撑。 小情侣中的女生被温言这幅模样弄得心软,手肘捅捅男生:“要不给她吧,咱们还有好几颗,这会儿也没有不舒服。” 男生很坚定地摇头:“不行。” 又对温言说:“抱歉,实在是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这种时候……” 温言没再强求,道了句谢回到座位上,抱着温衡,亲了亲他的额头。 温衡拽拽她的衣袖,脸庞已经红得不正常了:“妈咪,我不冷了,你别担心我。” “我有点想睡觉,妈咪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他身体里的热意散不出去,很不舒服,却怕温言担心,撑着不说难受,只偶尔小声哼唧几句。 懂事的模样只让温言愈发难受。 “好,妈咪抱着你,快睡吧。”温言深吸一口气,偏开头。 豆大的水珠儿落在温衡的衣服上,转瞬被吸干。 - 陆淮倚着车,无意义地将手机屏幕摁亮、熄灭,又摁亮。 第19章 一个小时前,他和车,都被陆知序扔在山路上最后有信号的地段。 前面的路到处是落石,天黑路湿,路灯也坏了许多处,他们这小轿车,根本开不进去。 陆知序熄了火,下车后挽起袖子,从后座拿出个半人高的包背上,吩咐陆淮:“你就在这儿,等林年的人来。” 陆淮愣了一瞬,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后,脸色倏然变了:“你疯了吗?谁也不知道温言被困在哪儿,这条山路足有三十公里,万一她们已经快到出口了呢,三十公里的距离,难道你要走过去么?” 陆知序没什么犹豫,淡声:“嗯。” 三十公里,在他走完之前,林年的人就来了。但如果温言被困在三公里、五公里的地方呢? 如果那个嘴硬的小姑娘这会儿很需要他呢? 即使在陆知序看来,这恐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他已经错过了八年,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给他错过了。 “……你就不能理智点吗?我还以为疯的只有温言!”陆淮情绪复杂,几乎是吼出来。 陆知序却只是扫他一眼,根本没打算听陆淮的意见。 这样深厚的雨夜,西装革履的男人却背着个并不相衬的大包,义无反顾地朝着山里,朝着碎石,朝着被困在不知何处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走去。 陆淮一瞬间甚至在想,被困住的到底是此时此刻的温言,还是八年前的陆知序。 他深知劝不住陆知序,只好打开远光灯。 笔直的光旷远地映射在山壁上,男人执拗的背影近乎决绝。 陆淮不理解这种决绝。 他也很担心温言,但既然求助了林年,理论上来说只需要再耐心一些。 只要等到林年的人来就会好。 不过只是一个下雨的夜晚,温言和一整辆大巴车的人呆在一起,还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的。 至多只是担惊受怕。 可温言那样的人——她又哪里会怕? 她只会在一些人掉着眼泪,一些人唉声叹气,一些人咒天怨地时站出来,冷着脸喊“都别哭了,出几个男人来,跟我抬石头去”。 温言分明是这样的人。 “两个疯子。”陆淮狠狠揪住头发,烦躁一扯。 他听见远处似乎终于有人来了。 影影绰绰可见两辆大车,应当是林年的人没有错。 但只来了两辆车?够吗? 陆淮有些担心,打开手机电筒,奋力朝远处一挥。 却在看清车的模样时,心口倏地一滞——林年竟然为了这个外孙的一低头,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陆淮一个激灵,跟着站直了身子。 - 抱着温衡,温言很慢很慢地将额头抵上他的,那热腾腾的火焰似的触感,煎得她很难过。 这难过与无力,她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了。 从前在英国一个人带着温衡的时候每一天也都很难,要兼顾学习,要考虑生存,还要学着去养大一个小小的人儿。有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哭,每一天都在为从前的莽撞折付代价。 但那代价却是痛苦又甜蜜的。 温衡每长高1cm,课业上每一次漂亮的绩点,都让温言觉得所有的难过都值得。 那会儿她和温衡虽然走在英国的风雨里,但眼前其实尽是明媚阳光。 可如今呢? 车窗外风雨不停歇,紧一阵儿缓一阵儿,车内的叹息也像风似的飘摇。 她手脚冰凉,整颗心都被风雨浸泡透了。 只有温衡的额头是滚烫的。 烫得她很想不管不顾地从那对情侣手里把药抢过来,去发疯去闹,去问每一个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发着烧的小孩儿,如此苛刻。 她的理智就快要坍塌。 她如此不知所措,连祈祷都不知要向谁。 温衡被她的眼泪惊动,闭着眼,小小的手摸上她的脸,替她慢慢擦掉:“妈咪,不要哭,你说过,太外公会看到你的,从我们到嘉临,他就看着你啦。” 温衡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喉咙嘶哑。 他的话像火炭似的,在温言心里烫下一个又一个烙印,在这夜晚的风雨里,嗤啦啦沸腾起白雾。 温言手颤着搂紧他:“对不起…温衡,对不起。” 她只能道歉,无力地重复道歉。 温言哽咽着落泪。 风仍旧在吹,空荡荡灌进大巴,也灌进远处许多整齐划一的步伐声。 没有心思睡觉的人被这声响惊动,探出头去看。 “有人来了!” “这是——”那人不敢置信似的揉揉眼,尖声叫起来,将呜咽的风都划破,“是解放军!得救了……他妈的得救了!!” “操。”司机红着眼骂一声,打开车门跳下去。 所有人都挤挤攘攘地下了车。 劫后余生的狂喜出现在每一张疲倦的脸上。 风雨里整齐的军绿色,满载着希望就这样出现在空寂无人的山道之上。 一整排的军人,迈着坚毅的步伐,小跑着来到所有人面前,有人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这身军装带来的安全感,比世界上任何的事物都要强烈。 “妈咪,我们是不是得救了?”温衡不太理解眼前这些叔叔阿姨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从颓废、消极的状态里活了过来,一个个眼含热泪,狂喜着又喊又叫。 他对眼前这一幕有些害怕,缩在温言手臂后,躲了躲。 温言蹲下身,抱着他:“是解放军叔叔来了,我们有救了。” 为首的军人走到司机面前,敬了个军礼,沉声问:“嘉ak2978对吗?” 司机连连点头应是。 “你们安全了,这里接下来会由我们接管。” 刹那间,欢呼声震天。 那军人沉毅黝黑的脸上也浮出个笑,然后又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温言的?应该带着个小男孩儿。” 所有人都愣了,目光下意识偏向温言。 “我是。”温言牵着温衡站出来,有同样的疑惑。 那军人打量一番,确定温言没事后,松了口气:“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她? 温言滞了滞,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脑海。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嘉临和京市隔着千重山万重水,而她甚至把他拉黑了。 温言为自己的念头觉得可笑,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又暗藏着。 那期待如水中浮沫似的,咕嘟嘟往上冒,怎么也按不下去。 戳破一个,另一个,另外许多个又成串地涌出来。 只有他了,不会有别人了——有声音这样说着,可是,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温言极麻木地跟在那军人身后,走到山壁一侧,看着那军人面向前面的人站定、敬礼。 “西部战区嘉临军区陆军77集团军战支营步兵二连三排排长吕向文报告,目标找到,任务业已圆满完成!” “辛苦。” 这声音又磁又缱绻,听得温言眼眶一热。 吕向文报告完毕,迈着军步走开,温言终于找到机会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衬衣蹭破好几处,裤腿都湿了、污了,垂坠在他本该一尘不染的、锃亮的高定皮鞋上。 从来白皙、干净的手臂上,满是泥污。 他夹着烟的手指缝里,有黄色的泥土,有灰白色的碎石粉末——正是一路拦住温言他们去向的那种碎石。 温言心口酸得痛,很想要问出声,问他为什么在这里,问他到底是怎么才能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 可她的嗓子被那股酸胀捏得呼吸发紧,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形容很狼狈,但并不影响他骨子里透出的矜贵从容。 只是眉宇间有了几丝怎么也掩不住的倦意。 是温言从未见过的陆知序。 “温言,我问你。” 陆知序沉沉吐出一口烟,他已经八年没在温言面前抽过烟了。 “你这一言不合就拉黑的破习惯还能改好了吗?” “我到底说过多少次,任何时候别让我找不到你?嗯?” 陆知序盯着浑身都湿透了的小姑娘,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从来都倔强的眸子里,第一次直白而坦诚地装着脆弱。 她一定是哭过了。 这让陆知序心疼之外升起不少烦躁。 过去八年不提,这会儿回了国,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还能把人差点弄丢,竟然还能让人受这么大的委屈。 他将烟扔在地上,踩上去,皮鞋碾了碾,熄灭黑夜中那点火星子。 陆知序手指掐上温言的下巴,用力地,带着气地磨。 直磨得她雪白的皮肤泛起红来,才终于开口,像结了层冰壳子:“温言,真觉得自己能逃开我?”” 第20章 “我们之间的账,也该清算清算了。” 第16章 有时雨(二合一) 反正强迫你这回事,…… 凌晨四点。 温言坐在酒店两百多平的总统套房里, 连眼神都是愣的。 从极度危险到太舒服的环境,梦一样的体验,松弛和疲倦让她的大脑彻底停摆。 私人医生刚走, 温衡在主卧吊完点滴, 已经睡着了。 陆知序洗完澡,穿着浴袍从次卧不疾不徐走出来, 问她:“坐这儿干什么, 去洗个澡睡觉。” 温言:“……” “今天麻烦陆先生了,我还得守着温衡退烧……” “还陆先生?”陆知序眉眼冷淡地嗤她一句。 他朝客厅沙发上一坐, 长腿交叠, 闭上眼,手指搭在眉心揉:“温衡我会守着, 你去休息。” 是一贯不容拒绝的语气。 温言眼睫轻颤,咬着唇不吭声。 陆知序只扫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他有很多种可以说服她的方式, 但这会儿他心里也难得压着点儿后怕和怒气,便没了耐心。 睨着她, 淡声:“别逼我在这里收拾你,去。” 温言手指缩了缩,一瞬间仿若回到从前被他掌控着,不得不服从着的日日夜夜。 陆知序幽深的眼眸穿过时间长廊,将手足无措地她剥得干干净净,用眼神肆无忌惮惩罚她。 温言呼吸热了热:“那我去隔壁房间洗。” “你是在得到我的允许?”陆知序还是今天第一次笑,懒懒地开口, “可以。如果你这么想和我共用一个浴室,那就去。” 温言的脸一瞬间烧了起来。 她的眼不自觉游移,落到陆知序空摆浴袍下精壮漂亮的小腿肌肉上, 又被烫着似的火速移开眼。 他刚洗过澡,浴室里热气蒸腾,也许还残留着他的呼吸。 他赤.裸的躯体,在里头呆了那么久,而她慌不择言竟然说要去那里头洗澡? 简直像个变态。 温言呼吸一急,有些结巴:“那算、算了,我还是就在这间屋子里洗吧。” 她抱着衣物几乎是狼狈逃窜。 陆知序的轻笑声落在身后,狼狗追着肉骨头似的追着她啃。 - 洗完澡出来,客厅的光已经熄了,只留几盏微弱光源笼罩整个空间,柔和得像高脚杯里莹润的琥珀酒。 置身其中,不知不觉就卸下戒备。 温言以为陆知序睡了,轻手轻脚来到客厅拿东西。 没曾想角落里缓步出一个高大身影,从温言身后逼近,将她沉沉地压在亮面的办公长桌上。 桌面光可鉴人,映着她的绯红和那抹绯红后头乌黑的眼。 “陆知序!”温言一瞬间慌了,脖颈挺得笔直,努力让自己靠向桌面,也离他更远些。 可他的身体隔着薄薄的浴袍,正无尽地散着热意,连浴袍下肌肉形状都几乎被温言感知到。 她气息急促而紊乱,却被他更紧地贴上来。 陆知序手指已经按上她的腰,烫得温言战栗着一缩,压低嗓尖声:“你到底要干嘛!” “我说了。算账。” 他卸下了矜贵的绅士面具。 此刻他的声音没有温度。 话音方落,温言就被人掐着腰提起来,转了个身,被抱坐到长桌上面对他。 刹那的天旋地转叫温言失了支撑,慌乱中用手去抓他的浴袍,不得不攀附他。 陆知序却借着这股劲儿,又朝前迈一步,切切实实将她压在长桌上,抵在她□□。 他游刃有余地得寸进尺。 温言双腿被迫架在他腰间,脖颈后仰,摇摇欲坠。 玲珑的曲线在一瞬间袒露无疑,因着这姿势,一群白鸽子在她胸口振振欲飞,落在陆知序眼里,霎时间点起一把小小的,烧着的火苗。 温言实在被逼得快哭了:“我们的账八年前就算完了不是吗!” 他的身体烫得厉害,几乎在她心口烫出一道疤痕。 陆知序一手捞着温言左腿,一手掐着她后颈,恶劣而慢条斯理地朝前倾轧,一寸寸离她的薄唇更近,一寸寸摧毁她的理智、她的防线。 他清浅的呼吸缠绕在小小的空间里,带着雪后的松柏味道,这从前能让温言冷静下去的气味儿,此刻却让她胸腔如鸣鼓。 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谁和你说八年前。” “温言,我们谈谈现在。”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鼻尖贴着鼻尖,像情人间的缠绵。 温言挣扎着,锤他,踢他,却被他死死锁在手里,动弹不得。 她挣扎得太厉害,而他嵌得太深,有几个瞬间,温言敏锐地察觉到冰山底下藏着的东西。 硬/实的,挺括的。 温言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抬眼撞进陆知序若有所思的,乌沉的眸。 正覆着一层光似的,那些隐在黑暗里的占有、恶劣、侵蚀、欲望,此刻毫不掩饰,喷/薄而出。 这不是她认识的陆知序。 温言察觉到危险,一点点停下来,不敢再乱动。 “为什么拉黑我?”陆知序垂着眼质问她。 因为挣扎被拉扯开的浴袍滑落几寸,露出她圆润、莹白的肩头,小巧可爱得让人想咬上去。 陆知序喉结滚了滚,呼吸沉几分,又生生压了下去。 “我有没有说过,任何时候,都别让我找不到你?” 窗外风雨有渐大的趋势,呼号着冲撞上落地玻璃,整座城市都在风雨里飘摇。 陆知序想到今晚那条又长又黑的山道,他在雨里走了很远,很多次真的走不动了,可想着小姑娘可能会掉眼泪的样子,又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又徒步了很远。 她会害怕吗,温衡会怕吗? 大巴上有没有不理智的人,会伤害到她们吗? 想着这些,陆知序走得沉默又害怕。 他必须得承认,他真的后怕。 怕她又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怕她一声不响地惩罚,怕她再度离开又再度回来,将他刻意留在她身上的每一寸印记都清扫,再明明白白印上属于别人的东西。 他很怕。 也想起这些年为找她踪迹,翻过的每一座城市,每一所大学,每一次怀着怎么期待的心情飞往国外又数次无功而返。 更想起终于在英国见到她的那个下午,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她在最高的知识殿堂里,坐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看书,身侧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顶着一头卷发,却是漂亮的中国眉眼。 他躺在温言腿上,絮絮叨叨和她说很多话,说这时节怎么会有落叶,说英国的天气真的太烦了,说温言我们上完下午最后两节课去给温衡买转角那家新开的约克郡卷饼吧,再带几个烤土豆回去,还说温言过年你和我一起回国吧,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我的父母。 温言弯着眼对他笑,认真回应他的每一句话。 陆知序站在离她们不算远的地方,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站到日落垂下长街,温言都没有看见他。 从前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小姑娘,被他亲手弄丢了。 咫尺的距离,眼里却再没有他。 陆知序今时今日,才终于明悟过来,他对那个叫沈隽的小孩儿,那种一见即憎恶的情绪,原来叫做嫉妒。 可嫉妒又怎么样呢,温言她回来了。 不管从前如何,无论今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她在他的手上。 “回来了,就别想跑了。”陆知序捏着她的后颈,雾蒙蒙地眼神吞吃她,像被魇住似的。 温言看得一阵心悸,森冷的感觉席卷上她,蛇吐信子般从她赤裸的小腿一寸寸爬上心窝。 陆知序的手摩挲着她光洁的肌肤,轻声,却是命令:“温言,手机拿出来,解除黑名单。” 温言抖着肩膀摇头。 “好姑娘,要听话的。”陆知序耐着性子,温柔地拍拍她的脸,“乖。” 温言的手推拒在他的胸口,拼了命地往外推,仿佛要将陆知序整个儿地推离她的世界。 陆知序一直以来的克制,此刻终于因她的抗拒如同山火爆发,汹涌而狂暴,要将万物都淬灭了似的。 “温言,都是你自找的。”他将人打横抱起,扔到沙发上跪.趴着,他站在温言身后沉着眼挽起袖袍。 温言挣扎着:“陆知序,放开我!” “放开你?”陆知序敛了笑意,缓声吐字,“下辈子,温言。” 他一手掐上温言的后颈,将她往下按,止住她的挣扎,另一手则抚上她的翘立的臀,狎玩般感受她不住的颤抖。 温言被这久违的滋味儿弄得头皮发麻。 她不知道自己的抗拒从何而来,却清晰而恐惧的发现,她的身体比起她的理智更先一步竖起投降的白旗。 滚烫的热意自他的掌心,透过浴袍传来,烫得她快咬不住即将溢出口的嘤咛。 第21章 他难道想在这里,像从前那样对她吗? 温言心乱如麻,恐惧与慌乱如白蚁般细碎地啃噬她,啃得她酥麻,啃得她坍塌破碎,可这种种情绪以外,似乎还藏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竟然期待陆知序的强硬。 一如从前。 温言为自己的矛盾而慌乱,她颤着嗓音,带了微微的哭腔,试图让他心软。 “陆知序,你不可以这样……我们不是从前的关系了。” “从前?”陆知序散漫的笑了声,“原来温小姐还记得我们有过从前。” 他的薄唇弯起一丝弧度,似讥讽:“你若真记着从前,就不会走丢八年了。” “温言,我给过你逃开的机会。”陆知序感受着手心的弧度,呼吸半点未乱,“是你自己没要。” 他狠了心,任由温言摇着头拒绝,狠戾道:“恨我吗?恨吧。” “反正强迫你这回事,我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陆知序的话里有淡淡的嘲弄。 他把自己形容成一个阴狠的角色。 他也确实是。 早在这朵花刚成年时,他就心狠手辣地将花摘下,此刻又要故态复萌,将这朵花圈种在自己的花园里。 他会给她阳光、雨露,给她很多很多的爱,给她一生的富足,却唯独不给她自由。 他要让这花只被他一人看着。 即使她恨他。 温言摇着头,豆大的眼泪一汩汩往外冒。 分明不是这样的。 从前从来不是强迫,是她心甘情愿。 可此时此刻,他作乱的手,让她失守的手,却近乎强迫。 温言掉着眼泪控诉他:“陆知序你这个混蛋!你早就有了新生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别逼我真的恨你。” 禁锢着她的手骤然松开。 “什么新生活。”陆知序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露在外头的瓷白肌肤,这会儿被他捏出一抹惹人的口脂红。 他润了润嗓子,淡声问:“说清楚。” 温言翻身起来,盘腿坐在沙发上,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 “上次去你别墅,我都看到了,你还想狡辩吗!”温言几乎是从嗓子里逼出的话。 她恨声道:“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都是你的自由,但请你别再来招惹我。” 她将脸拧向一边,不准自己流露出半点脆弱。 陆知序漠然地审视着她,一动也不动,像在思索她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姑娘,他一点也不知道温言在说什么。 “找借口的功力退步不少。”陆知序冷嗤一声。 温言羞恼而愤懑地脱口而出:“陆总敢做不敢认?” “那双粉色拖鞋是谁的,一次次进出酒店的新闻又是怎么来的,总不至于是谁强迫你的吧?!” 她高高抬起下巴,瞧着像准备大举进攻的军队,其实是在固守自己的城池。 “…就为这事儿。” 陆知序寂了会儿,倏忽笑起来:“吃醋了?” 他冰封的眼底好似突然旭日高照,正一寸寸融了冰,有笑意染进去。 温言瞧着他,半晌有些难过地别开头。 只是提到那个姑娘,就叫他这样开心吗。 连从前的她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 她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那点酸涩,继续说:“我在国外读书不容易,选择回国是真的想在学术上能做出点成绩,让很多地方能留下温言这两个字。” “——给外公看。”温言顿了顿,声音里有藏也藏不住的难过,在凌晨天色将晓时,柔柔地鞭笞着陆知序,“我根本没想着要跟你怎么样。你既然有了新生活,你就好好对人家,现在这样算什么呢,别再跟我纠缠不清了。” “陆知序,我很感谢你今晚救了我和温衡。但以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温言抬起头,直视陆知序。 陆知序被小姑娘一迭声拉开距离的话气得头疼。 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他走了八年时间,走了那么长的黑夜,不是为了和她桥归桥,路归路的。 “温言,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像从前那样,把你按在这里,狠狠收拾一顿。” 陆知序的嗓音里承载着纷飞的雪。 他眼睛眯起来,很认真在想,到底要怎么处置面前这个终于因疲倦和恐惧,打开了一丁点壳子的小姑娘。 可半晌看着她染上胭脂色的眼尾,到底还是妥协地俯下身,叹出口气:“那小孩儿是林夏,我亲表妹。” 话语里满载着无可奈何的宠纵。 “跟你说过,我能应承你的事不多,但不会再有别人是一件。” 温言僵在他怀里,认真感受他铺天盖地漫过来的气息。 男人温热的呼吸浮浮沉沉,正肆无忌惮侵扰她的神经,侵占她每一寸的感官。 她有多久没被陆知序抱过了? 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赖在他怀里的滋味儿。 长久的困倦与担惊受怕,让温言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陆知序三言两语就搅弄得这锅粥沸起来。 所以,那个和他传绯闻的漂亮小姑娘,是他的亲表妹? ——所以这些年,他都没再有过别人? 温言有些费劲儿地拆解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甚至忘记推开他。 陆知序却先赶她走,拍拍她的肩头,温声说:“好了,现在,听话的小姑娘该去睡觉了。” 他居然放过了她。 - 这一觉温言竟罕见地睡得极好。 不用依靠药物,甚至连温衡不在她的身边,她也睡得极好。 醒来时已经下午一点,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洒在酒店绵软的大床上。 长时间久坐导致的剧烈酸软,密密麻麻散布在她的腰臀间,温言一怔,总算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干爹,妈咪怎么还没醒,她也生病了吗?” “你去悄悄开个门,看她醒了没,要是没醒干爹陪你先吃。” 陆知序和温衡的对话传进耳朵里,温言被温衡对陆知序的称呼惊得心口滚烫。 这人又给温衡卖了什么迷魂药? 她忙起身拉开门,恰好接住迎面扑过来的温衡。 温衡抱着她的腰,仰起头:“妈咪,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言将他的额头揉了好几下,确定不烫手了:“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刚来过了,小朋友抵抗力不错,退烧了就没什么大事。”陆知序站在落地窗前,阳光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阴影,他顿了顿,对温言说,“这些年,你把小朋友养得很好。” 一刹那,温言脑海中嗡鸣阵阵。 像千年古寺有朝一日终于被敲响的寂钟,激荡起极长的余韵。 她的眼圈红成陆知序庄园里玫瑰的颜色。 她一向知道,温衡很懂事很乖,只要长期接触过的人,几乎没有不夸他的。 但从没有人对她说过“温言把温衡养得很好”这样的话。 温言神色有些晦暗难言。 仿佛年轻时犯下的过错,此刻终于找到一个出口,炽烈的情绪快将她淹没,堵得她鼻头酸酸的,在这样雨后闷热的天气里,柠檬似的酸意直往上涌,一路涌到眼睛里变成一颗一颗亮晶晶的珍珠,都不肯停下来。 尤其这样说的人,还是陆知序。 情绪便更反复。 温言不能不觉得有些委屈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释怀。 她看向落地窗前宽肩窄腰站着的男人。 陆知序今天穿了件真丝垂坠感的深v白衬衫,挡不住的薄肌在日头底下直往外跳似的,一下下惹着温言的眼。 她偏开头去,吸吸鼻子,没话找话:“外面雨停了哈,洪峰退了?” 陆知序笑了下:“饿着了吧,先过来填点肚子。” - 一桌子都是温言爱吃的菜。 温衡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极力表现得矜持:“这就是红烧肥肠吗?羊肉上有parsley,是我和妈咪都喜欢的也。” “not parsley,it's called coriander,香菜,也是你妈咪爱吃的。” 陆知序竟然也是一口纯正的英音。 温言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听过陆知序用英文交流。 只隐约知道他本科是在英国读的。 更多的,陆知序从前不提,她就堵着气也不肯问。 他们一向这样泾渭分明的不熟。 温衡小腿一晃一晃地,这是他开心的表现。他顺着陆知序的介绍,一道道菜试过去,被辣得直冒鼻涕泡儿。 温言接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担心他。 “吃不了辣就不要勉强,晚点带你出去吃点清汤抄手。” 温衡摆摆手:“我也想试试太外公和妈咪都喜欢吃的,辣椒很好吃呀,只是我还稍微有些不适应。一点点。” “没事,一会儿还有人送清淡的过来。”陆知序不疾不徐地,嗓子里像衔着雨后初晴的风。 第22章 温言也就跟着放松不少。 一放松,脑子就不设防,没来由地问了句:“你英语似乎不错?” 话一出口,恨不得将自己舌尖咬下来算了。 怎么会问起他的事。多突兀。 陆知序抬眼看她,勾了勾唇,没答话。 场面一时寂得有点儿难看。 温言连忙摆摆手:“不想回答也不用回答的,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就随便问一问……” “我本硕也在g5。”陆知序不疾不徐扫她一眼,扯了下唇,“没想到你会问而已,还想知道什么?” 他一副好整以暇,任君发问的姿态看着温言。 温言深觉自己被挑衅得厉害,当下脾气上头,也就没客气。 “那怎么不继续读了?陆总该不会是怕后面太难了,知难而退了吧。” 她的问话里带了点小小的私心和攻击性,博士那么难,也不是谁都能读下来的。 但她读完了。 在这件事上,温言一向觉得自己很厉害。 陆知序眼底卷起过境台风,没什么表情地开口:“那几年,陆淮他爹闹了点儿。陆正亭已经一点事都不管了,我再不回来,陆氏整个都要落到陆鸣手里。” 竟然是因为这样。 他们之间从不聊这些,所以温言也向来无从得知陆知序的处境。 那一年夏天,他没日没夜地开会、工作,很少过来温言这里,会不会也是因为真的很忙,而不是温言以为地那样……不上心呢? 疑问停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温言到底也没能张得开这个口。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执着。 透过窗的太阳在屋里呈着冷白色,寂寂的金属感割开了房间,也分隔了他们。 温衡摇着头,开心地吃东西。 时而看看陆知序,时而看看温言,脸上写满了“你们聊,我不在场”的动静。 可温言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同陆知序聊的。 再聊下去,也不过徒增遗憾。 陆淮就在场子即将要沉下去的时刻,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了,兴高采烈冲着温衡嚷:“我的好大侄儿诶!瞧瞧陆叔叔给你带什么吃的来了。” 温言没忍住弯了弯眼。 原来陆知序说有人送吃的来,这个“有人”是特指。 “陆叔叔?”陆知序的声音简直比冬日清晨的白雾还要冷,茫茫地浸着寒意响起来。 “儿子,喊他哥哥。” ……叔叔?哥哥?儿子? 温言脑子又特么宕机了。 第17章 有时雨 只晓得喊……daddy。…… 陆淮在把温言当同学和当婶婶儿的选择里只犹豫了不到半秒。 看在卡的份儿上, 对温衡招招手,笑眯眯开口。 “温小衡来,哥哥带你出门去吃好吃的, 我们去坐过江索道好不好。” 温衡乖巧点头, 从椅子上下来,慢吞吞走到陆淮身边, 牵着他的手, 想了想认真说:“妈咪干爹,我和淮哥哥出去玩啦。” 陆淮咧着嘴应了声, 得意地看向陆知序, 手一摊:“小叔,带小孩儿是要资金的。” 陆知序挑了挑眉, 当着他面给李一白打了个电话。 “卡,给他解冻。” 陆淮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满意足带着温衡出了门。 “诶。”温言在叔叔哥哥儿子的漩涡里愣了会儿, 想跟着他们出门,却被陆知序不疾不徐踱过来, 长臂一伸,将门咔哒关上。 她被困在门与他的臂弯间。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锁住她,昨夜那些未竟的事由再一次被明明白白搬上了台面。 由不得她躲。 “又想去哪儿?”陆知序半俯下身子,强势地同她争夺本就稀薄的空气,开口的语气却像哄小孩儿,“回答我。” 温言从来就抵不住陆知序的温柔。 眼下被他温声细语一逗弄,只觉得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一样。 下意识就答:“我去找温衡。” “小骗子。”陆知序轻笑, 嗓音磁沉,“分明是又想跑。” 窗帘不知何时被陆知序遥控着关上。 客厅是昏昏沉沉不分时辰的混沌,金灿灿的阳光照不进她这被逼迫的角落半分。 没有人能救她, 除非陆知序高抬贵手,像昨晚一样。 可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温言脸上,轻挑又孟浪。 显然并没有打算善了。 温言的理智给他这样近一作弄,像老旧房子里将灭未灭的白炽灯,细细一根线,年久失修寻着某个恰好的时机,“啪”一声就烧断得彻底。 她咬着唇并不答话。 “手机,给我。”陆知序轻轻一侧头,几乎是挨着她的耳垂说这话。 温言被他欺负得倒吸了口凉气,整个人一缩:“别!” “别什么?” “别这样?还是别那样?” 陆知序抬手,月白色的指骨捏上她蜜合色又微泛着粉的耳垂,慢条斯理拨了拨。 轻而易举勾起温言心里头的地动山摇。 被他捏着的地方挤挤挨挨泛起酥麻,险些让她站不住。 温言求饶似的抬起手,指指沙发:“在包里。” 似是满意她的乖觉和不抵抗,陆知序眼里的清冷和施虐欲散了些,放开她,到沙发边松松散散拎起她的小破包:“挺好的,当初一声不吭就跑出国,给你买那些包也不见带走。” 他像是有点儿生气:“你过来,还是我自己翻?” 温言木着脸走过去,从包里摸出手机,当着他的面开了锁,把人从黑名单放出来。 “把我置顶。”陆知序温声吐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耐心似的。 温言站在沙发边,像个做错事却犯倔的小姑娘,僵着脖子不肯动。 他的视线很轻易攫住她眼里的不服气,伸手拽着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带,跌坐到自己腿上,爱怜又可怖地抬起温言下巴。 “我说,置顶。” 温言松开一直咬着的腮帮子,抬起被气红的眼吼:“陆知序,你别太过分!” “啪。” 陆知序狠狠一巴掌抽在她的臀上。 温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浑身僵直地坐在他的腿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巴掌滚烫的触感还留在屁.股上,像煮沸了热牛奶似的,一阵儿一阵儿往外冒,热意直往她四肢涌。 温言觉得自己就像一支满溢的开水壶,烧开后,就快整个儿地泼洒在他腿上了。 “怎么,忘了自己在谁手里了?”陆知序不带情绪的掐着她的腰,第三次命令道,“我只说最后一次,置顶。” 他眼神里有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势在必得地镇压她。 镇压她的反抗,镇压她的退缩,镇压她的羞耻,也满足她。 满足她那不敢坦诚无法直言甚至连自己都面对不了的,一丁点儿的期待。 温言眼里有热意夹杂着湿意打着转儿,她低下头,不想让陆知序看见。 转移注意力地摸出手机,当着他的面,规规矩矩置顶,再不远不近地备注上:陆先生。 京大和陆氏始终有合作项目,这样倒也不算僭越。 她头垂得久了,流露出一种表面上的顺从来。 陆知序太清楚这只浮于表面的顺从,此刻倒不介怀。 只牢牢锁着她那截菱花白的颈,渴意漫山的涌过来,迫得他喉结滚了滚。 “这会儿知道叫先生了?”他的手圈上她的腰,将她禁锢得很死,开口是同举止截然不同的云淡风轻,“从前让你叫怎么不肯?” “只晓得喊……daddy。” 笑声追着温言的耳朵挠痒。 她脸一红,猛然挣了几下,磨着后槽牙不管不顾瞪他:“你别说了!” 原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眼里松快了点儿,唇边甚至浮出个称得上温和的弧度:“这才对。绷那么紧做什么。” 小姑娘有点脾气挺好。 总算有点多年前无法无天胡乱冲撞的鲜活劲头了。 陆知序一向不怕温言有脾气,只怕她这些年委屈太过,被磨得没了脾气。 他的小姑娘,怎么都该是太阳底下最明媚骄傲最漂亮的那朵玫瑰。 风风雨雨,都打不落的那一朵。 - 陆知序没欺负她太久,便很好心地放她去吃饭。 自己在办公桌上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温言专挑菜里的香菜,一边吃一边看陆知序工作的侧脸,有些想不明白两人现在的关系。 自寻的烦恼找上她,对着满桌子好菜,却一点胃口都没。 陆知序偶尔抬起头,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问是不是不合口味。 出国几年,也许喜好变了也说不准。 但没关系,他都可以重新记得。 可温言只是摇摇头:“你不吃吗?” “嗯。”陆知序淡声回了句,余光见温言没表情地低下头,想了想又试着补充道,“我不太能吃辣。” 第23章 他的脸色有几分古怪,很快便压下去。 温言怔住。 是啊,他有胃病来着,怎么能吃太辣的。 那他爱吃什么? 温言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 心不在焉地随便垫了几口,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温言问了陆淮地址准备去接温衡,外公的房子一直没卖,这么多年也没回去过,她想带温衡回去看看。 陆知序问完她的行踪,手指敲在桌上,沉声:“六点钟,我来接你们吃饭。” “别关机,别让我找不到你。” 温言不置可否。 嘉临交通很堵,地形又复杂,司机开起车像过山车,腾转闪挪地见到温衡时,连温言都撑不住觉得头疼。 温衡站在陆淮身边,更是脸色苍白:“妈咪,这边的车开得都好快啊。” 温言也不知道温衡这严重晕车的毛病到底随了谁,她在嘉临长大,适应惯了,大部分时间坐车都不晕,陆知序看起来更不像是会晕车的人。 陆淮火急火燎把温衡往温言怀里一塞:“你们一家三口自己玩吧,我晚上八点的飞机。” “这就走了?连顿饭都不吃啊。” 陆淮盯着手机一顿打字,头也不抬:“还吃啥啊,就我追那小明星,这两天又不知道又怎么开始伤春悲秋了,要死要活的,我得回去看看。” 温言看着他没说话。 感受到她的注视,陆淮收起手机,正视她:“主要是面对我同班同学就要成为我婶婶儿这件事,我心里实在有点复杂。又希望你成,又希望你不成。” 温言:“所以?” “所以为了保住我本就不多的良心,我还是离你,离陆知序,都远点吧。”陆淮没个正形地冲温衡挥挥手,“温小衡,等你回京市,哥哥带你去开卡丁车。” 温言目送他吊儿郎当的背影,扯出个笑:“放心吧,这婶婶儿肯定是成不了的。” 陆淮耸耸肩:“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小丫头片子好像真忘了。 那年盛夏,窗外草木繁茂,她扎着马尾扬起眉,笑得像六月的太阳一样明亮。 他在书房,对着满卷子暴躁的红叉,开玩笑问边上的人:“温言,既然我学不会让你这么生气,那为什么还非要死皮赖脸来我家给我当家教啊。难道你喜欢我?想当我女朋友啊?” 她想了想,一笔头敲在陆淮头上:“陆淮,有没有可能我是想当你小婶婶儿呢?” 过了这么多年,他算是真信了。 当事人却没勇气再回望自己说过的话。 世事大抵,总是如此。 - 温言买了支雪糕自己吃着,温衡眼巴巴地看,跟她讨要了几次,都被温言以他发烧刚好的理由拒绝了。 陆知序今天的态度给了她点儿灵感。 她想逼一逼温衡,哪怕只见他发发脾气也好。 结果谁知道小孩儿不哭也不闹,只是丧眉搭眼地跟在温言身后,随着她的记忆找那个老小区。 还是那么乖。比她好搞多了。 “太外公住的地方好难走哦,要上好多的坡。”温衡甚至没颓丧太久,很快就被奇妙的地形吸引,恢复了点精神,指着马路对面拔地而起的高楼问,“怎么我们这边是一楼,那一栋已经是十楼啦。” 温言顺着看过去,一眼见到记忆中那棵巨大梧桐树的树冠,弯弯眼说:“这就是嘉临的特色,等我们下去找到那棵树的树根,就到太外公家了。” “耶,从一楼,下十楼,再到一楼。”温衡被自己的冷笑话逗得笑了下,咯咯咯地乐起来。 等两人终于找到小区入口,却发现老小区的门口挤满了人。 像是有什么事儿。 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围着几个穿着公职衣服的年轻人指指点点,用方言在说着很过激的话。 温言大概听了一耳朵,是旧城改造的问题,要把这片老小区拆了,但是补偿方案一直没下来,老人家们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当然没那么乐意挪窝。 来的人应该是发改委和规划局的,眼看压不住民愤,跑去一边停着的奥迪上请示了下。 很快从奥迪上下来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衬衫前面的扣子被大肚子撑开几颗。稀疏的头发搭在额前,在炎热的六月被汗浸成油腻腻好几缕。 “大家安静一下,陈局长来了!”有懂事的年轻人适时嚷道。 那中年人果然很满意,点点头,夹着公文包,颇有官威地缓行过来。 温言拧紧眉,看了又看,终于在撇开那人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油之后,艰难地从那张脸上找到几分过往熟悉的影子。 ……这发了福的中年油腻男,居然是陈炳实,她亲爹。 温言没忍住,一连退了好几步,开始替温梦芝庆幸当年她抛夫弃女潇洒出国的决定。 没成想这举动却在一群向前挤攘的人面前,反倒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了。 “温言?!”陈炳实怒目圆睁,几乎是立刻认出她来。 温言下意识就想躲。 手机这时响起来,进来一条微信。 是陆知序。 ——在哪。 第18章 有时雨 将他的心磨得,也柔软。…… 陈炳实被人群团团围住, 一时过不来,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温言,像要把她生吞活剥才痛快。 那个喊陈局长的有眼力见的年轻人见状忙三两步朝温言跑了过来。 陈炳实见到心腹这样醒目, 心下稍安, 接着应付老人家们。 温言带着温衡,不想和陈炳实对上, 转身想走, 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年轻人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回头高声喊:“局长, 人留下来了!” 陈炳实遥遥夸了句:“干得好。” 年轻人脸上便泛起得意来。 温言将手机熄了屏扔进包里, 再抬头冷了脸:“规划局执法?对人民群众动手?不想被举报我劝你立刻放开我。” 那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显是没想到面前是个硬骨头。 温衡见到温言被欺负, 一声不吭,抱住那人大腿张口便咬。 牙齿尖尖,痛得那人厉声叫起来:“小兔崽子。” 剧痛下一抬手便把温衡拂开。 温衡高烧刚退不久, 被人一推手脚发软地站不住,猛地跌坐在地上。 “温衡!”温言胆战心惊扑过去,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股巨大的愤怒与恐慌从心底升起,“摔到哪了?跟妈咪讲,疼要说,千万不能忍知道吗。” 温衡摇摇头说没事,掀着牙齿,小兽似的吼:“不准你欺负我妈咪!” “?这兔崽子喊你什么?!” 陈炳实三言两语处理完那边的人群, 大迈步走过来恰好听到温衡这句话,眼里有滔天的怒火酝酿着。 他看看温衡,又直勾勾地盯着温言, 嘴里念念有词:“你才多少岁,这兔崽子这么大了,瞧着得有七八岁了,你什么时候生的他?未成年就生了?!” “说啊!!”陈炳实越说越快,到最后顾不上在场那么多人,几乎是吼了出来。 温言替温衡拂掉身上灰尘后,再三确认他没有哪里不舒服,牵着温衡的手转身就走。 从头至尾就当陈炳实是空气,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陈炳实被无视了个彻底,又是在心腹面前,恼怒得失了理智。 他挺着大肚子往温言面前一站,拦住她的去路:“八年前你发条短信说去国外读书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音讯,我还当你死在国外了,结果是跑去国外躲着生小孩了?!” “温言,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陈炳实手直哆嗦,骂骂咧咧来拉温言,“真是丢我陈家的脸。这里人太多了!上车再说,这孩子他爹是谁?外国人?中国人?” 温言一把甩开他的手,讥笑开口:“这位局长,我跟您很熟吗?大庭广众下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不太合适吧?” 陈炳实没想到温言压根不认他这个父亲。 “你在说什么蠢话!”他压低嗓呵斥,脸红得像烂熟后的无花果。 围观的人还没有散,对这边指指点点,听到温言的话更是哗然。 陈炳实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混账东西,老子是你亲爹!自己不知检点给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生了孩子!反过来构陷你爹,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陈炳实对着四周的人赔了个笑,又厉声对一旁不敢吱声的年轻人说,“还不快去疏散!” 年轻人一溜烟跑了。 温言抱着臂冷笑:“我可没有一个婚内出轨,抛妻弃子的爹。” “啪!” 陈炳实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温言脸上,厚实的肉掌狠狠将她扇得侧过头去,一个鲜红的掌印霎那间占据了温言半边脸。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陈炳实揉揉手,仿佛被打痛的是他,“当年是你妈跟着野男人跑了,我看你的心肝也跟着被狗吃了。要不是我,你以为你有钱读书读到大学?” 第24章 温衡尖叫着冲上去对陈炳实又踢又打,但陈炳实像座山一样,伫立在那儿。 温衡和温言加起来也推不动分毫。 温言啐出口血水,整个人站得笔直,像暴风雨里的修竹,纤细却坚不可摧。 她一字一顿,看着陈炳实认真说:“我能读到大学,考上牛津读完博士,成为京大的讲师,一路好好地,堂堂正正地活到今天,是托了我外公的福,跟你陈炳实没有半点关系。” 温言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牛津、博士,提起京大讲师这些字眼。 她从来不是一个需要光环来证明自己的人,但眼下这情形,她仿佛只能通过这些,去争一口气。 为外公争一口气,为自己找一些立足的支撑。 但这支撑轻飘飘便被陈炳实摧毁了。 他不屑地、蔑视地、讥讽地说:“牛津?博士?京大?就你?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未成年生子的烂.货,罔顾伦常不认生父的白眼狼?” 温言心里那口气顿时就泄了。 她铆足了劲儿要证明的,在有些人眼里本就如天上那轮银月般遥不可及,是虚幻的不可实现的。 既然她早已经脱离了陈炳实带给她的黑洞,又何苦陷在里面自证。 想通这一点,温言也就不恼了,笑了笑说:“你不信也是正常的。像你这样的人。” “我怎么样的人?!”陈炳实却被她戳得炸毛,像一只愚笨的,肥胖的,年老的狮子,自以为还是当年的草原之王,掌控着一切,其实早就被贪婪蛀空,发起怒也显得无力又可笑,“说清楚,我怎么样的人!” 他仿佛不能忍受被温言轻视似的,震怒着,焦灼地走来走去。 双眼赤红,歇斯底里:“我现在什么级别你知道吗?你和温梦芝那个贱女人一样……” “你什么级别我不知道。”温言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头。 她曾经是怨温梦芝,但她此刻更理解温梦芝,有这样的丈夫,无论是谁,都会想跑的。 见到这样的陈炳实后,温言更不能容忍陈炳实在这样多年以后,仍然轻飘飘地诋毁温梦芝,仿佛温梦芝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始作俑者。 于是她抬起头,也学着陈炳实的样子,浮出个轻蔑的笑:“但我知道的是,无论你爬到什么级别,不都是靠我外公,靠温梦芝的父亲给你铺就的这一条路吗?” 陈炳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双眼瞪得宛如两枚巨大的腐朽的铜钱,颤巍巍地震怒着发起狂来。 “你、你说什么……”他的手哆哆嗦嗦抬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那厚实的肉掌又一次要扇了过来。 温言抱着臂站在原地,直面这一巴掌,不闪也不躲。 她心里想着,这一巴掌落下来,她和陈炳实之间的恩怨才是真的断了。以后他也不必再以她的生父自居。 就当世上再没这个人。 此后她和嘉临的全部链接,便只有外公。若代价只是两巴掌,便也值了。 于是温和甚至是带着些轻松的心态,等着这巴掌的落下。 也许会有点疼,陈炳实手太重,也许会流血,脸颊会高高地肿起来,更会吓到温衡,但比起她将要得到的,那所有一切都没关系了。 谁叫她得来的是自由。 精神弑父的自由。 温言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她甚至感受到了那掌风,猎猎地舞起来,指缝间漏过光阴朝她迅猛地过来。 她做了十足的准备。 然而这一巴掌到底没落下来。 有人替她接住了这一巴掌。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轻描淡写地锁住了陈炳实那只肥厚的手。再一用力,手背上青筋邛起,带着绝对倾轧的力量,将陈炳实狠狠向后一扯。 那肥胖的身躯便陀螺似的原地自转了几圈,而后跌坐在地上,扶着头,眼冒金星地呻吟起来。 温言一怔愣。 陆知序回过头,垂坠质感的衬衣却褶起奔跑的皱。 他匀了匀呼吸,眉眼里都是狠戾,问温言:“他还动你哪儿了?” 温衡扑上前去,抱着陆知序的腿,吧嗒吧嗒掉眼泪:“干爹,这个人打妈咪了。” 陆知序腾出一只手,将温衡一把抱起,抚着他的背一下下安抚。 “别怕,干爹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陆知序站在陈炳实和温言中间,闲庭信步地遮住陈炳实怨恨又阴毒的目光,为温言恰到好处地投下一方阴影。 由太阳、他和他的背影组成的,可供温言喘息的空间。 温言躲在这阴影里,却好似被阳光晒透了四肢。 太剧烈的温暖涌动在她的身体里,某种充满了生命力的东西好似新鲜地长了起来,被她的眼泪一催,片刻不让她停歇地搅弄起来。 她心头的酸软、委屈、莫名的安全感一股脑地全猛烈地涌了上来。 温言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晓得未曾设想过的眼泪此刻盈满了眼眶。 她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就往下掉,珍珠似的连成串,滴滴答答落在骄阳下的青砖地上,连白烟都没能冒起,就悄无声息地被吸收了。 就像温言这个人平时的模样,安静、温和,低调地不争不抢。 她其实不该哭,也不会哭的。要不是有了意料之外的托举。她会像这落在青砖里的眼泪,痛一阵儿,也就好了,太阳一晒,杳无踪迹,对所有人都好。 可陆知序就这么出现了。 他抱起温衡,又牵过温言的手,在阳光底下,从容地带她走。 像从风暴中心,解救她。 陈炳实的人后知后觉涌上来,扶起陈炳实,在他的指挥下冲上来拿人。 温言手指微动,却被陆知序更紧地握住。 “陈局长是吗?晚点儿会有人打电话给你,记得接一下。”陆知序视线垂落在陈炳实身上,不太客气地说。 陈炳实被他举重若轻的矜贵模样吓住,迟疑着不敢再上前。 他没发话,手下人就不敢动,只人墙似的挡在陆知序和温言身前。 陆知序不急也不恼,仿若好脾气地笑笑。 温言被他这笑冷得打了个寒颤。 只有她晓得,陆知序只在真生气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笑来。平静之下是全然的摧毁。 轰隆隆地要碾过去万物似的。 事实上这僵持正如温言所料,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连半分钟都不到,陈炳实接了个电话。一声震惊的“什么”之后,肥胖的身躯便摇摇坠落在地上,双手掩着面崩溃地嚎叫几声。 挡着他们去路的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便如同林间飞鸟,扑棱着翅各自远走了。 于是温言面前只剩下坦荡荡的长路。 陆知序很轻地拉了拉她,感受到一股顺从的力量,跟着他向前。 温衡的头趴在他的肩上,一点一点的,抱着他在汲取力量。 温言的细腻柔软陷在他的手心里,温衡的天真脆弱依附在他的肩头,陆知序心里很自然地回荡起一股浪漫。 一个男人英雄主义的浪漫。 将他的心磨得,也柔软。 第19章 有时雨 怎么,沈隽晕车吗? 陆知序开了车来, 一辆银灰色的奥迪a8,一贯的低调简约。 温言犹豫了下,最后坐进副驾室。 空调打得很低, 像是先前开的人心里有火。温言脊背攀上点冷, 没忍住打了个颤。 陆知序将温度调高,又确定了一遍温衡真的没有受伤。 温衡抬起头来, 眼睛里有小委屈:“可是干爹, 妈咪脸上被打了,很重的一下。” “我没事。”温言闭了闭眼。 她以为她不在意, 可事实上此刻满眼都是陈炳实那一脸横肉, 仿佛要抽她的筋,扒她的骨, 恨毒了她。 她也没做什么。 不过是未婚生了个温衡,还没通知他。 这个血缘上的生父就受不了了。 东亚男人或者说世上男人大多如此,他们对女性向来有着太超过的掌控欲。从妻子到女儿, 从日常到人生大事,似乎都得听他们的, 否则便是逾了矩,犯了错,蔑视了他们的权威。 这一点,自古如此。 温言在各国的文学作品里,看得够多了。 她对陈炳实会是这样一种态度其实毫不意外,但不代表那就是对的。 也不代表她就真的可以对这一巴掌毫无芥蒂。 理性与感性,从来都是两回事。 陆知序附过身来给她系安全带, 系好后没急着回身,反倒是凝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 “昨天都没哭得这样惨。” 他抬起她的下巴,似乎是在端详, 眼里是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他笑什么呢,温言不理解。 看她这样出丑,难道很快乐吗? 羞惭的情绪一涌上来,防御机制便自动自发地要开启。 她挥挥手,拂开陆知序那张眉目英挺的脸:“陆先生,不是说要去吃饭?” 第25章 陆知序眼底的笑这才深了点儿。 又陆先生了。 小姑娘漂亮的红唇抿得死紧死紧的,纤细到有些不经风雨的身子整个儿朝里扣着,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和倔。 明明白白的生气。 在气什么?气他不够温柔体贴?还是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小姑娘这做法笨拙、好笑得惹人心疼。 明明可以更直接地回击,生生要站在那里多挨一巴掌,要是他今天来得再晚点儿呢? 还得寻个机会好好教教她。 看温言快把嘴唇都咬破了,陆知序避开她脸上被打到的地方,掐掐她的脸:“别咬了。” 温言硬生生将头扭开,躲他的手指。 陆知序突然觉得,八年的时光也不算什么了。她不还是当年搂着脖子跟他撒娇那个小女孩儿么,别扭又嘴硬,但不同的是,如今他对她的心思总算能多懂几分。 于是他没跟小姑娘置气,从兜里摸出块丝质手帕,冰冰凉凉地,叠整齐覆到温言脸上。 “都起印了。”他掐着脸颊肉,温声问,“那人是你父亲?你想他有个什么结局。” 温言这才转过头来,直视陆知序。 不同于他听起来平静的语气,陆知序眼里有森然的雾气,泛着铜绿,像斑驳的铁锈一块块剥落,露出那底下原本黑色的恶劣。 坏得很直接,但这才是陆知序。 温言垂睫想了会儿,很认真地说:“他一开始不在规划局,进的是发改委。那时候我外公还是发改委的一把手,当初娶温梦芝,他抱的就是攀高枝儿的想法。” 这话没头没尾,说完温言甚至哽了一会儿,好半天没能出声。 陆知序听得很耐心,并不催促。 只是手指隔着丝帕,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脸,缱绻至极。 温言努力忽视手指带来的酥麻,继续说:“外公从来不做为他铺路的事儿,但是借着温景盛女婿这个名头,够他做很多事了。” “后来外公走了,他不知道怎么从发改委调去的规划局。”温言看着窗外白云慢悠悠地飘,良久吸了口气说,“不是我想他有什么结局。如果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就该有应该有的结局。” “那如果他什么也没做呢?”陆知序眼睛溺在她月牙白的肌肤上,流连地抚摸,“需要我让他做点什么吗?” 温言被他话里的气势搅得心口一滞,摇了头。 她的下巴还在他手里,连摇头的弧度都浅。 像人掌中惊鹊,振不开翅。 陆知序数着她眼睫颤动的频率,很轻地笑了声,更深地覆上去,将人压在车椅上。 “温言,怎么就只对我心狠啊。” 这笑声把温言一颗心钻出个空洞,被车内冷风一吹,簌簌地发凉。 她推了一把陆知序,纹丝不动。 “你大度,轻易能把人放过。我不行。”陆知序捏着她的耳垂把玩,像惩戒,“至少,他会付出这一巴掌应有的代价。” “至于你,没保护好自己,也得受点儿罚。” 温言耳根子腾地烧起一片粉红,她太知道他口中的“罚”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通体冰凉的戒尺落在各种奇怪的位置,意味着他慢条斯理的训话直说得人头脑昏沉不自觉地认错求饶,更意味着一切尘埃落定后那句“好姑娘”和他给的那一颗糖。 十八岁的她被那颗糖吊着走了很远,那现在呢,她还需要这颗糖吗? 温言在他冷冽的气息里有些难过地发现,她需要的。 她竟然仍是需要的。 她侧头躲开他漫不经心的逗弄,恼了:“温衡还在呢。” 温衡坐在后座,举起手表示自己压根不在场:“没关系的妈咪,我很安静,你也可以当我不在。” 陆知序的笑声刹时盈满车里这小小一隅天地,春意化雪。 他笑得胸腔都在震,似乎很愉悦。 温言很少得见这样情绪外露的陆知序。 他狠狠捏了一下温言的耳垂,而后放开对她的压迫。 那意味再显然不过——先放过她,秋后再算账。 他回身不疾不徐握上方向盘,笑着又说了一次:“温言,你真的把温衡养得很好。” 温言回头撞上儿子乌黑漂亮的圆眼睛,扬起下巴也跟着笑了。 “那是。” 陆知序将车开出去,手机扔给温言。 “导个航,那家米其林二星。”他扫了眼温言,语气随意道,“也是川菜,不过嘉临好像还没有三星,要不给你弄一间?” 顿了会儿,他又自顾自说:“京大附近也弄一间。你想吃也方便。” 温言觉得这话有点儿疯,被里面沉重的金钱味道压得没敢接话,只好划着手机问:“密码。” “你自己设的也能忘。”陆知序眼皮凉凉地一抬,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马,似笑非笑,“不但是个谎话精,还是个小没良心的。” “140829,你自己定的纪念日。不是吗?” 温言抬眼去找他的表情,落日余韵正描摹他的侧脸,轻纱一样的赤金色朦朦胧胧为他整个人添上一抹疏离冷淡的神性。 矜雅得让人不敢多看。 只多一眼都是亵渎。 温言收回眼,垂着眼睫想,她怎么会忘。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陆知序,在培风中学的校长办公室。 那一整个夏天,失去外公的痛苦,像漫长的雨季,潮湿又沉闷地浸泡着她。她觉得自己就像外公家里那个古旧坛子里发酵的酸菜,整个人都被泡酸,泡得发白、泡得肿胀。 直到陆知序踩着落日又一次进入她的眼睛。 阴湿了一整个夏天的天空似乎突然就放晴,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香气一点点儿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底的阴霾霉斑。 所以避开外公葬礼上的初见,温言自顾自决定,将这一天设为纪念日,他们的纪念日。 当她后来郑重其事把这个决定告诉陆知序时,他很平静。 长腿交叠地倚在沙发上,下巴轻点,说:“好。” 他甚至没问为什么是这一天,只是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温言很挫败,认定他压根不在乎纪念日到底是昨天、明天抑或是根本永远都不会存在的2月31日。 也许他本就没想过同她的关系会存活到第二年纪念日。 不过都是敷衍小姑娘的把戏。 谁能想到,他真的记得。 不但记得,还记了八年那样久。 温言一时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它们翻涌得有些太复杂。 她看过那么多文学作品,竟找不出一句能与之匹配的,于是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缄默。 陆知序将车转过一个弯,借着紫金色的天光去看温言粉白的颈和润着光泽的唇。 他收回眼,笑一声:“刚好,今年补上。” “等我忙完这阵儿,带你和温衡去南法度假?我在那儿买过一个玫瑰庄园,庄园主人登记的是你,这次去可以再添上一座酒庄。”陆知序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撑在车窗上,温言看得出,他这会儿很松弛。 甚至称得上心情不错。 他极少自己开车,去哪都有司机,每每矜贵沉稳地隐入后座,便成了一尊没什么生气的菩萨法相。 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难得话多,甚至描绘起他们的以后。 风一过,连发丝儿都是轻的。 “其实看玫瑰还是应该去大马士革,只是叙利亚最近不太安全。”他顿了顿,鼻间喷出个轻笑,“也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温衡还小。” 车又转过一个弯。 夕阳随着嘉临的地形起起落落,将车内景色折射成多变的油画。 温暖、明亮,饱和度高得动人。 温言克制着自己心头的酸涩,不敢想以后。 她张了张嘴:“开慢点儿,温衡晕车。” 车猛地一刹。 圆满的信号灯刚好由绿跳红。 温衡险些撞到前座。 揉着脑袋,脸色苍白。 后视镜里陆知序的脸色却也好不到哪去。 阴翳在他的脸上拉出一片影子,浮动着落日被山脉吞吃后的黯淡。 “没记错的话,我和你都不晕车。” 陆知序脸上的松弛和愉悦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在红绿灯前侧头看她,眼里的温度逐渐冷下去。 红绿光线中他的脸,被定格成文艺片里惊为天人那一帧。 只神色一片漠然。 “怎么,沈隽晕车吗?” 第20章 有时晴(二合一) 温老师,我的裤子都…… “啊?”乍然从他嘴里听到很久没再想起过的名字, 温言结结实实懵了好几秒。 脑海里再自然不过浮现出那张金发卷毛,太阳神一样年轻又漂亮的脸。 温言扯了扯唇角,记忆被拉回到沈隽这个名字所象征着的快乐且热情的那年时光里。 第26章 好半晌, 才含糊地应了声:“啊……也许吧。” 算起来研究生毕业后, 她也有三四年没见过沈隽了。 当初拒绝他的告白后,沈隽捧着心口很爱演地表示自己被温言伤到了, 决定要离开伦敦这个伤心地, 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疗疗伤。 于是此后一年四季满世界游荡,温言从他的朋友圈里得知了有火车经过的小镇的仲夏, 是由梅子酒、沙丁鱼和烟花的味道组成的;魁北克的秋天落满枫叶, 真的和他们一起看过的那部韩剧画面一样。 偶尔沈隽看到她提到过的东西也会分享给她。 “法国的吉娜朵生蚝和我在沪市吃的根本没什么不同,小学课文骗我!” “别信黑塞了, 干面包配葡萄酒,放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好吃,除非加火腿。但意大利北部的阳光真的很不错, 和你口中说到过的一样漂亮。” “今天真的看到了雪莱的云雀!——但告诉我的人没能看到。下次一起吧。” 他们的对话是单向的,温言那一边的头像从没出现在聊天框过。 她和他唯一的交集只在朋友圈点赞。 又哪里还记得他晕不晕车这种小事。 倒是陆知序这会儿突然提起沈隽…… 温言看着窗外良久, 突然抿着唇笑了下。 陆知序从方才起就一直视线紧随她,这会儿脸色沉得像风暴来临前的天空,灰鸦鸦一片,让人根本无从窥探风暴眼的可怖景象。 温衡揉着头,从后座探出个脑袋,惊喜而天真地问:“干爹,你也认识沈叔叔吗?” 赤子的声线彻底惊扰未成形的风暴。 陆知序下意识收起所有情绪, 又将自己完完整整密封成冷峻雕像。 过了会儿,才笑着说了声认识:“沪市沈家次子,也在牛津读研的小朋友。有几分渊源。” 温言默不作声扫陆知序一眼, 心说,你多大辈分? 喊人家小朋友。 温衡想了想,纠正道:“沈叔叔和妈咪差不多大,不是小朋友了。” “在干爹面前,你和妈咪都是小朋友。”陆知序温和开口,顿了顿,“沈家那个,也是。” - 这顿饭吃得没什么异样。 陆知序把她们的口味记得很清楚,辣菜之外还有小孩儿也能吃的清淡口。 最出名的就是开水白菜,温衡吃了两口,腼腆地评价道:“和英国菜差不多。” 还有什么黑白松露鸡豆花一类莫名其妙的创新菜,温言很真诚地认为,非常适合划到又贵又难吃除了装点朋友圈外别无用途那一类上。 想到陆知序可能天天吃的就是这些东西,温言觉得自己找到了陆知序不好好吃饭还把自己作出胃病的罪魁祸首。 陆知序对她们两个的口味倒很包容。 好脾气甚至带点儿宠纵地说是温言就喜欢苍蝇馆子。 温言想了想,一脸无辜地回了句:“是爱吃,可惜陆先生胃不好,也陪不了我们。” 她说这话时,陆知序目光一直拘着她。 包厢整体昏沉,除了中间那盏漂亮却不负责照明的水晶大吊灯外,只围绕圆桌投下柔和明亮的一束光。 温言就在这样的光里,微微扬着下巴看陆知序,眼睛里藏着些根本没打算掩饰的坏心眼儿。 鲜活的,按捺不住的,心脏一样要跳到桌面上。 小姑娘雪糍般的肌肤上是明艳的眉眼,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挑衅,灯光底下绽放出要命的魅惑来。 迫切地勾着人去采摘。 她竟然反过来在挑衅他。 很好。 陆知序垂着头轻扯唇角弧度,是温衡在场,所以他的克制给了她自己很好惹的错觉么。 陆知序笑着启唇,极缓地吐字:“自然是要陪的。” “温言,什么时候都别想躲。” 温言心快跳出嗓子眼,面上却露出个柔和的笑,眨眨眼:“听不懂陆先生在说什么。” - 吃完饭陆知序带着温衡去看了嘉临的母亲河,长长的江水两岸是重叠的城市,在静默的黑夜里闪烁着霓虹。 嘉临的夜色一向很美。 温衡看得很兴奋,回到酒店已经九点半,洗完澡沾着床几乎立刻睡着了。 等到温言跟着洗漱完毕,时间已近十一点。 客厅没人,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陆知序已经睡了。 夜幕低沉,巨大的落地窗内一片昏暗朦胧,遥遥透着这座城市独有的热烈与阑珊灯火。 那一簇簇跳跃着的灯火里,从前也有一盏,曾经是属于她的。 昏黄、破败,摇摇欲坠,却很温暖。 如今再回来,却找不到那一簇了。 她也终于成为这座城市的过路人。 想到小时候,她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久到身后何时出现个人都不曾知晓。 陆知序挽着袖口,整个人自身后倾轧过来时,将温言吓了一跳。 他洗过澡,却换回了正装。 这意味着什么? 陆知序没给温言深思的机会,这会儿她脑子混沌得无法思考。 男性滚烫的胸膛紧紧熨帖着她,将她困锁在双臂之间,缠绵得像爱侣间的拥抱。 温言挣扎了几下:“陆知序,你放开点儿!” “这会儿又不喊陆先生了?”他的气息灼灼喷在她颈侧,惹得温言没来由抖了几下。 “不是要我陪你?” “……我又不是说现在!” 陆知序发丝湿着,水珠顺着他的薄肌一路往下淌,淌过锁骨,滴落在温言颈侧。 她身体登时不受控地战栗起来。 仿佛她触碰到的不是水珠,是什么能要人命的毒。 顷刻间就要将她整个儿毁掉。 陆知序收紧手臂搂住她,垂眼看她露在外头的乳白肌肤被灯光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泽。 那光泽随着她小幅的颤抖变得雪亮、澎湃,绸缎似的缠上陆知序。 他一点点儿抚这绸缎:“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尾音的余韵还回旋在空气中,他便已猛地揪住温言后颈,迫着她抬起头,修长的手指一寸寸磨着她颈后的粉腻的皮肤。 温言喘了声,眼尾泛起薄红。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陆知序缓声吐字,嗓音又低又冷,在个长夜慢条斯理给温言上刑。 温言双手撑着桌子,全身心的挣扎,熟悉的推拒与防御姿势,不要命地想挣脱他的掌控。 陆知序见状笑了声:“有用么?” “这几天纵着你,就真把规矩全忘了?” 温言掌心沁出涔涔的汗来,挺得笔直的脊背上也跟着泛出热意。 她心跳得厉害,耳朵也发烫,可面上仍是全然的抵抗和决不就范。 陆知序的手陷在她软而细腻的雪白肌肤上,慢慢收紧,一点点,整只掌握上去——再将她整个人转过来,直视他。 温言眼神不住躲闪,却被陆知序牢牢掐着,真是半点也逃不开。 “温言,你躲什么?” 陆知序掌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从容地抚上她的嘴角,爱怜地描绘那一抹胭脂的可爱轮廓。 温言被他眼底冰凉的情绪吓到,想跑:“陆知序,你掐得我好难受。” “难受么?从前是谁最爱这滋味儿。” “是谁被我掐着不停求饶,哭着不停喊daddy慢一点?” “是哪个乖女孩儿?” “哦,不是你温言么?” 陆知序又压下来几寸,几乎是含着她的薄唇羞辱吐字。 一字一句,烫着温言的眼。 奇怪的滋味逼得她快要落下泪,只能又急又猛地摇头,想将他甩开。 “陆知序,别这样,你冷静一点。”温言带了哭腔。 可这哭腔并不能阻滞陆知序半分。 他眼里蒙着炙热的情欲与怒意,此刻冲破冰封的雪原,一层又一层,野兽似的撞开封禁,撞开陆知序亲手披上的外壳,设下的禁制。 此刻他,毫无保留地袒露。 他更紧地握住她,以索取祭品的姿态俯身,享受她被迫的献祭。 他终于含上温言的唇,慢条斯理地咬,唇齿侵扰着这八年未曾有过访客的禁地。 “张嘴。”陆知序沉声命令。 温言脸庞上的眼泪濡湿了他,却叫他更强势地攻城掠池,“哭什么呢?好女孩儿。” “沈隽亲你的时候,你也这样哭吗?” 话音刚落,他的舌尖猛地挑开她紧闭的唇齿,激烈地同她交换呼吸,“他会这样亲你么?喜欢他亲你,还是我亲你?” “嗯?说话。” 温言被掐得狠了,不得不吐字:“……你。” 她没有撒谎。 她只和陆知序接过吻,还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这样的热烈,这样的羞耻,是她26年人生里头一遭。 她根本就不会。 所以无从对比。 温言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被太炙热的亲吻弄得浑身都热。 第27章 空气被他尽数掠夺,缺氧让温言不得不张开口呼吸。 陆知序却将这默认为顺从。 “good girl。”他又夸她,将她握在掌心里,更深更绵长地吻下去。 八年的错过,八年的爱欲,都封在这个吻里。 温言被他亲得浑身都软,抖着腿无数次想逃开,又被他拉回来。 她不知道这个漫长的吻持续了多久,直到神智都已经迷蒙时,才后知后觉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他是在吃沈隽的醋吗? 她没办法多想,陆知序怎么都亲不够似的,含着她的唇舌吮,吮出水声,吮到温言唇舌都只剩下痛觉。 她觉得自己的嘴一定是被陆知序咬破了。 直到血腥味儿漫在两人唇舌间。 陆知序才施恩般放开她。 餍足的眼盯着她晶亮饱满的唇看:“喜欢吗?比沈隽亲你更喜欢吗?”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到沈隽了。 温言理智断弦,带着被莫名其妙被亲的羞恼,愤愤抬腿踢他:“你老提沈隽做什么!你管我喜不喜欢呢。” 不知是言语还是动作激怒了他。 陆知序握住她送上来的脚踝,提留着把人整个儿横抱起来,迈着长腿向卧室去。 “温言,你自找的。” 他低头又去亲她,嗓音磁缓,眼底却晕着层潮湿的灰寂。 不管不顾冒出点儿疯意。 温言侧头躲开他的亲吻,神情逐渐变得紧张:“陆知序,你想干什么,强迫人是犯法的!” 陆知序舌尖抵着唇舔,那上面还残着不知是谁留下的血腥味儿。 他很慢地笑了下。 “怕了?” “和沈隽做的时候害怕吗?” “放心,没打算动你。” “——但规矩,还是要立的。” 他把温言扔到床上,自己站在床边,不疾不徐挽着袖子,沉声:“趴好。” 温言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得血气上涌,脑子里仿佛坐着一只古老的烧水壶,水一沸,那烧水壶就滋哇儿滋哇儿乱叫起来,扰得她没法思考。 而陆知序就是里头装的那壶沸水。 不顾她死活地往外冒,烫着她,想烫死她。 “我不。”温言很倔地,甚至带点儿恨地看着陆知序,“我早就不是十八岁的温言了!” 陆知序袖子已经挽好,结实漂亮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胸口薄肌更是将衬衣撑出饱满弧度——那是十八岁的温言最喜欢看到的模样。 温言想起从前那些,感觉自己更灼热地烧起来了。 她眼里的狠决散了些,随手拽过床上的枕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朝陆知序砸过去。 “陆知序,你混账!居然还有心思搞色诱这套!!” 陆知序眉头高高扬起,眉心很剧烈地一跳,似是完全不意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他直接被温言气笑了。 修长手臂将枕头一接,丝滑地塞到温言小腹底下,再掐着温言的颈将她按下去——将她摆弄成一个很适合被训的姿势。 温言挣扎:“陆知序,你凭什么!” “凭你喊过的每一声daddy。” “凭我看过你那么多样子。” “凭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十八岁的温言。” 他不留情地扬起手掌。 再重重落下。 “啪。”“啪。”“啪。” 掌心与皮肉接触声响起的第一下,温言便彻底失了抗衡的能力。 微麻的刺痛透过身体,钻进大脑皮层,带她找回熟悉的,被管束的安全感。 八年,原来她真的也想念陆知序。 想念他每一次蹙着眉的训斥,想念训斥后的那一颗糖,想念他修长手指抚在她脊背上的感觉。 安全、隽永。 “怎么不挣扎了?”陆知序那该死的轻笑声无孔不入,“哦~是我们温老师知错了。” 他笃定地开口,将她攥在掌心里好一阵儿揉搓。 这称呼让温言又挣扎起来,恼道:“不准这么喊!” 陆知序偏不遂她的愿,将嗓音拖得又长,又慢,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磨着她的耳朵往外蹦。 手底下却没放过她半点儿,急且狠,打得温言呜呜咽咽地想哭。 陆知序还在训她。 “拉黑我,带着温衡被困在暴雨的山道上,温老师自己说说,哪一桩哪一件不应该挨这一顿?” “又不是我想被困的!” 温言咬着嘴皮,恶声恶气顶他一句。 “啪!” 霎时就挨了更重的一下。 “说了别咬嘴巴,别咬腮帮子,这习惯改不了是吗?” 陆知序掌心隔着她的睡裙,灼热地贴着,突然间温和地开口。 “被困的确不是你的错,被我训,有点儿委屈,是不是?” 温言整个身子压在枕头上,只有挨训的地方高高翘起,小孩儿做错事才这样呢。羞耻感烧得她理智黏黏地融做一团,不拘陆知序问了些什么,都只能胡乱点头、摇头,顺着他的心意来。 她松开被牙齿欺凌的薄唇,抿着唇,迟疑地应了是。 陆知序好心停下来,替她揉着痛的地方,那里已经有点儿肿起来了。 “还有点儿疼,对吗?” 温言就受不住这温柔,眼前蒙起一片迷离的雾,蓄满了水汽地重重一点头:“你还知道啊!” “该。”陆知序轻飘又散漫地嗤笑。 “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躲,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生捱那一巴掌就不疼了?” 巴掌再度疾风骤雨般落下来,在她身子上奏成急促的乐曲。 “今天就好好给你长长记性。” “报数。” 温言再也忍不住,终于呜咽出声。 起初只是断断续续的哽咽,当数字数到三十时,她的后头已经发起热来,尖锐的刺痛转成酸软饱胀的酥麻。 她的哭声跟着变了点儿调。 又软又糯地拖着,有点儿小调那婉转曲折的意思了。 陆知序掌心贴着她一顿,低声开口,嗓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愉快。 “才三十下,还享受起来了。” 见她受得住,陆知序手劲儿跟着又提了些。 本来已经对痛觉不敏锐的部位,登时火辣辣地又肿起来。 方才那股隐隐的快乐被陆知序刻意抹杀。 他在强调,他是在教导她,不是在服侍她取得快乐。 他一句话都没说,温言却清晰地明悟他的意图。 她被他的巴掌打得直哭,疼得条件反射般弓起身,扯着嗓子喊疼。 细软的腰肢扭来扭去躲他的掌心,回过头,眼里蕴着湿漉漉的春色,控诉他。 “陆知序,你别太过分!” 陆知序按住她的腰,又压着她往下沉了些,眼里的冷淡不退:“隔着裙子,喊什么疼。” “这会儿知道爱护自己了,下午呢?” 他用力掐着她的臀.肉,痛感嵌进她的身体:“温言,下午遇到危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是啊,为什么不呢。 温言也问自己。 明明陆知序就在嘉临,明明当时他正好发来微信,只要一个定位,也许连那一巴掌她都不用挨。 可是温言就是不想。 “打电话又能怎么样呢,你这次在。你还能每次都在吗?” 她趴着将头埋进绵软的被子里。 再开口嗓音又低又闷,落在陆知序耳朵里像揉了团棉花。 陆知序此刻非常想把这团棉花扯碎、撕烂,将它漫天扬了。 “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不会呢。” “趴好了。”他再度提高了声音,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停在尾椎骨。 惩戒似的按下那个开关。 过电的感觉让温言忘却了痛苦,止不住地颤起来。 “别……”她软了嗓子,也软了腰,像风雨里飘摇的舟开始躲。 这反应极大地取悦了陆知序:“这里还是这么敏感。” “沈家那小孩儿连怎么让你快乐都不知道,是不是?” 他像陷入了黑洞洞的漩涡里,眼里、话里的恶意挡也挡不住地涌出来,变成某种有生命力的物体,粘稠地咕嘟嘟地往温言身上爬。 非得要将她拖进和他一样的幽暗的见不得光的嫉妒的地狱里。 可温言早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也无力挣扎。 他是无情的审判者,是冷酷的行刑手。 是惊涛骇浪里掌着方向的那个人。 他要她快乐,她便灵魂都战栗,他要她痛苦,她便赤着被烈焰灼烤,又痒又难捱。 陆知序才给了她一点点快乐,马上又更凶狠地欺负她。 密密麻麻的巴掌不曾间断地落下来,一下下将她外头那层壳扇了个粉碎。 她被陆知序反剪起双手,整个儿地折成曼妙风景,顺从、羞耻得要命。 第28章 脊背上也密密麻麻渗出汗来,好似被什么笼住,哪里都喘不过气。 要不是陆知序在这儿,她一定剥光了所有,来换取一些呼吸的余地。 再到后头,温言已经失了所有的感知,大脑的感官只集中在那一处。 被他欺负的那一处。 连她是怎么从趴在枕头上,变成伏在陆知序腿上的,温言都不知道。 她被陆知序训得太久了,最后索性揪着他的裤子,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肝肠都要吐出来,哭得神思都打了结,哭完这些年所有的不易所有的苦闷所有的委屈,哭得暖黄的月亮都悄悄躲进淡灰色的云层。 那名贵的不知材质的裤子被她揪成了一朵小小的花,被眼泪晕染成深的颜色。 陆知序的掌触着她,像一捧火,烫得心惊。 他不顾温言的挣扎,一下下揉开肿块,也揉开她的羞耻心。 温言抽噎着伸手去挡。 他开口嗓音里带着克制的风雪:“别动,揉散了明天才不会肿。” “已经肿了!”温言哭哭啼啼地不满。 “是么?”他的手蓦然逞凶,带着潮热探进里头,“那这样揉,快点儿消肿。” 温言被他气得胸闷气短,尖叫着爬起来,坐在他的腿上,发狠地去咬他的唇。 纯粹的报复。 意料之外的报复。 “温言,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闭上眼,喉结性感地滚了滚。 “在讨债。” 陆知序充满欲念的呼吸刹那间盈满她的鼻尖。 他的掌心还在她的裙摆里,托抱起她,又凶又狠地吻下去。 那已经不能算是吻了,陆知序简直是吞吃着她。 温言被他的惩罚式的侵占弄得潮湿,像江南淋漓的雨季。 睡裙早在更之前就已经湿透了,被陆知序揉得皱巴巴一团软.烂。 他一本正经,散漫地笑着:“温老师,我的裤子都被你弄脏了。” 第21章 有时晴 他的侵占凶狠,却又克制。…… “陆先生家财万贯, 总不至于连条裤子都要和我计较。” 温言跨坐在他腿上,攀上陆知序的颈,咬唇假作镇定地开口, 她竭力不让自己因羞恼而太明显地落到下风。 陆知序抬手磨她的下巴, 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对你,我从来都计较。” 他甚少这样直白地表达。 于是温言连面上的镇定都快要伪装不下去。 她的脸在他幽深的凝视下逐渐变成粉色。 粉得通透, 粉得软嫩, 粉成了天边樱色的朝霞。 陆知序长久地看着,倏地勾勾唇, 从容不迫将腿分开。 手上却发狠, 将她勉励支撑的脊骨按着向下一带。 温言重瞳孔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颤栗着,压低了嗓的羞斥:“陆知序, 这是什么呀!” 陆知序被她的张皇取悦。 强势且霸道地掐住她的腰肢,像位已征服版图的骑士,正从容不迫地巡视麾下领土。 “这是什么?”他扣住她的下颌, 碾过她饱满的唇珠,惩罚般咬, 嗓音缱绻地磨她的耳,“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还是温老师太久没见过,早忘记这滋味儿了?” 温言惊慌失措地朝后仰,整个身子都快折过去,从发丝儿到脚趾都呜咽着在拒绝他。 “清楚了清楚了!没忘!你先放开我再说!” 她的挣扎变得剧烈,陆知序吐息跟着变重,他很快意识到这惩罚哪里只是对她, 分明是双向的。 她潮.热的春意透过细腻的丝绸浇上他的热烈。 温言听见陆知序很轻地闷哼了声,下一瞬她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掐着腰推到床上,陆知序沉沉地压上来。 一连串又重又热的吸吮落在象牙白的颈侧, 细腻的软玉霎那间被留下朱砂色的红痕。 他的指骨掐着她后颈,摩挲进她的发丝儿里,将她的头骨都磨热。 温言僵硬的身子一点点儿被他亲软,亲得讨饶似的轻哼起来。 陆知序肆无忌惮地咬着,法相庄严的菩萨在这一刻堕成贪欲的饿鬼,黑恹恹的眸子里是吃也吃不够的潋滟。 她被亲得连脚尖都绷直了,整个人散乱着,只能由他欺负。 会到最后一步吗,温言失神而空洞的眼看向陆知序头顶乌黑的发。 此刻她对自己的心思不清也不楚,道也道不明白。 现在这样到最后,和八年前会有什么不同吗? 温言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如果他要继续,她根本无力拒绝。 然而失神仅有刹那。 她小猫儿似的蜷着,被哄着承受。陆知序看起来,仍然留有余地。 他的亲吻凶狠,却又克制。 最终落在她唇上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后,他掐着温言的下巴,哄骗她开口:“说,说温言以后不会再跑。” 修长指骨绕过布帛,碰到江南的融融春意,涟涟雨季。 属于江南的姑娘滞住。 乱蹬着哭喊:“陆知序,你混账。” 作恶的指节灵活。 三两下勾弄着盛开,却没再更深的求知。 但已经足够让多年不曾尝过这滋味儿的温言,蜷起来,浑身都泛起一层虾子红。 陆知序不紧不慢,温笑着开口:“好姑娘,说。” 温言眼里蓄着的水意快蒸腾成雾气。 她知道自己熬不过这阵儿心惊肉跳了。 此时此刻的陆知序,是窗外那轮旭日一样的陆知序。看似平静,实则底下火焰一样剧烈的烧着,烧穿了无边的黑夜,烧透了沉默的黑山,赤红地升起来,不留情面地宣告天空的主导权。 如果不说,她会被陆知序一直囚禁在这里,像骄阳烤干江南雨一样,彻底灼伤她。 她战栗着,不得不屈从地开口:“我以后都不跑了。” 陆知序对此并不满意。 青玉般的指节如同一只小船,潺潺流过去桥洞,叩问阴影下的蚌。 “谁不跑,不从谁身边跑?” “不说清楚,我怎么晓得你这个谎话精,有没有又在骗我。嗯?” 温言被他折腾得一颤一颤地抖,身子向上曲着,紧紧地吸附他结实的小臂。 她融成了半透明的,眼泪一样的色彩。 面上一片濡.湿,温言不得不一字一句重复道:“温言,再不从陆知序身边跑了。” “这才乖。” 陆知序温柔珍重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 温言昏昏沉沉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推门出去,客厅里一大一小正在玩乐高,只是陆知序身边还放着笔记本,时不时拿起来回一下消息。 温衡正坐在地毯上,摆弄手里的积木,他玩了会儿,突然头也不抬地对陆知序说:“干爹,其实你可以忙自己工作,不用陪我的。” 陆知序敲在笔记本上的手顿住,然后马上将笔记本阖上。 “对不起,是干爹不好。”陆知序揉着温衡的头真诚道歉,“干爹应该专心陪你,而不是一心两用,这对你不尊重。” 温衡摇摇头,语气里有着小小的得意:“我是认真的。从前妈妈要写论文,也很忙的。所以我早就已经学会一个人玩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知序倚着沙发在温衡身边曲腿坐下来。 他扯松领口,透了口气:“跟干爹说说你和妈咪在英国这些年吧。” “干爹想知道什么呀?” 温衡皱了皱眉,有些苦恼手上的乐高好像排错位置。 陆知序接过他手里那一块,对着图纸放到正确的位置上,想了想才开口。 “你和妈咪那些年,过得好吗?有没有……被谁欺负?” 温衡的眉头因为积木被正确摆放舒展了一瞬,而后又因陆知序的问话蹙了起来,小小的眉宇里笼着愁色。 陆知序没错过他脸上神情的变化,眉心跟着跳了跳。 正想追问,就被温言的声音打断。 “你们在干嘛呀。”她揉着眼,语气里似乎还带着方醒的混沌。 温衡不大开心地皱了皱鼻子:“妈咪,你已经连着好几天睡到下午才起床了。” 温言心虚地跑过去抱住温衡:“妈咪错了,今天下午带你出门玩,明天我们就去公墓看太外公。” 温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小鬼头。”温言戳戳温衡脑袋。 她笑得太开心,结果一扭头,对上一双还算温和的眼,笑容登时就僵在脸上。 好半晌,挤出一句:“你看我干嘛。” 凶巴巴地,还带着点强撑起来的虚假气势。 陆知序视线移开,落在温衡身上:“我只是在想,温衡的神色,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温言:……不熟就有鬼了,你要不多照照镜子呢? 第29章 这话不敢说,她只好心惊胆战地岔开话题:“我要带温衡回外公家去看看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然而拒绝是无用的。 陆知序已经起身走到门边,手指搭上门把,从容拉开:“走吧,你们需要个司机,兼保镖。” 温言沉默着,抬起头看他。 黑沉沉的眼里凝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淡然,像明明白白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选择不拆穿。 “怎么?昨晚自己刚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见她踟躇着不走,陆知序倚在门边,不疾不徐,缓声开口提醒。 嗓音里尽是淡漠与凉意。 说出来的每个字儿却都拉扯着温言回想起昨夜的荒唐。 像一把烙铁似的烫着她,烫得温言想径直冲过去,干干脆脆捂住那张嘴,再狠狠朝里头塞上一团布。 她已经一个字儿都不想再听陆知序说了! 温言僵着脊背抗议了一阵儿,陆知序便垂着眸耐心地等,连催促都无。 温衡更是置若罔闻,端坐在地上,继续玩自己的积木。 温言被这诡异的画面打败,终究塌下肩膀,认命道:“走吧。” - 打开外公家的房门前,温言做了很久心理准备。 她以为会有漫天漂浮的灰尘,会看到角落里长满了霉斑,甚至可能会有蘑菇。 嘉临是多雨又炎热的城市,家里又这么多年没人来,出现什么生物都不奇怪。 她将准备好的口罩往温衡脸上套了一层又一层。 陆知序:“……要不要给你准备个防毒面具?” “什么东西能有你嘴毒?”温言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一会儿看到灰尘别吓哭。” 陆知序闷声勾了好一会儿唇,落在一大一小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言深吸口气,钥匙转进孔洞,轻轻一拧——咔哒,门就开了。 毫无生涩的锈感。 “咦,我还以为门会很难开。”她一边说一边拉开门,人还没彻底进去,就先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怎么会……” 没有灰尘,没有霉菌,没有蟑螂,没有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儿。 她离开了不止八年,从高一去京市读书算到现在,整整十一年。 这间房却仍旧留存着当年她离开时的模样,昏暗、古旧,却干净。 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萦绕着中草药的味道。 那是外公最常用的风湿贴的气息。 墙上的古董钟表还停留在外公离开前的时刻,仿佛温言只是打了个短暂的盹儿,醒来后一切都与从前别无二致。 就像房子没有老,外公……也还在。 她一寸寸检视过这间屋子,不可思议:“这是……” 客厅的长桌上,放着一整摞的风湿贴,温言拿起看了看,生产日期分明是今年的。 她眼睫轻颤,想到什么,回头猛地看陆知序。 “你让人打扫的?” 陆知序笑了声:“没准儿是外公比较爱干净?” 这么说,就一定是他了。 温言被他气得想咬人:“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喊人来照顾房子的?” “可你怎么会有钥匙,还知道风湿贴……” 温言怔愣地顿住,她想起来了。 第22章 有时晴 陆知序一瞬间生出些多余的好奇…… “想起来了?”陆知序朝她摊开掌心。 他冷白色的手里正安安静静躺着一枚古铜钥匙。 那还是温言在外公葬礼上给陆知序的。 事实上, 温言是个很喜欢夏天的人。 夏天对于她来说,象征着蓬勃的新鲜,万物都有力量。她眼里的夏天是漫长而愉悦的。 但唯独除了十五岁外公离开她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她刚中考完, 而小老头的身体从温梦芝出国那年起就一年不如一年。 他哆哆嗦嗦撑到温言终于中考完, 拿到全市第一的好成绩,而后便像一节干枯的腐木, 被这个漫长炽热又苍白的夏天煎熬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病床前他握着温言的手, 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言言要好好读书。” “女孩子,当个老师很好。” “不要像你妈那样。” 小老头儿话没能说完, 但温言知道他的意思。 不要像温梦芝那样, 为了一个男人舍弃一切,舍弃工作, 舍弃自己的成长,永远都不要。 温景盛走得还算安详,没有太多病痛, 只是生命力自然地衰竭。 温言握紧了他的手,很厉害地都没有哭。 她在医院和附近几间病房大人的指引下, 试着像个大人那样去处理一切。她拿到医院开局的死亡证明后,一刻不敢停歇地给殡仪馆打了电话。 她必须像个大人一样。 