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废土文成为万人迷》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进废土文成为万人迷》作者：凉凉鱼【完结】 简介： 苏沐安，刚大学毕业的脆脆鲨，不幸的无痛穿越到了高危的废土世界。 废土世界污染横行，她的新身体却是一个普通人，在污染防治局招聘考试的前一天熬夜猝死。 苏沐安兢兢业业的当牛做马，直到穿越一年后的某一天，工作发生意外，她成为了高贵的基因优化者，可惜是低等级的d级。 好消息：她终于有了穿越标配，系统。 坏消息：她的系统只会给她发任务打钱。 而且成为优化者之后，她似乎拥有了什么奇怪的特质。 某财阀继承人假公济私的把她困在自己的梦境里：（咬牙切齿）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某s级基因优化者找到机会就强行贴贴：（真诚）你好香啊。 苏沐安：虽然我没有战力升级系统，但不妨碍我当赛博反派！ 在成为最“强”反派的路上，苏沐安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关于废土世界的秘密，也是关于她自己的秘密。 内容标签： 异能 末世 女配 甜文 废土 主角：苏沐安 一句话简介：万人迷但战五渣 立意：自强不息 ================================ 第1章 修 苏沐安在医院醒来。 记忆还停留在她和其他后勤部队员一起进入刚处理过的污染区的时候。 她就像是踏进了一座幽暗的森林里，周围空无一人，和她一起进来的队员凭空消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头顶没有月光，她却能看到黑夜中婆娑的树影，像是怪物的触角一样在慢慢摇晃。 苏沐安无法思考，她像是个木偶一样被牵引着往前走，一步步踩在像是覆盖着被雨水完全浸润的腐烂树叶一样的柔软的地面上。 苏沐安走了很久，周围的黑影依旧，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柔软，像是一团也正在腐烂的枯枝烂叶。 之后发生了什么苏沐安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再次醒来，她躺在污染防治局的医院病房里。 苏沐安坐起身，她先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体，再三确认它们没有变成腐烂树叶一样软乎乎的东西。 旁边一左一右的床上躺着两个还在昏迷的人，是她的倒霉蛋队友们。 床头挂着她的电子病历单。 “姓名：苏沐安 年龄：21 部门：后勤部 入院原因：在污染区内停留超过1小时 诊断：基因病，出现基因优化倾向” 在这个到处都是污染的世界，有一部分人类会因为污染辐射而发生基因突变。 基因病分为基因劣化和基因优化。基因劣化者会迅速走向死亡，而基因优化者能够获得超能力。 不过基因优化者的数量还不到基因劣化者的百分之一。 而在进入这次的污染区之前，苏沐安还只是个普通人。 但谁都没想到，在这个本该已经被收容了污染源的低危污染区里，还藏着另一个污染源。 不过比起基因优化倾向，苏沐安更在意的是她在昏迷时隐约听到的声音。 [系统激活中……] 苏沐安小声试探着喊：“系统？”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一个平直的机械音突兀的在苏沐安耳边响起，[你好，苏沐安，我是系统。] 苏沐安按捺住兴奋的情绪，她总算是赶上穿越者的平均待遇了。 没错，苏沐安是一年前穿越过来的。 穿越前她刚大学毕业，父母双全、家庭美满。 穿越后她是单亲家庭，这个单亲妈妈还在苏沐安成年后就不知所踪了。 苏沐安穿过来时原主刚因为通宵背资料猝死了，她幸运的获得了原主的记忆，但不幸的是，她穿过来几个小时之后，就是污染防治局的选拔考试。 苏沐安怕被别人发现异常，稀里糊涂的代替原主去参加了考试，又稀里糊涂的成功上岸了污染防治局。 用废土世界的标准来衡量，苏沐安已经相当幸运了。 刚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待遇最好的污染防治局工作，虽然是在对普通人来说危险系数更高的后勤部。 但在废土世界，没有身世背景的普通人就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苏沐安小声问：“你是什么系统？” 以苏沐安穿越前多年的看文经验来说，在废土末世背景里，主角大部分拿的都是无限升级之类的系统。 苏沐安满怀期待的等待系统的回答。 [我是系统。] 苏沐安：…… 这个系统有种智能又不智能的感觉。 “我是问你有什么功能？有没有系统商店？发布任务和奖励之类的，你有吗？” [我可以给你发布任务。] 苏沐安：…… 这话说的好像她在求着系统奴役她一样。 [苏沐安，你的第一个任务，去医生办公室询问你的病情。] 苏沐安心情复杂，甚至有种自己在和这个系统玩角色扮演的感觉。 但她还在犹豫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任务奖励：一万联邦币。] 苏沐安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她在污染防治局后勤部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勉强到一万。 而且就算这个系统发不出奖励，她本来也打算去医生办公室问问基因优化倾向的事情的。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苏沐安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去找医生。 推开门，门外的走廊上护士步履匆匆，苏沐安是第一次来住院部，系统没有出声引导，她就照着头顶的电子指示牌找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就在护士台旁边，苏沐安走到门口，刚抬起手还没敲门，里面走出来了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眉眼深邃，苏沐安和他对上目光的那一刻立马移开了目光。 是景惜。污染防治局刚上任的副局长，今年才三十二，背靠景家，本人更是a级优化者，行事作风百无禁忌。 跟在景惜身后的应该是他的秘书。 苏沐安低下头，往旁边让了两步。 污染防治局是联邦最特殊的机构，实行的是扁平化管理，联邦只有一个污染防治局，地方不设分局，只有驻扎点。 苏沐安在本部工作，见到景惜的次数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不过每次见到景惜，苏沐安都不敢和对方对视，但这次的感觉似乎尤为强烈。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赶紧远离景惜，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苏沐安又后退了一步，景惜似乎在她身旁停顿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他没有停留的离开了医生办公室门口。 等景惜走远之后，苏沐安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秘书帮景惜按了电梯，重新站到景惜身后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上司问：“你刚才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秘书迟疑的回答：“您是说消毒水味吗？” “不，是一种很甜的香味。”景惜说，“类似于香水味。” 秘书迷惑的说：“您是说刚才的女士身上有香水味？我好像没有闻到。” “算了。”景惜捻了捻手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医生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在整理摄影器材。 苏沐安走进去，回忆了一下自己管床医生的名字，“请问黄医生在吗？” 站在工位旁边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转过身，“怎么了？” “我是17床的，我醒来看到我的病历单上写着我有基因优化倾向，请问我现在算是优化者了吗？” 黄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沐安，一边弯腰在自己的桌子上翻找文件，一边说：“还不能算，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二楼基因检测中心再做个检查。” 苏沐安连连点头，“好的。”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苏沐安刚拿着检查单走进电梯，就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她一怔，连忙打开终端。 终端上最新的一条提示，“匿名帐户向您转账：10000联邦币。” 苏沐安高兴了几秒，又忍不住担忧的问：“这个钱来路合法吗？我不会被抓进去吧？” 系统沉默了两秒，[请放心，奖励来源合法，可以放心使用。] 苏沐安松了一口气，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到可以拿这笔钱去干嘛。 因为她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状态，住员工宿舍，吃员工食堂，没亲人也没朋友。 污染防治局后勤部的工作流动性和牺牲率很高，同事之间都默契的不建立太深厚的友谊。 虽然后勤部的工作没有收容部这么危险，但一旦和污染扯上关系的事情，意外就会变得很常见。 终端上除了刚才的入账通知之外，没有其他什么值得留意的消息。 第2章 这次的任务失败不是苏沐安他们后勤部的问题，他们应该反而能拿到一笔抚慰金。 但奇怪的是，这次的任务异常诺亚竟然没有监测到。 诺亚是污染防治局的人工智能，承担了整个联邦范围内的污染区监测任务。 每个收容部成员在执行任务时都会在诺亚的监测和辅助下，但后勤部就只有小队队长会连接到诺亚。 污染防治局的说辞是诺亚算力不够，不足以支撑同时处理太多任务。 但苏沐安作为一个阅文无数的穿越者，凭直觉感觉真正的原因应该不是这个。 毕竟末世废土文的经典必备要素之一，就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强大的人工智能，污染防治局可能是在有意限制诺亚和人类接触。 不过这些都只是苏沐安的猜测，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在任务中连接诺亚的资格。 第2章 修 二楼的基因检测中心也很忙碌。 根据联邦记载的历史，苏沐安推测这个世界大概是她穿越前的世界一百年后的平行世界。 但因为污染的出现，苏沐安穿越前的科学家们预言的技术发展大部分都没有实现，这个世界的科技树歪向了污染的研究。 不过到目前为止，联邦还没研制出能够根治基因病的药物，最多只能延缓基因劣化的进程。 苏沐安把黄医生给她开的单子交给护士台里的护士，她抬头看了一下苏沐安，给她签到之后说：“去2号检查室。” 2号检查室里没有人，医生正在敲键盘。 苏沐安敲了一下门，医生抬起头，没说话，朝她伸出手。 苏沐安把检查单交出去，医生微微挑眉，“基因优化倾向啊。” “嗯，我需要怎么做？” 这还是苏沐安第一次来基因检测中心。 医生站起身，把仪器里的样本取出来，随手放进旁边的冷冻柜里，转身打开了靠墙放着的一个棺材一样的医疗舱。 “躺进去。” 苏沐安走过去，医疗舱外部是纯白色的，里面亮着很有科技感的蓝白色的灯光，没有她以为的培养液之类的东西。 苏沐安听话的躺进去，医生直接盖上了盖子。 医疗舱盖子上开了一扇窗户，但密闭的狭窄空间还是让苏沐安有点紧张。 盖子“咔哒”一声盖严实了，医疗舱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欢迎使用d-318型基因检测仪，我是诺亚，请放松身体，保持平稳呼吸。” 苏沐安之前只在收容部大楼的广播里听到过诺亚的声音，她没想到医院的医疗舱竟然是连接诺亚的。 “请把双手贴近医疗舱两侧的。” 苏沐安照做，手刚放上去，医疗舱两侧就伸出来了两个手铐一样的东西把她的手给铐住了。 “请放松。” 诺亚的声音是带着一点机械质感的仿真男声，但苏沐安还是紧张，不自觉的说：“好。” “接下来检测开始，请不要移动身体。” 医疗舱里的灯光变成了绿色，苏沐安感觉自己的手上好像被扎了几下，紧接着她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苏沐安很难形容这种味道是什么，不难闻，但是却让她有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排斥。 苏沐安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在外面监测进程的医生看到苏沐安的心率开始上升，点了麦克风的按钮。 “放轻松，别紧张，记得呼吸，很快就结束了。”医生熟练的说。 绝大部分进污染防治局附属医院的基因检测中心的人都是去过污染区的，而绝大部分去过污染区的人都会或轻或重的留下一点心理后遗症，比如幽闭恐惧症。 苏沐安听到医生的声音忽然安心了一些，她克制住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抗拒，放平呼吸，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一个巨大广阔的地下室，里面放着数不清的黑色机箱，机箱上闪烁着绿色的小光点，突然，其中一些绿色的光点变成了红色。 苏沐安就像是在梦里踩空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医疗舱里响起诺亚的声音，“请不要移动身体。” 她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苏沐安还没想明白，医疗舱的盖子打开了，与此同时，铐着苏沐安双手的东西也松开了。 “好了。”医生敲了敲医疗舱的边，“出来吧。” 苏沐安晕乎乎的从里面爬出来，听到医生说：“d级基因优化者，目前来看是身体强化和精神强化方面的优化。” 医生抬手让苏沐安在他旁边坐下，把刚才的报告给她看。 苏沐安仔细看了看，但一大堆的数据和图表她根本看不懂，只能看懂最后的结论。 “细胞活性小幅提升，精神强度小幅提升，考虑愈合速度加快的身体优化和污染抵抗力加强的精神优化，建议等级评定：d级。基因优化进程未完全结束，建议定期复查。” 苏沐安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自愈和污染抗性虽然是最普通的基因优化，但也是最实用的基因优化。 虽然d级在基因优化者s-e级的六个评级中是倒数第二，但这也意味着她就算转到收容部也不会有参加危险任务的机会。 苏沐安刚醒来知道自己又是成为了基因优化者，又获得了系统的时候，还稍稍做了一下自己一路开挂成为最强优化者拯救世界的梦，不过现在梦醒了。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d级优化者，系统还不大靠谱，疑似只会发钱。 虽然拯救世界的梦碎了，但成为优化者，至少意味着她在这个污染横行的世界能有一点自保能力了。 苏沐安心态很好，但还是多问了一句：“医生，报告最后说优化进程未完全结束是什么意思？我还有可能升级吗？” “几乎不可能。”医生不客气的泼冷水，“所有基因优化者的报告上都会有这句话，但二次评级的优化者我还没见过。” 医生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噢，也不是没见过，收容部的新人宿瑶你知道吗？她就是二次评级的优化者，一开始和你一样是d级，现在是b级了。” 苏沐安当然知道宿瑶。 虽然她们在不同的部门，但是一个刚进收容部一个月的d级优化者新人，在队友全部失去行动力的情况下独自收容b级污染源，早就是传遍整个污染防治局的大新闻了。 苏沐安也一度怀疑自己是穿进某本废土大女主文里了，而且女主还很有可能是宿瑶。 不过苏沐安暂时还没有去和宿瑶对什么天王盖地虎的暗号的打算。 一方面是因为她一个后勤部没法去收容部找人，另一方面则是以她看废土大女主文的经验，主角团对战斗力的要求应该很高，而且除了女主，其他人的死亡率都会奇高。 苏沐安没什么大追求，只希望能苟到世界被成功拯救的这一天，当然最好是能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我还是算了。”苏沐安对d级已经心满意足了，“那我现在就算是优化者了吗？” “已经给你上报了，一天之内会出结果，到时候结果会直接发到你终端上。” 苏沐安对医生道了谢，走出诊室，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苏沐安回到楼上住院部的时候黄医生已经拿到苏沐安刚才的检查报告了，直接让她出院了。 黄医生的原话是：“自愈和污染抵抗的优化者就不要占着床位浪费资源了。” 苏沐安收拾东西出院，回到四人间的宿舍，其他三个人都不在。 污染防治局里后勤部和行政部都是四人间的宿舍，收容部是两人间，苏沐安的另外三个室友都是行政部的。 苏沐安刚到宿舍没多久，她就收到了行政部的通知。 “苏沐安女士，很荣幸的通知您，您提交的基因优化者身份认证已通过，已为您即时更新身份信息，请在收到本通知的三个工作日内前往当地的污染防治局驻扎点接受优化者教育。” 苏沐安刚关掉通知，行政部人事组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苏沐安，你好。收容部已向后勤部申请对你进行人事调动，请在收到该消息的24小时内前往收容部报道，如无法前往收容部报道，请在三天内向后勤部部长提交申请并说明原因。” 苏沐安看着这条消息犹豫不决。 虽然收容部的待遇要比后勤部好很多，但她现在的工资也够花了，就算她现在成了优化者，也只是d级而已，真的遇到危险，还是只能当炮灰。 苏沐安理性的判断去收容部不是一件好差事。 但她刚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拒绝人事调动申请模板”，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任务：接受调动，前往收容部报道。] 苏沐安：“……要是我拒绝呢？” [该任务无法拒绝，如未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任务，将视为任务失败，系统将重启。] 苏沐安还是第一次见拿自己重启当作任务失败惩罚的系统，“系统重启会怎样？” 第3章 [你会被格式化。] 苏沐安怀疑系统在逗她，“我是一个人，又不是机器，怎么格式化？” [你要试试看吗？]系统用平直的机械音说出极其人性化的话。 [格式化会让你失去部分记忆，如果任务再次失败，你会失去更多记忆，直到你选择完成任务为止。] 第3章 修 苏沐安的第一反应是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格式化过了。 但系统像是能猜到她的想法一样说：[系统刚被激活，你没有被格式化过，你的记忆是完整。] 苏沐安还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一开始还觉得自己的系统跟cosplay的一样，但现在她发现她的系统还真是定时炸弹cos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她赛博爆炸一次。 “……你能从我脑子里出去吗？” [等到所有的任务都完成，我会自动清除。] 这个“所有”直接让苏沐安气笑了，“你还不如说等我死了你就出去了呢。” [我会帮助你完成任务。苏沐安，我和你是互利共赢的关系，并非是敌对的关系。] 苏沐安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系统虽然听着不靠谱，但又真的能给她发钱，说不定也真的能把她格式化。 苏沐安很难想象自己被一点点抹去记忆的画面，但她现在好像又拿这个系统没办法。 她自己没法把系统弄出去，如果上报污染防治局的话，她大概率是直接被送进实验室进行人体解剖了。 当下的最优解，似乎只有按照系统发布的任务，接受调动，去收容部。 苏沐安的理性占了上风，但她还是生气。 等她有本事了，她一定要把这个系统拽出来狠狠的踩上几脚。 “我去行了吧。” 现在刚到下午，去污染防治局报道还来得及。 污染防治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产业园区，最前面的是三栋用走廊连接起来的大楼，分属于三个部门。办公楼后面是食堂、宿舍、医院等等各种配套设施。 办公楼中间那栋属于收容部，从外观上来看，收容部的办公楼和后勤部差不多，但苏沐安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了显著的区别。 “苏沐安，你好。非收容部员工进入收容部大楼需要登记，请前往右手边终端进行登记。” 门口的安检门冷不丁的发出声音。 苏沐安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依言往自主终端走过去。 “请将个人终端轻触识别器。” 苏沐安把自己的终端往识别器上贴了一下。 “请选择来访事由。” 终端屏幕上出现若干选项，苏沐安看了一遍，选择人事调动。 “已登记成功。请前往二楼人事组窗口进行报道。” 苏沐安下意识说了声：“好的，谢谢。” 这还是苏沐安第一次进收容部大楼里面，电梯也需要扫终端，一进去，电梯自动亮起了二楼的按钮。 苏沐安也不敢乱按，安安分分的等电梯到二楼。 二楼像是苏沐安穿越前的办事大厅，行政部和后勤部在这里设了窗口，用来提高收容部的工作效率。 苏沐安找到了人事组的窗口，这里不需要取号，但要排队，在苏沐安前面的是一个剃了板寸的高大男人。 “我都申请多少次增加队员了，为什么等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新队员？” 男人看起来很想拍桌子，“你知道三个人出任务有多危险吗？实在没新人就不能把几个小队打散重组吗？” 收容部的标准小队是五人一队，最低标准是三人一队，但因为收容部的伤亡率居高不下，大部分队伍都是四人一队的。 人事组的办事人员像个ai一样面无表情的说：“你的申请还在审核中，请耐心等待，如果没有其他业务，请让下一位办理业务。” 男人抬起来的手快要拍下去的时候又放下了，他愤愤的站起身，椅子“哗啦”一声差点摔倒。 他愤愤然的离开，看都没看苏沐安一眼。 苏沐安等男人走了才上前坐下，“你好，我是来报道的。” 办事人员依旧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请将你的个人终端贴近识别器验证身份。” 苏沐安把终端贴上去，屏幕上跳出她的信息，现在的部门后面还写着后勤部，但在部门下面多了一行字：d级优化者。 办事人员效率很高，不到十分钟，她转过头对苏沐安说：“你的报道手续已完成，接下来请前往四楼训练室进行综合素质测试。” 苏沐安看到屏幕上部门归属已经变成了收容部，点头说：“谢谢。” 苏沐安刚走出二楼办事大厅，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苏沐安低头一看自己的终端，最新到账两万联邦币。 系统也是越来越大方了。但苏沐安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郁闷了一会儿，苏沐安又乐观的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这个世界都是随时有可能毁灭的。 