体体面面地将温景盛送走。 这个小老头一生廉洁、正直,为了女儿、外孙女的幸福燃尽了自己。 在好好送走他之前,温言没有哭的资格。 坐在殡仪馆接人的车上,她拿着外公的手机,编辑了讣告,一条条短信给手机里的联系人发了过去, 最后才给温梦芝打了个电话。 这些年,除了寄钱过来,温梦芝和他们再无任何联系。 温言只隐约知道, 她似乎又离了婚,在英国认识了个老绅士,嫁过去给人家当后妈。 温梦芝接到电话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自己会来。 温言不置可否挂了电话,对她来不来都不期待。 嘉临停灵的时间一般是三天。 英国那么远,就算温梦芝真的想,也未必来得及。 这三天是给亲友、家属前来悼亡的最后时间。 可温景盛和她哪里还有什么亲友、家属。 他们在这世上,彼此相依为命。 以后的路,就只有温言一个人走了。 倒是温景盛的单位,带着丧葬费和温景盛工作这么多年应得的抚恤金赶了过来,还有他的那些早年战友与从前的同事。 来的人一开始不算多,温景盛这些年实在活得孤僻,又退休那么久,就算曾经有过些地位权力,人一走也早就不剩什么了。 只是念着几分从前旧情来的人都没想到,操持葬礼的会是个孤女。 冷冷清清的眉眼,背脊挺得笔直,不哭也不红眼,对每个来吊唁的人都温和,进退有礼。 像极了温景盛从前的模样。 她是被谁带大,一眼即知。 也许是温言这幅模样让人起了怜悯的心思,竟然多了几个留下来守夜的人。 在嘉临的习俗里,这三天守夜的人越多,过世的人走得便越不留牵挂。 温言很感谢这些人。 头一回红了些眼眶,郑重地朝他们鞠躬。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替他们父亲那一辈的人来,老爷子们年纪大了,避讳来这种地方,却记着几分情意。 这些叔叔伯伯们侧身躲了温言这一鞠躬,接着第二天来的人,就更多了些。 所有人不约而同,替温言热热闹闹地将葬礼撑了起来。 真要说,温景盛的葬礼还算风光,如果不算第三天陈炳实跟过来折腾起来的那点风波。 也许是为了房子,也许是为了恶心第三天才姗姗来迟的温梦芝,两个人险些吵闹起来,就在温景盛的葬礼上。 外人不好插手,劝和拦,都轮不上他们。 温言冷着脸摔了碗,将两人一起赶出去。 闹起来的动静惊扰了殡仪馆同时间一起办葬礼的人。 殡仪馆也分档次,从下到上,越往上,越中间越贵。温言钱不够,给温景盛选了中间左边的场馆。 被惊动的人是最上头最中间那一家,这几日殡仪馆里只有他们两起葬礼,他们便叫了人来查看,希望死者为大,不要惊扰魂灵。 来的人就是陆知序。 陆知序其实是替外人操持的葬礼,是他爷爷陆文钦的一位故交,老人家无子无女,身后事没人管,陆文钦远在昆明过不来,给陆知序下了死命令,要替老人家办好身后事。 陆知序原以为是按部就班就能解决的事,没想到倒撞见了人家的家长里短。 下来前他压根没想管。 可谁知道进了场馆,只见到满场寂静里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眼眶通红,下巴抬得高高的站在灵堂前。 冷冰冰对着旁边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中年男女,一字一顿地说:“这里不欢迎无关人士,请你们出去。” 陆知序在那双眼睛里头看见很多东西。 一闪而过的爱恨,更复杂的倔强、冷清,敏感和脆弱,还有许多能称得上一句顽强的东西。 像一蓬微渺的草籽儿,在这个苦夏悄悄钻进地里生了根。 小草能长成什么呢? 陆知序一瞬间生出些多余的好奇。 他担心这把草籽儿死在夏日的雷暴里,便帮了一帮。 第30章 可即使是那时的他,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小草竟能长成了骄矜的玫瑰。 他出手将陈炳实和温梦芝都赶了出去。 葬礼结束后,温言找到陆知序道谢。 陆知序凝着小姑娘瘦弱的肩头,温声问了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吗?” 温言抬起头,脸上有泪痕。 “可以吗?” 这还是三天来,陆知序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真的哭出来。 他一直担心小姑娘压着自己的情绪,将自己压坏了,这会儿终于释放出来,是好事。 他站到远一点儿的地方,点了根烟:“可以,任何事,都可以。钱也行。” 这几天下来,他对小姑娘的背景也有了部分了解。 十五岁的孤女,后面怎么活都不知道,或许如果她需要,他可以给她点儿钱。 萍水相逢,为她那瞬间的勇气,也是值得的。 谁知道小姑娘摇摇头,对他摊开掌心,里头躺着把钥匙。 陆知序甚至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用钥匙开过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小姑娘的想法。 温言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水润:“我父母亲——您昨天也看见了,外公的东西我不想落到任何人手上。但我没有能力留住,能不能请您帮我,将房子留下来。” 那套房子是外公最后留下的东西了,她不想被任何人卖掉,但是她一个未成年,后续是不是必须跟着陈炳实或是温梦芝其中一个人走,或者去住福利院她都不知道。 温言完全不确定自己将要在何处落脚。 只好求助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神秘、温和,有一点好心儿,也许会有很多权力的男人。 温言只能求助他。 他会答应吗?这对陌生人来说,应该是件没有任何好处的麻烦事。 陆知序吐出口眼圈,在小姑娘无声的倔强里,接过那把钥匙。 “还有别的吗?” 他有些寡淡的嗓音落在温言耳中,如闻天籁。 这就是答应了。 温言松了口气,抬起眼来,终于多了几分担子卸下后的疲倦:“麻烦您帮我留三年,等我成年后会来找您——可是我,应该怎么联系您呢。” “京市,陆氏集团,陆知序。” 温言从那一天开始,记住这个名字。 …… “说好十八岁拿回去的,结果你晚了八年。”陆知序温声说。 温言怔怔从陆知序手上接过钥匙:“这才是原本那把?那我手上的……” “你那会儿粗心大意的,天天掉东西。”陆知序老父亲似的嗤笑一声,“怕你弄丢了,给你刻了把新的。” 难怪…… “那风湿贴?” 陆知序:“你以前说过——如果再回来这里时,还能闻到这个味道就好了。” 温言僵住:“……我说过吗?”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但又的确像她会说过的话。 将她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她当然想尽可能留住那味道。 只是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想,会有人真的费尽心思,替她留住八年、十一年,留一个她不知何时回来认领的味道。 她颤了颤眼睫,轻声问:“那要是……我不回来了呢。” 陆知序没回答这个假设。 - 在嘉临的日子过得很快。 陆知序陪她去给外公上了坟后,就先赶回京市了。 他在嘉临逗留的时间有些太久,陆氏和京大的项目已经临近动工,他不得不先回去处理一些事。 几天相处下来,温衡实在喜欢这个干爹,抱着他的腿恋恋不舍,眼泪汪汪地甚至想跟着陆知序走。 这还是温言第一次见他这样任性,连她都没办法劝。 倒是陆知序蹲下来,和温衡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孩儿一下就好了,还像模像样地和陆知序拉钩说保证完成任务。 温言事后追问他,也不肯说。 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他和干爹的秘密。 这么多年,温衡头一次和她有了秘密,温言还有些怅然。 而这秘密的始作俑者,分别前还掐着她的下巴,带着点儿警告地命令她:“随时开机、开声音。” “你可以做任何事,唯独别让我找不到你。” 陆知序的语气很沉,话里装满了不信任。 温言眼神闪躲的应了。 她只想快点将这尊大佛哄走。 可等到陆知序真走了,她终于获得久违的自由,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她原以为自己会像出了笼的鸟儿一样到处撒欢,结果六月下旬的嘉临越来越热,要把她都晒蔫了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整日困在酒店里,都快把温衡呆烦了。 一直等到岳琴从京市带着三张音乐节的票杀过来,才把他们从无尽的酒店地狱里拯救出来。 岳琴来接他们去音乐节。 三人都快到目的地了,岳琴还在意犹未尽:“总统套诶,温小言你怎么突然那么有钱了,虽然才两百多平,但这已经算是嘉临最好的酒店了吧!” “才两百?”温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岳岳阿姨,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那个的岳岳阿姨了。” 温言笑说:“你岳岳阿姨最近追星追得,一定没少开眼界。” 有些打趣的话,却一直没等到岳琴回应。 温言扭头去找岳琴,才发现她呆愣在原地,有些夸张地喊:“是开眼界了!你快看那边被围着那个,好tm帅一帅哥啊!快赶上我追那摇滚小主唱了都!”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人有些高,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温言跟着愣了愣。 第23章 有时晴 对吗?他是温衡的爸爸? 温言从没想过会在嘉临的音乐节上见到沈隽。 如果不是岳琴邀请, 她本就不是会来音乐节的人。 沈隽倒是喜欢听现场,但他应该在欧洲在南美在世界各地,唯独不应该出现在国内、在嘉临。 岳琴拉着她和温衡就想冲到人群里一起凑热闹。 温言反倒往后躲了躲,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沈隽见面。 她一向不大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 可电光火石间, 哪有给她什么犹豫的机会。 温衡早已经一团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扑到沈隽的腿上, 挂件一样挂着荡, 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又熟络地喊:“沈叔叔!” 这个称呼他喊过太多次,而每一次都会得到天底下最热情的回应。 所以他向来喜欢沈隽。 沈隽被吓一跳, 低头一看, 不意对上温衡圆滚滚又红扑扑的脸,短暂地怔愣后, 一瞬间竟是笑得比温衡还要灿烂。 “温小团子!你怎么在这儿!” 沈隽的眼睛亮了亮,黑葡萄似的闪光。 他一把将温衡从腿上抱起来,笑盈盈地到处张望:“你妈咪呢, 也来了吗?” “妈咪也来了!在那边!”温衡热情为他指了个方向。 但周围人太多,温言隐在人群后面, 沈隽没能找到人,于是连连鞠躬对身边人说着抱歉,抱着温衡身手灵活地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温言这才注意到,他手边还牵了个小女孩儿,温衡一般大的年纪,长得粉雕玉琢的。 小娃娃拽着沈隽裤腿,撇着嘴就要哭出来:“舅舅!你怎么只抱别人不抱我啊!” 温衡瞪大了眼, 忙把沈隽脖子挂得更紧了。 “沈叔叔抱我。” 沈隽着实笑了好一阵儿:“抱,都抱。舅舅最喜欢抱洛洛了,也喜欢抱温小衡。” 他弯下腰去, 另一只手将沈洛洛轻松抱起,捧着两个小秤砣转了整一圈,才在温衡的指引下终于看到温言站立的地方。 沈隽霎那间笑得看不见眼,迈着大步才走了不过几下,便觉得不过瘾似的,干脆利落地奔跑起来。 少年海风一样扑到温言面前。 带着一如从前的热情,带着盛夏独有的莽撞,打破经年未见的陌生。 他金色的头发蓬松而柔软,随着奔跑在黄昏下涌起灿烂的海浪似的弧度。 宝石一样闪闪发着亮的人。 温言抿了抿唇,莫名想起刚刚才喝过的橘子汽水儿的味道。 甜的,凉的,在暑气奔涌的季节里,很难让人不喜欢。 “好哇,温言,回国都不告诉我。” 沈隽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会露出一整排白皙的牙齿。 读研那会儿温言就很羡慕他身上这种活力,和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饱饭睡好觉的洒脱。 都是温言没有,又向往的。 不知是不是温言的错觉,沈隽比起那时候在英国,好像身形更高了点儿,温言看他都得扬起头。 这会儿他背对着阳光,整个人都染上一层金色的柔光似的。 有点儿像毛茸茸的金毛,温言心想。 第31章 沈隽偏还直勾勾看着她,眼神清澈明朗,看起来就更像了。 温言被大金毛的热情感染到,也跟着他笑弯了眼:“读完博才回来的,没多久。” “你呢,不是说要在外面多转转,怎么突然也回国了。” “说起这事都烦,不提也罢。”沈隽两只手都被小孩儿挂住,只好甩甩头,一脸郁闷地表示不想提。 温衡和沈洛洛被甩得在空中飞,咯咯咯直笑起来。 “洛洛、小团子,挂稳了,带你们坐云霄飞车咯。”沈隽笑眯眯地在草地上奔跑起来,满溢出来的活力几乎要溅到旁人身上去。 岳琴看得两眼直放光,掐着温言胳膊尖叫:“温言,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悄悄认识陆总这样的天之骄子也就算了,怎么有这么阳光明媚的男大也不给姐妹介绍介绍啊?” “那一会儿我问问他,把微信推给你?” 岳琴又冷静了,摇摇头叹气:“这种开朗帅哥轮不着我,哪有这种命,远远看看得了。” 温言被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理论逗笑了,好奇:“那如果是你追的那个小明星呢,叫什么——席野对吗?如果是他呢。” “那更不可能了。”岳琴正色,“其实很多人都说滚圈爱睡粉,但是我知道席野不会是这样的人的。” 温言软了嗓:“这么信任他呀?” “——当然啦!他有双很干净的眼睛。” 摇滚舞台音响震耳欲聋,盖不住人群如潮水般涌动的热情。 风和音浪一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每个人都高高托举起来。来自各地不同背景的人们碰在一起,默契地抛开枯燥而乏味的日常,为同样的音乐欢呼、呐喊,热烈的情感让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彻底点燃。 温言置身其中,感觉到很久没体会过的松弛。 欢呼声中,岳琴口中有着干净眼睛的少年持着麦从舞台下方升起。 他身后的大屏幕亮起,线条、色块、文字、画面被解构又重组,构筑起华丽的视觉效果。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音乐带他进入瑰丽的平行宇宙。 大屏上,歌词宛如藤蔓般生长。 扎着高狼尾,有着高亢少年音的主唱,高高跃起在空中,跳进音浪,跳出桎梏,撞进自由里。 贝斯与鼓点狂野地响起,摇摆的人群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呐喊声,霎那间心脏与鼓点共振,热情与喧嚣被引燃到无以复加。 “好帅!!!!” “果然帅哥都tm去搞乐队了!!!” 尖叫自四野响起。 “看啊,是席野!温言你看啊啊啊!”岳琴甚至将指甲深深地掐进温言胳膊上的软肉里,疼得温言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看到了看到了,”她拍着岳琴的手大声喊,“岳岳,弄疼我了!” 可岳琴什么也听不见,疯了一样加入狂欢里。 还好沈隽带着一列火车经过,见到她的窘境,大笑着把岳琴带进开火车的人群里,成功将她从岳琴的毒手里拯救出来。 温言揉着胳膊问:“你这样挂着他们俩,不累吗?” “这才哪到哪!我还能多牵一个你!” 沈隽笑着将温衡放到背上,一手抱着沈洛洛,一手拽过温言的手腕:“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我们去前面看!” 温言被他的活力简直震惊得要笑出声来。 沈洛洛坐在沈隽手臂上疯狂摇头,眼泪将掉未掉:“好吵,舅舅这里好吵,洛洛不要在这里玩了。” 沈隽:“不是你想来看那个谁的吗?” “喏,她来了,你自己看吧。” 温言也跟着往台上看去,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林夏。 她穿着蓬蓬裙,甜美得像块下午茶里最精致的小蛋糕,站在席野和这只野性的乐队身边,视觉听觉上都碰撞出很大的惊喜。 “哇!好漂亮,这个姐姐当舅妈可以!”沈洛洛吸着鼻子,奶声奶气地说。 温言睁大了眼:“……舅妈?” 沈隽垂着头笑了下,再抬起来时眼睛里多了点儿无奈:“嗯,家里人叫我回来继承家业,给安排了个联姻对象。闲着没事,我带洛洛来看看。” 他“啧”了声,满是无奈地说:“甜是甜,好看是好看,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温言看着台上漂亮的姑娘,想了想:“难怪,你们家世倒的确相称。” “……家世?你居然用了家世这个词。”沈隽突然俯身靠近了温言些,用气音说,“大家都只说这小姑娘是娱乐圈人,很少有人提到她的家世。” 他直起身,笃定的语气:“温言,你知道她的林,是哪个林家对不对?” 温言垂眸不语,陆知序说这姑娘是他亲表妹,但眼下她没法解释她消息的来源。 沈隽兀自抽丝剥茧:“林家这一辈儿没有继家业的人,拢共就一个独苗苗林夏,还非要去闯娱乐圈。多少人惦记着林夏这块香饽饽,林家有意招婿的风声哪一家知道后都是藏着掖着,所以,不是这个圈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温言,但你对我说林夏是联姻对象这件事儿一点都不奇怪。” “你认识和林家关系很近的人,对不对?” “让我想一想……”他突然打了个响指,眼睛一亮,凑到温言耳边,用温衡听不到的音量,小声说,“林氏这一辈虽然没有继业的人,但是林老爷子可是有个再厉害不过的外孙……只是那个陆知序年纪可能比你大了不少,但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刚拿了导演奖正春风得意呢。和你年纪也差不多——所以是陆迟风,对吗?他是温衡的爸爸?” 温言噗嗤笑出声来。 亏她前半截心脏都揪起来了,真是多余紧张。 “还是这么笨。”她笑说,“当然不是了,陆导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她没说谎,对陆知序这个弟弟,她只是有过耳闻,一面都没有见过。 陆知序那样的人,独来独往好像才是最适合他的模样。 见惯了他的冷清,温言甚至想不出他被热闹簇拥的画面。 也不知道如果他来音乐节,会是怎么一个场景呢,会不会皱着眉头把周围的人吓退三尺? 温言想着那样子,笑起来。 沈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话里含了点儿倦,像无穷无尽的精力终于用完了似的:“又走神,你这一和我说话就走神的习惯,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改。” “啊,抱歉。”温言回过神,道了句歉。 沈隽习惯了:“陆导也挺好,前途无量。如果从前离开你们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那现在功成名就。” “温言,你该去找他的。” 他将两个小朋友从身上放下来,很认真地看着温言说这话。 温言因为他少见的正经无措了片刻。 沈隽见她这模样,不忍为难似的,复又摆摆手,将正经散了,扯着两个小娃娃回神:“走了走了,这里不好玩,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砰!” 舞台上的表演进行到最高潮处,盛大的烟花在温言头顶突兀地绽放开。 她回头去看,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林夏,竟然也正看着她,眼里写满了她不明白的……兴奋? - 下了场第一件事,林夏就去找经纪人要手机。 经纪人苦着脸:“祖宗,你又想干嘛,外面都是粉丝,你又要去加谁的微信啊?传出去又得说你倒贴了!” 这祖宗的家世别人不知道,经纪人还是知道几分的,人家根本不是来闯荡的,是来追星顺便整顿娱乐圈的! 所以经纪人虽然劝,倒也不敢太拦着。 林夏接过电话一边翻号码,一边嗯嗯应着:“放心吧,这次不追星,我找我哥。” 她刚刚看到沈家那个人了! 陆迟风给她看过简历,绝对不会错,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身边带着个漂亮姑娘呢! 一看就知道让他来联姻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既然大家都没这份心思,就趁早把事情解决了好,免得牵肠挂肚。 “说。” 电话接通,陆知序冷冰冰的声音穿过来,冷得林夏在六月天里打了个寒噤。 她抖抖鸡皮疙瘩,嗓子刻意掐得又甜又腻:“序哥哥,就是上次爷爷说给我安排那个沈家的,我今天见着人了,但是人家有喜欢的人了呀,我觉得这事儿是不是你帮我和爷爷说一说,再考虑一下?我也不想给人家当小三呀。” “你说沈隽。”隔着电话,陆知序的嗓音又磁又沉,酥得林夏都有点儿走神。 直到那头点烟的声音响起,林夏才恍惚开口:“啊……是,对。就是那个沈隽,身边带着个漂亮姐姐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刚刚烟花在人头顶炸开,序哥哥你不知道都给我看愣了,比内娱顶流还好看的级别。我这么一个可爱小点心,就别硬去跟人家漂亮赛道的比了吧?” 别的不说,刚才那姐姐清清冷冷往台底下一戳,美得简直可以说是动人心魄。 第32章 那么绚烂的烟花,都夺不走新月清辉半点光。 这样的气场,林夏只在陆知序一人身上见过,想想沈家那小子,何德何能配得上这种大美女! 林夏勾着手指头想,下辈子她一定要长这样。 电话那头已经许久没动静了,林夏催了声:“喂?喂?序哥哥?” 回答林夏的只有一连串的忙音。 “什么人嘛。”林夏生气了,“非逼我自己找爷爷。” - 沈隽以经年未见的理由,邀请温言一行人一起吃个饭。 岳琴撺掇着要去,温衡也眼巴巴地舍不得。 温言没办法,只好点头。 她慢吞吞落在所有人身后,手机突然震起来。 是视频通话,来自陆知序。 第24章 有时晴 行,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温言手指倏地蜷缩, 仿佛突然被烫了下,连心脏也皱皱巴巴攒在一起。 陆知序回京市已经小一周了,这几天里他们都没什么联系。 偶尔他几条微信过来, 问她在做什么, 温言什么都不回,很鸵鸟地将自己埋进温凉的长夜, 选择装死。 脑中不断闪回那几个夜晚的荒唐, 温言赤红着脸只想躲。 躲得离他远远地,至少要等她想清楚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阔别八年, 回来后不言不语又这么黏黏糊糊搅合在一起, 那她出走的这八年算什么,算她矫情吗? 温言也许现下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但至少清晰地知道现在这样一定不是她要的。 陆知序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催她,只游刃有余地将她圈在自己的世界里, 慢慢,慢慢收拢包围圈。 像狩猎。 温言不回他, 这耐心的猎人从来不恼,打来电话被温言任由铃声响到自动拒接也绝不生气。 反倒发来语音,带着点儿笑意的语气里甚至全是纵容:“还以为自己能躲哪儿去呢?” 缱绻至极的话语,透过手机屏幕宛如升腾的气泡儿,将她裹在里头,一遍遍温柔又强势地占有。 温言脊背上升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终于明悟过来,这个人压根儿从没打算过问她的意愿。 他就是要牢牢地将她锁在身边。 眼下手机一阵儿阵儿的响, 温言一直在六月的燥热里浑身发寒,直到夺魂的响声停下。 挂了么?他还会打过来吗?不会了吧。 ——这样也好。 【秩序】:接视频。 简单三个字,像什么不可违背的敕令。 温言心口猛然一滞, 如同被绑在跳楼机上,反复地极速坠空。 手机又一次响起,连走在前头的沈隽都回过头来问:“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说着便要走过来。 温言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觉得不能让陆知序见到沈隽。 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迫使着温言对沈隽挥了挥手,带着手机躲到一边:“我接个电话先。” 沈隽很有分寸地停住了脚步。 温言走到一棵背阴的树下,缓了缓呼吸,才慢腾腾地按下接通。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陆知序却还在办公室里。室内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倒映着城市的日落。 金灿灿的橘色,和她这边的日落是同一片。 陆知序倚在落地窗前,垂着眼淡漠地审视她。 他身边有袅袅烟雾,香灰一样的黯白。 温言蹙眉:“我以为你都戒烟了。” 陆知序凝着视频里小姑娘漂亮冷漠的脸,忽然笑了下:“本来是戒了的。” “可后来让我戒烟的人走了,就又抽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戏谑,可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活泼,甚至是淡的,冷的,像天光乍破时最幽静的那一片蓝。 是不拘什么落日的赤金都绝染不热烈这片蓝的。 温言本可以移开眼,假装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但又不甘心任由他这充满陷阱的话肆虐。 于是直直地看进那双恹恹的眸子里,较劲儿地反驳道:“戒烟是为你自己戒的,又不是为别人。” 陆知序眼里闪过一点儿讶异,而后很慢地弯起唇来。 小姑娘长大了,连从前最喜欢的这套都不吃。 他深潭似的眼触过屏幕里温言轮廓的每一寸,好心换了个话题:“你在哪呢。” “音乐节。” “和谁一起?”他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岳岳。” “我儿子呢?” 温言下意识朝温衡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温衡带着沈洛洛正在跟岳琴在玩,三个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沈隽就站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打电话。 温言不动声色吸了口气,看向屏幕:“是干儿子。你干儿子还在等我呢,先不说了。” 说着就要挂电话。 “温言。”陆知序清寒的声音止住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我听林夏说,你和沈隽在一起呢。” “对吗?” 他的嗓音又沉又慢,任谁也探究不到那层冰面底下真实的情绪。 温言本能地想要反驳。 陆知序的话冷得让人心惊:“好姑娘从不撒谎。” “想清楚了再说。” 温言默了默,不知道陆知序到底想干什么,从嗓子眼里不情不愿吐出个字:“嗯。” “但是……” 陆知序止住了她冲口而出的解释。 屏幕里他的神色爱怜,眼尾甚至蕴着点儿情人间的暧昧,出口的话却寒气森森。 “温言,你要乖一点儿。” “别逼我把你圈起来。” 他一字一顿,搅得温言魂飞魄散。 - 挂完电话,沈隽仍然在原地等她。 “没什么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温言摇摇头:“你带温衡吃饭去吧,我有点累了,想回酒店休息。” 沈隽一下就笑开,露出两瓣很元气的小虎牙。 “温言,你知不知道自己每次不想参加什么应酬的时候,就说自己累了想睡觉。” “读研那两年,我见过你跟你导儿说了起码不下十回累了要回去睡觉。”沈隽掰着指头数,“后来你导儿还很严肃地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连生病都不让你去看医生。” “我多冤呐!” 听沈隽讲起从前,温言跟着笑了笑,心情莫名也变得轻松。 “就你最会满嘴跑火车。”温言调整了下呼吸,试图将陆知序留下的阴翳赶跑,“说得你跟我导师好像很熟一样。” 沈隽吹了个口哨,双手抱在脑后慢悠悠向前走。 “熟,怎么不熟呢?那会儿多少人以为我是温小衡他爹……”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沈隽话音戛然而止,满眼抱歉地转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温言轻声说,“你说的也是事实。” 那会儿他们俩的确走得近。 不过那种近也只是留子间的惺惺相惜,至少温言对沈隽,称得上问心无愧。 听她这样讲,沈隽又轻松地呼出口气,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 “温言,我就是喜欢你这股松泛劲儿,瞧着比谁都倔比谁都要强,可其实呢,心里宽广着呢,一点也不一根筋。” 温言拨开他的手:“把你这些好听的话,留着跟洛洛的舅妈说吧。” “那完了呀,洛洛舅妈在哪我都不知道,还得满世界去找呢。” 沈隽说说笑笑的,很轻易就替温言将心里头那层霾剥开。 这个久别重逢的夜晚,温言的心情很轻很轻,轻得像棉花糖外头再涂上一层橘子味儿的果酱,有一种被轻盈的云朵拥抱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去想。 只专注喝好当下每一口酒,听沈隽讲他走过的每一步路,看过的每一眼风景。 听到后来,她和岳琴都豪情万千地举起杯碰在一起,发誓一定要早日评上教授。 “我要拿多多的经费,满世界去玩!”岳琴嚷道。 “我要拿厚厚的工资,让温衡以后可以读最好的学校!”温言跟着喊。 沈隽笑得东倒西歪:“真要赚钱,你们当什么高校教师。” “你不懂。”温言醉醺醺的脑海里留着最后一丝清明,“那是学术上的追求。” 是她想给温景盛看到的东西呀。 不然,她就不回国了。 国外学术环境更好,国内学术氛围她还没接触到暂不作评,但只看国内有一个冷漠还霸道的陆知序就已经够她受了! 想起陆知序的恶言恶语,温言又给自己灌了好几杯。 喝醉了,就不想他了。 - 温言一觉睡到天光,丝绸的吊带睡衣脱落到肩膀下。 波浪卷的黑发散在脑后,慵懒又随性。 她就很缓慢地眨了眨眼,想不通客厅外怎么站了个笔直板正的年轻人。 第33章 她吓了一大跳,忙回卧室披了件外套才出来。 温衡贴心地凑过来替她解释,眼里都是兴奋的光:“妈咪!李叔叔说干爹调了直升飞机来接我们回京市,我们真的可以坐直升飞机了吗?!” 温言:……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李一白,那眼神很明显,你老板是不是疯了? 李一白虚握拳头咳了声,面无表情又恭敬地说:“温小姐,陆总昨日提前报备了航线,下午三点,直升机会降落在酒店停机坪上等候您。” 温言麻木又平静地点点头。 “想必我就算拒绝你,也是没有用的。对吧?” 李一白:“还请温小姐不要为难。” “知道了,我收拾行李。” 路过李一白时,温言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跟着陆总多久了?” “八年。” 那就是她走那年了。 “霍小姐呢?为什么没跟着他了。” 李一白表情依旧得体:“听集团里的人说,是那位做错了事。” 温言抿唇笑了下。 男人女人之间,能有什么错事儿。又有什么错事儿值当陆知序这样一个寡淡的性子,将身边用惯了的人干脆利落换了。 见温言表情变换不大,李一白心里一番计较,审时度势地开口。 “我私下听说,她擅自将陆总的旧物处理了,陆总为此发了很大一顿脾气。” 旧物?陆知序的旧物也都是值钱东西。 霍秘书在他身边那么久,不是没眼力见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 温言难得好奇:“什么旧物?” “一条皮带。” “皮带?”温言怔愣。 李一白:“对,听说是一条比较廉价的皮带。所以霍小姐以为是哪个来别墅做活的工人留下的,将皮带清扫了。” 温言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 “都说了?” 陆知序摁着眉心,像是刚处理完工作,正在闭目养神。 李一白恭敬点头,又想起隔着电话对面看不到,忙说:“都交代了。” “她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但这是能说的吗? 李一白心里叫苦:“很正常的反应,但温小姐很配合,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晚饭前,就能到陆氏。” “行,真是个小没良心的。”陆知序不疾不徐,漫出声笑。 第25章 有时晴 喜欢daddy这样对你吗?…… 温言以为直升机会降落在东山墅附近。 结果竟去了陆氏。 京市cbd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 陆氏独占了一整座大厦,集奢华酒店、商场、会展中心和超甲级写字楼于一体的业态,都是陆氏旗下的产业。 李一白一手牵温衡, 引着温言朝电梯去。 温衡眼里按捺不住的新奇, 快将他一贯沉着的小绅士面具掀了个底朝天。 温言叹口气:“我肚子不舒服,你们先去。” 李一白也不说话, 只牵着温衡站在电梯旁, 一味微笑。 温言顿时生出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荒唐感。 温衡也紧张起来:“妈咪,你哪里不舒服?是刚才在天上被吓着了吗?” 温言:…… 没在天上吓到, 但我感觉即将要被你爹吓到。 她勉强挤出个无力的笑:“算了, 又没事了。” 就在她迈进电梯前,仍旧不死心, 直直望着电梯门,很用力才克制住那股伸出手去扒门的冲动。 她问李一白:“这电梯去哪的,告诉我, 我下电梯不会看到陆知序,对吗?” 李一白替她阖上电梯, 持续微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一起?”温言望着缓缓阖上的电梯门,荒谬地扬起尾调。 眼见电梯门终于快合拢,李一白再也不装了,他重重松出口气,情绪不错地抬起手和温言再见。 只一缝宽的金属缝隙里,温言一抬眸,简直像神迹降临的光。 一头蓬松大卷的乌发, 倾泻在肩头,流淌到她银色微闪的吊带上去,颈间肌肤似新雪清澈, 美得实在惊心动魄。 李一白想,这样子的温小姐,他是不敢亲自带着她出现在陆总眼皮子底下的。 - 电梯下得很快,没多久,停在68层。 温言视线扫了一遍,确定按键上并没有别的层数,终于死心,跟在小兔子一样的温衡身后一寸寸挪出去。 “妈咪,这里好大呀!干爹在哪等我们呢?”温衡兴冲冲地问。 “不知道,你找找吧。”温言有气无力地答。 这一整层似乎没有别人,是陆知序一个人办公的地方,除了会议室、洽谈室外,甚至有健身房和休息区。 温衡一路小跑着找,很快不见了人影。 空调冷飕飕的,温言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低头去摸手机想找陆知序。 【estrella】:陆先生,我理解您忙。 【estrella】:就算人不在,空调好歹调高两度呢?还能给你们省点电费。 温言恨恨地敲着屏幕,耳边几乎同时溢起来一声轻笑。 下一刻身旁休息区的门就被拉开,她被握住手腕轻飘飘拽了进去。 魂飞魄散只不过一秒,温言就干干脆脆松懈下来。 不做挣扎地任由身后那人长臂一环,熟门熟路缠上来。 水藻一样剥夺她的自由。 反正也是躲不掉的。 微带着胡茬感的下巴搁在她头顶,暧昧地磨:“今天倒乖,都不躲?就不怕是别人?” “能进来陆氏总裁办公室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左右吃亏的不会是我。” 陆知序嗤了声,将人拧着后颈在怀里转个圈,抬起下巴凝着她看。 “小没良心的,就这张嘴最厉害。” 陆知序眼神晦暗发沉,一手握住她的腰,猛地将她朝自己怀里带得更深。 “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昨天去音乐节呢,穿的什么?” 温言被他冷冽好闻的气息拥住,那股骨头缝里钻出的寒意总算褪了点儿。 双手撑上他衬衣底下的薄肌,徒劳无功抗拒几下,懒声道:“陆先生这么神通广大,还有你查不到的事?” 陆知序深邃眼眸直看着她,轻飘飘笑了声:“想听你说。” “说,穿什么去见沈隽了。” 温言先瞪他一眼,转而弯弯唇,撒娇一样开口:“音乐节人多,实在太热了,所以呀,穿得比今天还少。露脐小吊带,超短裤,现在的小姑娘,去音乐节不都得这么穿么。” 她每吐一个字,陆知序呼吸便沉一分。 他耐心地等,等温言终于说完,再挑衅地看向他。 “说完了?” 温言点点头,不安地抿着唇,眼神转了转。 竟然没反应?这都有些不像陆知序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错得厉害。 她整个人被腾空抱起,陆知序重重压上来,将她抵在身后的红木长桌上。 腿再不急不缓向前一曲,散漫地挤进温言的包臀吊带里,作恶似的磨了磨,惊得温言眼皮直跳。 她即将吓出嗓的尖叫被陆知序修长白皙的指节三两下挑散。 那手指爱怜地抚她的唇,殷红的,饱满的,泛着水润的光泽。 眼尾则松散地垂着,随着手指游走的动作,缓慢地挪,像要用手指,用视线,一点点剥开她,品尝她。 温言被他手指触得发软,忍不住后仰,攀着他的颈项,低低喘了声。 “温言。” 他的嗓音好轻,似有若无地触着她的耳,同唇上流连的手指别无二致。 温言不明所以:“嗯?” “这样好看一张嘴。”陆知序顿了顿,轻嗤,“怎么就说不出半句好听的话来呢。” 话音方落,他手下动作变得狠戾,撬开她乖巧的唇瓣,拉出柔软的小舌,逗弄着。 修长手指又狠又凶地探进喉里。 夹住柔软的,再扯出来,潋滟的水珠儿便成串淌下。 温言眼里霎时盈满生理性的眼泪。 她整个儿变成了流淌的河流,不受控地融化。 温言条件反射地弓起身子,想要阻挡异物。却被陆知序不留情面地按了回去。 长发散在红桌上,乌黑似绸缎的发,开到胸口若隐若现的吊带是不染一尘的白,然而白色底下还有更白的,她玉一样温软的肌肤,白得透明似的,淌在桌上。 被他手指作弄成胭脂般浸了血的红唇,张张合合,发出可爱的,求饶的呜咽声。 切切地在控诉着他的恶劣。 她被他摆弄成一副绝佳的,隐晦的油画。 陆知序扯开领带,吐出口浊气,眼底住着古寺的清寂:“是不是学不会乖啊?嗯?” “没关系,温言。”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用气音激起她身体涟漪,“我有的是耐心,教你。教乖你。” 第34章 温言被迫含住他强行塞入口中的手指,舌头向外推着,抵抗他。 她摇头,泪花与涎液混合在一起滴落,将她弄得乱糟糟一团。 陆知序的膝盖仍然在磨。 她彻底被弄乱,弄软,弄脏,攀着陆知序的颈终于哭出来。 然而那哭声也不被允许。 随着陆知序惩戒的动作,时停时急,在空旷的休息区里,快要响成一首歌儿似的。 温言浑身像火苗似的烧起来,快要被磨得受不住了。 陆知序仍旧附在她耳边说着世界上最叫人羞耻的话。 “瞧,你现在这样,多乖。” “喜欢吗?喜欢daddy这样对你吗?”他咬住她的耳垂,沉声命令,“说。” 温言泣着,哆哆嗦嗦点头。 “这才是乖孩子。”陆知序满意地拍拍她的脸,慢条斯理抽出手指,亵玩地擦弄在她漂亮的裙子上。 异./物骤然撤出,温言猛地咳起来,被陆知序扶抱在怀里,安抚地拍背。 他的视线沉沉锁着她。 她今天没化妆,但嘴唇被他玩得红肿,眼尾泪痕交错,一边耳垂被他吮出触目惊心的红来,坐在长桌上,委屈甚至带着点儿恨地看他。 一种被蹂.躏后的风情绽放在陆知序眼前。 他突然扯唇笑了下:“原来野玫瑰,也这么好看。” 恨他吗?恨吧。 爱从来不长久,恨才刻骨。 陆知序握着她的后颈,又缓又沉地亲上去:“我弄疼你了,对不对?” 温言挣扎了下。 然后用力锤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去锤他。 被这话戳到什么委屈的地方似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出来,浸在陆知序衬衣里头,很快泛起热。 感受到那股潮意,陆知序颇好心情地结束这个磨人的亲吻,抚着她的头,诱哄道:“以后都乖乖的,就不弄疼你。” “唔。”陆知序闷哼一声。 温言又尖又利的小牙齿,透过衬衫,结结实实咬进他的锁骨上,很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中。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养了只小野猫?” 陆知序嗓音又轻又沉,像世界上最深情的吟游诗人,在风里说着情话。 温言红着眼想,这真是顶糟糕的情话。 不是她喜欢的情话。 她不言语,陆知序抱着她转进休息区里面,竟然有一个超级大的洗手间,干湿分区,还有淋浴和浴缸。 陆知序将人抱到洗手台上坐着,抽出几张洗脸巾润湿,替她仔细擦拭眼尾、唇角。 还有胸口被泪珠浸染过的地方。 温言闷着嗓子躲开他:“我自己来。” 陆知序的声音飘在她的头顶:“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别动。”他命令。 像擦拭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娃娃,一点点替她收拾妥当。 “还委屈呢?”陆知序垂眸凝着温言,“野猫又变小木头了?” 温言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抬起头,直直与陆知序对视。 “陆知序,我们聊聊。” 陆知序被她这模样逗乐,轻轻缓缓印在她唇边一个吻:“好,聊聊,想说什么?” “我都听着。” 温言推开他的头,眼神有片刻迷离:“我们这样不对。” “嗯。”陆知序笑意淡了点儿,“哪里不对。” “我们……不是从前的关系,不该像这样。”温言说得很慢,这些话对她来说,是艰难。 她自己都不明自己要什么。 “从前怎样,现在又怎样?”陆知序问。 “温言,还不懂我对你的心思吗。” 第26章 有时晴 你只能,乖乖爱我。 陆知序说起他对她的心思。 他能是什么心思?把她绑在身边折磨的心思吗? 温言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那茫然一漾一漾的, 在她琉璃珠似的眼睛里如同水波般漾开来。 空洞洞地蒙上一层雾。 陆知序在那双眼睛里找自己的影子,却像个找不见月亮的旅人,在迷雾里彻底丢了方向。 她是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陆知序微微叹息一声, 而后心口的火便腾一下烧了起来, 要烧穿万物,烧漏了这个世界似的燃到她的身上去。 猩红的灼热感逼出他难以自抑的狠劲儿。 他抬起两指捏住温言下巴, 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发白发青, 直捏得温言一叠声喊疼。 “疼就对了。”陆知序嗤了声,“有没有想过你走这些年, 我疼不疼?” 空调的风凉津津往外灌, 陆知序的眉眼在冷气下好似挂上一层白霜。 他这样淡漠地看着温言,质问她知不知道他的感受。 可他又怎么会疼呢。 温言被陆知序眼里剥离了世俗的执拗吓到, 想躲,却被更偏执地往外拉扯。 陆知序不准她将情绪,将自己藏起来。 她的下颌被捏得生疼, 终于本能地抬脚去踢他,试图将自己从他手中解救。 结果却被陆知序轻而易举握住那截光滑洁白的脚踝。 坏心思的手指摩挲几下, 激起她身上过电般的酥麻。 “温言,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陆知序舌尖抵住牙齿,磨了下,冷声:“现在我要你知道,这辈子,你都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判决结束, 他不容拒绝地吻上来。 与握着下巴的力道不同,这亲吻缱绻而温柔,像月光下一浪又一浪漫过脚踝的海水, 凉的,蓝色的,忧郁地向她剖开自己。 润泽的呼吸和羞得人耻骨都发麻的水声在静谧室内被交换。 这和剥开她这么多年固守的秘密有什么区别? 温言发了疯似的锤他。 被陆知序笑一声,握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被迫摆出呈上自己的姿势,诱使他来尝。 “乖,张嘴。”陆知序扣上她的后颈,舌尖撬开齿关,逼着她真的交出自己。 温言的理智在他唇齿的纠缠下丢盔弃甲。 她鼻息变得急促,浑身的毛孔都被他亲得舒展开来。 陆知序垂眼仔细观察她的一呼一吸。 等她终于餍足,乖得像猫一样时,才慢条斯理开口。 “温言,你听着。我真的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 温言在他怀里挣了挣。 这点小动静被他强势地按下,爱抚地摸着发丝。 “你要走学术的路子也可以,我会帮你扫清一切的阻碍。” 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缓,生怕惊扰了月下古寺里的生灵似的,用甜蜜的果实诱骗无人古刹中那只懵懂天真的野狐。 “温衡也不用担心。”连贯的话语有一瞬间凝滞,而后又恢复沉着,“无论他生父是谁,以后他的父亲只能是我。” “温言,我要你在身边,一辈子。” 他终于舍得问一问温言:“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温言被亲得头脑昏昏沉沉。 她歪了歪头,很用力眨了眨眼,而后才缓慢地笑起来:“陆知序,原来你还晓得,问一问我啊。” 她看见陆知序漂亮的黑眸半眯了起来。 他要生气了。 温言霎那间痛快不少。 心里的淤堵,憋闷,终于寻着一个口,稀里哗啦奔涌出来。 温言不在乎把这口撕得更开些。 “你说要做温衡干爹,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 “你说要我在你身边,又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 她像一艘破烂的船,行过平和的水面,船桨扔进了水里,船帆扔进了水里,所有一切都扔进水里不要了也罢,但她要将这伪装的虚假的宁静都搅碎了,让这水面翻腾起纷乱的浪才好。 温言抬起下巴:“陆知序,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你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 “你这是在掌控我的人生。” 陆知序的眼睛一点点转成深海一样的黑。 温言身上的吊带裙被他皱巴巴揉出朵花来。 他笑了下,腰腹的肌肉在衬衫下显出具有倾轧感的力量来。 那掐着下巴的手一点点挪上温言的劲,爱怜,温柔地抚摸。 “你的人生,八年前就被我接管了。” “温言,你逃不掉的。”陆知序收紧了手,指腹贴在她脆弱的颈项,连周遭的空气都要掌控。 “只要我想,就能得到。包括你的呼吸。” 他的声音变得轻,像烟花炸开后真空寂静的那一刹。 荒诞地停留在温言心口。 温言被他掐着说不出话来,窒息的感觉上涌,金色的星星在眼前一下一下往外蹦。 陆知序突然变得很远,又很近。 那声音古寺洪钟似的在她天灵盖上震荡。 他说:“温言,你是我的。” “你只能,乖乖爱我。” 在她彻底窒息前一瞬,陆知序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第35章 扶着小姑娘软烂的身子,耐心替她拭去眼角泪。 “听话,就那么难么?” 他低下头去啄她的唇,被温言侧头躲开。 温言静默了好几息,等到窒息的眩晕感终于过去,积攒了好久的力气,带着恨,咬牙一巴掌甩向陆知序。 却被陆知序轻描淡写握住。 风暴在他的控制下止息。 “真是只不知驯服的小野猫,还敢打主人。” 陆知序笑了声,那笑里有种高人一等的漠然。 温言难勘地抿住唇,抬起头,满眼通红:“陆知序,为什么?” 他极耐心,俯首在颈侧,吮着她亲:“嗯?” “为什么锁着我,你又——不爱我。” 温言眼里有粼粼的光,倒叫陆知序想起旭日初升下的野玫瑰,骄傲伸展的花瓣上还残有被夜晚吻过的泪珠。 他的玫瑰,谁也不许碰。 长夜不行,新月不行,世俗里污遭肮脏的男人更不行。 他回过神,郑重一吻落在玫瑰唇角:“我爱你的。” “这世间,再找不出比我更爱你的人。” 温言颤栗着承受。 但她半个字儿也不信。 - 宣泄后却没得到想要结果的温言失了力气。 她任由陆知序将自己抱到休息区的沙发上,连脊背都被他揉软。 陆知序拨了内线电话,李一白很快带人送上来数套hermes的挂衣架,衣物、鞋包、首饰,应有尽有。 温言连眼都没抬。 她恹恹地问:“温衡呢。” “有人带着他在玩积木。”陆知序将人锁在怀里,指腹摸着她小腹上的软肉,慢条斯理地磨,“放心,跟他说过了,爸爸和妈咪在忙,一会儿去找他。” 温言坐在他腿上,面对他得寸进尺的自称,扯出个讥讽的笑来。 陆知序非常允许她这点儿任性,甚至称得上喜欢。 “看看喜欢哪条裙子,去换上。” 温言烦躁地推他:“哪条也不喜欢。” “那就是要我替你换了。”陆知序温声笑说,“可以,反正也是从前做惯的事。” “陆知序你无耻!” 温言恨恨地从他腿上挣脱,走到衣架前,随手选了条露肤度最低的连衣裙。 衣架上所有东西都已经剪了标,甚至连内搭都经过精心挑选,很容易搭出自己的风格。 温言换好衣服一出来,就有种熟稔感。 “谁准备的这些?” 陆知序去抽了烟回来,身上还有股烟草味儿。 见温言不喜地蹙了眉,他就没过来,倚在门边随口:“霍丝琦。” 温言一下冷了脸色,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从陆知序身边路过。 “让开。”她冷声吐字,“我要带温衡回家。” 陆知序笑出声,将人揽着腰往怀里带:“听见她名字就这么生气?说说,为什么。” “不是说霍小姐不在陆氏了?耍我好玩么。” 陆知序眼里染上玩味,低头嗅她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不算甜,也不是纯然的魅惑,有种剥离一切的冷,勾着人想更深入的探索。 他抵着她伶仃的锁骨,贪恋地闻了一阵儿,才解瘾似的开口。 “我从来不耍你,温言。” 温言抿着唇,直直地看他,不说话。 陆知序闷声笑了一阵儿,直起身,不疾不徐解释。 “霍丝琦是做错点事儿,但能力不错,就调去给总经理当特助了。”他的指腹腻在她的锁骨之上,凉得像蛇信子,“人还在陆氏。” 温言挥开他的手,不赞同他对一个人太轻易的生杀予夺:“就为条皮带?” 陆知序寡淡地扫她一眼:“也不是一般的皮带,是温小姐拿到奖学金以后,买给我的第一条皮带。” “好用。”他拖长了嗓,刻意逗她。 温言想到那皮带的种种用途,面上一红,狠狠踩他一脚:“那怎么不见你把它供起来。” 陆知序失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找回来后,没把它供起来?” “晚上去东山墅。” “给你看看。” 温言彻底恼了:“我才不去,放开!” “放可以,先答应我一件事儿。” 温言比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妥协:“什么。” “不准再乱跑。” 温言没好气:“我还能跑去哪?” 陆知序嗓音松了很多,有点低哑,懒怠地衔着笑。 “每周至少三次,过来东山墅。” 温言这下不应声了。 他掐着下巴逼温言抬头,指腹重重碾上她的唇:“不答应?那就四次。嗯?” “陆知序!我接下来会很忙的。”她急起来,生怕这个疯子直接加到五天。 陆知序浑不在意地“嗯”一声:“都忙点什么。” “暑假学校要值班,七月要开始备课、写论文,而且你们和京大那项目,不是就在这几天开始了么,我总得多去看看吧,答都答应了,没有不做好的道理。” 温言越说越有底气,最后伸出两根手指:“一周两天,我带温衡过来。” “最多这样了。” 陆知序看着小姑娘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无声勾了下唇。 慢声道:“行,都依我们温老师的。” 温言心里跳了下。 竟然,这么好说话? 第27章 有时云 可是妈咪,我觉得干爹很喜欢你…… “今晚呢, 真不去看看你的皮带?”陆知序垂首逗她。 得到温言一个白眼后,矜贵散漫的男人低声笑起来。 那笑声像活的,一寸一寸, 钻进温言耳朵里。 她烦躁地一揉耳, 绕过陆知序,走了。 陆知序跟着出了休息区, 落在后头, 带了点儿漫不经心。 他不疾不徐点起烟,随性夹在指间, 颀长身影懒散踱步, 仿佛将走廊都拉长。 两人一前一后,将眼前一幕变作电影里的某帧。 温言是动的, 淡赭红的曳地长裙踩着高跟鞋哒哒走在最前头,粉颊带薄怒,经过的画面都被她染上热烈;陆知序则是静的, 漂亮轮廓隐在傍晚时分未开灯的长廊中,晦暗得文雅而矜贵, 他这一头,是褪了色的黑白电影。 他们一快一慢,是2倍速和0.5倍速的人生,时隔多年后的又一次交集。 陆知序知道,分开的时间,对温言来说其实过得很快。 学习、成长,养育温衡, 她把自己活得很饱满。 比起十几岁时的自卑怯懦,现在的温言要自信得多,她终于找到自己的根, 支撑得她的倔强都那样有底气,终于不再是纸糊的,脆弱的,一戳就穿的。 可陆知序自己呢? 他这些年,反倒是活成一头干瘪的困兽。 虽外头仍笼着一层金玉似的华贵体面,可只要走近了便不难发现,这亮堂堂的纸醉金迷是死寂的。 也就全仰仗这些年,除了温言,根本没人能走近他。 陆知序的时间过得那样慢,慢得几乎都停滞。 慢到才八年,就好像走过了半生。 直到温言重新登场,才堪堪打破这老旧默片的循环播放。 橙红色的烟花星子一路蔓延,冗余的烟灰摧枯拉朽快要烧到他夹着烟的长指上去。 陆知序敛眸,扯扯唇,将烟灰掸尽,迈步跟上了那抹摇曳生姿的红印子。 外面好像下起淅沥的雨。 - 陪温衡玩了一阵儿乐高后,陆知序带她们去吃粤菜。 毗邻天安门的四合院里头藏着原汁原味的食材和地道的粤菜师傅。 在京市这个公认的美食荒漠里,吃得温言眼前一亮又一亮。 温衡这个被英国菜荼毒又不能吃辣的小可怜更是吃得眉开眼笑,甜津津一口一个干爹地喊。 陆知序懒怠而松懈地靠在椅背上,勾着唇应声。 和他平日里一贯矜贵得体又时常端着的模样不大像。 倒有种卸下负累的松弛自得。 温言说了句稀奇,好心眼儿关心一句:“又不吃?你当神仙啊?” “跟谁学的嘴这么毒。” “除了你还能有谁。”温言立刻顶撞回去。 陆知序凝着她,慢吞吞说了句:“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他又变回那个从容、沉稳的掌控者。 仿佛下午将她压在长桌上胡闹的人不是他。 一顿饭,吃得父子二人心情都好,只有温言,惦记着他下达的一周两去的任务,心弦都还紧绷着。 将人送到京大职工宿舍后,陆知序没再下车。 只在温言逃也似的跑开之前,喊住她。 “干嘛?” 温言磨磨蹭蹭转过身,眼里写满了“你最好快点说,我再敷衍你最后一分钟”的不情愿。 车窗降下来,露出那张石膏像一般完美比例的侧脸。 英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睛转过来,像神祇睁眼注视世人,只那眉眼里并无悲悯与通透神性。 第36章 是全然的野心和占有。 陆知序垂首弯了下唇,疏懒开口:“睡前,你该做什么事儿,别忘了。” 她点点头。 然后决定不记得。 温言知道,陆知序指的是道晚安。 从前他最忙的时候,也许一天都顾不上和温言说句话,但一定会互道晚安。 只是有时这晚安在凌晨三点,有时甚至在温言睡醒后,但不变的是,一定会有。 温言甚至可以从陆知序发来的晚安,判断他今天在哪,忙不忙。 “真是得寸进尺。”温言小声嘟囔一句,撩撩头发上楼了。 客厅里,温衡正兴奋地拆乐高。 陆知序送了他一整套霍格沃兹城堡的大乐高,听说足有六千多颗粒。 温衡开心得在客厅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还不住地偷偷瞧温言。 温言假装不知道他的意思,自顾自将行李箱的衣物拿出来整理。 温衡着实快憋坏了,但就是不开口,只是小尾巴一样跟着温言转。 终于转得温言头晕,忍不住问了他:“温小衡,你是不是有话想跟妈咪说?” 温衡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开口表达呢?” 温言放下手中事,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温衡想了想说:“我想给干爹打个电话。” 温言一愣。 “为什么呀?不是刚刚才和干爹说过再见吗。” 温衡小心地看她一眼,有些迟疑:“我想跟干爹说谢谢。” “是因为这个礼物?”温言很理解,但也有疑惑,“这是很应该的事,可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告诉妈咪呢。” “我怕妈咪不喜欢我和干爹联系。” “……怎么会呢。” 温衡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将双腿盘起来,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妈咪,在我面前你就别装啦。每次干爹找你,你都躲他,我感觉你不喜欢他。可是干爹对我又真的很好,我在中间很难做的呀。” 温言被他的烦恼逗得笑了笑。 又忽然怅惘起来。 明明是亲父子的,却要温衡来承担她和陆知序之间的枝节。 这样的温衡,和小时候的她,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她和陆知序怎么样,都不该让这些绑架温衡联系父亲的权利。 温言想了想,放软了嗓问:“温小衡,那你告诉妈咪,你是不是很喜欢干爹呀?” “当然喜欢啦。”温衡掰着手指头数给温言听,“干爹对我很好,会抱我,带我吃好吃的,还会记得我喜欢什么,然后给我买礼物。最重要的是,他会跟我道歉,说话时会看着我的眼睛,他很好很好!” 温言笑弯了眼。 她揉揉温衡的头:“那你就不要顾忌妈妈和干爹的关系,大大方方地去找他。” “可是为什么呢?”温衡点点头,又歪头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妈咪不喜欢干爹。” “成年人的喜欢很复杂的。” 温言看着温衡的脸顿了顿。 这段时间在嘉临,太阳毒辣,温衡又吃不惯,整个人突然抽条了一整圈,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取而代之是和陆知序已经看得出有五分像的脸。 让温言胆战心惊的神似。 方才某个瞬间,他蹙着眉问为什么的样子,甚至让温言幻视多年前的陆知序。 她被噎住,好半天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继续对温衡解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喜欢,是你对妈咪,你对干爹的喜欢都不一样的。” “成年男性女性之间的喜欢,叫做爱情。” 温衡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爱情就是,等你长大后会遇到一个小女孩儿,你想带她回家,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你的眼睛几乎时时刻刻恨不得长在她身上。” “只能是小女孩儿吗?”温衡好奇。 “……也可以是小男孩儿,只要你遇见了,就会知道只有他。其他的外貌、条件、利益都不重要了,你想要的只有这个人本身。” “那妈咪。”温衡沉思了很久,然后问,“你为什么不能喜欢干爹呢。” 温言有时候觉得温衡长大后一定是个做科研的好苗子。 他太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懈精神了。 面对他旺盛的求知心,温言很耐心:“因为喜欢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只有一个人的喜欢是不够的,要两情相悦,才叫做喜欢,才可以喜欢。” “单方面的喜欢,是会给人造成困扰的。” 温言在说给温衡听,但更像说给自己听。 也许她时至今日仍对陆知序的一举一动而心生涟漪,可她一定再不会像十八岁时的自己,不管不顾地贴上去了。 她以为的勇敢,其实是别人的负累。 持续了这么多年的负累。 才会让陆知序,错将不甘心,当成是爱。 温言深呼出口气,起身拉开窗帘,任由夜晚的凉风吹进客厅。 也将她躁动的心一点点抚得平静。 “可是妈咪,我觉得干爹很喜欢你。” “……他的喜欢,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温言手脚都要被这句话吓得僵成一团了,她干巴巴笑了句:“怎么可能,你干爹跟你说的?” 温衡摇摇头。 温言蓦地松懈下来,笑笑:“小朋友什么时候学会的满嘴跑火车呀,是不是跟你陆淮哥哥呆久了被他影响的。” “不是的妈咪。”温衡却很认真,“我看到的。” “干爹的眼睛一直看着你。吃饭的时候看,送我们回来也看,只要你在的时候,他都在看你,这难道不是妈咪说的……喜欢吗?” “而且妈咪,沈隽叔叔也是这么看着你的。” 温衡语不惊人死不休。 温言被吓得,一瞬间感觉太阳穴都快被信息量涨开了。 她被温衡几句话说得眼皮乱跳,心口也突突突乱飞。 她下意识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衡皱眉:“那到底是怎么样。妈咪你的论据呢?你的求证呢?这样武断,实在很不严谨。” 温言发现自己没法回答温衡这奶声奶气的严密质问。 她竟然在温衡面前慌了神。 好在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叮铃铃地打乱空气里的静谧、停滞。 温言如蒙大赦:“你岳岳阿姨找我,妈咪晚点再和你聊。” 她接起电话。 岳琴仿佛被人掐着命脉,尖叫鸡一样的声音掀破房顶。 “温言!!你快看热搜!” 温言拧着眉将手机拿远,干脆按了免提:“什么热搜?你家小明星获奖啦?” “席野迟早会拿奖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上热搜了啊!” “我??” “没错,就是你!昨天音乐节的照片,你和沈隽上微博热搜了啊!!” 温言头皮倏地一麻。 第28章 有时云 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温言活了26年,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和微博热搜这几个字挂上关系。 她点开微博看热搜。 top1#林夏嘉临音乐节草莓小蛋糕# 话题里都是林夏当天的各种绝美特写和彩虹屁,平心而论的确像个蓬松的小蛋糕, 又粉又软, 看上去就香香的那种。 整个词条还算正常。 top2#现在的乐队主唱都这么帅了吗!# 这是一条岳琴快乐词条,温言索性没点进去。 再往下滑几条, 画风就开始变了, 其中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嘉临你有这么高颜值的路人进入音乐节#。 点进去一看,全是这届音乐节的高颜值路人合集。 其中广场上最热门的那条, 是官方发的现场返图, 一组九宫格路人照,有六张赫然放着沈隽和温言。 温言尴尬得立马两眼一闭, 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继续细看。 沈隽的单人照很多。 他在人群里开火车,仰起头大笑时的梨涡极有感染力。还有两只可爱的小熊猫一左一右趴在他的肩头,是被p掉的温衡和沈洛洛。 温言的单人照倒是只有一张, 但氛围感却很强烈。 是烟花炸在她头顶时那瞬间。 所有人抬头看向烟花,只有她在一片盛大灿烂中回身, 看向了舞台上的林夏。 机位从舞台拍下来,抓住了这个清冷的回眸。 再然后就是两人的合照,沈隽拉着她向前跑的,低头笑着和她说话的,都有被抓拍到。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他们身边,但这两个人就是自带结界一般,画面上无关的人和事都彻底淡出了。 温言手指滑动, 忐忑地翻看评论区。 【我靠靠靠,什么绝世大美人儿!这绝美回眸也太有故事感了叭!简直杀我一万遍啊啊啊!】 【姐姐的眼不是眼,是莱茵河里荡漾的金影。】 第37章 【阳光开朗小狗我可以!这小狗太太太太太帅了吧?有一米八吗?有一米八我真冲了!】 【楼上小土豆一看就没超过一米六, 这小金毛少说186起!】 【说谁小土豆呢?】 【五分钟,我要知道这两个人全部资料。】 【啊啊啊氛围感绝了t t各大恋综呢,快挖出这两个人递本子,这对我眼睛真的很友好。】 【嘶,楼上姐妹简直是天才啊,恋综速来速来速来,再给美女姐姐安排个宽肩窄腰禁欲系,我要看雄竞修罗场!】 【我觉得你们想多了,这俩一看就谈了很久了,这生人勿入的气场和对视的笑,没个三五年做不到这样。】 【我同意!一看就是私底下亲嘴和do恨都来的类型。谁赞成?谁反对?】 【…阿这,这美女……和我们京大的比文老师长得好像啊。】 【楼上你也发现了啊,我刚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应该就是温老师没错……】 【如果真的是她,那你们的恋综怕是没戏了。这位可是京大正儿八经的青年教师,超级受学生喜欢那种。】 【窝巢,美女不但漂亮,还是名校老师!知情人细说,那阳光小狗呢?也是京大老师吗???】 ……居然还被学生看到了。 温言缓了一阵儿,继续往下看。 【hello?知情人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们京大特别产长得漂亮的天才吗?】 【京大不一定产,但清大一定遍地都是高颜值天才,欢迎大家来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参观!】 【楼上成分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京大清大的学子一向争得厉害。 有人开了这个头,两边学子热血上头将微博转出去,乌泱泱又来了一大片人,纷纷在话题里晒起自家学校好看的老师、学生。还都是校网上公开可察的各类证件照,连证件照都漂亮的颜值,实在是很有力的说服证据。 甚至有疑似综艺策划的人出来说【大家多发多发,多关注鹅厂恋综《心跳频率》我们会试着去接触大家推荐的人选的!】 这下不仅是两校学子凑热闹,连许多有意星途的人,也纷纷出来自荐。 一场乌泱泱的狂欢,三两下径直把这词条顶上了top1。 还衍生出好几个相关的新词条。 温言没再看,蹙着眉开始想解决方案。 她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要不让陆知序帮忙,控制下这件事的发酵程度?” 这念头刚一出来,立刻被温言摇头否决。 她像是被自己这念头吓到似的。 眉头发紧,脸色也有点儿白。 要知道陆知序才只是知晓了她和沈隽在音乐节碰上,就能直接叫人用直升机把她接回京市。 这要是看到她和沈隽这么亲密的照片…… 连温言都想象不出他能做出什么疯事来。 八年过去,陆知序的掌控欲好像更强了。 从前最多只是在接吻时,握着她的后颈不让她躲,现在,陆知序却会无视她的挣扎、反抗,强硬地欺负她,甚至…… 温言揉了揉额角,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缠人的复杂心绪。 事实上,更让她心惊的,不是陆知序的反应。 而是她发现,当自己遇见麻烦时,竟然会下意识地想要跟陆知序求助。 这样的心态让温言觉得害怕。 她用了那么久的时间,走过那么多路,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变得看起来强大了一点儿,可陆知序一旦出现,就轻易将这些都打回原形。 他将她重新变得软弱、依附,甚至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这是温言绝对不能接受的。 微信叮咚叮咚地响。 温言拿起手机,被消息晃了一瞬眼。 居然是沈隽。 从音乐节回来,他就又恢复了给她发消息的习惯。 只是温言回得一向克制。 移山的蓝莓卷:【哇!温言你有没有看到微博热搜,快看我朋友发我的链接,居然有我们两个的合照诶!】 移山的蓝莓卷:【拍得很好耶哈哈哈,就是怎么才这么几张,我们这么无死角的脸,不应该三百六十度旋转多拍拍吗?!】 他把链接甩过来,又甩了各式活力满满的表情包x n。 estrella:【…你这么开心,我会怀疑热搜是你给自己安排的。】 移山的蓝莓卷:【啊!呆愣。jpg】 移山的蓝莓卷:【好主意啊!我怎么从前没想到!诶说真的,要是真有恋综找我们,你会去玩吗?感觉很有意思诶。】 温言被沈隽的反应气笑了。 但好歹能确定不是沈隽做的手脚,他没有这个脑子。 她头疼地打开备忘录,编辑了一段比较正式又不缺礼貌的声明,给音乐节官方后台发了过去,真挚而诚恳地希望官方可以删除自己的相关照片。 也许是热度实在太高,官方一直在盯着看。 反馈来得特别快,几分钟内,官方就麻利地道歉,然后编辑掉了有温言的照片。 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沈隽还在孜孜不倦地发着消息。 estrella:【你的照片,要一起删吗?我正在联系官方的人处理。】 移山的蓝莓卷:【为什么要删。】 他这次话倒是难得精简。 estrella:【不觉得很影响正常生活吗?】 estrella:【何况你不是还要联姻?被你圈子里的人看到,误会怎么办。】 那几张图拍得实在暧昧,如果她作为局外人,乍一看也会以为这是一对情侣。 移山的蓝莓卷:【我没想联姻。】 移山的蓝莓卷:【所以你是怕被谁误会吗?】 移山的蓝莓卷:【是突然把你和温衡接走的那个人?不是陆迟风吧。是谁?】 温言没再回他。 她盯着手机看了一阵儿,突然问岳琴。 estrella:【如果有一件事,你已经解决了,但是又很担心暴露给别人的后果,你会怎么办?瞒着吗?】 岳琴打着呵欠拨来电话:“当然是提前坦白了,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所以,你瞒着陆总什么了?” “……晚安吧岳岳。”温言把电话挂了。 她不可能说的。 这和谈上恋爱后跟男朋友报备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但首先,她和陆知序没谈。 其次,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谈了恋爱,如果男朋友是个会干涉她正常交友的控制狂,那她也一定会非常利索地把这个男朋友踹了的。 于是温言握着手机想了好一阵儿,终于做出任由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英明决定。 她将微博又检查了一遍,这次的结果更让她松一大口气,甚至连热搜词条都不见了。 她很欣慰于官方的工作效率。 所以即使陆知序的消息在此时发来,她也完全不慌。 秩序:【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他一点儿都不知道,甚至还在纠结她有没有说晚安的事。 轻松和快乐载得温言轻飘飘地飞起来。 她回:【温衡让我谢谢你买的乐高。】 陆知序回过来的消息透着一股子沁人的寒。 【然后?没别的了。】 温言笑眯眯摁灭手机,开始敷面膜。 陆知序像是猜到她的想法,也没再继续发消息过来。 等温言收拾利索准备睡觉时,那个沉寂了许久的【陆氏京大项目合作群】突然在夜里催魂一样闪过数条消息。 温言扫了眼,是李一白发的,大抵意思就是项目明日开始动工,作为双方合作的项目,邀请各位教授明天傍晚去参加个动工仪式。 这消息来得太急,正式的邀请不应该在晚上,在微信群。 既不正式,又失礼。 周重山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他说自己在外地,礼貌温和地推了。 倒是许承书满口应了,还特意圈出温言叫她一起。 温言正愁找不到理由拒绝的时候,李一白解释了临时邀请的原因,而后又补上一句道歉,说陆知序明天也有其他公事赶不过来,但陆氏一定会安排接待好京大的教授。 一见陆知序不去,温言立即松口气,答应了许承书。 需要她完成的项目,她也不会因为陆知序而敷衍什么的。 - 夜幕低垂,陆氏六十八层的总裁办公室还亮如白昼。 李一白报告完微博处理进度后,垂首立在一旁,尽量让自己安静,不喘大气,非常认真地降低存在感。 窗外黯青的天,仿佛镌刻着他的墓志铭。 他还年轻,想多活些年岁。 但他觉得,温小姐可能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陆知序修长手指落在办公桌上,缓慢地叩,这是他一向的思考习惯。 李一白耐心等,终于等到深色古董椅中那抹清冷月华的淡漠一抬眸。 第38章 那双眼里是纯粹的黑色,好似什么都不可赎回的夜晚。 连一点儿热闹都照不见。 “没记错的话,许承书是研究红学的?”陆知序慢声问。 李一白回答得很专业:“是的。许教授不但在京大带了课程,还开设讲座,允许校外社会人士前去旁听,多年来的书籍著作也多与明清小说相关,红学研究类的著作更是不胜枚举。” 李一白不停歇地说。 仿佛只要说的字儿够多,就能填满这空寂办公室里回荡着的森冷,和针落可闻的孤独。 太孤独了,连声音都少。 李一白想,陆总付给他的工资里,有一大半都用来消解这种浸骨的淡漠了。 任谁和陆总呆久了,都会很想念喧嚣热闹的人间。 李一白看见陆知序不知为何笑了笑。 “我隐约记得陆迟风之前交过一个提案,想给这些老教授拍纪录片。” 李一白:“大方向是这样没错,具体提案应该有存档,我稍后去找出来。” 陆知序不置可否:“联系陆迟风吧,给他和许承书组个局。” “明晚,我希望许承书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地方。” “是。” 李一白退至门外,汗意早濡湿了衬衣。 第29章 有时云 他亲过你没?认真回答我。 没和陆知序说晚安, 温言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如果不是许承书临时发消息说他今晚不来,温言心情会更好。 但她人已经到李一白发来的地址,也就没想着再走。 昨晚她查了查资料, 这次文化小镇的选址前身是数条老胡同交错的旧区, 旧水河与萧凉河穿插着流经。老胡同脏乱,旧河也污了新班子的脸面, 改造是前些年就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只是没想到拖了这么些年, 拖到由陆氏啃下这块蛋糕。 要是放在消息刚传出来时就开工,轮不到陆氏。 马上就到七月, 天气越来越热, 下午四点的太阳落在街面上,晒得人冰淇淋似的融化掉, 大家都在躲着光走。 温言找了家胡同口的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坐在门外高椅上汲着冰块的凉气等人。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陆知序。 称得上燥热的天气, 他仍旧穿着西裤和长袖衬衫,袖口规正地扣好, 除锁骨处隐约可见的月白色肌肤外,再没露出半点儿。 假正经,温言腹诽。 狭窄的胡同夹道开着红而热的小花儿,太阳一晃,明艳艳地烧起来,一路烧到胡同尽头去。 但也没能把踩着光走来的男人烧得热烈几分。 他在温言面前站定,宽阔的身躯为温言投下一片阴影。 温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凉取悦, 舒服得眯起眼。 “陆先生不是说要开会,不能来?”温言哼了声,“说话不算话, 以后呀,傻子才信你呢。” 她看看时间,撇嘴:“骗人就算了,还迟到。” 陆知序背对着阳光,却眯了眯眼。 从温言手中将冰美式抽走。 “国外风水这么好,出去待几年连肚子都不疼了?” 温言摸着鼻子嘟囔:“又不是这几天来,这么热的天,喝点儿怎么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大冰块24小时全自动降温啊?” 陆知序黑沉的眸子咬着她看。 温言今天穿了条杏色的法式玫瑰裙,大方领下坦诚着大片雪白皮肤,在太阳底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小姑娘许是怕晒,规规矩矩坐在他的阴影下,像极了心甘情愿被他庇佑的样子。 乖得陆知序想把人抱在腿上亲。 只是这张嘴,说出的话还是那么气人。 陆知序轻笑了声,像六月碧波上盛开的粉荷,温柔地吐字:“微博。” 温言刹那间缩了缩颈。 警惕地瞪着他看:“什么意思。” 她整个人倏地绷紧,想往后退却无处可退。 陆知序好整以暇看她这一系列戒备反应,眸里都是兴味,却并不言语。 温言在他面前没办法,只能强装镇定:“什么微博?你们这项目要在微博上宣传吗,我觉得可以诶。” “温言,我可以给你狡辩的机会。” “但如果理由不成立,你要想好后果。” 陆知序凝着她缓慢地吐字儿,每个字眼拆开了都是一道鞭刑,密密麻麻笞打在温言的皮肤上。 她的脸都紧张热了,脑子飞速转动。 不可能的,她第一时间就给官方去了消息,陆知序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就算知道,也可能只是李一白汇报的,他至少应该没看到照片才是。 他肯定是在诈她。 于是温言眨眨眼,抬起头和他对视:“听不懂陆先生说什么。” 陆知序唇边浮起点弧度:“不想听懂的,你总是听不懂。” “那就别怪我晚点儿连着昨晚的帐,一起和你清算。” 温言蓦地站起来,抱着臂跟他对峙。 “昨天不是替温衡说谢谢了吗?你还想怎么样呀。陆知序你别太狂妄了,不是来工作的吗?算什么帐!” 温言一紧张语速就快,话又多又密,白玉珠子似的脆生生朝外蹦,比琵琶更悦耳。 这么多年,这些小习惯也还是没变。 她这一站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近。 隔着空气中淡金的灰尘,化开的咖色冰美式,和法式杏色长裙胸前盛开的玫瑰花纹,她的气味儿直往他的鼻息里钻。 是金柚、玫瑰,混合着淡淡朗姆酒的香气。 甜得很热烈,像一场盛大的蔷薇花事。 陆知序喉头很缓地动了下,凝着温言领口的雪色,忽然觉得那儿空得很碍眼。 “温言,我再送你些新首饰吧。” 他表情和语气都寡淡,只黑眸里,有藏也藏不住的春意。 温言险些陷落进那双乌黑眼眸里去,可很快又被后头藏起来的热烈烫着。 她摇摇头:“如果我喜欢那些首饰,当年就全部卷着一起跑了。那么多,你都能报警抓我的程度。” 陆知序淡淡睨她一眼:“你也知道。” 他宁愿她全带着走。 至少证明对他还有点儿什么企图。 起码好过现在,不管不顾献上自己最宝贵最炙热的一切后,就烟花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让他上天入地都不知道去哪儿追。 天底下哪有这么荒唐可恶的小姑娘。 “后天香港有个拍卖会,你和我一起去。”他一锤定音,不容置疑,“走吧,看看项目。” - 小镇有新的名字,叫“观澜”。 陆氏找了业内最好的建筑团队和京市top的4a广告公司一起来做这项目。 设计院出了图纸,建筑团队负责打造整个小镇雏形,而内里填满中西各国不同文化这一块,交给了广告公司来。 他们到时,两边的人都在等。 建筑团队那边来的是项目经理,叫陈波,见到陆知序亲至紧张得不得了,连连解释以为今天只是带京大的教授们熟悉一下场地,所以公司才派他做代表。 陆知序颔首,没说什么。 温言看见陈工倏地松出一口气来。 瞧瞧这人,真是走哪都惹人惊惧。 广告公司来的人更年轻,他个子很高,穿着咖色系的衬衫外套,内里搭了件杏色t恤,裤子是垂坠感的淡色长裤,有种日系的清爽感。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缝,见了陆知序倒是不紧张。 但一个劲儿朝温言身边靠。 “没想到竟然能请来京大的教授做参谋!我高考差了七八分,不然当年说不定也去京大了,真是太可惜了。” 提起京大,他很兴奋。 “只是普通讲师。”温言明朗地笑笑,“不可惜,京大任何时候都欢迎有心向学的学子。” 俞南说话还带着点儿学生气,看起来没怎么经过社会的毒打,将陆知序很自然地无视得很彻底。 他从大大的斜挎包里捧出ipad,给温言看他们的项目方案。 “我们打算提取八个不同国家的文化基因,找到代表元素,然后立足于基础元素,找到用户痛点,通过各类艺术装置和陈列,实现线□□验与文化场景的交融,最终达成击穿用户心智的目标,让大家以后提起多国文化小镇,首先想到的,绝对就是咱们‘观澜’!” 俞南说得兴奋,被陆知序不留情面地打断:“说人话。” 温言扫陆知序一眼,从他平静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小孩儿是不大靠谱,但陆知序的反应……也叫人看不出公私。 俞南倒没懈劲儿:“哦哦,比如荷兰,提到荷兰大家想到的都是风车和郁金香对吧。这就是荷兰这个国家的文化基因,我们在设计美食区域,文化区域的时候,都要不遗余力地带上这些元素,让来体验的人,都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很中规中矩的想法。 第39章 俞南滔滔不绝地说完了八个国家,眼睛亮晶晶地看温言:“温老师您给看看,我刚说的文化基因,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 温言弯弯眼睛:“你说的很好,没什么错漏的地方。只是这些元素,是不是有些过于常见?” 俞南愣了愣:“我已经收集了很多热门元素了。” 温言没否认他说的,轻声分享起别的。 “我在牛津读比文的时候,教授一直会问我们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比较文学到底是什么。” 俞南轻声跟着重复:“比较文学是什么?” 温言笑着点头:“对。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不就是字面的意义么,将各国文化作为对照组,‘从历史、批评、哲学的角度,对不同语言间或不同文化间的文学现象进行分析性描述,条理性和区别性对比。’[1]” “根本目的不是为了了解不同时期的人类在想什么吗?” “但比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好听,很轻易带着大家陷进去思考里,跟着她的思维走。 倒是陆知序,睨着黄昏下发光一样的小姑娘,搭了句话。 “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比较的意义。” 温言摸摸耳垂,笑着说:“我学的太浅薄,只能说想清楚很小一部分吧。” “就以这八个国家为例,他们背后的文化,一定是有共通也有不同的。” “刚才俞南说荷兰。”温言顿了顿,“你提到风车提到郁金香,都没有提到他们最著名的画家梵高。” 俞南长长“啊”了一声:“我不知道梵高是荷兰人,平时不太关注这些……” 温言冲他眨眨眼:“所以可以尝试一下将他们联系起来想。” “同一主题,不同国家不同时代背景下的作家、画家都会有非常鲜明的不同的表达。” “就像黑塞写花,他会写‘浓荫前是一排明亮的栗树干,一座黄色小屋静静释放吸纳的日光。那儿有信和花儿,有朋友来过。’ [2]他其实写的是朋友。” “但汪曾祺写花,就会写各种色彩垒成的花园,那是从他的童年带来的花园。中国人的童年,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创伤。” “梵高,也画很多花。” “这些作品背后呈现出来的不同,是不是能给这个多国文化小镇真的落地提供些灵感呢。” 俞南思索着,而后拿着ipad开始猛写。 几乎忘记身边人的存在。 “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再好好想想。”陆知序叫了停。 俞南忙抬起头,一溜烟窜到温言面前:“温老师,要不先加个微信吧,有事儿我多跟您请教。” 温言拿出手机:“好啊。” - 陆知序一路上都没什么反应。 温言还以为俞南加微信这事儿,会惹他生气的。 她偏头去看,却见到一双带点笑意的眼,并不像是多上心的样子。 果然没他说的那么在乎。 温言说不清自己什么情绪。 既想他表现出点什么,来为他前几天说过的那些臊人话添点儿可信度,又怕他真的发起疯来,实在惹人烦。 一直到两人寡言地走到车边,温言说不想上车,陆知序眼眸才沉了沉。 “我不去你那儿。”温言低头拿手机,俞南刚走,就发了一堆消息过来,“你看,有正事儿呢。” 陆知序嗤笑一声:“让你干活儿没让你当保姆,给学生上课都没这么手把手教。” 温言被他这说法逗笑了:“那倒是,我那些学生都挺聪明的,有几个特别是做学术的苗子。” 陆知序低下头去,在她耳边缓慢吐字。 “上车,去东山墅。” “说好的一周两次,这周刚开始,你急什么。”温言瞪他,“温衡等着我呢,我要回家陪他。” “你不如先看看儿子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温言被说得一愣,忙去翻看未接电话,鲜红的三个未接。 她急了,要回拨,被陆知序一把抽走手机。 “人在我那儿,想去看儿子就上车。” 温言沉默几息:“陆知序,你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绑架你可比让你点头容易多了。” 陆知序将人半揽着带上车,慢条斯理为她系好安全带,才对李一白点头:“回东山墅。” 一路上都沉默。 陆知序闭着眸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车厢里空气仿佛凝滞,让温言心头没来由升起股焦躁。 比起陆知序发疯,她更讨厌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 总叫她猜不到、想不透他的心思。 “一动不动是王八。”温言小声骂他。 陆知序唇角浮起个弧度,也没睁眼。 温言索性把手机铃声打开,俞南的消息叮咚叮咚连成串地发过来。 陆知序这样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容许了这吵闹声,半点儿反对都没提。 温言气狠了,捏着手机去戳陆知序。 一副不想和他有肢体接触,又实在有事不得不喊他的样子。 陆知序一睁眼,就见到小姑娘被气成只小河豚。 他失笑。 还好,总算不是全然没心。 “有事啊?”他带了逗弄的心思,开口也就随性。 温言:“昂,温衡怎么会在你那儿。” “他一个人在家害怕,又找不到你。我去接的他。” 温言盯着陆知序看了会儿,见他眸中一片坦然神色不似作假。 恍然大悟:“这才是你迟到的原因?” 陆知序睨她一眼,慢条斯理说:“不然呢,我又不骗人。” “谁骗人了。” 温言刚想和陆知序好好理论理论,电话突然响了。 她没注意看来电显示,顺手接起来。 沈隽的声音在车厢很突兀地响起。 “温言!我刚看到温小衡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下午在打球手机扔一边呢,他没事吧?”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喘,听着像刚从球场下来。 温言一滞,找了个理由:“没事,他可能就是有点想你了。” 手腕倏地一痛,是陆知序。 他竟然解了她的安全带! 这个疯子拽着她的手腕,掐着她的腰,将温言直接抱坐到自己腿上。 “你疯了吗?!”温言一手接电话,一边以唇形无声对陆知序抗议。 陆知序讥诮地弯弯唇,也以口型答:“继续讲。” 他修长如玉的指,深深捏进她腰间的肌肤,摩挲起来,激起温言浑身的鸡皮疙瘩。 哪里还有什么接电话的心思。 她用力挣扎,还好沈隽话多,一个人就能讲到天荒地老。 沈隽朗笑着说:“我也想温衡了,这周日,我去京市看温衡吧?带他去游乐园玩,你有空吗?” 陆知序唇边噙着笑,眼眸却深得好似寒潭,望不见底。 他抬手捏住温言细腻的颈,指尖肌肤陷进柔软的触感里。 陆知序眯了眯眼,用气声警告:“说,没空。” 温言艰难地答:“……不用这么大老远过来的,我后面准备送温衡去上兴趣班了,不一定有空的。” 她尽量答得婉转,但陆知序仍旧对这答案不满意。 他又凶又狠地吮上温言领口前敞露的大片肌肤,惩罚似的种下殷红玫瑰。 她太白了,又穿着杏色这样温柔的颜色,就该留下点儿红的粉的青的紫的浓重色彩才对。 陆知序呼吸短促地急了下,眼底有暴戾的施虐欲闪过。 温言被吮得脚尖都绷直了,整个人向后仰跌,被亲得靠到了椅背上去。 李一白浑身僵直地离靠背不知多远,眼观鼻鼻观心,将一段路开出了龟兔赛跑的精神。 润泽的水声不知何时响起,温言的肌肤被吮得像星空一般斑驳。 她眼角变得潮湿,被陆知序亲得七荤八素。 她颤着想去挂电话,可陆知序将手机径直抢过,扔在了真皮座椅的一边。 沈隽的声音还在不住从一旁传来,讲着自己回沪后的见闻。 温言半咬着唇,无声骂他:“混蛋,挂电话!” 陆知序好笑摇头:“想都别想。” 他唇齿压上她肿胀的红唇,慢条斯理地研磨,噬咬,亲得温言含着眼泪一缩一缩地朝上躲。 “躲什么?亲给他听。”陆知序宛如一个无赖。 她的窘迫不安,全写在脸上,眼神里又出现陆知序习以为常的羞恼和恨。 陆知序餍足地长叹一口气,像从这眼神里汲取到最美味的贡品。 他撬开她的唇舌,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怀里是她瑟缩的身子,和亮得不可思议的晶莹的眸子,滚烫的融进骨血里的软,熨帖得陆知序心情极好地眯起眸。 “温言?温言,你在听吗?”沈隽一个人说了很久都没听到回应后,终于挂了电话,“忙去了吗?那我晚上再打给你。” 第40章 “陆知序你有病!”电话挂断的那刹那,温言痛快地骂出声来。 陆知序喉间闷出一声灼热的笑。 “你才知道。” “晚上继续让他听。” 他的手掌探进她的长裙,捉住她细腻的小腿摩挲:“温言,我给过你机会辩解了。” “音乐节见到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他给你打电话呢。” 他声音放得极慢,慢得温言不安。 “正常交友而已,你总不能控制我的交友吧!”她坐在陆知序腿上,像头不安分的小兽,随时准备进攻。 好似看准了他的血管,想要一口毙命。 陆知序不设防地露出自己的脆弱,任由她生杀予夺。 他交叠长腿,摸出支烟,夹在手上,并没有点燃。 “正常交友,我不管。” 他点点手机:“所以这个俞南,我没说什么。” “但沈隽。”他顿了顿,侧首凶狠地啃她的颈,手心上移着碾,一字一句问,“他是正、常、朋、友、吗?” 温言被欺负得喘了声。 咬着牙问:“你凭什么说他不是正常朋友?” 陆知序溢出个笑:“很简单。” “他亲过你没?认真回答我。” 第30章 有时云 没和别人亲过,那温衡,是怎么…… “他亲过你没?”陆知序这话让温言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算亲过吗?差一点儿碰到的距离。 不算的吧。 沈隽圆润的眼睛忽然在温言脑海中闪过, 他那头金色的碎发摇曳在额前,那双被拒绝的狗狗眼显得如此水润,可怜, 在路灯下皱皱巴巴地控诉她:“温言, 你非要对我这么狠心吗?” 好像很多人说过她狠心。 但拒绝沈隽,真的是为他好。 她迟疑地将手落在那头金发上, 揉了揉, 温声说:“你这样好,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子。”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了。”沈隽摇头, 肩膀和头一同耷拉着。 像被抛弃的小狗。 可温言从未认养他, 又谈何抛弃呢。 她叹息一声:“我有温衡了,谈恋爱这种事, 不适合我。” “不适合?但不是不想,对不对!”沈隽倏地抬首,黑曜石般的润泽眼珠闪着亮汪汪的光, 像极那一晚夜空上如钩的银月。 他拱着温言的肩头往墙上靠,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鼻尖上。 “温言, 不要管合不合适,你想吗?”沈隽舔舔唇,将所有的紧张咽回喉头,小心翼翼地问,“……或者说,你喜欢我吗?” “只要你喜欢,只要你点头, 温小衡不会是我们的负累,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是。你只要考虑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就好。” 沈隽是个太炽烈的人。 他和温言讲过他的家庭, 从小千娇万宠的长大,父母恩爱,长兄优秀,过去二十多年里他人生最大的苦恼就是烦忧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切东西对他而言都唾手可得,随便多给一个眼神的事物,就有人捧着送到他面前。 来得容易,表达便直接而热烈。 他和温言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这样的人,面对拒绝他的人和事,会尤其产生浓厚的兴趣,但一时的兴趣和长久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温言推了推沈隽,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沈隽,你听我说。”她抬头看着月亮,声音很温和,“我们是不同的人。你小时候爱吃糖吗?” 沈隽不顺从她,逆着那股力道,更紧地贴着温言:“爱吃,所以呢?” 温言叹口气,将推拒改成拍肩,一下下抚着他的肩头。 “那你想吃糖的时候,一定有很多选择吧,是不是会有各种各样品牌的糖果放在你面前,任你挑选?还是你干脆有一间房,全都是糖果呢?” 沈隽眼睛里装着湿漉漉的温度,将距离拉开,急不可耐去拱她:“温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言笑了笑,笑里装了点儿沈隽看不懂的无奈。 “我小时候也很爱吃糖,可是我从来不敢直说。” “为什么呢?不过只是一颗糖。”沈隽皱起眉,不能理解。 “是啊,为什么呢?只是一颗糖,却永远得不到回应。可能爸爸心情不好,就会换来一个巴掌,可能妈妈那天打麻将输了钱,就会被说‘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月亮落在温言乌黑的发丝上,照得她的面目有种悲悯的温柔。 也不知是对沈隽,还是对从前的自己。 “后来跟着外公,就更不愿意提了。每一分钱都有用,钱要用来交学杂费,用来保证生长必须的营养,用来为外公储备以后养老的需求。”温言轻轻吸了口气,“我的世界很小,容不下一颗糖的存在。” “但你的世界,还很广阔,你不该陪我困在这里。” 沈隽捧起她的脸,很温柔很真诚地看着。 “小时候的你没有糖果吃,现在我可以都补给你,我可以带着你和温衡吃遍全世界的糖果,只要你点头。” 他目光莹莹,在银色的月华下,一点点靠近温言的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样近,只差一点儿,就要吻在一起。 温言闭上眼,用力将他朝外一推。 “可是沈隽,我早就不爱吃糖了呀。” 沈隽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他很低地笑了声。 过了很久,才缓缓直起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擦了下嘴。 “别笑这么难看了温言,你不喜欢,我收回来就是了。” 沈隽妥协地揉揉眼,咧出个笑来。 …… 陆知序将她的锁骨吮出欲盖弥彰的潮红,慢条斯理捏她腰间的皮肉:“嗯?走这么久神,那就是亲过了。” “嘶,没有!”温言吸着气尖叫起来,牙齿打着颤,“疼疼疼,没亲,没亲!” 陆知序根本不听她的辩解。 长裙下指尖更深地探进去,揉抚她温热的氵朝意。 他抿着唇,眼睛里装着无意义的灰黑色,像被什么魇住似的,面容淡漠而散漫地亲吻她,要将别人的痕迹都擦去一样,规整,缓慢,有力地再印上他的痕迹。 温言觉得自己在他手里,像只被揉坏的布娃娃,被迫整个儿地摊开来接纳他。 她被亲得哭出声来:“……真的,没有亲过。” 陆知序闻言松开她一些,由着她唇边亮闪闪的晶莹拉成暧昧的丝。 她柔软地嵌在他腿上,瑟缩着,乖巧地说没被别人亲过。 肩后长发散乱,胸前起伏不定的大片羊脂玉诱着人去采,这模样让陆知序心头涌出爱怜。 他压着她的骨头,更深地嵌到自己骨血里头,这暴戾的举动可能弄疼了她。 但温言没挣扎,乖乖地,小声地泣着,听从他的规训。 她将她天真的稚气保存得很好。 陆知序捏着她的后颈,缓慢在她耳边磨:“瞧瞧,润成什么样了,就这么喜欢我?” 温言腿绷紧了,猛地一挣扎。 陆知序失笑着将人按回来,眼眸里的黑色散了点,指尖勾着她问:“这张嘴,半句实话都没有。” “怎么办啊温言。你说的,我半个字儿都不信。” 温言喉咙被酸涩堵住,她说话都带上哭腔。 羞耻和久违的快乐缠绕着将她锁紧,逼得她神志不清,揪着陆知序衣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直掉。 “真的,陆知序,呜呜……没亲过。” 她委屈地求饶。 陆知序又凉又淡地笑一声:“是沈隽没亲过?还是别的人也没亲过啊?” 她眼前都模糊了,陆知序漂亮矜贵的面容浸在她的泪珠里。 她看不真切,只能感受。 感受他发着烫的身体,感受他溺在自己深处的那一小节。 温言呜呜咽咽地抱了过去,将自己埋在陆知序怀里。 “没有没有都没有,你满意了吧!” 她太委屈了。 一白还在前面开车,陆知序这个混蛋,接着沈隽的电话亲她,又在外人面前这样拷问她的过往,把她当成什么! 她越想越气,羞耻和委屈变作愤怒,张开嘴,恶狠狠咬在陆知序的肩头。 牙齿深深嵌进去,直到刺破皮肉的铁锈味儿传进嘴里,她也没有放开。 陆知序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抬手放在她的后脑,一遍遍温柔地抚,像安慰,又像世上最温柔体贴的情人。 他不信她,刚巧,温言也不信他的温柔。 温言在他手下战栗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真没让别人亲过?我们温老师这么乖啊。”他轻声地笑,笑声像春风一样漫过来。 温言抬起头,看着他恶狠狠地:“对!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陆知序鼻息变得沉而缓,温柔缱绻地在她眼皮上印下一个吻。 浅尝即止,像个真正的绅士。 第41章 可这绅士随后说出的话,却叫温言头皮都几乎炸开! “没和别人亲过,那温衡,是怎么来的?” 陆知序仿佛很苦恼似的,懒散地靠到椅背上去,好整以暇睨她,等她的答案。 温言心脏一缩一缩地开始发麻。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至少有所猜测,不然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如果被他知道温衡是他的儿子,那温言这辈子更别想有半点逃开的机会。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你抖什么呢,这么怕我知道?”陆知序润了润唇,扯出个弧度。 温言抖成筛糠似的,脑子飞速运转,佯装怯弱地看他一眼:“我怕你生气。” 陆知序眼眸沉了沉,呼吸也发紧。 他凝着温言仔细看,要将她身上看出个洞似的。 他在看她的反应。 他在诈她。 良久,他敛了眉,淡声道:“你说,我不生气。” 温言手心的潮意快要胜过南方的梅雨天。 恐惧与兴奋将她心脏捏紧。 她乖巧地伏在陆知序胸膛,听那里面跳动如擂鼓,极缓慢地勾了下唇。 声音里尽是无辜:“真的吗?我和别人睡觉你也不生气?” 她听见陆知序的呼吸一瞬间变得又粗又急。 温言弯弯眼,抬起头来,可怜兮兮:“你说过你不生气的。” 陆知序掐着她的后颈,逼着她仰起来,惩罚地噬咬上去,咬得温言嘴唇都破皮,才缓缓放开她。 又变成那个从容不迫的陆知序。 “不气,我要的是你的以后。” 陆知序淡漠地剜她一眼:“说,温衡是和谁生的。” “一个外国人。”温言老老实实答。 陆知序掌着她的后脑勺,半逼迫地让她看自己:“看着我,再说一遍。” “温衡,是和谁生的?” 温言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一个外国人。” 陆知序眉心几乎拢成山峰:“没了?这个外国人是谁?” 温言耸耸肩:“谁知道呢,那年我刚到英国,又孤独又害怕,在酒吧里遇见一个男人,就有了温衡。” 陆知序胸膛急剧起伏,双眼里浓烈的情绪快要似火山喷发。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了,车厢隔绝万物的声响,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交换。 他的黑眸倒映着车窗外深蓝色的夜,又冷又狠。 温言不闪躲地迎上他的暴怒。 愤怒吗,难以压抑吗? 那就放开她吧。 她将头更扬起来了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审判。 陆知序抬起手,遮住的她的眼。 凉津津地指尖罩在她的长睫上,温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脏有一瞬间的漏拍。 “一个人在英国,很害怕吗?” 她听见陆知序轻声问。 第31章 有时云 未婚妻,怎么样? 这句话让温言的眼泪流也流不完地淌下来。 她摇头, 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连成线带出更多的泪。 像江南连绵不尽的春雨。 “不害怕的。”她矢口否认。 她不想在陆知序面前丢脸。 那是她费尽心力逃开陆知序以后精心选择的落脚点, 她怎么能害怕, 怎么可以害怕。 她不要她的逃离像个笑话。 于是她抽噎着,反复否认, 一遍遍说“真的不害怕的”。 也不知道是说给陆知序, 还是说给自己听。 但其实,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异国他乡, 未婚孕子且不知生父的留学生, 来时路的每一步都不啻于走在刀尖上。 光是那些因嫉妒她绩点与成果而起的流言蜚语,就足够凌迟她千百回。 真的很疼的。 “傻姑娘。” 陆知序收紧手臂, 将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缓慢揉她的脊骨,像极了心疼。 温言埋首, 怔然地任由眼泪掉落。 她纵容自己贪恋这一刻的温度,纵容自己偶尔的软弱。 车缓缓停在东山墅前。 陆知序将温言打横抱起, 一路抱到沙发上,轻柔将人放下。 他一只长臂撑着沙发背,单膝深深陷进沙发里。 俯身带着点儿怜惜地撬开她的唇,亲了亲:“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的,嗯?” 别墅里没开灯。 蜜糖一样的黑暗一点点变得浓稠,一点点腻到温言的身上去。 他的掌心插进她的发丝里, 轻轻将温言脑袋向后扯。 “说话。” 温言不得不顺着他的力仰头,发出一声微弱的喘。 陆知序像被这喘声刺激到似的,猛地压下来。 她被亲得快要倒折过去。 温言舌根都被他吮得发麻, 浑身被他亲热亲软亲烫,就着那股力道陷进绵软的沙发里。 四面八方的布帛包裹过来。 窒息感使她恐惧。 她不得不依附着陆知序环在腰间有力的臂膀而存活。 唇被吻得水光淋漓,炙热的气息一浪一浪地侵犯她。 温言的抗拒都被他锁在这个吻里。 直到陆知序亲够了,才松开她那么小一点儿,可他的唇瓣仍旧是若即若离的,手也牢牢箍住她,仿佛只要一松开,温言就又要跑到天涯海角,跑到他再找不见的地方。 温言仰躺在沙发上,望着陆知序眼底与房间里相似的黑暗走神。 房间里的黑至少不那么无孔不入,幽蓝的月色照进来,冲淡了这股黑稠。 可陆知序眼底的黑色几乎浓郁得快凝成实质。 他摩挲着温言的颈,温柔地问:“想什么呢。” 温言在他柔软地抚摸中福至心灵。 “陆知序,你是不是害怕又找不到我啊?” 腻在颈项的指尖似乎有片刻的停顿,可那片刻太短暂,短得温言无法分辨是不是自己错觉。 她被指尖温度烫得缩了下。 陆知序的轻笑这时很缓地溢出来:“怎么会呢。” 果然如此。 极偶然涌上头的英勇血液顿时倒退了回去,凝滞在四肢百骸,凉得温言浑身都痛。 是啊,陆知序怎么会害怕呢。 她对他来说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多重要的事。 温言无声勾了勾唇,为自己愚蠢的期待觉得可笑。 “你永远不会再有逃跑机会了,温言。”他的声音又沉又缓,淡漠到没有半点情绪。 可人怎么会没有情绪呢。 从前的她面对陆知序就总会有很多情绪,期待见到他,又怕见到他。 她真的想那张冰块一样的英俊脸庞,又害怕见到他连上床都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让温言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她受够这种滋味了。 “陆知序,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的玩具吗?”她的声音闷闷的。 一颗心又酸又涩,就像汽水掺杂着柠檬汁倒到新鲜的伤口上,在这良夜里咕嘟嘟地泛起不可名状的泡,沸腾了伤口。 疼得难忍。 他的手慢条斯理贴着她游走,冰凉的指尖是世上顶尖的冒险家,探索着她身体每一寸。 这探索不带欲望。 只为掌控。 他长而密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翳,冷峻的脸庞上是远离了世俗的无垢,像寺庙里受尽烟火供奉的法相。 这庄严静穆的面貌,做起惹人情欲翻滚的事也冷冽。 仿佛对法相不敬的只她一人。 他掌心压上她的唇,她的眼,感受在他手下她忽紧忽慢的喘吸,她滚烫的眼泪。 等他半眯着眼享受够了,才温声吐字。 “女朋友。” “温言,你难道不是我的女朋友么?” 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自薄唇吐露,让温言怔愣了很久。 陆知序笑着掐了掐她的下巴:“不满意?那换一个。” “未婚妻,怎么样?” “不可能。”温言心脏倏地一紧,声量跟着提高。 陆知序眸子淡了些。 “怎么,被我亲成这样。瞧瞧,都被水泡透了,还想做别人的未婚妻?” 他换了个姿势,仰在沙发上,一手揽着她 ,另一边隔着润透的布料勾了勾,坏心眼儿地逗弄她的羞耻心。 温言一噎:“这是人类亲吻时正常的生理反应,并不能代表什么。” “换个人,也是一样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行,说那么多,你一句没听进去。只想换个人。”陆知序卷着笑,神色淡得像水墨画,“真欠收拾了就直说。” 温言终于知道他把那条遗失又找回的皮带放在哪里。 用那条皮带束住她双手时,陆知序眼底翻涌着隐秘又难言的情绪,掐着她下颌吻下来的力道让温言都痛。 “还记得它吗,你送的。” “就该用在你身上,对不对?” 温言不敢说不对。 第42章 她侧过头,双手束在胸前被拉起夸张的弧度,带着她整个人向上曲起。 “我都不知道陆总还有捡垃圾的嗜好。”温言浮出个冷笑,“弄丢了的东西,就算再捡回来又怎么样呢,也不是原来那一根了。” 她的心太酸了,一阵阵儿地膨胀,撑得她又满又难受,挤在胸中透不过气来。 那倾倒了的柠檬汁,仍在腐蚀她的心。 逼着她一句一句说口不对心的浑话。 她仰在沙发上,手被缚住,身体被他禁锢,一动也不能动。 可她又像在海边,夏天的风自由地蓬蓬地吹过来。 那不是风,是陆知序认真地在亲吻她。 “没有弄丢。” 陆知序极轻地笑了声,嗓音柔缓,好似流水,潺潺洗过她崩溃了的伤口。 “你送的皮带没有被弄丢,你也没有走丢。” “都好好被我握在手里呢。” 陆知序揽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仿佛在给她力量。 什么时候禁锢也可以成为力量。 温言惶然不安。 她厌恶不安,厌恶失控,于是极认真试图证明这是陆知序的谎言。 想要将她留下的把戏。 “不是说被霍小姐弄丢了?为此你还生了气,才将人调走的。”她瞪着眼问。 陆知序倏然笑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震:“还是听进去了?” “我还真当你不在意。” 他笑了好半晌,心情极好。 屋子里的沉郁都被跟着冲散。 像南方经日绵雨后终于放晴那一刹,所有斑驳的腐朽的铜绿终于都剥落,露出里头崭新的一切。 “你走那么久,霍丝琪再能干也是女性,留在我身边不合适。” 温言抿着唇不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怕她误会所以把人赶走了? 她不信陆知序能未雨绸缪做到这样的地步。 温言长久地沉默着。 陆知序倒也没想着她能给出点儿什么反应。 会扑上来又闹又撒娇逼他说好听话的,是18岁的温言,不是现在的温言。 现在的温言是尊瓷娃娃,满身的勇气都碎成了片,散落在英国,散落在牛津,散落在嘉临,散落在时间的缝隙里。 他得一片、一片捡回来,再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拼成个完整无损的她。 陆知序摸出根烟放在嘴里,眼睛眯了起来。 他的烟瘾似乎又犯了,但一直没在温言面前抽。 “要抽就抽吧。”温言努力忽视心底那丝酸胀,问他,“你就没想过我万一不回来了?就为了这个,把人调走?” 他叼着烟的模样散漫,不再是陆氏集团高高在上不能犯错的陆总,变成了随性的,甚至带着些痞意的陆知序。 “你在,就不抽了。” 他抽出嘴里的烟,两指夹着,掐开温言的下颌,有点儿粗鲁地塞进去。 喉结上下滚了滚,眼尾一黯,仿佛塞的不是烟,是别的什么。 陆知序阖上她的下巴,掌心用力磨,回答她后一个问题。 “怎么没想过。” “我快把地球都调了个个儿也找不到你的时候,想过。” “想你可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但是万一呢,温言。” “万一你突然长出良心,选择回来呢。” 他是世间顶级的赌徒,赌来了完整的陆氏,更从林年手里赌来了如今的全副身家。 唯独对温言,他半点儿也不敢赌。 “霍丝琪能力不错,留在我身边只当个秘书,看着风光,其实也限制了她的发展。” 他笑了声,仿佛看穿她:“你不必为她的前途感到愧疚。” 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事事都爱往自己身上背,陆知序看久了都觉得累。 要是什么时候,能把跟他相关的事儿也背上了,那才好呢。 温言静了会儿,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也只能吐出句没有。 没有愧疚。 “跟我没什么关系。” 陆知序笑了声:“那什么跟你有关系,亲你跟你有关吗?” 混不吝的话冒着,他又想压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客厅灯光“啪”一声亮起。 整个空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干爹妈咪,你们在做什么…” 温衡站在角落,揉着眼满脸诧异。 第32章 有时云 自己惹的,他用整个夜晚慢慢来…… 陆知序浑身一僵。 温言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 从来天塌下来表情都淡漠的人, 这会儿表情竟有那么一点点儿恼的意思了。 就是这么一丁点的表情,冲淡了他身上冰山似的肃穆与寡淡。 像落日最耀眼的那一瞬,像夏日最后的月亮, 像春天原野里最鲜艳的雏菊。 温言头一次觉得这个人鲜活起来了。 她怔愣地盯着陆知序看。 他仰面躺在沙发上, 遮住眼睛,低低笑起来。 “坏了, 还没适应有个儿子这件事儿。” 和煦的夏夜晚风, 漾起客厅窗帘温柔地摆动,也轻缓拂在温言脸上。 温言眨眨眼, 心里不知为何, 莫名有些软。 陆知序笑了好一阵儿,才直起身将温言手上的皮带不紧不慢解开, 而后一本正经对温衡解释:“妈咪给爸爸送了个小礼物,爸爸在感谢妈咪呢。” 温衡似懂非懂点点头,迈着小短腿慢腾腾地走过来, 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疑惑。 “妈咪,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今天也不是很热呀。” 温言的脸瞬间又升高了好几度。 陆知序闷笑着替她解围:“妈咪今晚喝了点儿酒,有些醉。” 他喊温衡:“坐过来。” 温衡看了看,撅起嘴,有点儿不开心。 “可是干爹和妈咪坐那么近,没有我的位置了。” 陆知序勾着唇将温衡抱到腿上:“坐这儿不就好了。” 温衡咧着嘴想笑,又嫌不太矜持似的,将嘴角压下去, 勉为其难说:“那我就坐干爹腿上啦,要是太重,干爹就放我下来。” “你才多重点儿, 你妈咪坐上来都行。” 温衡瞪大了眼,不信:“妈咪可是成年人,妈咪你快来试试!干爹吹牛。” 温言:“……不了,你自己玩。” 温衡坐在陆知序腿上弹了弹:“可是干爹大腿好结实,很舒服也,妈咪你真的不来吗?” 温言又羞又急,蹭一下站起来,丢下句话就跑了:“你们看电视,我先去洗个澡。” 陆知序唇角弧度极大,任谁都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很好。 温衡还在探着头担心:“妈咪真的没事吗?她今天好奇怪。” 陆知序温声说:“你妈咪害羞了,让她缓缓。来,爸爸陪你看电视,想看什么?” “看龙猫。” 陆知序给他找出龙猫。 “你喜欢宫崎骏?” 温衡盯着电视,目不转睛点点头:“我看过很多次啦,可是还是很喜欢,看完感觉一整天都会很开心的!” 陆知序倚在沙发上,凝着温衡神色,心头微动。 “那你知道宫崎骏爷爷的动画电影风格被叫做什么吗?” 温衡来了兴趣:“什么呀。” “吉卜力风格。” “他的工作室叫‘吉卜力’,源自意大利语‘ghibli’,意思是‘撒哈拉沙漠上的热风’,宫崎骏爷爷希望他工作室创作出的动画电影像热风一样,能在动漫界掀起一股潮流。[1]” 陆知序的声音慢悠悠的,不急也不躁,沉沉的夜压下来,他娓娓道来的声音却像一根顶梁的柱子,磁的,厚的,沉稳的,替温衡把整个儿的夜空都撑了起来。 客厅里的灯被关上,昏暗室内只有电视上《龙猫》鲜明的色彩光效映在父子二人身上,有种流动的热闹。 温衡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看电视了,倚在陆知序胸口,抬起头,悄悄看他。 陆知序垂眸,和小小的人儿对视:“看什么呢。” 温衡小声地,忸怩地说:“干爹好看。” “懂的也很多。”他想了想,又轻声说,“干爹是很厉害的人。” 陆知序揉揉他的头。 “那是因为爸爸比温小衡大很多很多,多走了很多很多的路,也多看了很多很多的世界。等到我们温小衡这么大的时候,会比爸爸更厉害的。” 温衡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陆知序勾勾唇:“真的,不信你一会儿问妈咪。” 温衡倏地抬头,又很快萎顿下去,摇摇头。 “还是不问了。” 小朋友脸上有沮丧的神情。 看得陆知序心里一紧,像有一只小小的手伸进去,捏了下。 于是他将声音放得更柔,更耐心。 “怎么了,怕妈咪说出你不想听的答案吗?” 温衡连忙摆手:“不是的,妈咪从来不说我不好,她只会夸我。” 第43章 “只是……我不想让她担心我。” “我不是厉害的小朋友,去补习班……也很快就会想回家,给妈咪添了很多麻烦。她要工作,还要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 陆知序眯着眼听小朋友小小的烦恼。 他听得很认真,没有因为这苦恼小而微渺就轻视。 陆知序静静等温衡说完,将他小却悠长的烦恼好好承住,过了会儿才换话题。 “既然喜欢宫崎骏,我们温小衡有没有想过学画画呢,以后你也可以试着用色彩去表达,去创作。” “创作?——那是什么。” 陆知序单手抱起温衡来到书房。 满墙高的书柜三面合围,又深又宽地延展出去,像极了巍峨的宫殿。 温衡仰着头,嘴都合不上。 “这些书,干爹都看过吗?” 陆知序正打开了其中一面书柜翻找,闻言手指微顿:“看得七七八八了。” 对着温衡,他像是也难得卸下些心防。 “在爸爸很小的时候,我的妈妈给我生下一个弟弟,就离开我们了。” “我的爸爸很伤心,带着弟弟去了国外,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的爷爷从昆明过来,把我带大,这些书,都是我爷爷的宝贝,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陆知序声音有些轻。 像天上飘散的云,在夜空里悠悠荡荡来回转,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归宿。 温衡整张脸都团在了一起,他还小,但对情绪的感知足够敏锐,已经听得懂轻描淡写里的沉重意味。 陆知序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 “小朋友,不可以这么严肃。” 温衡伏在他的肩头,忽然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了一下陆知序:“原来干爹和我一样,都没有爸爸。但我比干爹好,我还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咪。” “你的确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咪。”陆知序拖长了嗓,慢声说,“但你不是没有爸爸,以后都有我在呢。” 这是一句承诺。 也许是夜深的缘故,周遭太静谧,陆知序的嗓音很轻,却能清晰地刻进温衡心头。 像一颗薄荷糖滑过,柔顺的爽朗后是带着点儿凉意的回甘。 温衡很喜欢吃薄荷糖。 于是他抬起头,看着陆知序认真说:“那爸爸,你也不要难过,我和妈咪以后都会陪着你的。” 温衡悄悄换了称呼。 陆知序心口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如同漫山的蒲公英被一阵不期而至的风带起,散落得哪里都是,而后哪里都是温衡稚气的声音在回荡。 极淡的笑意从陆知序的眼睛里淌了出来,他眯了眯眼,将这笑含回去。 他抽出书柜里的画笔颜料,温声说:“来,把你想到的东西画到这上面。” “画什么都行吗?” “什么都行,这就是你的创作。” - 温言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暖黄色的光融融地照着。 温衡盘腿坐在地毯上,趴伏在客厅的案几上,一手执着画笔,正在白纸上留下缤纷的颜色,时不时抬头问陆知序点什么。 陆知序眉宇间蕴着点儿松泛,难得靠在沙发上,修长双腿自然交叠,整个人看起来矜贵而散漫。 温衡问,他就闭着眸认真答。 他白色衬衫松垮挽起,堆在手肘间,随性地搭在沙发靠枕上。黑色西裤因翘腿而被拉上去一些,露出一节脚踝。 那脚踝骨骼分明,修长而充满力量感。 温言只远远扫了一眼,便面红耳赤移开目光。 见到温言出来,温衡举起画,高兴地分享给她。 那画儿鲜艳明亮得要跳到温言面前似的。 温衡画了一座山,山脚下是一整片的绿色的森林,绿色蔓延到尽头是澄澈的蓝色的海。 橘子色的阳光洒在泼黛的山上,山路上开着遍野的黄色的小花。 小花一路开到山顶,像金色的海浪绵延,山顶上有一只龙猫,和三个人,两大一小,正牵着龙猫在转圈圈。 连空气都透着愉悦与快乐的一幅画。 温衡指着三个小人,开心地说:“妈咪你看,像不像我们一家三口。” 我们,一家三口。 温言被这句话,结结实实震到。 心里那张弦被狠狠拨弄,酸涩泛到眼眶里,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温衡很有天赋,专注力很强,用色大胆又充满想象力,最主要的是,对线条和色彩的敏感度都非常高。” 陆知序开了口,是难得的高评价。 这么多年,温言没听过他这样夸谁。 也不知是不是碍着小朋友面子,掺了水。 陆知序却像看穿她:“不是哄小朋友开心,明天我给温衡找个老师到家里来。” 他没把话说完,温言却懂了后面的意思。 一般的兴趣班,对真的有天赋的孩子来说,只能算是耽误。 可那已经是温言能给温衡的,最好的一切。 她垂着眼,有些意兴阑珊。 她不是个合格的妈妈,连温衡对什么东西有天赋都不知道,也没法给他陆知序能给的一切资源。 生平第一次,温言对自己将温衡固执地留在身边,不让他和陆知序相认这件事产生了动摇。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点儿? 陆知序靠在沙发上,拿眼睛抚触温言瘦削的肩头,夏天衣服薄,她乖乖穿了陆知序给她备好的真丝睡衣,头发湿漉漉往下落着水。 轻飘飘扫一眼,就想象得到衣服里头柔软的滋味儿。 她塌着肩膀,表情恹恹的,陆知序一看就知道这是又难过自卑上了。 他漫出个笑。 自己惹的,他用整个夜晚慢慢来哄就是。 “儿子,你再画一会儿。” “爸爸和妈咪上楼说点事儿。” 温衡乖巧应了。 第33章 有时云 更像一只项圈 温言不情不愿跟着上楼。 主卧极大, 当初是按照温言喜好装的复古法式。这么多年,格局和软装都没变过什么。 连时间都仿佛在这里停滞,卧室里的一切物件仍旧崭新。 阳台通铺了木纹砖, 摆着一张咖色沙发椅。 温言从前最爱窝在上面看书。 秋冬的阳光照进室内, 等看累了将书随手一放,就能伸展身子睡个满是书香味道的好觉。 陆知序不过来时, 这里就是她一个人的小圆满。 只是没想到, 这么简单就易了主。 陆知序姿态松弛的坐下去,全然主人的意味。 他微抬着下巴看温言。 像是在等她的反应。 温言什么反应也没有, 垂着脑袋在一旁罚站。 陆知序笑了声:“还没罚你呢, 一副认错样儿做什么。” 温言像颗不能言语的石头。 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张开嘴。 “我给温衡找过很多兴趣班, 但是他都呆不长久。” “我忙工作,本来想暑假好好和他聊。” “可是给外公扫墓又把这事儿耽搁了……” 她把自己看作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恍然不安地, 垂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陆知序的表情很温和。 是“你尽管说,我都有在认真听”的姿态。 莫名让温言想起一句话——爱是被看见。 此时此刻, 陆知序看着她,听着她,是极偶然地,在爱一爱她吗? 温言被这大胆的想法惊得咬住了唇。 但这注视的确给了她一些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陆知序不知道温衡是他的儿子,但温言知道,她说这些,其实是在消解自己心里的愧疚。 这么多年, 担忧不能给温衡带来好的成长环境,早就成为她心里一个巨大的包袱。 她扛着这包袱,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艰难极了。 她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熬一熬,熬到温衡长大,就好了。 可却突然在某一天的寂静的夜里,在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时分,这包袱再自然不过地被人接了一半去。 她不想放手,可这人却用强硬、蛮横、甚至近乎掠夺地有力姿态,将包袱打开,将满包的灰尘抖落。 尽管不想承认,但温言的确感觉到那被压弯的脊骨,似乎无声挺立了些。 这个发现让她惊讶,挣扎。 她说完后抬眼去看陆知序,他的表情仍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是这样。 只要他不说,温言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他真的说了,温言又疑心那不过是他出于责任感与愧疚,用来哄一哄小姑娘的把戏。 陆知序这人,就像他的名字,是个太守秩序的人。 温言果决而孤注一掷地闯进他的生活,打破了他恪守的秩序。 这样的人,最厌恶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第44章 于是温言从前总在想,他也一定很厌恶带来失序感的那个人吧。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回来她似乎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到了那恪守秩序的表面之下,暗涌的波涛,看到了能将火山都吞没的炙热的欲望和野心。 虽然她仍旧疑心是自己看错。 房间安静了有一阵儿。 小姑娘的声音细细的,低小得像在说什么秘密,缠缠绕绕经过陆知序的耳根,羽毛似的拂着。 明明是做得很好的,却被她说出一股子愧疚感。 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多想想。 陆知序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腿上抱坐着。 替她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笑了声。 “湿漉漉的,还是不爱自己吹头发?” 温言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愣在那里。 过了会儿嘴硬道:“天气热,干得快,不吹也行的。” “然后等头疼了又来说我不关心你?”陆知序似笑非笑扫她一样,而后命令道,“去把吹风机拿过来,你知道放在哪里的。” 温言在这一瞬间被他的强势,轻而易举拉回到过去。 仿佛被勒令着去拿的是皮带或者别的什么,又好像这些年的隔阂从未存在。 她乖顺地去卫生间找到吹风机,拿过来。 然后被陆知序按在腿上,替她吹头发。 这怪异的一幕让温言什么话也说不出。 陆知序倒自在得多。 他金尊玉贵的手指拨弄,极熟练地替她吹起头发。 吹风机干燥的鼓风声在空间里响起,将她潮湿的心也一点点吹散了水汽。 陆知序的声音突然在静谧里响起。 很平静,带着能安抚人心的魔力。 “别乱想,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就算换做是我,在你这个位置,也不见得能比你做得更好。” 温言被他圈在怀里,留个后脑勺给他吹着,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从他说话的语气上料想,这话说得很真挚。 温言眨眨眼,仰起脖颈,努力不让酸涩流下来。 她真的是个很需要肯定的人。 而陆知序,恰好是她遇见的人里,为数不多,特别擅长肯定她的那一个。 那些她自己都说不出口的委屈,隐秘的情绪,在陆知序面前似乎从来都无所遁形。 他太知道她在想什么,难过什么了。 但这其实是一件不知道好坏的事。 这意味着除了被照拂的温情外,他们之间,也从来不对等。 陆知序将她吹干的头发捋顺,放下吹风机,双臂一点点环上她的腰。 薄唇贴在她而后,摩挲着,缓慢地吐字。 “别对自己太苛刻。” “也给我这个当爸爸的,一点儿表现机会。嗯?” 因着这句“爸爸”,温言一瞬间卸了力。 她太累了。 陆知序说得对,他是温衡父亲,也该为温衡做些什么的。 于是陆知序总算感受到怀里一直对抗的那股倔强的力量变得柔和许多。 他沉而缓地吐出口气来。 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小姑娘的壳子终于被他撬开不少。 借着这机会,他继续深入地和她聊温衡。 “刚才提到兴趣班,温衡似乎藏了很多事儿。” 温言又紧张起来,转个身面对他:“你也发现了,对不对。我问他,怎么都不肯说,我怕他在兴趣班被人欺负。” “问过老师了吗?” “问过,每次老师都说很正常,没有人欺负他,但他就是呆不久。” 陆知序安抚地揉她的背:“别太担心,有些小孩儿只是不习惯融入人群,我们叫老师来家里再看看情况。” “可是……”温言有迟疑。 陆知序眯了眯眼,强势地摁住她的腰眼揉,不许她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 他低声慢哄,仿若诱骗:“搬过来吧,温言。” “京大宿舍太小,老师上门也不方便。” “我会给温衡请最好的老师,但你总得给老师一个良好的教学环境。” “是不是?” 温言咬唇:“你拿这个威胁我。” 陆知序骤然笑了,眼里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明谋:“是威胁。” “所以,你接受吗?” 温言抿起唇,久久不肯松口。 “我可以叫温衡每天过来。” 陆知序唇边扯起讥讽的弧度,眼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一来一回多远,你有空送温衡,还是我有空接?” 温言气结,这人分明就有空接送! “又不要你亲自接送,你就是故意的。” 陆知序笑了笑。 仿佛失了耐心似的,突然抬手按住她的后脑,整个人充满野性地进攻,占有她,堵住她,掠夺她,将她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犹疑,都一点点吞吃入腹。 他的指腹游走捻弄在她的身体上,所有触觉被无限放大。 温言被他亲得很想哭。 双腿无意识地扭动,蹭着他的腰侧。 像抗拒更像邀请。 陆知序手指骨探进去。 熟稔地找到她最粗糙的那个点,坏心眼地勾弄。 “怎么会是故意的呢。”他慢条斯理地研磨,用尽浑身力气送她上云端,“这才叫故意,怎么样,喜欢这滋味儿吗?” “还想知道怎样才是更故意吗?” 温言摇着头,回答不了。 她说不出半个字,一张嘴就有羞耻得要死的声音从喉头溢出来。 指节的存在感太明显,她眼前一阵阵眩晕着发黑发甜。 她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了。 甜腻的气味弥散在空中,不用问,她也知道那是什么。 久违了的,连她自己也达不到的快乐,在陆知序手里渐开。 温言魂飞魄散地揽紧了他,埋首在颈侧,呜呜咽咽求饶:“不要了,陆知序,我不要了。” “不要什么?”他轻声笑,像蛊惑,“不要我继续,还是不要我停?” “都……都不要。” 温言浑身发抖,委屈得直颤。这快乐太细碎了,在她的身体里窸窸窣窣地惹得人发冷。 她就快受不住这股陌生的感觉了。 温言攀住陆知序的手臂,整个人扶上去,随着他的动作,跌落,升起,徜徉在失重感里。 她的一双眼湿漉漉,像被欺负得狠了,浑身更烫得厉害,有那么几秒钟,她仿佛被抽离到真空地带。 连陆知序低声的笑都再听不见。 耐心等她缓了好一阵儿,陆知序才给她听水声。 “乖小孩儿,从来不说谎。我再问一遍,要吗?” 他的声音像一道鞭子,笞打在她的身上,规训她。 更像一只项圈,牵着她往他要的答案走。 温言死死咬着唇,不愿意回答。 陆知序似乎叹息了一声,可那叹息里又尽是藏不住的愉悦。 “怎么就这么倔呢,嗯?” 眼泪从温言的身体里流出来。 她伏在他身上,难堪地哭了。整个人都变作一汪水,化在了山峦的坚实下。 “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 “听不到我想听的答案,今晚就一直继续。” 陆知序咬住她可爱圆润的耳垂,贪心地恐吓。 温言真的被他吓怕,缩在他怀里,抽着气地颤。 她赤红着眼:“不……住一起。” 陆知序将唇角弧度压平,懒声道:“行,依你,搬过来,但不住一起。” 他春水似的眼睛含着她瞧,那模样意味很明显。 ——这是他最后的退让和宠纵。 温言再也没退路了,只好接住他的退让:“我住过来,你搬走。” 陆知序含笑一挑眉。 “那就说定了。” 温言陡然一松懈,僵直了的脊背酸软得不得了。 她报复似的去踢去踹去咬陆知序,都被他生生受下来。 温言没想到他能这么好心眼儿地答应。 她有一瞬间的心虚,可感受到他还溺在身体里的指腹,又全都变作狠心。 该的,谁让他净会欺负她呢。 陆知序亲着她的颈侧,低声说:“天亮了就搬。” 温言被他折腾得快阖上眼,胡乱应声,也就错过了陆知序眼里的兴味。 只知道,等她睡着后,陆知序好像给李一白打了个电话。 第34章 有时云 别让我回来见不到你。 陆知序甚至没等到天亮。 等温言一觉醒来, 她的大包小裹,就已经全放在了客厅。 几个箱子整齐地堆在那里,像一个个等待她拆封的礼物。 温衡兴奋地跑来跑去, 见到温言冲过来抱住她的腿, 仰头撒娇。 “太好了妈咪,之前爸爸送我的乐高我都没有地方放, 可是现在爸爸给了我一整间房间做乐高室!就在二楼!我带你去看。”温衡牵着她的手不知疲倦地介绍每一间屋子。 第45章 他的卧室, 他的画室,他的乐高室, 还有他的钢琴室。 温衡的天地, 一夜之间从只能和温言共享的一室一厅扩宽到整个儿的别墅。 拥有自己的空间这件事,让他兴奋得脸都红了。 于是温言所有的抗拒、挣扎便在温衡巨大的欢喜里一点点儿烟消云散了。 陆知序太知道怎么拿捏她的情绪。 她垂着头, 不肯和他对视。 只闷声用话推他走:“说好的,你不住这儿。” “这是你家,我当然不住。”陆知序温和地笑一笑, 俯身下来时仿佛两肩载着的经年雪都融化,“这些年, 我不过是替主人守着家。” 温言被他这句话说得鼻子一酸。 在她选择异国他乡那一刻,就从未肖想过还有归途。 陆知序却用这样正经的,诚恳地方式告诉她,原来她真的还有个家。 尽管这个家,也是陆知序给的。 可他图什么呢。 温言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几乎就快要相信他的喜欢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八年前的他们要错过,八年后的他们却能重新走在一起,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诡异又平和的共处。 八年前的她至少足够勇敢, 更有着鲜活的脸庞和身体,八年后的她有什么呢?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只不敢钻出壳子晒太阳的小龟。 陆知序眉宇浅浅拢着,扫过那堆行李, 半晌只说了句:“才这么点东西。” 温言不想和他纠缠,转了话题:“你的东西呢。” “一白已经搬过去了。” 温言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点点头说:“一白效率是高。” 陆知序笑了声,声音里头含着点儿懒:“就在隔壁楼,一个早上还搬不完,我就该考虑换人了。” 温言瞪大了眼。 “想我了就来隔壁,两步路。”陆知序低低徐徐的笑声磨着她的耳朵。 温言被资本家的无耻嘴脸气得牙痒。 - 送走陆知序后,温言安安静静在客厅忙了一个下午。 暑假已经过了十来天,她的科研进度约等于0不说,下学期要上的新课也没开始准备。 难免有几分焦躁。 温衡将自己关进乐高室,宣布和她谁也不要打扰谁。 温言才有了空间理一理工作上的思路。 期末结束前,她在班上宣布了有个项目可以带学生发文,但需要学生做一些基础性的工作。来报名的学生有八个,温言给八个人都分配了《四库全书》里的不同段落,让学生们根据检索软件和《说文解字》,将文言文译成白话。 翻译好就可以提交。 这一步主要是筛选学生的耐心,和古汉语的基础知识程度,还有对工具的辨别、使用能力。 邮箱里静静躺着七封邮件。 四封都是道歉的,说干不了这活儿,打了退堂鼓。 另有两封,温言仔细看下来,基本可以确定是用ai翻的,翻后也没检查过,就发过来了,有几处笑话都闹得一样。 温言头疼地点开最后一封。 没想到竟然是手写的。 娟丽秀气的钢笔小字儿,翻译得也很好,有几处ai辨识不了的难点,都翻译得不错,只是还没达到能直接用的地步。 但看得出下了功夫。 温言倒回去看学生名字,叫祝酒。 她对这学生有点儿印象,安安静静,话不多,但永远坐在教室第一排,眼睛很大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温言又将翻译看了一遍,才注意到小姑娘写作业的纸,竟然用的是很老旧的单位信笺,纸已经泛黄褪色了,只剩最上方鲜红的抬头写着:嘉临汽车修配厂。 竟然也是嘉临人。 温言对这个叫祝酒的学生多了点儿好感,回邮件夸赞一番,顺便给了她第二阶段的任务。 回完邮件,自己的事忙了一阵儿,许承书又给她发微信。 说后天有个学术会议,一定要她去参加。 温言最讨厌开会,但听到许承书的消息,心头悄悄泛起点儿隐秘的欣喜,应了下来。 后天时间这么赶,正好不用跟着陆知序去香港参加什么拍卖会了。 ——虽然陆知序可能不过是随口一提,但她还是给自己提前备了后路。 拍卖会那样高大上的东西,是陆知序的生活必需品,不是她的。 他们之间,生来就隔着这样大的差距。 比英国到中国的距离远多了。 一个学术会议,让温言因住进别墅而忐忑惶恐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 七月的天色,连黄昏都温柔。 偌大空间,燥热跟着散场。 陆知序过来时就看见温言扎着头发,露出一段雪白粉腻的颈,正蜷在客厅地毯上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连灯也不开。 客厅时钟指向七点,夕阳已经被城市群落吞吃。 许是盯屏幕盯得久了,长睫干涩地眨动,抬起头,揉一揉,又盯着屏幕开始弄。 陆知序难得蕴了点儿气。 “温言。几点了?” 他的声音在昏蒙的空间骤然响起,把温言吓得整个人一缩。 膝盖顶上笔记本,笔记本磕到额头,疼得她嘶嘶直喘气。 “陆知序,你开门没声的吗!” “不请自来是为贼!” 温言被撞得狠了,揉着额头,眼里蓄满了水汽,望向陆知序带嗔怪。 陆知序气笑了:“只是半天没看着你,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 “饭点到了,东西也不吃。” “灯也不开,眼睛不想要了?嗯?” 温言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拎着一袋吃的。 陆知序一身皮囊实在好看,任何时候只要他随意什么地方一戳,便叫人不自觉忽略周遭所有东西,只看得到那金尊玉贵的修长身姿了。 陆知序将东西放下,打开灯,往沙发上一靠,长腿自然交叠,睨着她要跟她算账的架势。 那眼睛里浸着晨霜一样的冷寂。 温言站在他的目光里,有点难捱。 “我在工作。”她慢吞吞解释道。 陆知序将笔记本拿过来:“跟我说说,都做些什么。” 温言没想到他对这个有兴趣,眉毛一挑:“你又看不懂。” “温老师给我补补课,不就懂了?” “儿子呢,叫他下来,边吃边说。” - 饭菜很合胃口,听陆知序说是请了师傅上门做的,难怪热腾。 温言虽然躲陆知序,但也不是不知好歹,承了这份情跟他道谢。 陆知序勾勾唇:“小没良心的。” 温言心说真要是没良心,她连这句谢都不提了。 谁料陆知序却像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低低笑起来。 温言不解:“你笑什么。” “笑你浑身冒傻气儿。” 他亲手养了那么多年的小姑娘,她还能想点儿什么。 他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温言瞪他一眼,为了缓解尴尬,又带着点赌气的味道,真的拿过笔记本开始给他讲自己的工作。 一开始存了气人的心思,还以为陆知序会不耐烦,结果一顿饭他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能提出些思考和不同的角度,给了温言一些启发。 温言谢他的意味儿更重,就收起阴阳怪气,还好心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陆知序挑眉:“良心长出来了?” “……不要拉倒。” 温言还没松筷子,路过陆知序的碗直接又放到温衡碗里了。 温衡皱着眉头抱怨:“妈咪,我不喜欢吃苦瓜。” “苦瓜清热,试试看嘛。”温言塞了满满一筷子到温衡碗里。 温衡勉强挑出一块最小的,刚放进嘴里就呸呸两声吐了出来。 温言只好将他碗里的苦瓜又都拿过来:“你妈咪我最爱吃的就是苦瓜,你怎么就半点儿都没遗传到呢,也不知道像谁。” “我也不吃苦瓜。” 陆知序极轻地笑了声。 温言心脏直接漏了一拍,筷子僵在空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你们俩倒是有点缘分哈。”她干巴巴吐出一句。 陆知序凝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笑非笑开口:“是有缘。” 温言拿起手边的水敦敦灌了好几口,才将心头的紧张平复下来。 但她决计是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的了,草草吃完饭就开始赶人走。 “你也看到了,我事情很多的。” 陆知序被推到玄关,好笑地递给她一个本子:“港澳通行证,路远,就不坐直升机了。私人飞机会舒服点。” 他竟然真的想带她去香港。 温言心里像被开了个口子,在褶皱里缩了下。 她死死盯着陆知序衬衣下面那一小截,不敢和他对视。 “怎么了?”陆知序声音似乎比刚才冷了点儿。 第46章 “我去不了了。” “那你要去哪儿。”陆知序指腹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看自己眼睛,“怎么,又想跑?” 温言嘴里有一瞬间发苦,刚才吃过的苦瓜在口腔里集中爆炸似的。 “我还能跑到哪去?还有你陆知序找不到的地方吗?” “你也不在乎我跑不跑,不是吗?” “反正跑到哪里,你也会把我捉回来。” 陆知序没什么表情地看住了她,像看守自己的财宝。 指腹狠戾地磨过她的下颌。 半晌,才吐字:“知道就好。” 温言被他掐痛了,挣扎几下,没能挣扎开,自暴自弃地由着他欺负。 “后天要参加个学术会议,许承书喊的,没骗你。” 她点开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 明明白白的坦诚和讨好。 陆知序眼眸里急遽汇集的乌黑,又飘飘荡荡散开。 他将人揽进怀里,要揉进骨血似的,嗓音都变得嘶哑:“乖一点儿,温言。” “别让我回来见不到你。” 第35章 有时云 这么乖,给你点儿奖励。…… 温言不明白陆知序为什么总觉得她会跑。 是不信她到什么程度, 才会刚从这边搬出去,转头又入住隔壁。 明晃晃的盯梢。 他这样将她牢牢锁在名为别墅的笼里,心情好了便过来看上一看, 逗弄一番, 和养一只华贵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和八年前又有什么区别? 好像她的逃开兜兜转转不过是个让自己让温衡都吃尽了苦头的笑话。 温言坐在夜幕里想了很久。 孤独在夜晚最盛。 别墅区灯光很少,她在窗前, 侧脸和如瀑的卷发里倒映着星子。 湛蓝的星子偶尔闪烁, 像极她时断时续的理智。 陆知序走之前亲手为她点燃卧室里的香氛。 一缕温和淡薄的白雾冒上来,带来空旷山谷后橘树林的气味儿。 是温言很喜欢的味道。 陆知序总是连这种地方都做得细致。 他在这样稀疏的香气里, 眉眼疏离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 告诫她, 不许让他找不见她。 温言将膝盖蜷起来,缩进胸膛里, 像极恋巢的鸟儿,恨不得将自己塞回了壳子里去。 可她哪还有什么壳子呢。 只剩陆知序给她备好的这一座壳子,可这样大的一个壳子, 她当真还有力飞出去吗? 温言熄了床头灯。 隔壁别墅正对她的那一扇窗却还亮着灯火。 她在黑暗里静谧了好一阵儿,那昏黄的光才跟着灭了。 是陆知序。 她没有任何证据, 但就是笃定的知道,那是陆知序在锁着她,看着她。 他只在有限的范围里,给她经他批准的,那么一点点自由。 所以这次去香港,是他的试探。 她不能跑。 就算后悔搬进来,也绝对不能在这时候离开。 否则等陆知序回来后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拘着她。 黑暗里温言的心脏砰砰直跳。 不一样的, 她想。 和八年前完全不一样的。 担惊受怕的那一个,从她,变成了陆知序。 她不再期待他的到来, 不再奢求那张疏离神性的脸上因自己而展露笑容,更不去肖想关于他和她的未来。 人只要无欲,便会无惧。 如今是陆知序怕她走,怕她逃。 他们之间攻守早就互换了不是吗! 这发现让温言在一片黑暗中忽然弯起眼,极慢极慢地笑了。 - 星子在温言脑里闪烁一整夜。 这夜的梦是星海上璀璨的好梦。 再睁眼,对上温衡眨着星星一样的眼睛说:“妈咪,一白叔叔带了早餐和几个阿姨来,说她们会照顾我们的生活,还说今天会有老师上门教我画画。” 温言笑笑:“那你就和老师好好学画画。” “可是妈咪,我不喜欢有那么多陌生人在我们家。”温衡垂下头,又悄悄用眼角看她的反应。 “妈咪也不喜欢,等你干爹回来,你跟他说,让他把阿姨送走。” 温衡蹙眉,纠正她:“是爸爸。” 温言被小朋友噎住,想了想,到底没能违背良心纠正什么。 “妈咪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的,有事就给妈咪打电话。” 温衡摆摆手:“妈咪你放心去忙吧,有事我会找爸爸的。” 温言愣了,认真望向温衡:“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变这么好的。” “大概是从发现爸爸对我和妈咪真的很好的时候开始的?” 温衡歪着头,一副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 温言无力地被天真打败。 父子连心,有些东西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俞南给她发了微信,约她今天再去一趟观澜小镇,说想让她指教一下新方案。 温言故意将聊天记录转给陆知序,后面跟了三个字“能去吗?” 陆知序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看背景是在酒店。 黑色衬衣的男人深陷进沙发里,袖口扣得规整,眉目深邃,整个人瞧上去冷淡又禁欲。 他身后玻璃窗外是壮丽如画卷般徐徐展开的维多利亚港。 见到温言出现在屏幕里,陆知序似乎扯了下唇。 “还知道先问问我,我当你多乖呢。” “结果衣服都早换好了,我同不同意似乎也不重要。” 温言已经很习惯他的阴阳怪气了,撩撩头发对着手机屏幕笑开:“是不重要。” 陆知序低声笑了会儿,将手机拿近了点儿,打趣她:“行,我不在就穿这么好看。” “……我出门工作难道就穿个睡衣?” 不知为何,小姑娘今天似乎格外有活力。 “就这么喜欢工作啊?”他问。 温言想了想,认真地反问:“难道你不喜欢?” 谁从前总是工作到半夜?来找她都带着工作的。 陆知序勾着唇,没做声。 他以前不知道人间还有别的滋味儿,工作当然最能麻痹感知。 可有些东西既然失而复得了,工作就可以适当地,往后让一让位了。 但对温言有自己热爱的工作这事儿,他不反对。 他知道她有自己的追求。 只是他可以帮她,走得更好,更顺,只要她轻轻点个头。 陆知序一双黑眸散漫地腻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身蓝绿色的吊带长裙,长裙是油画一样泼墨的梦幻色彩,像把莫奈的花园穿在了身上。 两只细白的胳膊嫩生生晃着,霎得陆知序喉头有些干痒。 他眯着眼,目光看不够似的裹着她。 她胸口大片粉白肌肤露出来,简直剔透得像在牛奶里浸了一整夜。 看得陆知序想隔着屏幕用点力儿,把她这片肌肤都弄红。 他点起根烟,懒怠地卷在唇边,良久才吐出口白雾,慢声说:“温老师,太阳大,多穿点儿。” 温言哼了声,拿起早准备好的防晒衣,雪白轻盈的一层纱,恰好遮住她的胳膊她的胸。 “这下行了吧?” 她也不想被晒黑好不好。 陆知序轻笑了声:“今天是真乖。” 乖有什么用,乖能换自由吗?温言腹诽。 她都不想答这话。 开着视频收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 陆知序眼里沉甸甸的黑跟着她的动作走,笑完后表情就又变得寡淡,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温言看着他这幅样子就来气。 还好她也不去猜他的心思了。 可是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却让陆知序心情很好。 他弯起唇:“这么乖,给你点儿奖励。” “晚上有条粉钻的项链,明天带回去送你。” 陆知序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温言在和温衡谈论今天的天气很好,午餐也不错,晚上我打包回来给你吃。 她忙不迭地抬头,惊惶地撞进陆知序眼睛里。 “别。” 她受不起陆知序更多了。 一套别墅,她还能看在温衡的份儿上说服自己暂住。 这种能上拍卖会级别的项链,抬抬手能花去多少个温景盛的退休金? 温言想都不敢想。 她直直看着陆知序,在那双黑影沉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倔强的,孤高的,不合时宜的,不知好歹的。 她看见那节孤竹一样的自己,正僵着脖颈说:“拍了我也不会要的,你八年前送我的东西还在衣帽间的陈列柜里没动过,你买新的回来也是一样的下场。” 于是陆知序嗓音也跟着淡下来。 “随你。”他轻飘飘应。 两人之间一时沉寂下去。 枯燥的氛围流转在屏幕里,像庭院里一刹那枯萎的花和水。 第47章 温言自知是自己不领情,语气难得温和:“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出门了。” “急着挂电话,赶着去见谁?”陆知序垂眸,淡声问。 仿佛刚才的情绪都只是温言错觉。 他随意打趣,温言的手机却真的震了两下。 她含糊应着声点开,然后愣在那里。 移山的蓝莓卷:【温言你今天有空吗!我小侄女儿想找温衡玩,吵死了呀没办法,我就只好带着她来京市了,温衡呢,他要不要出来一起玩!】 沈隽居然来京市了! 温言心里立时就是一紧。 陆知序见她表情不对,又问了一遍:“谁找你?” 声音比之前沉。 透过手机,温言都能察觉到那股凝着自己的视线没了耐心。 难得她这次反应极快。 胸如擂鼓,面上却镇定自若,慢吞吞说了句:“没谁,俞南发的ppt,还有好多要改的呀。” “不和你说了,去晚了今天下午都改不完。” 她话里的小抱怨,让陆知序失笑。 “去吧。”他温声说。 温言一秒不带犹豫的挂断。 像极了屏幕里有鬼。 她发现了,陆知序似乎格外吃这一套,只要她撒撒娇,或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不端着的小情绪,他就特别好说话。 不过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她握着手机去问温衡:“你沈叔叔带着沈洛洛来找你玩了,你今天学完画要去见一见他们吗?” 温衡眼睛亮了一亮。 又矜持地抿抿唇:“我的确也有点儿想沈叔叔了,那就去吧。” 温言将地址发给沈隽:“那我让你沈叔叔晚上六点来接你吃个饭?你去和他们玩吧,早点回来就行。” “妈咪你呢?你不去吗?” “我?”温言眼神闪烁,“妈咪这次就不去啦,忙完今天的工作明天还要去开会,替我和沈叔叔道歉。下次他来京市妈咪再请他吃饭。” 陆知序明天就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今天和沈隽见面…… 温言甩甩头,把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从脑袋里赶走。 她决定了,今天一定要抓着俞南去星巴克加个班。 只是温言实在没想到,俞南拒绝了她的加班邀请。 而温衡又过分上道地骗了她的地址,雄赳赳气昂昂将沈隽和沈洛洛都带了过来。 温言坐在星巴克里,关掉笔记本。 一抬头就见到推门而入的沈隽。 他笑得露出两瓣虎牙,身后跟着大片灿烂的落日,整个人都浸成橘子味儿。 温衡喜欢的味道。 陆知序对沈隽的戒备并非毫无道理。 离开这些年,如果说温言真的动过和谁好好谈一场恋爱的心思。 那个人只会是沈隽。 他身上的阳光、不设防和勇气,是温言身上所没有的。 陆知序身上,也没有。 而如今,灿烂的阳光正又一次的向她奔赴而来。 第36章 有时云 也该教教你规矩了 温言回到别墅时, 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京市的夏夜很少看得见星星,夜幕像一整张巨大的宝蓝色绸缎,沉沉罩在每一个人头上。 别墅区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 一蓬一蓬往外散发着绿植的热气。 它们要冲破那蓝色绸缎一样地疯长起来, 连路过的风都被这股劲头影响得野蛮。 温言觉得今晚她也是个野蛮人。 沈隽把人送到门口,不太放心地问:“真没事啊?确定不用我送你进去?” “真没事, 才喝了那么一小杯。” 她的脸颊泛着因酒精而起的樱桃粉, 在庄重的天色下,反倒有种打破沉闷的意趣在。 柔软的发丝散在身后, 随着她走动一漾一漾的。 是这座花园里最特别的景色。 沈隽刚从温衡口里得知她们最近搬进别墅后就叫人查了查, 已经知道这漂亮花园的主人的确是温言,但隔壁那一座, 似乎是姓陆。 只是和他最初想的那个陆,又似乎不太一样。 他看向温言身后那座沉默的宅子,三层高的小楼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蛰伏, 像什么惊天巨兽,即将要将面前漂亮的玫瑰吞吃下腹似的。 “不打算请我进去坐一坐?”他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 笑得仿佛热情又自然,“我们刚在车上聊到哪了?我都还没聊够呢。” “你说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有一片粉色版的茶卡盐湖,想去看看。” 沈隽眨眨眼:“你记得这么清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们进去看机票吧!明天就走。” 温言被他的热情逗得笑起来。 “刚才都跟你说啦,我暑假要忙论文的,你自己找时间去看吧。”温言想了想说, “发朋友圈,我也能看到。” 就像从前那样。 那才是他们之间,最应该有的距离。 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叠在手里,有些难为情:“我带回去洗完找机会再还给你吧。” 沈隽不死心:“真不让我进去啊?” “下次吧,现在有些太晚了。”温言坚持。 “哎。”沈隽夸张地叹出口气,“这世道人心易变呐,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你那小公寓我可是没少去给温衡送饭,现在富贵啦换了大别墅,我连门都进不去咯。” “沈隽。”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言语气严肃,唇边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沈隽一下就急了:“诶,小祖宗,我逗你玩呢,别真生气啊。” “好啦,快进去休息吧,等温衡明早醒了,我带他和洛洛去游乐园玩一圈,晚上给你送回来。” 他不想把温言惹急了,退后几步,黑暗里用力朝温言挥了挥手:“进去吧。” 他转身进入了他的黑暗,绿道两旁的树木疯长起来,树冠缠绕交叠,沈隽就这么一步步走进树影下。 温言看了那背影会儿,也进入她的黑暗。 没有陆知序和温衡在的别墅,显得有点儿太空了。 温言在第一时间去找玄关的灯。 指尖摸上熟悉的位置,却不是印象中的质感,反而摸到一片柔软。 冰凉的,细腻的,人类的肌肤。 温言被吓得魂飞魄散,瞳孔急遽放大,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涌到头上,快要像烟花一样砰砰炸开。 即将出口的尖叫声,被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捂住,手的主人熟门熟路摸到她的腰线,掐着腰将她往厚重的大门上抵。 那人西裤的褶皱擦着温言清凉的裙摆,挤进她因恐惧而颤着的大腿间。 熟悉的气息霎时萦绕她的鼻间。 那是山间下着雪的无人寺庙,有松柏正在生长。 “陆知序?”温言惊恐地发问,害怕使得她的嗓音都走调变形。 “还能有谁?你想是谁?外面那个小朋友?”陆知序声音冷得能杀人。 谁又惹他了! 愤怒从温言心底争先恐后攀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 “害怕啊温言,怎么,做贼心虚?” 他状若慢条斯理地审问,却连呼吸都已经带上冷厉的味道。 他将温言双手反剪,一只手解开皮带,抽出皮带缠上她的双手再锁扣,随后将皮带束着的那双手拉高过她头顶,单手固定在门上,扬起手重重一巴掌落在她的臀上。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温言猝不及防嘤咛出声。 那被他照顾的软肉狠狠一颤,陆知序随手掐了上去。 “下午才夸你乖,晚上就夜不归宿,谁教你的?嗯?” “说话。”他附在她身后,咬着她耳垂,温柔地,缓声地命令。 这温和却将温言的鸡皮疙瘩都挤了出来。 “我哪有夜不归宿!”温言也来了气,“我就该夜不归宿的,那就不用在这儿被你欺负了!” 沈隽的外套早在推拉中落到了地上,明黄色的衣服在黑暗里,仿佛有生命力似的吸引着陆知序的目光。 他眼里的温和刹那间退了个干净,凝成黑色的狠意冒出来,连夜晚都相形见绌。 “不想被我欺负?那你想被谁欺负?” “沈隽啊?要是我今天没回来,在这儿压着你弄的人就该是他了,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温言被他气得整个脑袋朝后仰,想去撞他,“放开我。” 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放开你?” “比起这个,不如求我,别弄死你。” 陆知序掐住她的后颈,缓慢地吐字,极轻极轻地笑了声。 温言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心脏都被捏紧:“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那就用你的身体,好好来感受。” “嘴巴会撒谎,没关系。” “脑子会胡思乱想,也没关系。” “只有身体是最诚实的。” 第48章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知序面容彻底冷了下来。 他打开玄关的灯,昏黄的光线笼着咬着唇,眼里雾气濛濛的小姑娘,凝着她。 “温言,我就是对你太有耐心了。” “站直了!”他拿过玄关上放置着的另一条皮带,狠狠抽了下来。 是温言送他的那条。 过往的日夜里,无数次落在她身上的那条。 温言甚至记得这皮带的触感、温度,和宽度,也清晰地知晓一夜过后,这条皮带会在她身上留下怎样动人的画面。 她战栗着,不知是恐惧,还是隐秘的兴奋,亦或两者都有。 陆知序抬手将她所有的衣物一件件剥落。 色彩明艳的长裙散落一地,像开在她雪白小腿下的一团花。 她就站在花团里,瑟瑟地不安地抖着。 陆知序看见她雪白的锁骨,纤细的脊背,看见她眼睛里的不服,更看见那一点点隐秘的暗藏的期待。 裸.露的感觉让温言尖声叫起来,可才张到一半的嘴,被他蛮横地将手指塞了进来。 他搅弄着她的软舌,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都堵住。 “不会说好听的,那就别说了。”他轻笑。 他拉着她的舌往外扯,将她逗弄成小狗一样的姿态。 “哭什么呢,你去见沈隽的时候没想到这后果是么?” “深夜两点才让他送你回来的时候,更没想过后果,对不对?” 他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吐字,灼热的气息烫得温言摇着头乱躲。 她掀着牙齿恨恨地咬下去,却被他手指更强硬地撬开口腔。 牙尖那一点点力道带来的刺痛似乎刺激到陆知序。 陆知序的指腹撤离她湿漉漉的舌尖,他悬停在她眼前,给她看润泽的痕迹。 他的眼神又暗又凶,面上表情却平静、沉稳,手掌贴住潮热。 温言眼里盈满了晕眩的泪:“陆知序!” 她无助地喊,头晕晕沉沉晃动,像拒绝,却又无力。 “喊得真好听。”陆知序竟然低声溢出个笑。 他的所有情绪都在剥开她的那一刻消弭得彻底。 她毫无体面,绝对坦诚,他却衣冠楚楚地站在她身后,指腹探过能引起她战栗的每一处。 温言连呼吸都停滞。 “继续。”陆知序沉声道。 “喜欢吗?温言。” 温言被他带起的火烫得受不了,全身难耐地扭动,被他锁在怀里,越裹越深。 她不知道自己蹭到了什么。 只在昏暗的光影里听见自己越来越粗沉和放纵的喘息。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喘出来,别忍着。” “像小狗那样。” “你快乐吗?快乐就发出声音来。” 陆知序埋首在她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喷溅得她难耐。 她的脸好红,整个人好烫,不得不在他的逗弄下祈求一些快乐。 “陆知序……” “嗯?” “求你了。”她带着哭腔喊。 “求我什么?” “求你……”她语焉不详,含糊不清。 这模样显然最能取悦他。 陆知序大发慈悲地将手挪开些:“求我这样?” 骤然撤离的快乐让温言喘着气瞪他,“不是!” 她近乎蛮横。 在这一刻,她放开了所有顾忌,所有担忧,只本能地向他讨要快乐。 陆知序失笑:“就这么馋啊。” “说,说你想。”他轻声,宛如诱哄。 温言又不乐意了,紧紧闭着嘴巴,将头偏向一边:“那算了。” 陆知序半眯着眼:“骨头这么硬啊?那又是谁,馋成现在这幅模样了?嗯?” “不是你么温言?” “谁把我手都弄脏了?”他轻轻一勾。 …… 细微的哭声,时断时续。 快乐却连绵。 陆知序半搂着她,看着她沦陷好几次,终于在她因极端的快乐而脱力后,将人接住,抱到客厅去。 他向后靠坐到沙发上,将温言面朝下抱坐在腿上。 她的上半身却软软地伏在地毯上。 这姿势吓得她从快乐里清醒过来,挣扎着喊:“别这样,好丢人。” “陆知序,你想干嘛啊?” “也该教教你规矩了。”陆知序嗓音寡淡地开口。 第37章 有时雾 不要,这样像小狗。 他扬起手, 又急又重地落下。 刺痛来得猛烈,很快在温言雪白的皮肤上留下殷红痕迹。 温言边哭边挣扎,却被陆知序按着更不留情面地拍打。 “陆知序, 你放开我!”温言呜呜咽咽, 心跳如海啸。 可偏偏一浪高过一浪的酥麻,在他的拍打中涌出来。 温言觉得自己的心被陆知序切开了个口子。 随着他手掌起落的惩罚, 四面八方的风都从那道口子里灌进来。 连同他正强势侵占她的目光, 又黑又浓稠地进攻。 她被这视线惊得,身体接连缩了好几下。 张合映进陆知序的眼。 被他不留情面地惩戒。 他慢条斯理解开袖口, 让衬衣在小臂处堆叠起褶皱。 “和我说明天去开会, 把我支去香港,就为了和男人喝酒喝到半夜两点?”陆知序掐着她的腰, 冷淡启唇,“好好想想怎么跟我解释,你有十个数的时间。” 说完他真的开始倒数。 “十。” 清清冷冷一个字, 像判词,写着温言的罪状。 她挣扎几下, 试图从陆知序身上翻身下来,逃开他的束缚。 这逃跑的姿态惹得陆知序眯起眼,手中更用劲儿地抽她。 “九。” 温言挣扎的动作一顿。 “我明天真的要开会,许承书发的消息,你也看到了。” 她急切地吐字,被倒计时逼出紧迫感。 “沈隽来找我和这件事,没有任何联系, 他就是带沈洛洛来找温衡玩的。” “八。” 很显然,这个解释在陆知序这里并不成立。 他的指尖已经深深地陷进去,饱满水.嫩的软肉被他拉扯得淋漓。 温言浑身一僵, 再也顾不上羞耻,手脚并用地想朝前爬,逃开他的束缚,他设下的囚笼。 可她的念头时时都无用。 他惩罚地揉捏,明明微凉的指尖,却好似烧红的烙铁在对她上刑。 他好整以暇看着她做无用功。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逃开的那瞬间,又握着她的脚踝,将她整个朝后一提——一切便又都回到了原地。 她赤.裸着,以最下流最卑微的姿态,被迫对陆知序展露自己。 露出自己的娇嫩,露出自己不设防的脆弱。 而他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七。” 他铁了心要逼她认错。 温言双眼通红,难堪得眼泪直往下掉。 落进绵软的地毯里,转瞬像她的勇气一样消散不见了。 “陆知序,我说了,沈隽找我只是个意外。” “我也不知道他要来的。” 她带着浓浓的哭过后的鼻音,却没能换来陆知序的心软。 “下午你和我视频的时候,我才收到他的消息,那会儿他已经到京市了!” 陆知序声音像在雪里浸过:“所以视频时,你也撒谎了。” “六。” “我不是有意的!”温言也倔起来,“你知道了又要不高兴,我本来也没打算见他。” “那怎么还是见了呢?”陆知序声音很耐心。 “你不如问你儿子去!” 小姑娘气得把头埋进双臂间,不想和他说话了。 “温言,你还是不懂。” “我问的是沈隽找你这件事吗?” “不是的。” 陆知序的眉眼单薄得像雨雾空濛的山涧。 这山涧除温言外无人到访过。 可如今唯一的访客搅散了漫山的雾,在吵闹着要走。 他淡声说:“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在明天有会议的情况下,还喝酒到两点才回家,并且让别人送你。” “如果这个人对你别有企图呢?如果今晚我不在呢?” “他是不是就会进这个家,对你做我现在做的事?” 陆知序的声音甚至称得上宽容。 他似乎很生气,却又像没有情绪。 温言猜不透他平静的话语背后,是怎样一套缜密的逻辑和思维。 他用这些,构成罪状,安在她的头上。 同她抢夺对她自己的控制权。 温言委屈又愤怒:“男女之间,并不是只有这种肮脏的关系!” “肮脏?”陆知序一挑眉,嗓音带上了笑。 温言看不见他的脸,也就看不见那张脸上现在的表情。 称得上冷落。 他将指尖抹在她挺翘的臀上,让她自己感受上头的潮。 第49章 “先看看是谁弄脏了我?”陆知序慢声数,“你还有五个数。” 温言自暴自弃,胸口绵软地伏在地毯上。 “反正你也不听我说话,我就是和他喝酒了,又怎么了?你口口声声说是回来的时间问题,那你怎么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欺负我!我明天的会怎么办?” 她扔开了所有的理智,索性开始胡搅蛮缠。 “这就觉得委屈了?” 陆知序越掐越狠,从里到外,将她臀.瓣掐得都红肿。 “不过一个水会,不去就不去了,反正你答应去也只是为了躲我。” “四。”他微微提高了声音。 又是一巴掌拍了下来:“你还有最后三个数,温言。想好你的解释了吗?” 他咄咄逼人。 他什么都知道。 难怪在她说不去香港时,他只是似笑非笑地说,别让他回来后见不到她。 温言又有些心虚了,就一点。 长时间的趴伏,让大脑充血,她借着这股眩晕开始哼哼。 “陆知序,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头好晕,有小星星在往外蹦,好想吐……呜。”她委屈地,带着浓浓地鼻腔跟他哼唧。 陆知序鼻间漫出个笑:“就你花样多。” 他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换成面对面跨坐的姿势。 平日里也就罢了。 这会儿她不着片缕,被陆知序按着。 隔着他的西裤挤挤攘攘挨在一起。 温言立时喘了声。 她眼波流动,红着眼横他一眼:“飞了一天,脏死了。放我下去。” “回来后换了新的。” “嫌脏那我脱了,嗯?” 脱了那现在嵌着她的就是别的了! 温言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还有三个数。”陆知序抬手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出气。 窒息感逼着她张开嘴呼吸。 “舌头呢,伸出来。” 温言摇头,用气音哼哼:“不要,这样像小狗。” “你就是小狗。” “爱说慌的小狗,不乖的小狗,会跟别人跑的小狗。” 温言抬头,看他神色淡漠地袒露对她的不满。 她忽然笑了:“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放这小狗自由。反正也不听话。” 陆知序连她的脖子也一起掐住。 “不会说话还是别说了。” “半个好听的字都没有。” “二。”他拖长了嗓数。 温言的脸一点点憋红,窒息让她身体产生失重、眩晕,又潮又热漫上来。 她双腿贴在陆知序腰间,扭着蹭了蹭。 整个人乖顺地趴伏在他怀里。 等他那最后一个数的吐露。 他哪里是找她要解释。 解释什么他都不会满意的。 他就是要罚她,要让她知道谁说了算,要将他们的关系拉回过去的正轨。 她所有的情绪被他从里到外地翻出来。 “一。”他数道。 “所以呢?”温言肆无忌惮地问,“审判结束了,那判决结果呢。” “行刑日不在今天。” “所以你得先睡了。” 陆知序抱着她去浴室:“明天好好睡到自然醒,许承书那边我会去打招呼。” “不行!那才不是什么水会,答应了就要去的。” 小姑娘抬起眼,眼里有倔强。 陆知序嗤道:“周重山都不见得能让你参加多高规格的会,何况许承书。” 温言却很认真。 “就因为是许院长叫我去,而不是周校长叫的,所以更要去。” 陆知序听懂她的意思,没再强求。 他衣冠齐整地替她洗完澡,又亲力亲为将人从浴缸里捞出来抱回床上。 温言已经困得眼皮打架,还闹着要自己走。 被他用力又抽了好几下屁股,才红着眼老实了些。 他压着人,散漫地摸了一阵儿,噙着个笑说:“讨点利息。改天跟你算总账。” “明天去的会在哪,我叫一白送你。” 温言把手机扔给他,打着哈欠嘟囔:“你自己看吧。” 小姑娘歪着头就睡着了。 陆知序没再欺负她。 捏起她脆嫩的指头把手机解锁。 这还是陆知序第一次看温言手机。 从前他们其实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分。 哪怕身体的距离再近,也很少拥抱亲吻。 他时常怀着愧意,不敢面对温言。 如今离了床笫,反倒亲密许多。 比起强硬地将她按在床上欺负,陆知序有的是耐心等。 等小姑娘自己过来,奉上自己,求着他,再一次进入她的生活,也进入她的身体。 - 会不算水会,但听久了也无聊。 手机响起来,温言点开看。 是俞南又在约她,发来小镇规划方案v9。 温言点开看了一阵儿,给了点建议。俞南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也喜欢文学,借着这个机会,两人聊了不少。 俞南还说跟温言一起工作这段时间,让他都又起了再去考个研的心思。 才应付几句,陆知序的消息就跟了过来。 是张照片,拍的她的笔记本,上面是她的论文封面。 秩序:【西南联大?你论文写这个?】 温言不喜欢别人随便动她的东西。 但这是陆知序,就算说了,他也只会嗤之以鼻,然后继续看。 她闷闷地生了好一会儿气才回复。 【那是一段很特殊的时期,学文学的,没有不向往这么理想的乌托邦的。】 她不知道陆知序能不能懂,还是认真解释。 【很重要,别弄乱了。】 陆知序没再回复。 温言摸不着头脑,索性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等到会结束后就去和俞南碰面。 俞南带来了第九版方案,和一个她完全没想过会在项目碰面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温言吃惊得瞳孔快竖起来。 第38章 有时雾 陆知序,我们分开这些年,你有…… 俞南凑上来解释道:“这位是时达建筑那边过来的新锐建筑师, 刚加入时达,也会参与进咱们这次的项目之中。” 温言“啊”了一声,稍微有一瞬间的呆滞。 沈隽笑眯眯地摆摆手:“哎呀, 我和温言老同学了, 不用介绍不用介绍。” 他笑得坦坦荡荡的,温言下意识却在想, 陆知序知道这事么。 “你怎么混进来的?”温言歪着头疑惑。 沈隽嘿嘿笑了声:“你忘记我本硕读的什么专业了?” 他的确读的建筑相关专业。 但温言总以为只是这位公子哥打发时间的消遣。 毕竟在温言忙得焦头烂额的考试周, 沈隽还是一如既往地闲散,甚至有空带着吃的喝的上门关照一下她和温衡。 所以她一直猜沈隽不过是出国去水个学历, 回来就要继承家业那种。 沈隽似乎从她的深思中看透她的想法。 倒也不恼, 笑眯眯去搭她的肩,凑在她耳畔悄悄说:“其实你也没想错, 这公司我哥开的。” 不然哪那么容易这么短时间说进就进。 为了混进来,他还骗沈时书说是为了留在京市多找机会接触林夏的。 他松开手,对温言眨眨眼:“别说漏嘴了。” 温言一个头两个大:“……先讨论项目吧, 晚点还得去你那儿接温衡。” 沈隽笑得无比灿烂的点点头。 - 温言从不把情绪带进工作里,等和俞南聊得差不多起身分别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肚子叫了声。 沈隽百无聊赖地从旁边递来一份关东煮, 这附近都没有便利店,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买的。 又端着一碗关东煮等了多久。 汤汤水水的碗端在手里,比七月的落日和少年熔金的发色看起来还要烫。 沈隽让温言一起去吃饭。 温言戳起杯子里的白萝卜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暖意抚平了心绪。 她定了定神,拒绝沈隽:“我接上温衡就回去了,你打算在京市逗留多久啊?” “这么快就赶我走啊?”沈隽不可置信地挑眉。 她静静地看着他。 每每温言这幅样子, 沈隽就知道是她生气了。 他耸耸肩:“好吧,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习惯了口无遮拦。” 沈隽拿起手中拉罐, 仰头喝干净最后一口。 冰镇汽水的碳酸咕嘟嘟在胃里泛起泡,将心里那点不快都压下去。 少年总是含笑的眉眼难得寡淡。 他侧过头,凝着温言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最近躲我躲得这么厉害。” “怎么,怕我又跟你告白啊?” 温言被这地狱级别的笑话逗乐:“没有。我也只是随便关心老朋友。” 第50章 老朋友三个字举重若轻,但不是沈隽想要的。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 将手中易拉罐捏扁,双手举起,划出一个漂亮弧线,稳稳落进一旁垃圾桶里。 伴随着铝壳撞进垃圾桶发出的当啷声响,沈隽的话同时响起。 撞了温言一个措手不及。 “你知道吗,林老爷子其实是个很独断专行的人。” “谁?” 乍然从他口中听见从未听过的名字,温言脸上流露出几分迷茫。 “你不知道?林老爷子,林夏的爷爷。” 沈隽仿佛比她还惊讶。 他顿了顿,认真看温言:“我是说,陆知序的外公。” 温言平静地点点头:“你知道陆知序了呀。” “那个地段的别墅,有能力买下来的人,也没那么多,范围很小很好猜。” 夜幕一点点黯淡,城市的灯光亮起,出来纳凉的人变多,情侣也多。 温言和沈隽不远不近穿梭在其间,仿佛也是其中一对。 她目光沉静地问:“那为什么是陆知序呢?你不是说过,我和他差许多年岁。” “最初我的确以为是他弟弟,陆迟风从小就在英国长大,近两年才回国发展,时间线上你们有理由认识。” “但你对陆迟风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 “而且,陆迟风也没钱送那么大的别墅给你。” “没钱?”温言吃了一惊。 他不是陆知序亲弟弟么,怎么会没钱。 沈隽停下脚步,看温言:“对,没钱。陆迟风从小和他父亲生活在英国,和陆知序这个哥哥不熟,也不用他的钱。这次电影获奖前,我们大名鼎鼎的陆导还在地下室住着呢。” “你看,关于陆知序的一切,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弟弟,不知道他的父亲,不知道他不爱去英国的原因。” “更不知道我说林老爷子独断意味着什么。” 沈隽的话像一缕缕风,携带着大量的尘埃往她脑子里钻。 尘埃雾霾一样遮蔽了她,叫她思考不能。 陆知序不爱去英国?为什么? 所以这才是他找了那么多地方,最后才找到她在英国的理由吗? 温言处理不了这样的信息量,愣在原地,跟着无意识地重复:“所以呢,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会给林夏安排一个我,也就会给陆知序,安排另一个女版的沈隽。” 沈隽挡在温言的面前,拦住她惯性朝前走的步伐,垂着头看她。 那目光里写满了温言不想面对的心疼、怜惜和别的什么。 “温言,陆知序不是适合你的人。” “他把你关在那座别墅里,不给你自由,不让你交友,但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隽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路过的人以为这是一对吵架的小情侣,都侧目看过来。 五光十色的城市,越来越多的人脸,和沈隽让人目眩神晕的话掺杂在一起,无差别朝温言砸来。 越是成为焦点,她越是一寸寸挺直了脊背。 站在这些各异的目光里,不要让人看扁了去。 这样的事她在英国已经做过很多回,熟门熟路。 那时那些散落一地的绩点、论文,围绕在身边指指点点的异国人,和p出来大肆传播的黄图与长达58页的pdf,比此时此刻这些目光这些话语,要重得多。 温言一样一个人挺了过来。 这不算什么的。 她抬起头对沈隽笑笑:“谢谢老朋友的关心,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沈隽气红了眼。 他被气得走来走去,想冲上前去抓住温言一顿摇晃,又怕捏疼了她,握住肩头的手张张合合,而后无力垂落,最终只能化作一句闷闷的话。 “你连和我去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 热情的小狗变得委屈,仿佛身后的尾巴都耷拉下来,在控诉着温言。 温言笑弯了眼:“有的。” “只是我不想。” 只是她不想。 沈隽连退好几步,圆圆的眼睛瞪大了,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温言站在原地,任由他失魂落魄的离开。 - 温言牵着温衡到家时,厨师刚从别墅离开。 陆知序笑着接过温衡的书包:“回来得刚好,洗手吃饭。” 温衡被他牵着去洗手,唧唧喳喳地讲游乐园有多好玩,还说下次还想和干爹还有妈咪一起去。 陆知序顿足,眸子有点冷,先看温言一眼,才问温衡。 “怎么又不叫爸爸了?” 他对这称呼倒是敏感,连温言都没注意到。 温衡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单独和爸爸说话的时候,还是喊爸爸,但是和妈咪放在一起讲的时候就要讲干爹妈咪,不然别人会误以为爸爸你和妈咪是夫妻的。” “噢?”陆知序扯扯唇,“谁教你的。你沈叔叔?” 温衡点点头。 陆知序没再说什么,似笑非笑剜温言一眼:“愣着干什么,你也过来洗手。” 温言被陆知序凉津津的目光噎住,老老实实跟过去。 陆知序耐心地替温衡洗完手,将他赶出洗手间。 “过来。”他垂睨门边明艳漂亮却神色复杂的人,“到你这个小朋友了。” “想什么呢?” 他从身后揽住温言,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绕过去替她洗手。 洗手液润滑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男人有力的指骨穿插在女人白得像瓷的指根里,碾磨、抽动、再握紧。 温言无声抽了口凉气。 陆知序刮的哪里是她的指头,微凉指腹刮过的,分明是她战栗的头皮。 淫.靡的味道从汩汩流水中逸散。 他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洗净,不让她逃。 温言偏了偏头,躲开他炙热的呼吸:“在想论文。” “说谎。”陆知序关了水,将人转身抱坐到洗手台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不准让温衡再见沈隽。” 他眼底有烦躁的黑意涌出来,很快又被压下去。 他埋首在温言颈侧,用力地亲吻,一路亲下去。 温言被刺激得喘了声,双手抓住他的发丝,想将他拉开自己。 “你干涉我也就罢了,不可以干涉温衡的决定。” 她白皙的颈被他吮得飞起一抹红。 那抹红痕刺激得陆知序眼底是铺天的暗潮。 他眼尾呷着一丝春意,再张口声音有些嘶哑:“你听见了,沈隽乱教。” “温衡也没说错,我们又不是夫妻。” 陆知序立时重重咬她一口,疼得温言“嘶”了一声。 是惩罚。 他抬手握住温言后脑,又沉又凶地压下去一个吻,怎么也解不了渴似的吮她,舌尖撬开她的,模拟着某种侵占。 润泽的水声与呼吸亲密交换。 直到他亲够了,餍足了,才拉开温言,缓声说:“谁说不是,儿子都这么大了。” “又不是你的。”温言嗤笑。 话刚出口,便又被陆知序埋首恶狠狠噬咬,几乎要将她颈侧肌肤都咬破。 “温言,只要你点个头,我马上带你去领证。” “我才不。” “你看。”陆知序早料到她这反应似的,唇压着她的颈了好一阵儿才说,“小没良心的。” 温言仰着头,被他亲得失神。 瞳孔散着看天花板。 忽然问他:“陆知序,我们分开这些年,你有过别人吗?” 第39章 有时雾 到我问了,这些年,你有过几个…… 她总算问了。 终于是肯问出来了。 陆知序一直在等。 他低沉的笑声盘旋在两人胸腔中, 激荡起暧昧的回响。 温言心脏砰砰直跳,有些恼:“你笑什么,那就是不但有, 还有过很多咯?” 她看向他笔挺身姿, 和清贵雅俊的脸,就算是在这样昏暗的空间做这样的荒唐事, 他也从不乱方寸。 乱的只有她的呼吸。 她不该问的。 问这话显得自己好像多在乎他似的。 而且幼稚。 分开八年, 怎么可能没有别人,又不是人人都和她一样, 过着僧侣苦修的生活。 他是陆知序, 不用他抬手就会有莺莺燕燕缠上来的陆知序。 瞧她问这话,不就被人嘲笑了么。 温言的眼圈霎时红了。 陆知序长指一遍遍描摹她的唇她的眉眼, 淡声笑说:“怎么还委屈上了。这是想我有,还是想我没有呢?” 温言扭头躲他的手指。 “有没有都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问什么?”陆知序掐着她的下颌将头掰回来,逼着她直视自己, 声音淡了点儿,“口不对心, 怎么,又想挨训了?” 温言咬着唇不说话。 第51章 她干脆放松自己向后仰靠,懒绵绵坠在他手臂上,一副我就是这样,你拿我如何的样子。 “小无赖。”陆知序低声叹了句,勾着人的后脑拽回来,含着她粉薄的唇慢慢亲, “没有别人。” “这么多年,都只有你。” “满意了吗?” “可是我不信陆总的话耶。”温言仿佛猜到他的答案,捧出个早准备好的, 冷淡的笑来。 话音未落,他便充满野性地侵略进来,舌尖抵着她的刮过,霸道而蛮横地占有她,驯服她,惩戒她,仿佛为了这句答案她得心甘情愿付出些什么。 她像神话故事中引着人堕落的恶魔,一步步诱使他交出自己的坦诚,却又在这个过程中悄然撤离。 她将他的坦荡摔落一地,还想全身而退。 陆知序勾了勾唇。 蓦地握紧她纤细的腰,要将她狠狠折断在手中似的,眸子里寡淡的黑翻涌着沸腾着。 