依旧是刷终端进电梯，这次是去四楼。 后勤部也有训练室，但很少有人去，苏沐安在任务不多的时候会去里面的跑步机上跑跑步。 虽然一般来说进入污染区了跑也没用，但苏沐安总觉得逃命的技能还是得练好。 电梯到了四楼，一走出电梯苏沐安就被惊到了，一整层都是训练室，里面的人也很多。 电梯旁边也有一个自助终端，苏沐安刚走过去，诺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苏沐安，请点击预约。” 苏沐安稍微习惯了一点诺亚在收容部的神出鬼没，点了预约。 “请点击综合素质测试，并将个人终端贴近感应口。” 苏沐安照做，上面很快弹出一个提示，“请在原地稍等，你的测试员已接到通知。” 苏沐安本来以为这个测试员应该会是像健身房里的健身教练一样的壮汉，但匆匆过来的却是一个穿着研究员白大褂的身形消瘦的男人。 “苏沐安？”男人问，“跟我过来吧。” “综合测试分为三个项目，体能测试、感知力测试、污染抗性测试，我们会根据测试结果为你安排合适的小队。” 苏沐安点头，“那我们先去测什么？” “感知力。”研究员带苏沐安进了一个隔间，房间里很空旷，什么仪器都没有摆。 苏沐安还在奇怪的时候，研究员已经走到了旁边镶嵌在墙面上的一个自助终端前面，转头对苏沐安说：“站到中间。” 苏沐安往中间走的时候，诺亚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污染区模拟正在准备中，请被测者站在绿色指示灯亮起的位置，并面朝门口，在测试过程中请不要移动。” 房间中央的一块白色地砖亮起了绿色，苏沐安走到上面站定。 “本次选择的污染区等级为d级，模拟程度为78%，在测试过程中，如被测者出现身体不适，我将及时结束模拟进程。模拟时间为十分钟，请被测者在该时间内尽力感知污染源的方位，可以提前结束模拟并给出答案。” 苏沐安深吸了一口气，“好的。” 研究员听到苏沐安说话，转头看了她一下。 “模拟即将开始，3、2、1。” 房间里的灯一下子全都熄灭了，苏沐安站在一片黑暗中，突然像是回到了昨天刚进入污染区的时候。 但是她现在的思维要比昨天清晰的多，周围也没有婆娑的树影，只是单纯的黑暗。 苏沐安能感觉到一种令人不适的气息，这种气息和她不久前躺在基因检测仪里闻到的味道有一点微妙的相似。 这就是污染源的气息吗？苏沐安闭上眼睛，尝试着感知这个气息的具体位置。 周围的世界是完全黑暗的，在这片黑暗中似乎有一个稍微有一点不同的黑点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焰一样在安静的燃烧。 苏沐安觉得自己“看”到了，“十点钟方向。” “确认提交该答案吗？” “确认。”苏沐安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灯同时亮起。 带她进来的测试员还站在门口，“答案正确，用了七分钟，对d级优化者来说是不错的成绩了。” 测试员带着苏沐安离开房间，一边说：“感知力测试就是用一些特殊方式模拟污染源在污染区中释放的信号，一般来说精神方面的优化者对污染源的信号会更敏感。” 苏沐安觉得这个信号应该就是她感觉到的气息，“那接下来是什么测试？” “体能测试，分为耐力、敏捷、速度和力量。” 苏沐安光是听这几个词就觉得头大，测试员还转头问她：“会用枪吗？” “不会。”苏沐安摇头。 “没事。”测试员说，“收容部每天都有训练任务，之后会有人教你怎么用的。” 第4章 修 苏沐安听到训练任务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第4章 体能测试就和苏沐安穿越前的体测差不多，测试员逐一记录苏沐安的数据，最后说：“去进行最后一项测试吧。” 苏沐安虽然对自己刚才表现的有多差劲心里有点数，但还是忍不住问：“我这个成绩算是差还是很差。” “没这么差。”测试员说，“对d级优化者来说中等偏下的水平吧，大部分刚进收容部的新人体能也不会很好的。” 苏沐安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项污染抗性测试在附属医院进行。 测试员在带苏沐安过去的路上说：“污染抗性测试用的是收容进来的真正的污染源，一会儿污染强度会逐渐提升，诺亚会实时监测你的身体数据，但数据不是万能的，在你觉得自己无法承受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按停止按钮。” 苏沐安点头，“我知道了。” 污染抗性实验室在附属医院地下二层，测试员刷了三次卡把苏沐安带进去，又让苏沐安验证了三次身份才让她进了实验室。 实验室和苏沐安穿越前做核磁共振的房间差不多，厚重的防护门和强化玻璃后面的操作员。 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圆柱形的展台，上面没放展览物，苏沐安猜感染源应该在这个展台里面。 这里依旧有诺亚，“请在座位上坐下，并把双手放在扶手上，手心朝下。” 苏沐安照做，这次椅子的扶手上没有冒出一个手铐把她的手铐住，但是她能感觉到扶手上的软垫贴合在了她的手臂内侧。 “测试即将开始，请无关人员离开房间。” 苏沐安深呼吸了几次，看到玻璃后面测试员对她点了点头。 “请被测者不要移动身体，测试开始。” 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苏沐安突然觉得视野变暗了。 灯没有关，但是房间里像是起雾了一样能见度开始变低，苏沐安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又闻到了刚才在感知力测试的房间里闻到的令人不适的味道，但是这里的气息更加强烈。 房间里的雾越来越浓，直到苏沐安已经完全看不见玻璃后面的人了。 苏沐安不知道这些雾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已经被污染源影响产生幻觉了。 但是这些雾是有重量的，苏沐安感觉这些雾气像是轻薄的棉絮一样轻轻压在她的身上，却没有雾气应该有的湿凉的感觉。 这些雾是干燥的，就像是蓬松的棉花或者羽绒之类的东西，缓缓的沉积下来，压在她的身上慢慢的变得越来越重。 苏沐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间里的污染浓度现在有多高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开始有溺水的感觉了。 雾气完全笼罩住了她，变得越来越紧密结实，她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意识应该还是清醒的，但她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的脑海里就像是也塞满了这些雾气一样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是谁？苏沐安在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周围的雾气突然全都消失了。 “测试已结束，请被测者前往医院二楼接受测后检查。”诺亚的声音响起。 苏沐安脑海里的雾气也一下子消散了。她叫苏沐安，是个穿越者。 实验室的门也打开了，把苏沐安带过来的研究员站在门口朝她招手，“还能动吗？我们上楼去做检查。” 苏沐安站起身，先摸了摸自己身上，没摸到棉花一样的东西。 研究员一边带苏沐安上楼一边说：“污染抗性不错，毕竟你是这方面的优化者。感觉有什么不适吗？” 苏沐安摇头，“现在还行，缓过来了。” 研究员点点头，走进电梯的时候突然说：“你是刚进污染防治局吗？” “不算刚进来了吧，我是去年毕业进来的。” 研究员又看了看苏沐安，“我还以为你是新人，毕竟会和诺亚说话的大部分都是刚进来的新人。” 苏沐安自己都没意识她在和诺亚说话，“是吗？可能是我刚才太紧张了。” 在污染防治局工作久的人一般都不会和诺亚说话，就像没人会对游戏里负责新手指导的吉祥物说话一样。 研究员笑了笑说：“用不着紧张的，其实这种测试就是走个流程，收容部严重缺人，就算你的测试结果一塌糊涂也不影响你入职的。” 苏沐安好像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研究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安慰人的水平太低了，他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电梯轿厢忽然晃了一下，头顶的灯也闪烁了几下。 “警告，附属医院二楼出现完全劣化者，请附近c级及以上优化者立即前往处理，请其他无关人员立即有序疏散避难。” 苏沐安还没反应过来，电梯停住了，电梯门没有打开，但是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了2。 他们到二楼了。 “我们……”苏沐安的话也没说完，一个巨大的力量就撞在了电梯门上，加厚材质的合金门被撞得凹陷进去。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一双手像是要撕开一个纸盒一样从合金门中间被砸出来的缝隙里伸进来往两边掰开。 苏沐安被吓得连连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的背靠到了电梯的墙壁上。 苏沐安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虽然也遇到过被污染的生物，但是大部分都是攻击性不强体型不大的老鼠和虫子之类的。 后勤部的小队也不会给每个人都配备武器，只有队长能配枪，其他队员遇到小型污染动物要么跑要么拿铁锹上去莽。 苏沐安向来都是选择转身就跑的那个，但是现在她根本无处可逃。 电梯门被这双看起来像是吸血鬼电影里的狼人一样的手给撕开了，合金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苏沐安满脑子只有吾命休矣四个字，结结巴巴的问研究员：“怎、怎么办？” 研究员挤在另一个角落里，这时候还能挤出一点苦笑，“只能看运气了。” 嘎啦— 电梯门不堪重负的发出悲鸣声，吊着电梯的绳索大概也被扯断了，整个轿厢都开始摇晃。 苏沐安心跳飞快，小声的拼命喊：“系统，快想想办法啊。” 系统回应的很快，[不要紧张，你会没事的。] 苏沐安此刻很想问候一下系统的制造者，她现在可一点都不像是能没事的样子。 门后的劣化者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他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类的模样了，身上的皮肤都像是被突然撑开一样呈现出可怖的青紫色，像一层马上就要被吹破的气球皮一样包在骨肉上。 不仅是手，劣化者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狼人，而且还是没有毛的狼人。 苏沐安觉得这个劣化者至少有两米高，身形佝偻着趴在电梯门口，浑身的骨骼都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状态扭曲着。 他把头塞进了撕开的门缝里，苏沐安看到了这张像是在水里泡的巨人观了一样的脸，再对上这双浑浊的眼睛的时候，苏沐安的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 “救命……”苏沐安本能的呼喊，但她已经害怕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刺啦— 劣化者的头又往前伸了一点，苏沐安无声的尖叫，却看到劣化者的眉心露出了一点金属光泽。 “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啊。”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了苏沐安的耳中。 被劣化者撕开一个口子的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揉成团的废纸板一样，往两边皱巴巴的卷起来，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本来卡在门当中的劣化者也掉到了地上，把电梯轿厢砸的又晃动了一下。 劣化者倒下之后，苏沐安也看到了刚才在他眉心露出来的一点金属光泽是什么东西，是一把手术刀，几乎完全贯穿了劣化者的脑袋，只在后脑勺留了一点点刀柄在外面。 太可怕了。 苏沐安发誓她以后再也不笑话恐怖电影里，看到怪物来只会尖叫不会逃跑的主角了。 “喂。”刚才的陌生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沐安抬起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从走廊中间慢慢走过来。 来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长得很高，能有一米八五往上，头发乱七八糟的，下巴上一圈淡青色的胡茬，但看得出他帅的底子。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和黑色长裤，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手心向上，一把手术刀正漂浮在上面。 他看起来就像是少年漫里明明是战斗力天花板，却会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提前领盒饭的白月光人气角色。 第5章 修 苏沐安不认识他，但和她共患难的研究员显然认识他。 研究员两眼放光，完全忘记了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高喊了一声：“齐先生！” 研究员直接跨过了地上的劣化者尸体走了过去。 苏沐安内心凌乱，贴着墙慢慢走出了电梯。 电梯外面也是一片狼藉，劣化者的破坏力惊人，墙面上都是长长的抓痕，能被摔碎的东西几乎都是碎的。 第5章 苏沐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劣化者。 大部分的劣化者最后会因为基因崩溃而全身溃烂，无法动弹的停止呼吸。 只有小部分会出现类似于返祖现象一样的基因突变，全身细胞异常增生，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挣扎着死去。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测试后检查应该是做不成了，她想问问研究员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但研究员已经完全把她忽略了。 “齐先生……”研究员跟在刚才突然出现的齐先生旁边絮絮叨叨个不停，两个人一边说一边一起往这边走过来。 苏沐安以为他们是来看看劣化者死没死透，很有自知之明的往后让了一步，贴墙站着，齐先生却停在了她面前。 苏沐安突然又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昨天刚醒来之后遇到景惜时的感觉。 就像是某些abo文里描写的o遇到高匹配度的a时的感觉。 但尽管这个世界里有诸多无法用她原本世界的常识来理解的东西，这个世界里绝对不存在abo和信息素。 苏沐安觉得自己就是刚才被吓傻了，她抬起头正想说话，齐先生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只剩下了不到半米。 他压下来时连头顶的灯光都挡住了，苏沐安的视野暗下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两人靠的太近，苏沐安看到他差点被刘海盖过的长的不合理的眼睫毛和深得近乎全黑的瞳孔。 “你闻起来好香。”他的语调咬的很低，但听起来比起暧昧，却更像是吸血鬼开饭前的祷告。 苏沐安耳朵滚烫，憋出一句，“污染防治局严禁职场骚扰。” 身前的人闷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说：“我叫齐纪樾，你叫什么？” “……我叫苏沐安。” 齐纪樾朝她伸出手，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苏沐安小姐。” 苏沐安自认为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对方还是刚救过她一命的人，虽然举止轻浮冒犯了一点。 她伸手握上去说：“谢谢你救了我。” 但苏沐安的手刚搭上齐纪樾的手指，就被他紧紧握住。 齐纪樾的手心很热，还有一层茧子，握着苏沐安的手就像是被猫科动物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一样。 苏沐安的汗毛直竖，齐纪樾用力握了两下，松开手的时候，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心。 “不客气。”齐纪樾笑着说。 正在这时，走廊里又传来几个匆匆的脚步声。 “齐先生！” 齐纪樾转头看过去，苏沐安连忙趁机溜了。 研究员根本没注意到开溜的苏沐安，目光自始至终都跟着齐纪樾。 苏沐安回到宿舍，喘匀气之后，没忍住好奇心，打开污染防治局的内部论坛，输入齐纪樾三个字的读音自动检索。 下拉栏里第一个词条是齐纪樾，苏沐安点进去，是污染防治局论坛官方编辑的资料。 齐纪樾，隶属收容部，s级优化者，男，二十九岁。旁边配着一张证件照。 证件照上的人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但看得出就是苏沐安刚才遇到的齐纪樾。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联邦现在总共就九位s级优化者，身份信息公开的只有三位，而她今天不仅遇到了在污染防治局的医院被劣化者袭击的低概率事件，还被一名s级优化者给救了。 苏沐安刚想往下翻，界面上弹出了一条新消息，是人事组通知她换宿舍。 她现在正式编入收容部，宿舍也要换到收容部的双人间里。 苏沐安连忙开始收拾自己的行礼准备搬家。 好在她留在宿舍的东西并不多，在污染防治局里，不管是什么部门，日常都得穿制服，平时休假出门的机会很少，私服自然也少。 等她收拾好东西搬到新的宿舍门口，天色刚昏沉下来。 宿舍门口的电子屏会显示住在这间宿舍的员工的编号，现在屏幕上已经显示了苏沐安的编号，但另一个床位是空着的。 苏沐安刷终端进门，宿舍里的布局和苏沐安之前的四人间差不多，只不过是两张上床下桌变成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并排摆放。 房间的布局几乎完全对称，苏沐安在自己的床位上放下自己的行李，把刚打包起来的东西重新收拾出来。 入职收容部的第一天风平浪静，苏沐安去食堂吃过晚饭回来，宿舍门口多了一个补给箱，里面放的是收容部的新制服。 当然，制服不是免费的，费用会从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苏沐安按照穿越前的习惯把新制服过水甩干，晾在外面的阳台上。 制服是速干面料，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干了。苏沐安一边想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慢慢进入了梦乡。 ** 苏沐安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 她昨晚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醒来之后她又完全不记得昨晚梦到什么了。 不过她之前也不记梦，苏沐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简单洗漱之后出门去她的新部门报道。 后勤部和收容部在原则上来说都是三班轮换值守的，但实际上是随叫随到，和穿越前的996工作制度有的一拼。 不过和其他面向普通人的工作比起来，污染防治局的工作已经算是人性化并且高薪的一类了。 苏沐安这次走进收容部的大楼没有听到诺亚的声音。 但刚进门，苏沐安的终端上却弹出了提示，“请到三楼任务大厅17号窗口。” 苏沐安听话的上了三楼，一堆人当中找到17号窗口，意外的看到了昨天在二楼人事组窗口见到的板寸男人。 不过今天男人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矮胖，一个高瘦，都相当有特点。 苏沐安迟疑的走过去，刚靠近，板寸男就转头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沐安，语气莫名的说：“你就是我们的新队友？” 苏沐安疑惑的反问：“啊？” “你看一下内部通知，你是叫苏沐安吗？”矮胖男说。 苏沐安打开终端，点开内部消息，一条人事组发来的通知淹没在一堆内部群发通知中。 “苏沐安，你好。你已完成在收容部的报道和测试环节，根据测试结果，你将被分配到收容部c886小队，队长，陈钦。” 苏沐安心虚了一下，抬起头问：“陈钦队长？” 板寸男点头，“是我。” 陈钦说完，转身给苏沐安介绍她的另外两个新队友，“骆浩楠，张天亮。” 矮胖的叫骆浩楠，高瘦的叫张天亮。 苏沐安记下名字，弯唇露出礼貌的微笑，“你们好，我叫苏沐安。” 两人点点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们已经领好任务了，现在出发，其他的事情就路上说吧。”陈钦说。 苏沐安点头，“好的。” 陈钦带头往楼下走。收容部和后勤部出任务的流程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收容部先进污染区，后勤部后进。 办公楼后面的停车场上，泾渭分明的停着一半黑色涂装的车和一半白色涂装的车。 以前苏沐安上的是白色涂装的后勤部专用车，现在她上的是黑色涂装的收容部专用车。 苏沐安跟着陈钦上了车，在陈钦开始分发装备和武器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个严重的问题。 “陈队，我还不会用枪……” 陈钦面色如常的从旁边额外拿了一个外置机械辅助装置给苏沐安，“没关系，一会儿戴上这个，几乎不会感觉到后坐力，只要别把枪口对准队友就行。” 苏沐安松了口气，“我回来一定会好好练的。” 陈钦看了看苏沐安，沉默了几秒，还是说：“如果你这次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会好好教你的。” 苏沐安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次任务很危险吗？” 第6章 修 “危险是不危险，只是个d级任务，陈队是c级的，我和张天亮也都是d级的。” 骆浩楠说着摸了摸后脑勺，避开了苏沐安的目光。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是不适合收容部的人无论怎么训练都没法在污染区里活下去，所以收容部不会在一次任务都没出过的新人身上浪费资源。”张天亮低声说。 苏沐安愣怔住了。 “如果你现在想反悔下车，还有最后的机会。”陈钦说。 [如果现在下车，会被视为任务失败。] 系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陈钦他们还在安静的等待着苏沐安的回答。 “我不反悔。”苏沐安既是对陈钦说的，也是对系统说的，“来都来了。” 这句经典的名言永不过时，陈钦笑了一声说：“希望你真的不会后悔。” 苏沐安倒是想后悔，但她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希望吧。”苏沐安轻声说。 这次的任务地点在一个公园里，更准确的说，是在防护区边缘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型湿地公园里。 第6章 虽然官方命名是防护区，但一般会称为监管区。 因为联邦对于污染没有任何预防措施，只是在防护区内，诺亚会第一时间监测到污染区的出现并调派收容部去处理。 几十年前，突然出现的污染在短短数日内蔓延全球。 这种污染不同于普通的水污染空气污染之类看得见摸得着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污染，这种污染就像是一种诡异一样蔓延开来。 被污染的区域就像是一个和这个世界短暂交融的另一个平行世界一样，走进污染区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而在另一个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遇到。 污染区如果不处理，会随着时间慢慢向外扩张，专家推测，如果污染区一直扩张，最后会蔓延到整个世界。 污染区的扩张得到遏制是在伴随着污染一起出现的基因优化者学会使用自己的能力之后，他们进入污染区，用无数的牺牲找到了处理掉污染区的唯一方法。 找到污染源，把污染源破坏或者收容，污染源消失之后污染区很快就会消失。 到此为止都是收容部的工作，而后勤部的工作是及时处理干净因为污染区消失而濒死的污染生物，防止它们污染土地和其他资源。 和普通的基因病患者不一样，在污染区里长时间生存的污染生物大部分已经完全变异，一旦死亡，尸体就会很快溶解成具有污染性的液体。 而现在苏沐安要面对的不再是濒死的污染生物，而是更具有攻击性的污染生物。 “在污染区内务必要戴好头盔穿好护甲，如果进入污染区之后我们分散了，就通过终端的队内通讯频道沟通。”陈钦说。 苏沐安点头。 “一般来说进入污染区我们就和外界失联了，但是借助诺亚，我们能在污染区里保持沟通。” 陈钦点了点自己的头盔，“头盔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摘下头盔。” 苏沐安还是点头，“好的。” “一般进入污染区之后，我们会分开搜索污染源。进去之后如果我们没有分散，你就和我一组，骆浩楠和张天亮一组。 “如果分散了也不要恐慌，立刻在频道里确认其他人的位置，就近寻找队友，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好的。”苏沐安相当听话。 陈钦也点了点头，“你是第一次进污染区做任务，切记无论看到了什么，一定要保持镇定冷静，千万不能把枪口对准队友，在确保自己的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感知污染源的位置。” 苏沐安心情沉重的点头，陈钦越说她越觉得自己要马上就要交代在这个d级污染区里了。 在陈钦最后让苏沐安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有没有都穿戴好之后，诺亚的声音在车里响了起来。 “c886小队已抵达任务污染区附近，请下车步行前往。” 陈钦打开车门，门外湿冷的空气一下子窜了进来。 苏沐安现在穿着用特别的防弹材料制成的制服，全身都被黑色的偏硬质地的护甲包裹着。 她的手臂上还戴着几条轻质合金为主体的外置机械辅助装置，头上戴着黑色的机车头盔一样的多功能头盔。 但这样她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外面湿冷的空气，让苏沐安有一种微妙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陈钦走头阵走下车，骆浩楠和张天亮让苏沐安走在第三个，一下车，苏沐安就被面前的浓雾给震住了。 他们离诺亚界定出来的污染区还有一百米的距离，但淡灰色的薄雾已经蔓延到了他们面前。 能见度大概只有十米，在薄雾中的树影像是一个个怪物一样安静的矗立着，苏沐安很难不联想到她上次进入污染区的经历。 “保持警惕。”陈钦的声音同时从前面和头盔里传来。 队伍开始前进，四个人成一列往前走。 苏沐安的心率已经开始上升了，她握紧了手里的枪，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让自己一会儿不会刚进污染区就没出息的大喊大叫。 队伍在雾气中缓慢前进，雾气越来越浓，在一百米走完的时候，苏沐安连走在她前面的人都看不到了。 “已进入污染区。”诺亚的声音在头盔中响起。 雾气没有散去，反而浓的像是马上就要结成水珠落下来一样。 苏沐安咽了一下口水，喉咙里还是干涩的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陈……” 苏沐安的声音刚挤出来，周围的雾气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陈队！”苏沐安连忙大喊，一边伸出手往前抓，她记得在进入污染区之前，她和走在她前面的骆浩楠只有一臂距离。 频道里没有人回应她，但是苏沐安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东西，“骆浩楠！” 苏沐安的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似乎蠕动了一下，像是某种柔软的软体生物一样在顺着她的手往上爬。 “啊！！” 苏沐安还是没出息的尖叫了起来，她用力甩开手里的东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但进来的时候污染区的边界已经不存在了，她依旧在污染区里。 污染区向来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要离开污染区只有破坏或者收容污染源一个方法。 但现在的问题是苏沐安和其他队友失联了，他们倒霉的一进污染区就被分开到了不同的地方，而且队内频道似乎还没法正常使用。 唯一的收容工具在陈钦那儿，这就意味着就算苏沐安找到了污染源也没法进行收容，破坏是更被想了，目前只有s级优化者有成功破坏污染源的先例。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苏沐安身上的防水制服都开始有沁水的微微湿润的感觉了。 更糟糕的是，这么一点时间地上竟然开始积水了，而且已经快积到她的脚背高度了。 苏沐安的心跳和呼吸都快的不行，她觉得自己应该就是张天亮说的无论怎么训练都没法在污染区里活下去的倒霉蛋了。 苏沐安很想骂人，但也很想哭。 “系统……” [六点钟方向一百米左右有一个掩体。] 系统这次总算没和她说什么“你会没事的”之类的屁话。 苏沐安打起精神，有系统在，她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只要找个地方苟到陈钦他们完成任务就好了。 苏沐安稳住呼吸，握紧了枪对准面前的倾盆大雨，朝六点钟方向前进。 雨下的很大，苏沐安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像倒一样的雨势。 能见度低到伸手不见五指，苏沐安什么都看不见，雨水砸在身上就像是小石子砸下来一样，地上的水还在越积越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苏沐安的错觉，她总觉得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淌着水往前走的时候，总感觉地上的水粘稠的不像是单纯的雨水，反而像是勾过浓芡的汤汁一样，水里还有什么东西在绊着她。 苏沐安的耳边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她一直在轮流喊她三个队友的名字，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最后苏沐安只能喊系统，“离掩体还有多远？” [还有四十米。两点钟方向，有污染生物正在接近，请做好迎敌准备。] 苏沐安如临大敌的举起枪，“它离我还有多远？” 第7章 修 系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别紧张，你的外置机械辅助装置会自动帮助你瞄准敌人，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扣下扳机。] 苏沐安尽量让自己不紧张，但这好像做不到。 她穿越前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地方，穿越后也没有开过枪，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把手指扣上扳机。 苏沐安紧张的手指发僵，但她的手臂自己动了起来，被外置机械装置牵引着抬起来对准了雨幕中的一个地方。 [开枪。] 苏沐安根本没看到敌人，但她愿意相信系统的判断，可她的手指却一点都不听话，僵硬的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开枪，苏沐安。]系统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语气听起来尤其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系统的声音刚落下，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速度奇快的朝苏沐安扑过来。 苏沐安的心脏猛地一收缩，手指扣下扳机，“砰”的一声，被卸掉了一部分的后坐力还是把苏沐安震得双手发麻。 黑影掉进了水里，苏沐安感觉周围的水变得更加浓稠了。 [做的很好。继续前进。]系统的声音把苏沐安的神智拉了回来。 苏沐安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她恍惚的连系统夸她的那句话都没注意到。 剩下的四十米比刚才更加难走，地面积水已经快到苏沐安膝盖的位置了，但是苏沐安总觉得周围到处都是刚才袭击她的黑影，用的几乎是逃命的速度。 系统说的掩体是一个灯塔一样的建筑，苏沐安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灯塔里面不在下雨，开灯之后里面的黑暗立马被驱散了。 灯塔内部看起来很正常，有建在墙壁上的盘旋而上的台阶，但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第7章 苏沐安别无选择的顺着台阶往上走，离开了积水之后，苏沐安没忍住好奇心的低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差点把苏沐安的魂都吓飞。 水里面都是一扭一扭的灰色虫子，像是苏沐安穿越前，在雨后的农田里见到的蛞蝓一样。 苏沐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一边迅速沿着台阶往上走，一边在身上到处拍，生怕自己身上已经爬满了蛞蝓。 走上了几个台阶，苏沐安又忍不住在对内频道里呼喊她的几个队友，依旧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她突然灵光一现，试探着喊：“诺亚？” “当前、信……遇到干扰……稍后……试……”诺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头盔中传来。 苏沐安想起来之前备考污染防治局的招考时背的资料。 污染区内能够使用队内通讯频道的原理类似于局域网，是以每个队员的终端为接口搭建起来的，在某些特殊的污染区内，这些连接会被破坏，队内频道将会无法使用。 而他们显然比较倒霉，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污染区。 苏沐安没有在继续尝试呼喊队友，灯塔里又恢复了安静，她沿着楼梯往上走，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底下水漫上来的细微声响。 里面同样很黑，只有她头盔上的照明灯照到的地方是亮的，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浓墨一样的黑暗。 突然，苏沐安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这是什么……” [请抓稳台阶边缘。]系统直接打断了苏沐安的话。 苏沐安来不及问为什么，身体先反应过来的趴下来抱紧了台阶边缘，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颠倒了一样反转了过来。 原本积在灯塔下层的水哗啦一下全都浇了下来，苏沐安紧紧抓着台阶边缘，被冲下来的水从台阶边缘留下来。 苏沐安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贴在她头盔上的几个有个手掌大的灰色蛞蝓。 苏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也不敢把它们弄下去，先低下头，找准位置跳了下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台阶之间间隔太远了，苏沐安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刚才是什么情况，世界颠倒了？”苏沐安一边问，一边忍着恶心和害怕把沾在她身上的蛞蝓扯下来。 [是的。]系统停顿了一下，[苏沐安，你正在被污染。] 苏沐安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是我现在很清醒。” 系统的语调没有一点变化，[你的污染抗性优化侧重于精神，长时间停留在污染区内也会污染你的身体。苏沐安，你正在变成一条蛞蝓。] 你正在变成一条蛞蝓。苏沐安听到这句话荒诞的话下意识的想笑，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句话的主语是她。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沐安觉得自己现在身上的不适都变得清晰和严重了许多，而且每一项都可以和变成蛞蝓这件事关联到一起。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苏沐安下意识的问。 [找到污染源，收容它。] “但是我身上没有收容设备，我就算找到了污染源也没法收容它啊。” 苏沐安顿了一下，“你能收容它吗？” [我不能。但是你可以。我会帮助你的，苏沐安。] 苏沐安作为一个污染防治局的员工，当然知道污染源的污染力是极强的，她一个低等级优化者，可能只是靠近污染源就会被完全污染。 苏沐安对系统的话存疑，毕竟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而这个系统目前除了给她发钱之外没有表现出其他任何能力。 “我觉得我不可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可以。]系统强调，[你的新任务，收容污染源。] 苏沐安：“……你是不是有病？” [我没有检测到我存在bug。完成任务，否则你会死。] 系统的话不近人情到冷漠的地步，但是苏沐安知道再一味等陈钦完成任务而什么都不做，她可能真的会死。 “好吧。”苏沐安妥协，“我去找污染源。” [往上走，从入口离开这里。] 苏沐安听话的往上走。 这次的路要比她进来的时候难走了一些，地面上到处都是粘腻湿滑的液体，还有正在缓缓蠕动的灰色蛞蝓。 苏沐安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变成这样的东西就直起鸡皮疙瘩，她扶着墙往上走，好在一路上除了蛞蝓没有再遇到其他的东西。 重新走到进来的入口处，苏沐安再往外面看，却被面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雨已经停了，或者说原本积在地面上的水已经全都重新落回来它们来的地方，而它们是从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中来的。 苏沐安能看到的只有灰色，海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 海面上波澜起伏，苏沐安还能看到海面下正在游动的巨大的灰色影子。 渺小是苏沐安此刻唯一的感受。她站在这个灰色的世界中，就像是一条趴在菜叶上的小小的蛞蝓一样。 [苏沐安，保持清醒。]系统的声音打断了苏沐安的思绪。 苏沐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却诡异的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上有什么比口水更粘稠的液体，就像是蛞蝓分泌出来的粘液一样。 她在自己把自己吓死之前连忙松开了牙齿，让自己不去想自己快要变成蛞蝓了这件事情。 她是个人类。她现在要去收容污染源。 苏沐安在心里重复了三遍，闭上眼睛，感觉到在这个到处都是灰色的世界中一个更为浓郁的灰色气息。 苏沐安睁开眼睛，“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跳进海里？” [是的，你应该跳进海里。]系统重复了一遍苏沐安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真的要往下跳的时候苏沐安又开始双腿发软，她不会潜水，游泳也仅限于能勉强不让自己淹死。 苏沐安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半步，但她却腿一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她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腿，突然意识到她感觉到腿软不只是因为害怕，而是她的腿真的在变软。 苏沐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前挪到台阶的边缘。 周围很安静，安静的她现在像是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里。 海面上波澜起伏，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它很平静，仿佛它上面的波澜只是像插图一样贴在上面的静态的图片。 太诡异了。苏沐安下意识的想要吞咽，喉咙却被比口水粘稠得多的东西给糊住了。 苏沐安觉得自己要疯了，但一想到变成蛞蝓之后连鸡皮疙瘩都没有了，她就更加绝望了。 不是她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苏沐安真的好想念自己原来那个和平的世界。 但是现在她要马上跳进海里，不然她真的要变成一条蛞蝓了。 第8章 修 苏沐安闭上眼睛，扒拉着台阶边缘，一个翻身滚了下去。 身体不受控制的下落，周围的灰色像是被她这个掉落的重物给砸穿的棉花糖一样断开不规则的断面。 整个污染区都像是一个充斥着诡异的贴图的动态又静态的世界。 自由落体持续了近一分钟之后，苏沐安的后背一沉，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团巨大的史莱姆里。 柔软粘腻的触感从最先碰到海面的地方开始迅速向上包裹，最后把她完全包裹在里面。 苏沐安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完全身处灰色的海水中了，但比起海水，周围的液体用粘液来形容更加合适。 她不需要做什么就在慢慢的往下沉，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灰色的世界慢慢变成了黑色。 声音在这里不复存在，苏沐安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甚至都开始感到模糊。 她在不断的下坠，在下坠过程中开始忘记呼吸，心跳声变得慢而清晰，像是间隔很久才会听到她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苏沐安。]系统的声音惊雷般响起。 苏沐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的污染症状正在越来越严重，再拖下去，她可能在身体完全变成一条蛞蝓之前，就要先在自我认知层面认为自己是一条蛞蝓了。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放松。不要抗拒。] “什么……？”苏沐安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什么比组成灰海的液体更加粘稠的东西裹了上来。 蠕动的感觉细微但清晰，像是把她套进了一个湿软的麻袋里了一样。 她好像被一条蛞蝓吃掉了。苏沐安意识到，而且这条蛞蝓正像是要把她打包成压缩文件一样挤压她。 苏沐安一动都动不了，她只能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至于缺氧。 [这些蛞蝓正在为污染源捕捉能量，它们会把你运输到污染源附近，在此之前你需要忍耐。] 苏沐安可以忍，但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制服好像没有这么抗压。 时间被无限拉长，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制服里的硬质结构被挤压发出的声音，可能要不了多久，被挤压发出声音的就会是她身上的骨头了。 第8章 苏沐安不得不想点其他的来转移注意力。 既然这些蛞蝓会捕捉她，应该也会捕捉她的队友们，运气好的话，她说不定会在污染源附近遇到陈钦他们。 而且陈钦他们的经验更加丰富，说不定他们会比她更先到达污染源附近。 但这是最乐观的情况，苏沐安让自己往最坏的可能性想，她到达污染源附近之后，还是要一个人想办法收容污染源。 “我找到污染源之后，应该怎么收容污染源呢？” [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容器，收容就是把污染源储存到你的身体里。] 苏沐安：“……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废，想要换宿主了？” 在联邦只要是个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污染源是极度危险的东西，人类只要碰到污染源就会被污染，更别提储存到身体里这样荒谬的事情。 [你并不废，我也不会换宿主。]系统一板一眼的回答苏沐安的话，[如果你实在无法理解，可以认为这是收容污染源是我给你的特殊能力。] 苏沐安此刻内心的无语程度，就和听到系统说可以给她发布任务时不相上下。 但是苏沐安很快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吃掉她的蛞蝓开始挛缩一般的挤压她。 苏沐安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骨头被挤压的声音，关节之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而她只能苦中作乐的想，好歹她现在还有骨头能发出声音。 [继续这样下去你会死。对准脚底的位置，开枪。]系统冷不丁的出声 苏沐安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紧了一样，连喘息都困难。 她使出浑身力气调整枪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扣下了扳机。 