他用力地亲她,吮她的舌,吮得她都发痛。 男人硬.实的舌尖卷过女人柔软的唇珠,以舔舐胜利果实的姿态,品尝自己掠夺来的一切。 温言被亲得整个人都软了,攀着他的脖颈,奉上自己,用他给的一切来填补心里那一点儿空虚。 口不对心的空虚。 她也很想相信,相信他说的一切,相信他们之中从未有过阻碍,但她不敢。 她怕这相信的代价是万丈的悬崖。 不如占尽这片刻的快乐,直到分离来临。 ——直到沈隽口中,林老爷子为他安排好的前路,真的来临。 温言追着他的唇,去交付自己。 陆知序鼻间溢出缕极轻的笑,垂眼看她动情模样。 他仍是冷静自持的,若不是喉结滚动出卖了她,温言就该猜想自己对他原来毫无吸引力了。 粗粝的手指猝不及防碾过,温言惊叫一声,腰膝酸软着战栗。 陆知序眯了眯眼,顺着心意逞凶。 “温言,我真想把你弄死在这儿。” 温言咬着唇忍不住泣了两声:“你慢点儿!” “你在命令我?”陆知序贴着她的耳,气息深沉,“准备好接受后果了吗?” “……什么后果。” 她攀着他,哼唧着讨扰。 “不死也活不到哪儿去的后果。”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温言连目光都变得涣散。 “乖成这样。”他含住她的耳垂,随时准备撕扯她小巧可爱,珠圆玉润的耳朵,“到我问了,这些年,你有过几个男人?” “唔……!”温言被亲得整个人都绷紧。 她已经彻底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昏昏沉沉地感觉烧到身上来,烧烫了她。 “我……这些年,”温言喘着,媚眼如丝,“贪恋酒色,私生活乱得可怕!” 陆知序沉声吐了个字儿出来:“行。” “温言,你自找的。” “带我见识见识,你都乱成什么样儿了。” 温言散乱着眼神摇头,蹬着腿乱踹,嘤嘤地求饶:“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干涸的玫瑰在浓烈的夏季,又一次盛开。 她求饶,哭诉。 陆知序却充耳不闻。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看她春意盎然的脸,看她在他手下求生求死,看她为他而起的每一次战栗,彷徨,与情动。 温言闭着眼,眼泪止不住地淌了满脸。 浴室的光是暗的,虚虚实实从陆知序头顶垂下来一缕,将他雕塑般的眉眼衬得宛如神祇清冷。 烟火人间,唯他不染一尘。 他垂眼看她的神色,冰冷,不带欲念。 他真的想把她弄死在这儿。 温言像被他置在爆炸的烟火团中,四分五裂炸开的不是烟花,是她滚烫的身子。 她好乱,也好快乐。 在他手心里她感受到了病态的满足与臣服。 是这些年自己试图慰藉自我时,从未尝过的满足。 他早把这具身体驯服得诚实,驯服得只能感受他的存在,又哪里能再有什么别人。 温言哭着踢他:“没有,没有别人,只有你,行了吧!” “彻头彻尾的小骗子。” 陆知序薄情地将她按回去,“没准你抱我,腿分开!” 温言被他掰成羞耻的模样。 他慢条斯理地看,赏玩。 看他指骨如何动作,她又如何情迷。 像研究失而复得的心爱玩具。 温言大汗淋漓,所有的抗拒与口不对心,都在这极致的进攻中被摧毁。 又不知何时起,抗拒不再。 所有的口不对心变成迎接,她应和地靠近。 哭哭啼啼地喊他名字。 陆知序掐住她的颈项,偶尔羞辱,偶尔夸她,偶尔给她更多。 温言双臂握上他锁着自己颈项的大掌,十指发白,浑身紧绷。 “陆知序!”她颤栗着尖叫一声。 锁着脖颈的手瞬间撤开,稳稳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春意流淌。 滴落地面,发出动人的声音。 温言靠在他的怀里无助地哭。 伴着她的呼吸,胸口急遽起伏。 陆知序笑了声,慢条斯理说:“看来的确没别的男人。” 他轻佻地拂气在她耳边,“good girl。” 他撤走,揩在她的身上,抬起她的下颌,在唇边印下一个吻:“这些年想我时,怎么解决的。有没有自己摸摸?” 温言被他折腾得脱力,横他一眼:“我用得着自己来?当然是去酒吧……” 找男人三个字在陆知序冰点一样的目光里被温言吞回肚子。 她腿都酸了,实在不想真的交代在这儿。 “那你呢。”她揽上陆知序,将主动权拉回自己这边,“你想我时,怎么办?我们堂堂陆总,总不会自己来吧?” 陆知序一巴掌落在她屁股上。 “你想知道?我不介意现在让你感受一下。” 温言眼神闪躲,看见合体的衣摆下被鼓鼓囊囊撑起一大坨。 想起从前每次疼得死去活来的前半段,她抿抿唇,跳下台子跑开了。 这人尺寸惊人,不做好措施直接来,能让她半条命都没了! 陆知序眼神追着跑开的人,半晌笑了笑。 等两人各自收拾齐整,平复心情再来到餐厅时,温衡的小嘴撅得都可以挂酱油瓶了。 “我饭都快吃完了,爸爸妈咪还不下来,你们在做什么?” 陆知序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温言,温声说:“爸爸在追妈咪。下次你不用等我们吃饭。” “追妈咪?真的吗?”温衡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追问,“是电视上会送花那种追吗?男人追女人那种?” “温衡。你吃完饭就去画画吧。” 温言不得不及时打断他旺盛的好奇心,以防他下一秒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陆知序靠在椅背上,笑了好一阵儿。 心情极好地开口:“是,是追到了就和你妈咪去领证那种追。” “哇哦。”温衡开心地拍了拍掌,“那等爸爸追到妈咪以后,我就可以对外也喊爸爸妈妈,而不是干爹妈咪了,对不对?” “good boy。”陆知序夸他。 这刚刚才听过的相同句式让温言脸上登时爬满了绯红。 她恶狠狠瞪他一眼:“吃你的饭吧,话那么多。” “妈咪今天好凶。” 温衡缩了缩脖子,一骨碌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去乐高室玩了。 温言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小子最近是不是皮多了?” “皮点不好么?” “唔,对温衡来说,可能是好事。我一直觉得他太沉稳了,不像这个年纪小孩儿该有的天真活泼。”温言托着腮叹了口气,“都怪英国,好好一个小孩儿,憋成什么样了。” 陆知序失笑,给她盛了碗蛋羹推过去:“怪英国什么事,说不定是温衡他爹性格比较沉稳。” 温言心里又是一滞。 每天和陆知序讨论这个话题,她都快心律不齐了。 陆知序凝着温言的反应看,小姑娘紧张得面色一下就白了。 要继续走下去,这个话题绕不过的。 他温声开口:“和我说说温衡他生父的事?” “不要。”温言煞白着脸拒绝。 被陆知序发现她骗他这么惨,她就死定了。 她泫然欲泣握上陆知序的衣袖:“求你别再追问这件事了好不好。” “是我糊涂……”温言垂着头,闷闷地开口。 这幅样子落在陆知序眼里,说不出的可怜。 他面色严肃了些,拍拍温言的手:“不是你的错。那个人有没有强迫你?还是是你自愿的。” 温言连忙摇头:“没有的,没有强迫。我只是刚到英国,有些乱……就……” 第52章 她咬着唇:“你别再问了。是我对不起你。” “温言。”陆知序掰正她的脸,一字一顿说,“首先你那时和我分开了,你没有错。记住了吗?只要不是被强迫,没关系的。” “你不会很生气吗?”温言小心翼翼抬起头,做出悄悄看他的姿态来。 陆知序眼神沉了沉,又痛又渴的黑意在他眼底直打转。 他很愤怒,很不甘心。 温言看得出来。 甚至那些嫉妒、暴虐,正在横冲直撞地撕扯他。 她都看得到。 可他只是闭了闭眸,将情绪全都压下,反过来宽慰她:“温衡就是我的亲儿子,没第二种情况了,记住了吗?” 温言点头,有些难以启齿地:“那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再提起这个人,也不要再去查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陆知序凝着她看,“温言,给我一个理由。” “如果温衡生病,我们会需要这个人。早一些找到他,是对温衡的负责。” “为什么你不让我找这个人。” “还有什么隐情吗?” 温言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陆知序的逼问里张开了! 第40章 有时雾 支持陆知序是温衡的生物学父亲…… 隐情隐情, 隐情个大头鬼! 最大的隐情就是不想让你太得意! 撒谎使得温言浑身血液砰张,心跳失控,而陆知序还在看她。 完了完了快露馅了! 陆知序的眼神越来越沉, 缓缓抬睫盯住她。 他的眼底一片荒芜, 像刚种下的花又被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冲刷。 温言越来越慌乱,试图转移话题, 却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合适的理由。 这本就是她拙劣的谎言。 能撑到现在, 全靠陆知序,关心则乱。 温言感受到他那股气势, 和逐渐冷静下来的模样, 脊背生寒,摸着鼻子躲开了眼:“那你查吧, 查到再说。” “别和我提起我不想再提的事就行。” 陆知序垂眸看着小姑娘说慌。 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当初不提,不想,一是因为的确占有欲作祟叫他不愿意深究这事儿, 另一层也是担心小姑娘在这件事上受过伤,不想揭她伤疤。 可如今看她反应, 回想纠缠这许多日,陆知序哪里还有什么不明晰的。 他缓缓起身,撑着桌子垂眸看温言。 淡声问:“温言,温衡其实,是我儿子,对不对?” 如同古寺里骤然敲响的洪钟。 在寂刹空间里震得温言头脑嗡鸣! 她矢口否认:“不是!怎么可能!” 陆知序眼底如深潭般荡开,肆无忌惮地恐吓她。 “温言, 我给你最后一次认错的机会。” “你知道让我查出来会是什么后果的。” 温言胸腔急速起伏,他的眼神如同一条蟒蛇,从她单薄赤裸的小腿一路攀岩跋涉, 缠绕而上,缠裹着她的心脏,又锁紧了她的喉头。 她又渴又急,快要呼吸不及。 要承认吗? 陆知序分明已经在心里头认定这个事实,再不承认就没有机会了! 沉默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呼吸在拉锯。 令人窒息的安静里,她要被拉扯得四分五裂,血管暴裂了。 温言心跳越来越急促,她张张嘴,体内的气压嘭一声炸开。 她快扛不住了。 她耷拉着肩膀,像做错事的孩子,就快要说出那一句是的。 陆知序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寸表情。 他像势在必得的胜利者,等着她主动竖起白旗。 温言突然明白,陆知序不是被她骗过,只是不想伤害她第二次。 而她卑劣地利用了他的柔软。 是她做错了。 如今他在等,等她的低头,等她迈出走向他的第一步。 那么,要迈出去吗? 温言没想好。 也就是在这沉寂的一瞬间。 陆知序手机响起。 温言彻底如释重负。 屏幕上跳出“陆迟风”三个字。 陆知序缓缓直起身,眼睛仍然垂睨着她,长指点下接通。 “别想跑。”他用气音对温言说。 温言逃开桌子一半的身子只好又勾了回来,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 “说。”陆知序扯开领带,按下免提。 一道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跳出来:“歪,你和老爸之前说只要我娶个媳妇儿,就各给我一千万这事儿,还算数吗?” 温言没想掺和陆知序的家事,杵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 陆知序淡漠地“嗯”一声:“算数。什么时候娶?” 他把温言拉过来,坐在他的腿上。 温言挣扎了一番,毫无作用,只能任由陆知序的胸膛贴着她单薄的脊背,像要把她烫伤。 “行,我明天就领证,钱别忘了打我卡上。” 陆迟风轻飘飘丢下一句,挂了电话。 温言彻底傻在陆知序怀里。 结婚可以是这么随意的事吗? 也可以是用金钱衡量的事吗?? 陆知序把手机扔开,捏着她的下巴吐字:“来,继续说说温衡的事儿。” “没什么好说的。”温言去拍他的手,“你也从来不和我说你的事!我凭什么要一五一十告诉你。” “你也没问过。” 他的声音倒是耐心。 但温言被这混不讲理的话气得心口一滞:“怪我不问你咯?你不会主动说啊,我连你有个亲弟弟这样的事!都是听陆淮说的,你不觉得很离谱吗?” 说着,她心里还泛上来点儿委屈。 天底下哪有人谈恋爱,连对方家庭情况都不知道的。 “你当时,就是没想和我走太远。”温言吸吸鼻子,“所以也不怪我跑去英国,都是你不好。” 陆知序松松散散朝座椅一靠,疏懒开口。 “行,都是我不好。” “陆迟风,我亲生弟弟,比我小九岁,我母亲林步月女士在生下他后就离开人世,留下我不堪重任的父亲陆正亭先生丢下陆氏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带着陆迟风去英国生活多年,我一个人在国内跟着我的爷爷长大,后来我毕业回国才把陆氏从旁支也就是陆淮的父亲身上将股份慢慢收回来,也就有了如今你见到的局面。” 他顿了顿,噙着点儿笑问小姑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想知道的?” 温言的腰眼被他握着,羊脂玉般的手也被他握在掌心里揉捏把玩。 他懒散吐字,说起自己,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旁人。 全然的冷静、疏离,不带情绪。 温言不喜欢他这幅冰冰冷冷的样子,没点儿人气。 她咬唇抬起眼,看他:“那我们刚在一起那一年,你那么忙工作,是因为陆淮父亲掌权?” 小姑娘一旦知错,就总是格外柔软。 望向他的眼睛里像是载了一汪水似的,淌也淌不完的干净。 陆知序半眯了眼,想把人揉烂在怀里。 她换了件单薄的居家服,柔柔嫩嫩的肌肤藏在规矩的衣服下面,陆知序眼睛一勾,就想起占据的滋味儿。 喉头有些渴。 他垂首咬上她的颈项,在上面极慢极慢地吮:“嗯。那年,是忙了点儿。” 其实也不全是忙。 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欺负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样的事。 而每每见到她很多东西又总是不受控。 陆知序讨厌失控的感觉。 不明白这失控因何而起,便只好避而不见,没想到让小姑娘误以为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箍住她的腰,埋首认真地探索。 温言沉浸在他大段的自白里,很久都没能回神,迷蒙着任由他亲。 如今的陆知序进退有度,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原来也有过那样被抛弃的时刻。 是了,被抛弃。 他也和她一样,被生父抛弃。 只是他的父亲离开他是因为太爱他的母亲。 而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样一想,她们又是不太一样的。 “问够了?”陆知序的探索从未有片刻停止。 他将她丢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看似任由她拷问,可其实是在等她的交付。 他还在等那个答案。 温言神经又抽动起来,浑身的毛孔都张开,被陆知序缓慢而温柔地亲吻。 “好好想想,有什么还没告诉我的。”他低声地哄她。 他温软的唇齿,贴着她裸露在外头的大片嫩白肌肤,亲过她的掌心,她的额头,她的耳尖,亲得她变红,变软也不停。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温言带着哭腔推他。 他肆无忌惮地,沉溺地吞吃她。 “撒谎。”他审判她。 第53章 他在她如同溺水的旅人彻底窒息前的片刻,将大汗淋漓的她从水底捞出。 “一码事归一码。”他不知从哪摸出个盒子,随意扔给温言,“先前说过的奖励,打开看看。” 温言深深吸了口气,才将自己身上欲盖弥彰的潮红都压了下去。 那是一个非常古典的盒子。 很沉,很沉。 通身都是黄金做的,每个不同的表面都镶嵌着古典风景里的人物画像,底纹缠绕着花卉,繁复精致到了极点。 最上面的盖子还镶嵌着四颗切割成玫瑰型的粉色碎钻。 仅仅是这个盒子,就应该值不少钱了。 温言没想到他真把珠宝拍了回来。 有些生气,将盒子推回去:“说了我不要。” 陆知序满脸懒散。 “我也说了,随你。” 他将盒子拿过来,一个抛物线扔去客厅沙发上。 盒子在空中飞跃的痕迹像是在温言心上狠狠擦出一条创口。 “你自己花钱买的!”她又惊又怕,“扔坏了怎么办!” “你不要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陆知序眸子里装满了恹恹的黑色。 温言不敢说话了。 他生气了。 怎么那么容易生气,骗他也要生气,不要他的礼物也要生气。 她想要一个活的陆知序,不是想要一个炸药包! 她从陆知序身上站起来,出乎意料地没有被他拦住。 他好像烟瘾有些犯了。 又沉又闷的呼吸混在嗓子眼里,瞧也不瞧温言。 他站起身,摸出烟懒散地含在唇边,迈着长腿,走出了别墅门。 只留给温言一个矜贵的背影。 温言看着那背影,捧着珠宝盒小颗小颗地掉眼泪。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情绪的来源,只能小声骂他:“小气鬼。” 仿佛这样就能解气似的。 她将珠宝盒收起来,放回衣帽间的陈列柜里。 通墙一整面的陈列柜,已经快要摆放不下陆知序搜寻给她的各种名贵奢侈品。 珠宝、手包、手表,她需要的不需要的,都在这儿了。 平心而论,陆知序对她的确是极好的。 但两个人要走下去,只有钱,是不够的。 她很贪心,她要陆知序给出的东西,于他而言,比金钱和时间,都珍贵。 - 昏暗别墅里,陆知序连灯都懒得开。 李一白发来亲子dna检验报告。 这报告早在陆知序第一次起疑后,就取了温衡头发送去做好了。 是他一直没让李一白发给他看。 现下直接拉到最后一栏。 上面果然不出所料写着:【根据本次dna检测结果,在排除同卵多胞胎、近亲及外源干扰等特殊情况下,支持陆知序是温衡的生物学父亲。】 “小骗子。” 良久,陆知序在黑暗里极缓极缓勾出个气急的笑。 “真是长本事了。” 第41章 有时雾 温言,你能不能试着信一信我。…… 那天过后, 温言一连许多日都没见到陆知序。 他蛮横地闯进她的生活,占据她所有的时间与精力,又太过突然地消失得彻底。 一切像回到了原点, 唯一不同的是, 她和温衡住进了从未肖想过的大房子。 山雨欲来的不安感囚禁着温言。 她猜陆知序一定是知道了温衡是他亲生儿子这事。 只是温言不明白陆知序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如果他暴怒地冲过来,欺负她, 弄哭她, 训斥她的欺骗,那尚在温言理解范围内。 可他没有。 他静悄悄地消失了, 留给温言一个琢磨不透的难题。 她给陆淮打电话, 陆淮听完说:“这你还不懂啊?他在等你亲口承认这件事。” 温言恍然大悟。 是权力的争抢。 更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 在她心甘情愿臣服之前,陆知序甚至不屑惩罚她的谎言。 温言有些自欺欺人地不愿面对这件事。 于是日子短暂地平静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加了那个叫做祝酒的女孩子微信, 准备这篇论文如果能发期刊,就带上这个女孩儿的名字,对她保研也许会有一些用处。 她没和祝酒说太多太细, 小姑娘却还是寄来了嘉临的特产。 一整箱的脐橙。 放在冰箱冷却后取出来榨汁,鲜甜清爽, 她和温衡都很喜欢。 论文进展得还算顺利,但有些地方因为缺少材料,写得其实不够出彩,温言把稿子发给许承书看,请他指点。 许承书看完回她说,过段时间,京大文学院有个退休的老教授会回京, 到时安排温言和老教授见一面,取取经。 温言有些惶恐地应了。 许承书对她极好,很多事上, 甚至让她看到在牛津时带她的博导影子,算得上半个师傅。 温言很感动,也就更下了决心,将自己沉浸入书山纸海里,研究课题,准备课件,再时不时跟着许承书去开会。 日子像飞一样往前走。 很快就到了八月。 而温言已经整整半个月没见过陆知序。 这中间刮了次极大的风,狂风带着沙尘席卷,满城昏黄得像一颗翻沙的咸蛋。 或许是不信任温言照顾自己的能力,李一白带着物资来了两趟,东西多得足够温言带着温衡在末日都躺平生活小半年。 饶是最生气的时候,陆知序也没丢开她。 只是不见她。 李一白送完东西欲言又止,温言知道他想说什么,柔柔地笑着道谢,婉拒了这个话题的展开。 于是小秘书小心翼翼来,叹着气走。 连温衡都忍不住问:“妈咪,爸爸好久没来看我了,他生我气,不要我了吗?” 温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从小最害怕的事,如今还是在温衡身上应验。 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不是的,爸爸和妈咪永远都爱你。爸爸他最近忙出差啦,下个月就会回来看温小衡哦。”温言嘶哑着嗓子解释,“等他回来爸爸和妈咪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温衡笑眯眯点头:“好呀。最近老师夸我进步了很多,我去画幅画,等爸爸回来后送给他。” 那天之后,温言开始整夜整夜睡不好。 有时睁眼到天明,有时做起零碎杂乱的梦。 梦里什么都有,史前巨兽、狂风骇浪,都不大安稳,也总是以陆知序出现作为收场。 连梦里似乎都要靠他搭救,才能保全个囫囵。 别说陆知序,就连温言都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每每大汗淋漓睁开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想的竟是陆知序怎么不在。 她手脚酸软地爬起来,终于发现自己快要生病了。 是发烧的前兆。 她很熟悉自己的身体。 她去摸出颗布洛芬吃掉,带起口罩站在门边嘱咐温衡:“妈咪可能要生病了,你这几天别进房间找妈咪,吃饭就点外卖,或者打电话给一白叔叔。” 而后一烧就是两天。 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身子烫得难受。 像被陆知序抱在怀里不知昼夜地亲吻。 “陆知序,混蛋。”小姑娘抽着鼻子,闭眼细微地啜泣。 一向明媚张扬的脸,这会儿发丝凌乱,嘴唇干涸起皮,脆弱得像温室内禁不起风雨的花苞。 陆知序站在床边垂眼看着,她烫成一团火,他却被她的惩罚弄得如坠冰窖。 四肢都是凉的。 寒意在大风过境后的阴天里,潮湿阴沉地灌进他的身体。 他看着床上蜷成一团的小姑娘,像看一场失焦的黑白电影,哪里都是模糊的,不鲜明的,只有小姑娘红肿得像被欺负过的唇是鲜艳的。 “小骗子。”他顿了顿,无奈又宠纵,“到底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像一场滂沱的雨,又像涨潮时的浪,轻柔地拍打在温言滚烫的身体里。 被这凉意一缓解,她竟然有力气睁开眼。 床边男人身姿修长,穿着浅色的衬衫,隐在房间暗处,像一袭温柔的月光投在了墙上。 清冷的高贵的,那么出众。 温言很缓地眨了一眨眼,出乎陆知序意料地笑起来。 “今天来得这么早。”她说。 陆知序俯身将人抱起来:“烧得都说胡话了。” 过分真实的触感,让温言眼睫狠狠一颤,终于意识到和前些天的梦境有些不大一样的地方。 是真实的陆知序,不是她的幻觉。 她闭上眼开始装死。 陆知序没什么表情地伸手去剥她的睡衣。 她一把抓住那双作恶的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气无力开口:“陆知序,我生病了。” 耍无赖也要分场合。 第54章 “你想穿着吊带去医院我也没意见。”陆知序神色寡淡。 温言睨了睨自己图方便在家一直穿的丝绸吊带睡裙,认命地闭眼。 陆知序仿佛轻声笑了下。 小金铃似的摇在温言心上,拽得她心神跟着一紧。 但又像错觉,那笑消散得太快了。 天潮潮地湿湿的一整片空间里,只有陆知序不受外物影响,矜雅得像什么江南雨雾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 温言想,她真是烧得糊涂了,都在乱想些什么。 陆知序正人君子地给她换好衣服,抱她上车,温衡追了出来,满眼都是水汽。 “一个人在家怕不怕?”陆知序揉着他的头问,“医院病菌多,爸爸带妈咪检查一下,没事马上就回来,你自己在家呆一会儿,可以吗?小男子汉。” 这句小男子汉仿佛激起温衡体内无限的勇气。 方才还蓄着泪的眼眶,登时清明起来,坚定地,勇敢地点头:“爸爸放心,我会乖乖等你带妈咪回家。” “好孩子。”陆知序夸他。 温言窝在他的怀里,等车开出去许久,才闭着眼说:“真会夸人。” “儿子的醋你也吃。”陆知序不咸不淡回道,“平日里我是少夸你半句了?” 温言被这股无赖劲儿噎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陆知序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又怕这样一问,就算不知道也要被她问得知道了。 她的纠结太过明显,被陆知序看在眼里。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到她的眼睛上,沉沉的,凉凉的。 “安静些,什么都别想。” 于是温言就真的静下来。 多日来的担惊受怕,牵肠挂肚,都在此时此刻找到奔涌的归途。 她闭上眼,泪珠冰凉酸涩地浸透他干净修长的指腹。 那指腹温温柔柔,替她刮去连绵不断的泪珠儿,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既然那么难受,为什么不找我呢?” 他的声音很淡,情绪也是淡的,是江南空濛的雨雾,没有确切地落点,但笼罩着她的世界,淅淅沥沥的哀愁浸润得哪里都是。 温言吸吸鼻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瑟缩而呜咽地开口:“陆知序,对不起。” “错哪儿了,这么急着道歉。” 他的手指仍压在她的眼睛上,两个人互相看不见彼此。 可这看不见倒给了温言许多力气。 她迫切地坦诚自己,像酸涩在雨雾里被泡得肿胀,急需被陆知序承接。 “我骗你了,对不起。” “温衡不是我和别人生的,他是你儿子。” 长久长久地寂静。 静到温言都害怕。 她用剩下的全部力气,拨开陆知序的掌心,睁开眼,跌跌撞撞闯进他的眼睛里。 “陆知序,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带上了哭腔,脸色惨白,伶仃得一折就要断掉似的,一双大眼睛里有成串的泪落下来,珍珠一样不断线。 他多年前就捧在手心里,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小姑娘。 费劲心力逃开他后又跑回来,把自己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然后在这儿惨兮兮问他,陆知序你是不是恨我? 陆知序被气得心脏都疼起来。 自九岁那年亲眼在病房外见到母亲离世后,他就再没有过这样浓烈的情绪。 他抬起温言下巴,带着发泄的味道亲上去。 温言流着眼泪躲他:“不要,会传染。” 她一味地躲,陆知序便耐心地追,追到她无力,追到她终于甘愿仰起头来接受这个吻。 她好烫,身子的每一寸都在烧。 陆知序亲吻她,想将她的痛和难受都夺过来,替她承受。 这个吻慢慢变得柔缓,甚至带了安抚意味。 一点点辗转,每个动作弧度都轻,像在吻世间最后一朵玫瑰。 温言心里酸酸涨涨,泛起苦涩。 直到陆知序终于开口。 “温言,我真的很爱你。” “你能不能,试着信一信我?” 他知道小姑娘在怕什么,她的家境,她的人生,注定了她不能轻易交付自己。 而他又是她世界之外的,本不该出现的人。 所以她害怕,她逃避,她不信。 他知道,他都知道。 但有些事,光说是没有用的。 陆知序含着她的唇,温柔地哄:“就算不信我的爱,也可以相信我的钱。我给你的东西,别拒绝,都好好接着,就算有朝一日我变成混蛋,你带着温衡,也可以永远有退路。” “试着信一信我的爱。嗯?” 第42章 有时月 她对他的爱恨总在身体里拉扯、…… 他让她试着信一信他。 那语气落在温言耳朵里, 竟然像恳求。 大风过后的天空是灰色的,像吸饱了水汽的纸张,荡起褶皱又被揉散。 温言的心也跟着被湿漉漉地折成两瓣, 在灰扑扑的天空下透不过气来。 她总是在渴望在追寻一些永不消亡的爱, 可如今真有人这样不顾一切来爱她,她又不愿意相信这爱的真实与长久。 甚至不敢为这长久下一份注。 她是懦夫, 只晓得逃跑的情场上的懦夫。 还好陆知序并不急着朝她追要一个答案。 医院人来人往, 陆知序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 抽血查验过后,医生说她是神思过虑, 抵抗力下降, 中了流感。 确定身体没有太大的急性问题后,陆知序连院都没让她住, 又回了别墅,请医生上门来替她配药、输液。 医院病气太重,自从温景盛在医院离世后, 温言就抗拒这地方。 陆知序这样的安排,她的确受用, 心里记着陆知序这份儿情。 医生是位年轻专业的女性,给温言输上液后,带着口罩看向陆知序,公事公办。 “流感具有传染性,同住一室容易被传染,陆先生也要多注意,最好让患者单独休养。” 温言听了, 连忙赶人走:“你去带一带温衡吧,我这边自己也可以。” 陆知序面上浮出个淡薄疏离的笑,没说什么, 客客气气把医生送走。 温言还以为他走了,结果眨个眼的时间,人又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处理公事。 温言语调柔和:“医生说会传染,你别呆在这儿。” “我得看着你。” 他低低徐徐的嗓音回旋在空气里,正常得话也被他说得缱绻。 陆知序就是陆知序,他决定好的事没人能改。 于是温言不再多劝,在这样的目光里,一颗心踏踏实实放回肚子里,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醒来时,再来给温言换药的医生,就已经换了一位。 温言定定看着陆知序,像质问,陆知序无声冲她挑挑眉。 他不喜欢自己的事被人横加指点。 谁也不行。 只温言是例外。 而这样的例外,世界上有一个就很够了。 新来的是位头发花白,胡子稀疏的老医生。 老医生话不多,人瞧着很严肃,质问了好几遍怎么照顾病人的,不开窗不透气,患者身体也亏得厉害。 老医生语气严厉,温言听着都有些忧心,怕陆知序又生气。 谁知道陆知序反而受用,说什么听什么,注意事项记得都仔细。 等医生走后,他带着打趣开口:“有时候,还得是老头儿靠谱。” “听起来你好像对老头儿有什么偏见?” 陆知序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声笑了下:“这种严肃老头儿,其实挺可爱。” 温言想起了温景盛。 恍惚又赞同地点点头:“是很可爱。” 她认真回想事情的模样很乖。 艳丽刺人的玫瑰温顺得像无害的绣球,依旧漂亮,却充满了柔和的触感。 哪一种模样陆知序都很喜欢。 他在床边坐下,将人捞到怀里抱着,懒声问:“想起外公了?” 温言下意识又要否认。 陆知序声音沉了点儿,手臂一紧。 “温言,儿子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他轻飘飘恐吓她,“你现在处在秋后问斩前的观察阶段,好好表现有助于减轻判刑。” 温言呼吸慢下来。 散了点儿防备劲儿。 又想起他说叫她信一信他时的眉眼,干净温和,像拿她实在没办法的模样。 为这那一瞬间他的模样,温言想,她是愿意试一试的。 她对他的爱恨总在身体里拉扯、打架,但在这脆弱的时刻,爱意到底是占了多一点儿的。 于是她将到了嘴边的否认尽数咽回。 缓而慢地点点头说:“我外公也总是很严肃的,我以前老被他的古板气着,但现在想想,其实也很可爱。” 她的示软也藏着掖着。 第55章 仿佛将枝蔓上的刺儿摘了,但筋骨仍旧笔挺。 好在陆知序也没想将她的脊背一起掰弯了。 他垂眸,掰过温言的侧脸,去看她温温和和的目光。 突然生出种过尽千帆的珍惜来。 他抬起温言下巴,带了点儿狠意地亲上去,强势地交换温度后,才尝到甜头似的,慢慢松开她。 温言被猝不及防地亲吻弄得迷糊,靠在他胸口一个劲儿地喘。 眼神里都是迷茫:“你要这样,今晚就该发烧了。” 陆知序似笑非笑:“真当我是你呢?” 气得温言拽过他的胳膊就开始咬。 恨不得把病毒都从体内渡到他身体里才好。 也不看看是谁惹得她担惊受怕,每天睡不好觉,要不是这样,小小流感,她怎么可能中招? 陆知序垂着眸,由着她在胳膊上咬出一个又一个的印儿。 “真是养了条小狗儿。”他失笑。 小狗这称呼含义太多,在陆知序嘴里,绝不止最原本那一种。 想起他在她身上做过的荒唐事,温言连耳垂都晕染上一层薄红。 “才说一句就不咬了,脸皮这么薄啊?” “还是想咬点儿别的?” 温言满脸通红抗议:“陆知序,我是病人!” “知道。” 不然他对她做的,就不止一个吻了。 “和我说说你和外公的事儿吧。”陆知序嗓音恢复了平静,低徐地问。 温言一愣,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那年盛夏,他在葬礼上见到她,就在想,是怎样有风骨的老人家,才能养出这么倔强的花来。 天真执拗在温言身上,有着最完美的呈现。 “很无聊的。”温言垂眸想了会儿,很苦恼地说,“就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也没有很多的起伏,日子就那么过来了。” 要说小老头唯一让她觉得很震惊的,大概只有葬礼结束后,她带着银行卡去销户,才发现小老头儿给她留了那么大一笔钱。 足够她很有底气地活得很好的钱。 也是因为这一笔钱,她初到英国那些年,才能不动陆知序留给她的账户,拖着温衡活下来。 “温梦芝其实每年都会给外公打钱,但是外公从来没动过,一直留着,留到他去世,给了我。” 陆知序嗓子里含了笑:“原来是家学渊源。” 温言也跟着低低笑起来。 真是家学渊源,小老头不用温梦芝的钱,她也不用陆知序的。 宁愿活得清贫辛苦。 陆知序抚着她的软肉,感受着怀里那细微地颤动,心里只有满足。 她的身子嗓子此刻都柔得像水,依附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就着一寸寸短下去的日头,聊了很久很久。 静默和孤独,在此刻都被悄无声息消融。 像两个复杂的齿轮,终于寻到某一瞬的共鸣,进而契合到一起,小小的力量开始生根发芽,对抗起世俗。 在温言心里,聊天与散步,是比上床高级得多的相爱。 这个生着病的午后,他们抛开所有顾虑,终于短暂相爱。 相拥着坠入真空地带。 只是这相爱的结束,来得也很突然。 陆知序的脸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煞白。 眉心紧紧蹙在一起。 温言还窝在他怀里尽兴地说童年时,乍一回头,见到他泛白脸色,被吓得一滞。 她以为他真的被传染,发烧了。 带着一抹愧疚去摸他的额头:“你不舒服怎么不说话啊?” 陆知序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发紧,胃里翻江倒海地碾动着。 他的手按到胃上,轻柔施力,薄唇紧紧抿起,将即将出口的闷哼都逼了回去。 只有上下翻动的喉结,在诉说着他的难受。 连唇色都变成了淡薄透明的颜色。 温言注意到他的手,反应过来:“你最近又没按时吃饭是吗?胃疼了?” 她颤着手去他衣服里摸手机,打电话给李一白。 李一白很快接起电话,冷静地说他马上带医生上门。 可温言还是不能松出一口气。 陆知序额头上已经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来,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胸口肌肉的弧度在浸湿的衣衫下若隐若现。 他还反过来笑温言:“都什么时候了,还看哪呢。” 温言被气得快哭了:“你疼多久了,怎么不跟我说啊,光一个人在这儿死撑。” 要是她说得再起劲儿些,他是不是干脆要疼死在她床上了! 她擦擦眼眶,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这样,回头我就说到处说,你就是在床上不行,差点累死了。” 陆知序缓缓靠向床头,按着胃,虚弱地笑了笑:“……行。” “想怎么说都行。” “但得等我真把你睡了,才能到处说。” “不然我多冤啊。” 他还能痞气地逗她,可嘴唇已经开始泛青灰了。 “你别说话了!”温言举着吊瓶下床,去客厅翻找医药箱,如果没记错,家里应该是备着胃药的。 温衡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被温言通红的双眼吓到:“妈咪,你怎么了。” “快去给爸爸倒杯热水,他胃疼。” 温衡连忙迈着小短腿在别墅里飞来飞去。 等李一白带着医生赶到的时候,陆知序已经吃过药,差不多缓了过来。 医生给他粗略地做了个检查。 在说结论时,望着一屋子的人犹豫。 温言立刻喊温衡先出去。 陆知序挑挑眉看着她,温声:“你也带着儿子,先出去。” “我不。”一大一小,异口同声。 李一白口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不看医生求助的目光。 “听话。”陆知序耐心启唇,过了会儿索性转向温衡,“儿子,把妈妈赶出去,你在屋里陪爸爸听。” 温衡眼睛立刻瞪大:“好的爸爸!遵命爸爸!” 他像个临危受命的小战士,开始将矛头对向温言。 “温小衡你这个叛徒!”温言扒着门槛喊,结果还是被温衡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了出去。 “妈咪你放心,有我在呢。任何情况我第一时间跟你汇报,我们拉钩。”温衡敷衍地拉拉她的小拇指,试图保证,“我只是看起来成了爸爸的小跟班,但我心里绝对还是百分之一百朝着你的。” 温言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啪”一声,温衡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 灿若莲花的小嘴“啊”了半晌,也没来得及合拢。 温衡一扭头,气得要死,扒在门上锤门:“爸爸你说话不算话!你骗我!我再也不和你天下第一好了!” “哼,这就是叛徒的代价。”温言抱着双臂,冷冷开口。 李一白出来的时候,垂着头,愣是没敢看一左一右两个人,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掉。 “哼!” 陆知序出来,迎接他的场面也不遑多让。 看着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一大一小,扭头为他生气的模样。 他心里泛起前所未有的软。 都是他的,宝贝。 第43章 有时月 迫不及待想被我弄死了是吗?…… 大的那个宝贝满眼焦急地问:“怎么样了啊, 为什么不让我听,不会是什么很严重的情况吧?” 她的手上还挂着吊瓶,漂亮的脸上带着病气的倦容, 却仍然挡不住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亮。 像日出前灰黑色的大海上, 骤然跳出来一轮火红的圆日。 有着惊人的生命力。 和昨天病恹恹蜷在被窝那副等待被拯救的模样完全不同。 陆知序很温和地看了会儿,笑了下。 温衡在旁边将头点成小鸡仔, 附和道:“是啊是啊, 到底怎么了呀爸爸,你还疼吗爸爸?” “没事, 都是老毛病。”他轻描淡写, “以后按时吃饭就行。” 温言听了垂着眼,语气有些埋怨。 “那以前为什么总是不按时吃饭呢?” 陆知序抬起她的下巴, 看见小姑娘眼底的水,心都跟着化开。 “生气了?” 温言抬手推开他,扭头拒绝承认:“你自己不爱惜身体, 跟我有什么关系。连温衡都知道按时吃饭的道理,你这么大个人, 还需要我来教吗?” “吃饭是件麻烦事,一个人,能省也就省了。” 陆知序嗓音仍然是一贯的淡,好像今天疼得差点要死掉的人不是他。 温言被他这话弄得心口发酸。 “你让一白陪你吃饭呀。” 陆知序鼻间漫出个笑,没再说什么。 温言心里的酸涩便如雨后春笋一样又急又猛地膨胀起来,快要撑破她的心,她的胃。 一白再好, 和陆知序到底隔了老板秘书的身份,哪里是能陪他吃顿轻松饭的关系。 第56章 这么多年,陆知序除了应酬, 身边都没什么人。 连个陪他吃一吃饭的人都没有。 她再孤独,总算还有温衡,但陆知序呢? 他真的错过了好多。 自那天后,温言就把陆知序胃疼的事放在了心上。 每天都变着花样地向他点菜。 今天馋粤菜,明天又想吃法餐了,陆知序每次都回一个“好”字,有时候带着师傅上门,有时候会陪他们出去吃,日子在炎热的八月,却被他们一起过出松酒一样的静谧。 温言的这个夏天是属于书山、橙子和陆知序的。 她好奇时,也问陆知序:“你每天都在我这儿,工作不忙吗?” 陆知序看着小姑娘吊带下面瓷白粉嫩的颈项,漫不经心移开眼。 “工作做不完的,不急这一会儿。” 他散漫开口,手边是温言鲜榨的,逼着他喝的橙汁。 小姑娘非说能补充维c,对胃好。 那次胃疼以后,温言看他,有点看瓷娃娃那意思了。 陆知序发觉了她那点小心思,觉得新奇,由着她折腾,看她能做出些什么事来。 没想到还能看见小姑娘这么温柔贴心的一面。 陆知序尝到了兴味,没急着证明什么。 倒是温言听完他这话,很惊奇地跨到陆知序身上去坐着了。 她将陆知序脸掰正,看着他的眼说:“我总感觉你变了很多诶。” “以前的你,永远都是工作第一的。” 陆知序眼光扫过一旁拼乐高的儿子,笑说:“年纪大了,家庭重要。” 温言被这句家庭重要弄得脸一红。 她狗皮膏药一样粘在陆知序身上,黏得久了,渐渐就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她扭了扭腰,咬着牙小声骂他:“流氓。” “病了还有力气想这些!” 陆知序懒懒散散地扯出个笑:“到底是我病了还是你病了?” 要不是顾忌这温言的身体,就冲着她瞒他温衡是别人儿子这事,够他把温言拷起来弄死在床上八百回了。 小姑娘还倒打一耙。 陆知序眼一眯,眼疾手快把想逃开的人按了回去。 陷进她的柔软里面,隔着夏日单薄的衣物,简直擦枪走火。 温言将闷哼含在唇舌里,软着身子朝他胸膛伏过去。 乱纷纷的乌发散落,绸缎一样兜着她棉花似的手臂,白的软的温柔的,在他心上揉了一把。 陆知序眼底虚虚浮起动容的笑,渴意蔓出来。 他借着桌子的遮挡,慢条斯理探进去,握住莹白的小腿摩挲。 隔着很浅的距离,温度灼她。 “儿子还在呢!”她伏在他的耳侧,温热的气息喷涌而出,难耐地哼哼。 指腹薄茧带来奇怪的滋味,酥麻地直欺负她。 到底顾忌着温衡在边上,温言鼻音浓浓地换了个话题:“你接下来三天都自己吃饭吧,别过来这边了。” 作恶的长指果然顿住。 深深地剐她。 温言差点喘出声。 “理由?”陆知序慢条斯理抽出手指,故意在她面前仔细擦拭。 濡湿的指腹泛起水润光泽,羞得温言抬手去锤他。 “我这几天论文进展到关键时候,要闭关!”温言理直气壮。 陆知序垂眼,似是想了会儿:“那让温衡去我那儿,住三天。” 温言带着期待扭头看温衡。 温衡果然不负她的期待,点点头,小短腿慢腾腾站起来:“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就跟爸爸走。” 她们两个一早商量好的。 温言骗了陆知序。 前几天她发了个朋友圈,问大家有没有靠谱的中医推荐,发的时候还想了想,最后设置成仅陆知序不可见。 她想找个中医替他调理一下胃,但以陆知序的性子,肯定不配合,不如瞒着他来。 回她那条朋友圈的人很多,许承书更是直接发了个地址过来。 【博学而文】:一直帮你师母调理肺脏的老中医,很有本事。 【博学而文】:就是远,在嘉临。如果要过去,记得安排好时间。京大那位教授五天后到京,别错过吃饭。 温言对许承书的妻子有印象,记忆中中气十足,揪着许承书的耳朵骂他能骂出去十里街的女性,没想到竟然也在吃中药。 温言当即就对这位老中医信了八分。 她跟许承书再三保证,一定能赶回来,然后就准备瞒着陆知序去一趟嘉临。 但是这事儿得温衡帮忙。 起初温衡听说要和妈咪分开两三天还不乐意,温言又说是去替陆知序找中医看病后,温衡立刻就改了口。 “放心去吧,妈咪,我一定不让爸爸看出来。” 温衡拉着勾跟她保证。 她还没找到机会和温衡坦白他的亲生父亲不在天上,就在隔壁别墅活得好好的这件事儿。 瞧着温衡现下黏陆知序的模样,温言好笑地点点头。 她其实只是怕出行被陆知序拦下,上了路以后温衡要真藏不住也没什么事儿,但是看着儿子信誓旦旦跃跃欲试的样子,到底是忍着笑随他去了。 显然她没想到自己这番不解释,让温衡藏得有些太好了,差点折腾出事儿。 趁着温衡跟陆知序走,温言做贼一样踏上了回嘉临的飞机。 等到飞机真落了地,山城滚烫潮热的风绕着脚脖子吹过,她才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微信里陆知序发来几条消息,都是温衡的照片。 一切如常。 倒是没想到,跟她写论文的学生祝酒见到她那条朋友圈,也发来了问候。 【把酒祝东风】:老师哪里不舒服需要看中医吗,家里这边有熟悉的长辈可以帮忙。 温言想起祝酒老家就在嘉临,心说没这么巧吧? 可真到了许承书发的地址,才发现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巧得没处说理去。 嘉临是座山太多的城市。 八月暴烈的骄阳炙烤在山上,地面席卷起的热浪将叶子都卷成枯黄的细条。 温言在太阳底下走走停停,汗淌了满脸,终于在巷子最深处见到那家古朴的中医馆。 扑面而来浓郁的草药香味,让温言像在井里冰镇过一样迅速凉爽下来。 中医馆很暗,一个头发花白,圆脸笑呵呵的老奶奶坐在通墙高的药材柜面前,用嘉临话对药材柜前正翻找着什么的身影说:“幺幺,不是,不放在那点。” “幺幺”是嘉临话中,长辈对晚辈的称呼,有点像小乖乖的意思,很宠溺的味道。 温言没被谁用家乡话这么喊过,乍一听,下意识就放轻了脚步,愣神在原地。 一阵风吹过,晃起店里铃铛轻响,那抹翻找药材的身影回过身来。 她比温言还讶异。 “温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呀?”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将手上药材放下,擦了擦手,快步走过来。 温言看向那抹高挑白皙的身影,居然是最近一直和她有联系的祝酒。 温言笑着解释:“许院长给我推荐的老中医,没想到和你口中的长辈是同一个人。” 祝酒眼睛也跟着弯起来,过去扶起那位老奶奶:“许院长的妻子也是婆婆看好的,婆婆是我们这儿有名的中医,温老师你是哪里不舒服呀?” 温言摇摇头。 “不是我,人没有来。”她有些局促,“我听说婆婆很厉害,可以看面相诊断是吗?” 看中医,结果连个脉象都不让人把,温言也觉得自己离谱,脸烫得厉害。 她当时问许承书能不能人不来就看病的时候,把许承书气得打电话来骂她一顿。 最后老老实实听完一通骂,才在许承书的建议下,偷拍了陆知序好多照片。 正脸、侧脸,还非要拍他的舌头。 为了拍舌头,她把陆知序眼睛蒙上,假装亲他,反复磨了好几次才拍到。 想起这过程,温言脸又红了好几度。 祝酒倒比她还镇定。 小姑娘柔柔一笑说:“可以的,有照片更好。” “有的有的。”温言忙拿出手机递照片过去。 祝酒拿到手机很明显地愣了愣神,看向温言,有些羞赧:“他是老师男朋友吗,好帅啊。” …… 温言迟疑两秒,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学生面前,她不得不维持为人师表的体面。 总不能说是炮友,还是八年没睡过那种。 “席婆婆,你帮忙看一下这个人。”祝酒声音很软,和老人家说起嘉临话像在撒娇。 老人家一看就知道陆知序胃不好,祝酒想替温言翻译,温言连忙说不用,她听得懂。 她改用嘉临话和老人家交谈起来。 席婆婆很厉害,三言两语就说出了陆知序的症状,最后叹了口气。 “他的胃病时间应该不短了,继续折腾下去,以后大出血都有可能,最好把人带过来,看一哈。” 第57章 温言连连应是,再三保证,席婆婆才拄着拐去抓药。 “老师不用太担心,婆婆很厉害的,下次抓药可以微信告诉我,我直接带去京市给您。” 温言先是道了谢 ,然后有些好奇:“我好像很少见到女性的老中医,你婆婆她……” “不是我婆婆。”祝酒有些腼腆,耳根微微红了红,“是我同学婆婆,他在工作,没时间回来,我就帮着照看一下婆婆。” “婆婆的本事其实是和她丈夫学的,但是她丈夫走得早,婆婆就靠着这家中医馆,把我同学带大,附近的邻居都很信得过婆婆医术的。” 难怪。 中医这样精华和糟粕集于一体的老传统,放在以前,大多都是轮不上女性学的。 如今倒是多了不少年轻的中医传承者,其中也不乏女性。 温言想得发散了些,就出了会儿神。 祝酒见她呆愣,还以为她不信任席婆婆的医术,连忙保证:“不用担心的,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婆婆,医馆就在这里。还有政府发的认证。” 祝酒指给温言看,温言一边摆手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打眼一扫,却扫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一摞专辑。 和这个中医馆格格不入的,一摞摇滚专辑,和认证奖章一起被收起来,放在医馆最显眼最安全的位置。 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是医馆主人最重要最宝贵的物品。 那专辑封上的人,好巧不巧,温言上个月才刚在嘉临音乐节上见过。 席野。席婆婆。 难怪祝酒会说她的同学出去工作了。 “席野……是席婆婆的孙子?”温言试探地问道。 祝酒脸又红了,拿起一张专辑,合着席婆婆刚打包好的药材一股脑塞进温言手上。 那专辑还是签名版的。 烫金的签名龙飞凤舞印在封面上,吓了温言一跳。 她连连摆手说不能要。 祝酒却说:“难得有人知道他,这些都是他送我的,老师你就拿着吧。” “那我用钱买。”温言忙道,“这可是签名版,哪有随便白嫖的道理,以后万一他成了大明星,这可就值钱了。” 席婆婆在一旁笑眯眯地看她。 祝酒听了这话,好像有些恍惚:“他真的会成为大明星吗?” 温言笑了笑,指着专辑上的作词人那一栏祝酒的名字说:“会的,摇滚明星和他著名的天才词作少女都会被看到的。” 于是扎着马尾的少女也跟着笑起来。 山风吹散了夏日的躁意。 温言觉得这一趟来得实在很值当。 - 这次回来,温言没多耽误。 第二天去给外公扫了墓后,她就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又踏上了回京市的飞机。 刚落地一开机,陆知序的电话便疯了一样响起来。 温言眼皮莫名跳了跳。 再也顾不上大包小包的药材,狼狈地接起电话。 陆知序的声音穿过电流,过电一样在温言耳边激起一阵酥麻。 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叫人窒息。 “温言,是不是我这段时间太纵着你了?嗯?” “撒谎、跑路,你一样不落。” “既然敢跑,你一定准备好接受后果了,对不对?” “身体好了是吗?迫不及待想被我弄死了是吗?” 他的声音冰得温言一激灵,烈日也晒不透的寒自尾椎骨猛地蹿上来。 她心一慌,张嘴解释:“不是的,我没有……” 没有要跑。 她的话没说完,陆知序已经把电话挂了。 这是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挂她的电话。 怎么办,他好像快被她气死了。 第44章 有时月(慎) 记住这滋味,记住是谁给…… 温言没想好要不要给陆知序回电话。 一路便走得磨蹭。 刚来到出机口, 就见到人群自觉自发散成两条长龙。 一左一右地,远远绕开中间那个身姿矜骄,形容优雅的男人。 温景盛从前跟她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磁场, 有人磁场亲和,受小动物和弱势的群体喜欢。也就有人磁场疏离、强大, 陌生人轻易不敢靠近。 温言想, 陆知序一定是后面那种。 他垂眸立在那儿,慵懒地抬眼审视路过的每一个人。 也坦然接受每一个陌生人投来的注视。 路过的人被他太优秀的皮囊所吸引, 为他惊叹、驻足, 可不消一会儿,便要在那双寡淡的眼里败下阵来, 匆匆溜走。 他仿佛古刹里不知被谁燃起的一盏长明灯。 青青袅袅的烟盘旋在那里,尘世的洪流从他身边滚滚而去,却扰不乱这盏孤寂的灯。 直到温言最后一个走出去。 孤寂的灯骤然烧了起来。 那双上了黑漆的眼底嵌着凉意, 像冬日清晨青石板上的雾,直往温言心底烫。 温言心里凉飕飕地开始长毛。 她在想自己是应该跳到陆知序面前, 举起大包小包的药材给他看,向他邀功,还是应该装得再可怜一点儿,跟他仔细诉说这一路颠簸的辛劳好叫他心软。 哪种都不是。 陆知序的眼睛捕捉到她。 “怎么不继续跑了?”他嗓音称得上讥诮。 温言一下就生气了。 “我没跑!我是去给你拿药了!”她将药材拎到他的眼前,给他看证据。 谁知道陆知序竟然笑了声:“撒谎。” 他垂立在身侧的手举起,温言这才胆战心惊地发现他手里竟然拿着那条皮带! 这是什么场合,他想发什么癫? 温言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还想跑哪儿去啊温言。” 他嗓音甚至称得上柔和。 让温言几乎要在大庭广众尖叫出来的轻柔。 陆知序眼疾手快拽住想逃开的她, 将她拉扯着往怀里带,一手接过她手上大包小裹的药材扔到地上,握住她的双手, 皮带熟练地一绕、一扣。 温言彻底愣住了。 她双手被他用皮带牢牢地锁在一起,他只提着皮带往上一扯,她便不得不像犯人一样双手并拢在一起高举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折辱她。 温言心里的委屈一下冒了出来,海浪似的拍过来。 一浪高过一浪地在歇斯底里。 “跑,你继续跑。”陆知序眯着眼,摸出根烟含在嘴里,“我看你还能跑哪去。” 他说完拽着皮带,转身就走。 温言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眼里都是水汽,还不忘提醒他:“陆知序,药!!” 陆知序头也没回。 这一片不知何时起,一个路人都没有。 温言余光见到李一白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捡起地上的药材远远走开,心里才勉强安了些心。 可随着心神一松散,那点兀自强压地委屈就再也忍不住了。 陆知序腿长,走得又快又急,丝毫不顾她的死活。 到最后,温言甚至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皮带的牵引。 他像拴着一条小狗一样把她带到车边。 狠狠将那根压根没点燃的烟扔在地上,一尘不染的皮鞋碾上去,西裤没有遮住的那一节脚踝发力,来回碾得烟丝尽数裸露,才施舍般挪开皮鞋。 温言盯着那一节胫骨,看得心里直发颤。 仿佛皮鞋碾的不是烟丝,是她活蹦乱跳的心脏。 陆知序今天没开那辆宾利,换了台牌照普通的哑光黑大g,打开后备箱将她整个横抱起来,塞了进去。 后排的座椅被陆知序拆了,空间宽敞得可以在里面犯罪。 拴着温言的皮带被他一声不发地固定在车厢壁上,温言觉得自己被他拷在了这个狭窄的空间里。 只为接受他不知何时到来的审讯。 他面容冷得像高山积雪,眼底的情绪似雪崩滔天。 那里头的戾气几乎要将她吞噬了。 “温言。” 他终于开口喊她的名字,带着冷意。 “要不是我找到你,你又准备跑去哪儿?” “英国?还是又哪个让我找你八年都找不到的角落?嗯?” 说话间他伸出手,大拇指与食指掐住她柔软的下颌,发起狠来,“说话。哑巴了?” 温言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被他捏碎了。 她一张嘴,心里的难过就挡也挡不住地要涌出来。 她死死抿着唇,不想说话,不想让难过和委屈,这么坦白地在他面前决堤。 可这幅模样落在陆知序眼里,是默认,更是无声的对抗。 “你是真的要走。” 他眼神迅速地黯淡下去,嗓音竟然带了一丝颤。 温言没错那眼底闪过的失落。 黑洞似的,也拉拽着她的心要往下坠,坠出世界的边缘。 “不是这样的……” 她开口,想要否认,嗓子已经因为憋闷变得嘶哑。 第58章 “那是怎么样?” “怎么样你才能乖乖留在我身边?” “要我把你腿打断吗?嗯?” 他的话越来越浑,越来越狠,身上不管不顾地冒着疯意,吓得温言往后缩起来:“陆知序,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 “我喜欢的人又想跑了,是个男人都不能冷静。” 陆知序声音与面容都无比平静地拒绝她的提议。 只是那平静下面藏着的暗涌让温言剧烈挣扎起来。 这样的陆知序实在太吓人。 她甚至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聊。”她试图妥协,引导着他失控的情绪。 “晚了,温言。”他空着那只手掌狠狠钻进她的发丝里,微使了劲儿,迫着她不得不仰面奉上自己,“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是你变本加厉。” 话音甫落,他带着怒意的吻落下来,舌尖撬开她的唇舌,凶狠地勾缠她。 昏沉中铁锈味儿蔓延开来,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舌,他吞吃着她的舌根,血液和着香甜的津液往下吞。 他的手掌挪到她的颈项上,用了十足的力气收紧。 温言被他掐得濒临窒息边缘,双腿乱踹,眼前一阵阵冒着星子。 他疯子一样在她耳边,用气音诱骗她:“出不了气是吗?张开嘴,用舌头呼吸。” “对,就这样。害怕吗?恐惧吗?”他恶狠狠地又亲上去,渡给她稀薄的氧气,“记住这滋味,记住是谁给你呼吸的权力。” 腥甜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生理性的眼泪落得温言满脸都是。 她讨好地去蹭陆知序。 娇得出水的身子一碰见他,他果然半眯起眼睛。 温言察觉到颈间的束缚微不可察松了些。 他在享受她的服软,她的示弱。 温言呜咽着朝他身上靠:“陆知序,我好疼。” “哪儿疼?”陆知序眼神波澜不惊,睨着她的样子像在看什么玩具,“温言,这一招没用。” “有些账,今天是该和你好好算了。” 他摸出一个眼罩,给温言带上,又给她嘴里塞了一团柔软的布,确认她没办法自行逃脱束缚后,冷冷关上后备箱的门。 再过了会儿,汽车发动了。 眼罩带来的黑暗让温言心脏拧紧了揪在一起,随着汽车每一次加速、骤停而忽上忽下。 陆知序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温言知道他口中的算账包含了从前无数次的谎言,借着这一次的契机,不再顾忌地爆发出来。 不是那么轻易可以逃开的惩罚,在前方等她。 温言有些紧张、害怕,可紧张过后,生涩的热意竟然从体内,从被缚着的手腕,从被遮挡的五感统统涌了出来。 月亮如何侵占山脉与森林,这股让人面红耳赤的热意就如何侵占她。 她并拢了腿,茫然地扭了扭。 那里泛起水润潮湿的触觉。 温言耳根子滚烫,全副身心已经不再落在陆知序要把她带去什么地方,而是绝对不能让陆知序发现。 不知开了多久,多远,呼啸的风声里不再夹杂着汽车的鸣响。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湿润柔和的山风带来树林青草清新的气味,有鸟儿在山野间啾鸣,他带她来到远离城市的地方。 车停了。 陆知序和保安交流几句,叫他们看好周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用的竟是英语。 后备箱被拉开,陆知序身上清冽的气息裹着山涧泉水的味道钻进鼻尖。 他解下皮带,俯身将被拘束的她抱起。 ——直到“咕咚”一声。 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轻柔地拥住了她。 她被陆知序扔到水里! 温言害怕得手脚并用,扑腾着想站起来。 陆知序嗤笑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浴缸而已,要不了你的小命。” 他大发慈悲扯下眼罩,一手沉沉罩上她的眼,命令:“别急着睁眼。” “如果你眼睛还想要的话。” 久不见光的眼在他掌心轻眨,陆知序耐心等那阵酥麻过去,确定她适应了光线后,才将手撤开。 温言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空濛绿意的深山,竹叶穿插在茂密的森林中,伸展摇曳。 他们来时下了雨,满眼的绿便显得更苍翠欲滴。 欲滴打落在叶片上的声音,宛如白噪音,刮着温言的头皮,让她整个人迅速放松下来。 她被陆知序浸在巨大的浴缸里,将漫山的绿收进眼里。 面对这样的景象,温言早顾不上陆知序要和她算什么账。 她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可惜,陆知序不这么想。 水浸湿她单薄的夏季长裙,湿漉漉贴在她身上,将身体曲线展露无遗,顺便蕴出一番欲语还休的遮挡来。 “把衣服脱了。”陆知序凝着她的身体,慢声命令。 第45章 有时月(慎) 他用巴掌和言语鞭笞她。…… 足有半个房间那么大的浴缸左侧, 有一面巨大的玻璃镜。 镜子被擦得锃亮。 自然也照见她绯红映雪的脸颊与浑.身上下丰.盈的软肉。 湿了水,正我见犹怜地颤着。 她双手仍旧被那条皮带束在一起。 这条皮带不名贵,温言甚至记得当初买它花了4018块人民币, 而这已经是她整整一个暑假在麦当劳打工换来的钱。 年岁太久远, 又不是真皮,因为最近用得有些多, 皮带上面甚至已经出现斑驳的龟裂。 他用着都不嫌丢人吗? 温言红着脸, 神思乱飞。 陆知序看出她的走神,脸色有些沉。 “温言, 到了这儿, 你甚至还在走神。” “你在想谁?沈隽?还是谁?” 他的语气算不上温柔,反复逼问, 像个独裁的统治者,一定要在他想要的时间,让她俯首臣服。 温言黑玉一样的眼睛闪了闪, 泛起和水面相似的波光。 她咬着唇,举起手楚楚可怜地示弱:“daddy, 我的手好疼呀。” 陆知序的眼底一瞬间泛起赤红的岩浆。 她太多年没这样叫过他,连自己都生疏。 话一出口,比起挑拨的冲动刺激,更先泛上来的是懊悔。 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没理由缠着人喊这样羞耻的称呼。 他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来不及深思,陆知序的态度强硬地击碎温言所有毫无缘由的自卑。 他迈着长腿跨进浴缸,荡起的波纹溢出浴池, 将地毯都浸得湿透。 整个房间都变得水淋漓。 温言吓得往浴池角落里疯狂退,可陆知序三两下就捉住了她。 一声清脆的裂帛后,她浑身上下顿时只剩一条棉质的内裤兜底。 温言尖叫着去挡自己。 陆知序呼吸有短暂的停滞。 他从后面将她按在浴池边上, 把人弄成了跪伏的姿态,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几乎从嗓子眼里逼出来。 “温言,你竟然没穿内衣。” 男人躯体若即若离贴着她,鼻尖喷出的热意灼得她蹬着腿想爬出去。 却反复被拉拽回来,屈起膝盖承受他的愤怒。 “英国就这么开放?嗯?” “谁教你的?” 温言被他狂悖的言语羞得浑身滚.烫,脊背被他宽厚掌心揉抚。 她手脚发软,被陆知序拦腰捞起来。 “不是的,夏天热,穿着不舒服……”她摇着头,边喘边为自己辩解。 细碎的声音夹带天真的喘息,比起辩解,更像勾引。 陆知序不听她的辩词。 他将人锢在怀里,长臂一伸,捞起她被束缚得红肿的胳膊,解下皮带。 “啪”一下抽在她羊脂玉般的蜜.桃上。 温言吃不住疼,战战巍巍缩起来,葱根一样的手指绕到后头,贴着火辣疼痛的地方,哭哭啼啼想给自己降温。 腰肢乱.扭,带着身.子抬起来向后送。 啜泣着求饶。 她整个人娇得像水做的,只一下,便起了鲜艳的红痕,像玫瑰的枝干,带着刺儿裱在上面。 “真好看。” 陆知序长指拂过曼妙的玫瑰枝干,慢条斯理欣赏她每一次的战.栗。 她像一朵被催至熟透的夏玫瑰,带着馥郁的香气与津甜,每日每夜诱使他来做采花人。 他给了她偌大的庄园,腾空了整个儿的庄园,来驯养这唯一一朵玫瑰。 可这玫瑰仍不听话,日日夜夜想的不是如何让自己长得漂亮、鲜活、强壮。 ——她只想跑。 陆知序绝不允许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 指骨分明的手顺势向下,将她最后一件遮挡剥.落。 温言小声泣着抬手去挡,挡住了下面又空出上面,总能被陆知序捉着机会握在掌心里揉.捏。 第59章 “还跑吗?”陆知序腻在她的颈侧,含糊不清地吮。 粗沉的气息透过皮囊渗进她温热的每一处。 浴池里的水是流动的,数个隐蔽的水龙头哗啦啦一直朝外出水,也带走被他指骨勾出的晶亮。 在这种事上,温言还是要跑的。 她软着朝前爬,却被陆知序握着腰跟紧.密地贴合上来。 这姿势羞得她快哭了。 凭什么她赤身裸体,陆知序却哪儿哪儿都规整得一丝不苟。 她抬腿去踹,陆知序不避不闪,握住她主动送上门的小腿,朝两边分开。 温言蓦地僵住。 呜……被他看光了。 陆知序呼吸明显一沉,英俊的脸上浮现极少见的,深沉的欲念。 “和从前也没什么变化。” “看来除了我,真没人用过。” 他不紧不缓说着让温言发疯的话,言语间似乎还含了点儿不明显的笑。 “陆知序,你混蛋!”温言刚骂出口,就被勾了勾,闷哼一声,骂语喘在喉咙里,半个字儿都出不来了。 “我建议你接下来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想清楚了再说。” “我今天耐心不是特别好。” 他今天不留情面,横冲直撞地罚她,温言眼睫湿漉漉,被揉成了一摊烂.泥。 破布娃娃似的摊开,由他逞凶。 这动作累人,温言纤薄如玉的脊背上渗出薄薄一层汗来。 落在陆知序滚烫的眸光里,再添上一把火。 温言目光逐渐破碎涣散,仿佛整个世界都眩晕起来。 陆知序将她翻来转去,一会儿按在浴池边,一会儿又翻过来抱坐在腿上。 唯一不变的只有指节陷落的弧度。 没顶的快乐潮水般淹没了温言,她抱着他的脖颈失神地想起来,陆知序似乎是会弹钢琴的。 这一双弹钢琴的手,翻飞着,灵巧得像艺术品。 却用错了地方。 数不清的快乐后,陆知序仍然不停。 温言受不住了,抱着他用力地推拒、捶打,求饶,都无济于事。 陆知序矜贵眉眼里噙着寒霜一样的壳。 “这就够了?” “怎么够呢,八年没吃饱,daddy当然要喂饱我的乖女孩儿。” “是不是?” “继续。”他陡然一沉声,更凶更狠地弄。 温言哭得嗓子都哑了,麻木而迷乱,攀着他认错:“呜呜呜,陆知序,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还有你温言不敢的事么?” “骗我、逃跑,你熟门熟路,全天下都没人比你胆子更大了。” 陆知序神色寡淡地说最刻薄的话。 温言摇着头:“不是这样的,呜呜……我真的没想跑。” 她贴在他的胸口,努力攀送,去找他的唇舌。 陆知序唯一侧头避开她,眸光透着月的冷。 他拒绝她的亲吻,温言委屈得喘不上气来,今天他都没有亲她,只是折磨她。 她终于意识到陆知序口中的算账和惩罚,是多可怖的存在。 身体的难受和精神的脆弱叠加在一起,她为自己高高垒砌的防御堡垒终于全线崩塌。 “我没有要骗你——我只是害怕!” 她哭得几乎要断气。 她的身体里像藏着一座喷泉。堵住了下面,泉水就从眼睛里流出来。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说害怕,像一条走丢的小狗。 陆知序所有愤怒、不安、嫉妒,在这双流着泪的眼睛面前烟消云散。 他撤了出来。 抱着她的背,不带欲念,一下又一下地抚。 “继续说。”他沉声。 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温言像得了红花鼓励的小朋友,揪着他的衣领,磕磕巴巴开口。 “我怕你知道温衡是你儿子后,会要走他。” “我和温衡相依为命,我不能没有他……” 陆知序抚弄她后背的手顿了顿,良久,微不可察叹了句:“怎么会。” “我不知道。”温言很难过地撇撇眼睛,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他名贵的衬衣上,东一团西一团地弄脏他,“我也怕你生气,所以不敢告诉你。” “我为什么会生气?” 温言捂住眼睛,声音有些哑,半晌才说:“我让你错失他的成长八年,难道你不会恨我吗?” 她有些抖,温热的水也暖不了她的身子。 终于说出来了,心口沉甸甸的大石在哗哗的流水中被冲蚀成一颗一颗细小的碎石子,他们会顺着水流流走,最终汇聚到大海里,再回到天上,弥散在尘世间。 无论会得到怎样的答案与结果,都不再重要了。 温言轻盈得要飞起来。 直到那只宽大的掌心按住她的后脑。 那仿佛能承载万物的大掌,扣着她温柔缱绻地吻下来。 “还好,我还可以陪他,陪你,很多个八年。” 他不是温言,爱恨这样的字眼他很难说出口。 但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压在这个吻里,疯狂、颠覆,炙热。 他吻她的唇舌,吻她可爱白皙的颈,吻她无人造访的秘密。 她后.臀上那鲜红的一条早已高肿,凸棱在表面,手指一过,便惹得温言受惊出声。 潮意跟着蔓延。 他坐到浴池边缘的台阶上,双臂搭着浴池,松散向后一靠,眼神朝下睨:“帮我脱了。” 温言看见眼里化不开的欲望,眸光涣散地听了这命令。 她在浴池里跪下来,伸出手解开,像从前很多次做的那样。 陆知序抚着她的头,强势朝下一压。 “唔……” 温言瞪大了眼。 男性荷尔蒙充斥着口腔,连闷哼都无从逃逸。 “真乖。”陆知序嗓音慢沉,游刃有余地夸。 温言媚眼横他,对他的反馈不太服气。 攻守交换,她变得主动。 从前陆知序教会她的那些,又被用在这里。 生涩,笨拙,热情洋溢。 她的赤诚勾起陆知序额角时隐时现的青筋。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沉,欲念疯长。 温言得意地看着他,像在问:“怎么样。” 陆知序喉头溢出个笑:“温言,你自找的。” 他本来没想在这儿碰她。 “转过去。”他用巴掌和言语鞭笞她。 第46章 有时月 你是daddy教出来的乖小狗…… 温言被他握着腰眼抱进怀里。 就算是从前最荒唐时, 她也没有试过在水里。 他掌着她,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喟叹。 温言是疼的,陆知序的嗓音里却蕴含着爽快与满足。 温言一向知道, 陆知序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床上,床下, 从来都不允许有超出他掌控的事发生。 可今天他就失控了。 温言双臂被他反剪着握在手里, 激烈的节奏不断打乱、重组。 她闭上眼,感受他的种种。 “熟悉吗?这个形状。”他含住温言耳垂, 说与动作截然不同的情话, 又慢又磨人。 温言呜呜咽咽绷直了身体。 密集的酥麻和久未使用的生涩交织,让她惶然无措。 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分开这些年,她也有过很想念他的时刻。 想念他的亲吻,想念他淡薄的眉眼, 想念他说那些孟浪羞人的话。 但想念只能是想念。 她把所有的想念以自己身体为囚,牢牢关起来, 藏在暗不见天日的角落。 仿佛只要她不去碰,想念就不会让她疼。 她差点就连自己都骗过了。 直到此时此刻。 那些汹涌的情绪和比情绪更猛烈的动作,一下下冲击着她。 他不遗余力给她快乐。 温言看不到他的脸,却知道他此刻的眼眸一定也动情。 “别忍着,喊出来。”陆知序修长手指从脸颊两侧卡进她的唇舌。 他逗弄她舌尖,也给自己一个着力的支撑点。 温言眼角与腰膝在这样更凶残的风与浪里一同酸软。 “怎么还哭了。” 陆知序摸到她满脸的泪,一开始以为是兴奋的, 后来发现不是。 索性将人转过来,面对面去看她的眼睛。 他低头去吻掉她的眼泪,像哄一个小孩儿:“乖, 不舒服吗?” 温言双手攀上他的背肌,抽抽噎噎。 “陆知序,轻一点儿。” 她终于又一次被他抱在怀里,这样不知时日地折腾。 原来她这样喜欢,甚至是迷恋,他带给她的疼痛、快乐和宠纵。 她娇滴滴的破碎的哭泣声喊得陆知序开始不言语地逞凶。 他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弄哭她。 抱在怀里不厌其烦地哄。 她嘤咛着听他夸。 “乖宝贝。” “好女孩儿。” 第60章 “阿言真棒。” “你是daddy教出来的乖小狗,是吗?” 他把她从浴池里捞出来擦干,扔到床上。到最后温言被他折腾得像只没有生命力的棉花娃娃,几乎昏睡过去,而他还在鞭挞。 到最后她都不知自己怎样入睡,又怎么清醒过来。 她在陆知序的臂弯里,侧躺着。 睁眼撞见的便是陆知序好看的眉眼。 窗外山林间天光大亮。日出的耀金为青翠上色,也为陆知序冷白的肌肉镀上温暖的金边。 他终于不再是冷漠禁欲的。 他的欲望昂扬在她深处,见她醒来,又身体力行地同她说早上好。 温言被做得快昏过去。 她咬牙切齿去推他:“陆总,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三十四岁了。” “这是嫌我没喂饱你?”陆知序语气里的笑意像夏日绣球花开得最绚烂那一蓬。 挡也挡不住地溢到她身上去。 一个走神,温言被顶得尖叫。 “三十四岁的男人应该有节制!”她回神用力往外推他,写满了抗拒,“我做不动了!” 做了一整夜,她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她推得太狠,一不小心真的把陆知序推出来。 “长本事了。”陆知序眉眼冷了些,一巴掌拍下去,“跪好了。” 温言摇头,被他手长脚长地压住。 “最后一次。”他侧头吻住她即将出口的抗议,嗓音柔和,带了点儿哄,“体谅体谅一个八年没开荤的老男人吧。” ……这混蛋犯规。 温言被他一句话说得心软软。 等到陆知序终于愿意放过她时,温言所有感官都不是自己的了。 陆知序叫人送来大餐,切好的牛排配着上等的红酒,还有已经剥好肉的帝王蟹鳌虾牡蛎等等一切温言爱吃又嫌麻烦的海鲜,全都已经变成方便入口的模样。 温言抬不起手,连眼皮都沉。 陆知序就将人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 阳光从落地窗晒进来。温言蜷成小小的一团,勉强张张嘴就要睡着。 陆知序亲亲她的额头:“乖,再吃点儿,吃饱才有力气。” 温言费劲儿地睁开眼,难得任性。 开口带着十足的埋怨:“吃那么饱做什么?这里这么漂亮,我却快死在床上了。” 陆知序被她的小脾气哄得失笑。 “不弄你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难得假期,放松下。先别想论文。” 温言前些日子写论文写得昏天黑地,陆知序都看在眼里。 想带人出来玩都没机会,眼下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 他一提这事儿,温言想起来自己大包小包的药材,气得要命。 又不肯说话了。 陆知序将她牛奶一样的胳膊握在手心里来回摸,乍一见小姑娘的表情,摸不透她突然闹的哪门子脾气。 他笑了声:“小祖宗,又哪句话惹到你了。” 温言拿手指头戳他硬邦邦的肌肉,秋后算账:“我跟你说了不是要跑,是回嘉临给你拿中药的,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还在机场那样……”温言含糊着,说不下去了。 陆知序垂眸,笑她:“那样是哪样?” “牵小狗一样?” “还没刚才你在床上像……” 温言恼了,叉起一块牛排往他嘴里送:“好好吃饭吧你,回头胃疼起来,又成肾虚公子了。” “看来刚才我还没能证明我的肾很好?”他眼里映着她不高兴的脸,和他流淌出来的笑意。 温言怔了怔,然后才想起他口中的刚才多么糜乱。 她心虚地偏开头去:“说不过你。” 陆知序笑得胸腔都在震。 他紧了紧圈住她的手臂,用力抱了她一下。 过了会儿,才盯着空气中细小微渺的金色尘埃,认真地说:“对不起。” 温言鼻头一酸,抬起手,也认真拍拍他的肩:“既然你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吧。” 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么好哄的一个小天使。 温言在他胸口蹭了蹭,尾音上扬,带着撒娇的味道:“那你以后不准再不信我了。” “嗯。” “你以后也不准跑了。” “都说了我没有要跑呀!” 陆知序轻笑着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两个人亲密又温存地抱了好一会儿。 温言突然闷着嗓子说:“想儿子了。” “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陆知序牵起她的手指头把玩。 “儿子来了,在外面跟老师学游泳,你吃完饭就可以去找他。” 温言从他腿上跳下来:“那我现在就要去。” “你这会儿有劲儿了?”陆知序挑眉看她。 温言扫到他半眯起来,写满了危险的眼,忙按着太阳穴嚷嚷头疼,又手脚并用地搂着他脖子坐了回去。 陆知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主动投怀送抱。 “小没良心的。”他低声说。 温言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温衡学游泳。” 他学画画学得好好的,也没听老师说什么呀。 “都接触接触,才能知道他的喜好和天赋在何处。” 陆知序轻描淡写,温言了悟过来,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就不必像她一样精打细算地计较投入的性价比了。 温言有些后悔,她是不是耽误了温衡很多时间? 温衡长大后会埋怨她吗? 陆知序看穿她在想什么,摸摸她的下巴说:“别想那么多,小孩儿太早学东西也不好。现在年龄正好,既懂事,领悟力也高,还知道自己要什么。” 温言拍开他的手。 “不要像摸小狗一样摸我。” “可不就是小狗儿,惯会耍赖那一种。” 温言不想和他贫,闷闷地想了会儿,然后问:“温衡上学的事,怎么办啊?” “已经给他安排了国际学校,开学直接去。” 温言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陆知序安抚地揉她的背:“别担心,温衡一口流利英音,去了国际学校只会很受欢迎。身边都会是有教养的孩子,比公立学校或许更适合温衡。” 温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对啊,不是都说去国际学校还得父母面试,什么什么的。” 陆知序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 “我每年投那几千万是打水漂的?” 好么,原来是金钱的力量。 陆知序思忖了会儿:“倒是户口,你得带着户口本和他亲自走一趟。” 他没提要把温衡挂到他名下的事,温言心里有点儿感动。 温衡这个名字喊习惯了,她还不想给温衡换个姓。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跟温衡说你的真实身份啊。”她开心了没多大会儿,又愁起来。 在温衡的认知里,自己的爸爸早就去天堂了来着。 温言心虚地看陆知序一眼。 被他捕捉到这个小表情,挑着眉问:“所以,你怎么跟温衡说的。” ……温言哪里敢讲。 她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笑盈盈道:“我们抱着再睡会儿吧。” 午后山间又下起了雨。 京市夏天从来不多雨,这一连几场雨,倒是把泥土里的清新都带了出来,闻得人心旷神怡。 睡醒后陆知序带着温言去找儿子。 幽静的山林里,居然凭空出现一座巨大的无边泳池,温衡一个人在里头,独享山野。 那小短腿小短胳膊扑腾出来的动静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这么大的泳池,只给温衡一人用,瞧着有点奢侈。 温言这才想起来问:“这到底什么地方?” 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和服务人员,就再也没见过别人了。 “陆氏买下来的地,拿来建了避暑庄园。不对社会大众开放,只接待一些政府官要、社会名流、明星什么的。” 温言咂舌。 “预约制。”陆知序垂睨她,语气稀疏平常,“后面的空档我都留出来了,想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那你呢?要回去忙吧。” 小姑娘睁大眼睛看着他,看得陆知序心有点儿痒,当下也没忍耐,把人拉进怀里爱怜地亲了又亲,稍微解了点儿渴才回答她的问题。 “后天中午得回去一趟,接个人。”陆知序顿了顿,“后天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一白会来接你和温衡。” “什么饭局?”温言愣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紧张,只管去就行。” “唔,那正好,一起回去吧,后天中午许院长找我吃饭呢。” 陆知序挑起眉,语气里有明显的诧异:“许承书?他找你吃什么饭。闲得没事做了?” 温言不喜欢他对许承书指指点点的口吻,推他一把,不大高兴地说:“许院长说京大文学院有个退休的教授,从昆明过来,介绍我认识认识,帮我看看我这次的项目呢。你少说人家坏话。” 第61章 “昆明?”陆知序重复了一句,笑了下,“行,这许承书偶尔也干点儿人事。” 温言以为陆知序诧异的是昆明,解释了几句。 “应该是西南联大那时期的教授,具体是哪一位我也还不知道。” “——但不管是哪一位,都是非常有名望的,所以许院长对我算得上很好。” “知道了吗?”温言瞪着陆知序说。 陆知序哑然失笑:“你有没有想过,能请到这位教授,也许不全是许承书的原因?” 第47章 有时月 什么时候温老师才肯给我名分?……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温言没听明白陆知序话里的意思。 陆知序笑了声, 很温和缱绻。他喜欢看温言这副模样,乖得勾人,漂亮明媚得很有攻击性的皮囊下, 却有着大多数时候都直白简单到冒傻气的灵魂, 天然不加矫饰的可爱。 让人很想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捧到这株漂亮玫瑰的面前, 只为哄她笑一笑。 只消笑一笑, 他的世界就被她装点得极姿媚。 他目光落在空山深林里,极悠远, 似感叹:“也许你们学文学的, 有缘。” 这话果然哄得温言笑起来。 她长发褐眼,肤白胜雪地开在满是绿意的山间, 姿态一流地赋予沉寂草木以流动的生命力。 陆知序收回目光,只专注地看她。 - 山间不知岁月长。 陆知序几乎是溺在了她的骨肉里,他们不知疲倦地亲吻、做.爱, 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样沉沦。 两天时间像流水一样丝滑地遁入深山。 踏上回市区的车时,温言心头甚至浮起留恋。 她从未如此不舍一个地方, 离开嘉临的时候没有,离开英国也没有,遑论如今只是个度假暂住的庄园。 温言想,也许是这几天太美好,好到像做梦,好到让她都害怕这样的好不会再来。 因为不曾拥有,所以眷恋。 车飞驰在宽阔的公路上, 不舍越演越烈,化作实质般的愁绪在虚空中追。 她恹恹地缩在副驾上,闭着眼, 似睡非睡。 陆知序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把车停在服务区,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嗓音低缓地问:“这几天累着了?” 温言知道他口中的累只什么,睁开一只眼瞪他。 他唇边牵起点弧度:“还挺有活力,那这是怎么了。” 连温衡也很懂事地探过来问:“妈咪,是不是生理期要到了呀,我去服务区给你接热水喝。” 她的生理期一向不准,很多次都来得突然,而且会很痛,温衡对照顾她已经很有心得了。 温言摇摇头:“我没事儿。” 那就是有事了。 脸色称得上红润,额头也不发烫,身体看起来没问题,所以这事儿出在心里。 陆知序看不得她事事都憋闷在心里的习惯,寻到机会就要纠正。 指腹抬起她的下巴,哄骗似的:“说来听听。” 温言说不出口。 这段时间,她好像被陆知序养得有点儿太矫情了。 头疼脑热了要被哄一哄,难过了要被哄一哄,就连现在不舍得离开这样的小事都可以放到明面上来讲一讲吗。 被陆知序知道了,一定会被笑话吧。 她赌气地把头扭过去,看服务区来来回回走动的人,良久为转移话题,才低声说了一句:“只是觉得,大家都活得像蚂蚁。”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知序却立时就捕捉到她话里的情绪。 “不想回去工作了?”他语调比刚才还轻,“想回来我们随时再回来,嗯?” “是呀妈咪,我也好喜欢那里。”温衡缩了缩脖子,语带后怕,“就是如果下次没有陈教练一起就好了。” 听见这话温言才慢吞吞笑了。 温衡跟她一样,是只旱鸭子,学不会游泳。 陆知序当晚见到陈教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平静地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就将这项技能从温衡的人生清单上划掉。 温言抱着温衡笑得前俯后仰。 陆知序拿她没办法,话里都是无奈:“还笑,我的基因呢,都去哪儿了?” 陆知序各种运动都非常擅长,要不是有林氏陆氏这样的背景撑着,说不定早就去当个专业运动员。 温言听了这话还在笑,温衡却先反应过来。 小小人儿的眉头蹙得很紧:“爸爸的基因?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知序眸色深了深。 沉吟片刻刚要说话,温言却在这时候醒过神来了,抢白道:“你爸爸开玩笑的。” 陆知序噙着笑看她:“原来我在开玩笑?” 温言用力点头,表情严肃。 “没错,你在开玩笑。”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温衡坦白。 虽然陆知序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儿,以温衡的性子大概率只会接受良好,但他选择尊重温言。 尊重这个辛苦养大温衡的人。 于是他笑了笑,没再言语。 这会儿温衡带着逗她笑的心思主动揭起伤心事,陆知序很配合他的演出。 “放心,下次没陈教练,给你换个许教练、马教练,总有你喜欢的。” 温衡一本正经拒绝他:“爸爸,我听说中国正在提倡快乐教育,我需要快乐教育。” “先让你快乐,然后再教育。” “不是这样的!”温衡本能地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父子俩说得有来有回,热闹的氛围一下就将温言心头那点儿淡淡的惆怅化开了。 她笑眯眯看着两个人想,她早被最美好的梦包围了。 和在哪里,看什么风景,其实无关的。 她眉眼变得软和,脸上也有了笑涡。 陆知序认真观察了会儿:“没事了?” 温言心里头一软,乖乖坦白:“没事了。刚才就只是莫名其妙有点儿舍不得,已经好了。” 她没想到自己这样小的情绪,也可以被看到,被认真处理,而不是只能埋着藏着假装这些情绪全都不在,然后静静等他们发酵成一团,直到某一天彻底爆炸。 陆知序简直就像她的拆弹专家。 从以前到现在,每一次都承接着她暴走的情绪。 这感觉,莫名有一点点安心。 她的袒露与直接也让陆知序受用。 什么他都担得起,只要她别躲,别藏,别再跑。 陆知序看看表:“那就出发,时间有些紧了。” 陆知序把温言送到目的地,带着温衡先走。 “别忘了晚上的饭局。”他拉开车门,将人抵在车上俯身在她耳侧低声说。 温言推他:“知道了,别在这里这样,一会儿被许院长看到了。” “看见就看见。”陆知序嗓音和煦,“迟早也要知道的。” “那也不是现在。” 陆知序拖长了嗓:“那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温老师才肯给我这个名分?嗯?” 温言被他逗得面红耳赤,急起来语气就带了几分嗔怒。 “哎呀,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陆知序慢悠悠叹出口气:“行。” 到底还是依着她的意,退后一步,松开她。 他们便又回到世俗里的安全距离。 温言看着这一步,好像紧密的坚不可摧的东西又被割开一条裂隙。 有不安全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把口子撑得更大。 她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有些酸凉。 但她没时间细想了。 她摆摆手,闷声:“我进去了。” 陆知序不作声,在她背后看着她走。 温言察觉得到那目光,深的沉的炙热的,一瞬也不眨地牢牢锁着她呢。 她有些啼笑皆非。 笑自己,不过是进去吃个饭,告别也能告出生离的沉重感觉。 也笑陆知序,不过是吃个饭,那么看着她做什么,还真觉得她又要跑么。 她突发奇想地驻足,回头。 陆知序果然还在原地。 他背对着光,靠车身站得有些懒散,正夹着根烟,半眯着眼仰头吐出口白雾。 那白雾优雅地升起来,团在一起,又流散开来,什么都不剩了。 见温言回头,他将烟朝身后放了放,抬手挥挥空气。 这才挑眉看她:“还不进去?” 这几天和温言在一起,都没见他抽过烟的。 温言莫名生出点儿冲动。 这念头一旦出现就发芽,破土,肆意生长,挡也挡不住,按也按不下。 温言心口狂跳,闭上眼只犹豫了一秒。 就决定放任自己这小小的冲动。 她朝陆知序跑过去。 用和分离全然不同的速度,热烈地,勇敢地,大胆地奔过去。 在陆知序有些诧异的眼神里,撞进他宽阔的胸膛,用力抱住他。 第62章 那瞬间她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有短暂的僵硬。 这发现让温言有些得意,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更眷恋地蹭了蹭。 陆知序长臂抬起,接住她的主动。 夹烟的那只手被他斜置在身后,放得远远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温言头顶盘旋:“怎么这会儿就不怕被人瞧见了?” 她在他有力的心跳声中慢慢红了脸。 “看见就看见吧,迟早要给你个名分的。” 小姑娘用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 火星子一路烧上来,他把烟灭了:“下回见到我抽烟,就别过来了,闻多了不好。” 温言看着橙花一样的火苗,想起他说过那句“让他戒烟的人不在,就又抽回来了。” 突然有了反过来逗他的心情:“既然我都回来了,你还抽什么烟呢。” 陆知序手指蜷了一下。 像被火烫着。 眼底情绪浓烈的翻涌、沸腾,又逐渐温和下来。 温言有些看不懂。 本来也只是逗逗他,忙笑说:“开玩笑的,我进去了。” “好。”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温言眼睛又慢声说了一遍,“今天就戒。” 他的目光深得像不见边际的海。 温言有点儿陷进去了。 - 和陆知序耽搁了一点儿时间,等温言进包厢时,许承书已经到了。 除了他,周重山也在,那位昆明来的老教授还没到。 除此外就没别人了。 说是老教授,其实用学者、语言学家或是文学家来称呼更为合适。 许承书卖了那么多天的关子,终于在今天告诉了温言来的人是谁。 陆文钦。陆老。 人文社科类学术圈如今真正的执牛耳者。 京大多少学子考研考博都是看着他撰写的书籍走过来的。 他的名声在国际学术圈也是不菲。 许院长请来的居然是这一位! 温言受宠若惊,简直有些惶恐。 许承书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宽慰她:“不用怕,老陆这个人,脾气很好,最愿意亲近后辈的。” “老陆比我们都幸运,见证了联大时期最后的辉煌。”许承书很感慨,“我们算生不逢时,只能从文学作品和后人的讲述去窥探那一段历史,但老陆可是亲历者。” “温言你能跟着老陆聊几句,已经能受益匪浅了。” 温言连连点头应是,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 “陆老今年……贵庚啊?”她声音都直打颤。 按理来说,经历过联大时期的学者,现在应该已近百岁才对,真的有力气来赴宴吗…… 许承书笑得眼泪在眼眶里转:“你以为他是正经联大学生?我跟你说!那会儿他就是个小屁孩儿。” “那……”温言愣了。 周重山慢悠悠在一旁补充:“小孩儿又怎么了,也不看看那会儿住他家隔壁院子的都是谁。他每天见到的人又是谁。” “谁?”温言小心翼翼问了句。 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猜测。 “自然是如今提起来就绕不开的那些名字。” 周重山笑了笑。 朱自清、闻一多、傅斯年、陈寅恪……如雷贯耳。 第48章 有时越高山 你我二人,算得上,投缘。……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在一间私房菜馆。 江南园林式的曲折回廊, 透过雕花木窗远远可见有来客。 温言兀自震惊的时候,陆老到了。 他身前是个体格健壮,面容严肃的男人, 离陆老三步远, 进退都从容的距离。像是保镖一类的人物。 周重山和许承书都起身去迎接,温言跟在两位大佬身后。 陆老模样还没见到, 便先听见了笑声。 笑声清越, 像晴朗的好天气,穿过山谷越过平原地到来, 涤清了许多浑浊。 而后才看到那样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 戴一副金丝边的老式眼镜, 眼角爬满细纹也挡不住的风骨在那儿。 整个人挺得笔直笔直的,像一根竹, 穿着长款的浅色中山装,清透温润得如同在书本里浸过。 也的确是书山文海里走出来的老先生。 观他一举一动,就能照见年轻时的写意风流, 惊才绝艳。 一定曾被很多佳人追。 而温言从这温润眉眼里,竟能看到几分熟悉。 她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没能找出这熟悉的缘起。 许承书这会儿朗笑着去勾陆老的肩头,嗓门洪亮:“老陆头多少年没见了,让你返聘回来也不肯,昆明呆得舒服啊?” 比起清直雅致的陆文钦,许承书多少有点儿不像搞文学的了。 温言弯了弯眼,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准有刻板印象。 周重山就显得稳重许多。 他和许承书在陆老面前, 其实算师弟,所以对陆文钦,他更敬重几分。 “陆老回来, 这文学院院正的位置可就没你什么事咯。”周重山笑着打趣。 许承书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一起:“退位让贤?我可巴不得。只怕连你这个校长,也得跟我一起打包走人。” 两人一言不合又互相接起短来。 陆文钦笑着绕过他们,目光见到站在一旁的温言。 小姑娘温温和和,眉眼又含着笑,很有分寸地站在那里听,却不多嘴。 像江南春雨时节亭亭立在那儿的一株白梅。 看似不争不抢,可风一过,便花苞落满地,下起了惊世的雪。 陆文钦对温言很和煦地笑了笑,问许承书:“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那姑娘?” 院长在陆老面前提自己? 温言怔愣着抬眼去看许承书。 许承书是真把温言当半个徒弟来带,竟肯为她铺路到这样的地步。 “怎么样,老头子眼光不错吧?”许承书带着几分显摆得意门生的意思,“牛津博士,来京大前,圈子里排得上号的期刊都上过了。” “全是独作,只有四篇是一作。”周重山不紧不慢补了句。 学术论文,作者名次顺序很重要。 一作通常是对这篇研究论文做出最大贡献的作者,在论文的研究方向、数据分析和撰写方面起着决定性作用。 独作含金量更是不言而喻。 许承书挑挑眉:“她毕竟是老莱夫的关门小弟子。” “哦?”陆老闻言,眼底兴趣重了点儿,“老莱夫,那可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 “小姑娘很不错。” 这句话从陆文钦口中说出,已经是难得的盛赞。 被前辈们这样夸赞,温言面上有点微热,但到底还是维持了镇定。 别的事上或许她总是不安,但在学术专业上,那些年挑灯写下的每个字儿,读过的每一本大部头,从来都不会白费。 于是她思忖片刻,温笑着说:“那些都是过去了。回国后都是从头开始,以后还要老师们多指教。” “瞧,我就说她肯定会这么答吧!”许承书转头朝周重山伸出手,得意洋洋,“老周你可是输了啊,拨款给文学院100万,敢耍赖我让那群小家伙天天去声讨你!” 俩人这是拿她做赌了? 周重山无奈地笑笑:“小温啊小温,履历这么优秀,怎么就这么谦虚呢。年轻人,适当猖狂一点也是可以的嘛。”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其实倒不是温言自谦,是国际论文比国内期刊好发许多,国外只看论文质量本身,国内圈子却要看你师从哪门哪派拜的是哪个山头,多了许多隐形门槛。 规矩和弯弯绕绕极多,温言刚回来,也没摸清呢。 暂时也就没出成果。 今天许承书带着她来吃这顿饭,无疑是替她把国内走学术的路打通了大半。 温言心里是惦记着许承书的情的。 恰巧这会儿转头一句话就给自家学院争取了一百万,温言心情也好,当即笑眯眯应了声:“诶。明天我就去把文学院的雕像拆了,照着我的样子重修一座!” 太明显的玩笑话,就显出少年人的稚气和心性来,却不惹人讨厌。 再一瞧说话的人,仍旧是温温吞吞的小菩萨样儿,没一点儿脾气。 于是连陆文钦都笑着摇了摇头。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连温言一向不喜的杭帮菜,都吃出几分趣味来。 陆文钦比温言想的要年轻许多。 不单是外貌、风骨,也指思想。 许多学术上走了一辈子的人,都执拗,恪守着自己那一辈的规矩与想法,很难再扩宽边界。 但陆文钦是个包容并蓄的人。 席间他筷尖轻点,停在西湖醋鱼那尾银鱼凸起的眼睛上。 舒展眉目地开口:“这醋鱼色香味俱全,但唯独这形做得欠些火候。让我想起《神曲》里面那句——贪婪者永世在沥青潭翻滚。” 第63章 他目光转向温言,存了考校的意味:“但丁渡忘川的时候,船夫卡戎为什么只收他那枚银币,小姑娘怎么看啊?” “该怎么看怎么看。”许承书不满地以手指敲桌,“吃饭就吃饭,拽什么文。” 周重山虽不学文,兴致却很浓:“别捣乱,你不是正遗憾错过了联大时期,你遗憾的是什么?不就是无法亲眼得见这样有来有回的纯粹学术的探究?” 一番话说得许承书沉默。 陆文钦看向温言的目光仍旧温和,只是在等她的答案。 温言没成想有这一遭,但既然来了,也觉得应该。 否则人家老学者凭什么给她铺这个路,搭理她这个名声不显,什么也不是的愣头青。 于是温言不紧不慢放下筷,擦嘴的间隙理了理思路。 她清清嗓,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迎上陆文钦的目光冷静开口。 “我记得维吉尔《埃涅阿斯纪》里有记载,亡魂渡冥河须付铜钱,所以但丁以金币入诗,也许文学的渡船,得要沾些铜臭味儿才能现世摆渡?” 《神曲》本就是新旧思想矛盾的交织,充斥着大量对宗教、现实、政治、物欲的隐喻。 温言嗓音不卑不亢,答得还算巧妙。 陆文钦表情平静,看不出是否满意:“那按你所说,艾略特在《荒原》里把但丁的银币换成现代人的□□,又怎么说?” “那卡戎渡的就不是船了,可能开的是伦敦一号线地铁。”温言笑眯眯答。 许承书拍掌喊了句:“妙。” 她用鱼目混珠的典故拆解陆文钦给出的题干,陆文钦这次略点了点头。 他转念又起一题:“钱钟书先生曾评红楼的太虚幻境,说曹雪芹把镜花雪月煮成了醒世汤,那在你眼中,文学的真实性,和这混珠的鱼目比,是否类似?” 陆老每题皆以菜起,文学典故信手拈来,温言在心里不得不感慨老一辈学者在学术上永无止境的求知态度。 她想了会儿,目光扫过桌面一道羹糊,笑了笑:“我是个蠢人,文学的真实性么,我从来不去思考。但我眼中文学的真实性,或许就像这碗羹。” “怎么说?” “做得好的羹,能看见原材原料,可被勺子一搅,就没了原型,真实虚幻,从不对立。”她吸了口气,“就像博尔赫斯在《阿莱夫》里写的那样,一枚硬币正反两面同时显影……” 一深聊起来,便酣畅不知时光流走。 直到雕花窗外惊雷乍起,瓢泼大雨落入院中,拍起窗棱声响。 许承书才意犹未尽看看表:“竟然下午四点了。” 周重山笑着感慨:“过去看纪录片,总被联大时期动荡环境下□□学子们对真理的探索和知识的渴求打动。也总想为何如今见不到这样的场景。是环境太过安逸?还是社会不允许我们的学子静下心来求知。不管如何,今天总算圆我自己一个愿。” 他举起杯向陆文钦,也向温言:“敬二位。” 温言连忙站起来举杯回敬。 “我也很感谢校长与院长给我这个机会,能和陆老深入交流。”她笑着拨动乌发,“院长先前总说我的论文差了些风骨,今日和陆老一番谈话,总算叫我知道这风骨当从何处起。” “多谢诸位老师。”她执起桌上清茶,一饮而尽。 “一杯清茶,叫你这个小妮子喝出江湖豪迈气,这是作弊。”许承书打趣她。 陆文钦忽而朗笑着叫来从中午起便一直守候在门外那位壮汉。 壮汉递上一个公文包,陆文钦打开包,取出一本手札。 他将手札推向温言:“后生可畏。钱公当年批注‘文心如水,随物赋形’,和你刚才的羹糊说倒不谋而合。这册子夹着枚威尼斯银币,是当年朱光潜先生赠我的但丁诞辰纪念币,你收着。” 温言这下真的惶恐起来,连连推说不敢收长辈的礼。 “拿着吧。”陆文钦话里带上一丝怅惘,“也有许多年无人同我这样畅聊,小姑娘真的很不错。” “你我二人,算得上,投缘。” 陆老夸了温言两次不错,但第二次多了“真的”二字。 无疑已是对温言莫大的认可。 她压住喉头哽意,平复心情接过册子:“那以后有机会我多来陪您聊天,您可不要嫌我烦。” “只怕年轻人嫌我老头子啰嗦。”陆文钦笑着感慨一句,“我那孙子,有你一半儿会说就好咯。” “晚上还要和孙子吃饭。就不陪你们两个老东西了。” 周重山笑说:“陆老也很多年没见他了吧,前些日子刚替京大解忧,劳烦陆老替我谢谢他。” “谢什么,毛头小伙子给国家给学术做点贡献,那不是很应该的吗!” 卸掉了学术氛围,闲话起家常,温言才在陆老身上瞧见一点普通老者的形容。 “走了。”陆老潇洒,来去都不拖沓。 人走出去好一阵儿,温言才好意思问:“陆老孙子,也是什么学术大牛吗?是哪位人物?做了什么贡献?” “那位贡献可就大了。”周重山笑眯眯地,“不过嘛,还能多贡献点儿。” “温言你努努力。”校长直接拍着她肩头说。 温言茫然地指指自己:“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承书才想起来还没介绍,一拍大腿:“诶,老陆头那孙子,温言你不是也见过么!” 第49章 有时越高山 带我的未婚妻,见见家人。…… 她见过陆老孙子?什么时候?印象中似乎没有这样一号人…… 温言站在饭店门口望着绵密的雨, 陷落到雨声带来的走神里。 周重山看不过眼,笑眯眯想解密:“还没猜到?” 连许承书都说:“不应该啊,那么一号人, 见过就不会忘了。” 温言脑子还在转, 有什么东西闪过去,她觉得自己就快想到了。 然而雨幕里忽然有人喊她名字。 打断了她的思绪。 也不止喊她。 岳琴热情洋溢地冲到饭店檐下躲雨, 一边抖落身上雨珠, 抱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一面也没忘了笑嘻嘻和校长院长问好。 她身后还跟了个不大擅长和领导打交道的李竟成, 木讷地问了个好, 就已经涨红了脸。 有同事出现,刚才的话题就不好再继续了。 温言给周重山和许承书都叫了车。 等车也躲雨的间隙, 大家随意攀谈。 岳琴和李竟成是出来看电影吃饭的,临时下雨,都没有带伞, 大家一起被困在檐下。 周重山以为他们俩在谈恋爱,不反对也不制止地说了句:“只要别影响教学工作, 我们还是鼓励青年教师多交流沟通的。” 岳琴“害”了声,笑得前俯后仰的:“校长您想多了,我们俩就是好哥们儿,一起吃个饭。李竟成有喜欢的人。” 说着碰了碰温言,那意味很明显,正主在这儿。 周重山没想到是自己乱点鸳鸯谱,笑着把目光移到温言身上, 说了句原来如此。 恰好打的车到了,周重山和许承书先走。 他们俩一走,尴尬的气氛才算缓和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岳琴话一连串, “不是说前几天回嘉临看中医了?好像许院长他媳妇儿也看这位吧?真那么厉害吗?我妈最近身体不大好,我也想找个中医给她看看。” 温言心说那包药还没来得及发挥它该有的作用呢,她哪里知道厉不厉害。 “还没吃,等我观察几天和你说。”她低头翻包,“比起中药,这个你可能更喜欢。” 她找出席野的签名专辑递过去。 岳琴的尖叫声顿时比方才最急的骤雨还热烈。 “小声点呀岳岳。”温言伸手去捂她的嘴,“路人都在看你呢。” 岳琴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她两眼发光,抓着温言的手摇晃:“你怎么搞来的,绝版首专诶,我咸鱼上都收不到正价正品的!” “许院长推荐的那位老中医,是席野的奶奶。中医馆里放了很多席野的专辑。” 温言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别说出去啊,追星小女孩儿有点太热情了,我怕打扰到席奶奶。” “放心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岳琴抱着专辑亲了又亲,“原来是中药世家,我说每次见他都感觉冷冷清清一股好闻的药材味儿呢,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温言被她的形容逗笑了。 “你属小狗的啊,都没近距离见过人家,你又知道他什么味道了。” “我就是知道啊。”岳琴哼了声,“通感没学过么?席野长成那样,就该是那样的味道。” 岳琴说得无心,却让温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长成陆知序那样的,该是什么味道? 这几天她好像什么味道也没闻到,还是说她早就染上了他的味道而不自知? 第64章 温言莫名有些脸红。 一旁一直沉默的李竟成突然开了口:“温言,你这些日子都不和我们一起,是因为和院长校长有事情要做?” 他像是等了很久,终于见缝插针等到这样一个机会。 温言慢吞吞“啊”了一声,还没彻底回神。 岳琴替她解释:“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陆氏和京大合作一个项目,负责人就是我们温小言,他们吃饭肯定为这事儿呗,她厉害吧!不愧是我们三个里面的第一名哈哈哈哈。” “这样。”李竟成语气和缓,“是厉害。” 温言的注意力还在岳琴刚才那句话上,也就错过了李竟成脸上变换的神色。 八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急。 潮湿的味道还没散尽,被雨短暂驱赶的热意便翻腾着上涌,开始灼着人们裸露在外的脚踝。 李一白开了车来接温言去赴晚上的饭局。 那辆黑色的宾利刚一经停,岳琴就认出来了。 她挽着温言手臂八卦:“你儿子他干爹经常来接你吃饭么,你俩是不是……” 温言不想在男同事面前说这些,想了想就先否认了。 “还是项目的事儿,我先去一趟啊。” 岳琴和她挥手:“去吧去吧,别忘了下周三回学校值班,我让教导主任帮忙给我俩调成同一天了。”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没忘和李竟成说再见,“下次见,祝你俩约饭愉快。” 李竟成脸色看起来有些不愉快。 清清秀秀一张脸配上耷拉得明显的嘴角,就显得场面不那么好看。 温言奇怪他态度的转变,只能猜想是自己擅自脱离三人小分队,惹人不开心了。除了在心里说抱歉,也没别的法子。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突如其来地展开,又太过仓促的结束。 她和李竟成的缘分,从他送花来,让温言考虑考虑他的时候,就早已结束了。 他们连约饭的朋友都不会再是,只能是见面打个招呼的普通同事。 李一白撑着伞来接温言,打开车门请她上去。 高跟鞋踩过湿了水街道,温言刚上车坐下,污浊的泥水便顺着鞋跟滴滴答答淌下。 她穿着杏色的鞋,昂贵汽车里也铺着一瞧就价值斐然的纯白色毛毯。 云朵一样的她与毛毯间,偏偏稀稀落落开着一朵污遭的泥花。 像什么纯洁的被染污了。 那团泥水大喇喇刺着李竟成的眼。 他看不出那是什么材质的毛绒,可也大概知晓只有极贵的东西才配得上这一台车,和这样的车牌。 只是开车的人,和坐车的人,看起来谁都没有在意那名贵的物事被弄脏。 西装笔挺的男人关上车门,也轻而易举阻断了李竟成窥探的视线。 温言坐在里面,算是和毛毯一样极贵的事物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之间,竟然有了云泥之别? 李竟成眼神逐渐变得阴鹜。 他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其实要说他有多喜欢温言,那不至于,更多的应该说是欣赏。 欣赏她的容貌,她的能力,欣赏她比自己高一线进京大的事实。他是个喜欢挑战的人,所以温言走在他的前面,让他兴奋,让他激动,也让他有了追逐和征服的目标。 他从小就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一路顺风顺水高考、出国,读研读博再到回到京大任职。 这么多年,他只输过一次,那就是在进校任职这件事上,输给了温言。 如今温言已经转成正式教职工身份,而他还在试用期。 她像一座高山一样伫立在他这个从前的天之骄子面前。 他想,能站在天之骄子身边的人,只能是打败过天之骄子的人。 最初的挫败后,李竟成只花了不到半分钟时间就想明白其中厉害关系,对温言展开了追求。 可惜,让他没想到的是,温言竟然生过孩子。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如此不自爱。 李竟成心里痛苦了很一阵儿,为她的不贞洁,也为自己心里隐隐的惶恐。 他居然在害怕。 害怕温言的能力。 什么样的人才能一边读博,一边带个半大的孩子,核心期刊的论文还能一篇不落。 如果这真是温言自己的实力,那她这个第一名当之无愧。 李竟成最骄傲的,在温言面前有可能不值一提。 这发现让他害怕。 除非……那些都是假的。 就像现在。 也许她靠的,不是能力,而是她的——那张脸。 凭什么,周重山和许承书要对她另眼相看?资源给她,项目给她,还单独和她吃饭,还不就是为了那张脸? 平日里一个个装得道貌岸然的,都不是东西。 李竟成舔舔牙齿,忽然冒出点儿疯狂的念头。 既然已经脏掉的东西,还不如让他来弄得更脏。 他要揭开那团污遭下本来的面目,还世间一个公道清白! - 车开出去没多大会儿,温言就发现地毯被她弄脏了。 陆知序其实有一点儿洁癖的,只是不那么明显。 他每天回家后,都会自觉消杀,手也总是在反复清洗的路上。 所以溺在他怀抱和指节里的每一次,温言其实都是安心的。 但这会儿,她忽然头疼起他的洁癖。 “一会儿我把地毯送去洗一洗吧。”她温声说。 李一白从后视镜里看她:“温小姐说笑了,陆总要是知道我同意您的做法,我这个月奖金该没了。” 温言笑了笑:“到底是我弄脏的,不该让你负责。” “放心,定期清理,走公司账。”李一白很专业。 温言也就没再勉强。 她今天刚见过陆老,又得了肯定,心情极好,有点压不住说话的欲望。 便借着已经开口的局面,顺势和李一白聊起来。 “一白,你知不知道今晚的饭局是怎么回事呀,能不能透个风给我?” 李一白当然知道。 家宴。 陆总是这样对他说的。 人是李一白去机场接了送来的,自然知道这场家宴意味着什么。 他面上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还请温小姐别为难我。” 温言凉津津扫他一眼:“好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车里静默了一会儿。 车越开越往市区里面走,从四环到了二环,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走,就要到皇城根儿脚下了。 温言心里越来越没底。 “不说什么饭局,去哪儿吃呢?目的地可以说一说吧。” 她嗓子本来就软,刻意放柔了哄人的时候,更好听,温声细语,小意缱绻。 吓得李一白坐直了身子,板着脸在心里直呼祖宗,让他多活一阵儿吧。 “回陆总家里吃。”李一白怕这祖宗再使出点别的招数,让陆总知道了非给他扒一层皮下来,只好轻声透了点底儿,“不在东山墅,在故宫边上的宅子。” 家里吃? 那就不是什么商务宴会了。 温言垂眸,那她穿得会不会有点儿太正式了? 她今天穿了条法式小香风的杏色无袖连衣裙,脖子上还戴了陆知序送的珍珠项链。尽管她已经选了其中最朴素的一条,但仍然是贵重得足够撑起任何正式宴会的。 反倒是在家吃,就有点儿过于拘谨了。 “那你找个商场停一停,我去换身衣服吧。” 李一白表情不变:“陆总提前说过,请温小姐不必担忧,非常得体。”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温言心里直犯嘀咕,对今晚这个饭局的好奇心愈重。 宾利路过红墙黄瓦的龙气之地,过了会儿,终于缓缓停下。 又是一套别墅,皇城根附近的别墅。 静谧到与人来人往的嘈杂景区,像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别有洞天。 更像刚下过一场雪,大雪白茫茫覆盖了所有热闹与纷繁。 而温言一眼就看到庭院中间站着的男人。 雪中松竹一样挺拔、骄矜的男人。 他穿着正式场合才穿的西装,袖口、衣襟处都扣得井然有序。 撞上她的目光,陆知序视线淡淡跟过来。 “下车吧,我的未婚妻。”他勾着唇,邀请她进入他的雪天,“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第50章 有时越高山 我的未婚妻,温言。我的儿…… 雨已经停了。 庭院里山水如洗, 万物都潮湿。 他缓缓走过来,靠近她微微欠身,对温言伸出干净如玉的掌心。 带着不属于这场雨的成熟气息。 他像雪落如针的佛寺里, 那线香烟尘的清冽, 给温言以力量,也给她安心。 她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为他对她的称呼, 也为他设这场宴的目的。 第65章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凭空长出一座花园,雨后净空, 一点儿阳光寻着机会洒进来, 那一蓬蓬的花骨朵便争先恐后地抢着绽放开来。 它们长得太快了,杀气腾腾, 鼓噪着她向前,去握住点什么。 她想,陆知序不是佛寺里不近人情的烟火, 他是她悲悯的神祇,一低头那抹温柔里, 含了对她小小世界的眷顾。 而今她的神祇以身来请,她得入局的。 她要入局的。 温言笑起来,笑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勇气。 她握上那只手,心里的火焰烧起来,红日也升起来。 “那就麻烦陆总,为我带一程路。” 她波浪般的乌发和她的嗓音晃荡得妩媚曼丽, 可偏又天真地冲他眨一眨眼。 这刹那,陆知序仿佛看见十八岁的温言和二十六岁的温言,在他面前, 重新融合、生长,终于成为一个完整的她。 有什么弄丢的东西,被他一片片找回来,拼凑在一起。 他很庆幸。 这个曾在他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小姑娘,用自己的勇气,替他们之间的不可能打开一道豁口。 她赠给他世俗眼光的豁免权,她的横冲直撞将他从禁忌从秩序里拖拽出来,给他看不一样的世界。 和他此前二十多年人生,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冰冷之外,黑白灰之外,原来还可以有那么多的乖张纯粹,那么多的蹉跎如烟。 他又怎么能舍得下这个小小的姑娘。 十八岁也好,二十六岁也好,三十六岁,八十六岁都好,他都会带着她,向前走。 他甘愿一直做她的引路人。 去任何她愿意到达的地方。 - 当确确实实有很多年没见的孙子,撷着那样一株剔透的白梅走进来时,陆文钦有一瞬间觉得那场潮湿闷热的雨是不是下进屋子里,下到他年迈昏沉的眼睛里来了。 陆文钦记得,陆知序是个安静到有些沉闷的孩子。 对着满墙到顶的书柜,别的孩子或害怕,或觉得无趣,或是初初的热忱后很快就被玩具被热闹庞大的世界吸走了注意力。 但他从不会。 那些对他来说晦涩难懂的,他从不抗拒,反倒钻研。 不止是看书。 钢琴、小提琴、西洋棋、围棋、象棋,种种需要安静的技能,陆知序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算命的说他天生贵胄,紫薇下凡。 陆文钦却只想见他黑发薄唇,清隽面容能有些生气,不再枯谭一样深沉。 其实陆知序也不是从小就这样冷清。 更小时候的他也曾调皮捣蛋,为不想学习为搞不懂的名词而坐地委屈大哭。 他也曾像每一个同龄孩童一样鲜活地同父母撒娇。 那时陆正亭教他画画,林步月就在一旁笑着看父子两个,温柔缱绻。 是小孙子陆迟风的到来,是儿媳林步月的离去,让这个曾经幸福的三口之家一朝破碎,也让陆知序从此变得寡言而冷寂。 九岁开始,他彻底变成一副没有波澜的山水枯画。 随着陆知序年岁愈长,连陆正亭身上都不曾有过的杀伐果决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开始慢慢变得更像林年,像他的外公。 他从旁支手上,将陆正亭挑不动的担子重新接回去。 那时起陆文钦就知道,这个孙子不再需要自己的看顾。 他羽翼双全,会飞得很高很远,远到陆文钦在昆明也能看见、听见,知晓他所有的一切。 陆文钦想,这样或许也不错,至少平安顺遂。 幸福这种东西,太奢侈,彩云一样易散,远不如枯寂山水生命力更长。 原以为也就这样了。 直到那一日陆知序打来电话。 陆文钦喂了两声,电话那头低磁的嗓音才响起。 他说:“爷爷,回京市吧,见见您孙媳妇儿。” 陆文钦沉稳应好,挂了电话才发现,枯瘦长指都被自己攥红。 昆明气候好,适合养老。 当年一帮老东西在昆明置家置宅时想的都是贪恋几日昆明阳光,懒散度余生。 只有陆文钦,日复一日,坚持锻炼。 老东西们都笑他贪生怕死,陆文钦从来笑笑不说话。 直至接到这一个电话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坚持都有了具体的意义。 那一天的昆明,温暖宜人,海鸥带来滇池上的风。 天气好得像他二十岁那一年,初见心上人。 来京市的飞机上,陆文钦一直在想,会是怎样一个小姑娘,能让陆知序拨响这通电话。 该是温暖的?热烈的?或是很平凡的。 平凡也很好。 平凡最能抚人心。 反正陆知序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为任何模样的小姑娘撑起一隅小家。 陆文钦只想这小姑娘能为陆知序点一盏灯,温暖的明亮的,让他通宵工作的长夜不那么漫长萧索就好。 陆文钦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会是下午堪堪见过的后生。 那样智慧的,冷静的,从容的,优秀的,曼丽到极不平凡的。 当那一树明媚白梅,温和地进入枯燥山水画,沉寂多年的山水竟重新流动起来。 远山浓雾被剥开,清隽高贵的眉眼里忽而含了笑。 他对着屋子里有血缘关系的每一个人,认真而郑重地介绍:“我的未婚妻,温言。我的儿子,温衡。” 屋外雨,真的下进了陆文钦眼里。 - 屋子里人不多,温言基本都见过。 陆知序那样郑重的介绍后,陆淮将口哨吹得震天响:“害,可算让小爷等到今天了。恭喜啊恭喜。” 他身边站了个长卷发的年轻男人,和陆淮相仿的年纪,却有着与陆知序几分相似的眉眼。 男人推了一把陆淮:“跟谁在这儿小爷呢,一屋子人,就你最没地位。” 他上来对温言伸出手,挤眉弄眼地:“嫂子好,我是陆迟风,叫我迟风就好。我哥答应我娶媳妇儿那一千万,您可一定帮我催催……” “靠,什么媳妇儿要一千万。”陆淮冲上来,忿忿不平,“怎么都姓陆,这等好事儿小爷没有呢。” “边儿去,你那个陆,和我跟我哥的陆能一样嘛?” 陆迟风一副文艺青年长相,说起话来却和陆淮差不多,一股子混不吝的少爷气息。 温言噗嗤一笑:“原来还不一样么?那陆淮从高中起就在狐假虎威了。” “诶,别揭我短啊。”陆淮老大不乐意。 “谁接你短了,陆迟风说的都是大实话!”一个甜美的小姑娘牵着温衡走过来,也笑着喊,“嫂子好。” 嗓音比蜜都甜。 是林夏,温言在音乐节上见过了。 温衡牵着漂亮表姑的手,在爸爸和漂亮表姑中间犹豫了一阵儿,这才不情不愿回到陆知序身边。 温言笑他:“这么喜欢表姑呀。” 温衡清了清嗓子,正经道:“爸爸教我要欣赏美的事物,我在践行爸爸的教导。” 陆知序挑眉:“我可没教你油嘴滑舌。” 一屋子年轻人就哄然笑开。 陆知序脚步未停,轻轻扯了扯温言的手心,在她侧头疑惑的目光中又带着她朝前走几步,绕过这几个热闹的年轻后辈。 温言这才见到坐在窗边的老者。 温润笔挺得像一竿旧竹。 虽褪了苍翠青色,却有传世的风骨长在上头,清风朗月地叫人起敬。 那竿竹的眼眶是微红的,与温言不期然的目光对上,竟有些颤。 温言不能确定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 却能料想到大约是惊讶到甚至有些不安的。 如果说人和人的遇见是小小的涟漪,那温言在这里见到陆文钦,心里不啻于掀起一场海啸。 “陆老?!”她腿都有些软。 陆知序早有预料似的,虚扶她一把。 她拽着陆知序的衣袖,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想不到吧,陆迟风口中的陆,就是陆爷爷的陆,可不是连八百个陆淮加一起都赶不上嘛!”林夏眉飞色舞。 陆淮嗤一声:“我大伯公的陆,怎么和我的陆就不能是同一个了呢。” 他其实想说你一个姓林的,不也在这儿了。 但又实在得罪不起这小姑奶奶的林字儿,只好生把这口气咽下去了,换了个法子气林夏。 “是不是一个陆其实都无所谓,还好陆家没人逼着我去相亲。”陆淮阴阳怪气,“但是姓林可就不一样了,你和你那个沈小哥哥最近还好不?” “多管闲事。”林夏冷声哼道。 那边吵得热闹,温言仍旧久久缓不过神。 竟然是陆老。 难怪陆知序说陆老会来也许不是因为许承书的原因。 是他…… 温言心情有些复杂,那下午那一场考校,也是陆知序的安排么? 第66章 “还叫陆老?” 陆文钦情绪已经平复下去,这会儿笑眯眯看着温言。 温言垂眸想了会儿,却是没回答这个问题,深吸了口气先问:“今天下午……” “和阿序无关。”陆文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是在你刚才进来的片刻才知道,他口中的孙媳妇就是你。” 学文的人大多都骄傲。 小姑娘学术上有天赋,陆文钦很乐意保护她的骄傲。 不为陆知序,只为温言这个后辈本就合他心意。 “你我有缘。” 下午才说过的话,陆文钦又讲了一遍。 温言想起在山庄时,陆知序也这样说,也许学文的人和学文的人有缘。 她抬眼看陆知序。 始作俑者也正回看她。 风拂过他的眼睛,轻盈得像在说情话。 “乖,喊人。”陆知序的嗓音里含着玫瑰盛放的原野。 第51章 有时越高山 和捉到她以后——到底该怎…… 夏夜的黄昏多风。 别墅里虽有冷气, 餐厅还是留了一角给新鲜的风透进来。 风一开始是烫的,带着白昼的暑气,随着家宴的推移, 渐渐风也变得宜人起来。 再一瞧外头, 流萤明明灭灭,晚霞被洗净, 柔和的晚星挂在天上。 一闪一闪的, 像在瞧着屋子里的人。 陆知序和陆老不知去了哪里说话,眼下都不在客厅里。 温言一只眼睛分给吃饱饭坐在客厅长桌上和林夏一起玩乐高的温衡, 剩下的精力都用在和陆迟风说话上。 陆知序这个弟弟, 和陆知序性子很不一样。 陆知序的冷淡、寡言、不容拒绝的强势,这些词在陆迟风身上半点也见不着。 陆迟风今晚不知为何有些兴奋, 酒喝得多了些,连陆淮都劝不住。 眼见着一个高兴,在灯光下又将自己的椅子往温言那边挪了挪。 被陆淮“诶”一声制住了。 陆淮揪着陆迟风的衣领把他往后拖, 烦躁的‘啧’一声:“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 等会儿我小叔看到又发疯。你那一千万还想不想要了。” 陆迟风似乎是个一杯倒,温言记得席上他喝得不多,这会儿听见陆淮的话,眼睛直着反应了许久,才慢吞吞“哦”一声。 “你说得对,我哥是个疯的。”陆迟风抬起头,颇骄傲地表示, “但就算是疯,也得是他有底气才行啊。你看让你陆淮疯,你就不行。” 陆淮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看陆迟风半晌然后把手撒了:“爱谁谁吧,你和我小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爷走了,懒得管你们这摊子烂事儿,替我和大伯公说一声,明儿我再过来陪他老人家。”陆淮吹了个口哨,一个人走进夜色里。 陆迟风望着那背影嘿嘿的笑。 他继续和温言讲自己小时候在英国的琐事。 一路讲到他读完大学回国。 温言一直好脾气地听着。 她没想到陆迟风竟然是个话痨,真真是和陆知序截然不同的性子。 很难想象这样两个人竟会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陆迟风更像她印象中受尽宠爱长大的富家公子一些,赤诚,天真,没城府,全身上下都是金银玉石娇养出来的痕迹。 尽管陆迟风说他也吃过很多苦,臂如在京市住了三个月的地下室,吃了三个月的快餐,三个月没见阳光快给他身上都憋出青苔了,比在英国还难熬诸如此类的。 温言笑着问:“难熬么?至少不像英国那么多雨吧。” 她在英国那些年,倒是时常想念京市的干燥,京市偶有的黄沙,和京市一切从前被她唾骂过的细枝末节。 她和陆迟风都在英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人和人的悲喜从来都是不相通的。 陆迟风说起京市这些苦头时,眼睛亮晶晶,像温衡玩到喜欢的乐高时的表情。 温言觉得这只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少爷一种新奇体验,实在算不上吃苦。 倒是陆知序,竟能在这样的家境下,无师自通长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这一点,更让温言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嫂子。”陆迟风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突然提高声量喊得认真。 温言回过神来看向他:“嗯?怎么了。” “你千万别怪我爸今天没来。” 温言讶异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抬首去看陆迟风的眼睛,那双和陆知序几分相像,却显然更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澄澈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却原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言转头看月影隔窗纱,笑了笑,轻声说:“这是哪里的话,难道不是你哥只叫了你们几个小辈与陆老来?” 陆迟风摸了摸鼻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嫂子真了解我哥,他是没喊我爸来着。” “不过我也挺能理解他的,他恨我爸也应该。”陆迟风怔忪感慨。 “我爸其实是个画家,他本来就没什么经商的头脑,当初会扔下陆氏也是逼不得已。我母亲离世后,我爸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赘婿,实在撑不动这么大个摊子,所以才会带着我逃去英国的。他做了逃兵,但只带了我,没带我哥。这些年他也对这件事一直心怀愧疚。” “就算我哥怨他,也是应该的。我爸心里什么都知道,也觉得没脸见我哥,所以才嘱咐我一定把这个带到了。” 陆迟风从背包里摸出个匣子来,推到温言面前。 匣子一看就是件古董。 铜鎏金精雕的宝匣,流光溢彩,最中心处镶着一颗巨大的孔雀绿宝石,仅仅看那颗石头,就已知价值不菲了。 遑论盒子里安置着的物件。 温言当然没有接的道理。 她把盒子推回去,拒绝的声音也柔柔和和:“你们的家事,我本不好多说的。” “当年你母亲出事后,你父亲想带你远走他乡,离开这个伤心地,这很好理解。”温言顿了顿,嗓音疏落不少,似窗外月华清寒,“但陆知序那会儿才多大?也不过九岁吧。你父亲若是一起带走他,我想以陆家的财力,应当也不是多难的事。” “但为什么呢?”温言不得不问一句,“为什么不带他呢。” 她不得不替陆知序问一句。 为什么世上的父母总是偏心,为什么连父母对子女的爱都要计较得失与回报。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将他们带来这个世界。 这瞬间温言想到许多。 想到陈炳实无数次的恶言相向,骂她是个赔钱货,想到温梦芝看着她叹气的每一个漫漫长夜,更想到才那么小的陆知序,被自己的父亲丢下,眼看着幼弟被父亲带走,他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会不会也觉得自己,被抛弃,被扔下? 所以他才从不会表达自己的需求。 一个人不愿意吃饭,那就不吃,直到折腾出胃病。 不懂得如何告诉她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那就不说。只会不断塞给她房子,给她卡里打钱。 甚至连吃醋了都从不表达,只会掐着她一遍又一遍占有她,身体力行地确认她还在,她不会走。 温言仰起脖子,又酸又涩地眨了眨眼。 好将那微妙的湿意逼回眼眶里。 陆迟风叹口气,为陆正亭解释:“当年我父亲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却偏偏入了我母亲的眼,为了能和我母亲长久,入赘陆家,在我母亲的扶持下,在林氏的帮扶下,才有了陆氏的前身。公司本就是他和我母亲用来证明给林家看的产物,他对金银钱财是真的不上心。” “不带我哥走,也是因为他真的带不走。” “林年不允许。” “我和陆知序,总有一个得要留在京市,留在林氏看顾之下的。”陆迟风话里也溢满了无奈。 这是个二选一的局面。 当年陆知序已经九岁,他展现过怎样的天赋与聪明才智,未来又能达到何种成就,都在林氏既定的局面中。 但陆迟风不是,彼时他只是一个幼小的婴儿,林氏不曾对他投入过什么资源,也就尚未来得及对他产生期许。 带走一个襁褓里的陆迟风,和带走一个已经展露过天赋的陆知序,哪个更容易,简直不言而喻。 陆正亭是这样想的吗?这样来衡量得失利弊?那陆知序对他来说算什么,喊他爸爸那九年又算什么。 温言心有些凉。 陆迟风像是看穿温言在想什么,低着头,不自然开口:“也不怪我爸,我母亲当年为生我才离开,他把我当做母亲留在世上最后的遗物,所以更放不下。” 陆迟风一字一句都说得艰难。 他的脑袋他的眼睛几乎都要垂到地面上去,很羞耻似的。 可对她羞耻什么呢,承受这一切痛苦的又不是她。 他们有和陆知序说过半句悔意吗。 没有的。 第67章 而如今,他们竟然希望她来代替陆知序说原谅。 多么荒唐。 陆迟风将盒子又一次放到温言面前,几乎是祈求似的:“收下它,好吗?这是我母亲的镯子,一共有两只,这一只是给我未来嫂子的。我父母亲一早就约定好的。” “这话,还是留着跟陆知序说去吧。” 她不是陆知序,不能大方替他原谅。 温言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可也重得像泰山。 那么沉那么沉压在陆迟风身上。 让这阵儿迟来的风,再也吹拂不起来。 场面一时寂得有些荒凉。 温衡方才玩得快闭眼了,这会儿被林夏带着上楼睡下。 她安置了温衡后下来,坐到陆迟风旁边,笑眯眯对温言说:“嫂嫂,我帮你安顿好温衡了哦。” 陆迟风骤然松了一口气。 像小山一样沉下去的头,终于寻到机会抬起来,对林夏投去个感谢的眼神儿。 林夏很大方地受了,还对着陆迟风卓眨眨眼,比划了几下。 温言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暗号。 但她也从不把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于是盈起个笑谢过她的照顾:“看得出来温衡很开心自己多了个漂亮表姑,谢谢你呀。” “温小衡那么可爱,我也喜欢他。”林夏自来熟地凑过去,“不过嫂嫂,我跟你打听个人行吗?” “谁?” “沈隽。” 温言愣了,没想到会从林夏嘴里听见沈隽的名字。 而后才慢慢想起来,沈隽的确说过,林夏是家里给他安排的联姻对象。 看来这两人是已经见过了。 “放心放心,我不会跟序哥哥说的。”林夏左右张望一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俩认识,上次在音乐节,我见过你们啦,你们俩不是还上热搜了嘛,乍一看跟对儿小情侣似的。我估计那条热搜就是序哥哥叫人撤下来的,不然才不会一夜之间就没了。” 温言噎住:“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找了主办方删帖?” “不可能!”林夏马上否认,“主办方巴不得热度越高越好,删得那么快,除了我哥吃醋上手段,简直不做他想。” 连陆迟风都凑过来:“确实,那条热搜我也看见了。横店那边好几个剧组都在打听是哪家小明星偷偷出去谈恋爱,都打算递本子了,结果没想到居然两个都是素人,更没想到其中一个会是我未来嫂嫂。那陆知序多大动作删帖可不都说得通了嘛。” 林夏白了他一眼:“又有你事儿了,一边呆着愧疚去。” “……我愧疚什么啊,我爸干的糊涂事,我承担啊?”陆迟风不服气。 林夏眯起眼:“你难道不是既得利益者?” “……是。” “是就过去反省,少废话。” 陆迟风摸摸鼻子,真的抱着包往远坐了几米,有点儿委屈巴巴地哀怨望着她们俩。 温言似笑非笑地瞧着,感觉林夏训陆淮和陆迟风的时候,都有点儿训狗那意思,不愧是林家独苗苗的孙女儿,甜美爱豆不过是这小姑娘给自己披上的一层壳罢了。 连孙女都这样的气势,那位陆知序都要忌惮几分的老人家又该是什么模样? 也难怪陆正亭带不走陆知序。 林夏训完陆迟风,转回头,又是甜津津的笑容。 “嫂嫂你别怕哈,他和陆淮就是欠凶,你稍微习惯一下就好。”林夏和温言说起话来很一副都是自己人的架势,她挽住温言的胳膊,笑涡里的热情染到了眼睛里,继续追问,“嫂嫂你跟我说说沈隽吧,这人怎么样呀,我听说他也是英国读研回来的,你们是同学吗?” 林夏的气息香甜得像一整片的蜜桃林和野蔷薇开在一起,浓烈又澄澈,被晚风一带,挤挤攘攘钻进温言鼻子里。 温言捏了捏鼻子想,蜜桃和橘子,听起来是一种不错的组合。 于是她没急着回答,弯了弯唇反问:“怎么想起来问沈隽。你爷爷应该给过你他所有的资料才对。” 大家族之间的联姻,从不盲目。 沈家在沪圈也算首屈一指,次子沈隽一定从人品到人才相貌上都无可挑剔,否则林家不至于为了联合,去委屈自己放在掌心宠大的孙女。 温言向后靠坐在椅背上,蓬松的卷发随意散在脑后,以手支颐懒懒撑着额头,顶光落在她的脸上,肌肤透出珠玉一样润白的颜色来。 林夏呆呆地看着,早忘记自己最初坐过来为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有些发愣:“嫂嫂,你真漂亮,难怪序哥哥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 温言眼角略弯了弯,笑意藏在眼波流转里,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垂睨着笑眼,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你和沈隽见过了,感觉还不错?所以来问问我这个知情人?” “我说真的呀。”生怕温言不信似的,林夏摸出手机就要给她看朋友圈,“给你看看我朋友圈这些明星,比嫂嫂还好看的没几个了,也难怪我哥为了你连爷爷的命令都敢忤逆。那可是港圈钟家的独女诶,也就是我没有一个嫂嫂这样好看的另一半,不然什么沈隽钟思情的,我也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把十个沈家钟家都拒了。” 林夏划拉着手机,浑然不觉自己方才都脱口而出了些什么。 急得陆迟风在旁边咳得惊天动地。 “你咳什么,犯病了就去吃药。”林夏蹙眉,微有些不耐烦,“这个沈隽,给过来的资料,哪儿哪儿都好,但也太假了吧。只要是个人,他怎么就可能没有缺点呢?你说是吧嫂嫂,嫂嫂?” 没等到预料中的回答,林夏停了手上动作,颇茫然地看过去。 只见风度极佳,姿态一流的明艳女人这会儿早收了唇边笑,眼里淡色的光一忽而一忽而的闪,正点着她。 “你方才说,港圈钟家?独女,钟思情?”温言笑得房间都比刚才明艳几分,“不如你先同我说说钟家,我再仔细和你说说沈隽都有些什么像人的缺点。” 这副慑人的姿态简直和林夏从小到大最怕的人一模一样。 要完。 林夏脑海里登时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 陆知序和陆文钦聊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老人家需要休息,陆知序拿着从陆文钦手里接过要送温言的传家宝,下楼找她。 却没见到人。 只有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不住叹气的陆迟风。 温言、温衡,甚至连林夏陆淮都不在。 陆知序蹙起眉,冷了嗓音问:“怎么只有你。你嫂子和侄子呢。” “哥,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你别生气,行吗?”陆迟风抱着包,几乎要哭出来。 陆知序最烦他这样儿。 当初陆迟风从英国来京市,找上门来时,陆知序根本就没想搭理他。 结果这小子抱着包坐在陆氏总部大楼里,一坐就是两个星期,谁过上过下的都弯着眼跟人家介绍自己叫陆迟风,是陆氏掌权人陆知序的亲生弟弟。 十足十的无赖。 这会儿又想来这套。 见不到温言,已经让陆知序一整天的好心情都彻底消失了,这会儿面对陆迟风,更谈不上耐心。 分明刚才和爷爷上楼时,她还笑盈盈说等他,可人呢? 一个不察,她又跑了? 都已经到今时今日的局面,她还想着跑?把他的心意当做一场笑话么。 陆知序眉眼里酝酿起风暴,极凶残地拷问现场唯一知情人。 “说。” “哥你能不能先答应我。”陆迟风还试图通过耍无赖,唤起陆知序残存的兄弟情。 “三” “二” “不关我的事,是林夏非要缠着嫂子问她那联姻对象沈隽的事情然后这傻逼一多嘴就把外公给你安排和钟家联姻的事也抖落出来了,嫂子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走了。”陆迟风不敢挑战陆知序的耐心,连珠似的将事情吐完,指指楼上,“呃,倒是没带温衡走,他在上面房间睡觉。” 陆知序低头摸烟。 烟已经放进薄唇里,陆迟风很狗腿地举着火机,凑过来要给他点烟。 却被陆知序咬着烟侧头躲过了。 “嗯,不抽吗?”陆迟风诧异。 陆知序眼底浮着虚虚实实的复杂情绪,想起下午送温言去吃饭,才答应过她的要戒烟。 小姑娘明明媚媚地冲他笑,问他:“让你重新抽烟的人都回来了,干嘛还抽烟呢。” 陆知序闭了闭眸,将烟扯出来,随手扔在桌上。 陆迟风被他满眼失控吓到。 缩了缩脖子,往后退几步。他太想哭了,陆正亭干的都什么屁事让他来送镯子,回头不找他多加一千万都说不过去。 “林夏呢。”陆知序垂睨他一眼。 陆迟风欲哭无泪:“怕你算账,跑了。” 第68章 “那你在这儿?” “交代事情真相,顺便替这姑奶奶收拾烂摊子。”陆迟风认命地垂头,“我有个新片儿,女一号几乎是照着这姑奶奶定制的,得她来演。” “温言走多久了?” “得有半小时了。” 陆知序迈步就走。 他身量颀长,气质清冷,方才满室热闹里才被黄色光线照得不那么孤独的背影,顷刻间又变得有些冷寂。 孤零零地霎着陆迟风的眼。 陆迟风看着那条被拉长的身影,一种巨大的不忍突然袭来,在陆知序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里突然喊住他:“哥!” 陆知序顿住,却没回身。 “嫂子是真的心疼你。”陆迟风很艰难地说,“别错过她。” 陆知序很轻地笑了声:“还用你说。” 他循着脚步与月影走出去,仿佛很笃定自己目的地在哪,自己要找的人又在哪儿。 上天保佑,陆迟风希望他真的知道。 他已经孤独得够久了。 - 室外又在下雨。 这时节的雨总是多得让人心烦。 陆知序拿出手机,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刚接通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就被已经被拉黑。 行,有力气折腾,起码说明人没事儿。 路两旁的梧桐开得正盛,树叶一蓬一蓬地在雨里摇晃,倒显得比他热闹。 他就立在路边,立在雨里,给温言发微信:“小祖宗,好歹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跳出来。 又判他死刑。 也还行,总算知道原因是在他这儿,是吃醋了。 不再是无缘无故跑了。 陆知序唇边漫出个笑。 最初的失控过去后,他已经没那么气了,叫了一白来接他。 这会儿坐在车后座里,他甚至能有余力想一想,小姑娘能躲哪儿去。 和捉到她以后——到底该怎么罚她。 李一白从后视镜观察老板的神色,小心翼翼问了句:“陆总,咱们去哪儿?” “先回东山墅。” 他像个极耐心的猎人,一寸寸巡视自己的领地,探查那只受了伤不高兴的小兔子又将自己藏进了哪一个窝里。 可惜的是,东山墅压根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陆知序眼底镶着点儿冬雪封山的凉意,对着无人的夜色低声自语:“温言,真行。” 第52章 有时越高山 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得罚。……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乍从别人口中听见陆知序要和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时, 巨大的羞辱感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让她头脑发热着站了起来。 而后假装浑不在意地笑笑离开,已经是她当下所有本能反应中, 最体面的那一种。 陆迟风说他们的父亲是个逃兵, 温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遇到事情只会躲,只会逃, 可她确实是不敢面对。 她可以冲上楼去打断陆知序和陆老的交谈, 指着陆知序的鼻子质问他什么意思,凭什么在即将和别人联姻的背景下, 还喊她未婚妻, 将她介绍给家里人认识,是看她可怜么, 还是怕她又要跑,先用这样的手段稳住她? 但那又能如何呢? 温言很怕,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怕陆知序居高临下地垂睨她, 然后轻描淡写承认这件事。 再然后呢?他预备日后怎么对待她呢? 不吭一声地和钟家大小姐联姻,然后将自己圈在东山墅里, 心情好了就来逗一逗? 绝无可能。 她形单影只地走在京市最热闹的景点附近。 外面又下起雨,湿淋淋的雨落在她单薄的裙上,惹得她料料峭峭颤起来。 夜深了,人群也开始散去,淅淅沥沥的街道上留她漫无目的地走,一阵风旋来,竟然在夏夜也觉得寒意汩汩。 街道两边高矮错落的房子里晃着明媚灯光, 黄的白的,幽幽地正散着温度。 可那都是别人的灯火,不是她的。 她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过去开房, 可如今的京市,连20块一晚的偏远小旅馆都需要身份证登记。只要登记了身份证,陆知序就一定可以通过联网信息找到她。 何况,她也担心那种地方不安全。 不想面对陆知序是一回事,在乎自己的安全却永远都是更紧要的。 孰轻孰重,温言分得很清。 她将通讯录来回翻看,然而过往26年人生里她实在没有交下太多朋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打给岳琴。 当岳琴听见她想借住学校宿舍的请求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过今天太晚了,连闪送都没了,你要不要先来我家住一晚,家里有多的客房,你也可以顺便拿宿舍钥匙。” 温言答应了。 岳琴是京市本地人,暑假就回了父母家一起住。温言怕夜半上门冒昧,先去买了一篮子水果,拎在手里勉强周全个礼数。 所幸岳琴家住的也不算远。 三环内的大平层四居,看得温言咂舌,她知道追星女孩儿许多都小有资产,却不知道岳琴家里这样富庶,虽然和陆知序住的那些别墅没得比,但也算是京市比较豪宅的小区了。 温言上门时,连发丝带人都已经湿漉漉了,还稍带着天地间的潮意与绿意。 岳琴大呼小叫推她去洗漱,生怕她冻感冒。 等温言换上岳琴还没穿过的新睡衣再出来时,连岳琴妈妈都醒了。 岳琴的妈妈叫周月,是个胖乎乎,和气得一团喜气的中年妇女。见温言出来后,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打卤面,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同温言招手:“这闺女儿长得真标致,快来尝尝你周姨的手艺,外头那么冷,饿着了吧。” 全然没提温言半夜投奔的局促与狼狈。 打卤面很筋道,手工擀的。温言是嘉临人,嘉临不吃面食,但这碗面的温度让她拒绝不了,端着海碗,仰起头来吃了个精光,吃得全身都散出汗来,面色泛着红润光泽。 “周姨手艺真好,我第一次吃完这么多面。”温言很真诚地赞美道。 周月被哄得更开心,笑得身体东歪西倒,甚至笑得太狠了,还咳了几声:“不够厨房里还有,千万别和周姨客气啊。” “哎呀妈,人家温小言那么瘦一个,能吃下多少东西,大晚上的别再给人撑坏了,你快去睡觉吧。” 岳琴说着站起来,将周月往屋里直推。 周月拍着她的手直说岳琴没大没小的,可温言看那眉眼里,全是笑。 岳琴将周月送回房间里,回到客厅,怪不好意思地说:“别见笑啊,我妈这人就是有点儿太热情了,撑着了吧。我带你去休息。” “不会,打卤面很好吃。”温言摇摇头,轻声说,“岳岳,你有个很幸福的家庭。” 她其实,挺羡慕的。 - 岳琴刚才跟着温言吃了点儿,两人一起瘫在客房消食。 说是客房,其实早就被岳琴霸占成她追星的小角落。她兴致满满地给温言介绍她的流麻、她的谷子,她的人形立牌种种温言从未见过的东西。 等到话匣子放飞到天边时,岳琴才压低了嗓问了句。 “温小言,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啊。”岳琴眼里的担忧不是假意,“怎么就你一个人,温衡呢。” 温言沉默。 从她把学校宿舍退了同意搬进东山墅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话题绕不过。 遑论今夜这样狼狈上门,岳琴既然接纳了她,她就更不该对岳琴有所隐瞒。 她想了想说:“温衡在他干爹那儿,我今天出来,也是躲他干爹。” 岳琴瞪大了眼。 “你们俩……在一起了?”岳琴呼吸急促,双眼闪精光,脸色比刚才吃撑了的温言还要红润。 温言艰难地点点头:“算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细说。”岳琴将手上周边一扔,双腿盘起,正对温言坐得板正,“不说清楚你别想跑。” 温言被她八卦的精神折服了,挑着重点大概讲了讲。 也是想听一听从局外的人角度来看,这桩离谱到不可置信的关系,会是个什么模样。 却没想到岳琴的重点偏到了姥姥家:“这么说……温小衡真得喊陆总一声爸爸了啊!这可真是太刺激了,这干爹总算没白认。” 温言只简单讲了自己和陆知序在一起的事,没说温衡其实从娘胎里出来那天就得喊陆知序爸爸这事儿,怕太刺激人,岳琴大半夜再嚷起来吵到周姨。 于是略点了点头,眉眼里有愁绪:“你说我这么跑出来是不是也不太对,多少也该听他解释几句?” 直接把岳琴问住了。 她是个从娘胎单身到现在的选手,所有恋爱知识都来源于书籍网络,哪敢乱给温言出主意。 “诶,你那塔罗师,不是挺准的么,上次还说你和温衡他干爹要坠入爱河,我还觉得神神叨叨的。陆总那样的人儿,哪是我们平头小百姓能染指的。”岳琴兴奋得一拍大腿,对温言竖起大拇指,“结果还真让你给染指上了,牛逼温小言!吾辈楷模!” 第69章 “快找你那塔罗师再问问,看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 温言一听有道理,将事情跟塔罗师一说。 塔罗师很快回过来消息。 magical阿离:【你俩睡过了?】 estrella:【…………】 estrella:【这也是能看出来的吗?】 magical阿离:【恶魔+恋人+吊人的组合,恶魔重欲,包的,而且对方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小众癖好,该说不说,你俩还玩得挺花啊。】 温言听见一旁的岳琴呼吸都停滞了。 她动了动因羞恼而发麻发烫的手指,硬着头皮继续问。 estrella:【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magical阿离:【这个牌组,建议你主动打开沟通渠道,敞开心扉和当事人聊一聊,解开误会。不然……】 estrella:【不然怎么?】 magical阿离:【不然我猜你会被do得很惨。】 温言吓得直接按了熄屏。 岳琴双眼的精光射出来,吃人似的看着温言:“……陆总,活儿好吗?” 这一晚的话题实在太限制级了。 两人又闹了好一阵儿,岳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客房:“把你那塔罗师推给我,我想找她算点东西。” “怎么,有心动选手了?”温言随手推给她,“不会是李竟成吧。” “那不是,李竟成最近魔怔了一样,不知道在忙什么,怎么喊都不出来吃饭了。我找塔罗师是想算算我妈身体上的毛病,最近她咳得越来越厉害了。” 温言眉头蹙起:“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塔罗好像不能算健康的。” 岳琴挥挥手:“知道的,明天就带她去住院做个全身体检,我只是提前问问,求个安心。” 许是岳琴家里太热闹,温言这一夜睡得极安稳。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陪着岳琴将周月送到医院办好住院手续,温言才走。 刚到医院门口准备打车,她的微信通话便响起。 是温衡的小天才手表。 温言深吸了口气接通。 “妈咪,你怎么不在家里呀,我问爸爸,他说他也找不到你。” 画面里温衡揉着惺忪睡眼,而画面一旁,果不其然是男人清隽的面容,仰靠在沙发上,一双雾沉沉的眼正密不透风地看她。 温言心脏漏跳了一拍。 “妈妈要出差,这几天让爸爸陪你好好呆着。”她说出早准备好的借口。 陆知序没吱声,打量她在的地方,眉头微蹙:“怎么在医院。” 不过才一晚没听见他的声音,情绪就陌生得这样汹涌。 温言吸了吸鼻子,闷声答:“我没事,陪岳岳家里人来。” “岳岳。”陆知序轻声重复了一句,而后才温声说,“站医院门口别动,我来接你回家。” 他只字不提昨夜她的出逃,只字不提本该被解释的联姻。 温言眉眼里含上了少许的倦意。 总是这样,要她来猜。 胆战心惊地猜他的想法,猜他的打算,猜他心里有几分角落留给她。 温言猜累了。 她勉力扯出个笑来跟温衡说再见:“过几天妈妈来接你,你这些天乖乖听爸爸的话。” 而后不等回答,将电话挂断。 温衡可怜巴巴转过头:“爸爸,我没能问出妈咪在哪儿,你们吵架了么?” “没有吵架,妈咪在等爸爸去追她呢。”陆知序大掌揉着温衡的头,“这是妈咪留给爸爸的谜题,要等爸爸亲自去解,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别担心,好吗?爸爸会把妈咪带回来的。” 温衡很用力点点头,爬上陆知序的大腿上坐着:“我相信爸爸说的,我们拉钩。” 男人修长指骨抚着温衡后背,将儿子一点点安抚住,只那双眼里有化不开的冷霜。 他半眯起眼抬着下巴,靠着椅背在忍。 忍翻涌沸腾着的烟瘾,忍失控的一切,也忍对她的瘾。 这一个漫长的雨夜,他发了疯一样将京市翻了个底朝天。 从系统上看,和温言同名的入住人一共有三个,从三环到五环,都被他杀上门去找了个遍。 可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小姑娘的身影。 八年前她骤然消失的恐惧,再一次狠狠攫取了陆知序的心脏。 绵密的雨丝像密不透风的网,沉沉罩下来,捏得他心脏都痛,所有感官痛苦地被绷紧,随时要断了弦似的准备爆发。 这种失控的感觉简直折磨得人疯狂。 天知道刚才打通电话看见小姑娘眉眼恹恹地站在医院门口时,他有多惶恐。 他抱着温衡的手指都在发颤。 他怕她想不开,怕她出意外,更怕她真的再一次逃走。 陆知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要将胸腔里的郁结全都吐尽似的。 矜贵面庞上也笼上一层漫天风雪似的寒。 小姑娘不是爱跑么,等他把人捉回来,一定要把她的手脚都束起来,眼睛也遮起来。 他要把她一点点亲软,一寸寸操.烂。 再好好问她一句,现在能听他的解释了么? 不乖的小孩儿,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得罚啊。 第53章 有时越高山 她觉得自己像一张软绵绵的…… 温言打了车去京大。 再看到教职工宿舍外的参天古树时, 她忽然有些事过境迁的恍惚感。 不过月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而最无法想象的是她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小地方。 有些东西, 因是别人给的, 所以得到容易,失去更容易。还是脚踏实地自己换来的好。 起码安心。 温言想, 等开学了, 就算拼着丢脸,她也要去学校把宿舍再申请回来的。 至少有一个地方, 保证她和陆知序闹了别扭还可以去, 还可以有那么一隅她自留的小天地。 用来承载她的自尊,她说不出口的拧巴和曲折惆怅。 ——如果她和陆知序还能有以后的话。 八月, 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了,连呼吸都仿佛会被灼伤。 每一片绿叶都躁得像在无声尖叫。 温言躲入老旧筒子楼的阴影中,余光一闪, 瞄到什么东西似乎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但那丝直觉过得太快了,她上楼的过程中一直在想, 却怎么都想不起。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那丝违和感。 岳岳的宿舍在四楼,她爬到四楼,已经有点喘,站在门口摸钥匙。 古铜钥匙插.进孔道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闪过,终于醒悟过来那丝违和感来自何处。 ——筒子楼外从来无人问津的烟灰柱, 今天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烟头。 冒着丝缕的白烟,是新鲜的。 如今又是暑假,这栋楼里没什么教职工在的。 温言心跳得像从四楼坠跃下去, 差点尖叫出声。 然而已经晚了。 一道颀长身影自身后倾轧过来,要将她勒进肋骨一样缠着,用力地收紧双臂,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太熟悉的气息。 在夏日里也凉的,渗着风雪味道的清冽。 但与平日里不同的是,今日混杂了烟草与朗姆酒的味道。 他好像喝酒了。 陆知序伸出手,干净指骨握上温言的,轻轻一拧,门啪嗒便开了。 他一手拦腰将温言抱起,便要把人往宿舍里带。 温言腿脚乱蹬,尖叫:“陆知序!放开我。” “怎么放啊。” 陆知序声音竟然是轻的,听不出半点生气的迹象。 然而就算不回头看,温言也知道那张脸此时此刻沉得能有多吓人。 “温言,你告诉我,怎么放。” “一放你就跑,嗯?昨天那些都是做戏给我看么?”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握在钥匙上那只手转念又放开,顺着拉开她腰线处的拉链,而后一路往里,握住那对粉团。 温言肩胛骨受惊地颤起来,躬身朝他怀里缩。 陆知序掌风扇过,掀起她大腿根处的软浪,眯着眼把人放下来,一手掐着颈项,收着力将她往门上按。 一副要将她在这里就地正法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倒打一耙?!”她的抗议那么小声。 她太担忧这一幕被人看到了乱传,整个人紧张得发抖,指尖青白。 陆知序见她这模样反倒笑了:“怎么,一个晚上过去,连摸你两下都紧张成这样?” “身上哪处没被我摸过?嗯?” “这里?还是这里?你在害羞什么?抗拒什么?” 他作恶的手指剥离她的肩带,熟门熟路掐上立起来的尖处,狠意从那上面传到温言心里去。 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他的惩罚了。 温言害怕得要将心脏都呕出来。 她双手艰难地撑住门,不让陆知序打开。 她含糊着,求饶一般:“不要,这是别人家,别在这里。” 第70章 “求你了。” 脖子上的禁锢骤然被松开。 温言来不及松一口气。 她被陆知序转过来身来,压在一旁墙上,男人的阴影笼着她,将她锁在那样一个狭小空间内,声线冷淡地垂睨她:“又想跑去哪儿。” “陆知序,你混蛋。” 温言咬着唇,抬手抹去被他吓出来的眼泪,将脊背挺得直直的。 但就是不肯和他平等地,有效地交流。 换做平日,他兴许就哄了,但陆知序今天没耐心。 他低下头,眼睛含着冷劲儿去看她的模样。 看她在外流浪一整晚有没有哪处伤着。 小姑娘眼尾都是红的,漂亮的眸子里湿漉漉水灵灵,装着的全是对他的控诉。 陆知序有些心疼,但是他不准备哄。 明明可以听他解释的事,非要用逃跑这样极端的行为来解决,纵容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道口子不能开。 “我哪儿混蛋了?来,今天让你上诉,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陆知序将她的双手并在一起提起来,固定在墙上。 曼妙的风景使他眯了眯眼。 他不介意让那双琉璃珠似的好看的眼睛里,再多装些眼泪。 更不介意让她的眼泪聚成一汪海,泅泳她灵动的总是想着躲闪的心。 他面无表情掸了掸指尖捏着那处。 带着恶意开口:“让你控诉我怎么混蛋了,没让你享受。” 她的身体早被他这几日的高频率教坏了,被他一逗,就不由自主开始手脚发软。 带着雨季潮热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陆知序放开的感知里。 他嗅到温言身上的味道,那是催到熟透的饱满玫瑰,在盛放时的香蜜。 “说。”他拍拍她的脸,狎玩的意味。 温言羞得面红耳赤:“你这行为难道不混蛋么?被同事瞧见怎么办!” “大暑假的,都当跟你温老师似的这么敬业?有家不回,有老公儿子不要,非要住学校来。” 温言被陆知序气得快哭了。 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无助得眼泪直往下掉,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怎么,说你几句就受不住了?” “那做事前怎么不想后果呢?嗯?” “来,上诉对我的意见,告诉我你为什么又要跑?” “嘴巴是长来沟通的,如果你不想用它来交流。”陆知序略微一顿,呼吸停了一息,“我也可以教给它别的用途,你确定你受得住?” 温言心口猛地滞住。 陆知序步步紧逼,将她逼得退无可退,连回避都做不到。 她睫毛上盈着水汽,委屈又生气地看着陆知序:“我为什么要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你脚踩两只船,你混蛋,你渣男,你骗我!” 啧,还是不会好好说话。 陆知序半眯着眼,有一刹那想在这儿弄她。 小姑娘身上皮肤软嫩,手腕处已经被他捉出一条醒目的红痕,在昏暗筒子楼里霎着陆知序的眼。 那鲜红的色彩映在瓷白的肌肤上。 像一枚钉子。 一寸寸钉进他的眼,他的头骨中,拔也拔不掉,生生的疼着,让他周身的骨节都像陈年木地板一样吱嘎作响。 他不想再忍了。 他承认他对温言上瘾。 她的气息,她的面容,她一呼一吸,一颦一笑,都引诱着他。 一旦她逃离他划好的范围,他就要失控、爆炸、发疯。 他厌憎这无秩序的一切。 陆知序扼紧她的腰肢,抽出手帕堵住她所有即将出口的一连串不具事实依据的控诉,将人拦腰抱起,夹在手臂下,拖抱着下了楼。 “既然不会说话,那索性别说了。”陆知序沉而缓的声音回荡在空旷老旧的楼道里,像审判,无情宣告了温言即将受到的酷刑,“省着力,一会儿好求daddy轻点儿弄你。”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侧,烫得温言呜呜咽咽摇头。 陆知序的车就停在楼下。 李一白也在,他把人扔进后座,自己跟了进去。 “去集团酒店。”他揉着太阳穴冷声。 李一白连后视镜都不敢看,正襟危坐,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温言双手被他缚着,抬脚去踹他,被他一巴掌扇在雪.腻腿.肉上:“不想我在这儿让你哭,你就安分点。” 鲜明的痛感让温言缩了缩脖子,瞪大眼不可置信。 李一白还在前面呢! 陆知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声笑了下,嘱咐李一白:“一会儿把车开去4s店,装个隔断。” 温言的脸烫得快冒烟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李一白,他以后要在车里做什么吗! 温言气得拿头去拱他,恶狠狠撞过去,拼着自己脑袋开花也要撞疼他。 陆知序摁住她的头,缓声吐字:“这么有力气啊,那看来一会儿我不用收着力了,对吗?” - 温言很快知道陆知序口中的不收力意味着什么。 她几乎是被掀倒在酒店套间柔软的羊毛毯上,布帛撕裂的声音随之响起,她委屈瞪陆知序:“我的裙子!” “明天把这家店买给你。”陆知序居高临下睨着她,“但现在,温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说自己为什么要跑。” “把你的委屈,你的诉求都说出来。” “我听着。” 陆知序对她循循善诱,但她的倔劲儿又犯了。 陆知序就那么看着温言。 看她想了许久,看她一点点儿从地上坐起来,整理了被撕碎的裙摆,再用噙着泪的眼睛看他,一字一句开口。 “我、不、说。” 他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还要来逼问她。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要和别人联姻的还是他,凭什么理智气壮,凭什么欺负她。 太过分了。 她恨得牙痒痒,站起来直视他:“陆知序,我要走,你不准挡路。” 陆知序阴沉而倨傲的脸色有刹那变得晦暗,他掐上温言的脖颈,将人再一次掀倒在沙发上,从后头欺了上去。 疾风骤雨的巴掌落到她没有布帛遮挡的大腿处。 “报数。” 陆知序狠了心,沉声命令。 一浪高过一浪的痛感混合着身体熟悉的愉悦,让温言不管不顾挣扎起来。 她抬脚踹,陆知序便用身体压住她的腿。 她用头撞,陆知序就用结实的胸膛肌肉对抗得她头骨都疼。 她所有的手段在他面前都失效。 到最后,她不得不被他抱在腿上,用巴掌一遍又一遍的训,肿胀的疼痛占据了温言所有的感官。 她觉得自己像一张软绵绵的布,被他撕扯,被他揉皱,被他肆意塑造成他想要的模样。 她很委屈。 眼泪挡也挡不住地冒出来,说话也带哭腔:“陆知序,分明是你不坦诚在先,凭什么训我。” 第54章 有时越高山 仿佛庙里神像被她亵渎。 她总算开了口。 这比石头还坚硬的小姑娘, 终于对他服了软。 陆知序的掌风停下来,嗓音仍然冷寂:“凭什么?” “凭我在雨里找你一个通宵,凭今早起来老爷子想喊你一起喝早茶却没找到人时眼里的失落, 够不够?” “怎么, 现在疼了,你就突然长嘴了?” 温言有一瞬间被说服的心虚。 然而小小的愧疚和随之而来更大的气恼使她挣扎起来, 不顾痛感, 干脆跨坐到他腿上,去看他的眼睛:“你不觉得, 欠我一个解释的人是你吗?” 陆知序朝后松散地靠, 得体的西装被肌肉撑得一丝不苟,他懒散抬眼, 反问温言:“原来你还需要我的解释?” “微信拉黑,电话拉黑,酒店不住。请问温小姐, 我追到什么真空地带才可以为你奉上这个解释。嗯?” 温言对视的眼神一寸寸矮下去,理直气壮的气焰也矮下去。 昨晚她委屈与醋意上头, 满脑子只想着要逃开,至于什么解释,什么理智,那时候的她统统是不需要的。 她只需要陆知序也痛苦,难过,要他真真切切来分担她二分之一心脏的酸涩。 她本能地用这种失控的方式来惩罚陆知序的隐瞒。 温言坐在他的怀里,看着那双幽黯深沉的瞳孔里映着夏日午后漏下的天光, 高挺的眉骨与鼻梁里载着他几分讥讽。 瞧着真是碍眼极了。 她忽然俯下身去,想去亲他的薄唇。 她将双手缠在他的颈后,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地吻上去, 食指路过他的喉结,感受着那里正快速的滚了滚。 然而她的唇瓣快要贴上他的那一刹,却被他偏头躲开。 为什么,明明他也心动的。 轻柔的笑声糊住了温言的耳朵。 “我有允许你可以吻我吗?”陆知序嗓音缱绻到近乎残酷。 第71章 修长指节挡开她饱满漂亮的唇瓣,这简直与羞辱无异了。 她鼓起勇气的献祭,却被人不屑地拒之门外。 温言的眼一瞬间又红了,柔和地,坦诚地,委屈地看着他:“其实你本可先提前告诉我这件事不是吗?在我逃跑之前。可你选择了隐瞒,现在这样难道不是恶人先告状?” 她红肿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绝妙的媚.骨药。 她坐在他腿上,俯下身索吻时露出软瓷般的皮肤,生动地吸引着他,惹得他喉头弥漫起不知疲倦的渴意。 他抿了抿唇。 只想把她揉进骨血里,看她疼,再看她晶莹的眼泪。 “恶人么?”陆知序鼻间喷出个笑,“温言,看来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温柔,叫你不晓得什么才是真的恶。” “跪下去。” 话音方落,他按着她的头往下去。 白皙指骨间传来的力道令她几乎不能反抗。 可她仍旧僵着颈问:“倘若我说不呢?” “那么你就不是我的乖女孩儿。”陆知序笑笑,抽出根烟虚含在嘴里,慰藉自己,“乖孩子可以犯错,但得要学会接受惩罚。” 其实温言到此刻,仍旧不觉得是自己犯错。 但或许是陆知序的眉眼太好看,又或许因那双清冷的眼里正装着一览无余的她自己,她被那里绝胜的风光蛊惑,就快要心甘情愿俯首下去。 她滑下去,跪坐在地毯上,仰起头看他,突然问:“不是说不抽烟了么?” 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又叫陆知序改了主意。 他散漫勾着唇:“有你在,不抽了。” “不过我们可以玩点儿有趣的。” 温言愣了愣,还在想他口中的有趣。 下一秒陆知序抱住她,将两人换了个体位,她仰面躺在沙发上,他覆上去。 雪山皑皑似的安抚着她。 她的焦躁她的不安她迷惘的夏日,都被这高山融雪涤清。 那干净修长的指尖,拿出唇边衔着的烟,以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夹着。 …… 温言瞪大眼,漂亮眼眸里写满张皇:“……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行?”陆知序的笑漫过她,像涨潮前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将她淹没得快窒息。 ……… 她散着神乱抓。 陆知序轻笑了声,埋首逗她:“你要不要瞧瞧我背上,都被你修成什么样儿了。” “…不瞧。” 温言用最后的力气来胡思乱想:烟嘴难道是海绵做的么。 否则怎么连奔涌的海水都快要吸干了。 “瞧,多懂事乖巧的模样。”陆知序拎着烟,眼里盈了些兴味,给她看她的杰作。 他漂亮的手指夹着水光潋滟的烟。 他注视着她的眼,将那支烟,一点点儿往自己的唇边放。 “别。”温言惊呼着去拦,却只来得及见到那淡漠眸子深了一瞬。 而后一低头的优雅里,他衔住了那支烟。 薄唇与烟嘴触碰的一刹那,温言整个人软了。 似乎那略带湿润的温暖的唇舌与口腔,衔住的不是烟,而是她小小的,雀跃的心口。 文学上把这种状态,叫做通感。 凡是最伟大的作家,无一不善用通感。 可温言觉得,此刻就算最神乎其技的作家也无法写出她的糜乱。 她见到陆知序深邃的眼眸眯起来,深而慢地吸了一口,像极了在缓解什么瘾的样子。 温言讨厌见到吸烟的男人。 那总让她想起陈炳实,想起令人作呕的气味,想起不修边幅的臭男人。 但陆知序天生冷感的眉眼寡淡衔烟的画面,又过于赏心悦目,恣意而松弛。 他不知餍足地吸着。 温言忍不住捂住脸,微弱地抗拒这在她眼中情.色意味儿过于浓重的一幕:“你别呀……这像什么样子。” 明明连火都没点着,他倦懒表情却像刚尝过什么神仙难尝的满足滋味儿。 这太让人羞耻了。 见小姑娘羞红了脸偷偷呜咽。 陆知序垂首,唇边懒散地扯出个弧度:“甜的,试试?” 说着就将那支烟要往温言嘴里塞。 温言忙不迭偏开头:“我不要,脏呀!” “真是不乖。”他轻轻地叹口气,“可是,我想让你含着。” 他的话里也带上一股狠戾,他掐住她柔软的脸颊,迫着她张嘴,态度强硬地塞了进去。 “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脏的。”陆知序眼底泛起施虐欲,带着劲儿摩挲着她的下颌,确保她不会将烟吐出来,“甜吗?” 温言红着眼不语。 腥甜的味道带着陆知序的气息缠绕着她呼吸不能。 这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陆知序还在逼她:“自己的味道好么?回答我。” 温言紧闭着唇,仿佛自己咬的是什么毒药,又凶又狠地摇头,带着点儿埋怨。 陆知序被小姑娘溢于言表的不高兴极大的取悦。 他俯身至她的耳侧,语带暧昧:“还有更甜的东西,想尝尝么。” 不想,她一点都不想。 他欺负人的手段简直是推陈出新。 温言被言语和羞耻心刺激得抖起来,她真的到极限。 她含糊地哭:“不要……陆知序,求求你,我不想。” “真的不想吗?可我想,怎么办?” 陆知序的嗓音轻慢得像没有重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中。 他的手抚在她的颈项上,一点点收紧。 “好好记住这滋味,就这一次。” 话音方落,他将她整个人往上抱。 自己则用目光抚触她。 那目光仿佛在火里淬过,落下的地方便是一场灾难的火势。 呜…不要这样看她。 真的好丢人。 “别动。”陆知序嗓音里带了点儿哑,仍旧是不可抗拒的强势。 她被冰凉地贴住。 她从未敢设想。 即将溢出嗓的尖叫,被她用尽全力咽回去。 她一向知道他优秀骨相,鼻梁□□胜过世间名胜山脉。 却不知这山脉连绵起伏,还能这样存在。 她胆颤而惶恐,在一片温软里竖起白旗。 她投降了。 庙里神像被她亵渎。 怎么可以。 他拒绝她献上的吻,却这样来疼她。 她空旷的心里好似拔地而起一片热带雨林。 夏季的热烈蓬勃叫植物疯长,而后开始大片大片蔓延。 “陆知序……”她瞳孔里眼白的部分变多了,黑眸缩得小小的,带哭腔的,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仿佛除了这个名字,世间再找不到第三个字承载她此时此刻的浓烈。 …… 荒芜的原野上被种下一朵小小的玫瑰。 一场雨季到来,玫瑰就生长得茂盛。 …………… 躲开那场雨后,他带着笑散漫地亲上她。 温言被他亲得眼尾发红,面容妖冶,小声小声泣着问:“为什么?” 为什么拒绝她的亲吻,却又肯为她做这样的事。 像神祇为了世间平凡的泥像自甘堕落,自毁金身。 陆知序含住她的耳垂,舌尖一卷:“训你,是罚你不听我解释,半夜出逃。可现在,是奖励。” “奖励?”温言的脑袋已经混沌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不是很生气么,气得要弄死她么,怎么还会有奖励。 “奖励你主动说出你的委屈,你的难过。” 陆知序顺着她的脖颈细细吮吸,鼻尖上的湿意贴着她,叫温言想起这里为什么变得湿热,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战栗。 “刚好,我向来奖惩分明。” 小姑娘瘫软在沙发上,像朵皱皱巴巴被风雨摧残过的花苞,已经没有余力再思考。 陆知序牵牵唇,好心解释:“温言,我从头到尾没有想过骗你。联姻的事,是想解决后再跟你说结果,免得你平白操心。” 她本来就是个爱多想的性子,陆知序只是想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温言的委屈又泛上劲来:“可这么大的事,我难道没有知情权么?” 第55章 有时越高山 再生一个小姑娘,不好吗?…… 她在同他讨要权力。 这新鲜的一幕让陆知序也没忍住弯了弯唇。 快乐像一只小鸟, 从她的身体里飞出来,又飞进他本已经颓唐的胸腔。 现在,温言让那片残垣, 又长出东西来了。 一株草, 一束花,都是她赐予的。 陆知序珍惜她造物的能力。 他呼吸深长, 舌尖湿软地堵住她, 绵密地去扫她唇舌上的肉。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不带欲念, 也不带奖惩, 是很温和缠绵的亲。 温言觉得一定是酒店的沙发太软,承载不住她的骨头, 才会要让她好像快陷落进去。 第72章 才不是这个吻有些过于舒服了。 “有的,温言。”陆知序离开她的唇舌,目光宠纵而缱绻地看她, “关于我的一切,你永远享有最高知情权。” “这一次是我不好。但我保证, 下次无论大小事宜,都会先和你商量。” 温言心如擂鼓。 他不是个擅长低头的人。 从来不是。 此刻却因着她的委屈,甘愿让渡权力,为她俯首。 温言承认,她被这样的瞬间汹涌澎湃地打动着。 “这样的承诺,能让你稍微安心一点儿么?”陆知序抵着她的鼻尖,轻声问。 他此刻的温柔和方才落在她大腿上的巴掌形成鲜明对比, 哪一种都让她想哭,可又哪一种都能让她真的安定,找到寄托。 她吸着鼻子点点头:“那这次就这么算了, 我原谅你了。” 这幅娇憨小女儿的模样倒在她身上少见。 陆知序失笑:“算了?谁跟你说结束了?嗯?”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温言瞪他。 陆知序目光垂睨,落在西裤紧绷的弧度上,笑了声:“你问问它同不同意?” 温言跟着他的视线扫过去,哽住:“流氓。” 话音落,温言惊呼着被推伏在沙发靠背上,他从身后掌住她盈盈一握的腰。 碎裂到不能遮住全部风景的布帛此刻反倒成了欲拒还迎的引诱。 诱着他去尝她的甜味儿。 他的掌心滚烫,捞住她紧紧按在他胸口。 陆知序俯身去吻她的后颈。 布帛挡不住的细腻雪肤,被他握在手中。 温言开始细声细气地哼起来。 喉咙里传来糟糕的声音,被她又羞又恼含在舌根,不想叫陆知序太得意。 “知道吗,这间套房,从酒店落成起那一天,就一直空置,除了你,从未有第二个人住进来过。” 他像座山峰一样锁着她,气息灼得她不由得侧开了颈去躲他齿尖的温度。 “……所……所以呢。” 温言被亲得迷乱,有些费劲儿才能跟上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六百平的平层里,你可以尽情叫出声来。” “不会再有儿子打扰你。” “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这里只为你准备。” “……唔”温言毫不设防地溢出细碎的声音。 她有些受不住地抬起头,手肘撑着自己。 这一幕刺激得陆知序眼神黯了黯,又急又狠地陷进去。 温言猝不及防向前扑了一小节,被他拽着手臂拉回来。 驯服的姿态。 和灵魂都被触碰的颤栗。 她受不了地尖叫,胡乱喊他:“陆知序!” 始作俑者却眯着眼,极畅快地:“对,乖女孩儿,认真喊我的名字。” “认真记住是谁在爱你。” 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有着柔软的天赋。 那些不可思议的形状与弧度,包容了他所有恣意的逞凶。 她的呼吸是乱的,连发丝儿都颓靡。 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儿发甜发黑。 “不要……”她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从沙发到地毯,再到主卧那张定制的大床上,整间房都留下痕迹。 她的拒绝陆知序充耳不闻,按着她一直教导。 教乖了她,教软了她,更教坏了她。 温言想,他的灵魂一定是一团炙热的火,否则怎么会里里外外烫得她这样不安。 他将她融化,融成一滩水。 再用浓稠的,柔软的,去包融他。 “乖,别躲。” “不准跑。” “好好看着我,看我怎么……教你。” …… 温言已经分不清这是奖励还是以奖励为名的惩罚。 炙热又绵长地占有后,不知岁月时日,仿佛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可以尽情相爱的夏天。 “陆知序。” “嗯?” “你要在这里就把我耗尽了吗。”她红着眼尾,委屈的发问。 “不会的宝贝,你是春天的造物主,流也流不完的泉眼藏在你这儿不是吗?” …有什么被抚平、撑开。 饱满到叫人心安。 温言根本不敢低头去看。 她伏在他结实的臂弯里,哭哭啼啼地受着。 她的嗓子都嘶哑了,扁桃体不知是因为叫得太多而发红发肿。 还是被他带着感受别的用途而损耗过度。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陆知序是这样重欲的一个人。 不将她身体每一处都铭刻上他的气息,他是绝不知疲倦,绝不止歇的。 他们像山间熟透的浆果一样,自然滚落在地,在辽阔的夏季滚做一团,她和他融在一起,像血液一样融在一起,在呼吸和啜泣中战栗共振。 温言觉得,自己像极了被风敲打一整夜的玻璃窗。 再禁不起任何叩问。 她快要散落成一地了。 他啃噬她,织成密网捕捉她。 热的吻落在她的眼睛,唇角,落在她的灵魂,落在她每一处。 直到她瘫软着,连脚趾也深深踩进绵软的云被。 她听见烟花炸开的声音,不断蔓延,不断蓬勃,从指尖一路攀爬到大脑。 而后万物都寂籁。 沸腾的热水逐渐冷却。 “第一次。”陆知序好心替她数着。 她被他半强迫着,看了一整夜的烟花。 再后来,连自己怎么陷在他怀里睡过去都不知。 只知道夜色深沉后,窗外有隐约雷鸣,下起助兴的大雨,大雨倒灌进了卧室似的,哪儿哪儿都像江南黄梅时节。 陆知序靠在床上,用目光描摹着身侧人的眉眼。 她睡熟后习惯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婴幼儿的姿态,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似的。 “不要……”她在睡梦中呢喃。 陆知序凑过去,慢声哄:“不要什么?” “……别弄在里面,不要。” 她好看的远山眉此时蹙成了皱皱巴巴一坨,梦里也很苦恼似的。 陆知序指尖流连在她线条清晰的下颌,脸色带着些轻挑的危险:“再生一个小姑娘,不好吗?” 可寂静长夜,只有温言绵长的呼吸回答她。 他垂着眼,闭眸后很久才缓缓睁眼看着温言,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第二天温言睡醒后,身边已经没人了。 只有微信叮咚叮咚作响。 她拿起手机看,是岳岳和塔罗师都发来消息。 岳岳问她怎么不在宿舍,塔罗师来催问她——所以真的有被do得很惨吗? 温言目光下移,看到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都被清理,只剩下一条条红痕,在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很惨。 她闭了闭眼,决定再也不惹陆知序了。 腿根到现在都还在疼。 她随手回完消息,开始找始作俑者。 “陆知序?”温言赌气地喊,空气里却没传来任何回答。 他不在吗? 温言有点失落。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一整夜的缠绵后消失不见,这和拔x无情有什么区别? 她坐在床上生了一小会儿闷气,试图说服自己:万一是套间太大,他没听见她喊呢? 为了确保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发生误会,然后又被人按着做到半死不活,温言忍着满身酸疼下床亲自去客厅找人。 可是也没人。 他是真的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的不见了。 窗外天光大亮,整个套间被装得纯白,白色的沙发,白色的地毯,连家具都是白色的,她站在这个白色的空间里,像误入了什么奇幻梦境。 她不喜欢这样。 又被遗忘了似的。 温言木着脸,在原地站了会儿。 直到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陆知序颀长身影自门后踱进来。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叫你罚站了?”他磁沉的声音响起,“发什么呆呢?” 温言呆愣的眼里霎时出现光彩。 她眨眨眼回头,跳跃着奔到他怀里,满眼都是惊喜:“我还以为你开会去了!” 陆知序修长手臂一把接住她,让她稳稳坐在自己结实的小臂肌肉上。 清冷的眉眼带上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多大人了,还学儿子在家里光脚。” “没想起来嘛。”温言把头埋在他颈侧,哼了几句,“以后出去要微信跟我说,不可以让我看不到你,特别是刚睡完觉!” 陆知序有些讶异地挑挑眉,良久拖长嗓应她:“行,都依你。” “还有什么要求?” 温言想到昨晚他一次又一次弄到里面的东西,脸红了红,羞愤道:“以后不戴套不准做了。” “再给我生个女儿不好吗?”他的眼凝着她,问得意味深长。 第73章 “不好。”温言想也没想,闷声道,“刚转正就怀孕,多给学校添麻烦。” 陆知序从容答道:“周重山不敢有意见。” 天生上位者的姿态。 “这不是有没有意见的问题。”温言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气结。 “那是什么问题?” 他随口问道,不太往心里去。 温言说:“你不懂,如果人人都转正就怀孕,那女性就业的空间就会被这类人压迫得不断缩小了。” “现在找工作很难的。”她沉思了会儿,肯定道。 陆知序笑了笑:“所以,只是时机不对,不是不愿意?” “哼。”温言扭过头去,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钟家独女还像个大石头似的悬在她头顶呢,是聊这些的时候吗?