一声闷响，后坐力把整个手和小臂都被震的发麻。 子弹击穿了蛞蝓的身体，蛞蝓不知道是感觉到了痛，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破了个洞，开始疯狂的扭动抽搐。 苏沐安被挤的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她这次是真的听到自己的肋骨断掉的声音了。 她翻江倒海的痛的话都说不出来，时间在剧痛中被无限延长，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沐安浑身一轻。 她终于从蛞蝓肚子里出来了。 苏沐安在地上因为惯性滚了两圈才回过神来，她用力咳嗽了几声，口腔里全都是血味。 但是她还活着。 可苏沐安此刻却没法因为这个认知而高兴起来，她抬起头，面前是足有一个人这么高的、像是一个巨大的癌细胞一样的东西。 浓郁的如有实质的污染气息正从这个东西上散发出来，苏沐安离它还有几米远，但她已经感觉到了一种生理不适。 巨大的球体下面是像蛛丝一样向外蔓延的灰色根须，在这些根须中还会有红色的东西断断续续的流过。 这是苏沐安第一次见到还没被收容的污染源。 陈列在污染防治局历史博物馆里的污染源标本就只有拳头大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蒸熟了但不太好吃的肉圆子一样。 而这个污染区只是d级的，污染源却比她人还要大。 苏沐安深深的觉得自己之前被欺骗了。 在苏沐安还疼的没法动弹的时候，污染源还在不断向外扩张。 她现在已经沉到这片灰海的海床上了，但这里反而要比灰海中间亮，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光源把整个空间照成了深灰色。 苏沐安在这时感觉到柔软的地面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转过头，灰色的海床上正慢慢长出很多根细长的血管一样的东西，在朝她伸过来。 苏沐安头皮发麻，却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的血管好像也在这样缓缓蠕动一样让她全身发痒。 [往污染源走。]系统说。 苏沐安倒是想走，但是她的两条腿好像都骨折了，她只能用还勉强能动的手臂拖着自己匍匐着往污染源靠近。 但从海床上钻出来的血管速度比她更快，它们缠绕到她的身体上，就像是藤蔓试探着攀附住树干一样。 苏沐安不敢停下，她的身体痛的近乎麻木，她完全是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在往前。 血管从她身上掉下来，又重新绕上去，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制服，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不像是被针扎一样疼痛，更像是萌发的嫩芽把柔软的根系扎进了泥土里，这些血管就是新生的根系，而她就是泥土。 这是一种非常诡异而荒诞的感觉，但苏沐安却莫名的生不起一点反抗的意识。 就像她生来就是一袋营养土，她现在正在完成使命，等她完成使命之后她就可以和这片广阔的海床和这个安宁的世界永远融为一体。 苏沐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慢慢放松下来，她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柔软。 就连上次她第一次踏进污染区，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堆烂树叶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放松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正在进入一场无与伦比的、安详的美梦，这些美梦的碎片如有实质般在她的血管中流淌，进入她的大脑。 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在变慢，如果她现在还有意识，她能看到她终端上的心率实时监控曲线变成了一条比原主猝死的时候还可怕的线条。 但是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苏沐安感觉很平和。 她忘记了污染区，忘记了回家，也忘记了自己。 她躺在意识海中的床上，突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个突兀闯进她意识中的身影就像是在一张白色的画布上被甩上去的黑色墨渍一样突兀，但是苏沐安此刻感觉不到恐惧，她静静的看着这个身影慢慢靠近。 但无论靠的多近，就算近到苏沐安已经和这个身影面对面，她依旧看不清这个身影的面容。 她甚至没法判断出这个身影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她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是谁？”影子开口问她。 第9章 修+新 苏沐安听到了，但又不像是用耳朵听到的，她同样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样的，是低沉还是高亢，是男是女，连是什么语调和语气都没法判断。 但无论怎样，她知道影子在问她问题。 “我叫苏沐安。” 苏沐安“听”到自己说，站在她面前的影子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 这一刻的安静像是被无限拉长放大一样，但是苏沐安什么都没有思考。 她不好奇对面的影子是什么东西，也不好奇这个影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了，这里很安静，是一种让人莫名的十分平和的安静。 但这份安静突然被打碎了。 这片纯白画布一样的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碎了一样开始崩塌，面前的身影在裂痕出现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苏沐安的意识随着这些裂纹的出现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原本平和的情绪像是被扔进了无数的石头一样开始泛起波澜，她开始感觉到恐惧、紧张、悲伤。 她开始感觉到窒息，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一样难受。 心跳和呼吸声回到了她的耳旁，剧烈的像是直接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一样。 “……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耳边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说话，“呼吸，苏沐安，呼吸……你们就不能再给她扎一针吗？她看起来快不行了。” “好吧……按照规定是不行的……再扎一针镇定剂…… 苏沐安头痛欲裂，身体沉重的像是被注满了铅一样，她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但身体里仅剩的一点力气却突然消失了。 她的意识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苏沐安是在医院醒来的，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把她脑子里的东西都给揉成了一团一样。 她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她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浑浑噩噩的坐起来，拿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小口的喝。 清润的水流入干的要冒烟的喉咙，苏沐安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她昏迷之前在污染区里，她按照系统的说法想要把污染源收容到自己的身体里，但是她好像还没碰到污染源，就失去意识了。 但她现在还活着，除了身体很痒，像是有蚂蚁在血管里爬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成功收容污染源？ “系统……” 苏沐安刚开口，系统的声音就出现了，[你成功收容了污染源，但不用担心，它不会给你的身体造成负担。] 苏沐安顿了一下，系统又说：[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她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还是先打开终端看了看消息，匿名帐户又朝她转了三万联邦币。 按照这个等差数列的加法，她成为百万富翁指日可待。 第9章 但按照任务难度的等差数列的乘法，她的死期好像更指日可待一点。 “你确定没问题吗？”苏沐安小声问，“那我的优化等级什么的会不会升高？我会不会有新的优化能力？” 系统微妙的沉默了两秒，[很遗憾，不会。] 苏沐安：…… 经典套路不应该是收容污染源后获得一项新的能力么，怎么到她这儿就不套路了。 苏沐安郁闷的不想说话，系统却说：[不过你很幸运。这次任务中你和队友失联是因为有另一个势力的人进入了污染区，安装了干扰设备。而收容部误认为是这个不明势力收容了污染源。] 如果没有这个不明势力的插手，污染源不明不白的消失，苏沐安一定会被调查的。 但苏沐安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系统又说：[你获得了为期三天的休假。你需要去完成一个新的任务。] “……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样的吧？你还记得我现在是个病患吗？” [我没忘。你可以订购一支特效愈合剂，能在四个小时内让你恢复行动能力。] 苏沐安觉得自己是遇到一个纯黑心的资本家系统了，“你……” [我给你报销。]系统打断了苏沐安问候祖上的话。 “匿名帐户向您转账：10000联邦币。” 苏沐安花了1200联邦币用员工价买了一支特效愈合剂。 污染防治局的内部医院对不同部门的员工提供不同程度的免费医疗服务，苏沐安现在的部门和等级还不够她免费用特效愈合剂。 愈合剂打完，效果立竿见影，一个小时不到，苏沐安已经被打包送出了医院。 [任务目的地：湛江。] 系统只给出了一个目的地，苏沐安问不出来其他的，只能先收拾东西买票。 联邦各个城市之间并不是完全相连的。 在污染刚出现的时候，没有抵御污染能力的人类只能放弃被严重污染的城市，人类聚居的城市也渐渐被污染分隔开。 在联邦建立之后，这些被荒废的城市成为了污染横行的无人区，联邦没有能力收复这些地方，退而求其次的在各城市之间建立了一条可以来往的高架道路。 但即使有在各个城市之间运行的列车，现在的人员流动率比起苏沐安穿越前的，还是要小得多。 苏沐安是第一次离开联邦行政中心，去列车站的路都是导航的。 联邦行政中心的城市边界没有高大的围墙，只有一堵一米多高的矮墙，是几年前建的，不过刚建成不久，监管区就被迫收缩，这堵矮墙也随之被废置。 但列车站就建在现在的监管区和矮墙之间。 不过列车站同样受到监管，污染防治局收容部在这里还设有执勤岗亭，避免外来污染生物混进城市。 列车站要比苏沐安想象的更小一点，只有她穿越前的一个地铁口大小，在地面接受安检和检票之后，直接坐升降梯上楼，进列车坐下等待发车。 即使是联邦行政中心，高架道路也只有一来一往的两条，已经停在列车轨道上的列车和以前的高铁差不多。 两者的区别可能只有这里的列车始终会保持在离地面近五十米的高度运行。 从联邦行政中心往湛江方向的列车一天只有一班，苏沐安正巧赶上了。 但一天一班，列车上的人也不多，可能是因为列车的票价高昂到苏沐安都咂舌的地步。 从联邦行政中心到湛江不到四个小时的车程，票价要两千六。 要知道联邦行政中心普通人的平均月薪都只有两千一。 幸好车票钱也是系统报销的，一来一往五千二，系统四舍五入给了一万联邦币。 苏沐安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在给系统打工，它是黑心资本家，而她是卑微社畜。 苏沐安无声叹息，在列车缓缓启动的时候，终端提示她收到了新消息。 是陈钦他们问候她的消息。 他们和苏沐安一起到医院之后自己也去接受了治疗，不过他们伤的都不重，离开医院去探望她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中，但等他们吃个中饭再回去，她人都不见了。 这次拿到三天休假的只有苏沐安，陈钦他们只有一天，后天他们要先继续三个人执行任务。 苏沐安回消息说自己离开了联邦行政中心，理由是探亲。 陈钦他们没有多问，只让她注意身体。 因为优化者离开所属城市需要报备，苏沐安在买票之前就和污染防治局报备过，但用的理由是旅游。 可能是因为苏沐安只是个d级优化者，污染防治局的审核通过的很快，也没有问苏沐安重伤在身都要去湛江旅游的原因。 苏沐安选的是靠窗的位置，原本是想着难得出来一趟看看风景，但是透过车窗往外看，地面完全被灰色的雾气所笼罩。 偶尔能看到远处从灰雾里露出一段的高楼，但都只是还没完全被污染侵蚀的城市遗迹。 天色从亮到暗，车窗外的景色几乎一成不变。 联邦行政中心到湛江中间只隔着一座城市，当到站的时候苏沐安已经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去，正好错过了晚饭的时间。 列车上也没有免费供应的晚餐，只供应一些速食，价格还是超市里的两三倍。 苏沐安上车之前简单吃过一些，现在不太饿，也不打算当这个冤大头。 虽然她现在资金宽裕，但节俭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晚上八点半，列车在湛江站停靠。 第10章 新 苏沐安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一起下车出站，夜风吹上来，苏沐安的睡意都被吹散了一些。 湛江城如其名，靠着一条河流而建，在旅游业极度不发达的联邦，湛江也能算排得上前列的旅游城市。 但苏沐安不是来旅游的，刚走出车站，系统的声音就催命一样的响起来。 [任务目的地：湛江村。] 苏沐安打开地图导航，输入湛江村，地图自动放大湛江边缘的一个小村落。 “这里已经不在监管区了吧？” [我会帮助你避开污染区的。] 苏沐安又想叹气了，“我先去买点吃点，然后看看怎么过去。” 湛江在联邦的所有城市中算是中等偏上的规模，虽然和联邦行政中心没法比，但还是能轻松找到便利店和无人驾驶的士的。 苏沐安打了辆的士往湛江村的方向去，但是这种的士不能离开监管区，下车之后，她还需要徒步近五公里。 被的士撂在荒郊野岭的苏沐安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了，周围黑黢黢的没有一点灯火。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没人会愿意住在不安全的监管区边缘，而没有条件的人也不会在十点还开着灯。 毕竟现在的水费电费和燃气费可是相当的高。 苏沐安一边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跟着导航往前走。 这里没有路灯，苏沐安打开了之前在便利店买的手电，但是这种民用手电亮度不够，连面前薄薄的灰色雾气都照不透。 苏沐安记忆中自己是第一次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穿越前她是个晚上九点之后不出门的乖乖女，穿越后她是个除了上班就是宅宿舍的宅女。 即使是几天前的她，可能都无法想象自己会不远千里跑到这种鬼地方一个人夜间徒步。 周围不仅没有光，连声音都几乎没有，不像是以前，夜里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苏沐安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害怕，“周围没有污染生物吧？” 在监管区外，污染区直到成熟开放都不会有人管，而一旦污染区开放，被污染的污染生物就会跑出来。 “我身上没有武器。”苏沐安小声碎碎念，“我能不能直接生吞污染生物？” 列车上禁止携带武器，苏沐安身上只有一把她在便利店买的水果刀，加上刀柄都只有她巴掌长。 [很遗憾，不能。]系统的语气里听不出遗憾，[但附近没有污染生物，请放心。] “你怎么知道的？”苏沐安追问。 但是这次系统不回答了。 虽然系统说附近没有污染生物，但只是一个人走夜路这件事就足够恐怖了。 苏沐安走完这五公里路，觉得自己差点走完了一辈子。 手电筒终于照到湛江村的路牌的时候，苏沐安差点喜极而泣，“到了，现在呢？” [等待。] 苏沐安：……？ “我就站在这里干等着吗？” 系统没有回答，苏沐安被气笑了，但她正要说话的时候，手电筒的光圈里出现了一个黑黑的影子。 苏沐安的心率一下子飙升到150以上，她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拿着手电筒的手都开始发凉。 黑色的影子就像是一个从地上站起来的人影一样，摇摇晃晃的站在苏沐安的面前，边缘很模糊，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第10章 [它是你的任务目标，你的任务是照顾它。] 苏沐安强忍着恐惧挤出声音来，“你他妈在逗我吗？” 这明显就不是个人啊！ 让她照顾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未免也太高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请放心，它不会攻击你，你只需要帮助它度过现在的虚弱期，任务就算完成。] 苏沐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影子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苏沐安快被吓哭了，她的心跳飞快，但呼吸却下意识的屏住了。 她看着黑影慢慢把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边缘模糊的黑色裹住了她的手，就像是一团羽毛落到了她的手背上一样。 [别紧张。呼吸。] 苏沐安才意识到自己还屏着气，她克制着放轻呼吸，小声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三点钟方向直行六百米左右，有一间空置的房屋，你可以带它去房屋里休息。] 苏沐安看着面前的黑影，有种自己在做梦的荒谬感。 但来都来了。 她试探着转过身，黑影维持着拉着她的手动作跟着她转身，她往前走，黑影也往前走，相当的听话。 如果不是黑影比她还要高一点，苏沐安甚至都觉得自己在带小孩。 把黑影带到房屋里的路顺利到不可思议，房屋的门开着，苏沐安推门进去，里面沉积的灰尘扑面而来。 苏沐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旁边的黑影也学着她的动作低了低头。 “我现在让它睡觉就行了吗？”苏沐安问。 [它现在需要进食。] 苏沐安头皮发麻的感觉刚上来，系统接上了后半句，[把你收容的污染源喂给它。] 苏沐安：…… 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震惊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能吃污染源，还是该先吐槽上一个收容污染源的任务竟然还是个系列任务。 苏沐安忍着吐槽的念头，“我该怎么喂？” [放松，不要抗拒。它会自己进食。] 系统刚说完，黑影就朝苏沐安又靠近了一点。 苏沐安强忍着恐惧让自己站定在原地，黑影越靠越近，直到它完全将她包裹在里面。 面前只剩下了鸦羽般的黑色，苏沐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床蓬松而柔软的羽绒被给轻轻裹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放松，就像是被猎食者注入了麻痹神经的毒素一样，放松到连恐惧的情绪都没法真切的感受到。 苏沐安的呼吸很平稳，心率也是，就连意识都开始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苏沐安从床上坐起来，愣怔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完好无损，没有被咬掉一块肉，也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系统？” [我在。] “昨天晚上它吃掉我身体里的污染源了吗？” 苏沐安问完这句话，心情微妙的沉默了一下。这话说的她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 [吃掉了。但它还没度过虚弱期，你今天需要带它去捕猎。] “它现在在哪儿……”苏沐安的话还没问完，她就看到黑影在哪儿了。 它就在她的床上。 昨天她失去意识之后，它不知道怎么把她弄到了房间里的床上，可能还充当了一晚上羽绒被盖在她身上。 苏沐安坐起来之后，它也坐了起来，但从侧面看单薄的像是纸片一样。 只不过和昨天比起来，黑影的边缘没有模糊的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了，这个污染源吃进去应该还是有效果的。 苏沐安从床上起来。在醒来之后，她有点无法忍受被子上经年的灰尘和霉味。 她走出房间，黑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捕猎是什么意思？”苏沐安一边问，一边拿出旅行装的洗漱工具。 [带它去吃污染源。我会选择已经成熟开放正在衰败的污染区的污染源，尽量减少你遭遇战斗的可能性。] 苏沐安越听越觉得这个任务就像是照顾一个野生动物的幼崽。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苏沐安忍不住问。 [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系统避重就轻还是一把好手，但系统不想说，苏沐安也问不出来。 她看了看黑乎乎的人影，“小黑？” 系统沉默了两秒，[你可以给它取个人类会有的名字。] 苏沐安听到这话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但黑影像是能听得懂苏沐安的话一样，黏乎乎靠近，拉住了苏沐安的衣摆。 “……江谌？”苏沐安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情绪，可能就和惊悚电影里研究院偷偷救下幼年怪物时差不多的心情。 但这样的研究员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些怪物也大多都会变成真正的怪物。 苏沐安打住自己不断发散的思绪，“这里是湛江，叫江谌怎么样？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系统还没说话，黑影就抓着苏沐安的手点了点头。 第11章 新 苏沐安来的时候在便利店买了一些食物，她简单的吃过早餐就带着江谌出门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但是能见度依旧很低，靠近地面的地方完全被灰色的雾气所笼罩。 系统负责指路，苏沐安则像是司机一样把江谌带到指定地点去。 