他们有聊那个的资本吗? 她狠狠瞪一眼陆知序:“一会儿陪我去买药。” 陆知序的笑闷在嗓子眼里,递给她一盒药:“吃这个,比市面上那些副作用小些。” 药瓶小小的,甚至没有名字和产品介绍,看起来像三无的东西。 温言晃了晃药瓶狐疑:“哪里来的。” “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顺便找认识的医生要的,特效药,市面不流通。” 陆知序眉眼平静得像在问她今晚吃什么。 温言心惊肉跳:“你去做了个手术……?什么手术。” 第56章 有时过泥潭 结扎手术 如果温言没记错的话, 昨晚他身体力行地鞭笞她几乎直至凌晨日出时分。 而这会儿指针也不过才指向下午一点。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他抽空去做了个手术?他是超人吗? 温言眉头高高拧起,从他身上滑下来,在他身侧绕来绕去地看:“你是哪里不舒服了?胃吗?” 可是他看起来哪儿哪儿都再正常不过了。 她赤着脚在身边转来转去的样子像一只可爱柔软的小兔子。 白皙而笔直的一双腿嫩生生晃着, 在夏日午后非但不能止渴, 反倒叫身体里的躁意更汹涌地散出来。 他这会儿哪能受这样的刺激。 于是陆知序眯起眼看了会儿,缓声吐字:“你要看我哪里不舒服, 这样看恐怕是看不出来的。” 温言迷茫地抬头:“那要怎么看?” “真是个小姑娘。”陆知序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温言被他话里那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弄得更不知进退。 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他走到沙发上坐着, 慵懒地靠上椅背,双腿自然交叠, 眼神下睨:“过来。” 温言“哦”了一声, 慢吞吞走过去,很听话的模样。 刚走近了, 便被他一把捞在大腿上坐着。 他抚着她乌黑的长发,半晌才启唇:“术后一周内不能性生活。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找条正经裙子穿上。” 说着他拿起手边座机, 打了内线,又叫人送衣服上来。 “这原本也是正经裙子的!明明是某个不要脸的混蛋撕碎它才让它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温言被他说得耳尖通红, 嚷起来为自己正名。 说着却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似的。 这裙子跟着她受了一整夜的磋磨,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裙子了,是一些零碎的,褶皱的布条,东一根西一根垂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走动, 散落出平日里见不到的春景绝胜。 陆知序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她干脆埋下身去,挂在他胸口,带了些窃喜追问:“所以, 到底是什么手术呀?” 是什么手术好成这样,看起来不影响他的同时,还能让她少被折腾整整一周。 陆知序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清甜味道开了口。 “结扎。” 轻飘飘两个字像九天玄雷一样劈在温言头顶,将她彻底劈愣在了原地。 “结扎?!”她吃惊着重复,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字眼,“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反正已经有温衡了不是吗?”陆知序给出的回答很直接。 直接到温言心绪变得很复杂。 “那不一样……” 陆知序眸子里装着耐心,反过来温和地问:“有什么不一样呢,温衡难道不是我亲儿子么?” 温言被他说得嗓音软了软:“那也没必要去做这样的手术呀,你们这样的家庭,不是都讲究多子多孙,恨不得生他十个八个的来继承皇位?” 陆知序好笑地掐她下巴,抬起来温柔摩挲:“我们这样的家庭?哪样的家庭?” “非常有钱还有权的家庭。” 温言缩了缩脖子,眼睛冲着他眨啊眨,无比真诚地开口。 小姑娘笑意盈盈,眼里又掺了点心疼和愧疚,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陆知序觉得新奇,新奇之外又很受用。 时间有些停滞在一刻的味道。 于是本该是烦闷的燥热的漫长的聒噪的夏日午后,因为她凉津津地趴在怀里,整个世界都变得凉爽清新起来了。 陆知序的手抚在她柔软的脊背上,有些发散地想,大抵这就叫做软肋。 “想象力很丰富。”他握住她的颈,有些强硬地将她脑袋调转了个弧度,一个更适合他亲下去的弧度,“可惜错漏不少。”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说出后半句。 略带凉意的唇舌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温言被他吻得喘气不宁,身下有什么硌得她难受,她不安地扭了扭,被陆知序一巴掌按住:“别乱动。” 作为一个八年没开荤,一开荤就食髓知味接连做得天昏地暗的人来说,陆知序这会儿忍得稍微有些难受了。 那一巴掌力道也就没收住,有些大,火辣辣的感觉,让温言委屈地哼了两声。 想理直气壮控告他,可一想起他刚做完怎样的手术,心里又软了。 “陆知序。”她喊他的名字,小声地。 “嗯?” “手术会疼吗?” “不会。” “过程久吗?” “久的话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那……为什么做这个手术呢?” “我说过,我们有温衡了。” 温言翻身坐起来,捧着他的脸:“真的只是因为有温衡了吗?你看,你父母也会想生你弟弟,陆淮也是,他好像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妹,而且都是私生子不是吗?” 陆知序长而久的凝着她,嗓音甚至称得上温柔:“可是温言,我母亲因为生陆迟风去世了。” 温言心口颤了颤。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大事,或许应该让陆老,甚至是你外公都知道。”温言垂着眼,有些不太敢去看他。 现在满世界除了他们两个和陆淮,连温衡本人都不知道他和陆知序的关系,陆老和林夏、陆迟风都只是以为陆知序不介意把温衡当亲儿子看而已。 这种情况下陆知序贸然去做结扎手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场面其实会很复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对生一堆小朋友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执念。” 陆知序的眉目与语气都平静。 他的确不是那种认为自己基因优秀到需要生许多后代来传承的人。 因着自己的经历,后代对他来说可能更意味着责任。 而这种责任并不是有钱或有权就可以轻松胜任的。 事实上,在后代这件事上他唯一的遗憾,就只有没能陪伴温衡成长。想再生个女儿,也完全是想要弥补温言,弥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从呱呱坠地走到如今的种种艰难。 养孩子很难,不应该只有温言来对抗这种难。 他也应该参与,去见证一个小天使变成小恶魔的每一个瞬间。 这从来不是母亲一个人的责任。 作为父亲,他已经失约了温衡的成长,如果有一个小女儿可以让他弥补自己的过错这很好。 但如果温言为了事业并不愿意,那他也只会全力支持她的任何想法。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再让小姑娘知道了,平添心理压力而已。 于是陆知序变了个姿势,修长手臂绕过温言,搭在沙发椅背上,让温言靠着自己,“等我们找个机会,先让温衡知道自己的身世,然后把婚礼办了,接着开个新闻发布会,所有你此时此刻的担忧都会顺利解决。” “那钟家小姐呢。”温言下意识追问道。 话刚出口,她又后悔。 咬住舌尖拧过头去:“你要是没想好解决方案,也不用非在这会儿说。” “我想就算钟家觊觎林陆两氏的发展前景想要硬贴上来,钟家小姐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有了儿子、爱人同时还已结扎没有生育能力的联姻对象的。”陆知序笑得简直云淡风轻,“只要不惹上情债,都好解决。” “那可未必。”温言想了想说,“你不懂女人。” 第74章 平心而论,陆知序的确是个太优秀的男性。矜雅、从容,有着英俊的面容和林陆两氏作为背景,于公于私,都是个容易让人动心的发展对象。 除非钟家小姐早已心有所属,不然陆知序凭什么有信心不惹情债。 “但我很懂人性。”陆知序笑了笑。 温言不理解他此时此刻的笃定,话盈在唇边良久,到底都吞了回去。 为还未发生的事提前忧虑,有些太蠢了。 无论从前的她如何内耗,至少从现在起,她得学会变得更强大点儿,不然很难真的走进那个原本对她来说太陌生的世界。 陆知序的世界。 “其实去做手术,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陆知序吮着她白皙颈侧上昨晚留下的红痕,反复在上面加重印记,“猜猜看?” 温言仰着头,十指插进他发丝里,乖巧地奉上自己:“猜不到,为什么呢?” “你不想生,不是吗?”陆知序覆上她,两人一起陷进柔软沙发里。 云朵般的触感挤挤挨挨地包裹着温言精致的肩胛骨。 小姑娘缩成小小的一个,被他压在身下绵密的亲,亲得她哪儿哪儿都泛着粉色的红。 像天边一抹云霞,可爱得紧。 她有些动情,可理智拉扯着她:“陆先生,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避孕套的。” “不一样。”他重重咬下她的唇瓣,要将她灵魂都吸出来似的用力。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缓吐字:“那我就不能没有阻碍地,艹你了。” 温言瞳孔受惊地缩起。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咬着唇瞪他,却看见他眉眼里快要满溢出来的痞气与笑意。 她耳根上的红一路蔓延到眼尾去了。 “流氓。”她小声啐他。 陆知序唇边衔起山风过境的笑:“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姑娘,就喜欢我耍流氓。嗯?” 温言喜欢他喊自己小姑娘。 有种他将万物都替她托举的轻盈与安全感。 如果说这话时他的手没有顺着就勾了下去,那会更好。 他的指尖勾出黏腻的甜汁儿,抹在她唇边。 “脏死了呀陆知序!”温言抗拒地推他,“你不是一周不能有性生活吗!” 陆知序携了润意的手在小姑娘粉团一样微热的脸颊上来回掐弄,将温言弄得淫.靡,才笑说:“又不是只有那儿能弄你。” 他说起糙话来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平日里不表达不言语的东西,仿佛都憋到了□□上来讲。 一连串惹人面红耳赤的话和手上动作下来,温言最后眼带绯红地瘫在陆知序怀里。 “抱我去洗澡。”她颐指气使,“再从送上来的衣服里,给我挑件裙子,我要回学校去了。” “用完就翻脸?”陆知序挑着眉,“这位小朋友是不是有些太为非作歹了?嗯?” “这叫仗势欺人。”温言眼角飞了一下,媚态横陈,“陆先生给的势。” 陆知序眼眸一热,又凶又强势地叼上她的颈,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似的狠:“晚上回东山墅。” “不回。”温言喘了声,“明天和岳岳一起值班,要准备开学了。接下来都会很忙的。” 陆知序动作顿住:“也行,那一周后回。” 为什么定在一周,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想着他刚做完的手术,温言到底心软了,学他的样子半眯起眼说:“行,依你一回。” 陆知序呼吸蓦地一沉。 似笑非笑,掐上她的腰,缓声道:“温言,敢这么和我说话,看来昨晚我还没喂饱你,是不是?” 温言被他森冷语气吓得打了个寒噤,跪着往前爬,想躲开他:“不是的不是的,我错了陆知序!我再也不敢了。” 她认错得很及时,但已经晚了。 陆知序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从发丝儿到脚指,身上每一寸都是属于他的。 他对她,有绝对的掌控权。 温言想,要是她也对生活中要发生的事儿有绝对的掌控权,就好了。 可惜这一日的黄昏,就像最后的狂欢,庆祝她对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的狂欢,和嘲笑。 脱轨来得太快了。 第57章 有时过泥潭 花瓣枝节都被肮脏地涂抹…… 八月很快要被烧尽了。 大暑时空气中的炎热一分胜过一分, 很快那燥热到达了顶端,再往后便凋零。 几场雨过后的傍晚,就已悄悄裹上温凉。 连校园里的蝉鸣都不再狂妄。 世间万物仿佛都兢兢业业遵循这个真理——盛极必衰。 温言在岳琴的宿舍借住下来, 白天和岳琴回学校值班, 晚上就在宿舍弄自己的论文。 温衡和陆知序彻底过上了父子两人的小生活,温衡每天定时定点用小天才打来视频电话, 汇报今天吃什么了学什么了又和爸爸去哪玩了。 一段时间下来, 婴儿肥的脸蛋彻底褪了稚嫩,开始有了小小少年的殊绝模样。 也不知是他有意学陆知序, 还是陆知序刻意安排, 温衡连穿衣风格都开始朝陆知序靠近。 当他在陆知序身旁正襟危坐时,一大一小, 懒散的恰好矜贵,端方的恰好优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形容。 温言在唇边以手拢起小喇叭, 悄悄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就长温衡这样啊?” 陆知序笑了声,那里头含着宠溺:“没大没小, 你该说咱儿子越长越像我。” “妈咪,你们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说我听不懂的悄悄话。”温衡一本正经抗议。 惹得温言隔着屏幕笑起来。 日子过得简单又平和。 偶尔不需要值班的日子,陆老会邀请她一起去公园喝茶,她带上自己雏形小成的论文请陆老指教。 陆老还是惯爱穿中山装,这样年纪的老人家,脊背却总是笔直,眉目也温润清咧, 不像老者,倒更如玉如松,风骨天成。 她一向把陆老与普通老者区别开, 当作真正的学者来尊敬。 而这位大学者却总是出乎意料地促狭。 拿着论文还没看,先笑:“丫头,还喊陆老?” 陆文钦认真地看她,眉眼里隐有期待。 温言知道,他一直在等她那声爷爷。 她敛着眉笑了笑,心中有许多话想说。 她想说“快了快了等陆知序真的解决钟家的事就好了”,还想说“我也真的真的想叫您一声爷爷”,可哪句话说出来都如此不合时宜,不懂事,于是只好看着陆文钦的眼睛,笑得山水明净。 陆文钦叹了口气,嗓子像荒了许久:“傻囡,任性些也是可以的。不然要你的男人来做什么。” 陆老祖籍是扶水人士,江南吴侬软语里泡出来的乡音,“囡囡”是那边对家中珍爱小辈的称呼。 温言为这一句红了眼,揉揉眉心将心中汹涌情绪按下去。 再开口就带了和长辈撒娇的意味:“我这不是为了多留您在京市一阵儿嘛,借着机会,好让我多跟您学些东西。” “小丫头,鬼灵精。”陆老笑着摇摇头,不再勉强。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也对这小姑娘的性子有了几分了解。 温言其人,有着三分温和的名字,七分倔强如竹的性子,与他那崖边孤松似的孙子,恰好绝配。 - 八月烧到尾声,几场雨下来空气里已经有了凉意。 温言去学校值班都不用再开空调。 来学校报道的老师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准备下学期的课程和项目计划。 这中间李竟成来过一趟温言办公室,说是替周重山来跑腿的,他问温言,京大和京市电视台合办的一档电视节目9月开学季那期缺主持人,看温言能不能顶上去。 节目叫《今日青年》,是聚焦中国青年心灵、成长的一档节目,过往节目都是邀请当下青年们心中榜样前来分享他们对于生活与生命的感悟。 因为能来参加的几乎都是京大、清大这类top院校的优秀学子,邀请嘉宾又都是具有真才实学的大家,两方你来我往的对答很精彩,是以节目办了两三年,收视一直不错,颇受主流大众的欢迎。 而主持这档节目的一向是电视台的专业主持人,李竟成这么突兀的一问,就有些奇怪了。 温言觉得不妥,蹙着眉问:“怎么会想到找学校里的老师来主持?” 李竟成视线有些微地游移,眼睛短暂朝右边瞥了一瞬。 他舔舔唇说:“听说狄陈生病了,可能是台里的安排吧。” 狄陈就是这档节目的主持人,也是从京大文学院走出去的学子,很年轻,但主持节目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隐隐有成长为京市电视台挑大梁的角色,未来前途无量。 “那也不应该啊。”岳琴从电脑前抬首,“电视台专业主持人那么多,随便调一个代班来不就好了,我们温小言又不是专业主持,上去出了岔子算谁的?” 第75章 李竟成没回答这个问题,抬手拼命往脸上扇风,焦躁地抱怨:“还没到九月,怎么空调都不开了,你们不热吗?学校又不差那几个子儿,省成这样?领导这几天又不回学校,演给谁看呢?” 温言看着他,压着自己的怒气,尽量无视他话里话外的攻击性:“你替我回校长,这件事我办不了,还是让专业的主持人来吧。” “这么好的机会,给你都不要,真是飞黄腾达了呀温言。”李竟成忽然咧开唇笑了笑,上牙龈的红肉都露出来,“但你以为你有得选吗?那期节目的嘉宾点了名不要电视台的主持人,说想和京大的年轻讲师交流交流,需求提过来,你猜猜许承书推了谁?” “真是好难猜啊,当然是你啊温言——他的得意门生。” 李竟成将“得意门生”几个字咬得极重。 温言这下彻底冷了脸:“李竟成,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感慨一下这世道对女人的优待,不行吗?” 岳琴也生了气:“李竟成你疯了吧?最近喊你出来也不肯出,见天儿地就在家琢磨什么阴暗想法呢?” 李竟成被岳琴点了一下,一张清秀的脸胀得通红,几乎要憋成猪肝色。 从前称得上俊朗的模样此刻竟也变得丑陋、刻骨。 温言闭了闭眼,背过身去,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李竟成站在办公室门口,用压抑而绝望的目光,死命地看着那道纤细到似乎不能经受任何风雨的背影。 明明是八月骄阳的午后,他却觉得窗外似乎冷风呼啸,雪落如针。 他阴鹜地开口:“反正话我带到了,你要真清高不想去,你自己找许承书去说啊,少在我面前演tm什么纯洁。” 他森冷的目光剜过温言,心里想,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看这样高冷的圣洁的像花园里最受阳光雨露恩爱的一株花了。 下次再见,谁又知会是什么模样呢。 当这貌美的花染了污泥,花瓣枝节都被肮脏地涂抹,阳光雨露是否还会眷顾这朵花呢。 还是会同世人一起,鄙夷地,不屑地,指点着远离这花呢。 就像她今时今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前的那个眼神。 他迫不及待要看到那一幕了。 李竟成无声咧开嘴,办公室门被他重重带上,叮咣直响。 岳琴被从前的旧友气得呼哧直喘,指着他背影的手指颤巍:“这才多久不见,这人怎么变这样儿了,到底谁怎么他了?” “算了。”温言叹口气,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我还是先打电话问问院长。” - 很快,温言从许承书的嘴里证实了确有其事。 透过电话传来许承书高亢的嗓门:“丫头,你安心去,狄陈那小伙子也是咱们文学院走出去的,算你师哥。都是自己人,我给你们搭个桥,明儿你请他吃个饭,问问节目流程。一哆嗦的事儿,可扬的是咱们文学院的名,这事儿没得拒绝,是命令!” 温言头疼地揉揉额角,嗓音软糯,试图唤醒许承书的同门爱:“真没得商量吗院长?咱们文学院也不止我一个女老师。” “但年轻的,外形适合上电视节目,又能不怯场的只有你——顶多加上个岳琴。”许承书顿了顿,“但岳琴这不是还没转正吗,要是转正了她又愿意,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眼下真不行。” 温言无声叹出口气,认命地问:“那嘉宾是谁,这总能透露了吧?” 好歹让她别打无准备之仗。 许承书嘿嘿笑一声:“钟思情——当代新锐美女作家,听说家里头有些背景,我让你狄陈师兄给你查查,明天一起告诉你。” 生怕温言反悔似的,许承书啪一声挂了电话。 温言握着手机僵了好一阵儿。 钟思情,会是巧合吗?一模一样的字儿,有些背景的家世,恰好点名要文学院的女教师。 岳琴是个行动派,温言还在发愣的当口,就调出了百度百科。 “温小言,快来看,真是个大美女诶。” 温言将绵长呼吸蕴在胸腔里头,努力平复自己。 那的确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姑娘。 艳绝姝丽,眉目张扬到透过屏幕都传来攻击感。 岳琴狐疑:“不是我以貌取人啊,但这样的姑娘,写这么文艺的书,这真的合理吗?” 温言凑过去看,百科这样介绍她的著作:《咖啡店和我》——一本细腻文艺的艺术结晶,作者以幻想中的咖啡店为载体,探讨了关于爱情、友情、遗憾、贫穷与生死的话题,深刻的认知让数百万读者在深夜哭肿眼睛! ……温言和岳琴无声对望,半晌笑出来。 “这个,稍微有点咯噔哈?”岳琴挠挠头,“我记得以前的嘉宾再不济都是咱们院长那样的,怎么今天来了个这样儿的。” 温言噗嗤笑出来:“你就欺负咱们院长吧。” - 笑归笑,从学校出去后,鬼使神差地温言还是去了街对面的书店,找到这本书。 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姑娘,对这本书奉若圭臬:“你也看她的书啊,真有眼光,送你本贴纸吧,可以用来做手账,写读后感哦。” 小姑娘冲她眨眨眼,眼角眉梢都是碰到同好的欢喜。 温言心情复杂地接下,道谢。然后忽然很想把陆知序拖出来打一顿,揪着他的耳朵怒:“看看你惹的好事。” 她站在书店门口,怀里抱着书和贴纸,被自己有些愚笨的幻想逗乐了。 夕阳落在她身上,温热的风也驱走她心底莫名的一些阴霾。 心情好了,便有能力注意到一些别的物事,譬如这本书的出版社,似乎是香港那边一家名声不小的出版社;又臂如街边缓缓驶来的黑色宾利,按了按喇叭,在一片橙子味儿的夕阳里落下车窗来。 那张清隽漂亮的侧脸隐在光线中,流畅下颌线被描上一层金线,有种不在此间的游离感。 陆知序侧过脸来,目光睨着她,似笑非笑,眉眼里都是软和的温度。 “谁又让我们阿言杵这儿罚站了?” 我们阿言。 多好听的称呼。 温言吸了口气,下意识将怀里书藏到身后。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陆知序说这事儿。 第58章 有时过泥潭(慎) 怎么,还不服管了?…… 温言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但陆知序是什么人?风云诡谲的名利场里淌过多少年的上位者, 她那点儿不入流的小动作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西装革履的男人扯了个笑,没作声。 只金尊玉贵坐在车里,等人先上了车, 车门落锁, 确定他看中那尾鱼儿再逃不了,才慢条斯理发作。 “手里拿什么呢?” 他漆黑的眼眸如同漂亮的黑曜石, 在因安了隔断显得暧昧昏暗的车后座明亮得让人目眩神移。 温言侧头躲开, 抿抿唇:“没什么,学校发的教学资料, 备课用。” 她并不和他对视, 端坐在位置上,眸光没有个落点, 是散的。 陆知序略微扫一眼就知,小姑娘这是心里有事儿了。 他笑了笑,开口时声音是磁沉的, 带着点儿诱哄的味道:“坐过来。” “车里一共就这么大,你要我坐到哪儿?”温言的话里却带了刺儿, “我看我坐这儿就挺好,离陆总远些。” “谁又惹你了,小祖宗。” “我可当不起你祖宗。”温言掀着眼皮回怼一句。 也不知道谁家祖宗还得为孙子的情债去打一份没收入的白工呢,何况还是电视综艺。就算她温言不怯场,也不代表她愿意把自己这张脸露在人前随意让人评判不是? 温言越想越心烦,忽然也觉得没什么可藏的了,干脆掏出刚买的书带着怨气往陆知序腿上砸:“看看你惹的好事儿。” 陆知序勾着唇, 拿起书封看了看,挑眉问:“什么破书?” “温老师最近阅读鉴赏水平直线下降啊,工作压力太大了找消遣?” “你要不先看看作者名字呢?”温言咬牙切齿。 陆知序凝眸, 修长手指将书壳翻了个面,找到那龙飞凤舞的亲签——钟思情。 于是男人语气揶揄:“怎么?咱们温老师也想出版点什么?” “这些年实体出版不怎么赚钱,陆氏虽然没有做出版生意,但旗下的娱乐公司倒是有几家合作开的出版社。你是想在鸡汤赛道和这位钟大作家一较高下还是在专业领域露露脸?” “都依你。” 陆知序说得无限宠纵,却气得温言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 “陆知序!”她咬着牙吼,张牙舞爪要去掐陆知序的脖子,“我还用不着你给我开这种后门!” 尽管学文的没几个能抵抗出书著论的诱惑,但温言一直相信,靠她自己也可以出版一本相关专业的书。 不,是很多本。 第76章 不过迟早的事。 陆知序这样说,是对她专业能力赤裸裸的侮辱! “好好好,我们阿言想出多少本都可以,自然用不着我帮。”陆知序薄唇轻勾,唇弯藏着月亮的清隽。 说着他长臂伸展,将扑上来的小姑娘圈在怀里,抱到腿上坐着。 温言挣扎了两下。 他拍拍她的屁股,埋首在她颈侧,缓声道:“乖,让我抱会儿。” 一周多没见,要不是还有个儿子就在身边,他的生活几乎就又要恢复到只有工作的黑白灰,无趣沉闷到乏味。 他想念她身上的活力,更想念这股抱在怀里就能盈满鼻息的香甜。 只有这气息能让他放松。 什么都比不上她在身边,他只想亲密而专注地倾听她,和她燃烧在一块儿,在落日在月色,无时无刻不在占有她。 他的指尖顺着她柔弱无骨的腰背线条往上,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想我没?嗯?” 温言因着那个“乖”字安静了须臾,片刻又挣扎起来:“想你个大头鬼!” 陆知序低低笑着,唇珠在她纤细的肩胛骨上辗转,腻在那片雪白绵软里,半晌吮够了才开口。 温言眼里盈着氤氲雾气。 她有那么瞬间觉得,陆知序在把她当鸦./片一样吸食。 “不逗你了。” “你和她置什么气。瞧,香港的出版社,她钟家的产业,给自家大小姐出版本鸡汤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温言一口咬上他的肩头:“这是书的问题吗是吗?!这大小姐下期来我们京大录节目,就差指名道姓要我去主持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 温言很不想,但不得不承认,钟思情这种直接贴脸的方式让她被狠狠刺激到了。 颇有一种正宫在朝背地里那一个示威的微妙感。 温言心里有些难受。 她知道,陆知序这样的阶层,和钟思情那样的家境才是匹配的,她一介平民,当然什么都不能给陆知序。 但如果陆知序介意这一点,只要和她说清楚,她随时可以终止关系。 而不是像现在,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反倒好像她成了小三。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温言的牙齿更狠地往他肩头啃。 牙齿的尖利刺得陆知序肩头泛起痛感。 那痛感并不强烈,温言小小的牙齿刺不进坚硬的骨骼。 但细微的痛感让他喉头泛起一阵渴意。 施虐欲夹杂着荷尔蒙肆意弥漫。 他握着温言后颈将肩头从她齿关解放出来,眯着眼恐吓她:“咬主人的小狗儿,是要被敲断牙齿的。” 你才小狗儿,你全家都小狗儿。 她看他的眼神里尽是不服气。 陆知序温雅矜贵的脸上浮起个淡笑:“怎么,还不服管了?” “跪下去。”他的巴掌落在她细腻大腿上。 半强迫地压着她的头往下。 他一身定制的墨色西装工整规矩,只有裤链拉开,浑身肌肉紧绷地欺负她。 那么久没见,他想她想得简直魂不守舍。 她又乖又甜地伏在他腿上,眸子里载着被欺负后的可怜可爱和一点点的不服气,那模样艳丽得让他快疯魔。 他按着她的后脑,眼眸眯起来。 深而沉地叹息。 然后掐着她脸颊的软肉,拉开距离,忽然拍拍她的脸说:“钟思情这事儿,我得和你道个歉。” 垂涎从她唇边滴落,她眉眼含情,偏要做出凶恶的样子来瞪他:“早不说晚不说,你是不是故意挑这时候说?” “真聪明。”陆知序下颌绷紧,感慨她的好滋味。 喟叹声自喉头溢出:“我昨天刚去见过钟思情。” “唔唔!@@!#!” 温言用力锤他,拼了命发了疯似的要挣脱。 抬起眼来眸子里装的都是狠决。 陆知序按着她的后脑,并不宽容:“乖,别动,听我讲。” 他有些用力。 温言两颊流下生理性的眼泪来。 “我是去和她解除婚约的。一白也跟着去了,不是两人单独见面,全程有监控,可以给你看。” 温言口腔被填满,头昏脑热说不出话来,连唇舌都软绵绵。 在听到他说和钟思情见面时,她狠了心想恶狠狠咬下去,却被他早有防备似的掐住了脸。 他说完有监控,才将她又抱到腿上,背对他坐。 温言终于有了说话的自由。 她将垂涎胡乱擦在他名贵西装上,带了哭腔:“说好不准再瞒我,你不但瞒我,你还这么欺负我。” 陆知序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探到裙摆底下的风光里去。 冰凉的指尖三两下挑开那层遮挡。 双手握住她莹润腿肉,朝两边分开。 将她往下一按。 温言呜呜咽咽地斥骂就顿在了喉头里。 “陆知序,你混蛋。”她的嗓音甜软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所以我得和你道歉,宝贝。”他掐紧了她的腰,带着她起落。 唇珠吮过她漂亮的肩胛骨,再开口都带着欲念的深沉。 “我认为我给足了钟思情合理的解释,并且也愿意为此承担林年自作主张定下婚约,但最终联姻失败带来的一些后果。只是……” 没想到这女人还是故作高姿态地找上了温言。 陆知序半眯了眼,很专心感受着温言带给他的一切。 汽车不知何时开进一条非常颠簸的路段。 温言怀疑李一白是故意的。 她不记得从京大回东山墅中间有什么曲折起伏至此的路段…… 颠簸到她甚至藏不住溢出口的甜软。 陆知序将她调转了身形。 背仰靠在车前座的背椅上,同他面对面,慌乱羞耻地看他肌肉每一次的发力。 温言失了力,眼尾也飞起胭脂色,连怨怼都变成桃色控诉:“呜……既然是你做错,为什么受罚的是我。” 为什么被钟思情盯上处理烂摊子的又是她。 陆知序握着她的腰,怜爱地亲了亲她的眼皮:“乖,我也该罚。你想怎么罚都行。” “一会儿我就联系钟怀瑾,让他管好自家妹妹,然后把节目取消了。” “凭什么取消。”温言忽然来了劲儿,愤愤,“钟思情来上这个节目,肯定没少塞钱。” “取消了,京大这一期不就开天窗了么。” “好像我怕了她一样!” 她手舞足蹈地骂,却忘记陆知序还和她紧密挨着,她一动,就让陆知序闷哼一声。 他额角青筋都快迸出来,掐着她的腰:“一说节目,看看自己紧成什么样了?” “行,事事都因京大为先,京大给你灌迷魂汤了是吧。” 他扣着她的后颈压过来,和自己唇齿相接,极尽缠绵,将温言所有的不专心所有的埋怨都藏在了这个吻里。 …… 陆知序释放出来的那一刻,李一白稳稳踩了刹车。 温言埋在他怀里,深觉没脸见人了。 陆知序视线下睨,眼神暗了暗,呼吸微沉夸她:“真乖。” 而后从后备箱扯出块毯子,裹住她的背,挡住两人糜乱的衣物。 从大门口到别墅,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挂在陆知序身上像尾树袋熊的温言却羞愤欲死,感觉自己走的是通往地狱的路。 陆知序把人放到床上,随即覆过来又是新一轮的不知餍足。 …… 直到后半夜,温言浑身酸软地窝在陆知序怀里,眼皮都掀不起来,还不忘问:“所以,你自己说,该怎么罚你?” 第59章 有时过泥潭 被囚起来任人把玩的金丝雀…… “怎么罚, 你还想怎么罚?”陆知序唇边衔着餍足后的笑意,山水流淌似的压不住,“以后的时间都给你了, 还嫌不够。” 他一颗心都明明白白掏出来给她看, 几乎恨不得悬溺在她身上,小姑娘还这么不信他。 忒没良心。 温言看着他满脸吃饱后的好模样就生气。 踹被子, 娇滴滴嚷:“可你弄疼我了!” 陆知序笑得意味深长, 覆过来,捉住她白皙皓洁的脚踝, 温热地在她耳边吐字:“乖, 张开。给你上药。” 他亲在她的耳垂上,温言明显战栗几下。 等冰凉的药膏涂抹辗转时, 温言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蠢的错误。 陆知序仗着自己做完手术,将东西全留在里面了。 偃旗息鼓后还没来得及去洗漱,这会儿如玉指节叩在里面, 弄得她一塌糊涂。 牛奶如同沸腾的水,挡也挡不住地泼了出来。 温言头昏脑热地张嘴想咬他, 被他撬开牙关将手指塞进去,不容反抗地镇压:“乖,吃这个。” …… 这个夜晚漫长得有些过分了。 到最后温言红着眼哭,一直抽抽搭搭地推他,哑着嗓子喊“不要了”。 第77章 陆知序压着她倒是尽兴,一路“阿言乖”“宝宝乖”“小狗乖”地哄着,最后在抱她去浴室清理时, 看着张张合合的粉色花蕊,又眼一热半低下头,唇舌并用地好好安抚她一遍。 “奖励你乖。”陆知序这么说着, 几下送她到顶点。 温言涣散着眼神,彻底脱了力,连“不”字都吐不出来,布娃娃似的由着他将自己搬来搬去。 天光已经大亮。 她埋在枕头里委屈:“陆知序,我今天还要去学校的。” “睡觉。睡醒再说,学校缺了你不会停摆。”陆知序将人往被子里塞,温度调到25c,她一向怕冷,空调总要高个一度半度的,才能睡好。 “那你呢?”他不在,温言也睡不好。 “我给钟怀瑾去个电话。” “钟怀瑾是谁?” “钟家这一辈话事的,钟思情是他家旁支的妹妹——和谁联姻这种事,得听他的。” “哦。”温言慢吞吞吐个字儿出来,往被窝里缩,在被子快把自己捂死之前,喘出口气,“不管你们怎么商量说定,钟思情来上节目的事你不准插手。” 陆知序倚在门边,手机松散垂在手里,也不知拨没拨出去。 听见温言的话,他似笑非笑:“给我个理由。” “总之,我工作上的事儿,不准你管。”温言想了想,补了一句,“任何事,都不准。” 陆知序没说话。 矜贵漂亮的眸子垂睨着她瞧,眼神里的光像是聚拢了些。 温和地凝着她。 温言觉得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唇,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都浸在了那醇酒一样的目光里,被浸软了,就要浸出浓烈的香甜来了。 然而电流微弱的“嘶嘶”声阻断了她被酿造的过程。 “早晨,边位?”优雅到有些冰冷的声音,从陆知序手机里传出。 对面说的是粤语。 陆知序在一片微微发白的天光里,眸光定定,瞧着温言慢条斯理接起手机:“陆知序。” 多理所当然的三个字。 多强大从容的姿态。 对面顿了顿,似乎意外这电话的到来。 然而还是很快切了普通话,标准流畅,听不出口音:“听说你想退婚。” “既然你知道,那就好办多了。”陆知序表情很淡,“说说吧,你的条件。” 温言揪紧了丝质的空调被。 口腔里泛起苦味。 手机那头响起点火的声音,钟怀瑾似乎长吐了口烟,而后方才缓声道:“久闻京市林、陆两家盛名,可我钟家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别忘了,当初是林年老将军亲自飞来香港,与我阿公定下这桩婚。” “如今要取消,你我做小辈的,就这么随意几句,怎么说似乎都算不得数。” 陆知序不置可否“嗯”了声,嗓音寡淡:“所以,我在问你条件。” “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就别让他们再为小辈的事操心。” 陆知序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是煽动着钟怀瑾同他一起,向上夺权。 钟怀瑾似乎笑了笑,温声:“陆总何时有空闲?不如来港一叙?” “事不宜迟,今日。” 陆知序说完这话,冲温言露出点儿笑,用口型说“乖,睡觉”。 然后转身带上门。 卧室的门被沉沉掩上,也掩住了温言流动着不安的情绪。 温言有些自欺欺人地拉过被子,盖在头顶。 忽然觉得面前这一幕很荒谬。 她在听她儿子的亲生父亲,你来我往地,正式地,一本正经地讨论如何才能退婚。 他们这种人的自由是桩生意,需要交换,需要买卖。 而她除了自由一无所有。 所以陆知序才不惜一切代价地,要将她留在身边,要占有她最宝贵的东西是吗。 苦涩与酸楚钝钝地割着她。 - 温言这一觉直睡到了午后。 太阳晒到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被晒得温暖。 最近被陆知序折腾得作息混乱,她快有点吃不消了。 温言喊了几声,屋子里没人,拿起手机发现里面有他发来好几段语音。 “醒了就跟我说,叫人给你送吃的。” “师傅就在旁边宅子候着,别担心给人添麻烦,想吃什么都有。” “我去一趟香港,今晚就回。” “晚上去学校接你回家。” ——絮絮叨叨,简直把她当温衡照顾。 温言盯着长长短短的语音条看了很久,到底还是没回这消息。 在他真的和钟思情解除婚约之前,温言决定都不再见他了。 她讨厌这样黏黏糊糊清理不干净的关系。 更不可能容着谁和谁的体面,贴心地成为见不得光的,被囚起来任人把玩的金丝雀。 陆知序连想都不要想。 她给岳琴打了个电话,谢谢她这几天把宿舍借出来。但是考虑到还得带着温衡,毕竟不方便,她准备去学校附近短租个房子,直到宿舍再申请下来。 岳琴嗓子里都是疲惫:“那宿舍你住着吧,带着温衡也没关系。开学以后,我多半都不会住了,得每天去医院给我妈送饭。” “怎么了?”温言愣了愣,心里升起隐隐不安,“上次阿姨检查结果……出了吗?” “出了。”岳琴声音哽咽,“是肺癌。” “怎么办啊温言,我是不是要没妈妈了。” 透过手机,传来嚎啕大哭。 等温言着急忙慌地赶到宿舍,岳琴情绪已经平复许多,但红肿的双眼和堆满茶几的纸巾还是让温言心头颤了颤。 她过去抱着坐在地上的岳琴,满眼着急:“你怎么还在宿舍,去医院陪阿姨呀。” “我爸已经在陪着她住院化疗了。我过来收拾东西,再有三个月我就到转正考核了,论文还没弄完,不能在这个时候……”岳琴说不下去了,双手捂脸恸哭起来,“温言你知道吗,医生说妈妈只是中期,手术做得好的话,五年存活几率很大……” 温言嗓子也跟着哽咽:“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呀,至少有救治希望,你要撑住。” “可是手术需要很多钱。”岳琴呆呆地望着空气,眼神空洞,“我爸已经把房子挂出去等卖了,现在市场不好,到处都是压价的,我们又是急抛,起码要被砍20%。”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温言抚着她的背宽慰,“只要阿姨还在,你们一家三口在哪里,哪里就是家,钱没了可以再挣。” “是啊,钱可以再挣。”岳琴喃喃,“但绝对不是靠一个大学老师的岗位可以挣得回来那么多的。” “温言,我从未觉得,老师,是这样一个美丽但无用的职业。” “除了所谓体面,除了婚恋市场上受到的追捧,它还能给我们什么?” “它甚至不能让我给我妈安排一个单人间,多买几只特效药。” “我妈生病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还在这里研究宋明清传奇话本的发展,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岳琴红肿着眼,将茶几上的一切推倒。 纸团滚落一地。 温言沉默着想起周姨那张温和的,有些胖乎乎的脸,心头酸涩不知言表。 她很想说,不是这样的,研究是有意义的,她帮我们扩宽边界,找到来处。 可这样的话在生死面前,显得太轻太轻。 她将所有的话都咽回嗓子里,抱着岳琴,静静陪她。 直到日落西山。 岳琴收拾好心情,抱着笔记本去了医院。 温言拿出手机,看着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深吸了口气回过去。 “陆知序,你能帮我个忙吗?”她带了哭腔。 她的眼眶很热,汩汩落下来的眼泪像极了周姨那天晚上那碗打卤面。 温热的,不曾间断的。 多可笑啊,她才刚下定决心不理陆知序了,转头就不得不又向他俯首、恳求。 “温言,你是真的想把我逼疯吗?”陆知序烦躁地松开领带,语气里带了点儿罕见的慌,“遇见什么事儿了,一下午不接电话,谁欺负你了?” 温言沉默了须臾,明明是他一直欺负她,所以才会觉得全世界都要来欺负她吧。 她将脑子里混沌的情绪甩开,将岳琴的事说了。 陆知序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我当什么事儿,岳琴电话给我,我叫李一白去办。” “他们在哪个医院?” “天坛医院。” 陆知序立刻道:“天坛不行,去解放军总院。” “只有天坛有床位了。”温言嗓音里含着无奈。 “交给我吧。”陆知序嗓音放缓,“今天算事出有因,下次别不接电话了,嗯?” 落日熔金,一小片夕阳落进温言眼睛里。 她很轻地嗯了声。 第60章 有时过泥潭 生命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 第78章 “我刚落地京市, 来接你吃饭。” 他没提婚约聊得怎么样,温言猜想也许结果不尽如人意,索性没问。 “不了吧。我想帮岳岳问问转正的事儿。”温言拒绝他, 尽量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正当。 陆知序果然没再说什么, 只沉吟了会儿然后问:“要我帮忙吗?” “不要。”温言回答得很果断。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真是个倔姑娘。” “温言,其实你也可以依赖我更多的。”他低声诱哄, 嗓音透过电波在温言耳边回响, 有些酥麻,“让自己的路走得更顺, 不好吗?要不要试试看?” 依赖他吗? 温言也很想, 但她不敢。 他说得对,她实在太倔了。倔到不近情理, 倔到不可理喻。 可他怎么不想想,如果她不是这样一个倔姑娘,那过去八年也许她早就撑不住, 早在英国随便给温衡找了个金发碧眼的后爹。 如果她不是这样倔。 他们哪里来的今时今日,哪里还等得到他和钟怀瑾坐下来聊一聊怎么才能退婚。 她握着手机, 静默感受自己呼吸的频率,和心脏究竟是怎样一下一下在泛着酸。 柠檬汁浸过的心脏,像长出了青苔。 潮湿而黏腻,见不得光。 陆知序还在继续说:“我懂你工作上的坚持。” 他顿了顿,像在字斟句酌,生怕哪里伤到她脆弱的自尊。 “我懂你的理想,你的报负, 我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想过以权力、以金钱折损它们,我不过是想为你卫道。” “温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要不要, 给我一个机会?” 温言无法回答。 呼吸滞在胸口,半晌的沉默,她只能仓皇丢下一句:“许院长找我。” 逃似的挂断电话。 忙音在耳朵里回响,陆知序极无奈地笑了下:“小姑娘。”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会逃跑的呢。 陆知序记得,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们初识那几年,他会在最忙的日子里把所有工作都改成线上,只为在家里等着那个小姑娘在周末到来,为他愚笨的侄儿补习功课。 他能从小姑娘一次次望向他的眼神里猜到些什么。 但他们的交谈从来不多。 偶尔他亲自切了水果送上去给他们,小姑娘会把敲在陆淮头顶的笔悄悄藏在身后,然后对他堆起个甜笑说:“谢谢小叔叔。” 有时他在客厅处理工作,她补完课慢吞吞走下来。 从二楼到玄关,小姑娘往往能忘记四五次东西,折返数回。 那么近的距离,让她磨蹭出二十分钟也是常有的事。 陆知序看在眼里,笑容无声。 直到小姑娘笔袋卷子课本全都重新拿了一遍后,终于在陆淮崩溃的声音里,走到玄关穿好鞋,抬起头定定跟他说:“小叔叔再见,愿你下周工作顺利”。 他也就站起来,踱过去垂首看她,温声和她说再见:“我们阿言路上小心,也愿你下周有个好心情。” 明媚的少女,脆弱骄傲的少女,还以为藏得住自己眼底雀跃的欢喜和浓烈的情意。 她年轻的温度和炙热,张扬地俘获了他。 可他除了给小姑娘祝福,温柔而长久地注视小姑娘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她曾给过他很多的力量,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 而再到很久远的后来,当他终于昧着良心,顺从本意折了这花以后,那朵骄傲的玫瑰便开始患得患失,勇敢与怯懦同时存在于她的身上,这样复杂,那么诱人。 但不过是再养一养花,陆知序想,他还有的是时间,生命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可以仅用于养这一朵花。 他甘之如饴的。 - 温言冷静了很久,终于拨通许承书的电话。 她问许承书,如果她去帮院里主持这次的节目,可不可以换一个岳琴转正考核提前的机会。 许承书沉吟良久:“温言你知道的,你能提前转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手里的核心期刊比较多,这是岳琴所没有的优势。” “她手上的论文正在准备,如果发了,能提前吗?” 岳琴现在很需要这个,转正后不但工资会提一截,关键是可以正式申报国家级的项目,有经费拨下来可以招学生参与后,岳琴的工作会轻松一些,也能分出精力照顾周姨。 岳琴手上这篇论文给温言看过,她虽然和岳琴研究方向不重叠,但是对怎么写论文比较好过稿可以说相当有天赋。 她看了以后点了几个方向让岳琴去查漏补缺,等岳琴补完再把这篇论文请陆老过过眼,想来登刊发表的机会很大。 许承书叹了口气:“小岳家里的事我听说了,院里的确也还有一个提前批的名额,眼下今年也没有招新的打算,从规则上来说倒也不算违矩。但只此一次,不许到处声张。” 温言连连道谢,把许承书夸得像朵花一样。 许承书不吃这套:“少来,我把你狄师兄名片推给你,你自己去加他。记得,千万不能给我们文学院丢脸,最好再招几个赞助什么的回来。” ……赞助是天上的大饼吗,说掉就掉。 - 第二天,温言和狄陈约在京市电视台楼下一家咖啡馆见面。 当一脸笑容眼睛弯弯的大男孩走到温言身边,露着八瓣整齐白牙和风细雨地问“请问是温言小师妹吗?”时,温言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想起了一种动物。 小狐狸。 她会用小狐狸来形容狄陈,是因为他有一双上挑的漂亮凤眼,聊天时也很有些惹人亲近的小聪明。 寒暄过后,他单刀直入问温言:“你和钟思情,有什么渊源吗?或者说,过节?” 温言心里紧了下,拿起咖啡匙搅了几下,尽量平静地问:“素昧平生,师兄怎么有此一问?” “那就奇怪了。”狄陈笑眯眯地,“虽然台里对外宣称是我生病了找代班主持,但你瞧我,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吗?” 温言打量一番,脸色红润,中气十足,笑起来又坏又可爱,是个完整的健康人。 她摇摇头,笑说:“师兄看起来能把许院长气十个来回不带转弯儿的。” 许承书徒弟遍天下,平时最爱提起的是关门小弟子狄陈——如果不算温言这半个徒弟的情谊。 听说狄陈上学时也是京大文院风流人物,颜值与奇思妙想齐飞,校园各大赛事晚会主持被他一手包揽,校园告白墙上常驻元老,但这还不是最出名的。 真正让狄陈这个名字流传在文学院经年不衰的,是他拒绝了保研机会跨专业考上新闻与传播系,而后又拒绝留校任职毅然加入找工作的千军万马中。 当然,最后成功进入京市电视台也已经是无数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但放在当时,放弃一条已知的光辉大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许承书常说自己如果有一天英年早亡,就一定是被狄陈气死的。 温言拿这个揶揄狄陈,他愣了愣,笑眼弯弯的弧度更大:“师妹可别打趣我了。” 温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里已经明白过来。 既然狄陈没生病,台里却非要找代办主持,还风马牛不相及地找到院里老师身上,那原因只有一个了。 狄陈左右看看,见四周座位都空,冲温言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些。 “我看了钟思情提出的需求,然后对照那需求去看了文学院的老师名单,符合要求的人,可以说几乎只有小师妹你一个。” “这一波,来者不善啊。” 温热的呼吸萦绕耳畔,风一吹,打着旋儿散了。 狄陈很礼貌地撤回去,坐直了身子,冲她弯弯眼:“不过小师妹也不用怕,我这儿有锦囊妙计。” 说着掏出一叠文件来。 都是过往节目他做的功课,调查的嘉宾背景、主持手卡、节目结束后的复盘总结,林林总总,加了红色的标注,详细到温言觉得可以靠这一叠文件去临时竞聘个业余主持。 她有些动容,这些东西说是不传之密都不为过了,尤其狄陈正在事业上升期,都在传他是下一任台柱子,国内节目青年接班者第一人。 借这些东西给她,是冒着风险的。 她握着文件顿了顿:“我请师兄吃饭吧。” 狄陈摆摆手:“吃饭就不必了,老师既然看重你,你就是我的小师妹,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何况我也没特意为你做什么,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毕竟调查嘉宾背景,节目上的见招拆招,这些还得要看师妹自己的临场反应。” 小狐狸笑眯眯和她说了再见。 温言抱着一堆资料回去,接连翻看好几天。 节目录制就定在开学后半个月的周末。 温言白天上课,晚上就回宿舍里啃资料,节目流程她背了个滚瓜烂熟。其实流程很简单,五十分钟左右的节目,前20分钟会放嘉宾短片,介绍嘉宾,而后嘉宾进行演讲。 第79章 剩下半小时都是互动时间,主持人代场内观众向嘉宾提问,需要注意的也就是这个板块。 这个环节主持人和嘉宾互有交锋,如果钟思情想针对她,也只可能在这里。 温言上网搜了钟思情的资料,但钟家保护工作做得很好,只有钟思情出版的书籍信息,和90后新锐美女作家的名头以及那一张被温言翻看了八百遍的宣传照,其余年龄、籍贯、学历等个人信息一概不知,连公开的社交账号都没有。 温言犯了难,其实她知道,找陆知序直接问是最简单的。 再隐秘的资料,陆知序那里一定都有。 何况他们见过面,对方是怎样的人,也能知晓个大概。 但温言问谁都可以,就是不想问他。 这些天一连多日,陆知序除了偶尔说温衡想她了,打来视频电话,此外没有任何动静。 像是答应了不插手她的事,就真的不管。 温言不知道他是在尊重她的坚持,还是看准了她总有求助他的时刻所以等着她自投罗网。 但无论哪一种都好,还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温言静下来想了会儿,给香港出版社打了个电话。 第61章 有时过泥潭 进去趴好,我们好好算算账…… 她的办法很简单, 也很笨拙。 像她这个人的来时路。 既然钟思情是走出版社的路子,那别管她什么身份背景,顺着出版书籍找过去, 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也许是奖励她的沉着冷静, 过程比她原本设想的还要顺利。 她用想要自费出版的名义联系出版社,对方给她推了一个责编。 加上责编后不过几分钟, 甚至不用温言主动说什么, 对方就很热情地发来了自费出版的pdf流程指引,言明他们不但可以包出版, 甚至有全套的售后营销套餐, 最适合她这样年纪轻轻,想要出书证明自己的小姑娘。 还顺带转了不少近些年他们出版营销比较成功的精选案例给温言。 温言觉得自己有点儿落后于这个时代:现在出版社为了赚钱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大致翻了翻, 果然都是近些年热门榜上有名有姓的书,甚至有几本还躺在她的读书软件里准备有空时找来看看的…… 钟思情那本自然也在,但别的作者相关基础信息都很详细, 她的却语焉不详。 她转出钟思情那本问:“我的书和这位作者的类型有些相似,但是我看她和她的书相关资料都很少, 她也是通过你们出版社的营销才卖得这样好的吗?” 对方没有犹豫,直接一个60s的语音条发了过来。 “点一样噶?唔怕同你讲,呢位系我地集团大小姐,集团营销资源都系比距噶,唔系你以为有咁好成绩咩?就她那个国外水本的学历,真要靠自己连我们出版社都进不来。bb你唔好同她比喔~” 普通话和粤语夹杂的说话方式听得温言头疼。 但她想要的信息竟然直接给出不少。 颇有种一个她才放了个平a,对面就把大招交了的戏剧感。 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面还在喋喋不休。 温言费神听了一阵儿,大约都是在说钟思情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是个没脑子还脾气不好的笨蛋美女, 每次来出版社都颐指气使大小姐脾气一堆,所以社里很多工作人员都很不喜欢她。 这责编是个坦率人,直言劝温言根本不要以钟思情的出书成绩作为衡量目标,否则投入产出比不成正比,容易心态爆炸。 看得出来是个怨气十足,却又充满活力的热忱打工人。 温言笑着道谢,跟他说自己再考虑考虑,后面想清楚会联系他。 对方也没有失落,很职业地发个飞吻表情和温言说以后找他买套餐,可以打八折。 温言在心里默默盘算一番,决定回去院里给同事们介绍,看看能不能给责编招揽几个业绩,也算投桃报李勉强对得起他一番唇舌。 说来辛酸,她们这些大学老师,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内里都是科研、评职压力。 尤其是她这样的青年教师,为了提职称,评副教授、教授,都是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履历上垒期刊、垒著作的。 虽然她这个人古板又执拗,不想走这样的捷径,但院里的同事总有人需求。 拿到钟思情一些基础信息,温言心里定了许多。 如果真如责编所说是个有脾气又不太有心眼的姑娘,就算来意不善,其实也不会给她挖多大的坑,可能更多就只是想看一看。 看一看和陆知序有关的她这个人。 前些日子这么忌惮,倒也许是她小人之心。 温言做好自己该做的前期准备,又避开学历问题,准备了几个类似创作动机、人生感悟的万能且友善的问题,方便对方在回答时好发挥。 等她做完这些功课,已经是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 一场秋雨落下来,空气有些泛凉。 温言看着枝头略微变黄的树叶,惊觉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过温衡。 这段时日她太忙着工作的事,忽略了他,放在和陆知序重逢之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有些东西被她刻意忽视,但此刻不得不承认,陆知序替她接过去很大一部分责任。 有点儿女主外,男主内照料小家庭的意思。 哪怕她这个“外”,在他面前其实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世界,他也没有瞧不起。 温言翻看手机,这些天他们的沟通几乎只有陆知序喊她好好吃饭,提醒她天凉了加衣。 她抽出空时才会回个‘嗯’字。 饶是温言这样倔强的性子,也难免心里一寸寸软下来。 陆知序太懂怎么收服她。 他吃定了她倔强外壳下面那层柔软的愧疚的东西,用包容尊重的姿态,守着她的自尊,维护她的边界感。 等她将南墙都掀翻后再回头——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就在身后,闲庭信步,陪着她,由着她去撞南墙。 他一声不响将她生命里缺失那部分都补齐。 等着她自己慢慢发现。 那部分本该在儿时由父亲承担的责任,那份安全感,由他为她填补完整。 于是温言没再踟躇,给陆知序发去微信:今晚有空吗,我回家陪儿子吃个饭? 下一秒电话就打过来。 “忙完了?”他的声音含着点儿笑,清泉淙淙似的,总能让温言安定。 她用力点点头,想起他不在身边,看不见,又找补地回一句:“嗯。” 但光听声音,就难免有些冷淡的嫌疑。 “成。那回来,顺便跟你——好好算算这段时间的总账。” 他嗓音倏地变得冷,秋风漫卷着落叶似的扫过来,凉意缠上温言,惹得她瑟缩了下。 这次他先挂了电话。 温言脸上有点儿躁得慌,她太清楚他口中的算账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这些时日陆知序的包容,原来不是不计较,是在这儿等着对她秋后问斩呢——她忽然就有些不想去。 真去了她这身皮还能好好留着吗? - 这段时日,李一白过得可谓是胆战心惊。 他跟着陆知序快七年时间,只有一开始从霍助那边接手工作时觉得陆知序比较冷漠难应付,更多时候其实是轻松的。 陆知序是个寡淡不言语的人,摸透了心思后反倒处理起来很简单。 因为陆知序不在乎,不在乎世界上所有的事儿。 只要符合他的利益,在陆知序这里就不存在人情一说。 加上林陆那样的背景撑着,他在商场上几乎就是没有软肋的存在。 偶尔李一白看着这样的陆知序也会感慨:除了不像个活人以外,都挺好。 他自认为已经把陆知序脾性摸得很透,却没想到一个带着小朋友的温小姐,就轻易把七年来他对陆总所有的认知都颠覆得一干二净。 万年没有表情的冰山,原来也会蹙眉,也会爆粗口。 从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上位者,原来也会焦虑到在窗前走来走去,沉着脸不知想些什么。 一开始李一白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让陆总心情不好,后来才发现,哪里是工作,都是情债。 特别是这几天,陆氏上上下下皮都绷紧了,一个不注意就是惹火上身。 陆总明显比平时更严厉,开会时总会劈头盖脸把人一顿训,全然的严苛、不近情理。 集团上下都挺紧张的,还以为是哪块儿比较大的业务出了差池。 原本剑拔弩张,尔虞我诈的部门之间忽然就变得和谐了,开始互通有无,你来我往交换消息。 结果一圈打探下来,哪个部门都不清楚缘由,哪个部门都委屈。 只有李一白瞧着几个部门大佬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在心里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你们只是没瞧见泄完火以后,这位对着手机极尽柔情的模样啊! 吃饱了吗?好好穿衣服了吗?温衡挺好的,很乖,今天开学第一天还得小红花了——诸如此类的温柔你们能想吗?只是没有给你们而已… 第80章 可惜,李一白也只能在心里咆哮着过过瘾。 今天温小姐那通电话打来时,陆总正开会听市场部业绩报告。 市场总监叫陆丰,借着和陆氏一个姓的东风,平时在公司里,也是个眼高于顶,不把人当回事的主儿,连对李一白都不大客气的。结果就这么一号人,今天开会前就差跪下来问李一白陆总心情到底好不好了。 陆丰咬着牙,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拽着他手臂:“李助,李特助,您今天帮我一回,以后您就是我过了命的兄弟!陆总心情怎么样?您就点个头或者摇个头,要是实在不行,我宁愿拼着被发工资也要找理由换个时间再开这会!您行行好,就当帮帮我们市场部,至少别让我们在这关节再去触陆总霉头了成吗?” 瞧瞧,连您字儿都用上了。 可李一白心说他哪有那个能耐判断陆总心情走势,比a股走势还难判断,他又不信温对吧? 其实市场部二季度业绩有所下滑,但跟上头的政策会议多有关,这种短暂的调整性下滑其实是在市场部预期之内的,长远来看反倒有助于下季度业绩回调冲高,不是全然的坏事儿。 但陆丰哪敢这么说。 没瞧陆总脸色沉得比台风前的乌云还乌云。 会议室里气压低得宛如风暴中心。 沉闷、压抑。 陆知序将手里文件往桌上随意一摔,修长手指敲着桌,对着ppt上的数据沉默不语——这幅修罗姿态摆在那儿,市场部排得上的十几号人,从总监到副总、经理、小主管,全都大气不敢喘,低着头,生怕一个不注意,雷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陆丰心里忐忑,冷汗岑岑,照这架势,今天市场部不开几个,可能很难收场了。 可推谁出去扛这个雷呢?新来的实习生?不成,那太轻,自己心里这点儿小九九很难瞒过陆总眼睛,至少得去个小主管,还得是自己这个派系的,不然…… 陆丰吸了口气,已经开始在心里列名单。 直到那通电话打来。 手机在桌上震动的声音惊了所有人一跳。 一开始没人知道是陆知序的手机在响。 都在心里替别人紧张——谁这么不知死活?今天这会还敢开震动?不要命了吗? 陆丰离得近,第一个发现是陆知序的手机。 先是松了口气,好歹不是他手底下的傻子。 而后眼神扫过屏幕,好半晌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当口,陆知序已经接起电话,语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 “忙完了?”陆知序的声音是带着笑的。 会议室里十几号人,没人忍得住,疯狂在空中交换吃瓜的眼神。 一道打量的视线或许突兀,但当十几道偷看的眼神汇聚在一起——违和感就彻底消弭了。 明眼人都看得到陆知序脸上那丝愉悦的笑意。 尽管后面那句“算总账”的声音似乎是冷下来,但脸上仍然挂着春风和煦的弧度。 ……对面到底哪位菩萨? 能将他们这冰箱里冻过的大冰山都给暖化? “没有别的事就散会。”陆知序沉吟着敲敲桌,“下次会议,我要看到数据好转。” 说完起身,带着李一白率先走出去。 ……就这样? 一瞬间真空的寂静后,会议室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疯了。 交换着逼问离得最近那几位,听见声儿了吗?男的女的哪路神仙啊,回头市场部定个这位的相挂起来天天供着也行啊。 连附近几个部门的都涌过来,挤嚷在会议室门口,探头问:“靠,你们怎么逃过死劫的?” 群情激动,只有陆丰,神情恍惚,脸上闪过很微妙的神色。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那个一闪而过就被陆总接起来的电话,称呼似乎是——my light。 我的□□。 陆丰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窥见了能帮大家在陆氏存活的尚方宝剑、免死金牌。 - 温言下车时,日暮未歇,一小片金光落在她柔软如瀑的卷发上,风一卷,就像碎金闪闪。 她在橘色里一眼瞧见穿着家居服,正在花园里浇花的那道熟悉身影。 水珠跳跃在日落的光景里,宛如璀璨宝石,闪烁着晚夏最后的光辉。 把陆知序冷淡眉眼也衬得生动。 他竟然亲自照顾花园里这片玫瑰。 灿烂的暮色在他眼睛里被稀释得淡漠,那淡漠而后转向站在一旁不挪步的温言,脱离了温度。 “就没点儿想说的?” 他不紧不慢放下浇花的容器,光晕在他脸上显得温柔,嗓音却冷落。 温言低下头看自己的裙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以为陆知序会生气,会掐着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逼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联系他,这段时间有没有闹够,然后将她按着欺负一番。 她宁愿陆知序这样。 也好过现在这样,不甚在意似的,拷问她。 压迫感小山一样倾过来。 让她有点儿站不住。 “既然不说话,我默认你放弃上诉权力。” “进去趴好。”他缓声启唇,“我们好好算算这段时日的账。” “我要看到你的态度。” 第62章 有时过泥潭 亲爱的,对我要多一些,再…… 陆知序说要看到她的态度。 温言以为, 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还那么听话地趴伏在沙发上就已经很能表明她的态度了。 但显然,陆知序并不这样想。 他不紧不慢踱进屋内, 见到地毯上跪坐着的小姑娘, 她身体向前,面朝沙发有些舒服地倚在上头, 一头长卷发旖旎地悬在腰间, 风光大好。 这动作露出她修长光洁的脖颈,和盈盈一握的腰段。 那白皙颈项此刻干净得刺眼, 他曾经留在上面的红痕, 那些像姻缘线一样的红痕,此刻尽数褪去无影踪。 是她想要的吗?这样的不惹芜杂。 诱人的腰肢曾经不知昼夜地, 绵软地窝在他怀中,泛起好看的波涛。 这会儿在她吊带裙的遮掩下,也全然瞧不见去日恩爱。 窗外落日一点点沉下去, 天空殷红成一片玫瑰色。 与他悉心打理的庄园相映成趣。 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温言从陆知序进门起, 就感受到来自那双眸子肆无忌惮地打量。 她今天穿了条很显肤色的法式茶歇柠檬黄吊带裙,原本外头还有件杏色开衫,结果下车后忘记带上了。 现下两条象牙白的手臂裸在空气中,被他视线一侵略,便有些细碎的难捱。 她想问陆知序能不能将空调调高些。 还没来得及启唇,身边一直垂睨他的男人便先说道:“就穿这么点儿?” 温言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先注意到细节。 陆知序沉声唤醒智能家居中控系统:“将空调调至25度。” 依旧是她最喜欢的温度。 若依着陆知序的体感, 不论四季,他一向喜欢将温度定格在21c。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总有着不大不小的, 4c的差异。 陆知序在沙发上坐下来,身体向后靠,长腿自然交叠,温言跪坐在他腿边的地毯上。 这是他今日刻意强调的地位差。 他以手支颐,手肘松松地落在膝头,目光散漫着审视她。 气势有些压人。 平日里他都收着气场,从不这样对温言。 这会儿存了算账的心思,便毫无保留地宣泄他身上的冷寂、森然,像一座孤立着的山,又落入群山中,群山延绵,他是沉默着突出来那一座。 从温言的视角抬首望去,便有些受不住他这寡淡冷情的模样。 小姑娘矮了矮身子,想把自己藏入天边最后一丝霞色中。 却被他揪着不放。 “说说看,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他顿了顿,嗓音尚算温和,“尤其是不愿意搭理我的每时每刻。” 温言想了会儿,沉静地开口:“没有不愿意搭理你。” 她只是太忙了。 忙上课,忙论文申刊的准备,忙着帮岳琴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宜,更忙着准备下周就要录制的《今日青年》。 她这么忙,哪有空刻意躲他。 客厅里没有亮灯,当落地窗外,最后一丝颜色沉入安静而庞大的建筑群之后,天空中蓝调时刻的到来,让屋内氛围静谧到有些过分柔和。 柔得温言心脏一帧一帧地漏着拍。 那些漏数的节拍和他眼睫轻眨的频率唱和,这种时刻,他们这样默契。 陆知序在这抹蓝色中轻轻扯唇:“你总有许多逃跑的理由。” 短暂的心虚后,温言认真为自己辩解:“我一忙完不就主动找你了么。” 她眼睛里装着小小的不服气。 第81章 极生动地游走着。 陆知序看着那缕情绪想,要不是他太了解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姑娘,他就又要被她骗过去了。 “小骗子。”他不含情绪地开口,“是忙完了,还是想通了?” 都有。 但温言不可能这么回答他。 “真的是忙完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忽闪着眼睛看他。 漂亮的大眼睛天生会说谎。 陆知序无声抬臂,干净温和的手遮住她的眼,骨节分明而有力,褫夺她的视觉。 她的世界一下从海水般温柔迷幻的墨蓝,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 她有些慌,抬手在空中虚抓几下,想找落点。 于是他用声音给她一个支点。 “不会有人忙到这么多天只能回复几个‘嗯’字。” “温言,你在冷暴力我。”陆知序遮住这双会说谎的眼睛,换个方式继续发问,“因为我没告诉你联姻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所以心里有气,不想理人,是不是?” “是就点点头。” 他让了一步,给她退路。 他手指上传来淡淡的松香,像海平线上吹拂过来的风,这风里藏着几缕轻灵的烟草气息,叫人松懈。 温言迟疑着顺从心意,点了点头。 黑色化开,绸缎一样的深蓝又再次占据她贪婪的瞳孔。 陆知序掌心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揉了几下。 “我知道你在等这个答案。”他的眼睛今天是蓝宝石的深沉,凝着温言说,“但我也在等你问我。” “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问?” 温言仰着头,小声地说:“那你又什么要等我问。” 明明可以主动告诉她。 陆知序嗓音放得极柔和,不像算账,更像宽慰。 宽慰她的怯懦。 “因为我不希望你总是逃跑,总是回避,你可以直面你想要的一切。” “我是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 这话太动听。 以至于温言无法真的将它听进耳。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摇头说:“但你知道,这不可能。我没有你这样的资本,注定不能为所欲为。” 她从小的经历只教会了她如何躲藏,如何回避。 回避橱窗里闪闪发亮的漂亮蛋糕,回避老师一次次问夏令营还有谁要报名时锁定她的目光,回避自己一切的欲望。 因为得到他们之前,都要付出代价。 她支付不起那些代价。 只要藏起来,藏起来对蛋糕对夏令营对万物的渴望,她便可以昂起头,活得和所有人一样无惧。 十八岁那一年对陆知序,已经是她人生所有野心的集合。 因为她没能按捺住,所以才会有那么辛苦的八年。 她对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生出觊觎之心,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 她的腿跪得有些麻了,圆润的膝头已经泛起殷红。 陆知序睨见,却没有动作。 她只好尽力地将身体重心往小腿上放,减轻膝盖的压力。 不自觉将自己摆成了逢迎的模样。 只要他略一低头,便可以对她丰盈的唇珠予取予夺。 陆知序瞳孔深了深,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将她巴掌大的脸抬起来同自己对视。 “有我在,你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别总把自己关在幼时的壳里。如今的你,靠自己有了一切,早就有被爱的资格,质问的资格,不要怕得到你不想要的答案。” ……是这样吗?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侧了侧头,有些迷茫地问:“那如果我现在问你,会得到我不想要的答案吗?” 她像只试探着出壳的幼鸟,明明羽翼全丰,却画地为牢,只敢用最小幅的试探去扩宽边界。 小姑娘长着那么一张明艳的脸,却总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刻,流露出与张扬明艳全然不符的脆弱与小心来。 陆知序的心也在这刹那幽幽沉沉浮起了大片的蓝色。 寂静的温柔的颜色。 他猜想如果非要命名这种情绪,那只能是怜惜。 如玉的指节下移,握住她纤细的颈,那么伶仃,一用力就要被握断似的。 她却心甘情愿交付在他手中,歪着头问他要一个答案。 陆知序笑了笑:“婚约解除了,这答案是你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 她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清亮。 整片深蓝色都掩不住的星,从那里面升起来,曜曜地闪着亮:“真的吗?” 这个答案的代价很重,是从前的陆知序不会做出的选择。 但这一瞬,为着她眼里的那点儿光,他觉得很值得。 “我从不骗你。” “温言,我保证。” “任何时候,你都会在我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答案。” 所以,大胆些吧,我的小姑娘。 时光或许曾经苛待你,但我会成为你人生中唯一一次勇敢得来的勋章。 庇佑你的一生。 陆知序手指微微收紧,握着那截颈项,缠绵温和地吻下去。 “以后有想要的,再主动些。嗯?” 这个吻像坠落下来的夜色,海水倒灌进天空,她晕眩着坠入那片蓝。 她喘着气问:“你就不怕我变得太贪婪吗?” “我只怕你要得太少。” 温言湿着眼去勾他的颈,借着力攀到他的身上去。 陆知序靠到沙发上,纵容着她压到他的腿上,将凝视的地位对调。 她双膝跪在沙发上,俯视他,舔舔唇说:“那我现在想要你,算太多还是太少?” 陆知序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 眯着眼将她最里面的剥开,恶狠狠抵住。 “比以前多,比以后少。” 他们衣冠齐整,就着这个辛苦的姿势,陆知序不知疲倦地给。 温言仰着身子,骑得很尽兴。 渐渐地陆知序将主动权交给她。 或轻,或重,全由着她的喜好。 可惜小姑娘漂亮的身体是美丽废物,新鲜了几下就嚷着喊累,干脆地不动了。 姣好的滋味儿咬着他,始作俑者却在耍赖。 陆知序忍得额头汗珠都渗下来。 “确定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要太多好辛苦,这么一点点就刚好够了。”她娇嗔着,挂在他身上耍赖。 陆知序掐住她的腰狠狠向上:“别的都听你的,这会儿你说了不算。” 他翻身将她压住,又凶又狠地钉进去。 温言被他撞得肩胛骨一下一下地缩,难受得想哭。 “说,说你还要。”陆知序的呼吸很重,有欲念翻滚着熬煮。 “……我不要了!” 他低低笑起来:“可是怎么办啊温言,我什么都想给你。” 好的给你,所有的钱给你,一切隐秘的糟糕的只能被你所看见的一面也统统给你,七八十年的岁月都给你。 亲爱的,对我要多一些,再贪婪些。 第63章 有时过泥潭 你喜不喜欢,才是唯一需要…… 陆知序今天还算克制。 温言软成一摊被他弄得抽抽搭搭的时候, 他还没尽兴。 但看着手表上的指针和小姑娘春水似的化在床上的模样,他直接撤出来去了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便升腾起氤氲的热气。 温言挣扎着坐起来,眉眼里都是被填满的春意:“你没事吗, 要不要我……用手帮你?” “不用。” 陆知序笑了会儿, 真要弄她,以后多的是时间, 也不急这一晚。 温言愣了愣, 又有些从他这模糊不清的两个字里分辨不了情绪了。 她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想到方才陆知序陷在她身体里, 认真承诺过的每一句话, 这次终于主动追问。 “你平时……都不是这样的。” 不到天亮,结束这个词跟陆知序不沾边。 陆知序裹着浴巾走出来, 剔透的水珠顺着发丝淌过锁骨与肌肉紧实的胸膛,游走过他线条流畅的人鱼线,温言顺着那水珠一眼瞧见那颗痣。 她脸烫了烫, 移开眼不敢看。 陆知序挑眉:“这是嫌我没把你做到昏过去?” 粗言秽语,斯文败类, 温言暗啐。 陆知序见她累极却强撑着不肯睡的模样,心下恍然,走过去捏着她鼻子笑:“又胡思乱想了?” “要不是温衡太久没见到你,你以为你今天能睡觉?” 温言却在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安心下来。 她终于确信,主动在陆知序这儿的确永远能换来回应与奖励。 至少今晚她不必再因误会辗转。 “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温衡啦。”温言笑里都带着蜜。 “这是哪儿的话,他也是我儿子。” 陆知序坐到她身边, 将人揽到怀里,爱怜地亲了亲额头,又抬起她下颌, 浅浅去尝她笑涡里的蜜。 第82章 “下周他们学校有个亲子运动会,每年开学第二周的惯例,你调个课,我们一起去。” “我打算这个周末,和温衡聊聊他身世的问题。” “你觉得呢?”他放开她的唇,凝着温言的眼睛,坦陈试探心思。 温言思忖了会儿:“也好,是时候了。” 陆知序咦了一声,带着笑意看她,不紧不慢开口。 “我还以为你又会找理由躲开的。”他逗她。 “难道我还能躲上一辈子吗。” 小姑娘语气软软的,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温和,亮晶晶的眼在昏黄氛围灯的映射下像倒映着万千星辰。 她就这么仰头看他,眼里写满了——我很乖吧进步那么大你不夸夸我吗? 满是讨赏的意味。 水盈盈的光溢满了乖巧的一对眼,陆知序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里面有温言太熟悉的热忱升起来。 ——方才她还为今晚少了些这热忱而不安。 转眼就嫌太多。 温言心里紧了下,暗道不会吧,连忙直挺挺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丝绸凉被里传出来:“说好明天去陪儿子的,不能晚睡了!” 他手掌温度滚烫,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面对面放到自己腿上,抱着。 “不准跑。” “再亲会儿。” 缠绵的一个吻下去,滚烫唇舌勾连,分开时波光粼粼,唇瓣红肿。 她眼睫湿漉漉地推他:“陆总,一点了。” 有什么东西已经隔着浴巾又快要陷进去她的绵软里。 粗粝的感觉磨得她可怜地抽噎。 陆知序张开的掌心捏着她的腿肉,五指深深陷进去,感叹了一番绵软的好手感,这才慢条斯理开口:“既然今天这么乖,总得奖励你点什么。” 他起身去了书房。 不一会儿带回来一个天鹅绒的漂亮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戒指。 熠熠生辉的璀璨光芒在夜里夺目得有些夸张。 戒托镂空,镶嵌满细碎方钻,形如冠冕,正中间一颗硕大的鸽血红宝石被切割成水滴模样。 他执起温言的手,无视她的挣扎,强硬而坚定地套进她纤细的无名指。 手指上沉甸甸的坠感好不真实,温言下意识问了句:“贵吗?” 问完自己都好笑得一愣。 以陆知序送支钢笔都十万起步的性子,这戒指能便宜到哪里去。 他果然对这个问题避而不回,握着她的指尖,满眼赞赏:“漂亮的戒指天生应该带在漂亮的手指上。喜欢吗?” “你喜不喜欢,才是唯一需要考虑的事。” 那颗红宝石,是陆知序刚在京大见到温言不久后,就让李一白在香港一场拍卖会上拍的8.07克拉缅甸无烧鸽血红宝石,最后花了860万港币拿下。 后面又找了全球顶尖珠宝品牌做纯手工高定,为这一枚戒指,李一白没少被折腾得全球飞。 温言觉得自己眼睛被这宝石的光泽闪得生疼,那不是宝石的光,是人民币的光啊。 她无力挣扎一番,最后终于让了步。 半妥协半哄道:“这戒指我日常也带不了啊,不如我收起来当传家宝!以后传给温衡喜欢的人,我们再去买对对戒,朴素些的,能日常戴那种,行不行?” 陆知序不赞同地拧眉,他在这种事上有些执拗。 “怎么不适合日常戴了,难道谁还敢说你什么不成?”理所当然的傲气,“就是周重山来了,也不敢多置喙半句。” 除非他不想要明年后年的赞助。 温言头疼。 她理解陆知序这种傲气,但他是不是也该理解下她的日常环境,这和把骄奢淫逸的标签贴身上走在学校里有什么区别。 “你不懂,学术殿堂里不能出现这种存在感过于强烈的铜臭味儿。”她顿了顿,肯定自己的说法,“嗯,绝对不能,我会被当成阶级敌人抓起来批斗的!” 陆知序被她的无赖口径逗笑,终于松口:“什么乱七八糟的。” “送你了,就随你处置。” “但是对戒也得我来挑。” “行吧。”温言认命,“不过不能贵得太夸张,嗯……加起来得十万以下!” 她观察着陆知序的表情,在他唇边笑容浮开前,又加了一句。 “人民币。” 陆知序脸上的笑果然还没晕开就收了回去。 她就知道。 他挑着眉,语气多少有些无奈:“温小姐,我再怎么还是得出席一些公众场合的,至少别让我太寒碜,到时候再背上个对媳妇儿抠门的铁公鸡名头。嗯?” 温言在他怀里笑得东倒西歪。 “五十万,不能再少了。”陆知序拍板。 - 温衡这些日子过得一点儿都不开心。 最开始和陆知序住在一起时是兴奋的,这里随时随地都有人,不会像在温言那儿,妈咪一去上班,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电视遥控器换来换去,节目都能背下来了。 陆知序没空的时候,陆文钦就会带他去很多地方,在长城上念波澜壮阔的诗,去公园看着落叶读很长很安静的散文,这些温衡都听不大懂,但也隐约知道那些是很美的东西。 “你妈妈是没有时间,不然也一定会带你体验这些,她喜欢的东西。”陆文钦总是这样和他说。 温衡似懂非懂。 陆知序有空陪他的时候,他们的项目就会显得运动很多。 爸爸带他去打球,去爬山,去室内滑雪,去开卡丁车。 虽然卡丁车妈咪也带他去过,但和那不一样。 爸爸带他来的卡丁车场很大很大,无边无际,在山道之上,除了他和爸爸以外,赛道上甚至没有第三辆车。 他可以真正地飞驰起来! 连爸爸都被他甩在身后,隔着不紧不慢一小段的距离。 可是那一小段的距离,让温衡肆无忌惮快乐了很多天。 而妈咪带他去的车场在室内,狭窄短小的赛道,蚂蚁一样的卡丁车,拥挤着刚跑完三圈,就猝不及防结束了。 那个场地,甚至可能只有爸爸带他去那个车场三分之一那么大。 连瘾都过不到。 温衡心里雀跃着的兴奋因子刚刚燃起来,就被迫熄灭。 但看着妈咪开心地问他喜不喜欢的样子,温衡还是会扬起笑说很喜欢,下次还想来! 在他眼里,妈咪的笑比别的东西都重要得多。 所以场地小一些,也没关系。 温衡坐在落地窗的学习桌前,很失落的叹气。 他好像有点儿想妈咪了。 前几天他开学,上三年级了。 新学校和英国的学校不太一样,没有金发碧眼的英国小孩儿,这里大部分小孩也会说英语,他们交流起来可以说没有什么障碍。 同学们都很友善。 不像刚回国那几天,在妈咪送他去上的那所学校里。有一次他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碰倒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心急之下不小心说出一长串英文跟老师解释状况后,就总有人找他麻烦。 他们说他“装”。 温衡不懂装的意思,但是猜想那不是什么好词。 他没有和妈咪讲这件事,只是从那以后开始有些躲着那些看起来就很凶的小孩儿。 爸爸送他去的学校里什么都好,他交到很多朋友。 即使爸爸送他很贵的衣服和书包,班上的同学见了也不会大惊小怪,大家穿的似乎都很像。 温衡在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 只是如果妈咪在,就更好了。 他可以和妈咪讲很多东西,讲他同桌的小姑娘可可爱啦,每天扎个牛角辫,脸蛋圆圆的,还会教他用法语说你好。 但是爸爸说了,妈咪是因为工作很忙才不能回来看他的。 他要支持妈咪的工作。 下周学校开亲子运动会。 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在英国上的学校没有这个,同桌眨着大眼睛跟他说就是爸爸妈妈都会来陪我们做游戏的一天。 温衡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爸爸妈妈一起吗?会做什么游戏呢?他们来了以后会看到黑板上他得到的小红花,和进步之星的奖章吗? 尽管马上就有同学不屑地纠正同桌:“陈薇薇,你确定那是陪我们做游戏?” “他们大人只会凑到一起……嗯,觥筹交错!聊什么生意啦,周末去哪里打高尔夫球啦,到最后还不是把我们冷落在一边自己玩。” 这个同学中文成绩很好,听他说暑假的时候家里就给他找了老师提前学习很多东西。 他用了很厉害的词,温衡完全没有听过。 像一个大人说的话那样厉害。 温衡有些崇拜地看着他。 陈薇薇见了拽他一把,哼了声说:“谢子平那是只有你爸爸妈妈才会这样,我们的爸爸妈妈肯定不会的,对吧温衡?” 第83章 “啊?”温衡摇摇头,又用力点点头,“嗯!” 他虽然不确定温言和陆知序是不是都有时间来陪他,但温衡知道,只要他们来了,就肯定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 - 时隔数天,再见到儿子时,温言彻底懵了。 她咬牙切齿质问身边男人:“我那软绵绵嫩生生婴儿肥的儿子呢,那么大一个乖儿子,怎么就被你养成这样了!” 第64章 有时过泥潭 跟你说个事儿。我是你爹。…… “这样哪儿不好了?”陆知序轻嗤。 飞扑进她怀里的温衡满脸受伤, 仰头看她,不可置信:“妈咪,你是嫌弃我了吗?” “不不不, 不是这个意思宝宝, 妈咪只是觉得你瘦了好多。你脸上的肉呢呜呜呜,是被你爸爸藏起来吃掉了吗?” 温言掐着温衡白净却几乎不剩多少婴儿肥的小脸在心里偷偷哭泣。 虽然说男大十八变, 但温衡才九岁啊九岁, 她可爱的宝宝就要变成小小少年然后越长越像旁边他那笑意藏都要藏不住的爹了吗? 尽管好看,但她舍不得呀。 温言低头, 捏捏温衡的耳朵想, 她要在有限的、飞速向前走的时间里,多陪陪这个正抱着她腰撒娇的小男孩儿才是。 一家三口正正经经在外面玩了一天。 无论吃饭逛商场, 温衡都走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左边牵着他漂亮的妈妈, 右边牵着他矜贵的爸爸。 温衡觉得自己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小朋友。 但幸福之余,他心里有个地方还是空出来小小的一块。 那是他有意给在天上的爸爸留着的。 去奶茶店的时候妈咪问他要不要喝橙汁儿, 爸爸指着葡萄汁儿说这个也不错,温衡对着点单列表看了半天,最后手一指,选了桑葚汁。 陆知序点点头肯定他:“桑葚也不错,花青素丰富,对眼睛好。从前不知道你爱吃,以后叫你一白叔叔每天都备着。” 温衡看起来表情很严肃地应了。 其实心里是在和天上的爸爸说:天上的爸爸你看呀, 这个爸爸对我和妈咪也很好很好的,虽然妈咪喜欢橙汁儿这个爸爸喜欢葡萄汁儿,但我会喜欢他们都没选的这个口味一定是因为我有些地方和你很像, 所以你千万不要吃醋哦。我和爸爸会一起照顾好妈咪的,你在天上也不要替我们担心呀。 在心里叽里咕噜说完这一长串后,温衡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拿起桑葚汁喝得眉开眼笑。 妈咪和爸爸牵着他的手,都好温暖,好安心,他一点都不想放开。 既然他已经和天上的爸爸打过招呼……那就没关系了吧? - 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 他们今天回了东山墅,没去陆文钦在的那座宅子。 温衡生物钟到了,呵欠连天,乖巧地和温言陆知序说晚安,然后准备去洗漱睡觉。 陆知序揉揉他的头,柔声:“洗完先别睡,爸爸妈咪有事儿和你讲。” 温衡正汲着拖鞋往浴室走,闻言皱起眉头:“爸爸,不可以老是打乱小孩子的作息时间,知道了吗?” 陆知序挑眉,看温言:“你儿子。” 小古板一个。 温言笑歪在床上:“你儿子。” 也不知道和谁一模一样。 温衡“哼”了声,想起今天的开心,颇大度地说:“今天就算啦,我缩短五分钟洗澡时间,你们要在五分钟之内讲完哦。” 陆知序失笑,拖长嗓,正经哄小孩儿的语气:“行。” 温衡这才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朝浴室去,后脑勺都写着满意。 月光偷偷溜进来,照在地上,拉长小朋友短短的影子。 温言垂首看一地皎洁月光,记忆被拉回在英国的时候。 因为要照顾温衡,她学习的时间总是不得不被压缩到晚上的时段。 一年又一年,陪伴她最多的是天上变幻的月相。 青橄榄似的温柔月光照亮了她登向学术殿堂的长长阶梯。 很孤独,她却走得很安心。 但有时月光也不全是温柔的,多雨的时节和冬天,月光总会稍嫌刺骨、冰凉。那时温言看书的灯光是浑的,像她看不清的前程,只有天上冰凉到不真实的月是清楚明白的。 那么明白的一派清辉,伶仃无依。 就像她和她摇篮里的儿子。 总算,那个被月光照过一轮又一轮岁月的小男孩儿,如今也初具小小少年模样。 她们在月光里走得很好。 而今夜月光恬静皎洁,稍带着晚夏余韵的温柔,浸在月色里,竟有些像梦游。 温言忽然紧张了。 她攀着陆知序脖颈去揪他衣领,说起话来语序颠倒:“我瞒他这么久,你说,我突然和他说这件事儿,他会不会接受不了啊。” 陆知序眼里的温柔像涨潮,唇角略弯了弯,那潮水就漫上来,七零八落地冲得温言不成章法。 “哎呀,你别冲我这么笑。”温言拿手去遮他眼睛,“怪让人心烦的。” 他笑还有错了。 小姑娘忒霸道,忒不讲理。 陆知序垂首,衔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卧室里有一整面的穿衣镜,他们坐着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小姑娘映在上头的倒影。 紧抿的唇,纤细的骨,写满了不安的整幅身子。 尽管这样,仍旧挺得笔直。 陆知序眼底有些热。 小姑娘连在床上,也永远这幅犯倔的模样。 训她,管她,这么多回,哪一回都是一场无声息的对抗。 她非使出了浑身力气,逼得他也不至于轻描淡写,才能把小姑娘镇得软和几分,勉勉强强开口跟他求个饶。 然而就连求饶也是带着倔骨的。 她从不会说好听的,暖心窝子的话。 那张靡滟胜过海棠花开的漂亮红唇,只会愣生生说:“不要了,陆知序我不要了。” “你个混蛋,你欺负人!” ……诸如此类的。 想起这幅倔强骨头在身下的好滋味儿,陆知序食髓知味地心动。 他把人抱到腿上坐着,手臂收拢,身子半倾着压过去亲,交缠的身影映在穿衣镜上,勾连得一塌糊涂。 陆知序唇贴上她的脖子,辗转着问:“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很简单的事,如实说给儿子听就好。” “他是个小大人了,会理解的。” ……怎么如实。 难道要她说温衡是这样的,因为你最近表现特别好,所以你在天上的爸爸又复活了? 这对吗?这合理吗?这到底什么地狱笑话。 始作俑者心虚地侧开头,却被陆知序睨准了时机,更热地吮上来。 他亲得用力,温言受不住,小猫儿似的喘了声,薄而白腻的肌肤被他吮出一道道红痕,拉扯着她纤细的肩颈朝后仰。 全靠着他有力的手臂将她托着,为她兜底,才不至于坠落下去。 “你别这样。”温言拿手推他,鼻息软糯得没有任何抗拒力,“儿子还在呢。” 话音方落,浴室传来“砰”的一声,吓得温言一个寒噤,那声响一道耳光似的落在她身上,又热又躁。 陆知序顿住,提高嗓问:“温衡,你还好吗?” “爸爸我没事儿!只是沐浴露不小心掉下来了。”温衡扯着嗓子喊,“不用担心我。” 温言松了口气。 陆知序埋首在她颈间,闷着嗓子笑。 “瞧你,紧张成什么样儿了都。”他的嗓音温柔得像今晚如水的夜色,流连勾坠,低缓得磨人。 