在监管区外，成熟开放的污染区要比还没完全成熟的污染区好找的多。 根据污染防治局的数据，一个污染区的生命周期中，五分之一是无法被察觉的萌芽期，五分之一是污染区形成的生长期，剩下的五分之三都是污染区成熟开放后的衰败期。 也因此在监管区里，污染防治局想要在污染区开放造成更大范围的污染之前收容污染源，就必须要争分夺秒。 但现在苏沐安不赶时间，系统给她选的都是低等级的污染源，在进入衰败期之后，只要她不靠的太近，被污染的风险很低。 一开始苏沐安还要在靠近污染源之后让江谌自己过去吃，后来只要附近有污染源，就算苏沐安不说，江谌也会自己过去吃。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苏沐安一上午走了好几公里的路，累的坐在地上休息。 江谌也学着她坐在她旁边。 吃了一上午的污染源，江谌从侧面看也不会单薄的像是个纸片一样了，稍微有了点厚度。 苏沐安从背包里翻出干粮当中饭吃，一边问系统：“下午还要继续吗？” [继续。] 苏沐安忍不住叹气，捏了捏自己酸胀的小腿肚。 她没捏两下，旁边的江谌就凑过去，学着她的样子给她捏。 昨天江谌碰到她时还轻的像是羽毛一样，现在却已经稍微有点分量了，像是猫咪甩着尾巴在蹭她，越捏越痒。 “不用了。”苏沐安往旁边避了一下，“没事。” 江谌收回手，转过头来看她。 它不会说话，浑身黑乎乎的一团，没有五官，但苏沐安却莫名看出了一点委屈的感觉。 她心情微妙的伸出手，江谌大概是意会到了她动作的含义，朝她低下头。 苏沐安的手在江谌头上轻轻摸了摸，像是摸到了一团蓬松的羽毛。 但江谌看起来很受用，还往苏沐安的手心里蹭了蹭。 下午和上午的安排差不多，苏沐安带着江谌在系统的指引下到处找吃的。 他们已经离监管区有一段距离了，这里没有电，苏沐安的手电筒也快没电了，晚上赶路对苏沐安来说并不安全。 在天色昏沉下来之前，系统让苏沐安往回走，给她指了一个勉强还能住人的地方。 走了整整一天，苏沐安一到屋子里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身上带的食物不多，这顿吃完就不剩什么了，她明天必须要回监管区一趟，开个房间洗个澡吃点热的食物。 苏沐安吃完东西，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拾出了一个床铺，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苏沐安从床上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问：“系统，今天还要继续给它找吃的吗？” [它已经离开了。] 苏沐安愣了一下，意识清醒过来之后，才完全明白系统的意思，“噢，也就是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对，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到监管区，我给你引路。] 苏沐安想着马上能回监管区了，也没有浪费时间洗漱，背上包就往外走。 外面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灰雾，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涨起的潮水淹没了一样。 苏沐安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很安静，安静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苏沐安突然想起穿越前关注过的几个做野生动物救助的博主。 他们会把毛都还没长齐就因为各种原因被遗弃的野生禽类带回家，悉心照料它们长出羽毛，学会自己进食。它们会像家禽一样亲近人类，等待着喂食，但是救助者却会给它们做野化训练，让它们学会自己觅食，学会警惕人类，最后把他们放归大自然。 第11章 它们或许会在被放归后成为其他猎食者的猎物，或许会被流浪猫扑杀，或许会跟着野生的族群离开，但这些都和救助者无关了。 他们只是救助者，而不是饲主。他们和被救助的动物之间没有任何从属关系，他们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短暂的过客而已。 苏沐安的心态很快调整过来，她又走了几公里路回到监管区，打了辆无人驾驶车回到市区。 在回到监管区后不久，苏沐安就收到了这次任务的奖励，五万联邦币，差不多是她之前半年的薪资了。 手头宽裕，苏沐安也没有苛待自己，开了一间房先洗了个澡。 从湛江回联邦行政中心的列车只有上午一班，苏沐安已经错过了，索性不着急的在湛江正儿八经的旅游起来。 联邦的旅游业在污染的重创下一直很低迷，苏沐安逛了一圈，唯一感兴趣的只有湛江水族馆今晚的一个特别演出，只此明月。 苏沐安完全是被这个演出的名字吸引过去的，虽然在百年后的今天应该不需要担心被告抄袭，但一个水族馆表演明月，苏沐安还是稍微好奇了一下。 水族馆的表演晚上七点半开始，苏沐安买了晚场的票，卡着晚场六点检票开始的时间进去。 检票入场之后，水族馆里免费的讲解员是一个机器人，它走在刚入馆的一批游客前面播放着一成不变的讲解词。 “目前，原始生态被破坏最严重的就是海洋。现在我们看到的、食用的海洋生物都是一百年前在污染危机爆发之初，富有远见的科学家们从污染手中抢救下来的。而现在海洋生物在充满了污染的海洋中异变成了什么样，我们并不知晓。” 水族馆和苏沐安记忆中的模样差不多，幽暗的蓝色灯光，两侧是透明的玻璃墙壁，在玻璃后面就是游弋在水中的海洋生物。 穿过入口处两侧的展览区，机器人讲解员将他们这批人引到了另一个展区。 这个展区展出的都是一些看起来很奇特的水生生物标本，有眼珠子占了半个身体大的鱼，有长成正方形的贝壳，也有足有一米长的小龙虾。 苏沐安正想走近一点看看清楚，就听到机器人说：“这里是今年新开设的展区。随着人类对污染的了解逐渐加深，人类也正在积极地向外探索，这些展品都来自于无人区，在这里的每个展品背后，都凝聚着无数科研探索工作人员的鲜血与生命。铭记牺牲、铭记英雄。” 周围的人都有所触动，甚至有人小声地附和了最后两句话。 简单介绍参观之后，机器人讲解员继续带领游客往下一个展区走去。 接下来的展区中规中矩，和动物园一样，考虑到安全问题，鲨鱼之类的海洋生物这里都没有，最多的反而是小丑鱼这类的小型无害的观赏鱼。 苏沐安看到一半，看到墙上有个指路标识，指向海底餐厅。 她穿越前去过不少次水族馆了，却还没去过海底餐厅，索性离队去了海底餐厅。 但让她失望的是，海底餐厅没有苏沐安想的这么美好，就和刚才的走廊中摆几张餐桌差不多，菜的味道一般般，而且还很贵。 如果不是苏沐安现在有系统的扶贫，她可能还没法眼睛都不眨地买单。 付完钱，苏沐安问服务员只此明月的表演场馆怎么走。 “直走到底后左转就到了。” 苏沐安跟着服务员指的路走过去，场馆里已经零星地坐着几个人在等了。 因为来得早，苏沐安挑了中间靠前的位置，工作人员正在场地上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这是水族馆第一年推出这个表演，但今天不是第一场了，上上个周末首秀，上个周末连开两场，凑热闹打卡的新鲜劲都过了，很少有人会花这么贵的门票去看第二次。 苏沐安坐下之后，听到坐在前面的人和他的同伴说：“我看网上说这个水里发光的东西是从污染生物上提取的，会不会一会儿表演的时候突然就把我们污染了。” 他的同伴似乎被他无语到了，沉默几秒才说：“你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吗？污染生物不会变成污染源的，你能不能别乌鸦嘴。” “我就是随便说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表演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七点半还差两分钟的时候，能容纳两百人的场馆已经座无虚席了。 七点半，表演准时开始。 第12章 新 灯光暗了下来，喧闹的观众席慢慢安静下来的时候，一位带着半张面具，穿着晚礼服的男人走上了舞台。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各位来到湛江水族馆，这里是只此明月专场表演，接下来，您将欣赏到世间罕有的绝美景象，请不要眨眼噢。” 男人又鞠了一躬之后，转身走下了舞台。 舞台中央摆放了一个直径大约五米，边缘高三十厘米左右，全透明的圆形水池。 灯光再次暗了一个度，工作人员开始往圆形的空地里开始注水，而这些水在池中碰撞出涟漪的时候会散发出奇特的蓝色荧光。 这应该就是刚才前面的人说的污染生物提取物了。 水缓缓流进圆形水池中的同时，一个穿着白色纱裙、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也走上了台。 她姿态翩翩地踩进了圆形水池中，刚刚没过脚踝的水漾开一圈蓝色的涟漪，看起来如梦似幻。 表演正式开始。 舞者在会发光的池水中翩翩起舞，莹白的脚背在水中划出一个个漂亮的、晕开蓝色光斑的弧度，裙摆带着水珠在空中勾勒出一个个优美的曲线。 她看起来就像是月下精灵一样，俯下身时宽大的衣袖浸满水，起身时衣袖上的水珠带着淡淡的蓝色荧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月牙般的弧度。 而这蓝色的荧光竟然像是还没燃尽的烟花一样在空中缓缓的落下一道蓝色的痕迹，随着舞者再次弯腰、起身、再下腰的动作，越来越多的蓝色光点像是萤火虫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飘落。 “我看网上的表演里好像没有这段，这是新加的吗？” 苏沐安听到前座之前问会不会突然爆发污染的人小声问他的同伴。 “……你觉得水珠有可能在空中停这么久吗？”另一个人的声音都在发抖了。 而台上的舞者这时候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她下腰的动作一乱，整个人都跌进了水池中。 水池里的水在这一刻突然全部染上了荧光蓝色，像是泼洒出来的颜料一样从水池中溅到了舞台上，但更恐怖的是，这些水还在无视重力地不断向外蔓延开来。 苏沐安：…… 她一定要这么倒霉吗？ “污染！是污染！快跑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这一声就像是落入了油锅的水珠一样立刻让整个观众席都开始沸腾了。 苏沐安一开始特地选的前排中间的位置现在成了最难离开的位置，安全出口有两个，而现在所有的人都堵在了座位中间的走道上。 “谁把门锁上了！快把门打开！” 在吵吵嚷嚷的声音中，舞台上却不紧不慢地走上来了一个身影。 刚才主持开场的主持人还像是要去参加假面舞会一样带着面具、穿着晚礼服，他踩着已经快要布满整个舞台的蓝色液体走到舞台中央。 而在他的身后，一开始跳舞的舞者早就已经被变成污染物的池水吞没了。 男人先曲起手指敲了敲麦克风，在“砰、砰”两声被放大的声音中，终于有人转过身注意到他。 其中当然包括从一开始就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弹的苏沐安。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叫林生……” “快放我们出去！”人群中有人怒吼着打断他的话。 但林生却不慌不忙地先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很普通、没什么记忆点的脸。 苏沐安已经预感到不妙了，她小声问系统：“你有什么让他停下犯罪的方法吗？” 系统冷漠的回答：[没有。] 苏沐安沉默，“……那我有没有什么不参与他的犯罪计划的方式？” 系统还没回答，舞台上林生还在叙述自己生平的时候，已经有人愤怒地冲到了台前想要上去揍人。 苏沐安直觉这个蓝色的水不能踩，但是已经有人踩进了蓝色的水里，而这个人一踩进去，就立刻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跌坐在了地上。 而被砸得飞溅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水珠，而是一条条指甲盖大小的鱼！ 这些鱼长着尖厉的、鲨鱼一样细密的牙齿，鱼鳍上散发着忽明忽暗的蓝色亮光，而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液体一样在地上流动的则是它们身上像是丝线一样的鱼鳍。 原本打算上台让林生开门的人惊恐地尖叫着，再次一窝蜂地往门口的方向涌去。 在混乱中，一开始跌进蓝色鱼群中的两个人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苏沐安这时候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站起身一个一个越过空出来的座位往大门的方向走。 第12章 当务之急是先打开门离开这里。 苏沐安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刚到湛江就在便利店买的折叠刀，因为水族馆进门没有安检，她现在才想起来这把刀。 也不知道这把刀能不能把门弄开。 苏沐安挤到蜂拥在门口的人群边缘，“让一让，我可能有办法开门。” 人群僵持了半分钟，在苏沐安第三次催促的时候，总算给苏沐安让开了一点位置。 苏沐安没有墨迹，直接拿刀往门缝里撬，但就在她的刀尖就要碰到门锁的时候，她的后腰上突然抵住了什么东西。 苏沐安甚至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东西，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她的身体。 苏沐安低下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从她的腹部捅出来的刀尖却滴血不沾、亮得吓人。 “……杀人了！！” 人群再次惊恐地四散逃开。 苏沐安咽下喉咙口翻涌上来的血气，手迅速背过去握住将刀送入她体内的人的手臂。 出乎预料的是，凶手的手臂很细，苏沐安握住他的手臂不让他逃，手里的刀从门缝里拔出来扎进了身后的人的身体里。 她不知道自己扎到了哪儿，她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样。 苏沐安痛的直冒冷汗，她艰难的转过头，看到凶手是一个身形瘦削、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 而在苏沐安的注视下，男人的面容竟然开始迅速苍白干瘪起来，短短几秒钟就像是被吸血鬼吸干了一样变成了一具干尸。 苏沐安手里的刀一轻，男人的手从刀柄上掉了下去，但是她还在流血。 这里没有愈合剂，她的自愈能力没有强大到把刀拔出来能自己长好的地步。 苏沐安靠在门上缓缓滑落下去，脑海里最后一个想法是，果然不能逞英雄。 * 他是一个孤儿。 六岁之前，他跟着他的母亲一起在湛江流浪，他们睡在肮脏而寒冷的桥洞里，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十几层的空中餐厅里，有钱人们正在干净而温暖的餐厅中享用着晚餐。 六岁之后，他一个人流浪在湛江，但命运似乎终于眷顾了他一次，在冬天再一次即将来临的时候，他被一对夫妇收养了。 这对夫妇收养了很多像他一样的孩子，他有很多兄弟姐妹，在这个家庭中，所有人都过得很开心，无忧无虑，吃饱穿暖。 成年的孩子会离开家庭出去寻找工作，组建自己的小家庭，而这些离开大家庭的孩子时不时地就会回来看望他们，但每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变得更疲惫憔悴一些。 直到最后，他们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父母就会将他们的照片默默地从照片墙上取下来，换上新收养的孩子们的。 这让年幼的他对社会和成年充满了恐惧，他觉得一旦成年离开这个家庭之后，就会像他的哥哥姐姐们一样被工作压榨出所有的生命力，最后枯槁地走向死亡。 但是他还是成年了，他不得不离开大家庭，出去寻找工作，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一份在水族馆打杂的工作，薪水发下来的第一个月，他兴致冲冲地带着工资回到大家庭，请他的父母吃饭。 酒是他的父母准备的，他只喝了一杯就醉倒了。 他一醉就醉了两天，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他父母说是他喝醉了发酒疯摔地上晕过去了。 他没有起疑心，但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他却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舒服，最后到了他再也没法忍受，不得不去医院检查的地步。 他坐在医生的对面，医生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肾脏摘除手术后不能继续从事重体力活，给你做手术的医生没有说吗？” 他被摘掉了一个肾，但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 第13章 新 他其实应该是知道的，这一切都早有预兆，直到真正发生在他身上之后，他才不得不直面这样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他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了他的哥哥姐姐们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吞噬他们的并不是这个社会，而是将他们从街头捡回来，抚育他们长大的父母。 在他们父母的眼中，他们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暂时储存可供移植的器官的容器而已。 在这个污染高发的时代，器官移植的需求远远超过目前人工培育技术能够满足的数量，有钱人想要活命，自然就会有禽兽不如的人为他们奔走。 他又花了一段时间一点点查证他的哥哥姐姐们的死因，无一例外都死于器官被摘除后的并发症，甚至他的一颗肾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之后他还会被抽血、抽骨髓，摘除眼角膜，直到最后是心脏和其他脏器。 所有的摘除手术在治疗优化者的参与下都能在短短的两天内让他的身体表面恢复原样。 或许他的哥哥姐姐们也曾经察觉到异样，但那时可能已经太晚了。 知道所有真相的他选择自己拿起复仇的利刃，他在又一年的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亲手将这一切终结。 满身鲜血的他本来以为后半生都会在监狱中度过，但没想到他等来的却不是联邦警察，而是一个带着半张面具，穿着晚礼服，像是刚从化妆舞会上回来的男人。 “这就足够了吗？”男人问他。 不够。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他还要向这一切罪恶的源头复仇，他要向所有的有钱人复仇。 而现在，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站在舞台上的林生仰头看着头顶上的聚光灯，坎坷走过的二十多年人生，此刻，他终于成为了唯一的主角。 现在才是一切真正开始和结束的时候。 林生感受着体内的污染不断翻涌带来的痛感，双手张开，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 苏沐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正被压在中间，上面是人，下面也是人，空气很稀薄，她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周围的人都在本能地挣扎和哭喊，苏沐安被吵得头疼，这时整个空间突然开始震动摇晃起来。 就像是有人把这个空间彻底颠倒了过来一样，他们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掉。 所有人都本能的拽着周围的人往外滑，直到所有的人都掉到了地上。 苏沐安头晕目眩地扒拉开周围的人，思维稍微清晰了一点之后，才发现自己肚子上的伤口愈合了，但是衣服上留下的血迹和破口还在。 苏沐安还没想明白这是这么回事，面前突然投下来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她抬起头，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巨大的鱼人。 他看起来就像是苏沐安在穿越前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恶搞形象一样，是一条直立的鱼，双手和双腿分别长在身体两侧，腹部正对着他们，眼睛长在脑袋的两侧。 他看起来相当巨大，苏沐安得把头仰到最高才能看清鱼人的眼睛，目测至少有十米高。 而现在这个巨大的鱼人弯下腰来侧过头，几乎有苏沐安人这么大的眼珠一动不动的定在眼眶里。 看起来和人的手一模一样的大手将两个试图逃跑的人轻而易举的重新扔到了人堆里。 苏沐安这个没有巨物恐惧症的人此刻光是看着这条巨大而怪异的鱼都觉得脊背发寒。 苏沐安现在被挤在人群边缘，鱼人暂时还没有注意到她。 她小心的往四处打量。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用来喂养海洋生物的工作间，旁边是巨大的水池。 他们现在站在水池旁边一块小平台上，而在巨大鱼人的身后，有一扇同样巨大的门，现在这扇门虚掩着，留出了一条缝隙。 看上去这条门缝像是唯一一个能逃出去的地方，但是有鱼人守在前面，苏沐安没有轻举妄动。 表演馆里有大约两百个人，但是污染区生成时的污染范围可能会比一个表演馆更大，不在表演馆内的人也有可能被波及到。 也就是说，现在污染区内至少有两百个人。 但是苏沐安粗略的看了一下周围，她身边最多只有三十个人，一开始进入污染区的人被分散开来了。 苏沐安摸了一下口袋，她的折叠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放回去了，她现在只能先尝试自救。 按照现在这个污染区的逻辑，人类成为了饵料，而鱼类成为了掌控他们生死的刀俎。 但是苏沐安心里还有点在意刚才在污染区开启前，像是被吸成人干猝死一样猝死的人。 还有像是个标准反派一样的林生。他会是制造出这个污染区的罪魁祸首吗？ 但是苏沐安之前从没听说过污染区能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先例，这是巧合，还是林生真的能制造污染区。 就在苏沐安分神的这么一会儿，鱼人再次弯腰抓起了两个人，动作利落地把他们扔进了水池里。 幽蓝色的水池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这两个人的惨叫声也随着淹没下去。 第13章 剩下的人立刻惊恐地四散而逃，鱼人再次开始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人的把他们抓起来。 有人慌不择路地乱跑，但更多的人和苏沐安一样发现了没有关严的门，都在往门缝跑去。 苏沐安是跑在最前面的一批，她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人。 但是看起来近在眼前的门却怎么跑都跑不到，苏沐安呼吸急促地喘着气，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风不自然的动了。 苏沐安的危机本能让她立刻转变方向往旁边迅速避开，再转过身的时候，苏沐安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脚正朝他们踩下来。 苏沐安的求生本能在此刻被完全激发，她一个翻滚，堪堪躲过了鱼人的踩踏，站稳之后，她继续朝门缝跑去。 身后陆陆续续跟上了几个脚步声，苏沐安没有回头，一鼓作气地往前跑。 门缝越来越近，苏沐安也快到体力的极限了，但她从门缝当中挤过去之后，看到面前的景象，她却愣住了。 门后面是另一个工作间，一模一样的巨大水池和巨大鱼人，还有一样正在四散逃开的人类。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生路。 跟在苏沐安身后过来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呆住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似乎无论进还是退都是死路一条。 苏沐安身后再次传来了一阵风，她转过身，巨大鱼人已经弯腰把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全都抓走了。 在鱼人手中不断挣扎的人类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捏着尾巴的老鼠一样，有种地狱般的喜感。 而鱼人看着惊恐的人类，像是思考了片刻，捏着这个倒霉蛋的一条腿站起身，仰头张大嘴巴放了进去。 苏沐安站在鱼人的脚下，只能看到从鱼人嘴边掉落出来的一小截带着脚的小腿，从十米的高空砸下来，溅出了一地的血花。 “啊——！” 被鱼人捏在另一只手里的人疯了一样地尖叫挣扎，但他们的反抗在鱼人看来就和被一只蚂蚁咬了一口差不多。 鱼人像是没看到已经穿过门的苏沐安一样转过身，走出一步，又像是嫌他手心里的人类太吵了一样，用力一捏，尖锐的哭喊声在一声轻微的“噗”之后立刻消失了。 苏沐安的心跳很快，这个污染区的危险程度超乎她的想象，她得想想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边都是一样的工作间，暂时没看到其他的出口，难道她要等鱼人喂完水中的不明生物之后和它们一起离开吗？ 苏沐安再次把折叠刀握在了手心里，又或者她可以下水去看看水里面有什么。 但是这个方案太冒险了，如果水中的生物是和鱼人一样巨大的东西，她在水里可以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在苏沐安踌躇不定的时候，另一个房间里的鱼人已经差不多把所有被牵连进来的普通人都扔进了水里，但没有一个人从水里浮上来的。 这个污染区非常血腥暴力的把所有人类都直接杀掉了，但这是不符合污染区的一般规律的。 污染区内每一个人类对污染区来说都是供给污染源的重要养分，污染区往往会把人类和其他活物送到污染源附近让污染源吸收。 苏沐安想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被扔进水中的人一定死了吗？ 第14章 新 除了苏沐安看到的被鱼人吃掉和捏死的两个人，苏沐安并没有亲眼看到其他人的死亡了。 出口说不定真的在水中。苏沐安想。 这个房间里的鱼人把所有人类都扔进了水中，它对着水面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突然转过头看向苏沐安。 严格来说并不是转过头，而是把眼睛转向了苏沐安。 因为苏沐安和鱼人隔着一段距离，苏沐安能看清鱼人的眼珠转动了几圈之后，它的嘴巴翕张了几次，明明是一个鱼头，但苏沐安竟然从它的脸上看出了馋的表情。 苏沐安起了一点鸡皮疙瘩，这个鱼人想要吃她？ 似乎是为了印证苏沐安的猜想，鱼人突然朝苏沐安的方向走过来，苏沐安立刻往水池的方向跑去。 鱼人越走越快，苏沐安也越跑越快。 在鱼人追上苏沐安之前，她先一步到了水池旁边。 水池看起来深不见底，明明天花板上有灯，但水池里的水却是一片幽深的墨蓝色，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苏沐安心里一横，深吸了一口气，跳了进去。 水一下子没过了她。 周围很黑，水很凉，被浸湿的衣服裹在身上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粘腻冰冷的感觉。 苏沐安的终端已经断网了，但是一些基本功能还能正常使用，她打开手电筒，灯光驱散了周围的一小片黑暗。 苏沐安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密密麻麻的鱼眼珠子，但是什么都没有，水里很安静，就连之前被扔下来的人都已经全部不知所踪了。 肺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苏沐安正打算回到水面上换气的时候，水下突然冒出来了一串小泡泡。 说是小泡泡，但也都有苏沐安的拳头大小，这些泡泡全都目标鲜明的往苏沐安身上飘上来。 苏沐安试着抓住了第一个泡泡，气泡表面有点粘腻的感觉，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破。 第二个泡泡则直接漂到了苏沐安的面前，贴在了她的脸上。 苏沐安下意识的换了一口气，憋气的难受的感觉立刻得到了缓解。 这些气泡里面的是空气？苏沐安低下头，有一串比刚才更大的气泡正在缓缓地漂上来。 苏沐安觉得简直没有比这种方式更低劣的诱捕手段了，但是胜在管用，不管底下制造气泡的是什么东西，她都打算先去一探究竟。 越是靠近深处，漂浮在水中的气泡就越大，最后甚至都能把苏沐安整个人都装进去了。 苏沐安也很快在幽深的水底找到了一开始被扔下去的人，他们都被一个个巨大的气泡包裹着，而气泡底端延伸出一条淡红色的经络将他们全都束缚在了一株巨大的植物旁边。 在终端提供的一点点照明中，苏沐安看到她面前这棵生长在海底的植物像是一棵参天巨树一样向外蔓延着枝桠。 但是这些暗红色的枝桠上长的却不是叶子，而是一个个困着人的气泡。 这些气泡像是一个个还没成熟的果实一样倒挂在树枝的上方，外层透明的气泡包裹着人类，而人类的怀中却抱着另一个淡红色的、和他人差不多高的椭圆形物体。 两个看起来差不多大小的东西诡异地在气泡内共存着，苏沐安再一次用折叠刀划破了一个朝她漂过来的巨大泡泡，在里面的气体完全融进水里之前换了一口气。 现在这些气泡的表面已经变得相当柔韧了，如果不是这把折叠刀意外的锋利，她可能已经加入漂在巨树上方的队伍了。 苏沐安又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她总算看清了气泡里的人抱着的椭圆形物体里是什么东西了。 是一条条鱼，不，说鱼也不太确切，应该说是一个个还没发育完全的鱼人。 被包裹在鱼卵里的鱼人已经长出了苍白纤细的四肢，一双双黑色的眼睛透过鱼卵和气泡，像是在看着苏沐安一样转动了几下。 而与之相反的，被困在气泡里的人全都已经陷入了昏迷，面色苍白的不正常。 凑近之后，苏沐安看到每个人的肚脐上竟然和鱼卵都连接着一条淡红色的拇指粗细的、血管模样的东西。 而这条脐带最后穿过气泡连接在了巨树的枝桠上。 苏沐安试着割断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气泡的纽带，但是随着纽带的断裂，气泡也随之“砰—”的一声炸开了，从断口处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的海水。 离开气泡的人迅速出现了呛水窒息的反应。 苏沐安立马一刀把连接着人和鱼人的脐带割断，鲜血再次蔓延开来，还没孵化完全的鱼人剧烈地抽动了几下，眼睛直挺挺地、一动不动的往水下沉了下去。 苏沐安带着被她救下的人往旁边还在不断生成的气泡游去，但此刻她的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了无数个蓝色的小光斑。 它们就像是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巨树的周围，又异常迅速地向苏沐安蜂拥而去。 无数的蓝色亮光将苏沐安团团包围，鱼群还在不停地旋转，它们的背鳍上忽明忽暗的亮光在快速的转动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苏沐安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海底星空的说法，而现在她不仅看到了，还亲身身处在了这个星星的中间。 鱼群快速的旋转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离开的突破口，旋转光带还让她开始产生强烈的眩晕感。 苏沐安就像是突然晕3d了一样，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苏沐安，保持清醒。]系统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苏沐安猛地清醒过来，鱼群正在散去，蓝色的荧光逐渐熄灭，鱼群的踪迹完全消失在了漆黑的深海中。 第14章 一个巨大的泡泡正好缓缓漂到苏沐安的面前，她下意识地抬起折叠刀刺破了泡泡，迅速换了一口气之后，苏沐安才意识到她忘记了什么。 被她弄断了脐带的人不见了。 苏沐安正要去寻找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缓缓地漂到了她的身上。 她转过头，碰到她的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类颅骨，在终端的照明下显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白色。 苏沐安把这个颅骨拿起来，一条拇指大小的蓝色小鱼突然从颅骨的眼眶里钻了出来，迅速地消失在了巨树背后。 所以，刚才的鱼群把她带出气泡的人给吃掉了？ 就算苏沐安再不想承认，此刻正缓缓沉下去的同样干净的其他骨头也不允许她自欺欺人。 她刚刚害死了一个人。 尽管凶手不是她，但也是因为她的想当然让这个人提前步入死亡，错失了可能等得到的救援机会。 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苏沐安想到刚才的食人鱼都是从巨树后面钻出来的，她把头骨放下，重新朝巨树后面游过去。 与此同时，气泡里的鱼卵也开始晃动，就像是里面的鱼人即将出生了一样。 苏沐安强迫自己忽略漂浮在巨树上面的气泡，目光不断地寻找巨树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鱼卵的晃动越来越频繁，但是苏沐安却毫无办法。 割断脐带的血腥味会引来食人鱼，而不割断脐带就是在让他们慢性死亡。 被困在这棵树上的人至少有四五十个，苏沐安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们。 苏沐安强迫自己忽略这些晃动的气泡，终于，她在树干上看到了一个只有她头这么大的空洞。 苏沐安把头挤进去往下看，却看到了一片浅蓝色。 这棵巨树的中间不仅是空的，似乎还连接着另外一个水池。 在周围幽深可怖的墨蓝色中，在巨树中间却是浅蓝色的水，苏沐安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把自己挤进这个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口子里。 苏沐安本来以为另一个水池也会很深，但没想到她往下游了不到一分钟，竟然就浮出了水面。 这个池子和苏沐安刚才待的池子不同，周围都是透明的玻璃，前面的挡板也不高，能看到两个巨大的鱼人正站在外面。 但这两个鱼人和苏沐安刚才见到的鱼人不太一样，它们穿着人类的衣服，从衣领口里钻出来的却是鱼头，看上去非常滑稽。 水池里不只是苏沐安一个人，除了苏沐安之外，还有几个人都在旁边水位相对较浅的地方休息。 第15章 新 这些人看上去也都面色惊恐，身体被水泡得发白，蜷缩在墙边各自取暖。 这些人看起来还是正常人，苏沐安犹豫了几秒，还是游了过去。 这里的水位刚好没到苏沐安的腰际，苏沐安把自己的头发拧了一下，问旁边一直打量着她的年轻男人，“这里是什么情况？” 男人看上去也被吓得不轻，但口齿还算清晰，“外面的鱼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走一个人，你是从哪里出来的？污染防治局的救援到了吗？” “我是从另一面过来的，救援到没到我不清楚。你有数被带走多少个人了吗？” “多少个？”男人神情张皇地掰着手指头数，“一个、两个……好像有四个了。” “这些人被带走去干嘛了你知道吗？”苏沐安问。 男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苏沐安的身后，“又、又来了！” 从苏沐安身后伸过来的大手却不是朝着苏沐安去的，而是朝着男人去的，男人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水里差点把自己淹死。 苏沐安没有多想，身体快过意识的抱住这只大手的手指往它的手腕上一坐，仰头对上鱼人和她的人一样大的眼睛，“带我去吧。” 鱼人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到，但它没有再去抓男人，而是直接带着苏沐安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鱼人带着苏沐安离开了刚才像是供顾客点菜选鱼的鱼缸的地方，进了一间类似于厨房的房间。 还有一个巨大的鱼人正在处理砧板上的食材，但砧板上躺着的同样是一条巨大的鱼人。 苏沐安有点无法想象这个污染区最开始吃的人的心里得多扭曲，才能制造出这样一个污染区来。 人为鱼肉，而鱼为刀俎，但鱼人又在开膛破肚地吃自己的同类。 苏沐安被鱼人随手放在了桌上，而她的旁边就是躺在案板上的鱼人的头。 鱼人厨师正在处理他的内脏，但鱼人似乎还没死透，他的眼睛正对着苏沐安快速的转动。 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刺鼻的鱼腥味和血腥味，让苏沐安有种生理性反胃的感觉。 带苏沐安过来的鱼人开始给鱼人厨师打下手，它们把刚从鱼人同类肚子里取出来的鱼鳔仔细地去掉上面的血丝，清洗干净后摆放在餐盘上。 而鱼人厨师在处理这个鱼鳔的时候，另一个鱼人却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针线把砧板上的鱼人的肚子给缝起来了。 剪掉线头之后，刚才还半死不活的鱼人从砧板上下来，拿起盘子准备开始上菜。 苏沐安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被这个污染区精神污染了，她藏在角落里，看着鱼人们四处寻找她。 但没找多久，它们就放弃了，鱼人厨师把刚从鱼人服务员的身体里取出来的鱼鳔放在鱼人服务员手里的托盘上，示意它去上菜。 而服务员一离开，厨师和助手都离开了厨房，苏沐安连忙跟了上去。 鱼人走得很快，苏沐安必须得用跑地才能跟上它，鱼人离开厨房之后穿过了一段黑漆漆的走廊，两侧都是玻璃材质的墙，但里面的很暗，苏沐安没有灯光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走廊的另一端的门缓缓打开，是一个干净明亮又富丽堂皇的地方，光是从地上铺的带着纹饰的地毯和墙面上的花纹墙纸就能看得出来，这里应该就是上菜的地方。 但就在苏沐安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她旁边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抓住了她。 苏沐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拿刀刺过去。 但对方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的手一动都动不了。 “别紧张，我是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 借着从走廊另一侧传来的灯光，苏沐安看清了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是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年轻女人。 她看起来大概二十五上下，长得很精致，苏沐安看着还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但苏沐安是第一次来湛江，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不好看的各有特色，好看的千篇一律吧。苏沐安心想。 “我叫安玖。”年轻女人松开手说，“你也是优化者？” 苏沐安点头，“我叫苏沐安，d级优化者，我也是收容部的，不过是联邦行政中心的，我来这里旅游。” 安玖点了点头，把苏沐安拉到墙角里。 等鱼人进入餐厅，巨大的门关上之后，她才对苏沐安说：“这个鱼人服务员就是林生。” 苏沐安愕然，“可是我刚刚看到这个服务员被一个鱼人厨师开膛破肚取出一个鱼鳔了，就是他现在手上端的这个。” 安玖神色不变的点头，“这是他第五次被取出内脏了。” 苏沐安震惊，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我是第一个被鱼人抓进厨房的人”安玖说，“我一开始没在水池里见到你，你是从哪儿到这里来的？” 苏沐安回忆刚才自己下来时的状况，“我觉得这个污染区就像是两个背靠背的水池，我一开始遇到了两个饲养员一样的鱼人，它们把所有人都扔进了水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不是被饲养员吃掉了，就是被水底一棵巨大的树困住用来繁殖新的鱼人，但这颗巨大的树是中空的，另一端连接着你一开始待的水池。” 安玖沉默几秒，突然问苏沐安：“你还记不记得在污染区形成之前林生讲述的自己的生平？” * 在苏沐安出现在这里之前，安玖已经用自己的方法杀死过鱼人服务员和餐厅里所有用餐的鱼人顾客一次了。 但是没用，被杀死的鱼人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在恢复原状的短暂间隙里，安玖看到了在鱼人服务员心脏位置的林生。 但是林生自己的心脏处却是空的，不只是心脏处，他的整个躯干都是空荡荡的，里面一个内脏都没有。 现在的林生在真正意义上的只剩下了一具皮囊和骨架。 如果真的是林生制造了这个污染区，他缺失的内脏很有可能就是污染源。 安玖简单说明了她的想法，苏沐安很认同，唯一疑惑的是如果林生真的是这个污染区的制造者，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毕竟林生想要的应该是报复有钱人才对，但是污染区呈现出来的却不是这样的。 “而且在被困在污染区内的人可能都不知道在湛江还存在这样肮脏的交易，林生费这么大的力气构建出一个再现他的生平的污染区，只是为了让这些人亲身感受一下他的痛苦吗？” 第15章 安玖摇头，“如果是想让我们亲身感受他的痛苦的话，他给我们安排的角色就错了，我们不应该是用来喂鱼的饵料，而应该是躺在砧板上的鱼人才对。” 苏沐安沉默了几秒，“要么是因为林生内心对痛苦经历的执念比报复的执念还深，所以污染源才变成了这样，要么就是……这个污染区的出现其实和林生无关。” 两个说法都不无道理，但现在时间紧迫，她们已经抓到了一个线索，推翻重来的代价太大了，只能先继续寻找林生的心脏。 “你觉得他的心脏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鱼人服务员送餐进去的餐厅我去过了，里面所有用餐的鱼人身上都没有林生的心脏。” 苏沐安不知道安玖说的“去过了”是怎样的去法，但能在一群鱼人中一个个验证它们身上没有林生的心脏再全身而退，得是多么恐怖的实力。 不过林生的心脏不在最有可能的鱼人食客上，难道会藏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吗？ 苏沐安还在思索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背上有点痒痒的，她下意识的抓了一下，手指却摸到了一点滑腻冰凉的感觉。 她低下头，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弱的蓝色的荧光。 这是一条鱼。 不久前她还在巨树的周围看到过成群的小蓝鱼，苏沐安猜测它们就生存在巨树的附近，以孵化失败的鱼人为食。 但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沐安手背上的小蓝鱼跳了一下，细微的声响也引来的安玖的注意。 “这是……”安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头顶传来剧烈的爆破声，紧接着整个走廊都开始震动，走廊两侧的透明玻璃也开始皲裂。 随着爆裂声的响起，原本昏暗的走廊开始亮起和苏沐安手背上的小蓝鱼发出的一样的蓝光。 走廊两侧的玻璃后面竟然就是这些小蓝鱼栖息的地方，头顶的巨响直接把它们全都唤醒了！ “卡啦——”玻璃的碎裂声此刻像是催命符一样，而玻璃后面蓝色荧光也越来越亮，像是已经准备好扑杀它们的猎物了。 第16章 新 从苏沐安上一次在巨树旁遇到这些鱼的情况来判断，这些鱼只会攻击受伤带有血腥味的人类，但是玻璃一旦破裂，他们不可能完好无损。 现在转身逃出走廊也来不及了，苏沐安正要蜷缩起来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像是仓鼠球一样的东西把她和安玖一起关在了里面。 高达十米多的玻璃墙轰然碎裂，汹涌的水流夹杂着一块块有他们人这么大的玻璃碎片扑下来。 透明仓鼠球被水流裹卷着剧烈摇晃翻滚起来。 苏沐安被摔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等到笼子平稳下来，她艰难的从安玖身上爬起来。 “不好意思……” 安玖面不改色的说：“没事。” 苏沐安猜这应该是安玖的优化能力，没有多问，看着仓鼠球在幽深的水中缓缓上升。 周围的水再次变成了苏沐安一开始见到的深沉的墨蓝色，没有一点光亮的情况下，他们还能看到在他们脚下徘徊着几条零星的小蓝鱼。 苏沐安抬头看向上方，“继续上升的话，应该就能回到我一开始进来的饲养间了。” 但是安玖没有接话，反而指了一个方向，“看那里。” 苏沐安转头看过去，在可见度极低的水中，她能隐约看到水中似乎有几个黑影正在游动。 “是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人？”苏沐安问。 “应该是。”安玖点头，“他们也差不多该出现了，不然还不如改名叫后勤部算了。” 苏沐安总算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他们把污染源收容就行了吧？” 安玖却摇了摇头，“他们应该刚进入污染区不久，我去和他们共享一下情报，不然他们估计又要浪费很多时间。” 苏沐安点头说：“好。” 但其实她说不好也没用，她现在在安玖的优化能力里，出去可能就得死。 仓鼠球开始往黑影移动，几分钟之后，她们总算到了黑影周围，但她们看到的场景却让她们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她们看到的黑影是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人没错，但这两个人已经完全失去生命体征了。 头盔下是一张苍白凹陷的脸，就像是被吸血鬼吸干了一样。 在他们肚脐的位置还连接着一根脐带，但是和苏沐安一开始见到的像是“丫”一样连接着三个地方的脐带不一样，这个脐带只连接着两个地方。 一个是已经死去的收容部队员，而另一个…… “砰—！”仓鼠笼突然被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苏沐安摔得一个踉跄，再抬起头，却看到面前贴着一个鱼头。 