她的身上全是他雪松似的冷濯气息,简直将人都泡成了一汪水。 温言紧张得咽了咽唇,却好像被迫咽下了一整个春意融融的夜晚。 “你到底在怕什么?”陆知序指尖威胁似的抵住她,剥开最里面那层,坏心眼地勾了勾,“再给你个机会,不说可别又状告我欺负人。” 她快化成水了。 她张了张唇,却无声。 浴室的水声也在此时停了,温言听见温衡哼着歌的声音,听见他拖鞋汲水走动的声音。 她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温言压着嗓子,几乎带上哭腔:“儿子要出来了,你先放开我。” “怕什么,爸爸抱一抱妈妈而已,这不是很正常么?”陆知序低头,在她紧张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浓浓的笑意,“就和他解释,从前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你们,现下把我的宝贝找回来了,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多好解释的一句话?” 他的指尖还掐着她,淋漓着搅动她的不安。 温言憋红了脸,在极度的紧张与瑟缩中,终于自暴自弃地宣泄出她的焦虑。 “可是……可是我跟他说,他亲生父亲在天上啊……” 说完这话,她呜咽着遮住脸,埋在他胸口,死活不肯抬头。 她感觉到陆知序的手指僵住了。 第84章 有什么东西被抽走,换来一阵空虚。 “温言。”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呢。” “你怎么和温衡讲的?” 几乎是从齿序里磨出来的调子。 他恶狠狠地掐珍珠核儿,一字一句逼问她:“这、些、年,你就直接跟我儿子说我、死、了?” “一开始回国了也没打算让我认他。” “温言,你好得很。” 他又凶又狠送进去,勾得温言从脚趾到小腿都紧绷。 她摇头,支吾着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陆知序的眼半眯起来,在昏暗的睡前灯下,在明澈的月光下,有种冷硬叫嚣的狠劲儿。 温言梦游似的锤他,刺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他真的要出来了呀!” “明天再收拾你。”陆知序将她从腿上抱下来。 自己走到窗边,摸出根烟衔上。 温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慢吞吞说:“爸爸妈咪你们还有4分58秒的时间可以沟通,是想和我说什么呀。” 陆知序微不可察“啧”了声。 他打火机都送到唇边了。 看到正蹙眉的儿子和满脸羞红的温言,深深吸了口气,把烟和火机都扔到软椅上。 “儿子,过来。”他招手。 温衡很听话地走过去,站在窗边,和陆知序仰头对视,大眼睛忽闪:“怎么了爸爸。” 陆知序低头,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儿,喉结滚了滚。 “跟你说个事儿。” “我是你爹。” 第65章 有时过泥潭 既然没有去天上,那我们需…… “……爸爸,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我们吃的晚餐里,似乎没有任何一样食物是含酒精的。”温言皱着眉头半晌,终于抬起头, 很委婉地对陆知序说。 很好, 儿子觉得他疯了。 陆知序随手扯开领带,意味深长看温言一眼。 温言接收到了这一眼里饱含的——秋后算账的气息, 但她没理。 她总是教温衡不能撒谎, 如今要她怎么去跟儿子坦诚自己其实一直在撒一个弥天大谎。 她简直是世界上最坏的妈咪了。 陆知序看了眼鸵鸟似的小姑娘,失笑。 温衡不大高兴:“爸爸, 你和我说话的时候, 不要总看着妈妈。” “你是我爸爸,然后呢?”他抬起自己的小天才手表放到陆知序面前, “还有不到三分钟了哦。” 陆知序看着小朋友高高拧起的眉头,不得不在心里感慨,温衡是真的很像他。 一样有时间观念, 一样讨厌失控的事情,一样小小的古板。 陆知序觉得, 自己心里有一块儿地方,其实挺软的。 一开始这一隅角落只和温言有关。 那里有变幻的晨昏与四季,却只因那唯一一朵玫瑰的心情灿烂与否,来决定这角落的天气时节好坏与否。 现今又多了个同他一般,甚至和他愈发相似的小小人儿。 他的世界开始变得丰富起来。 那一隅柔软,也在他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得更广袤。 他勾勾唇, 蹲下身去,将自己和温衡的视线对调。 他仰了一点儿脸,看着温衡, 把嗓音放得很温和。 “我是指,你是我和妈妈生的小朋友,我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眯着眼笑。 温衡愣了几秒钟,似乎在思考话里的信息量——不大会儿,他嘴张成了0型,转头朝温言求证:“妈咪……你不是说我的爸爸早就去天上了吗?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温言从没在儿子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到过这么童趣的表情。 她噗嗤笑了一声,直到对上温衡严肃的目光,慢慢收起笑。 “妈咪得和你道个歉。” 她摸了摸鼻子:“你爸爸说的都是真的,从前是妈咪对你撒谎了。” 温衡皱起眉头。 陆知序抬手替他抚平眉心,不紧不慢说:“小朋友不要学大人皱眉。” “撒谎不好。”温衡只说了这么一句。 “妈咪做了个错误的表率,但你不可以怪她。”陆知序漂亮干净的手指戳一戳儿子额头,“你妈咪这些年带着你,不容易。” 温衡“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快速说:“我没有怪妈咪,她的不容易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呢?” “所以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让我妈咪带着我这么辛苦。”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但温衡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是有一点儿生气了。 他不气妈咪骗他。 而是气这么多年,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没有去天上,为什么从不出现。 “你知道妈咪的学校到我们住的地方要穿过多少又长又暗的街道吗,你知道那些街道总有流浪汉宿醉每一次妈咪牵着我都得用跑的走过去吗,你知道我们那个小小的蜗壳一样的家离最近的超市有多远吗,妈咪要走很远很远,才可以给我买到做早餐的食材。” “你都不知道。” 他越说越快,舔舔唇,努力掀着眼皮和陆知序对视。 “她很辛苦。” “你既然没有去天上,那这些时候你在哪里?” 他知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有多难,又知不知道,因为没有爸爸,他被小朋友嘲笑过多少次。 沈叔叔出现的时候,温衡真的很开心。 他以为自己就快有一个爸爸了。 可以帮妈咪换灯泡的,高大的,能赶走流浪汉,也能在他被小朋友围着圈笑他是没有爸爸的小可怜时,替他回击的爸爸。 只是妈咪不喜欢沈叔叔。 所以他要一直当没有爸爸的小孩儿。 这些天和陆知序住在一起,温衡真的很开心。 他喜欢爸爸。 爸爸对他那么好,给他买很多东西,带他去长很多见识,花很多很多时间陪他。 最重要的是温衡知道,妈咪也喜欢他,所以他总在心里跟天上的爸爸说他们过得很好很幸福,新爸爸很爱他和妈咪。 可是为什么。 怎么会。 新爸爸原来就是天上的爸爸。 那这些年…… 是爸爸不想要他和妈咪吗? 温衡眼睛通红,小小的拳头竭力握在一起,垂在腿侧。 他努力压抑情绪的模样,让温言心疼坏了。 她连忙过去抱住他,揉着他的脑袋,轻声解释:“宝宝,这些事不怪爸爸,是妈咪没有让他知道。” “没有知道什么?” 温言深吸了口气,终于不再逃避:“爸爸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他其实找了我们很久。” 所以,不是不要他们吗? 温衡从温言怀里直起身,双眼红肿,看向陆知序,瓮声瓮气问:“妈咪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知序揉揉他的头,平静道,“但爸爸对不起你们也是真的。” “你说得很对,是爸爸不好,没有找到你们,没有经历过你们那么难过的时候,也是爸爸不好,才会有妈咪一开始带着你离开。” “如果爸爸当初就能做得更好一点儿,那妈咪和我们温小衡,这些年就不会那么辛苦。” “都是爸爸做得还不够。” 陆知序看着温衡,呼出口气,那神情甚至称得上有些紧张。 向来说一不二,连京大校长都不大放在眼里的男人,此刻面对温衡一个小朋友,竟然破天荒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下颌线条紧绷着问:“所以,你可以再给爸爸一个机会,让我弥补吗?” 温衡眨着眼睛:“那你会再消失吗?” “不会。” “你会陪我去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吗?” “会。” “我再也不是没有爸爸的小孩儿了,对吗?” “对。” 温衡问了很多很多幼稚又执着的问题。 陆知序很耐心地答了很久,并不认为这些问题太小,或太轻太幼稚。 温言看着这一大一小,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渐渐也跟着红了眼眶。 是她的不管不顾,才让温衡错过了成长里那么重要的八年,陆知序对他如何好,都弥补不回来的八年。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陆知序注意到她的神情,站起身,将温衡抱在手上,另一手牵着温言到沙发上坐下。 “今晚是我和儿子的亲情时光,你先不准胡思乱想了,嗯?”他低声哄温言。 温言吸了吸鼻子,点头。 “乖。”他的掌心揉着温言头顶,那么严肃的时刻,也没忘了她这个小孩儿。 温衡坐在陆知序腿上,蹙着眉:“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需要我改姓吗?”温衡紧紧盯着陆知序的眼睛,“据我所知,中国小孩儿都是跟着他们的爸爸姓,我以后会叫陆衡吗?” 第85章 这个问题连温言都没想到。 陆知序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后勾着唇,笑意融融。 笑里有阳光,似霜雪化冻,金灿灿的跳跃起来。 “当然不用。”他笑,有些骄傲似的,“这都是你和你妈妈共同度过一段美好人生的回忆。这很珍贵,你一定也不会想改。” 温衡终于也跟着笑了,松了一大口气。 “我很高兴你这样说,我当然不想。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喜欢和她一个姓。” “我也很高兴可以与你达成共识,温衡小朋友。”陆知序抬手戳着他的小笑涡,“那现在,是不是该叫声爸爸来听听看?” 温衡抿唇,脸涨得通红。 他不好意思。 温言见状来搭救他:“以后再喊也行呀,先让他去睡觉吧。” 陆知序轻飘飘睨她一眼:“你的账晚点儿再跟你算。” ……温言对温衡投去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儿。 自求多福吧儿子,妈咪也搞不定了。 温衡脸越憋越红,陆知序腿上长了刺儿似的刺着他坐不安稳,屁股扭来扭去,终于在成功从陆知序腿上挪下来那一瞬飞快挤出一句:“快十二点了我去睡觉了,晚安妈咪。” “晚安,爸爸。” 陆知序半眯着眼,笑着应了:“乖儿子。” - 周末过得飞快。 温衡沉浸在亲爸爸从天上复活的喜悦里无法自拔,这份儿喜悦一直延续到了周一上学。 从来都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小朋友,今天对谁都笑眯眯的好心情。 他本来生得就好看,平日里小大人的模样尤其招人喜欢,今天褪去故作成熟的小古板,总算多了几分天真。 惹得陈薇薇大呼小叫的惊叹:“哇温衡,你今天这么开心呀,是因为得了小红花所以家里人奖励你什么好东西了吗?” 连任课老师都觉得稀奇,课间时间来逗他,问他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结果这份儿独一无二的关注,惹得有人不怎么开心了。 “谢子平你为什么!又扯我辫子!”陈薇薇尖叫着叉腰,怒视后面走过来的小男孩儿。 谢子平没好气地说:“你干嘛冲温衡这个冰块笑得那么开心!” “我喜欢,要你管。”陈薇薇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辫子抢救回来,转头看温衡,“温衡我们走,不跟没礼貌的人玩儿。” 说着牵起温衡就要走。 谢子平急了:“陈薇薇你站住!你干嘛跟一个没爹的小孩儿玩!” “谢子平你在胡说什么呀!”陈薇薇跺脚,一把拉住面色变得不虞的温衡,“温衡你别跟谢子平一般见识,他吵不过人家老是乱说的!” 谢子平:“本来就是。他要是有爸爸,怎么入学填的家庭调查表上没写爸爸的名字呢,而且他妈妈就姓温,没爸爸的小孩儿才跟妈妈姓呢。” 谢子平大声嚷嚷,把班上不少小孩儿都吸引了过来,挤挤攘攘挨在他们身边。 “真的吗?温衡,你怎么不说话呀。” “应该是真的吧。没填调查表是有点儿奇怪。” “调查表不是直接交给老师的吗?谢子平怎么会知道。” “我妈跟我说过,咱们学校有一栋教学楼是谢子平家捐的,所以他知道好像也不奇怪。” “那温衡……” 谢子平得意地看着陈薇薇:“你看,我没说错吧,温衡就是没爹。” “我妈说了,他妈一个大学老师,根本不可能给温衡买得起那么贵的衣服鞋子。” “所以他身上这些啊,要么是假的……要么……” “要么什么?”温衡嗓音冷下来,回想着陆知序的样子睨他,“你还有什么谣言,一并说出来我听听。” 谢子平咬牙:“要么就是你妈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脏钱,才能供你穿这么好!” 其实他妈妈在家里说得更难听,但是谢子平有点儿学不出来那些话。 这学校里的小孩儿都是识货的,闻言数双目光往温衡身上打量。 都是贵东西,连他们都没有的贵东西,一双鞋奔着小几万去,都是奢侈品限量联名款,有编号的那种。 一瞧就不可能是假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大家看向温衡的目光顿时变了。 “他妈妈……” 从方才起就不大在乎的温衡,终于生了气。 牵扯到妈咪,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他甩开陈薇薇的手,上前一步,握了许久的拳头一拳挥出,对着那张喋喋不休的臭嘴,怒道:“你丫的才没爹!你丫的才穿假货呢!” …… 孩子活了小十岁,从没跟人打过架。 以至于温言接到老师电话说温衡冒着一口京片儿把同学打得鼻血都流出来的时候,她差点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第66章 有时过泥潭 是谁才整天被我弄得像小狗…… 在反复确认真的是温衡学校打来的电话后, 温言在第一时间叫了车。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乱跳,就担心温衡会出什么事儿。 还好陆知序给温衡选的学校,离京大不远。现在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 不塞车过去就二十分钟。 她催师傅快点儿, 师傅慢悠悠从后视镜瞟她,反过来教训她小姑娘办什么事儿不能急, 要沉着, 这样以后结婚了才不会随便被男方拿捏。 这感慨来得太突然,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后眼风一扫, 瞧见师傅手臂上一胳膊的抓痕才了悟, 哦,这是位常被媳妇儿拿捏的。 于是温言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您啊, 我早结婚了,儿子都九岁了,您再这么慢悠悠地开我怕我儿子在学校打死个把人。 师傅悻悻:“小姑娘脾气可真大, 打死人了通知您老公啊!您在这儿干着急也不顶用不是?有事儿让爷们儿顶上!” 虽然絮絮叨叨,但可算闭了嘴, 将车速飞地提起来。 温言一愣,居然觉得师傅说得在理。 从前是她习惯了温衡的事儿全都由她亲力亲为,但现在哪有让陆知序继续置身事外的道理。 她给陆知序打电话。 陆知序接起电话时还讶异,嗓音带笑:“怎么今天这么主动啊。上完课了?我叫一白来接你。” 春风过境般的愉悦。 但温言可没他这好心情。 眼瞧满城树梢挂满渐渐枯黄的树叶,在窗外飞驰闪过,一路萧索的黄看得温言颇烦躁。 “陆知序,你给温衡挑的什么学校。温衡从来不跟人打架的, 但是刚才老师来电话说他把人打得都流鼻血了。” 手机那头疏忽静了。 春风停摆,温言仿佛能看见霜雪在他身上漫延的过程。 而后听他笑了声:“臭小子,还挺厉害。” “陆知序!”温言生气了。 “别急。一白, 打电话问问我儿子学校,怎么回事儿。” 她听见陆知序不紧不慢的从容。 声音还算平静,却有种肃杀意味,和窗外秋叶倒是相衬。 自从父子相认后,温衡在陆知序这儿就痛失大名,对谁满口都是我儿子。 温言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强调是他儿子,生怕还有谁不知道么,不如扯个横幅写我是温衡他爸,挂身上去学校得了。 她勉强耐着性子等了会儿。 他们的呼吸缱绻在电流里,有些酥麻。 好一阵儿,李一白还没联系上人。 陆知序瞳孔透黑,食指搭落在桌上,没了耐心。 深潭似的启唇:“我十分钟后到学校,你要是先到了,别管什么原因,别骂我儿子。” “温衡不会随便打人。”温言语气比他还硬几分,“这是我亲手养大的儿子,我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怎么可能骂他。 一丝清隽的笑从话筒那头溢过来,咬着她的耳朵:“你能这么想就好。” “乖。” 温言脸一红,很想说这人夸她的频次越来越变态了,眼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儿子。 可一转念,又好像读懂了他的笃定和波澜不惊。 既然他和她都那么确信温衡不会无缘无故打人,老师打来的电话也只是说别人受了伤,那至少说明温衡人是安全的。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有陆知序在,什么事儿,都能解决。 温言紧张的心情刚平复下来,又惊觉自己如今居然对陆知序依赖信任至此。 她靠向后座,闭眸缓了缓。 再睁眼,落叶已不萧瑟,一路澄澈明净的纷飞的黄,分明是清朗而醇厚的。 似酒醉人。 - 温言赶到老师办公室时,陆知序还没到。 温衡耷拉着个小脑袋,背对门口站着,他对面是同样低头在止鼻血的小男孩儿。 对方父母已经到了,当父亲的在窗边来回踱步,时不时推搡自己儿子脑袋一把,骂上几句,当母亲的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翘着美甲观赏,顺便不耐烦地催问:“温衡家长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第86章 温衡老师夹在中间,赔笑:“快了,温衡妈妈说已经到楼下了。” 温言适时敲门。 沙发上的女人转过脸来,上下一打量,随后才面露不屑:“你就是温衡妈妈?听说还是京大老师?真是怀疑我们国家高校都混进去些什么吃干饭的,大学老师还不会教个小孩儿么,瞧把我们谢子平打成什么样儿了,你看看。” 她这一转脸,温言好险没被闪到眼。 对方处处穿金戴银,说话间还将手上红宝石的戒指转了转。 看得出很有钱了。 “妈咪。”温衡扑过来,仰头,小小的委屈,“对不起,我不应该动手的。” “看到没,这小孩儿自己都承认动手了。老师,这还有什么不清晰的?我要求温衡在明天的亲子运动会上,向我们子平道歉!” 方才还戳着谢子平脑袋埋怨的男人这会儿换了副嘴脸,搂着谢子平走过来,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老师脸上的笑有点儿挂不住了:“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子平爸爸,子平也不是完全没错……” “什么!”穿金戴银的女人尖叫着打断老师,“你说我们子平被打得鼻子差点儿歪了是有错?没有这种道理。我跟你说,只让温衡道歉不可能,我要求对方父母一起道歉。” “哦温衡没爹是吧?那就让我们‘京大教授’好好带着他儿子在全体家长面前跟我们子平道歉,也算是给她儿子做个表率了吧?” 女人喋喋不休,男人紧随其后附和道:“对,不然今年给你们学校的赞助,我们谢家也要仔细考虑考虑了。” 温衡的拳头又捏紧了。 温言瞧见了,拍拍他的手:“不管对方说什么,不可以动手哦。” “妈咪。”温衡委屈,“谢子平说你的钱来路不正,还说我没爸爸。” 一直低头的谢子平脸上有一抹愧色,朝后挪了挪,半边身子躲到父母身后。 温言也不生气,笑眯眯揉揉他脑袋:“所以妈咪要夸夸温小衡勇敢维护我和爸爸的心情呀,只是打人稍微有一些过激了,我们下次可以换更温和一些的做法,对不对?” 温言今天穿着烟粉色的衬衣,下身搭一条灰蓝大摆裙,整体笔直顺滑的成衣线条显得她整个人干净利落。 锁骨处的法式飘带巧妙柔和了庄重典雅,瞧起来清冷又不失格调。 她对温衡说话时嗓音放得软,和咄咄逼人的谢子平父母一对比,高下立判。 温衡用力点点头:“妈咪说得对!” 他转向老师,提出自己的诉求:“老师,我可以为我动手道歉,这是我的不对。但同时,谢子平也要为他的言论负责。” 温衡老师在心里几乎叹出一口长气——这才是真正有教养,有涵养的家庭啊,根本不把你们说的污七糟八话当回事儿。也就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温衡这样不卑不亢,讨人喜欢的小孩儿了。 ……可惜。 在捐了一整栋教学楼的谢家面前,老师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维护这点儿不卑不亢。 老师头疼起来。 谢家那对的确有点钱儿的父母一见这场面,立时闹开。 “我们家子平哪里说错了?这小孩儿是没爹啊,有爹怎么不见来?” “现在的小孩儿真玻璃心,实话就不要怕人说!” 老师劝了一句:“子平爸爸,有些话就算是事实,最好也不要在小朋友面前讲。” 子平妈妈立刻不干了:“懒得和你们废话,要么道歉,要么撤赞助,老师你自己选吧。” 老师心里嫌恶,但实在不能表现出来。 她为难地看着温言:“温衡妈妈,你看……要不让温衡道个歉?毕竟动手了,确实不对。” 子平爸爸插话:“是要在明天亲子运动会上道歉,对方家长一起。” 他们反复提起亲子运动会,温言倒好奇了:“这亲子运动会什么来头,非得在上面大张旗鼓道歉,你家小孩儿口出恶言让这么多人知道了,不嫌丢人吗?” “你!”谢子平妈妈被气得脸通红,鄙夷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平头老百姓。” 老师安抚地看看温言,好心解释:“是这样的温衡妈妈,咱们学校的孩子家长们虽然比较忙,但是大多数都是比较知名的名流人士,也看重对孩子的教育,每年的亲子运动会,大家一定都会全家一起出席陪孩子参加活动的。” 言下之意,可以结识各界达官显贵,谢家非要温衡在众人面前道歉,也是想借着踩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孩儿给他们做桥。 毕竟谢家是靠这两年发了点财儿捐了楼,才把谢子平送进来的。 除了钱,他们可以说半点儿底蕴都无。 往年运动会,谢家父母在场上和其他父母攀谈,都找不到切入口,着实被冷落了几年。 今年有温衡这么好的借口送上门来,不可能不借题发挥。 老师心里门清,可是看温衡妈妈一脸温笑的模样,似乎还没明白里面的门道。 温衡老师觉得自己愁肠都快打上结了。 “这样啊。”温言笑眯眯,“那我们温衡更不可能道歉了,反倒是谢子平小朋友,似乎应该为自己的不当言论道歉呢。” “哪句说错你了?”谢子平妈妈彻底不耐烦了,“瞧你身上,连件上台面的首饰都没有,能给温衡穿得起这些名牌限定?又穷又要装,我们子平哪句说错你了?” 温言眼睛含笑:“上一句。” “什么?”对方没理解到,一愣。 温言眉眼软得像化开的山雾:“说我们温衡没爹那句。” “嗤,就算有,能是个什么货色,赶紧定好道歉时间,没功夫跟你们在这儿白费时间。” “陆氏,陆知序。”沉稳的男声传进办公室,“这样的货色,不知道能不能入你谢家的眼?” “陆氏?哪个陆氏?”谢子平爸爸下意识还在追问。 谢子平妈妈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压低了嗓:“……在京市能有几个陆氏!你下个月不是还要去参加陆氏那个项目的投标?!” 连老师都吃惊地站了起来:“陆总……怎么会是您?!你是温衡的……?" “至少是你谢家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那个陆氏。”陆知序嘴角扯着讥讽,回答了谢家,才转头看向老师,一派金尊玉贵到和谢家画风不搭的气质,慢条斯理点头介绍,“温衡,我亲儿子。” 温言转过头,看儿子扑进那道颀长优雅的身影怀中直喊爸爸,笑弯了眼。 狐假虎威,原来真的很爽啊。 老师倒吸了口气。 随即眼睛一亮,那她这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一拍桌子,定了调:“子平爸爸妈妈,这件事儿其实错不在子平,也不在温衡。” “两个都是好孩子,子平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平时在家里听到了什么不该在小孩面前说的话。” “所以今天这事儿也就算了,非要道歉,恐怕也得是您二位和温衡父母道歉了,您二位说呢?” 谢子平父母跌坐在沙发上,畏惧又恐慌地怯怯睨陆知序一眼,试图挽回:“陆总,我们不知道温衡是您儿子……他和您也不一个姓啊?” “哦?所以呢?”陆知序眼眸黑漆漆的,像能吞噬什么似的。 他一不笑,气势就唬人。 这会儿更是刻意放出锋芒来,镇着两口子:“换做是别人,你们就可以仗势欺人了是吗?” “我记得,下个月投标的名单上,似乎有个谢家?”陆知序慢条斯理弯了弯唇,“放心,我会记得回去让人划掉姓谢的,免得二位费事。” “不费事不费事。陆总再给个机会可以吗?”谢子平爸爸一迭声求饶,狠狠一巴掌拍在谢子平脑袋上,“跟你同学道歉啊!明天,去会上道歉。我们再也不敢了,陆总行行好,成吗?” 说着又要去打谢子平。 陆知序这下彻底冷了眉目,抬手拽住对方手腕,狠狠一扯,咔哒一声,将对方半条胳膊卸了下来。 “小朋友不是你们蝇营狗苟的工具!”他的气息称得上危险。 谢子平爸爸哎哟一嗓子叫唤出来,疼得冷汗直冒,却在陆知序风暴狠戾的眸子里,一声不敢吭。 是他们判断错了局势,只能受着。 只求对方可以消气…… 成年人唯唯诺诺,谢子平却突然冲出来,抓住陆知序的胳膊一口咬下去,哭得声嘶力竭。 “你打我爸爸,我咬死你!”谢子平哭着冲老师喊,“凭什么要我道歉,我家给学校捐了整整一栋楼!” 陆知序不动声色。 本来以为小孩儿还有救。 他掐着小孩儿脸颊,把胳膊从谢子平嘴里弄出来:“谢子平是吗,懂得维护父母,这很好。但也要学会分清是非。” “明天开始,你们不用来了。给孩子转个学吧。”陆知序淡淡道。 第87章 他转身,走到温言面前,弯腰抱起温衡:“走吧,回家陪儿子吃饭。” 温言戳戳他手臂:“行不行啊,要不要打破伤风啊?” 陆知序睨她一眼,压低了嗓,俯身在她耳侧说:“一会儿回去让你看看行不行。” ……温言脸一红,这人一对上她,真是永远没个正型。 - 一家三口的背影融在夕阳里,连谢子平都能感受到那份幸福。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以为没爹的小孩,却可以被那么好的男人抱着,他的爸爸只会打他,骂他,说他不会来事儿。 “完了,全完了。”男人瘫倒在沙发上,满脸痛心。 谢子平擦掉脸上眼泪,平静地质问老师:“老师,我爸爸不是捐了一栋楼吗,一栋楼还不够让温衡给我道歉吗?” 老师叹口气,也对这孩子的执迷不悟有些头疼了。 “子平,一开始错的本来就是你。” “何况……”老师顿了顿,闭着眼,拆穿成人世界的谎言,“如果你非要用几栋楼来衡量对错的话,温衡爸爸,捐了大半个学校。除了你们家和别人捐的几栋楼,整个学校几乎都是他投出来的,这个理由,够了吗?” 谢子平喃喃:“原来是这样啊。” - 回到东山墅。 一家三口吃完饭洗漱过后,温衡就被赶去睡觉。 “过来。”陆知序仰躺在主卧温言那张沙发上,半眯着眼喊从刚才起就东摸摸西搞搞,压根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女人。 “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温言眼神游移,“那什么,我明天早八。” 陆知序睨她,抬起胳膊指指上面的牙印:“不是担心我不行?你躲什么。” 好问题。 她有什么可躲的呢。 温言蹭过去,坐他旁边,理直气壮道:“我今天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你就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啊?” 陆知序将她捞在怀里,压着她的颈深深地嗅。 慢悠悠开口:“怎么,跟我讨赏啊?” “你怎么跟条大狗似的,老闻我。”温言扭着腰躲了几下。 却不想,陆知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胸腔都震起来。 “温言,我看你是忘了,是谁才整天被我弄得像小狗儿啊?” 第67章 有时过泥潭 叫老公 他指节分明的手三两下剥开她身上的累赘, 熟门熟路。 温言欲拒还迎地推了几下,他就沉声,带点儿凉意的笑喷在她头顶:“才几天, 又把规矩忘了?” “自己脱。” 陆知序这下也不动她了, 彻底松开手,乌眸不紧不慢锁着温言, 逼她自己奉上。 温言咬唇。 布帛坠地的声音很轻, 她纤细白皙的脚踝踩在上头,像踩在绵软的云层上。 面前那双凌厉的眸子里装着满意、顺心, 还有别的什么, 沉甸甸扣牢了她。 烫意随着视线直往温言心里烧。 她有点儿受不住这样直白的眼神了。 “过来。” “转过去,自己上来。” 陆知序慵懒朝沙发上一倚, 修长双腿敞开,视线下睨,似笑非笑。 温言顺着他的视线一瞧, 脸直接烫出了虾子红。 ……她从前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温言又羞又恼别开眼,扶着他的膝头背对, 却怎么也找不到位置。 “看来还是吃少了。” 陆知序双手从身后绕过来,握住她。 绵密手感让他想起小孩儿都爱吃的棉花糖。 “这都找不到。谁家小狗儿这么笨?” 她已经被掐红了,酸疼得温言呜呜咽咽,两腿也跟着一软,全然站不住。 “……你才笨。”这么羞人的姿势,她还不忘顶嘴。 “啪。” 话音刚落,就重重挨了一下。 迅速泛起红痕, 刺疼感让她眼里迅速渗出泪花来,可怜巴巴的。 “嘴这么硬啊?我再问一遍,谁是找不到位置的笨小狗?” 他掐着她腿上的软肉, 嗓音缠绵得像在哄人,吐字却句句都羞得温言燥热难耐。 温言抿着唇不说话。 他便轻声笑着,不紧不慢用力,掐疼了又揉,一番拉扯下来,温言早就竖起投降的白旗。 陆知序将手指放温言眼前笑她:“看看,谁是?” “……我是。”温言已带上了哭腔。 “说完整。” “你是什么?”他极耐心地诱哄。 温言在逗弄下,抖着嗓子求饶:“……我是小狗。” “小狗想要什么?” “呜,想要你。”她小声祈求。 什么矜持、面子、羞耻心,这会儿都要为最原始的本能让步。 陆知序笑了声,握着她:“放松点儿。” 话音刚落,温言瞪大了眼。 ……呜。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副谄媚模样,正违背本人意愿在讨好他。 又一巴掌落下,她像枝头盛放的花一样摇曳,战栗。 “自己撑起来。” 她哪里还有力气。 只能小猫儿似的哼哼:“唔…好喜欢…” 陆知序眼眸倏地一黯,嗓音也发沉:“谁教你这样儿的?” 温言得逞地弯弯眼。 她就知道他喜欢这个。 可这得意没能持续太久… …… 她站不住了,直求饶:“慢一点,慢一点呀陆知序!” 他不作声。 又嫌不好用劲儿,哑着嗓子命令:“趴下去。” 掌心压着她的头往下。 温言脸贴在地毯短融柔软的毛上,这瞬间觉得自己像一只真的小狗。 …… 这模样将她完美的柔软的腰线展露得一清二楚。 陆知序仿佛自己在欺负一只瓷娃娃。 瓷娃娃偏浸满了水。 痛快得他有些失去理智。 等暴风雨喧嚣过这一阵儿再看小姑娘,已经瘫成一片,脸上停留着夕阳的潮红。 浑身瑟缩着,像刚从风浪里被捞起。 嫩生生的,真是经不住点儿摧残。 他把人捞到怀里,趴在自己胸口,抱起来。 房间里走动着,带来连串不成调的反应。 温言难受得直哭。 “明天还要去参加运动会,你省点力气不行吗?!” “哦,你这是质疑我的力气?” 陆知序一挑眉,含着她唇又凶又狠地吮:“不到天亮别想完。” “……那我们还怎么给温衡拿冠军!” 他可以但她不行啊! 陆知序笑声闷在嗓子里:“还会拿儿子威胁我了。” “那你求我,求我弄快点儿。” “呜……求你。” 陆知序把人放到床上,就着这姿势压下去,深切地勾连让他也没忍住闷哼一声。 男人受不住的低哼声简直比女人的婉转莺啼更能催动情欲。 温言有些失神地抓住他头发,十指陷进去:“求求你了。” “就这么求的?不会喊人?” 陆知序嗓音醇厚得像一杯法国白兰地,含着悠长的尾调笑问她:“告诉我,是谁在欺负你?” 温言瞳孔都散了:“是你…你在…” 她说不出那个字儿。 “我是谁?乖?叫人。” 温言尖叫着哭出声音:“是陆知序呀,呜呜呜呜不要了,那里不行……” …… “叫老公。”陆知序俯身亲她红润的唇,水光潋滟。 温言哼哼唧唧直哭。 余韵还在作祟,她眼皮小小的翻上去,几乎失态地顺从他:“老公……呜呜呜” ………… 陆知序低声闷哼,而后长久停留。 黑暗里,他们交融着缠在一块儿。 她被他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嫌自己黏。 连哼了些什么自己都不记得。 只记得陆知序散漫的笑了。 温柔的,宠溺的,抱她去整理。 温言觉得自己恐怕是坠入了一个甜丝丝的梦里。 - 这场甜梦持续了许久。 第二天亲子运动会时仍有悠长的尾调。 大人们虽然各有目的,觥筹交错,但运动会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竞技公平。 托陆知序常年健身的福,虽然温言小小地扯了些后腿,但在两人三足这种默契项目上又神奇地得回来一些分,最后加在一起,真给温衡拿到个冠军。 奖杯是足金的,沉甸甸握在温衡手里,温衡被陆知序抱着,温言双手和温衡一起托起奖杯。 阳光落在奖杯上,碎金在他们的眼睛与笑涡里流浪。 照片定格了这温馨一幕。 温言将照片洗出来,一式三份,温衡的卧室放一张,陆知序办公室放一张,他们的主卧也有一张。 夜夜对着,仿佛连那照片上的笑也带了蜜意。 第88章 温言觉得自己四周空气里,都充斥满了甜。 连她的论文也成功过了终审,很快就会登刊。 这还是她回国后第一篇国内的核心期刊,意义和重要程度非同凡响。 她将消息告诉陆老,陆老只说了两个字:“极好。” 但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赞誉。 生活里的一切好像都格外顺利。 唯一的苦,或许是来自岳琴。 周姨进入化疗期以后,整个人瘦了许多,她去看过几次,但也只能陪着聊聊天。好在周姨心态不错,总说自己还要活个很多年,看着女儿结婚成家,才好放心走。 岳琴却听不得这样的话,整个人开始变得消沉,论文也不写了。 家里花了很多钱,岳琴已经没心思上班了,她开始将自己追星这么多年买的东西都收拾整理出来。 一件件往网上挂出去。 绝大部分都卖了,剩下席野那张签名专辑,又送回来给温言。 她说她要辞职了,很开心能认识温言,在京大几个月就像一场梦一样,现在梦醒了,她也不想继续担着这个光鲜亮丽却毫无用处的名头了。 温言固执地将专辑推回去:“送你了,就是你的。” “好吧。”僵持良久,岳琴妥协,红着眼收回专辑,“就当我留个念想。” “温小言,以后你在学校要自己多注意,别只埋头写论文,那些帮派站队什么的,就算不参与,也总要分心知道一耳朵。” 她絮絮叨叨,反过来关切温言,像个大姐姐似的。 温言沉默了会儿,问:“不辞职不行吗?” 岳琴其实也很适合走学术,而且她知道岳琴的理想,也在这条路上。 如今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却要在最后一步放弃,实在很可惜。 “不行啊温小言,你知道的,没转正时,一个月工资才七千多点儿,还老是加班。”岳琴抬起头苦笑,“但你知道在京市,想请一个可以照顾癌症病人的保姆需要多少钱吗?” “也要七千。还不包括买菜的钱。” “既然一样的价格,为什么不我自己来呢,至少亲力亲为……也能多陪陪我妈。” 她低头自嘲笑笑:“我家还算有点儿底子的,暂时不用我去卖肾,可是癌症药太贵了,估计家里剩的钱也就够撑个半年。谁能想到呢温言,当初他们花那么多钱送我出国留学镀金,一步步托举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结果却还是因为钱……算了,本来就是我欠家里的。” “别这样想。父母的付出总是不计较回报的。” 温言舔舔唇,口干舌燥不知如何劝解,她在这样的事上一向笨拙。 岳琴叹了一口气,上前用力抱住她:“谢谢你没有躲着我。很多人知道我家里的事儿以后,已经开始躲我了。” “躲你?为什么?” “怕我找他们借钱呗。”岳琴耸肩,“这么大一个窟窿,总要想办法填上。” 温言听着,眼睛却亮了亮:“那借到钱,你是不是就暂时不用辞职了啊。” “要是有得选,谁又想在这个时候放弃呢。” 她的论文已经改得差不多了,连陆老看了都说可以一试,这会儿放弃……要不是没办法,谁甘心? 那么多年的寒窗苦读,真真正正化作泡影。 温言想了想说:“我可以借你钱。” 岳琴这么多天头一回笑了:“别闹,你明明比我还穷。” “我说真的,我可以弄到钱。”温言很认真。 岳琴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儿:“你知道我要借的数目是多少吗?” “多少?” 岳琴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万?那是得普通人得烧高香中彩票才能弄回来的钱了。 温言点点头:“我能想办法给你弄来,你别辞职,好好上班,转正了收入也能提上来,我们给周姨请好一点儿的护工。” “五十万你去哪儿弄?!”岳琴比她还吃惊,“你中彩票了啊?” 温言猛地松了口气,五十万虽然多,但总算比五百万少,至少就算岳琴还不上,她努努力认真工作几年也能还给陆知序。 是个可以企及的数目。 她含糊道:“我现在是没有,不过我能借到。” - 这是温言第二次来陆氏。 上一次还是直升机接她从顶楼坐专属电梯直达陆知序办公室。 这次温言给陆知序打电话,他没接。 连李一白微信状态也调成了:开会中。 温言在陆氏大楼一层的前台踟躇了一阵儿,前台挂着职业的微笑问她找谁。 她不太有信心的说:“陆知序。” 前台似乎见惯不怪,礼貌笑着:“请问小姐您是否有预约呢,没有预约我们陆总可能不太方便见客。” 温言大囧。 摆摆手说算了:“我在这边等他一会儿吧。” 转身前,分明看到旁边几个小姑娘脸上有些嘲弄的神情。 恐怕是把她当成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乌鸦了。 温言惦记着那五十万,有些萎靡,好像这个口开了,她真的就是乌鸦了。 可是人命关天…… 温言坐在一楼大厅想了很久。 望着窗外放空发呆,没注意到夕阳已经落下,下班的人蜂拥而出,很快就只剩空落落一座大楼。 陆知序还没出来。 刚才那个前台走过来请她离开,语气还算客气:“这位小姐,如果没预约就请您先回去吧,我们这边下班了,闲杂人等是不可以呆在楼里的。” 温言解释了一嘴:“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下班了,我去外面等。” “这……”前台有些为难的样子,“小姐如果是想等陆总,可能在这儿是等不到的。” 她担忧地看一眼电梯口。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结果几个职能部门的员工一个都没下来。 听公司内部群的小道消息说,陆总发一下午脾气了。 眼下还正训人呢。 虽然陆总平时不走这道门,但万一呢?真要是被谁看见这种桃色沾边的人和事没处理干净,捅上去,以陆总那个性子,她们行政部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清清,别理她了,每天仗着自己漂亮来陆氏碰运气想偶遇咱们陆总的小网红还少吗?再不走,叫保安来赶就是了。”另一个前台换好衣服走出来,咄咄逼人。 温言叹口气,不想和她们纠缠,转身就走。 那人还在后面追着说:“瞧,心虚了吧,对付这种人就不能给他们面子。” “你们几个可真成。真让我哥知道你们把未来的陆夫人给赶出门了,你猜猜你们几个饭碗保不保得住。” 带着几分玩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迟风顶着一头卷发一阵儿风似的飘过来,推着温言肩膀就往里走,不忘对几个前台挤眉弄眼:“还不快开门禁,你们陆氏好几个部门正指望这尊菩萨救火呢!” “啊……小陆总。” 几个前台交换一番眼神,咄咄逼人那个神色变幻不断,立在原地表情颇为精彩。 叫清清的小姑娘最灵醒,一溜烟跑上去开了门禁:“小陆总,夫人……这边请。” - 电梯里温言没忍住:“迟风啊,下回别这么介绍我了。” 她想了想说:“有点夸张。” 什么陆夫人的,像身价给她抬了好几十倍。 “这不都迟早的事儿嘛。”陆迟风揉揉头发,“再说了,我也没夸张,我哥这会开一天了,我急找他有事儿,兜兜转转找到陆氏下面分管娱乐业务的老总那儿才知道,他今天在这儿发脾气呢。不然你当我愿意来他这破公司啊?” “他怎么了?” “不知道,听说有条产品线出了问题,影响还挺大,一会儿见到了你千万劝劝。” - 窗外天已经黑了。 整层楼灯火通明。 会议室里的低气压隔着几十米传到电梯口。 陆迟风敲敲门,对温言做口型:“记住了,劝劝!” “进。” 陆知序的声音传出来,低沉的,郁郁的,温言从没听过。 会议室开了半扇,陆迟风刚露出半张脸,就听见陆知序“啧”一声:“你来凑什么热闹。” 不耐烦刻脑门上了都。 陆迟风暗啐一声,心道小爷今天容着你。往旁边一让,把温言推进去:“哦我嫂子找你,要不是我来了,嫂子还在下面被你们陆氏的门禁拦着呢!” 上来就是一通告状。 会议室里几十道视线“唰”一声集中到温言身上。 …… 真是大场面。 温言心下急转,脚步未顿,拿出上课时的从容姿态,面不改色冲陆知序道:“没有的事儿,别听迟风乱讲。” 瞧着镇定自若,其实心里猛骂陆迟风,真是要了她的小命了。 陆知序微侧头,半晌扯扯唇,起身去牵她,笑得和风细雨地:“怎么亲自跑过来了,也没给我打个电话?” 第89章 “打了。”温言冷静朝桌面上被陆知序倒扣的手机抬抬下巴,“你没接。” 陆知序拿起手机一瞧,眉眼软了:“抱歉,没注意到。” “没事儿,你先忙。”温言很理解地点点头,准备替他带上门。 陆知序长腿一卡,拦住她带门的动作。 大半个身子倾出来,伸展臂弯抱住她,伏在她耳侧,柔声开口:“两分钟,马上就好。” ……温言清晰地听到数十道凉气倒吸的声音。 一些来自会议室内,伴随着桌椅挤挤挨挨碰在一起和人类呼痛的声音,一道来自她身边,陆迟风。 温言闭了闭眼,深恨今天出门前没算塔罗。 陆知序这跟把她架火上烤有什么区别?他故意的! 第68章 有时过泥潭 我时常在想,生命那么短,…… 陆知序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说两分钟, 就不会让温言等到两分零一秒。 陆迟风卡着手表计时打了个响指,在温衡开口前抢先一步:“哥,你之前答应我那一千万什么时候给啊, 我那个片儿烧着钱呢, 太需要支持了。你给我个准信儿,我立刻就滚, 绝不多耽误一秒你和我嫂子恩爱时间。” 温言看见陆知序似乎勾了下唇。 但没搭理陆迟风。 夜晚办公室的白炽灯亮得让人晕眩。 温言站在办公室的过道里, 瞧着里面鱼贯而出的人群,交头接耳, 挡不住对她好奇探究的目光。 人影重重叠叠在白色灯光下, 耳边听着陆迟风张口就来的一千万。 她有些触不到真实边界的迷幻感。 鼎沸人声忽而有些远了,只剩陆迟风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回旋几遭, 有那么一刻她看着陆知序唇边衔着笑朝她缓步行来,甚至都恍惚。 这样脱离她认知的世界,真不是她在脑中所虚构的吗? 陆知序好像方才真的动过气, 领口扯得凌乱,袖扣也解开, 衬衫挽起松松垮垮堆叠在手肘处,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 疏离的眉目在见到她那一刻才有了少许的温度。 白色灯光和满层楼的晃荡人影,此刻在他眼里也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 直到他走过来,那双臂再自然不过揽住她的腰,朝怀里带了带,看着她,放软了点儿嗓问: “怎么忽然过来了, 等我很久?” 初秋稍显凉意的空气里,那臂弯温度滚烫,炙得温言打了个寒噤, 神思也从无人之地被拉回。 耳边远离的人声倏地破空,再度恢复了正常的喧嚣。 她抬起头,顺从着由他将自己半裹在怀里,替她挡住那些揣测的视线。 温言轻轻摇头:“我也刚来。” “先去我办公室。”陆知序揉揉她的发丝,眼里尽是夜晚如水的温柔。 他带她离开视线交集的中心,剩下陆迟风追在后面喊:“??哥,你理理我啊哥?” “法务在走流程,等着。”陆知序懒洋洋启唇。 温言噗嗤弯了弯眼,这一刻她才感觉到真实。 一千万是真实的,那么多的精英才干是真实的,他对她的回护是真实的。 而她需要的五十万,也再真实不过。 - 风从窗外吹来,一并吹来秋夜的凉薄。 温言穿着一字肩的长裙,风一过,就有些冷。 陆知序踱过去阖上窗,回身点燃一支线香。 带了点儿薄荷微凉气息的檀香逸散开来。 这气息干净、温凉,让她在这个有求于陆知序的长夜,可以得到那么一点儿放松。 温言紧扣着的肩胛骨稍稍终于稍稍打开些。 陆知序雀黑的瞳孔一直锁着她。 小姑娘从方才起就安静得有些异常。 眉眼沾着初秋的冷寂,连笑都不真实。 她杵在那儿,身遭明明都是人,离他不过咫尺,可陆知序偏偏生出莫名念头,觉得握不住。 于是他将掌心伸过去拉她:“站着干什么,还躲我呢?” 温言被他有力的臂膀一扯,跌跌撞撞落到他的怀里,两人一起跌坐进办公桌后宽大的老板椅里。 陆知序搂着她,气息变热,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急着来亲她。 “下午公司产品线出了点儿问题,有点儿急。”他柔着嗓子解释,“倏忽了你的电话,抱歉。”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她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找他。 也只有在他这儿,她似乎才事事都优先。 连等一会儿,也值得郑重其事被道歉。 温言摇摇头:“事情解决了吗?” “差不多。”他没和她细聊,绕开这个话题。 “脾气这么好?不生气?”陆知序唇角略弯了弯,“陆迟风从来不跟我乱告状,他那么说,就一定是确有其事。” “她们给你委屈受了?” 他轻抚着她的发,淡了声:“照实说,不用替谁瞒。” 温言心里一紧,忙道:“没有的事,小姑娘也是工作尽职,你别为难人。” 陆知序看她眼睛不说话。 半晌弯了弯唇:“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冷漠?手起刀落就要收几颗头?” 温言想着那画面,被他逗乐,软下身子来,伏在他胸口。 陆知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缓了一阵儿才问:“找我真没事儿啊?” 檀香混着他身上雪松的清冷倾轧过来,温言不动声色吸了吸,有些眷恋这味道。 点点头:“有的。” 既然答应了岳琴,这一遭迟早躲不过,她也没必要再拖延什么。 只是问男人开口借钱,这件事的确在温言心里很羞耻,很羞耻。 哪怕陆知序有钱到或许可以买下一座医院,五十万的数目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连最难的时候,她都没有动过陆知序给那张卡里半分钱。 她只是觉得,只要一伸手,她就永远矮他三分。 她过去固执而倔强地认为这三分一旦存在,将永远无法消弭他们之间的距离。 云泥之别。 而她注定无法平等地站在他身边。 那不是她要的。 哪怕到现在,她和陆知序明白的心意相通,她也很耻于因为金钱的事跟他开口。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来路,不够光明。 温言抿着唇,指尖死死抠进自己的掌心。 “我想跟你借点儿钱。”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响起,比空气中白色线香更缥缈。 “我当什么事儿,也值得你紧张了一路。” 他很轻地笑了下,手指撬开她紧握的掌心,捏着她柔软的手摊开到灯下面。 那儿有一道月牙似的痕。 被她自己生掐出来的。 “自己皮肤多软没点数?”他促狭地掐掐她的脸,“这么喜欢被折腾不如留着我来。” 温言咬着唇推他一把。 委屈得快哭了。 本来她就为这事儿觉得丢人,陆知序偏要把这两桩事混到一起聊,更让她觉得自己荒谬了。 还有些,低人一等。 “不逗你了。”他垂首一瞧,见她眼里真有了泪花,笑了声,拉开抽屉,里面一摞卡和一叠支票。 “支票你用不了,走对公业务用的。这些卡里每张都有五百万,密码都是你生日。” “你看是直接拿卡走,还是我干脆让李一白划到你账上?两千万,够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柔。 没有问她需要多少钱,更没有问她拿钱去做什么。 只是因为她要,他就给,给到她觉得够为止。 她眼眶酸麻,不敢眨动。 只要一眨,那里面成线的珠子就要落下来,最缠绵的雨季也比不过今夜她眼里的潮湿。 她承不起这份情。 “不够就再等等,现金流要点儿时间收拢回来。急吗?” “如果特别急,晚上我叫人李一白去处理几套空置的宅子先。” 他垂首征求她的意见,却找不到她的眼。 小姑娘还是那样,一有事儿就会躲起来哭,一个人硬抗。 他手指用了点儿力,把她下巴抬起来,叹口气:“温言,其实你能找我要点什么,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声音放得实在太温柔了。 春水含情似的来哄着她,仿佛生怕哪一点儿又惹羞了她。 他一字一句说来,跟她解释流程,盘算最快要多久能给她多少数额的现金。 那数目大得温言做梦都不敢想。 他的声音溢在她耳侧,好似低缓的大提琴奏响在草长莺飞的山麓上。 让她很想随着他的声音不管不顾飞起来。 可是外面天渐渐黑了。 绛紫色的天空下,窗户变成一面镜子。 她和他纠缠的影子映在上面,看见她细弱的骨骼被他结实的肌肉遮挡。 她看到他们体格上的差异,看到身份地位的悬殊。 第90章 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陆知序揉着她的头,掌心微热。 他低声道:“温言,我时常在想,生命那么短,可我们却错过了八年。” 整整八年。 是温言的八年,是温衡的八年,也是他八年空白的人生。 她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她的青春,她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她最好的爱。 他总是在想回馈她多一些,再多一些。 哪怕仅为她在他身上投注的勇气,只为她带他看过的鲜活,那也值得。 可她偏那么倔。 她揪着他的衣领,眼里都是祈求的意味:“不要那么多,陆知序。真的不要,我只要五十万,可以吗?” “也不用你再给我这些,你从前转给我的钱就够了。我只是想,应该知会你一声。” “而且我也会尽快还上的。” “每个月发了工资,我就往里面转,行吗?” 他听着她有些孩子气的话,很慢地笑了。 “都要结婚了,我们财产共享,你和我算这么细。” 温言哽咽:“不一样的,陆知序,不一样。” 陆知序长久凝着她,手掌抚在她脑后,良久启唇:“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的话。” 窗外秋风乍起,温言窝在陆知序怀里想,天气似乎变凉了。 她在风里嗅见了桂花的味道。 细碎的,却绵长。 像她对他的喜欢。 她坐在他腿上的时间久了,陆知序眼睛锁着那一节白皙嫩生的颈项,泛起点儿渴意。 他也并不违背自己的意图,俯首上去慢慢地吮。 鼻尖暧昧地磨着,若即若离,线香氤出的白雾一样缠她。 温言以为他想要。 闭了闭眼,轻声说:“明天虽然是周末,但是我要去主持节目,所以今晚不能太晚。” 陆知序的动作顿住。 他慢慢离开她的颈,将她的脸转过来。 温言看见他脸上霜雪似的寒,沉得吓人。 “温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第69章 有时过泥潭 第一次我会解释会哄你。第…… “不是你想要么?”温言有些迷惑。 “我想, 所以你就顺着我给?” 陆知序似乎很生气,但温言觉得自己并不能懂他在气什么。 她还以为他会喜欢她的顺从。 陆知序有点暴躁。 他将她从腿上放下来。 即使两个人在床上最动情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情绪外露过。 他站起身, 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 忽然双臂压着桌子,整个人朝前倾, 颇具攻击性地看温言。 他一字一顿问:“你觉得我给你钱了, 而我需要你,所以才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我, 是吗?” “陆知序, 你把我当什么!”温言心口几乎冒出一股发酸的歹意来。 她也对峙般回望:“会这样想,难道不是你心里本就这么看我?!” 陆知序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温言,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用这样的话来伤害我,也伤害自己。” “把话收回去。” 从他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再看这人, 哪还有平日里半分沉着儒雅的模样。 “我不。”温言冷冷看他一眼,“本就是你先开这个口。” 陆知序捏着眉心, 好像在忍:“我会这么问,是因为你先提出。” 温言不回答了。 长久的对峙与沉默。 她心口很疼,像有人在揉皱她,又撕扯她,像刀生生豁开了个洞,而凉风正灌得那里又酸又疼。 可她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时候落了下风。 她将背挺得笔直笔直,不回避地看着陆知序。 陆知序被她气得鼻息发沉, 眼底裹着淡漠的冷意,像放逐的荒漠,几千里都没有人烟。 谁也没有说话。 温言受不了这样的窒息了。 她抬手, 当一声将抽屉阖上:“钱不用借我了,回去我把你那张卡寄给你。” 说完扭头就走。 “站住!”陆知序两三步走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墙壁上压。 她被禁锢在他怀里。 “温言,你是不是想逼疯我?”他垂首,眼神生吞活剥似的剐着她,“话没说清楚前,别又想躲。” 温言被他凌厉眼神看得脊背发毛。 侧了侧头,躲开他眼底一汩汩冒出来的黑。 “哪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她闭上眼睛,连看都不想看他似的,“你不觉得你该跟我道歉么。” “我道歉?”陆知序被她噎得短促的笑了声。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虽然闭了眼,可眼皮仍然一跳一跳的,像极夜晚颤动的烛火。 白皙修长得像天鹅一样的颈那么拼尽了全力的仰着。 半点都不肯服输。 陆知序心下一狠,张嘴啃噬上去,刺痛感逼得温言瞬间挣扎起来。 她将尖叫含在喉咙里:“陆知序,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 “疯了才会被你气得一点儿章法都没有。” “温言,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我怎么可能那样想你。” 他像一头野兽似的叼着她的颈,尖利的齿深深刺进她薄嫩的肌理外层,渗出点儿破皮的血珠,被他舌头一卷,吸吮入腹。 “唔……”尖锐的疼痛让温言不由己喘了下。 这具身体被陆知序教坏了。 疼痛总是让她快速兴奋。 温言死死咬着牙齿,不想被陆知序发现端倪。 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 陆知序长指摩挲着往上,握住她纤细的脖颈,慢声开口:“是,我承认。我对你上瘾。” “我每时每刻,尤其是你在身边时,都在想这个小姑娘这么不乖,不如拴起来弄死你好了。” “可是温言,那不代表我看轻你。”他慢慢收紧十指,像威胁,像安抚,“你能明白吗?” 温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她被他锁得说不出话。 仍旧倔强地看着他,用眼睛表示自己的不认可不服输。 陆知序对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忽然零零散散笑了:“怎么,谈个恋爱是跟我比谁更硬气吗?” 他周身的寒气消弭了个干净。 “你都懂。” “温言,你什么都懂,你只是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他也爱她,从不轻视她。 别扭的小姑娘。 陆知序手指倏地捏紧,不管不顾掠夺她稀薄的氧气。 他不想惩罚她,可是她实在乖戾得过分。 温言被他掐得不能呼吸,头一点点发昏发沉,双手摆弄着去抠他的指尖。 他力气太大了,她撼动不了分毫。 “唔唔……”温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猛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眼前一阵阵的黑甜袭来,她觉得自己要被陆知序掐晕过去了。 “难受啊?”陆知序衔着笑,拖长嗓说,“没关系的,我早知道了,你的身体永远比你的嘴巴诚实。” “用身体,来说爱我,也可以。” 说罢低头,含着空气渡进她的口腔。 她胸膛急遽起伏着,在缺氧的边缘,忽然得到一口清甜的带着桂花香气的空气。 温言几乎本能地攀上他的颈,仰着头,小口小口吸他的舌尖。 绵密地颤着,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陆知序眯起眼,极享受她的依赖。 他弯了唇,语气缱绻温柔:“瞧,这会儿多乖。” 他按着她的腰,掌着她的后脑,用力吮得她舌尖发麻。 带着他浓烈气味儿的气息在唇齿间游走。 她被亲得眼泪涟涟,身体跟着脱力。 他笑了笑,坏心眼儿地一抬膝盖,西裤的昂贵布料上便多了块深色痕迹。 那一小块,深深地扎着温言的眼。 “喏,现在才是诚实的小姑娘。”他笑意不减,慢条斯理抚着她的头,陡然用力掐住她的下颌,逼她,“你自己的东西,看。” 他这样来迫使她面对最荒唐的自己。 温言嘤咛一声。 双腿一软,彻底站不住,靠着墙往下滑去。 陆知序稳稳接住她,抱起她夹在自己的腰间,一路带着她往办公桌上去。 温言被亲得气喘吁吁,然后被放平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 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她猜想,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像献祭。 小姑娘一头卷发零碎地散在脸侧,靡滟成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陆知序看着她殷红的唇,雪白的锁骨,眼眸沉得发黯:“温言,与今天你找我借钱的事无关。如果不是你明天有工作,我今天不会忍你。” 温言心尖停跳一拍,她头脑昏沉的想:什么意思? 此刻全身的情欲都被挑拨起来,她早做好了在这儿就地被他欺负的准备。 第91章 他却说,他会忍? 忍着情欲,还是忍她的脾气? 温言大脑似乎短暂地停滞了一会儿。 可下一秒,他有力的掌心却与他说的全然不一样,又凶又狠握了上来,一边一只扯住她的脚踝,左右一拉。 有些风光被尽收眼底。 温言瑟缩一下,抬腿踹他,借着这力往后挪:“你不是说忍我吗?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不动你,是怕影响你明天工作状态。”陆知序将她倒提着拽到自己身前,“但不代表,我不能收点儿利。” 他眼底有浓郁的炙热在流淌,汹涌澎湃地逼得她无处可逃。 她像一只被剥开的果。 … 温言眼中的羞怯酸涩一同翻涌起来。 … 陆知序的声音不知何时起,变得粗沉,眼睛从未有片刻离开。 她忍不住并拢。 “别挡。”陆知序提高了声音,不紧不慢命令,“手,过来。” ……这比他直接来还让温言难堪。 她半咬着唇摇头:“不要,好丢人。” 她手脚并用想逃开,好结束这羞耻的一幕。 “温言,别逼我把你绑起来。” 陆知序没了耐心,漂亮手指三两下抽出皮带,捆起她一条腿,顺手拽开另一只脚腕。 如果温言是黑夜里的烛火,那他就是一阵儿风,虚虚实实一吹。 她便被拉扯着倒折过去。 他偏好整以暇打量起来。 他的目光像一条炭炉里烧过的鞭,落在她身上鞭笞着她。 可他只是看着。 什么也不对她做,他甚至没有碰她一根手指。 只是在她面前,慵懒而明目张胆地,看着,而后亲自取悦自己。 温言羞得快哭了:“我不乱想了,你别这样。” “这样是怎么样?”陆知序笑了声,“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免得我们阿言老觉得我居心叵测,只馋你身体,难道不是吗?” “呜……你还不如馋……呢。”温言双手捂着脸,说不出那个字,干脆自暴自弃地吼他。 陆知序眼底的恶劣的趣味要溢出来,更放肆起来。 他用这样的方式在报复她。 温言受不了了。 羞耻的火烧着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她带着哭腔骂:“陆知序,你变、态。” “我变?态?” “是你哭着求我的时候不喜欢?” “还是你脸蹭着我的时候不喜欢?” “你摇着承认自己是小狗的时候又喜不喜欢呢?” “比起我,谁才是那个真的小变.态?” “温言,既然都是变.态,在我面前,就别这么拧巴了。”他面色寡淡,恶狠狠一字一顿开口,“停止你的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当我的小狗,做我的妻子,做我的爱人,做百年后和我合葬的人。” 他十指修长,握着脚踝不紧不慢开口。 “不要再说那样过分的话。”他居高临下俯视她的躲闪,逼着她直面,“否则,你真的会被我弄死。” 他剥掉她伪装的壳。 她的焦虑不安,她的躲闪回避,她的拧巴纠结,都在这种痛苦又快乐的,极端羞耻的方式里,得到了宣泄。 她捂着眼仰面。 久久不能回神。 他结束得很快,存了欺负她的心情,这一次甚至没有抱她去清理。 而后把人按在腿上,一件一件替她穿戴整齐。 温言僵了僵,小声说说:“还有……” “又不会怀。”陆知序嗓音比脸色还淡,“怕什么。” 他一巴掌扇下,“带着我的东西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 “再敢乱想。”他嗤笑一下,“明天下了节目,你会立刻被我在车里直接弄哭。” 温言抖了下。 他心情极好:“卡里的钱给你了,就是你随便用的,以后都不必知会我。” 一提到这事儿,温言脸色立刻又有些不好。 结果被陆知序敏锐地观察到。 他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威胁:“我说了,不准再将完全无关的两件事,联系起来乱想。” “我再说一遍,我永远不会骗你。” “你也该知道我从不看轻你。” “以后这种无意义的胡思乱想,第一次我会解释,也会哄你。但再有第二次,我只会像今天一样跟你算账。” “懂了吗?” “懂了就点头。” 温言心里发堵,缓缓点头:“知道了。” “这才乖。” 他又恢复成那个温柔的,淡然的,从容的陆知序。 “明天的节目,关于钟思情,需要聊聊吗?” 第70章 有时过泥潭 温言,我们结婚吧。 温言被身体里的东西弄得不舒服, 有一点点烦躁。 她很想说:“不聊。” 但对上陆知序春风沉醉的眼,噎了噎,扭过头, 换了个说法:“你想聊吗?那就聊吧。” 陆知序已经处理完手上荒唐的罪证。 他踱到窗边, 慢条斯理摸出沉香条塞进烟里,那么多天里头一回毫不顾忌地在温言身边点起烟。 橙红的火花“啪”一下烧起来。 跳跃在两人的眼中。 小小的温暖。 陆知序衔着烟, 腔调散漫:“温言, 不是我想聊。我对除你以外的女性没有任何探讨冲动。” “我是想为你明天的工作,给你提供点便利?或者说后门?还是为你保驾护航?随便什么说辞, 重点是你想接受吗?” 他眉头轻轻挑起, 望着她有种势在必得的侵入。 他在态度强硬地一点点儿碾平她身上的拧巴。 温言感受到了。 她沉默地抿紧唇,深深看了陆知序一眼。 这一刻温言想起来很多。 想起葬礼上他疏离却存了几分温和的关怀, 想起开学前办公室里夕阳下他的影子。 还有这些年荒唐迷乱的种种,和他在耳边一次又一次压抑的质问声,跨越时光响彻在她耳边。 她听见他悲伤而克制地质问:“温言, 你真的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吗?” 从十六岁开始她就在和眼前这个男人纠缠不休,他见过她最低潮的时刻了。 她忽然想, 在他面前她还有什么可藏的呢。 如他所说,他们已经错过了八年,而这到走一步,她真的还要因为自卑怯懦敏感而再错过一个八年吗? 她没有那么多的八年来耽误了。 如果他真想她万劫不复,他早就可以轻而易举做到。 但他没有。 他一直排除万难来爱她。 他很努力在证明他的爱,确有其事。 于是温言看向陆知序那一眼里终于多了些什么,很坚定的, 璀璨的,陆知序只在十八岁的温言身上见得到的东西。 陆知序这一刻明白地听见她说:“我接受。接受你的保驾护航。” 她终于,肯让渡出来身体内一小部分的拧巴。 陆知序笑了笑, 不紧不慢吐出个烟圈:“还好,总算是让我看见点儿进步。” “走吧,送你回去。” 陆知序灭了烟,抬手挥了挥身前的白雾,走过来牵住她:“顺便车上和你说说钟思情这个人。” 他的掌心带着些这个夜晚的凉。 轻轻拢着她。 温言想了会儿,张开十指,用力地反扣回去。 十指紧扣的坚定。 拽住了陆知序前行的步子。 他驻足,眼里有显而易见的讶异。 扬扬眉:“怎么?” 她站在那里,眼涡里有小小的笑和狡黠,青丝乱纷纷,两颊樱色映雪,眉眼生动得绚烂。 陆知序看见她拢了拢发丝:“可是我肚子饿了诶,我们吃夜宵去吧。我想吃烤生蚝!” 陆知序定定地看了她会儿,直看得她瞪他一眼。 她恼了:“干嘛呀,欺负完人连口饭都不给吃,陆总不是这么小气吧?” “我只是在想,这会儿是晚上吗?西边的太阳今天是要升起来了?”他语气淡淡的。 真是个毒舌怪。温言腹诽。 可他偏偏又看着她的眼睛,笑意都快溅到她心里去了。 “吧走,主动的小孩儿该被奖励。” “还想吃什么?” 温言拽着他的手,也跟着笑。 “还要吃羊肉串、牛肉串、掌中宝。” 陆知序:“听起来是明天很容易肚子疼的组合。你确定?” “那不管,反正你都会安排好不是吗?” 就像你说的,你永远会替我兜底不是吗。 陆知序侧首望去,她的眼睛里那股倔得要命的东西终于变柔了不少。 和他说这话时,声音甜得乖巧而讨好。 她一向知道怎么拿捏他,只要她想得通。 陆知序掐掐她的脸:“是,我永远都会安排好一切。” 第92章 温言吐出一大口浊气。 “我闻见桂花的香气了。秋天到了。” 陆知序牵唇:“过几天红枫开了,我们可以带温衡去看看。” 他语气里的缱绻让温言觉得,就算是漫山的红枫,都不如此时此刻了。 她终于卸下些担子的此刻。 - 陆知序果然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温言本以为他会带她随便去吃个路边大排档什么的。 结果还是请了师傅带着食材上门烧烤。 她不喜欢屋子里有油烟的味道,就去了隔壁陆知序后买的那一栋。 这还是温言第一次过来这边。 黑白两色沾满了全屋90%的面积,清冷得没任何生活痕迹。 温言有些不忍。 于是提振了语气告诉师傅:“师傅,把烟烧旺点吧!不要怕弄脏这里。” 陆知序眉眼专注地看她。 “要把我这儿变成你专属的大排档?” “怎么,不乐意吗?”温言得意地看他,“以后我和儿子天天过来吃饭,你要开心死了。” “是,我开心死了。” 陆知序很乐意肯定她每一次的主动试探。 不厌其烦。 陆知序叫人送来了宁夏的滩羊,肉质细腻而不膻。 还有m10的和牛,温言从没吃过,生蚝更是大得快有她小臂那么长了。 也不知这大晚上,他哪里弄来的食材。 师傅处理好食物就先走了。 手艺很好,温言开始没有负担地往嘴里塞肉,腮帮子吃得鼓鼓囊囊,整个人幸福起来,坐在桌前摇头晃脑。 陆知序看着那张漂亮的脸笑:“长这么聪明,怎么吃个饭像笨小孩儿。” “还好温衡不像你。” 温言举着筷子抗议:“谁说我儿子不像我,再说了,像我怎么了。” “像你,一顿饭就给骗走了。” “那是因为他回国有一阵儿了,你换他刚从英国回来时试试呢?”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陆知序抽出纸巾,坐到她身边,替她将唇边的酱汁擦掉,“少吃点儿,明天肚子该不舒服了。” 他一直惦记着明天节目的事儿。 温言把肉咽下去,笑:“这钟思情到底什么来头啊,瞧给你紧张成什么样儿了。” 她笑起来时眉目实在太艳丽了,有种明目张胆的自信在。 和平时倔起来非要躲回壳里的回避姿态完全不同。 这会儿张扬得好像整个世界就没有她要不到的东西。 陆知序险些晕眩在那双点点星光的眸子里了。 人怎么可以两极反转和不稳定成这样? 他定了定神,手中纸巾用力按在她唇边:“我有什么可紧张的,要说害怕倒是有。” “害怕?!”温言瞪大了眼,拖长嗓‘哦’了一声,“是不是怕她哥钟怀瑾啊。你下午产品线出问题,不会就是他的手笔吧?” 她眼睛滴溜溜的转,反应倒是快。 陆知序看了好笑:“怕你被人欺负了,哭着回来告状。” “我身上还担着对人家小姑娘毁诺的名头,不好给你报仇,到时候可怎么办。” 他按按太阳穴,一副真的在认真头疼的模样。 “我觉得你可以对我,多那么一点儿信心。”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小小的手势。 陆知序以手支颐,淡声问:“就这么点儿啊?” “那可以再多点。” 温言笑着把手指分开到最大。 “我是认真的,陆知序。别的事上不敢说,但什么事儿只要我做足准备了,就不会太差。更不要说被一个笨蛋美人欺负到了。” “哦?”陆知序像是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她是个笨蛋的。” 温言噗嗤笑出声:“不会吧,还真是啊?我听她们家旗下出版社的员工说的,大小姐脾气,没头脑不高兴,听起来就算找茬,也只会直愣愣对冲那种,很好对付的。” “你倒是厉害,都打进人家大本营了。”陆知序失笑。 温言得意:“那是,要做陆总夫人,总不好太差的。” 他眼里的情绪瞬间翻涌起来。 温言看着那眼睛想,遥山万叠云散,也不外如是了。 “陆知序,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呀。”她忽而凑过去,和他鼻尖对鼻尖。 “什么?” 温言眼睛弯起来,轻声启唇:“听说,爱人的眼睛是世界上第八大洋。” “我也在你的眼里,看到啦。” 波澜壮阔,无边蔚蓝,那样绝胜的风光。 她说完起身想走,却有修长手臂伸展,勾住细腰。 拉扯着往他怀里一带。 她听见他胸腔跳动的声音,仿佛正大张旗鼓庆贺他们相爱。 “从前没听过。”他说。 “但方才,听陆夫人讲了。” 她讲的话和她的小脾气一样,忽明忽暗,在千万种毛病之外,只有一点儿好。 真实得实在动听。 “温言,我们结婚吧。” 秋意朦胧在他的眼睛,他的蜜语里,温柔得像一场美梦。 温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她很愿意沉醉在这场梦里,不眠也不休。 - 然而天一亮,梦还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结束了。 温言不得不起了个大早。 陆知序亲自送她到电视台外。 “节目录几个小时?我等你下来。” 温言却嫌黑色宾利扎眼,摆摆手说:“回公司处理你自己的事儿吧,不知道多久能结束呢。” “顺利的话,我结束后去找你吃午饭。” 陆知序沉吟:“我今天会一直开着手机铃声,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陆总,你还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不要这么老气横秋。” “我三十四岁了温言。” “嗯?所以呢。三十四岁守着这么大的家业,很厉害了。你不要妄自菲薄。” 陆知序垂着眼笑:“所以麻烦你尽快给我一个名分。” 温言脸红,强装镇定:“那我考虑考虑吧。” 她转身朝大楼去,陆知序凝着那背影看了阵儿,低声笑道:“唯独今天,我希望别接到你电话。” 第71章 有时过泥潭 我喜欢陆知序,绝对不会放…… 温言没想到, 狄陈会在电视台楼下等她。 手上还拿着杯冰美式和牛角包。 见她过来,狐狸似的眼睛笑成了一条弯弯的月牙,冲她挥挥手:“小师妹, 这边。” 温言推辞不过, 只好接过早餐道谢,微微带了儿点吃惊:“是咱们院长拿什么把柄胁迫你了吗, 师兄?” 狄陈被她软软糯糯不着调的话逗笑, 顺着她的语气打趣儿。 “送自家师妹上战场前这份儿担心,倒还不用师尊花钱收买。” “快上去做妆造吧。”他左右望望, 见四野无人, 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钟思情已经到了, 就在化妆室。” 温言笑笑:“师兄特意来提醒我这个的呀,那我稍微让一让?” 站在电视台的角度,肯定只想顺顺利利把节目录完。 她今早特意提前来, 就是想早点做好妆造,避免节外生枝。 倒没想到, 钟思情铆足了劲在等她呢。 狄陈保持着笑眯眯的眼看她,意味深长开口:“让不让的,你先上去再说吧。” 温言似有若无看他一眼。 狄陈却换了话题:“小师妹今天穿得,不大一样。” 那日见狄陈,她没刻意打扮什么,都是衣柜里随手挑的日常穿的衣物。今天有意敛了敛外形上的锋芒,穿得简单知性。 米白色的系带款西装裙搭配同色缎面高跟鞋, 全身上下配饰仅有一对圆润小巧的珍珠耳环和一只女士手表,干练、利落,不抢嘉宾风头。 耳环很便宜, 不过两百块,倒是手表,是陆知序送的。 她配饰不太多,出席这样的场合,便随意从柜子里挑了一只看起来最低调的,想压压场。 温言没想到狄陈这么细心。 于是当她踩着高跟鞋站在贴着钟思情、温言名牌的化妆室前,便更能确定手上这份早餐,不是什么同门爱。 是鸿门宴的赔礼才对。 她学狄陈的样子笑眯眯:“一个妆造室哈?” 狄陈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 “我早上来台里的时候,这名牌就贴上去了。我可是无辜得很呐。”他眨眨眼,放低声,“听说是钟思情强烈要求的,这大小姐是有点脾气在身上的,师妹保重。” 说完一溜烟跑了。 “真是只狐狸。”温言好笑道。 她温温淡淡抬首看一眼门牌,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敲门。 三下后,里面传来骄傲的女声:“进。” - “你就是温言?”钟思情抱臂,冷冷站着,视线上下打量刚进来的人,“是挺好看,难怪陆知序对你念念不忘。” 第93章 进攻性十足。 但温言进门第一时间,居然愣了愣。 不怪她怔忪。 实在是钟思情和她百度上找到的图……出入有些大。 百度上那张照片可是标准的文艺白月光美女,穿着棉布裙,在阳光底下,一脸的岁月静好。 但是眼前这位,一袭纯黑曳地长裙,乌黑直发倾泻而下,眼尾上挑,唇线清晰且薄,瞧起来锐感十足,整个人往那一戳儿,配上她不耐烦的神情,就是十足的恶女模样。 前提是她不张嘴。 “京大的老师?虽然马马虎虎也还行吧,但是配陆家是不是差了点儿?”钟思情冷脸吐字,“说话啊你,愣着干什么,装鹌鹑给谁看啊?陆知序又不在。” 温言默了默,无视她话里话外雌竞的味道:“……你就穿这身儿上节目啊?” 钟思情气势一滞。 明显有点儿被噎到,干巴巴地问:“这身儿怎、怎么了?” “你是想说我丑?!”她顿了顿,立刻又凶起来,掐着腰一副只要温言敢说半个丑字儿就冲上去把她撕碎的模样。 温言叹气,果然是个笨蛋美女。 她摇摇头,眼里都是真诚:“没啊,很好看。我觉得这风格比网上的图更适合你。” “真的吗?”钟思情眼睛一亮,“我就说我适合走恶女系嘛,那群傻子编辑非说这样没人买账,要包装,一群没眼光的……” 她有种久旱逢甘霖,千杯遇知己的畅快感,不用温言说什么,就絮絮叨叨自来熟地说了一大堆。 温言一直笑眯眯地听。 直到大小姐一口气说完大堆抱怨,乍逢上温言笑眼,突然顿住。 仿佛这才想起她们本来不同的立场,于是不太自然地凶她:“你说我适合是真的?你刚刚明明还质疑我穿这身上节目。真是巧言令色一个人!” “也不瞧瞧你自己。”她一脸嫌弃,“陆知序也不给你买几件贵衣服啊?几千块的衣服也能穿?” “……也就这表,还行。” 温言心说她这套西装裙打完三折后还要八百呢,怎么就不能穿了。 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大小姐,你上节目,穿得这么气场十足的,不怕有些事多的网友讨伐你啊?”温言无奈,抬起表看看,“趁还有时间,你要不要去换一件?” 钟思情脸一红,温言说了后她马上就意识到这身儿出席这种场合的确有点太自我了。 但仍然死撑着:“要你管。” 她头一回来录节目,没想那么多,此刻在情敌面前,要是就这么承认她说得对还听了建议,那也太掉面子了。 “我就是平时不屑上这种节目,不然你以为还需要你来提醒啊?” 钟家大小姐的骄傲,她倒是时时刻刻都不忘。 那还特意纡尊降贵来看自己一眼干嘛呢。 温言好笑:“我才懒得管你,就两个小时,好好录完散场,到时候你多卖几本书,我顺利交差,我们皆大欢喜。” “卖书?!”钟思情被她气得快破音,“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卖书?” “那不然呢?”温言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总不会只是为了特意见见我长什么样来的吧?” “还是说,你就那么喜欢陆知序啊?”温言牵牵唇,气定神闲地问,“喜欢到要特意摆擂台和我对一场?” 钟思情被她问住了。 眼里有短暂的迷茫闪过去。 ……喜欢陆知序吗? 陆知序人挺好的,长得好看,疏离但礼貌,整个人温温淡淡的,永远保持得体矜雅的礼节却……根本不多看她一眼。 和她以前见过的圈子里的公子哥儿都不大一样。 那群人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不把她当人看的太多了。 有的上来就和她划清界限,说你钟家的资产你一个旁支分不到,我陈家的资产更不会分你半点儿。 还有的猖狂到摆明了说:“我每个月给你五十个,剩下的你别管,我外面有多少,都不准问。能接受,我们就联这个姻,也算对家里有个交代。” 五十个。钟怀瑾每个月给她的都不止五十个。 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钟思情很讨厌这样的场合。 但为了所谓钟家百年的荣膺延续,为了爷爷的话,她不得不把自己像个商品一样一次次摆出来,任人挑选。 谁让她只是旁支,是见得不光的小三所生。 “钟家不养无用的闲人。”爷爷是这样说的。 要不是钟怀瑾看她可怜一直照拂着她,在那样深重的世家大门里,她这幅漂亮但有罪的皮囊,也许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思情,我拜托爷爷给你定下个还不错的人,在京市。”那时候钟怀瑾摸着她的头,眼里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别困在这座阴湿小岛上了,出去看看吧。” 钟怀瑾口里那个人就是陆知序。 可钟思情没想过,见陆知序第一面也是唯一一面,这个好看的男人就要和她退婚。 他的鼻梁英挺,一张脸漂亮得像希腊雕塑,只是坐在那里。 风没动,钟思情便能听见自己的心动。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晰分明,像成千上万只蝴蝶,载着蓬勃的生命力,跨越千里轰鸣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她也许还会记很久的。 那个好看的男人,只是抬着温温和和的眼说:“钟小姐,我已有想要相伴一生的女人。我衷心地希望你可以同意退婚,也如我一般幸运,找见自己一生所爱。” 干净、从容,不拖泥带水的表明来意。 他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她。 于是钟思情在不甘之外,还生出一丝好奇。 她想见见他口中那个想要相伴一生的女人是什么样。 如果还不如她,那她凭什么放手?!陆知序已是她为数不多的选择里,明明白白可以通向最幸福未来那一个分支。 钟思情只想着这个,将自己打扮得气场十足的来了。 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女人。 好漂亮一个女人。 和他一样的干净、从容,眉眼漂亮得让人心惊,还会无视她攻击反过来提醒她要不要换一条裙子的,善良女人。 钟思情闭了闭眼。 而后抬起下巴,回答温言的问题:“我喜欢陆知序,绝对不会放手。要放也是你放。” “钟小姐,喜欢谁,那是你的事。”温言笑了笑,“也许我们不巧喜欢上同一个人。”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嗓音放柔:“但这个人,他会有自己的选择。” 钟思情看着她的眼睛,不得不承认,这瞬间她被他们眼里流露出来那种相同的,或许能被叫做信任的东西,刺得心口有些疼。 如果那种东西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 - 节目开始前,导演为难地过来找到温言说,可能要辛苦她今天一整天都留在台里了。 温言:“为什么?” “赞助商那边出了点力,要求今天这期节目不录播,改在线直播。” “疯……我是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温言想说疯了吧,硬生生忍住,“你们有直播的经验吗?从这节目开播以来就是录播,现在一没宣传,二没档期,临时说要改,出了岔子对你们台有半点好处?” 导演是个头发都愁白了的中年男人。 眉头皱得比川字还深,苦笑:“您一位跨行业的老师都知道的道理,我们做节目的人能不知道吗?台长都发话同意了,咱们除了尽力配合,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就是辛苦您了。” 温言吸气:“赞助商是香港的?” “您猜对了。”导演朝钟思情看了一眼,尽在不言中了,“那边有休息室,您先歇会儿,快开播了我们叫您。” 温言无奈。 还没走到休息室,手机上就收到岳琴发来的消息。 【温小言快看,你们节目要直播的消息上热搜第一了!】 第72章 有时过泥潭 要真有哪天,你不闹了,我…… 资本的力量太强大了。 显得温言那点儿质朴的操心很可笑。 她面无表情喝完最后一口冰美式, 将空杯投进垃圾桶。 真苦。 和喝中药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远没资本操控下的普通打工人命苦。 她去演播厅看了看,一群人忙得鸡飞狗跳,吵闹声震天, 是在商量改直播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 得条理明晰地给出预案。 这个窄窄的演播室里,好像正预谋着上演一出大戏。 而大戏的主角正坐在下边观众席, 百无聊赖盯着台上争执不休的团队看。 嘴角笑意似有若无, 眼里却空洞洞的,就像一切都和她没多大关系。 温言走过去:“大小姐, 何苦折腾大家呢?有什么我们私下不能解决?” 第94章 “私下解决, 陆知序又看不到。”大小姐倒是不掩饰,笑得眉眼生花的, “万一我们同台一对比,他就觉得我比你好多了呢。” “你看,论家世——虽然我只是个旁支, 但总比你一个基本等同于无父无母的人好多了吧?” 温言不说话。 事实上她觉得这些在决定相爱的两个人面前,都不那么重要。 陆知序才刚刚教会了她要坚定。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钟思情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 “是,也许你会觉得真爱可抵万难,但是温言,你说陆知序的想法重要,还是他外公林家的想法更重要?” “你赢不过我的。”钟思情轻声说。 温言轻轻‘啊’了一声:“原来你的底气,在这里。” “让我想一想,钟家故意让一档原本一直都是录播的节目, 在顷刻间说改就改变成直播。” “还买了热搜推波助澜。”温言拿起手机看了眼直播间,“眼下直播间人数就已经破十万了,你们后续肯定有更强力的运作……而这所有的操作, 不过是为了给林家看一看你们钟家的实力?以彰显和你联姻,是对林氏最好的选择?” 钟思情睨她:“不笨嘛。” 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骄傲的脖颈小小的抬起来。 耀眼得像一只太阳底下不惧燃烧的黑天鹅。 温言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撑着下巴看她良久。 “当棋子,不难过吗?”温言突然问。 钟思情冷了脸:“你说什么?” 像没听清楚似的。 于是温言又轻柔地问了一遍。 “你口口声声都是钟家、林氏,却好像忘了,钟家这么大的动作,不过是为了离开那个困顿的港岛,来内地发展。表面上是你钟家势力庞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钟家希冀着要和林氏联姻,于是搭起这样一个盛大的舞台,将他们的商品推上去。 钟思情是橱窗里发光的商品。 温言是钟思情亲手选下,这剧本里最好的陪衬。 只是,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温言起了身:“你们钟家想进军内地。对不对?” 钟思情看着她,目光里尽是茫然,表情却仍旧冷冷的:“你怕了?” 温言无奈:“……你是不是压根儿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啊?” 钟思情烦躁地去搓手臂。 叽里咕噜一大堆,她听得懂就有鬼了。 和钟怀瑾说起钟家未来如何如何时一个样儿。 她‘啧’一声换了话题:“你刚才说那些,陆知序教你的?” 不然温言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可能知道钟家下季度的运营方向? 连她这个大小姐都不知道好么! 温言这下是真有点怜爱大小姐了:“都是很简单直白的表象,稍微分析下就想得透,倒还用不着他教。” 钟思情冷哼一声:“少在这儿显摆你俩熟。” 温言:“……我俩岂止是熟。” 孩子都那么大了。 她转身要走,走之前没忍住,回过头又问了句:“以你的脑子这么多年在豪门,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温言,你是不是活腻了!就不怕我一会儿折腾死你吗?!”钟思情像一只被踩到痛脚的小鸭子,嘎嘎嘎叫起来。 哪有半分方才高傲黑天鹅的模样。 温言摇摇头笑了,底细她摸清楚了,就是个脾气直来直去的笨蛋小孩儿,能有什么恶招啊。 电话响了,温言看着来电显示弯弯眼,接起电话。 “直播,用不用叫停?”陆知序低缓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 酥酥麻麻挠着她的耳。 想到陆知序在办公室里一边忙工作一边关注这边的模样,没准儿手里还捧着个平板看? 那场景让温言没忍住笑了下:“不用啦,我搞得定的。” 陆知序嗓音缱绻:“哦?这么有信心,是见到钟家那个了?” 温言视线一转,看见他口中钟家那个耳朵竖起,正像只敏锐的小动物偷偷摸摸打探她这边的风吹草动。 她抿唇:“嗯,笨得挺可爱,还会炸毛那种。” “真稀奇。”他温声笑,像听见极有意思的事,“有朝一日也能听见炸毛怪说别人会炸毛了。” “我警告你哦,这样说话,小心我玻璃心了回去跟你闹。” “你能闹出多大点儿动静来。” “能闹得你好几天睡不了觉,不得安宁,怕不怕?” 他低沉的嗓在局促的演播室里回荡,升腾出天高云淡的松弛味道来。 像这个人,永远的不紧不慢。 “这有什么可怕的。”那笑意盘旋着要飞出手机似的,“要真有哪天,你不闹了,我可能会考虑慌一慌。” 温言耳朵一烫。 “说得好像我很能使坏一样。” 他默认这个说法:“坏心眼儿的小姑娘,直播下午才开始,中午我来接你吃饭。” “……”温言没说话。 她有一点小小的心动。 但盘算了下时间,怕出去一趟来不及,何况还带着妆。 “他们管饭的呀。”温言小声说,低头看鞋尖,“而且重新上妆,会很麻烦妆造人员的。” 陆知序轻笑声糊住她的耳:“哪那么多顾忌,等着我。” 温言眼睛亮了亮,但还是说:“真的不行呀,工作时不好给别人添麻烦的。等晚上嘛。” “可是怎么办啊,小朋友,我有点儿想和你吃个午饭。” 他说得很慢很缓,带着点儿不明显的笑意,内容却很不容置疑的,就像河水永远知晓自己的去向。 温言弯起眼:“那就见面吧。” 她坐在观众席上接的电话。 挂了电话笑还噙在嘴边,一抹淡淡的声音从耳朵边上传来:“陆知序对你还挺好。” 温言被吓一跳。 这大小姐什么时候坐她边上来了。 “温言,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喜欢陆知序。”她眼睛很明亮,如同找到宝藏的孩童,兴致勃勃和温言分享,“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看上了陆知序对爱人的这种好?” 温言:“……你不觉得和陆知序爱人本人,讨论这样的问题很奇怪吗?” “有一点儿吧。”钟思情抬眼看她,滞了一秒,又很快把眼睛移开,“虽然你真的很好看,但我也不差。你怎么知道他的爱人就不能是我呢?” 温言想了想:“或许最后你们真的会联姻,但你也不会是他的爱人。我即使在利益上输给了钟家,也不会在情感上输给你。” 温言转身走了。 钟思情撑着下巴看她的背影。 想了很久,低声:“烦死了。” 就是你们身上这种坚定,才会让我那么想要,这个那么那么认真喜欢你的男人来着。 - 温言还以为陆知序会带她出去吃饭。 没想到那么金尊玉贵的人,拎着两个保温桶迈着长腿就这么懒懒散散地溜达进后台了。 形容仍旧是矜贵散漫的,保温桶却太接地气了点儿。 温言险些没笑岔气。 “有什么好笑的。”他挑眉,将保温桶随手放到桌上,回身喊她,“过来。” 温言笑着飞扑进他怀里。 