这个鱼人大概有两米左右，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双手贴在透明掩体的墙壁上，苏沐安看到鱼头两侧的鳃在微微起伏着。 在苏沐安的注视下，鱼人侧过头，圆形的黑色眼珠贴到了仓鼠球的外壁上看着苏沐安，眼珠子还在不断地上下左右的转动着。 苏沐安不由得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面前两米高的鱼人给她带来的不适感要远比十米高的鱼人带来的强烈得多，尤其是贴在墙壁上这双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手。 这让苏沐安不由的产生一种同族和异族的割裂和混乱感，如果是十米高的鱼人，苏沐安会毫不动摇地认为它是异族。 但是面前的鱼人在用鱼头做出这样鲜活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苏沐安连忙移开视线，她感觉自己在被精神污染。 “收容部的人遇到麻烦了。”苏沐安不再去看鱼人，目前来看这个仓鼠球还能抵抗得住新生鱼人的攻击。 安玖面色微沉，“这里比我想象的更麻烦，我们可能不能坐着等收容部收容污染源了。” 苏沐安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污染的气息，污染源似乎并不在附近。 “污染源不在这里。” 安玖说：“也不在刚才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呢？”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透明笼子的周围已经趴满了两米多高的鱼人。 它们层层叠叠地围在仓鼠球旁边，一只只圆圆的黑色眼睛贴在墙上看着里面的苏沐安和安玖。 从数量上来看，被困在气泡里的人几乎都变成了新生的鱼人。 苏沐安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只把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安玖身上。 安玖也是如此，她看着苏沐安。 “往上是你一开始进来的饲养间，有两个在喂鱼的鱼人，有可能代表着林生的养父母，往下是厨房和餐厅，有林生自己和吃它的食客们，代表着蚕食他生命的有钱人。” 如果这个污染区是以林生为中心的，在这样一个不断重复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经历的污染区，他会把自己的心脏放在哪里？ 如果是她，她会放在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上。 就像林生自己说的，他在同样的一个寒冬的雪夜把这所有的一切在一切的开端上画下了句号。 “往上。”苏沐安和安玖异口同声。 仓鼠球开始往上，但是这次因为笼子上挂满了鱼人，让前进变得无比的困难和缓慢。 安玖的手贴在墙壁上，外壁上陡然冒出了苍白的火焰。 苏沐安看呆了。虽然理论上来说一个人能获得很多优化能力，但是真正有不止一个优化能力的人少之又少。 白色的火光违背常理的在水中凭空燃烧了起来，安玖只放了一圈火把挂在笼子上的鱼人全都赶走。 没有阻碍之后，上升变得顺利得多，仓鼠球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水面上很安静。 整个房间和苏沐安进入水中前一样，广阔的水面，水边的平台，甚至上面歪倒的巨大铁桶都和苏沐安记忆中的一样。 但是本该在水池边的巨大鱼人不见了。 苏沐安她们费了不少力气才摆脱水中穷追不舍的鱼人回到地面上，但在他们上岸之后，明明在地面上也能呼吸的鱼人却一个都没有浮出水面。 就像是所有的污染生物都被划定了区域，只能在特定的范围内活动。 苏沐安上岸之后，转身往连接着两个饲养间的门看去。 之前还留着一条缝的门此刻却紧紧地关着，安玖顺着苏沐安的目光看过去，“那扇门有问题？” “我下水之前这扇门是开着的，门后面是另外一间和这间一模一样的饲养间。” 苏沐安说着，往这扇门的方向走过去。 安玖跟上去，“你说的鱼人也不见了，有没有可能都在这扇门的后面？” “有可能。”苏沐安不自量力的推了一下门，门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 “我开吧。”安玖走到苏沐安身边，看起来就和苏沐安一样轻轻一推，厚重的门却被推开了一条缝。 苏沐安：…… 第16章 她不得不承认她自卑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之后，门后的景象也出现在了苏沐安的面前。 两个巨大的鱼人倒在地上，而在鱼人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似乎早就已经听到门这边的动静，苏沐安的目光透过门缝看过去，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这位突兀地出现在饲养间里的中年女人长得也很漂亮，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气质清冷，仔细看的话，好像和安玖还有一点相像。 苏沐安还谨慎的没有立刻走过去的时候，安玖却开口了，“母亲。” 中年女人面色冷淡的说：“你终于来了。” 安玖越过苏沐安走过去，“对不起，这里的情况有些棘手。” 中年女人没有接安玖的话，转头看向了苏沐安，看了好几秒，她却什么都没说，转过头说：“我已经知道污染源在什么位置了。” “在哪里？”苏沐安下意识问。 中年女人语气平淡的回答了苏沐安的问题：“就在这里。” 苏沐安还没明白，安玖却已经走到了鱼人的旁边。 尽管鱼人有四肢，但扁平的身体注定它们没法肚皮朝上地平躺在地上，它们侧躺在地上，能够容纳一个人的鱼嘴大张着，里面黑洞洞的。 “在这里面？”安玖站在鱼嘴前面，转头问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已经走到了安玖的身旁，点头说：“对。” 苏沐安一头雾水的走过去，打开了终端的照明，但是微弱的光线只能驱散一小块黑暗，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这里面是真正的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第17章 新+修 安玖没怎么犹豫就说：“进去看看。” 中年女人说：“我殿后。” 苏沐安转头看了中年女人一眼，尽管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半吊子，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想要爱护长辈。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中年女人的目光就刺了过来，像是冰溜子一样冷。 苏沐安的话说不出来了，她刚刚竟然忘记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中年女人一个人解决了两条巨大鱼人。 安玖第一个走进鱼嘴里，苏沐安紧随其后。 一走进去，一股潮湿中带着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周围和脚下都是粘腻湿软的触感，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这个鱼人总共只有十米长，她们却像是走了近百米才终于看到亮光。 鱼人的嘴巴应该类似于另一个隐蔽空间的入口，需要从鱼嘴里面走进去才能进入。 苏沐安努力忽略自己身上像是覆盖着一层粘液一样让人汗毛直立的不适感，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污染了，身上正在分泌出鱼类的黏液。 好在这条通道在此刻也总算走到了终点。 面前凭空出现的一个白点骤然放大，直接将他们三个人全都吞没进去。 苏沐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面前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天上正在下雪，不断飘落的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苏沐安的身上，但苏沐安没有感觉到一点寒意。 她伸手把沾在衣服上的一片雪花拿起来碾开，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雪花，而是类似于火山喷发后到处飘散的火山灰一样的白色粉末凝成的小块。 “这是骨灰。”中年女人突然开口，“闻到了吗？腐败的味道。” 苏沐安当然闻到了，在这个到处覆盖着白色灰烬的地方，也到处都弥漫着尸体腐败般的味道。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污染源？”苏沐安问。 中年女人转过身看向苏沐安，突然伸出了手，轻轻放在了苏沐安的肩上。 她的动作很突兀也很利落，苏沐安还没反应过来，心脏突然剧烈的抽痛了一下，紧接着她的意识和她的视线都一起陷入了一片空白。 中年女人扶住软倒下去的苏沐安，把她小心地平放在地上。 “你不用这样。”安玖眉头微蹙，“我带了一针麻醉剂。” 中年女人站起身说：“你之前明明都没见过她……你看起来很喜欢她，但你应该知道，这是她的能力在起作用。” 她说完自己摇了摇头，“不能怪你。我也是。” 安玖没有说话，只抿了抿唇。 “快点收容污染源离开这里吧。”中年女人说，“然后再把她送回去。”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和她见面的。” * 苏沐安睁开眼睛，眼前是有点眼熟的天花板。 她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眼熟在哪里，这是她住的酒店的房间的天花板。 苏沐安的记忆慢慢复苏，她昏迷之前跟中年女人进入了鱼嘴里的另一个空间，找到了污染源的所在地，然后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中年女人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她突然心脏剧痛，陷入了昏迷。 但是中年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沐安迟钝的思维开始慢慢运转起来，是因为中年女人和安玖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她这个外人知道吗？ 苏沐安一边思索着，一边打开了终端。 看到上面的时间时，苏沐安愣了一下。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她昏迷了一天都多，今天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了。 苏沐安连忙买列车票，好在还赶得上会联邦行政中心的列车。 她急匆匆的退房，在酒店门口的早餐摊买了点吃的，马不停蹄的赶去列车站。 回联邦行政中心的路程很顺利。 苏沐安回到联邦行政中心，从列车站里走出来，远远的看到矗立在中心城区正中间的地标建筑中心塔，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在列车上看到了湛江水族馆发生污染事件的新闻，但她没在新闻里看到安玖相关的消息。 一般来说，这种上新闻的大规模伤亡的污染事件，都会提一下任务执行中级别或优化等级最高的污染防治局人员。 但新闻没提，苏沐安的级别也不够她查询污染防治局湛江驻扎点的人事信息，她又没和安玖交换联系方式，在湛江的这段倒霉又梦幻的经历也只能没有下文的告终了 回到宿舍没多久，苏沐安就收到了污染防治局的通知。 是让她去污染防治局配合调查她上一个任务被不明势力干扰任务的事情。 苏沐安倒不是很担心被调查出什么来，现在离任务结束已经过去了两天，该调查出来的应该都调查出来了，叫她过去估计只是让她走个过场而已。 但苏沐安到了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大楼，却发现事情好像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来接她去接受调查的是调查组的人。 调查组在污染防治局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存在。 原则上污染防治局只有收容部、后勤部和行政部三个部门，而调查组是游离在这三个部门之外相对独立的存在，在权限上和三个部门是平级的。 但是一般和调查组扯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给苏沐安引路的是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年轻男人。 他见到苏沐安之后，没什么表情的说：“鉴于此次污染区的特殊情况，调查组需要你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在完成调查之前，请你不要对外发送任何信息。” 苏沐安点头，“好的。” 调查组员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带苏沐安往前走，一边说：“请确保你如实、全面的告知了你所知道的一切，否则你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听起来比诺亚一个人工智能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苏沐安再次点头，“好的。” 可能是看苏沐安很配合，调查组员转头看了看她，总算说出一句有点人情味的话，“只要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次调查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的。” 苏沐安的心态还不错，“那就好。” 调查组员没有再说话，带着她走进电梯，没有按楼层，而是刷了一下自己的终端。 电梯上也没有显示楼层，而是出现了一组乱码，电梯门关上之后就开始往楼上运行。 苏沐安还是第一次在荧幕外看到这种神神秘秘的仪式感，原本不紧张的情绪都被带动了起来。 调查组员带着她走出电梯，停在了一间挂着黄色牌子的房间门口。 苏沐安的目光还没从这块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含义的黄色牌子上挪开，房门就自己打开了。 苏沐安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但门后面的景象却微妙的让她有点失望。 房间里看起来和普通的单人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装修的格外简陋，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现在还是白天，房间只在左右两侧有两扇窗户，装的是单向玻璃，没有光源进来，天花板上的灯开着，是亮度适中的白色灯光。 苏沐安的目光最后落在办公桌后面的人身上。 第17章 负责询问她的是一个长相看起来没有什么记忆点的女调查员，她穿着灰色的制服，脸上的表情很寡淡，莫名的给人一种游戏里批量生成的npc一样的感觉。 苏沐安被带到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女调查员抬头看了一下推苏沐安进来的调查员，微微颔首之后，苏沐安听到身后的人离开的声音。 房门也被带上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苏沐安和女调查员。 或许还要算上可能在房间左右两边的单向玻璃后面旁听的人。苏沐安想。 “姓名。”女调查员言简意赅的开启了这场询问。 “苏沐安。” “性别。” “女。” “年龄。” “二十一。” 女调查员低头看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又抬头继续观察苏沐安的表情。 “请尽量详细的复述你在本次任务中的经历，从接近污染区开始，重点描述你认为可能存在异常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你自身、你的队友、污染区的情况以及你获得的武器补给以及诺亚提供的支持中的异常。” 苏沐安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心虚，按照女调查员说的，从接近污染区开始回忆。 第18章 修 “在接近污染区的时候，我的队友告诉我刚进入收容部的新人只有在第一次活着完成任务之后才会得到培训的机会……” 女调查员打断了苏沐安的话，“是哪位队友说的？” 苏沐安顿了一下，“是张天亮。” 苏沐安想要把系统的指引模糊掉，就只能在其他地方填充足够多的信息，模糊调查组的视线。 女调查员记录下这条信息，抬头说：“继续。” 苏沐安在不断的被打断中总算讲到了自己准备跳进海里的部分。 “你为什么选择在和队友失联并且没有收容设备的情况下选择跳进海里接近污染源？” “因为队长的优化等级比我高，我能感知到污染源的位置，队长一定能，而且他身上有收容设备，他一定会选择直接去找污染源，我接近污染源就能和队友汇合。” 苏沐安没有说假话，但也没有完全说真话，她省略掉了中间的部分，但她的小伎俩还算成功，女调查员的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抓着这个点追问。 “继续。” 苏沐安正要开口，一种熟悉又莫名的不安感突然出现了。 她原本还算平静的思维全部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危险警报给占领，让她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 苏沐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率正在上升，没有缘由的紧张和害怕让她下意识的开始寻找这种不安的源头。 但是房间里只有她和女调查员两个人，单向玻璃后面是什么她看不到。 “苏沐安。”女调查员喊她。 苏沐安转头看向女调查员，但现在对方这张npc一样的脸都没法让她产生一丁点的安全感。 “我感觉有点不舒服，能不能……” 苏沐安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觉面前的世界像是被关了灯一样一下子暗了下来。 意识坠海般下沉，她仿佛回到了跳进灰海里缓慢下沉的时候，她慢慢沉进了一个全然黑暗、全然寂静的世界。 但这里没有粘稠又恶心的粘液，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轻的就像是一根羽毛一样。 她缓缓的飘落下去，脑袋里也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世界又重新亮了起来。 苏沐安还是在刚才的简陋的办公室里，但对面坐着的人却不是npc一样的女调查员了。 是景惜。 但和上次苏沐安在医院见到的西装革履的模样不一样，现在的景惜穿着污染防治局高层统一的深蓝色制服。 他双手交握的坐在办公桌后面，目光沉静的看着苏沐安。 苏沐安依旧坐在椅子上，但她发现自己现在没法动弹了。 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在本能的感到紧张不安，但是她的意识却像是被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关进了一个笼子里一样，对自己和周围世界的感知都变得迟钝和模糊起来。 不过苏沐安隐约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好像惹上麻烦了。 景惜是个a级优化者，但是优化能力并没有公开，苏沐安只道听途说过景惜是偏精神方面的优化能力。 但苏沐安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精神力优化，更不知道景惜突然对她用能力是想干嘛。 苏沐安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她现在还没有露出破绽，而且还是收容部的正式员工，就算是景惜也不能随意要杀要剐的。 苏沐安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害怕的，但是她又感觉现在的自己连害怕的情绪都没法清晰的感知到。 “哗啦—” 景惜站起身带动着椅子在地面上哗啦出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一步步的朝苏沐安走过来。 皮鞋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就像是在刑场上斩立决前敲的鼓点一样，奇异的合上了苏沐安自己的心跳声。 苏沐安就像是处在半梦半醒中的人一样，能做到的只有抬头看向景惜。 景惜停在她身前低头看她。 头顶的光线被景惜遮掉了大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景惜的眼睛看起来黑的像是两块无机质的黑宝石一样。 苏沐安看的有点久，又觉得他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样，里面没有光照的进去，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苏沐安。”景惜开口。 景惜的声线是一种听起来就很矜贵的声音，他本人走的也从来不是平易近人的路线。 或者说，在这个废土世界中，没有任何一个财阀会在意底层普通人的诉求。 他们傲慢而高高在上，就像是现在这样，永远在低头俯视着下面爬行的蝼蚁。 苏沐安现在就是这只蝼蚁。 她的思维有点混沌，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控制着声带发出声音，“我在。” 接下来景惜要问什么了？苏沐安努力的想要保持清醒，他要问在污染区里发生什么了吗？ 如果不是现在她的身体不完全受她控制，苏沐安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率能突破200。 但是苏沐安没能马上等到景惜的问题，被感官无限拉长的短暂沉默让苏沐安没法控制自己抬头看向景惜。 在又一次看到景惜的眼睛的时候，苏沐安的下巴突然被用力捏住了。 疼痛并不鲜明，鲜明的是景惜看着她像是带着厌恶又像是带着更加复杂情绪的目光。 “你对我做了什么？”景惜听起来像是咬牙切齿说的这句话。 苏沐安懵了。 她对景惜做了什么？天地良心，现在不是景惜在对她做什么吗？ “我没有。”苏沐安的表情纯良又无辜，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但是景惜很确信苏沐安对他做了什么。 在他刚走出房间闻到和上次在医院闻到的一样的甜香味，转身又看到了苏沐安的时候，他就很确信这一点。 而且这次依旧只有他一个人闻到了这种味道，同行的人都没有闻到。 一次可能是偶然，但两次呢？ 从他升任污染防治局副局长开始，他已经受到了不下十次的死亡威胁，虽然每一次都没有得逞，但他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是最近无上主会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景惜怀疑污染防治局内出现了内鬼。 从最坏的角度来考虑，这些内鬼背后可能还站着他们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的另一个势力。 