仰头,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没想到陆总也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我还以为你就算来,也会大包小裹,搞出一堆很夸张的菜呢。” 陆知序捏着她的鼻子,直捏得她喘不过气。 见她吐着舌头讨饶才松了手,笑她:“不想给在外努力拼搏的小狗儿添麻烦罢了。” “尝尝?”他把保温桶推过去。 温言笑眯眯打开。 然后很夸张地“哇”了一声。 里面都是剥好的虾,炖好的牛肋条,整整齐齐堆叠在一起,最底下是主食,一颗一颗煮好的小土豆。 全是一筷子就能送进嘴里的大小和形状。 贴心得不得了。 温言太开心了,转身兴奋地张开双臂去抱住他:“谁这么贴心啊,一白吗?” 话没说完,明显感觉到肌肉线条明朗的小腹肌肉在她手臂环绕下跳动了几下。 “他?”陆知序掀掀眼皮,意味深长,“恋爱都没谈过的愣头青,哪懂这些。” “说得你好像谈过很多一样。”温言嘟囔。 陆知序走过去把门反锁了。 坐回椅子上,抬眼看她:“不多不少,今年第八年了。” “坐这儿吃。”他睨一眼自己大腿。 “不要。这里有监控的!”温言又羞又恼,觉得陆知序一发起疯就没边。 他果然不当回事儿:“怕什么,又不违法。监控要传出去,电视台也别干了。” “你们这种人,就这么不讲道理么。” 陆知序挑眉:“我们?还有谁。” “钟思情、钟怀瑾?”她顺从地坐到他腿上。 第95章 他挟起一方牛肋条:“张嘴。” “钟怀瑾那点儿动作,也就是为他钟家造个势,不用担心钟思情在节目上真闹出什么。她不敢。” 温言嚼嚼嚼,感觉味道有些普通。 肉是好肉,却吃不出从前那种惊艳。 “她是不敢,但谁说钟怀瑾就只为钟家来内地造势了?这么大一出戏,肯定得被你外公看到。”温言鼓着腮帮子,抱怨一句,“陆知序,我最近口味都被你养刁了。” “不好吃么?”他眼神闪了下。 温言愣了愣,福至心灵:“……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第73章 有时过泥潭 他有点儿没亲够,不想走。…… “嗯, 很奇怪么?”陆知序问得轻飘飘,眼底却带了威胁,瞳孔黑鳞鳞地锁着她。 温言笑得狡黠:“嗯嗯, 也就是陆总亲自下厨而已, 当然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如果老实说,你的手没有掐着我的腰问这问题, 会显得更自然些。” 陆知序:“温老师这张嘴杀伤力太强, 我当然得防备着点。” “我哪有你毒舌!” 拌嘴归拌嘴,温言还是拿头拱拱他的鼻尖, 柔声说:“谢谢你呀, 陆知序。” “谢我什么?”他眼底情绪淡淡的。 温言有些耳红,不好意思当面说情话, 但他洗手作羹汤的感动还是冲破了她的羞耻心。 于是搂着他的颈,亲昵蹭一蹭,勇敢表达:“谢你特意做这些吃的, 还谢你特意在中午这么点时间赶过来陪我吃饭呀。” 明明他们早上才见过的。 “这有什么可谢的。”陆知序却笑,又往她嘴里塞了颗饱满的虾, “虾不过随便焯焯水就弄熟的,肋条其实也是厨师处理好了送过来,我只负责,开火、放调好的汁、放肋条,委实不费什么劲儿。” “我这些时日为你做的,哪一件不比下个厨重太多?” “你却为几只虾、几方肋条谢我,小东西, 真没良心。”他又抬手拧拧她的鼻子,一贯宠纵的模样,“还有你说来见你这事儿, 过来是麻烦了点,可也只因为我同样想见你。” “所以,为什么要谢?”他唇边半衔着笑,像薄荷酒里的冰块,凉津津地沁着她。 温言被他说愣了,半张嘴诧异了会儿,而后眉头很认真地蹙了起来。 陆知序敲敲她的头:“怎么,还说生气了?” 温言垂首,小小的低落:“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你说得挺对的。” 是他从前给的那些太贵重,所以温言下意识就是要逃,觉得自己配不上。 可是到了下个厨这样普通人每天都会做的事,反因着陆知序的身份,偶尔做上一次,温言便大张旗鼓觉得这是他为她开的特例,是爱她的证明。 且又因几只虾实在不算贵重,她便好像能心安理得受得起了。 好像是她的不配得感也太重了点儿…。 温言想起自己学过的那么多年文学,看过的那么多本大部头,书里那样多鲜明的例子,竟然也始终没将自己从这个坏的循环里拯救出来。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知序抬起她的下颌:“又想到哪儿去了?” 他在观察她的情绪。 每一丝微小的动静都会被他注意、认真地拆解。 陆知序说得对,哪怕仅仅是这些,都远比不用他费什么心力的下厨来得更珍贵。 “想到简爱了。”她乖乖回答。 蹭着他下巴的胡茬,声音闷闷的。 “和你有点儿像。”陆知序评价道。 温言呶呶嘴,却不得不承认:“是像。” 她们一样的自卑,一样的倔,面对别人的爱意总是挣扎,最后落荒而逃——直到罗切斯特因为火灾失去了一切,同时简爱又得到巨额的遗产后,她觉得匹配了,才敢重新接受他的爱。 “你不是简爱,我终究也不是会失去一切的罗切斯特。” 陆知序笑得云淡风轻,却笃定。 温言因着他唇边那抹笑意,心情也跟着轻盈起来。 “所以我刚才又得出一个结论!要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心里有没有你呀,不能只看他做了什么打动你的事儿。” “哦?那还要看什么呢。”陆知序失笑,一个吻映在她脸颊,“我们温老师又在几只虾几颗肋条中间发现了什么关于爱的真理?” 他跟她说话的语气耐心得像在哄小朋友。 “你别闹。”温言拂开他紧追不舍的唇。 “打动你的事,可能人家只是随手做的,但你恰好缺而已。但只有那些真的花费了太多精力、资源、时间去做到的事,才是别人对你爱意最真实的体现!” 陆知序笑声闷在嗓子里:“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这件事。” “差点以为那些年白养了个笨蛋小孩儿。” 温言哼了声:“反正现在想明白,又不算晚。” 她窝在他的怀里,杏白色的西装压不住她雪一样剔透的皮肤。小姑娘满眼兴奋地说起自己新得出的结论时,饱满水润的唇不住张张合合,艳丽得陆知序有些难忍。 他掐着她的腰笑了声:“是不晚。” 而后掌着她的后脑又深又狠地冲着那瓣唇吮下去。 他的胸腔里藏着一节火车,轰鸣的心跳要带着她撞出轨道。 她被亲得泪涟涟,锤了他胸膛好几下。 “陆知序!口红都被你吃掉了!” 他心脏像被她的娇嗔啄了下。 他低低笑起来:“抱歉。”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在她面前失控,一塌糊涂。 温言瞪他一眼,从他腿上下来:“我吃饱了,补妆去。你自己回公司吧。” 陆知序摸出烟,夹在手指里,眯眼:“去吧,我等你结束。” 他有点儿没亲够,不想走。 谁料温言视线倚过来,踩着高跟鞋回身。 朝他伸出手。 “嗯?”陆知序不解。 “烟。”温言惜字如金,“说好不抽了。” “到时候再把温衡带坏了。” 陆知序沉声笑:“冤不冤?我什么时候在你和儿子面前抽过?” “那也不行。” 温言把烟从他手里夺过来,折成两截,扔垃圾桶里。 而后冲他明媚笑笑:“接儿子去,我想儿子了,下班第一时间想见到温衡。” “得。”陆知序慢条斯理起身,“老婆不想见我,我只能抱着儿子哭去了。” “谁是你老婆。”温言一扭脸走了,只耳后绯红的肌肤在悄悄说着她的言不由衷。 陆知序懒散地从电视台大楼走出来。 回望一眼这尊高耸入云的建筑,难得感慨。 这建筑造型如一把利剑,挺有意趣。 李一白载着他跃入车流中。 桂花的香气浅淡盈于空气里。 这时节,早桂已经开了。 陆知序轻轻闭上眼。 后来再想起这个天高云淡,金桂飘香的下午,他只后悔。 后悔没真抽出把剑,把电视台一刀斩了。 - 台下坐满了年轻的面庞。 都是附近几所top高校的学生。 在听见温言自我介绍是代班主持,京大的比文老师后,演播室里掀起一阵小小的喧闹。 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怎么隔壁学校文学院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又年轻的老师,改天蹭课去啊。” “我们清大也该与时俱进了!!瞧瞧敌军老师这素质!” “哇哦,今天两位大美女同台,太养眼了。” “先别急着说两大美女,那位新锐作家山茶全网就这一张高p图,是不是真美女还有待验证呢。” “管她呢,今天只看温老师代班主持都够本了。” “我觉得狄陈老师可以不用回来了咯。” 温言笑笑,不将年轻人的玩笑话放进心里。 她游刃有余地控场,连手卡都不用看,配合大幕很专业地介绍了一番今天的出场嘉宾。 直到钟思情出场。 她仍旧自我地穿着一袭黑裙,冷言冷语,气场强大,导致场内有短暂的真空,而后便是更猛烈的声浪。 “山茶也太飒了吧!!啊啊啊比起她的书,我更喜欢她的人啊!” “竟然真的一次来两大顶级美女,这什么福利啊窝巢!” “直播呢我说,你们注意点……” “难怪要直播,这两美女闯娱乐圈都够的配置啊!!”有人几乎喊出声来。 温言笑眯眯地:“理解同学们见到我们喜爱的作家山茶很激动,但是今天可是网络直播哦,不要吓到我们直播间的观众们了。” 现场立马安静下来了。 与此同时,直播间的弹幕也密密麻麻飘过去。 【笑死我了,前排那哥几个,一看就是工科学校的,瞧着台上眼睛都泛绿光了。】 【这哪里是比文老师啊,是训狗老师吧!】 第96章 【啊啊啊没人说吗,山茶也太漂亮了吧,一身黑杀我!我一直以为她是那种文艺乖乖女的类型,姐姐踩我!】 【主持人抽我!抽我抽我!】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弹幕注意你们的裤衩子。】 钟思情和温言靠两张脸,直接让直播间人数从十万突破到了十五万,微博热搜占据了一个又一个。 温言简单几句互动后,就直接将场子交给钟思情演讲,自己走到台下角落处候场。 导演对她竖个大拇指,夸赞她前面做得不错。 温言小小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要等钟思情讲完,再上去互动,多问几个问题就好了。 问题她也早就准备好。 看得出钟思情更是有备而来,一定提前背过稿。 她讲的和自己的书主题有关,从贫穷到人性,再到生死,很深的话题,却讲得深入浅出,台下的观众们渐渐听进去了。 弹幕里夸她的也不少。 温言听着听着都有些怀疑——这真是那个复杂话都听不大懂的笨蛋美女吗? 还是说这些,其实都是钟家给她备好的人设? 没时间给温言多想了。 钟思情很快讲完。 温言上台邀请她移步,台上设置了几案桌椅,方便她们坐着和观众互动回答问题。 钟思情落座时忽然牵了牵唇,一直冷着的脸上浮现出个笑涡。 她看着温言。 温言心里大叫不好。 这笨蛋总不至于真在直播时犯蠢吧?众目睽睽下呢! “温老师,我有点儿渴了,能麻烦您去替我倒杯茶水吗?”钟思情眼神瞟过去。 温言短暂一愣,而后保持住得体的微笑冲台下说:“麻烦我们的工作人员拿一套茶具来,看来山茶老师是想为大家展示一番我们的传统文化,大家这下可有眼福了。” 此时弹幕还没察觉到太大的不对。 演播室已经疯了。 第74章 有时过泥潭 学术姬滚 温言也快疯了。 大庭广众, 钟思情这么冒着被人说没礼貌使唤人的风险,只为了让她去倒杯茶? 温言简直想撬开钟思情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废料。 她还有没有高端一点的操作? 演播室将耳麦都要吼炸了。 导演疯狂克制自己的脾气,尽量放柔了声问钟思情:“山茶老师, 这个您是有什么需求吗?叫工作人员来就行哈, 主要是咱们正直播……” 钟家把大小姐推出来当陈列架上的商品,可不是为了让各界笑话他们教养出一个不知礼数颐指气使的笨蛋的! 工作人员很快把茶具套装送上去。 温言往钟思情那边摆, 对她使了个眼神, 有台阶你就赶紧下。 谁知道钟思情半点不领情。 下颌抬起的弧线精致漂亮,红唇牵了牵, 嫣然笑着:“我一个来做客的, 亲自动手是不是有点儿太不把主人家放眼里了呀。” 玩笑似的语气。 身体半点也没动的意思,俨然大小姐派头。 弹幕已经有人发现不对了。 【这是在……挑衅主持人?】 【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难道美女相遇, 必有雌竞?狗头】 【我在猜楼上性别大赛中只花了一秒就获得优胜。】 【啊啊啊你们别吵了,好尴尬!温老师该怎么接这话啊】 温言笑容不变:“既然客人都开口了,那今天我也只能越狙代疱, 替主人家胡乱出出风头了,观众朋友们多海涵才是。” 一句话, 点出自己也不过是个代班主持,客人非要咄咄逼人,她也不过是被逼上梁山,不可谓不巧妙。 话音方落,钟思情嘴唇开合,还想再说些什么。 温言却已经动作利落地开始洗茶、冲茶,同时不忘讲解:“咱们中华传统茶文化渊源流长, 功夫茶冲茶工序讲究,共有二十多道步骤,像这一下, 叫做‘关公巡城’。” 只见温言将三个茶杯紧靠在一起,以茶壶沿三个小杯轮流打转注入茶汤,将茶香与分量不分厚薄地分配。 她十指纤长,小臂白皙,将注汤的动作做得漂亮极了。 现场几乎针落可闻,大家的眼睛都紧紧锁着温言的一举一动。 钟思情抱着臂,笑得有点冷:“这种讨好人的功夫,温老师做得倒是漂亮。” “嘶……” 温言听到了一鼓鼓倒吸着的凉气。 有的从耳麦传来,有的直接从现场观众席里传来。 弹幕明显也炸了锅。 【不??山茶这是突然就疯了??】 【……我甚至怀疑我听错了的程度?】 【在一档明显有预热的直播上,对主持人说这样侮辱性的字眼,我简直怀疑她突然被上了身】 【天,山茶表情好冷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温老师有仇。】 温言抿着唇笑笑,不计较地圆场:“咱们山茶老师的意思是,功夫茶门道颇多,不抱着讨好茶艺的心情,可学不好呢。” 她将众人注意力转回到茶上来:“像这个动作为什么取关公巡城,咱们台下有没有哪位观众知道的呢?” “干得好!”导演大夸温言,“快,快快切镜头!” 镜头配合她将屏幕切到观众席上,终于离开了钟思情一脸冷硬的臭表情。 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对茶文化了解得都比较少。 镜头扫了一圈,只扫到一张张茫然的脸。 “看来咱们今天到场的,南方的观众稍微少了一些。”温言笑,“功夫茶在潮汕地区可能更广为流传。潮汕人信奉关公的忠义仁智信,这一手关公巡城,取的就是均匀分配茶汤,以此彰显主人家不厚此薄彼,不分贵贱的平等态度。” 她重音落在不分贵贱,轻轻打脸钟思情。 “当然了,咱们的茶文化分支颇多,远不止功夫茶这一种。观众朋友们如果有兴趣,下了节目,也可以多了解了解。咱们节目时长有限,就不在此过多赘述了。”温言将一杯茶推到钟思情面前,“山茶老师,请。” 她丝毫不退让地凝着钟思情。 那目光意味很明显:别再不识好歹了。 钟思情竟然被她眼里的气场吓住。 恍惚一愣神间想起了自家大哥生气时的样子,同样双眸冰冷,寒得雪山倾覆一般。 钟思情有短暂的迟疑……和恐惧。 她竟然被温言吓到。这念头一出,钟思情就觉得荒唐。 而温言已经趁这间隙将另一杯茶推到镜头前,笑意盈盈:“这一杯,敬观众。” 钟思情错过了再对温言发难的机会。 演播室传来导演大松一口气的感谢声:“温老师太牛了太牛了!咱们抓紧时间切下一part!!” 弹幕也全都是在夸温言的。 【温老师不愧是京大老师!太牛了这救场能力】 【人长得那么好看,说话声音还好听,娓娓道来,气场优雅,这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我要成为温老师的粉了。】 【楼上当粉都嫌晚了。我刚去微博逛了一圈,救命,超话都建起来了。】 【笑死我了,温老师的粉丝居然叫文言文,我们温老师又不掉书袋的啦!】 【文言文都不错了,我还看到几个叫保温杯的你敢信……】 这弹幕可爱得叫人啼笑皆非。 陆知序坐在温衡教室最后面,教室里也在放这场直播。 温衡他们今天最后一节是观影课,一般会放一些适合这个年龄段小朋友看的影片,增强阅片量。 ……偏偏陆知序今天来接温衡放学了。 对于任课老师这种明显讨好的行为,即使是最讨厌形式主义的陆知序破天荒没纠正。 谁让他也想看。 半小时的事,就当他为儿子小小地行使一次特权。 小孩们在屏幕上看见温言的脸,都惊呼起来,咋咋呼呼讨论着。 “温衡,这不是你妈妈么?” “你妈妈好厉害呀,居然可以上电视!” “这有什么,我爸爸也经常在电视上啊。” “那我们怎么没看过你爸爸?”温衡的小同桌立刻反驳。 陆知序从教授后排看过去,只见温衡背挺得直直的,一张小脸在同学们的议论下胀得通红,偏偏他还勉力保持端正坐姿。 连后脑勺都写着辛苦和兴奋。 陆知序瞧了会儿,半晌低头笑了。 温衡还是太喜形于色,要做陆氏接班人,得练。 但那是陆氏接班人。 这会儿的温衡就是个9岁的小孩儿,9岁的小朋友在父亲的庇佑下,这样的开心、简单,是再好不过。 他含笑抬头。 弹幕愈演愈烈。 【怎么都在聊温言,就没人惋惜一下山茶么,我那漂亮的,失了智的女儿啊,无所谓,你怎么发疯妈妈都会怜爱你的。】 第97章 【怜爱去吧,也不知道这个气度怎么当作家的。】 【真以为这位营销出来的作家是真材实料啊,告诉你们这大小姐的背景,有些人要吓死咯。】 【?楼上有料,细说。】 ……直播断了几秒。 等信号再切回来时,关于钟思情一些负面的弹幕已经不见踪影了。 反倒是对温言的夸赞,甚嚣尘上。 她略扫了一眼面前的屏幕,心中对此稍有不安。 后半场,也许是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了不好交差,钟思情终于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温言提问,她答,两人有来有回,都是些简单又能凸显出钟思情美女作家人设的问题。譬如创作动机、想给年轻人传递一些怎样的观念一类的。 弹幕重心终于又渐渐回到钟思情身上。 温言松了口气。 只是因为现场直播,担心观众会对钟思情提出什么不客气的问题。 导演组临时安插了几个工作人员到观众席里,让温言点自己人提问。 后半场不痛不痒地收尾了。 耳麦里已经听得见后台工作人员哭爹喊娘的庆贺声。 温言大方地笑开,仪态得体地站起来和钟思情握手,做最后的结词。 终于要结束了,她想。 然而恰在此时,耳麦里的欢庆声骤然变了。 “弹幕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都骂起来人来了?” “tmd最后几秒了出事,快快快,进音乐,切信号,把直播断了,直接让直播结束!” 投弹幕那块屏幕一下黑了。 温言笑容略显僵硬地站在舞台中央。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飘过去那几条弹幕…… 全都在骂她? “砰!”一个矿泉水瓶被用力砸到台上。 擦着温言脸颊堪堪飞过去。 那矿泉水瓶是被拧开的。 温言被兜头淋了满身。 湿漉漉的发贴在脸颊上,狼狈而透心沁寒。 钟思情第一个反应过来骂了句:“草,节目组人呢?有神经病不管吗?” “tmd最烦你们这种学术姬!简直就是侮辱大学殿堂!”愤怒的男声从观众席上破空,带起一片愤慨。 “长得漂亮就是好啊,长得漂亮能出书,能进大学当老师,我怎么不是个女的。” 钟思情怒目:“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儿!” 有女声对骂回去:“女的怎么你了,温言她一个女的傍院长,所有女的都傍啊?你妈也傍啊?” ……什么傍院长?温言看着台下,轻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还装,自己看热搜去吧!你手上那块表都被扒出来了!一个大学老师,带一百多万的表?不是傍上了院长谁信啊!” “院长的儿子都生出来了,不要脸的小三。” “难怪这么年轻就可以进京大,我还当是什么学术天才呢,啧啧啧……” 工作人员冲了出来,开始往外疏散人群。 狄陈带着毛毯过来把温言裹住,一脸郁色地看着钟思情:“都是女性,你不会不知道这个社会,名声能毁掉一个人的前途。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思情不屑冷哼:“搞不懂你们突然都在发什么疯?” 狄陈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扬起手就想揪住钟思情衣领,被温言拉扯住。 “师兄,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温言的声音很平静,全然没有慌乱。 狄陈一滞,心口微微发涩,拿起毛毯盖住温言的脑袋,有些粗鲁而笨拙地,用力给她擦着湿发。 “热搜第一,长达25页的pdf,说你学术造假,靠睡文学院院长混进的京大,提前转正。” “还有你在英国那些年,未婚先育,带着温衡读了硕博,这些事都被扒出来了。” “大家都在质疑,一个单身妈妈怎么能一边带孩子,一边硕博连读。” “英区的留子叫得最凶,tmd自己没能耐就见不到别人好。师妹你别管那些人……” 温言的眼睛被藏在毛毯下,狄陈看不见那双眼。 于是也就不晓得那双眼里此刻涛涌似的……悲伤。 只听见她很轻很轻地问:“所以,所有人都信了,是吗?” 狄陈答不出话来。 他将矛头又对准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思情,恶狠狠地:“不过就是因为嫉妒我师妹优秀,至于毁人至此?!这下你满意了?!” “不是她。”温言轻声地,坚定地,又说了一遍,“师兄,不是她。” 第75章 有时过泥潭 我一手养大的小姑娘,不会…… 一场秋雨落下来。 气温在一日之间骤降许多。 穿着短袖的下班人行色匆匆, 搓着手臂抱怨这场临时的雨带来了麻烦和挡不住的寒意。 才过去几个小时,所有事情好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午温言还倚在陆知序的怀里,幸福地想自己好幸运, 轻而易举拥有了全世界的爱。 只不过录个节目出来, 她就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学术姬。 这一幕幕何其像当年她在英国。 温言抬头, 雨幕从檐角滴落, 溅起的水花弄污她的高跟鞋,她只觉得一切荒唐得像大梦一场。 - 天色越来越暗, 雨势倾盆。 电视台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紧绷着脸齐刷刷站在监控后头。 温衡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与陆知序如出一辙的薄唇紧抿成线, 一言不发。 狄陈以为师妹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儿子害怕这样的变故,想安慰几句,却被温衡反过来宽慰:“谢谢叔叔好意, 我没关系。你也不要太担心,妈妈会没事的。” 温衡看到了。 这个自称是妈妈师兄的叔叔, 从刚才就拿着手机在网上举报那些乱说话的人。 是个好叔叔。 “找到了。”监控员擦了擦额上的汗,指指屏幕,“温小姐是二十分钟前,大家都忙着处理舆论和善后的时候,从后门离开的,瞧这方向……那边似乎是地铁的方向?” 从方才起 ,那道矜贵身影就一直站在他身后散发着压人的气场。 黑云压城般倾泻过来, 让他有点儿受不住。 起初这人进来时,其实没说话。 他拿了把黑伞,手里牵着个和他几乎等比例缩小的娃娃, 金尊玉贵的模样不像是会进后台的人,倒像是常在台前见到的访客,那种功成名就的企业家。 因着这周身的气度,有人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没多大会儿,台长便亲自出来接了。 面对台长的恭敬,这人也只略点了点头致意,说了几个字儿:“看看监控。” 于是平日里鲜少有人到访的监控室,此刻挤满了人。 连那位美女作家山茶都来了。 钟思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撑着精致的下巴,视线一直跟着陆知序。 他话不多,偶尔指指屏幕,让监控员调一下进度。 侧脸线条漂亮得像神祇杰作。 声音还算平静,但那冷峻的面庞上神色是全然的不可测,表情强烈,眼神却不集中,深潭似的沉。 连钟思情都看得出陆知序已经有些暴躁了。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这个她曾经以为很温和的人身上,让她觉得很新鲜。 他和温言,这俩人都挺有意思。 从监控上找到温言身影后,陆知序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不管什么钟家”他顿了顿,“包括林氏,十分钟以后,热搜第一如果还在,你可以从陆氏滚了。”平静眉目,寡淡地扫了钟思情一眼。 钟思情一愣,嘟囔一句:“又不是我干的,冲我干什么。” 是和她没关系。 但要不是钟家搭好这个台,舆论不会散得这样快。 背后的人,早有所谋,不过是借了这股东风。 他叫人去查,撤热搜的,和转移公众视线,同步进行。 陆知序没空理钟思情,蹲下来看温衡:“让一白叔叔送你回家等妈咪,可以吗?” 温衡拳头握了又握:“是妈咪电话打不通吗?” “嗯,关机了,应该是录节目没电了。” “爸爸会找到妈咪的,对不对?” “会的。”陆知序把手放到温衡头上,揉了揉,“爸爸从不骗你。本来可以带着你,但万一妈咪回家了,先见到你,我想她会很高兴。” “那我听爸爸的。” 陆知序牵着温衡走到外面,弯腰单手抱上他,举起伞没入雨中。 黑伞黑衣黑车,在滂沱的大雨中,划出一条凌厉动线。 - 李一白送温衡回家。 陆知序孤身回了集团。 他叫来品牌总监和市场部的负责人陆丰。 品牌舆情和危机公关处理一向是陆氏品牌二组负责的。 第98章 品牌总监叫william,业务能力过硬,很漂亮地处理过几桩棘手case 。 这会儿汇报起来,却也面露难色。 “品牌部一直有给微博交年费打点,这会儿热搜第一倒是已经撤了。但相关词条层出不穷…”william 迟疑。 陆知序淡了眉眼:“直接说你的难点。” “词条太多,强行对撤热搜捂嘴容易造成大众情绪反扑,我担心愈演愈烈。” william说的都是客观事实,陆氏财力再强,也难以一己之力堵住悠悠之口。 钟家为了给钟思情搭台,预热炒得太完美,美女作家和美女教授这样的组合,天然带吸睛能力。 更不要说钟思情中途随着性子闹出来的小插曲。 一波三折,又没真正惹出任何大事,倒把直播热度推得更高。 连那条欲言又止点出她身份,随后又被捂嘴的评论,如今看来,都是钟家自己的手笔。 “收市后,钟家又放出一堆资讯,明天一定是个大高开。”陆丰适时汇报,“钟家这一波做得太完美了。” 就是没太顾虑温言的死活。 陆丰默默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他是见过面前这位对那姑娘多上心的,一个电话就能拯救他们市场部的祖宗,陆丰恨不得烧高香求她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陆知序修长手指落在桌面,有节奏地发出敲击声响。 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办公室安静下来,william和陆丰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陆知序思忖了会儿:“高位热搜撤了,低位的派水军引导舆论,另外放些消息出来转移视线,如果有必要,可以对接温娱世纪刘总和小陆总。” 温娱世纪是集团子公司,这几年捧红了几个小花,水涨船高,又签了些有潜力的新人,风头正盛。 陆总这意思就是必要时候,可以拿新人去祭旗了。 william叹口气:“已经第一时间和刘总对接过了,但……很难。目前的小花们咖位不够,而最近新人冒头的,满打满算只有个乐队主唱席野,但那孩子作风很干净,最大的黑料就是没参加高考。刘总想了一圈,给不出一个方案。除非我们推秦时予出去。” “不行。”陆知序连想也没想,“除非你想陆迟风天天坐品牌组门口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 william知道陆总的意思,小陆总最近对那个颇具黑红体质的小明星,很上心。 “那就真的没招了。” 陆丰想了想,试探道:“或者从钟思情下手呢?反正她那作家身份,都钟家安上去的,整本书都是找人代笔…” 陆知序表情深不可测。 万不得已,他不想从女人身上下手。 “把钟思情钟家大小姐的身份放出去,但别往代笔这件事上引导。”陆知序很快拍板决定,“他钟家要进军内地,就推他们一把。钟家名下是不是有几个走女性独立这条路的品牌一直在和我们抢市场份额?查,市场这么大,总有员工手脚言论不干净的,去放出来。” 陆丰眼睛一亮,忙应了:“我这就去。” 要不说还得是陆总。 william却并不乐观:“陆总你知道的,公众注意力虽然容易被转移,但这些和学术造假不是一个量级,何况是京大那样的最高学府,几乎全国的学子与教师队伍都在关心这件事。教育局、京大校务处的网页、电话已经快被挤瘫痪了,全都是在反馈这件事的。” 他刚去京大官微底下看了,置顶微博评论从1000多直线上升,这会儿已经到十万+了,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全都是在要求京大彻查教师队伍。 在william看来,温老师这次的难关……真的得脱皮刮骨了。 “反馈有什么用。”陆知序轻嗤。 “声浪再大,白的也不会被他们抹成黑的。”他眉目和他的嗓音一样寡淡,并不着急的模样。 william这就不懂了,不着急? 那陆总把他拎过来,操的又是哪份心。 难道是他猜错了,陆总对那位,也不过一时兴起? 或者对那位学术造假的事实早有揣测,所以并不恼? william看向面前男人侧脸,只见陆总眼皮微垂,挡住了他黑琉璃一样的眼,叫人根本看不穿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陆知序开口:“去盯着热搜吧,准备几条陆氏的黑料,必要时候放出去。” william悚然一惊,刚要说话,却被陆知序制止。 “你是品牌总监,提前准备好解释的证据,能说的,不能说的,你应该心里有把秤。”陆知序按着太阳穴,不再多说,“去吧。” william只得应了。 等他退出门外,靠到一旁墙壁上,才惊觉自己早就冷汗岑岑。 陆总为了那位,竟然能做到这份儿上吗? 连陆氏对他来说,也是可以牺牲的代价? 想起陆丰给他的“好心建议”,william不再犹豫,转头去找刘总再商量对策了——他们好像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 陆知序立在窗前,整整一个通宵。 温言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温衡打来电话,像是哭过,陆知序静静听着儿子的声音,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温衡,你相信妈咪吗?” “当然相信了!”温衡在电话那头回答得很大声,“妈咪学习一直都很用功,她没有作假,我为什么不相信她!” “那就相信妈咪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再给她一点儿时间。” 品牌组灯火通明,各界消息不要钱一样放出去,甚至在陆知序的授意下,去和记者买了许多社会现象的消息,大众的注意力总算被转移不少,但京大和教育局的官微下面仍旧有不少人在蹲一个调查结果。 搜索温言的名字,仍旧看得到许多人在骂,品牌组删都删不完。 熬了一个通宵的william像老了几岁,无力地跟陆知序汇报:“陆总,这件事,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这样了,等时间过去,大众就会淡忘的……” 在他看来,陆知序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投入那么多。 真喜欢那位,接回家养着不就好了,反正陆总又不缺一个大学老师那点儿工资。 陆知序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唇边衔着烟,看他:“说说看。” william烦躁地一抓头:“您直接和温老师宣布婚讯,那温老师手上的表再贵都不是事儿了,但这样一来……” 他悄悄去睨陆知序神色。 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为了一朵花,搭上自己下半辈子吗? 对方可只是一个老师。 如今更是名声已经臭了,真值得么? 陆知序垂下头笑笑:“还不是时候,去盯着吧。” ……william实在不懂还有什么好盯的,盯着这件事热度就能下去了吗?陆总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熬个三天三夜不休息都可以,但是品牌组的人不是啊! 陆知序灭了烟,起身拍拍他的肩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组里的员工,这个月工资全都翻倍,站好最后一班岗。” “很快就会结束了。” william:“陆总,不是工资的问题……实在是,总要给兄弟们一些希望。” 在大家看来,这件事实在没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继续发酵下去,很大概率京大、教育局都会迫于舆论,不得不妥协,放弃温老师这颗棋子。 到时候是不是真的学术造假早就不重要了。 他不信陆总不明白这个道理。 “希望么?”陆知序忽而轻笑一声,“我一手养大的小姑娘,不会叫我失望,这个理由够不够成为希望?” “……这。” “去吧william,我对你要求不高,别再让事态发酵扩散就可以。”陆知序看向窗外,一轮硕大的红日越过建筑群跳进他的眼睛里,“看,天已经亮了。” “你们总得给她点儿时间。” william怔怔看着玻璃窗前那道孤傲的影,火红的颜色跃动在那双澄澈的眼里。 他好像真的就看到了希望。 第76章 有时过泥潭 表,我送的。儿子,我的。…… 陆知序在这间办公室看过很多回日出。 他见过这座城市一点点陷入暮色时的静谧, 也见过这座城市从沉睡中苏醒的朝气。 但那很多回的习以为常,加起来都抵不过今日。 和太阳会面的那瞬间,玫瑰色的光吻上他, 手机铃声在一整片胭脂红的世界里响起来。 那是爱人破窗而来的声音。 小小的, 永远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儿,在电话那头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爸爸!是妈咪回来了!” 陆知序唇边衔起的笑像这座城市温暖的灯火:“让妈咪接电话。” “抱歉呀, 昨天手机没电了, 来不及和你说。”温言的嗓音透着疲倦,但有种尘埃落定后的平和, “剩下的事情, 就交给你了,可不可以呀?” 第99章 他笑笑:“当然。我一直在等这一刻。” 他和她, 有无需言语的默契,和全然交付的信任。 - 昏暗的职工宿舍里。 李竟成正死死盯着屏幕。 他双眼通红,像蕴着剧毒的蛇信子。 那个pdf李竟成准备了很久, 他通过蛛丝马迹调查了温言在英国八年的全部生活,也许是上天有眼, 这一查才叫他发现,原来温言早在英国就被人质疑过学术造假。 质疑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读博时的导师! 也就是许承书总挂在口中那个莱夫教授,文学方向的国际级大拿。 李竟成发现这事还是莱夫教授门下,温言的同门捅出来的。 那人爆出温言未婚生子,利用身体勾引导师,拿到攻读博士的通行证, 并且利用教授帮助才拿下无数核心期刊的独作,而温衡,就是莱夫教授的私生子。 爆料人是个韩国男人, 有许多消息都说是这个韩国男人在大肆追求温言不得后,怀恨在心爆出的假消息。 但更多的人还是信了,然后着鄙夷、不忿的态度要求学校清除学术垃圾。 这件事险些闹到温言退学。 但最后不知怎么不了了之,只听说反倒是那个韩国男人被逐出了莱夫教授门下。 时间一长,许多人就淡忘了。 李竟成将这件事翻找出来,加上温言在京大破格提前转正,又在短短几月时间内拿下国内期刊论文几件事放到一起,振振有词地要求彻查温言与许承书的关系。 而直播,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完美时机。 如他所料,舆论发酵得极快,几乎一夜之间,温言就被人骂得渣都不剩。 连她那在小地方当小领导的生父都被人扒出来,大腹便便的贪官模样,照片被挂在网上唾骂,骂他生出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女儿。 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凝在网络后面,开出一朵朵仿若有实质的黑色的花。 张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要将温言吞下去似的。 李竟成看得畅快极了。 什么玫瑰,什么不可一世的枝头花,都合该被滂沱大雨打落,跌进尘土里,跌进污浊里,被万人踩踏,碾碎成泥! 他双眼猩红地舒出一口长气。 第百八十回 刷新官网,看手机群。 学校工作群里一潭死水,毫无动静,连个公告都没有发出来。 但微信里一些平时关系走得较近的老师已经吃瓜吃了一整晚了。 许承书发了个朋友圈,暴跳如雷地在骂,诅咒背后造谣的人不得好死,李竟成浑不在意。 他知道温衡不可能是许承书的儿子。 许承书那张脸,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小孩儿,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许承书一定和温言睡过了,不然怎么永远都在为温言大开方便之门!不然怎么会提前让温言转正! 他这是拨乱反正,只要牵出一个线头,所有水面之下的泥污都会被牵带出来,到时候任他许承书如何辱骂又有什么用?! 李竟成带着扭曲的狞笑刷新网页。 忽而脸上的笑却僵住了。 一夜未动的京大官微,竟然转发了一条消息。 那条微博的发布人正是:温言。 躲了一夜,终于出来发声了么?李竟成得意地点进微博。 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品尝喜悦果实。 只见温言用自己的号写着: 【久等了。本想着清者自清,不欲自证。但未免亲朋好友担忧,更不想造谣生事之人逍遥法外,花了一整夜的事件罗列所有证据,内容有些长,耽误大家时间细看分辨。看过后真相如何,相信诸君自有定论。另外,我已针对此事报警。】 简简单单,不卑不亢。 李竟成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可能。那么多的期刊,那么多的论文,怎么可能有证据全部证明!” 李竟成疯了一样滑动鼠标去看她发布的长图文。 图文真的很长很长,密密麻麻罗列着她每一篇论文发表的时间,和在发表之前她所有的准备工作。 从和导师、同学探讨论题方向,到论题正式立项,间中查阅相关资料文献都有记录,不论是图书馆借阅资料的时间、国内外核心网站相关文献下载的时间,条条桩桩,全部对得上。 一次又一次的改稿,每一个版本,温言都留有存档。 她晒出自己从大学到现在的电脑硬盘,有约莫30个g的硬盘都分门别类的存着各种文献资料、课业调查结果、她密密麻麻的废稿和她许多存档的想要去研究的课题。 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温言甚至将这条长图文切了片,以九宫格的形式附在长图文之后。 条理清晰,证据明朗。 如此工程浩大,几乎不可能的自证,居然被她做到了。 李竟成瘫坐在椅子之上,喃喃:“怎么可能……一夜之间。” 若这是真的……若这是真的。 那温言在信息收集、要点归纳、和逻辑思路上的天赋简直堪称顶级。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学术而生的。 李竟成感到惶恐。 京大转发了她这条微博,附文:【此前有消息称我校教师温言女士学术造假,多篇核心期刊论文经他人之手而成,经校纪委、校调查组联合取证调查,证实此消息确系谣言,我校必对相关谣言制造者追查到底,严惩不贷!】 教育局随之转发。 李竟成双目越来越肿胀,目眦欲裂地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他鼠标滑动得越来越快,然而转发的人越来越多。 【天呐,官微都出来了,应该不会有反转了吧??我要给小姐姐跪了,这顶级的学术能力,一夜之间做出这样的自证证据来,谁说她学术造假我第一个不服好吗?!】 【长得漂亮,能力还强,这就是我们新时代的女性!生个儿子怎么了,这样优秀的基因,想生就生!非得是哪个教授、院长的儿子才可以吗?楠人别太离谱了!】 【比起来钟思情真是被温老师秒成渣渣了啊。】 【拒绝雌竞,像温老师看齐,女人搞事业永远不会有错!】 温言的路人风评在顷刻之间翻转。 李竟成重重一拳捶在桌面之上,眼珠都要爆裂开来:“都tm一帮墙头草!” 到后来,甚至连一些小有名气的明星都在转发温言那条微博。 野望乐队-席野:【有幸去京大旁听过温老师讲课,旁征博引,教学风格很舒服,圆了我一个大学梦,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再去听老师上课。】 下面一帮小粉丝嗷嗷尖叫着转发这条,夸席野好学,夸温言是好老师的什么都有。 陆迟风(电影节获奖版):【当初多少人看到音乐节照片就推温老师给我,我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我下部戏的女主吗(只要温老师愿意),我好好的女主角可不能被这样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毁了!】 就连一个疑似莱夫教授的微博也被网友翻了出来。 那个微博号有认证,没几个粉,只发了三条微博,前两条转发国际学术论坛,第三条就是转发了温言的微博,为自己学生大肆说了一通好话,顺便骂了一顿藏在背后的阴暗老鼠。 但因为发的是英文,好多网友上蹿下跳在评论区下面求翻译。 吃瓜的人层出不穷,将温言这条微博很快顶到破20万的转发量,几乎赶得上一线明星的声量。 李竟成鼠标都快按烂了,整个网络上全是帮温言说话的。 只有少数几条表示,要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不是,就算学术造假不是真的又怎么了?你们忘记她那块表了?一个普通大学老师,带这么贵的表?这就不查了??】 对,还有表! 李竟成眼前蓦然一亮!他重新振作起来,带着一往无前的士气敲起键盘。 现在的网民个个都仇富。 只要还有那支一百万的表解释不清,她温言就别想全身而退。 然而下一刻,李竟成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一条热搜空降第一:老师or豪门夫人?百万名表已是低调! 李竟成瞳孔一缩,仿佛听见自己心脏尖锐地嘶鸣起来。 他脑海中倏地出现一张侧脸。 是他,那个好皮囊的男人…… 李竟成的手猛烈颤抖起来,点了几次,也没能成功点进那条热搜。 他在害怕。他竟然害怕。 怕见到自己不愿见到的东西。 “妈的。”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右手稳定下来,点击那条,宛如判命的微博。 只见广场上赫然置顶着一条微博。 陆知序:【表,我送的。儿子,我的。有什么意见?】 微博整个app因为陆知序这条发文,陷入瘫痪。 “啪。” 李竟成将电脑猛然掀落在地。 第100章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 陆知序到家时,家里很安静。 一大一小昨晚都累狠了,这会儿已经睡下。 他去客房洗漱,将一身的烟味儿消弭干净后才上床,从背后温柔裹住那个柔软的身影。 卧室里落地灯的橙影柔和,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世界的纷繁和恼人的秋风。 他鼻梁抵住她肩颈白皙干净的骨肉,轻徐地嗅了一口。 终于回来了。 温言被他的动静弄醒,迷蒙着转过来,好半晌脑子都是混沌的。 “你回来啦。”小姑娘闷声闷气问他,“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他笑着去咬她的唇,含住缓慢而柔和地亲了一阵儿,亲得她一缩一缩的,才把人放开。 嗓音低哑:“处理好了。” 温言打了个呵欠:“那就行。” 然后又准备睡过去。 陆知序失笑,笑声羽毛一样绒绒的,轻轻挠她:“不问问我怎么处理的?” “不用了吧……”温言嘟囔,“就这点小事儿。” 这点小事儿,她把这件事看作小事。 是因为他在吗? 从她口中流露出的信任与不闪躲,让陆知序心情雀跃起来。 小姑娘真的如她所说,在一点点学着交付。 陆知序发现自己竟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因这份信任产生了些冲动。 他突然用唇裹住她的肩胛骨,慢条斯理吮起来。 温言却不乐意了。 “我真的好困呀陆知序,天大的事,都睡醒了再说,好不好?” 她软绵绵的冲他撒娇。 陆知序将头埋在她脊背上低低地笑:“行。醒了别后悔就行。” 不过,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第77章 有时遇星辰 我沦陷在你的爱里,无法自…… 这一觉, 温言睡到了暮色四合。 她从柔软的床上醒来,怔怔看着窗外落日熔金。 一小片的黄昏落进她眼睛里,四野的沉静让她忽然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所包围。 她望着金黄的世界, 几乎要落下泪来。 身后忽然搭来一只胳膊。 结实有力的小臂, 肤色冷白,像一汪泼洒在她腰肢的牛奶。 那点儿孤独, 转而散了个干净。 黄昏剖出她未愈合的伤口, 被这温和的牛乳填补上空洞,她不再孤身一人。 “不再睡会儿了?”陆知序嗓音带着初醒后的低哑, 像月下空谷, 拂过千万棵树木而来的那一阵风。 温言转身,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脑袋蹭了蹭,带了点儿委屈:“嗯。” 陆知序一下就清醒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着那双瞳孔仔细看了一阵儿。 这才慢慢卷起个笑, 嗓音有点儿懒:“睡懵了?不舒服?” “一点点。”她瓮声瓮气,“每次睡到下午起来, 都会觉得很孤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呀。”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脊背,像哄小朋友。 “怎么会。” “我在呢。” 温言软塌塌地拿肩膀拱他:“我见过你哄儿子,就跟现在似的,一样这么哄。把我当小朋友糊弄呀。” “你怎么不是小朋友了。”他将一只胳膊从她颈下伸过去,将她整个儿地抱在怀里,“瞧,这么小小一个。” 温言脸贴着他的脸, 柔软对上青色的坚硬的胡茬,有点儿不那么好受。 她挠了几下,笑着躲开:“可是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 哪里还是什么小朋友。” 陆知序有些强势地摁住她的脑袋,特意拿胡茬去扎她。 扎得温言一连声地喊他名字。 有些要生气了。 他才停下来,笑了声:“可你比我小八岁不是么,在我面前,你永远都可以当小朋友。” “别说二十六岁,就是三十六,四十六,八十六,你也永远比我小八岁。”陆知序倾过去,探进她的唇,很缓慢平和地饮她的柔软,“我的乖小孩儿。” 温言眨着眼睫,眼里也有动情的水润。 她揽上他的脖颈,难得主动地回应他。 手机偏不识趣响起来。 温言呜咽了声,撑着他肩头朝后仰,艰难地拉开点儿距离:“这个铃声,是岳岳找我。” 她作势要去拿手机。 陆知序想到什么,散漫地勾起个笑,坏心眼儿从她手里拿走手机。 “你还给每个人设了不同铃声?”他握着她的颈又把她拉回来,细细地抿她唇舌,“那我呢?给我设了什么铃声。” 温言注意力果然被他带着走。 她的声音像被温泉水浸润过,干净的,温软无力的。 “……不告诉你。” 陆知序却来了兴趣:“嗯?为什么。” 温言将头又埋进他的胸膛里了。 她打定主意要做一块不能开口的顽石,一株无法言语的树,一座轻易无人到访的孤岛。 总之就是不回答。 亲爱的,该怎么告诉你,那些太过温柔直接的歌词,就像我想对你说的话,羞于启齿的话。 于是只好耍赖。 仗着你的爱意,耍起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赖。 谁知道一向对她宠天宠地的陆知序,这时候却不依了。 “不说啊。”他笑,“那我自己打了。” 他转身去拿自己的手机。 温言惊呼一声,急得跨过去,压到他身上和他争夺手机。 她一身绵软雪白的肌肤压上来,陆知序眼眸深了深。 他一只手举着手机,一手揽住身上人的腰,笑里藏着抖落的小星星:“投怀送抱啊,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温言挣扎着:“什么投怀送抱呀,陆知序你放开我!” 陆知序果然放开。 结果没了他手臂支撑的力道,温言险些滑下去。 他就着这动作,翻了个身。 天地便调转。 她看见他小腹分明的肌肉线条,看见那张脸上半眯着的眼,笑意从里面溢出来。 “我们阿言真是精力十足,这么喜欢被我折腾?嗯?”他懒声,声音从她上方传来,不紧不慢逗她。 温言的手被他一左一右握住,并起来放到枕上。 纤细的柔嫩的手臂,他一只掌心就可以握住。 空出来那只手摸到手机,恶趣味地放到她眼前:“知道怎么给你打电话么?” 温言又羞又恼,抬脚踹他:“还能怎么打,拨手机号打呀!” “那多麻烦。”陆知序失笑,漂亮的手指按下个‘1’,然后拨出,“看。” 温言手机响起来。 宁静得像月光一样的前奏里,她失去了所有力气,骤然放弃抵抗。 “呜……你听就听,听完也不准说任何话!”她用蛮横,掩盖自己滚烫的羞涩。 温柔的男声流水一样淌过她和他的每一寸。 hello what a wonderful life i'm making it a point to never ever leave your side …… i'm taned up in love i'm lost inside your eyes 我沦陷在你的爱里,无法自拔。 陆知序的黑眸一点点儿变软。 他唇际描上她的,描过她饱满的额头,描过她羞涩的眉眼,描过她挺立的鼻梁。 温柔地舐。 他一遍遍地拨响那通电话,心里柔软得像刚出炉的面包。 陆知序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 可他的确,感受到柔软,感受到香甜。 他耐心而细致地吻她。 “乖宝贝。” 他亲得她眼泪流下来,又被他舌尖卷过,吞掉。 月光洗过他们,温柔地融做一团。 陆知序在那件事上有瘾,掌控欲也很强。 每一次,几乎都是温言被迫承受着,尽管这承受也让她甘之如饴,但不可避免的,激情总会带来许多身体上的痕迹。 但唯独这一回,陆知序如此温柔。 温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英国。 空气里都是连绵的漫长的雨,全世界的雨都这里重逢了。 他们一起到云里,又到莱茵河里,她看见月亮的影子,看见冰雪融化的春天淌过去。 温柔是他给予的奖励。 陆知序抚着她的发,不厌烦地夸她。 …… - 在溺死在这温柔前,温言听见了温衡的声音。 她以为那是错觉。 直到第二日起床,看见门上奇怪的痕迹,才发现,原来儿子是真的有来挠着门喊:“妈咪……我好饿……” 她拿起桌上的三明治,一口亲在温衡脸上:“妈咪晚上回来再好好跟你道歉,我上课要迟到了。” 陆知序慢条斯理抽出纸巾擦嘴:“我送你,一白送温衡。” 车上温言总算有空看看手机。 她坐在副驾嘟囔:“太夸张了吧,岳岳给我打了十个电话,发了好多段59s的语音。” 第101章 “你不是说都解决了吗?”她侧头,瞪陆知序,“不会我今天到学校后因为左脚先迈入校门而被开除了吧?” 陆知序被她逗得胸膛都笑到震颤起来。 “你要不先听听她说了些什么?” 温言随手划开。 岳琴长达十几秒的尖叫立刻划破车内静谧空气。 她连忙按停,直接转了文字。 三秒后,她把手机怼到陆知序面前,面无表情:“陆知序,我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陆知序忍着笑:“开车呢,别挡我视线。” “啊啊啊啊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直接说了,还是在微博上!”温言暴躁地挠头,发丝乱得不成样儿。 陆知序笑意淡了点:“怎么,还不肯给我个名份啊?” “这不是名不名分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现在我们面前,还有什么阻拦吗?” 温言欲言又止:“毕竟刚出了这么大的丑闻……” “温言。”陆知序提高声音制止了她,“那不是丑闻。” 温言沉默下去。 “你没做过,就不是丑闻。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对你的污蔑。不是你该承担的东西。” “你要知道,不公的从来是环境而非学术本身。”他顿了顿,严肃道,“温言,你的任务是探索你想要探索的边界,而我会为你扫清障碍。” “明白了吗?” 那么动人的话。 温言把眼泪逼回去。 只好说:“我懂的,我都懂。但……毕竟闹得这么大嘛,这时候说,会不会不太好。” 陆知序不作声,把车速提了些。 两人间一时静谧下去。 良久,遇到一个红灯。 陆知序发泄似的踩停,马路上刹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温言被吓得心口直跳。 他侧身,几乎要逼到温言身上去,追问:“告诉我,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我只是……”温言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半晌在陆知序的气势下颓唐下来,不再倔强,“好吧,我只是担心你外公那边。” “林年?”陆知序面容和缓了些,“怕他对你有成见?” 温言低头,不太自信:“是啊,我这样的家境,又遇上这样的事儿,你们这样的家庭,会不太乐意吧……” 红灯跳转。 陆知序回到驾驶位,腾出一只手放到她头上,揉了揉:“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似乎又回到一贯的波澜不惊。 温言点点头。 心里却不是那么有底气。 她只是在,尝试着,学习去相信他。 造谣的事很大,大得她扛不住,但她这一次从没想过要躲。 因为她知道和在英国时毕竟不一样。 那时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像陆知序一样替她扛一扛。 可这一次,她很笃定。 她知道陆知序就在那儿,永远在那儿,所以她任性地,将善后的事全部交给陆知序,坦荡到可以因他一句“处理好了”就两天不看手机,睡到昏天暗地。 但这次不一样,是林年。 是他连着骨血的亲人。 真的可以吗? 她转头看陆知序的侧脸,还是那么山水不显,身上载着高山云雾。 但温言知道,他可能有点儿不高兴了。 因为她习惯性地担忧,和悲观。 于是温言拽拽他的衣袖,小声说:“陆知序,就算你外公不那么喜欢我也没关系的。” “我努努力,爬得更高,让他的眼里看得见我。” “好不好?” 当然好,怎么不好。 陆知序觉得自己的心,被小姑娘三言两语泡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车停在路边。 他不忍耐,一点都不想忍耐。 他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将人压在座椅上,激烈地亲了好一阵儿。 直到温言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哼哼着带哭腔:“陆知序,我真的要迟到了呀。” “温言,你总有办法让我变成一个毛头小伙子。”他溺在她修长的颈,轻轻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的。 就一直这样也很好,温言红着脸偷偷想。 第78章 有时遇星辰 自然是亲儿子了。能做陆氏…… 托陆先生的福, 温老师这天破天荒没有早到,反而卡着上课铃声进的教室。 教室里静谧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说着抱歉,放下教案, 转过来看着台下一张张好奇又隐忍的脸, 才后知后觉想起,现在年轻的人网速都很快的。 没人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上的是大课。 一个专业两个班的学生一起听课。 七八十张年轻又稚嫩的脸庞, 眼里放满了‘老师我想听八卦’的光望着她。 又不好意思真的问她。 温言柔柔地笑开来:“要不今天点个名儿?今天好像多了二十来张不太常见的面孔啊, 我看这节课人从来没到这么齐过。” “怎么,真把你们老师当网红参观呀?”她开了个玩笑。 见温言主动提起热搜的事儿, 学生们一脸如释重负, 唧唧喳喳嚷开了。 “温老师您也太厉害了,那一个硬盘的资料吓死我了。” “要命, 还好我们不用学那么多…” “跟老师比起来,我真的只是个学渣。” “老师我想跟您学写论文!” 温言忙笑着喊停:“有什么问题下课再说,来点个名, 也让我认识认识‘新’同学。” “不要啊……”一群人哀嚎。 课上完已经快中午了。 学生们一窝蜂往食堂跑。 温言在讲台上收拾教案,身材纤细的小姑娘磨磨蹭蹭走过来喊:“温老师。” “是祝酒啊。”温言弯了弯眼, “来得正好,上次的资料整理做得很好,我这边在准备新的课题,缺几个人,要试试吗?” 祝酒眼里有明显的惊喜:“我可以吗?” 温言笑:“你那么棒,当然可以。” “对了,你和席野很熟吧?帮老师谢谢他。” 她指的是席野在微博上帮她说话的事。 素未谋面, 作为公众人物出来为她发声,怎么想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来有一些祝酒的缘由在。 小姑娘脸上闪过云霞的绯色:“……好、好的。老师您没事儿就好。” 她深吸了口气, 像鼓足了勇气,朝温言鞠了一躬:“感谢您在学术上的坚持与用心,给我很多力量,老师千万不要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失去信心!” 初秋午后的风摇曳起金黄的银杏。 温言的心像两万英尺上的云那么轻。 飞在柔软的洁白里。 - 这会儿老师办公室里也挤满了人。 温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知道这群人八卦,没想到八卦成这样。 连隔壁院的都来串门了。 岳琴在一群人中间,像个昂扬的小斗士,捧着手机眼神一扫,就看见她:“主角来了!!” 一条通道被让了出来。 温言求饶:“诶,我放个书就走,你们别这样。” “温言,你知道是谁污蔑你了吗?背后捅这种刀子的人,不可姑息。” 说话的教授是位约莫有50岁的中年教师,平日里素来少言寡语,人人都说她严肃,却没想到也关注这件事。 她话音方落,周围等着听八卦的人,也是一脸戚戚然。 “温老师,你们同期的,除了你和岳岳,还有谁啊?” “也就那点儿利益纠葛了。” “……不至于吧,自己人搞自己人?” 温言笑着摇摇头:“不去猜测是谁了,反正报了警,过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这么大的转发量,够量刑了。 岳琴戳着手机嚷:“捉坏人的事交给警察叔叔吧,你们的重点不要被温小言模糊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笑起来,这才想起聚在一起的真实目的。 温言不解,她看看表:“什么事儿啊?快十二点了我得先走了。” 陆知序说了十二点要来接她的。 她不想让他等太久。 有人眼尖,见她皓白手腕抬起,凑过来啧啧称奇:“就是这支吗?一百多万的表?真是陆氏那位送的啊……?” 温言一愣。 原来是为这事儿。 另外一位同事像是不太信,揶揄几句:“温老师,还是说,以后该喊陆夫人了?让陆总抬抬手,多捐点儿研究费用呗?” 岳琴戳着手机屏幕上仍然挂着的热搜,几乎是逼问温言:“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也没和我说陆总就是你儿子他爹啊?!” 同事们听了这话,也挤过来跟着问:“真的假的啊温言,应该是干儿子吧?” “对啊,流落在外的豪门公子什么的,这种剧本真能照进现实啊?” 第102章 “陆氏那位抬抬手就能从指缝里漏出几栋教学楼,咱们温老师真要是陆夫人……” 有人话没说完,但是打量的目光落在温言身上。 很明显,除了那支百万级别的手表,她全身上下都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该有的穿搭。 那意味很明显了,不大像。 温言顿了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过来,在等她一个答案。 她觉得有点儿好笑。 前几日被骂学术姬的是她,转眼间摇身一变,成为聚光灯下璀璨的明星也是她。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竟然也像天气般儿戏。 而且此刻的万众瞩目为的不是她学术上的成就,也不是她个人的能力,反倒是和谁生了儿子这样的花边新闻。 连在京大校园这样本该更纯粹的地方,也不外如是。 她牵唇笑了笑,终究是不想活在他人莫测的目光里,于是点点头,想顺势解释只是干儿子。 求一个清净。 却有人不愿给她这份清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却从身后绕来,托住她的下颌。 “自然是亲儿子了。” “能做陆氏接班人的那种亲。” “温言,你还准备骗大家到什么时候?”男人懒倦的轻笑声充盈在室内。 温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小小的办公室里一瞬间陷入真空,短暂地凝滞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从办公室各个角落响起。 “陆……陆总。”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同陆知序问好。 陆知序微微颔首,慢条斯理致意:“你们好。” “我们温言才从国外回来,许多事和习惯上可能和国内风格有些出入,烦劳诸位老师多照顾了。” 他像个送女儿初入职场的老父亲。 在同事们一声声“应该的应该的”“温老师业务能力很优秀”“互相学习、互相学习”中,温言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向觉得小时候班级里和老师同学嘱咐要照顾好自家女儿的那种家长有些丢人。 但与此同时又真的很羡慕。 羡慕那些同学可以昂着头站在讲台上,接受来自父母理所当然的爱护。 她解释不清楚这种复杂心态,却没成想,在成年有了儿子后,还能阴差阳错体验一把这种感觉。 除了丢人和给同事们添麻烦以外 ……倒也结结实实有些甜蜜的滋味儿往心头上绕。 她拽了拽陆知序衣襟,小声:“陆知序,不是让你在校门口等我嘛……” 怎么就进来了呢。 陆知序挑着眉将她的手包进掌心:“说好的十二点,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消息也不回,找不到人我不得进来看看?” 他说得理所当然。 一屋子人咳嗽声顿时此起彼伏。 岳琴是唯一一个对陆知序身份不那么敏感的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拉过温言手臂,点着那只表说:“陆总这话说得,我还以为我们把温小言扣了大半天呢,原来现在才十二点零五分呀。” 岳琴着重强调五分钟这个时间。 火星子烧到温言耳根子上,她忙喊陆知序:“哎呀,走了!” 有些恼的神态。 一群同事互相望了望,都在心里说稀奇。 平日里见温言,她总是冷冷清清的,面上不大挂笑,偶尔和岳琴笑一笑,笑意也是浅淡的,瞧起来不那么好接触的冷艳模样。 是以同事们其实都和她,没有太熟悉。 此刻乍见这样小女儿的神态,再想想那些离谱到不敢相信的热搜,心下哪还有对真实性有半分怀疑。 再看那位陆总,一脸失笑的宠溺表情,由着温言生拉硬拽地朝外走。 还不忘回头同岳琴打趣:“表太破,走字儿不准,我在外头等着,像是等了一年那么漫长。回头给她再换支好点儿的表。” 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想说话。 是是是一百万的表走个字儿都不准,你们资本家有自己的世界。 温言彻底挠了,拧着他的胳膊喊:“陆知序!你不走我走了!” “走。”他拖长嗓笑得云淡风轻的。 “生气了?” 从来只在热搜和新闻上见得到的男人,那样一副好皮囊,这会儿脸上哪还有半分山水不显的沉稳模样,只有明明白白的烟火与温度。 大家都看着那两人背影各自感慨万千。 只有岳琴立在原地嘀嘀咕咕,最后看着手机一拍大腿:“害!我说怎么每回见他都觉得这么眼熟呢,仔细看温衡和他分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众人凑上去看岳琴手中照片。 是温言朋友圈找出来的,最新陪着温衡过周末的照片。 最中间那张照片似乎被剪裁过,原图应该是两大一小牵着中间的温衡,但另一只手那半边被裁掉了,只留下温言和温衡的合照。 再细看小小绅士的眉眼。 再没有人质疑半句。 “真是的,温老师早说这件事多好,背后的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泼这样的脏水啊。”半晌,有人喃喃。 “要不是温老师有这样的背景,这次这口锅,还真不一定能洗刷了啊……” “不会的,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岳琴敛了神情,正经道,“你们也看到了,她那一硬盘几十个g的资料,和她有什么背景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她自己的能力。” 岳琴声音淡淡的,比天空更高远。 良久,终究有人低声赞同:“也是。” - 温言连副驾都不坐。 径直跑到后排去坐着。 陆知序挑挑眉头,也不恼,跟着坐进后排。 将人抱过来,散漫地捏她耳垂:“小祖宗,气性这么大啊?气什么呢?” “气我不但没经你同意公开关系了,还堂而皇之地公然出现在你同事面前?” “陆知序!”温言哼了两声,声音低下去,“你明明什么都知道,非要这样。” 陆知序黑眸泛着温度,轻笑一声。 那笑声带着北方秋季开阔的澄明,干干净净撩拨她的耳朵。 她伏在陆知序怀里,对他袒露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你这一露面,他们又要顾忌你的身份,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那样不好吗?”陆知序耐心揉着她的脊背,轻声问。 “也不是好,也不是不好,我就是不想借你的势,让那些职场上本来就应该我去面对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被化解了,你能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 但苦难没有任何意义。 陆知序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把你有限的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一些不必要的障碍不值得你为此耗费心神。” “比如呢?” “比如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陆知序递给她一叠文件:“始作俑者,找到了。想他付出点儿什么代价?” 温言迟疑良久,终究没看那份文件。 “不好奇是谁?” “我知道是他。”温言眼里是干干净净的情绪,“按律法来吧,该怎样,就是怎么样。不要他多受一分,也不要他少担了半点儿。” 陆知序看着那双眼,白水一样的明净。 一直这样干净。 他低低笑了声,埋首在她颈侧,轻啄了口:“温言,要不要跟我去见林年。” 第79章 有时遇星辰 去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 “不要。”温言答得没有半点儿犹豫。 陆知序抱着她, 笑声烫到她耳朵:“就那么怕啊?” “他又不吃人。” “可那个大院吃人。”温言眼波一转,瞪他一眼,“你就是没安好心。” 她知道林年住哪儿, 这事还要从那天温衡放学说起。 温衡带回家几张地图, 从世界地图到京市地图都有。 当时温衡很兴奋地把温言从书房里拉出来,再把陆知序从厨房拉出去, 指着地图骄傲又腼腆地说:“我今天学地理啦, 现在我知道从伦敦到京市的距离了哦。” 温言论文写到一半被他喊出来,不上不下卡得正难受, 又不忍心败坏了小朋友兴头。 于是耐着性子夸:“我们温衡真棒!” “妈咪……!”温衡哪里看不出温言的敷衍, 哀怨地喊她。 陆知序斜倚在客厅岛台上,抱着臂好笑地挑眉:“你平时就这么敷衍我儿子的?” “也没有啦……”温衡反过来替温言说话。 温言得意地看陆知序, 用口型跟他说:看,我儿子。 陆知序笑睨她一眼,不计较。 “儿子, 来,和爸爸说说, 伦敦到京市有多远?”他冲温衡招手。 温言明显见到温衡眼睛亮晶晶,极艰难地忍住了自己朝陆知序扑过去的动作,矜持点头,慢吞吞朝陆知序走过去。 温言立刻也不想论文的事了:“哇,陆知序,你好狡诈。挑拨我和儿子关系。” 第103章 她张牙舞爪扑过去,被陆知序含笑接住, 环着她的腰顺势往怀里带。 “我可没有。”他低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我是在帮我们温老师陪儿子, 做好贤内助。” 温言哼哼:“巧舌如簧,油嘴滑舌。” 陆知序失笑。 温衡站在他们面前,跺着脚拖长了嗓喊:“爸爸!!妈咪!!你们又当我不存在!” 从前的英国小绅士,也终于被养得越来越活泼,温言终于时常能在他身上窥见同龄人的天真、不设防。 温言很喜欢温衡身上这种变化。 她笑弯了眼,伸手掐掐他肉越来越少的脸蛋:“你说你说,有多远呀。” 温衡展开世界地图,指着地图上那两个小小的点比划:“老师告诉我们,从伦敦到京市,一共8100多公里的距离,要坐十个小时的飞机哦!” 他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一声。 而后郑重、认真地开口说:“所以爸爸、妈咪,你们跨越了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重新遇见,还给了我一个家。你们超级棒的。” “谢谢你们哦。”小小的脸上,飞起绯色。 温言愣住。 随之涌上来的是巨大的酸涩与幸福,海啸般冲高,在她的眼里打起漩来。 她从陆知序怀里挣出去,蹲下身抱住温衡。 “宝贝你犯规。”温言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后面那段话不会是老师教的吧。” 温衡睁大眼:“当然不是!我想了很久的。” “当然了……陈薇薇帮我改了一点点。”他比划出一个手势,“就那么一点点。” 温言将眼泪蹭在温衡尚且稚嫩的肩头:“你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贝了。” 温衡红着脸,轻轻侧头,嗅着温言发丝传来的香气。 “妈咪你也是天底下最香香的妈咪了。” 陆知序笑着摇头,伸手把一大一小拽起来。 小的单手抱起,大的半搂进怀里,顿了顿说:“很贴心的对话,但你们俩有没有人能稍微看我一眼?嗯?” 母子俩对视一眼,笑开来,很默契地摇头:“没有!” 陆知序作势去拍他们,给他们一人屁股上轻轻来了一下。 温衡从他怀里滑下来,又从包里翻找出一张京市地图:“爸爸爸爸,我们家离妈咪学校有多远呢。” 陆知序摊平那张地图,指了几个点。 “这里是东山墅,我们家。” “这里是你妈咪学校,过去20分钟车程。” “这里是你的学校,从妈咪学校过去更近,只用10分钟。” 他每指一个点,温衡就点点头:“哦哦。”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陆知序揉他脑袋。 温衡想了会儿,侧过头问:“那爸爸上班的地方在哪里呢?” 陆知序像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怔愣,忽而很轻地笑:“也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是你和妈咪需要我的时候,都可以很快赶过去的距离。” “哇,那太好了。”温衡举起手,小小的欢呼,“我就说爸爸最棒了。” 温言也揉揉眼凑过来,突然想起来似的,手肘戳戳他问:“那你外公……住哪儿啊?” “你确定要知道?”陆知序侧头看她,眼角眉梢含着不甚明显的期待。 像是被那期待扎了下。 温言握着地图边缘的葱白手指下意识一蜷,落在陆知序眼里。 他不强求,笑了声:“没准备好就算了,不急的。” 反正来日方长。 他退了一步,温言却不乐意了。 流转的眼波睨他:“指给我看看呢,哪怕龙潭虎穴不也迟早要闯一遭的?” 她抱着臂,抬着下巴,骄傲明艳的样子几乎晃到陆知序的眼。 他凝着神看了她好一阵儿,看到那双眼里满溢着的不怯场,这才笑着在地图上指了个地方。 西城。 温言看着那白皙修长的指,一时间天地都仿佛只余下她粗沉的呼吸声。 她知道陆知序家世背景不一般,从他在大雨封路的山道上借调来一支军队救下她时就知道。 却也没想过显赫至此。 从未听他主动提起。 她只能从林夏和陆淮的对话里,从钟家提起林氏的态度里,去揣测一二。 那样的高门大院,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进去的地方。 她知道大院里头会有悠长如街的主道,大门口永远有哨兵24小时守卫巡逻。 进去一下都要被盘查祖宗八代的地方。 温言身上的气儿几乎一下就卸了。 她咽了咽唾沫,强撑着:“陆知序你说你有没有可能等我个一二十年的,等我升个教授院长什么的,再陪你去闯这龙潭虎穴呢。” 陆知序笑起来。 他笑得不像高门大院里整日无波无澜的静谧,反倒像古刹里原本虔诚的僧侣在某个雪夜里被不知名的小狐狸诱着入了红尘。 那笑太缱绻,太笃定。 温言有些被灼到的挪开眼。 被他拉回来,含着唇亲下去。 夕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一向黝黑的雾沉的眸,闪着细碎的金色。 漂亮得像一场梦。 “等你。”他在亲吻换气的间隙里说,“七老八十都等你,等到你愿意才好。” …… 温言窝在陆知序怀里,回想起那一天他满眼的温暖光亮,终究是倚在陆知序肩头小声说:“再等等我吧陆知序,我不会真让你等到七老八十的。” 她只是要再等一等,等她的底气。 - 那天过后,温言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在了工作上。 温衡总是找不到妈咪,偶有不安,但也总能被陆知序的温和从容哄下来。 深夜妈咪都不回家的那些日子,只要看见客厅里那道颀长身影仍在等着妈咪,温衡就觉得心安。 揉揉眼,抱着小熊,又能睡过去。 日子过得像按了快进键。 转眼就是深秋。 天气一天天地变冷。 李竟成做的事情全部败露,被京大开除,还得进去吃几年牢饭。 终审判决出来那天,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件事的热搜。 但这一次,终于不再有温言的姓名。 媒体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加害者的身上,聚焦教育资源,聚焦职场压力,聚焦国内学术环境,聚焦人性恶的那面,总之没人提起那个硕博连读写论文真的很厉害的青年女教师。 温言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都是陆知序的手笔。 如他所说,苦难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清扫障碍的行为,的确帮助她专心在学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她核心期刊发了一篇又一篇。 到最后,连陆老都不再用审视的目光指点她。 他们又进行了很多回那样的学术探讨,有时候许承书也会带着岳琴过来。 一个小型的学术研讨组织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成型了。 周重山偶尔不请自来,因着专业不同,从不多发表些什么见解,更多时候是就着清茶,坐在窗边听风,听她们讨论的声音。 温言和岳琴小声蛐蛐他又听不懂,来这儿干嘛,结果被周重山听见。 他笑着说了四个字:心之所向。 此外狄陈也会时不时过来坐一坐,偶尔参与讨论,被许承书咧着嘴骂:“去去去你一个主持人懂什么,边儿去。” 狄陈也不恼,眯着狐狸眼坐在周重山常坐的位置笑:“那我不说话了,反正我也只是来看看小师妹的,又不是来看你。” 日子有趣得从不乏味。 温言很快破格升了副教授。 那天许承书在办公室拍着她的肩头说恭喜,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闪烁,欲言又止,终究没多说什么,转身挥挥手走了。 李竟成的谣言,到底是伤害到了这个直来直往,感情质朴的老者。 他开始和院里的女教师们都保持很远的距离,不再对谁有提携之意。 温言和岳琴趴在办公室窗台往下看,看到一如既往拎着许承书耳朵骂骂咧咧离开的人,互相望着彼此笑。 “真好。”岳琴说。 “是啊,还好没有影响到师母和院长的关系。”温言弯弯眼。 飘落的银杏叶在那两人的脚下被踩得咔嚓作响。 岳琴问:“我们也去踩银杏叶吧?” “下次吧岳岳。”温言伸出手去,接住一片旋落的银杏叶,“等我两年后从英国回来,再陪你踩银杏。” 岳琴表情有一瞬间的怅惘:“好吧。真想好要去啦?” “要去的。”温言点头。 “你和他说了吗?”岳琴是指陆知序。 温言摇头:“还没有。”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想爬得再快一些,再高一些,就需要履历再好看一些。 于是她报了院里出国交流的项目,去友谊学校交换两年,没想到那么顺利,项目很快就已经批下来了,过几天就得动身。 第104章 但她还没有告诉陆知序。 “去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是英国,偏偏是牛津。”岳琴理解地拍拍她的肩头,“还是好好聊吧,陆总那么通情达理一个人。” 通情达理吗? 温言没有说话,他的通情达理,在她要离开这件事上,一向只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成偏执,变成阴暗潮湿的雨,不顾一切地要困住她。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何才能让他,多一点安全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们的角色好像对调了。 陆知序开始总是咬着她的肩头逼问,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给他一个名分。 对戒他叫人做好了,送过来。 是她喜欢的低调不惹眼的模样,纯手工定制没有任何大牌logo,但温言知道,价值不菲。 绝对不会是当初说好的五十万以下。 但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全国都知道她是未来的陆夫人,多贵的戒指,她都带得起。 开始有狗仔盯着她拍,但爆出来的照片从来没机会出现在微博上。 出乎意料的,是林氏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与否。 温言摸摸胸口的戒指——她没有戴在手上,做成吊坠放在心口,日夜熨帖着。 她叹出口气:“今晚吧,逃不过的。” 岳琴手肘碰碰她。 “又想逃哪儿去?”她听见陆知序的声音,玩笑的语气,却逼得她落下泪来。 她不敢回头。 第80章 有时雪 正文完。 这是一个风很稀疏的夜晚。 温言和陆知序坐在那套只有黑白两色的别墅里喝了很多酒。 起初陆知序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纵着她:“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别喝太急。” 她背过去,将眼里盈盈的泪珠抹掉,心里想没办法的, 要是不喝那么急, 她就要讲不出离别了。 她越喝越多,喝到窗外华灯都黯淡下去。 陆知序蹙起眉, 强硬地将她手里杯盏挪开。 “看着我, 温言。”他把人抱起来,坐到沙发上, 将她拢在怀里, “到底遇见什么事儿了?” 她趴在他肩头,不吭声。 “在学校受欺负了?”他抚着她的背问。 温言嗓音闷在他一丝不苟的西装上:“陆知序, 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小孩儿,多大人了还总担心我被欺负。” 他笑:“谁让这世上能欺负你的人只有我。” 多动听一句话。 温言感觉自己又要掉眼泪了。 “不是的啊。陆知序。”她小声地说。 不是这样的。 她是个很脆弱的人。 英国那见鬼一样的天气会欺负她,难吃的食物也会欺负她, 异国他乡的思念更会欺负她。 “如果我说,我要走, 你会怎么办?”问出这句话,比想象的还要艰难。 简单的字句竟然凝滞成晦涩的表达,险些不能出口。 她察觉到拢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瞬间就收紧了。 “你要去哪儿?”陆知序嗓音仿佛带着滔天的怒,却被他使劲按了下来。 他英俊面容隐在黑暗夜色里,只见得到山峰般伫立的鼻梁与清晰下颌线,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是生气、愤怒,亦或是还有些失望呢?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出乎意料地, 他放柔了嗓问,只无意识掐在温言腰间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 “有问题, 说出来,我们可以沟通。” “别总提起‘走’这个字眼儿,好么?” 温言竟然觉得那语气像恳求。 眼泪浸湿他昂贵的西装,温言想自己一定是被掐疼了。 “陆知序,京大有个友谊联校的交换项目,我申请了公派去英国进修,两年。” 两年后回来,不出意外,就有资格想一想正教授的职称了。 而那时候她还很年轻。 28岁的正教授,如果再能出版一本专业著作,即使是林年所在的大院,温言也能寻到自己的底气,陪陆知序走上一走。 可他长久地沉默下去。 他放开对她腰肢的禁锢。 从不知何处摸出烟来。 火星子微弱地亮起来,像开在夜里一朵小花,明亮不定间,他轻喷出含着的那口烟雾,落在她脸上。 淡淡的沉香味道,一点也不臭,不让温言觉得讨厌。 “不是戒了很久了么。”她忍着泪意问。 “英国哪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 “……牛津。” 温言不想瞒他。 他低头,无奈地牵了牵唇。 “陆知序,你在生气吗?” “没有,温言。”他长叹一口气,重新抱住她,“我只是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炸牛津大门了?” 不然这学校怎么总和他过不去。 三天两头地要把人从他身边带走。 “温衡怎么办?”陆知序按着眉心,“他还小,我不建议频繁地变动他生活的环境。” 温言想也没想:“他当然留在国内和你一起,我只是去两年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说完一大串后愣住:“你这是,同意了?” “我有任何不同意的理由么。”他语气温和,像是无助的妥协。 他知道她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而这理由真要细究起来,是她对他的付出。 如果不是陆氏背后林这个姓,她不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如果有得选。 谁不想爱人孩子在侧,过简单幸福的生活。 他掌着她的后脑,在她唇际印下一个平和温柔的吻:“喝够了么,我再去酒柜拿几瓶,陪你喝个尽兴。” 他有一整面墙的酒柜,那些藏酒每一支都能换上好多好多个名牌包。 她擦掉眼泪摇摇头:“等我回来再喝吧。” 他淡淡‘嗯’一声,不置可否的样子,过了会儿又问:“什么时候走?” “周末。” 那只有两天了。 他这会儿被气笑了:“真行。要不是我今天去接你,听见岳琴和你说话,你是不是预备一点儿都不告诉我,直接卷铺盖上飞机啊?” “嗯?” 他又一次吻下来。 这个吻却和刚才的不一样。 带着惩戒,带着索取的意味。 他亲得用力,舌尖蛮横粗鲁地进攻,狠戾地刮过她唇齿每一寸,粗粝又柔软的触感,像他夜里缚在她身上的棉绳,一遍遍磨磋她,鞭笞她。 温言被吻得动情。 她十指握进他乌黑的发里,被亲得不住往后仰。 嘴里喊他的名字。 他也带着巨大的眷恋与不舍。 温言仿佛看到眼前开出一树又一树的金桂,招摇着,晃荡着,带给她清甜的香气。 她在这香气里晕眩。 酒精麻痹了她的知觉。 陆知序比平时更动情,带着要把她留在身边的意味。 她却不觉得疼。 仰着急不可耐地,搂他脖颈,迷蒙地亲,用唇际描摹他的轮廓。 仿佛要将这轮廓记住,带向大洋彼岸。 “陆知序,我们去领证吧。”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陆知序停了下来。 在她的上方,深深俯视她:“才两年而已,八年我都等过来了。” 他不屑以这样的手段困住她。 她有她广阔的天空这很好,他和温衡永远都只会是她的助力,而非阻碍。 窗外下起深秋的雨,凉意往屋子里钻,冷得温言打了个寒噤。 他将她抱在怀里,一路往卧室去:“走之前,别想下床了。” - 两天时间,温言连温衡的面都没机会见到。 离开京市那一天,陆知序带温衡来送别。 小男孩儿眼睛通红,可像是被陆知序提前教过,不能让妈咪难过,所以脸上一直挂着比平时更灿烂的笑。 “妈咪我会乖,会听话,等你回来我就是高年级的小朋友了。”温衡话音突然有些委屈,“但是妈咪,你会不会认不出我了呀,如果我一下子长太高的话。” 温言摸摸他柔软发丝,语气也哽咽:“妈咪又不是两年都不回来了,寒暑假也会回来陪你的。” 于是温衡乖巧地点点头。 陆知序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怀里,很用力。 在分别前对她耳语:“等我。” 直到飞机真的划过高空,温言再见不到那道气度非凡的从容身影,她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是‘等我’,而不是‘等你’。 - 英国的冬天比阴雨连绵的日子更让人觉得孤独。 好在离开陆知序和温衡的时间,快得像有人用遥控器在她的人生按下倍速播放。 她连孤独都没空去回味。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很早。 第105章 鹅毛大雪吹散了连日来的阴郁、霏霏冷雨。 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回公寓的寂静长街上。 圣诞节快到了,长街两旁满是温暖橱灯,将雪花也照得生辉。 长街无人,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橘色,雪花悠悠然坠落,像不赶行程的旅人。 于是温言也慢下来。 陆知序给她换了很好的房子,房间里有大大的温暖的壁炉,火柴烧起来劈啪作响,她可以坐在壁炉前,喝醇厚的伯爵红茶,慢慢看几页文献再去睡觉。 曾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不必为现实种种龃龉忧愁,只为理想与目标日进一寸。 如果不是陆知序给过她更好的时光。 她真的会很知足。 可偏偏,陆知序给了她。 她抬起手来接住一片雪,任由雪花躺在掌心静静融化。 温言想,再温暖的壁炉,也比不过那个胸膛的暖意。 “陆知序,我好想你。” 她轻声说出这句注定无人回应的想念。 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她立在那儿,低头等了会儿,什么声音什么回响都没有。 她低下头去踢雪。 轻声笑自己痴心妄想:“文艺片看多了吧温言。” “让我想想,哪一部文艺片里是男女主久别重逢在寂静下雪的长街里?” 绝不可能出现的声音竟然真的出现了。 温言颤抖起来,不敢回头。 害怕是自己的幻觉。 却有人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抵在她的肩头,温声笑说:“跟你一路了,不回头看看我?” “你怎么来了啊陆知序。”温言转头,带着哭腔撞进他怀里。 他脚下像生了根,站得稳稳地,接住她:“不是说了让你等我?” “你来呆几天啊,因为快圣诞了来陪我过圣诞节么?儿子还好么?有没有长高,有没有想我……呜。”温言一口气问出好多问题,最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终于说出最想讲的那句,“陆知序,我好想你啊。” “我来陪你过圣诞。” “儿子很好,长高了,瘦了一点儿,他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他一个一个问题地回答她,捧起她的脸,满眼挡不住的爱意。 雪似乎小了下去。 缱绻的,温柔的,落在他和她的肩头。 “我来陪你,两年。”他牵起她的手,朝前走去。 那是她走了无数遍回公寓的路,可在今天之前,她都只是一个人。 如果不是被热烈的爱包围过,她不会觉得孤寂难捱。 真的不会。 温言红着眼问:“两年,都在英国么?” “那集团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晚了两个月,就是都在处理集团的事。以后每个月我飞一趟京市就行,别的大小事务都可以线上处理。” “至于儿子。”陆知序顿了顿,“温衡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他会理解他爹的难处的。” 温言哭着去锤他:“那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在京市啊。” “还有他太爷爷在呢,他太爷爷把我带得这么好,温衡比我更好带。” “可是……可是……” 温言有数不尽的眼泪,说不完的担心,最后都变成在他怀里的嚎啕大哭。 陆知序搂着她,散漫地卷起个笑:“小哭包,我就说你会被欺负。” “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交换多久都行,我陪着你呢。” “现在又不是二十年前了,多几趟飞机的事儿,真当生离死别了?”他笑。 温言恼了:“那你还来英国干什么,一趟飞机的事儿,你每个月多飞几趟好了,别的时间都陪儿子去吧。” 陆知序失笑,低下头去抵着她的额头,慢声哄:“错过我们阿言成长的八年,不能再错过两年了。” “温言,你看。” “以后人生的每一天,我都可以面对面听你说早安、晚安。” “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温柔和她对视。 清冷的雪纷纷,挡不住两双笑眼里满溢出的温度。 “好。”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