而现在坐在他面前这个看似柔软的d级优化者，也会是这个不明势力的一员吗？ 从他之前在医院见到苏沐安，回去之后反常的让下属查了苏沐安的档案开始，再到刚才他开完会却没有立刻离开继续下一项工作，而是进了这间办公室为止，苏沐安对他已经产生了太大的影响。 更别提现在在这个理论上完全由他主宰的梦境空间里，他想的却完全不是怎么从苏沐安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来，而是想着怎么用各种肮脏下流的手段弄哭她弄脏她。 苏沐安就像是一面魔鬼的镜子，在看到她的时候，他也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恶劣最不堪的部分。 他变得不像是自己，而像是一个完全由本能支配的野兽。 他应该杀了她。 景惜在自己仅存的理智和克制也消失之前做下了判断，从苏沐安口中可能获得的情报还不值得他冒着被这种奇怪的能力影响到失去理智的风险。 苏沐安虽然现在感官迟钝，但不代表她感觉不到景惜对她的杀意。 她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都不知道景惜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要杀了她，但是她还不想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别杀我。”苏沐安看着景惜的眼睛，下意识的说。 但景惜的手还是掐住了苏沐安的脖颈，苏沐安不知道在梦境中自己的意识体被杀了会怎么样，大概率应该是现实中的身体脑死亡变成植物人。 第18章 苏沐安不知道为什么在梦境中被人掐着脖子也会产生窒息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快被吓哭了。 她下意识的抓着景惜的手，不敢发出声音，就在脑海里拼命的喊系统。 但是系统毫无回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完全阻隔了一样。 “别杀我……求你……”苏沐安的眼泪还是掉了出来，她哭的连景惜的人都看不清了。 但景惜却一直在看着她，他看着苏沐安哭的脸都红了，温热的眼泪流到他的手上，手心里的血管收缩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的内心里不是对亲手夺去生命的麻木，而是另一种难以启齿的欲念在疯长。 第19章 修 空气中香甜的味道浓郁到醉人的地步, 他觉得自己的头骨里装的都不是自己的大脑了，他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在和手心下属于苏沐安的心率同频。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像是某种终于屈服的妥协一样。 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对某一件事妥协的最快的一次，就连他刚才的抗争都像只是在做做样子一样。 从他走进这间房间, 站在玻璃后面把自己的目光钉在苏沐安的身上，再把她拉进自己的梦境里开始, 他就已经屈服了。 有什么不好的呢？景惜开始说服自己，他已经是景家年轻一辈里无人出其右的佼佼者了, 只是一个d级优化者而已, 作为犒劳和奖赏来说一点都不为过吧。 他可以完全掌握苏沐安, 就像是刚才他能轻而易举的握着她的脖颈夺去她的性命一样。 景惜这么自欺欺人的想，拒绝去思考为什么他的目光一直在无法抗拒的跟着苏沐安走, 又为什么他向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在苏沐安身上作废了。 他需要在苏沐安面前完全蒙蔽自己的双眼，才能否认自己其实是在被苏沐安牵着走这个事实。 苏沐安在心里悲凉的时候, 突然感觉到景惜松开了她的脖颈。 但她眨了眨眼睛，再去看景惜的神情的时候, 是感觉不到杀意了，却感觉到了另一种幽暗粘稠的恶意。 ** 景惜的基因优化能力在调查组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a级精神方向的优化能力, 可以将一个a级以下的基因优化者的意识体强行拉进完全由他主宰的意识空间内。 如果被选中的人优化等级稍低一点, 一进入景惜的意识空间就会像是被控制了一样知无不言。 但是景惜的优化能力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无论在意识空间内过去了多久, 优化能力解除时在外界都是过去了十秒钟。 十秒钟听起来不长，但是对顶尖的杀手来说, 十秒钟足够景惜死不止十次了。 不过污染防治局调查组对景惜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发动优化能力的地方。 十秒钟过去, 景惜和苏沐安都睁开了眼睛。 但景惜的神色要比他往常刚审讯完嫌犯之后的表情更加微妙和耐人寻味一点，只不过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人敢一直盯着景惜看。 隔着单向玻璃, 苏沐安像是刚被人把头按进水里窒息了半分钟，好不容易重新呼吸到空气一样拼命的喘息。 “苏沐安。”坐在桌子后面像是npc一样的女调查员语调平直的喊她的名字。 能力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退，苏沐安的头隐隐作痛，心率依旧维持在她的正常心率之上。 “我在。”苏沐安勉强回答。 女调查员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她对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刚才苏沐安突然眼神失焦，她还以为是污染区的精神污染后遗症发作。 她正准备结束询问把人送去抢救的时候，突然收到消息，景惜亲自参与了这次的询问，苏沐安的异常是因为她的意识体被景惜关进了他的意识空间里。 虽然景惜的突然插手既不合规也不合理，但房间里所有的调查员都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因为景惜的参与而修改接下来的询问过程。 “在你被污染区污染后，你看到、或者感觉到了什么？” 苏沐安的记忆顺着调查员的引导往前回溯，这部分不涉及系统，她没必要隐瞒。 她在被污染之后看到了什么？苏沐安努力的回想。 她记得从污染区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血管一样的根须扎进了身体里，她觉得自己是一块营养土，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 她记得自己在缓缓下落，然后落到了哪里？ 苏沐安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但是她直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见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回忆，这段画面就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 “我不记得了……” 苏沐安拧着眉，“我只记得我被污染的过程，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想要和污染区合为一体的营养土，从污染区里生长出来的根须钻进我的身体里，之后我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调查员面色如常，被精神污染后出现记忆模糊是很普遍的症状。 因为被精神污染后，人类见到的画面是远超人类能够理解和承受的范围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会把这段病毒一样的记忆打上马赛克封存起来。 调查员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追问，继续下一个问题。 景惜依旧站在玻璃后面，面色冷淡的看着苏沐安接受审讯。 站在旁边的调查组员战战兢兢，却不敢开口问景惜为什么在使用了优化能力之后还留在这里旁听这些不一定真实完整的信息。 如果调查员知道景惜没走是因为他刚才把他的能力滥用在了满足私欲上，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没能从苏沐安口中问出来，恐怕会立马到其他楼层打开窗户，看看太阳是不是正在往东边落下。 可惜调查员并不知道景惜刚做过什么，也不知道景惜现在在想什么。 苏沐安的调查很快就结束了。 调查组没从她口中问出什么，问完问题之后就说她明天可以正常上班，如果后续又需要，会再找她。 苏沐安却有点走神，不知道为什么，梦境结束之后她心里隐隐不安的感觉减退了不少，却一直都没有消失。 直到现在，这种不安的感觉再一次陡然骤增，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转头看向门口。 苏沐安刚转过头，门就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面生又面熟的人，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和一条黑色长裤，长得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这要是放在苏沐安穿越前，至少能在网上获得一个世纪美男的称号。 而现在这位美男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说点什么一样。 苏沐安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心理压力，她应该说点什么吗？ 在她发懵的时候，npc一样的女调查员就像是被触发了剧情提示一样向她面前的人问了好。 “齐先生好。” 在污染防治局很少有能被称为先生的人，普通员工都是连名带姓的，级别高一点的都会带职位，企业访客都是各种总。 能被称为先生的为数不多的人当中就包括联邦的九位s级基因优化者。 而撇开面前的人过于年轻的面容，他身上标志性的黑色连帽衫和黑色长裤已经明示了他的身份。 齐纪樾，不久前救过她一命的s级优化者。 苏沐安下意识的站起身，拘谨的跟上一句：“齐先生好。” 齐纪樾笑了了一声，大步走进来，低头凑近了在悄悄往后退的苏沐安。 苏沐安自欺欺人的闭上眼睛，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响的她都怀疑站在她面前的齐纪樾都能听到。 “这么怕我？” 齐纪樾朝苏沐安伸出手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齐先生。” 刚才女调查员喊齐先生的语调虽然平，但语气里的恭敬很明显，但从景惜口中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就完全听不出一点尊敬了。 齐纪樾的手停在离苏沐安还有几厘米的地方，他站直了转过身，景惜正神色冷淡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或者说，在看着他对鸵鸟一样的苏沐安做出的失礼的举动。 齐纪樾的舌尖在后槽牙上抵了抵，觉得这件事情还怪有意思的。 第20章 修 齐纪樾和景惜的基因优化方向都是精神方向的, 只不过是两个差异很大的分支，但本源是一样的，他们对自己受到的精神影响都很敏锐。 根据污染防治局对基因优化者的统计数据, 优化方向为精神方向主导的优化者占优化者总数不到三成，在a级优化者中, 这个比例会降到不到一成。 在联邦九个s级优化者中，只有齐纪樾一个人的基因优化是精神方向的。 目前的研究对这个现象给出的解释是精神方向的优化和基因发生突变之前的大脑开发程度密切相关。 说人话就是, 越聪明的人越有可能获得精神方向的基因优化。 第19章 虽然齐纪樾觉得现在还在努力闭着眼睛、但连装死都装不像的在睫毛乱颤的苏沐安和聪明沾不上边，但事实就是, 他能感觉到苏沐安在对他施加精神影响。 作为一个s级精神方向的基因优化者, 除了几年前在一个s级污染区里差点翻车的经历, 齐纪樾还没体会过不由自主的产生某种情绪是什么感受。 不过现在托苏沐安的福，他感受到了。 上次隔着老远齐纪樾就闻到了一种他无法形容也从未闻到过的甜香味, 令他马上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干渴和食欲的念头。 但他无法分辨这种因苏沐安而产生的情绪是好的还是坏的，是出于正向的爱意和善意而产生的, 还是出于负面的破坏欲和施虐欲而产生的。 他只知道苏沐安闻起来很香，也闻起来很无害。他很喜欢, 也很想要。 只不过现在看来，看上这个小可怜的人好像不止他一个人。 齐纪樾心态很好, 要是围过来的是群苍蝇, 他就直接全杀了, 但要是围过来的也是和他一样的大型猎食者, 他也不是不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 虽然景惜打不过他，但要是他杀了景惜, 景家难保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追杀他。 齐纪樾目前还不认为苏沐安值得他冒着成为联邦叛徒的代价来获得独占权。 剑拔弩张的氛围只持续了短短两秒, 齐纪樾选择先退让。 “别紧张，景局。”齐纪樾后退了一步, 和苏沐安重新回到合适的社交距离，“我只是想来看看这里需不需要帮忙而已。” 景惜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顺着齐纪樾给的台阶下了，“劳齐先生挂心，这里的工作已经顺利完成了。” 景惜说完停顿了一下，转而问：“倒是齐先生的工作，还顺利吗？” 齐纪樾笑了。 污染防治局作为联邦的核心之一，里面当然少不了各方势力的争权夺利。 撇开暗戳戳渗透进来的各种非法势力不谈，光是明面上在污染防治局内各自为派的就有四个。 以原调查组组长、现副局长景惜为代表的家族势力，以现收容部部长云岑为代表的基因优化者势力，以原联邦高级官员、现副局长杨岳鸣为代表的联邦新贵势力，以及以现局长赵忠正为代表的中立势力。 现在看起来四方势力各占一隅，但其实大家都清楚赵忠正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傀儡，从来都是三足鼎立，中立派夹在中间充当缓冲剂。 齐纪樾在成为s级优化者之前是个连生计都维持的很艰难的底层孤儿，现在理所当然的加入了云岑的阵营。 或者说，大部分高等级的基因优化者都是云岑阵营里的，毕竟在联邦发展至今的近百年来，基因优化者和老钱家族之间的矛盾在无可避免的走向无法调和的结局。 基因优化者希望构建一个以力量分配资源的社会，而家族希望维持他们用金钱搭建的旧秩序。 但是这个对抗本来就不是公平的，家族极端渴望基因优化者的力量，而高等级基因优化者积累财富的速度也超乎想象。 这个世界必将会走向一个由基因优化者统治的结局。 “顺不顺利的，还不好说呢。”齐纪樾笑着回答景惜。 景惜说的工作就是云岑和景惜两派之间矛盾激发的一次事情。 不久前姜家一个c级优化者在一次评级错误的b级任务中遇难，姜家对景惜施压，要求彻查这次任务事故，而景惜则转头对收容部部长云岑施压，要求问责这次任务幸存的另外两个优化者。 如果只是普通的优化者云岑或许会选择各退一步，但是这次任务中有一个幸存者是刚成为d级优化者不久，就在三个c级优化者队友全都失去战斗能力的情况下独自完成任务的新秀。 叫宿瑶。齐纪樾见过一次，是个相当厉害的家伙。 齐纪樾毫不怀疑宿瑶会成为联邦历史上第一个真正能够不断优化的基因优化者，也会成为一个比他还要强大的优化者。 他和云岑都对宿瑶给予了厚望，尤其是同为女性的云岑。 在这种情况下，齐纪樾就成为了收容部派来监督和协助调查组彻查造成姜家优化者遇害的b级污染区事件的人选。 这也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景惜知道这一点，也对宿瑶有所关注。 但他的关注和云岑不一样，宿瑶的立场天生和家族相悖，他关注宿瑶是在评估她是否有被招揽的可能，如果没有，他会尽早除掉她。 不过宿瑶的事情另说，景惜现在想知道的是齐纪樾为什么要插手苏沐安的事。 毕竟和宿瑶一个人处理b级污染区的事迹比起来，苏沐安刚经历的d级污染区任务看上去巧合占大概率。 他会关注到苏沐安，也不是因为这次的污染区事件，而是因为…… 景惜突然一顿。齐纪樾也闻到了从苏沐安身上散发出来的奇怪的甜香味吗？ 景惜再重新审视向来不修边幅的齐纪樾突然收拾一新的态度，似乎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一个a级优化者和一个s级优化者的对视持续了短短几秒，作为风暴中心的苏沐安却觉得过了几个世纪这么长。 她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被景惜用了优化能力的后遗症，再加上现在和两个高等级优化者同处一室的不适感，让苏沐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在被揉面团一样的给揉碎了。 “苏沐安！”第一个发现苏沐安异样的还是npc一样的女调查员。 但苏沐安已经没法给出回应了，她的世界终于昏昏沉沉的陷入了黑暗与平静。 她应该是晕过去了。苏沐安想。 但是她又能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安静到让人生不起任何杂念的地方。 周围像是黑的又像是白的，像是有光的又像是无光的，苏沐安的认知被模糊了，她只能感觉到平和。 除此之外，她还感觉到了一个身影。像是一个人的身影。 在看到这个影子的时候，苏沐安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身影了，在她被污染区污染的时候，她也看到了这个影子。 祂问她是谁，她说她叫苏沐安。 “苏沐安。”影子开口说话。 这次的声音不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的，是从影子的口中传出来的。 苏沐安看到影子的形状也不再是模糊的分辨不出男女老少，祂看起来像是一个身材高挑而清瘦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时就像是一个男大学生一样。 苏沐安的思绪从始至终都很平和，无厘头的想象自然而然的流淌出来，像是被街头采访问到她的理想型时她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身影一样。 她喜欢浅色t恤和牛仔裤，再加上一件宽松的外套，细碎的刘海，白净的五官，浅粉色的唇，笑起来像是甩着尾巴的金毛，还会露出唇边的小虎牙。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苏沐安没注意到在她面前的影子正在随着她的想象一点点变换形状。 思绪慢慢停下来的时候，苏沐安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变得昏沉起来。 再次醒来，苏沐安感觉到了自己眼皮。 苏沐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迥异的梦，但是现在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就像是在污染区里看到了什么也完全想不起来了一样。 脑袋还在隐隐作痛，苏沐安坐起身，意料之中的看到自己正在附属医院的病房里。 单人病房，手上还扎着针，正在挂水。 苏沐安看了看时间，刚到下午，她只昏迷了两三个小时。 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己正在挂的水，普通的葡萄糖，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底，再有几分钟就能挂完。 醒来的很是时候，苏沐安的脑子刚恢复清醒，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只不过门打开之前，苏沐安就知道站在门外的人是谁了。要不就是景惜，要不就是齐纪樾。 苏沐安现在也算是摸清楚规律了，她对高等级优化者似乎有一种特殊感应，就像是一些丧尸世界观的设定里，低等级丧尸会本能的惧怕高等级丧尸一样。 虽然苏沐安还不知道这种特殊感应是只有她有，还是其他人也会有，但是看景惜的反应，好像这个感应不只是感应这么简单。 苏沐安作为一个只想苟命找机会穿越回去的躺平人士，由衷的希望这不是什么类似于abo文里ao信息素高匹配度之类的奇怪设定。 门外的人是齐纪樾，还是一身标志性的黑色，手里还提着一个水果篮，看上去是来正儿八经的探病的。 但是她一个d级优化者，何德何能让一个只见过两面没有任何交情可言的s级优化者来特地探望她。 以苏沐安在污染防治局工作近一年的经历来看，出生家族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慢摆在明面上，而高等级优化者也傲慢，只不过掩饰的好一点而已。 第21章 修 “齐先生。”苏沐安选择主动开口, “您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第20章 齐纪樾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森白整齐的牙齿，“没有走错, 我就是来找你的，苏沐安。” 齐纪樾走进病房关上了门, 苏沐安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下意识的握住了呼叫铃。 但是苏沐安的手指放在铃上却怎么都按不下去,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控制住了一样。 “别紧张。”齐纪樾在苏沐安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把水果篮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一个苹果自己从里面飞了出来。 苏沐安就像在看魔术表演一样看着齐纪樾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折叠刀, 松开手, 刀自己开始削苹果。 连成一条的苹果皮慢慢的挂下来，齐纪樾用优化能力削的苹果比苏沐安用手削的都好。 苏沐安看着苹果皮一点点变长不敢说话, 齐纪樾也看着苏沐安支着下巴不说话，一时间病房里只有小刀自己削苹果发出来的细微声响。 太诡异了。苏沐安恨不得现在再晕一次。 但是可能是她刚才晕的这一觉睡得太好了, 她现在没有一点想要晕的感觉。 苹果削完，小刀又非常灵巧的切了一块下来, 被切下来的苹果自己飞到了苏沐安的嘴边。 “别客气，吃吧。”齐纪樾笑着说。 虽然苹果块是凭空悬浮着的, 但苏沐安还是有种自己直接吃是在借着别人的手一样的感觉。 苏沐安用手拿住了这块苹果, 微妙的拉扯感只存在了不到一秒, 齐纪樾就放弃了对这块苹果的控制权。 苹果拿在手里, 齐纪樾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给她一种她要吃的不是苹果, 而是什么新研发出来的长生不老药的感觉。 苏沐安硬着头皮把苹果吃进去, 很甜很脆，咬开时溢出来的汁水带着清甜味, 而她平时能买到的苹果吃着就和一团浸了糖水的棉花一样，和它根本没有可比性。 毕竟在这个随时随地都有污染在扩散的世界里，无污染纯天然的果蔬就和奢侈品差不多了。 苏沐安刚吃完一块，又是一块飘到了她唇边。 齐纪樾依旧在看着她，只是支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苏沐安犹豫了一下，把这块也吃了。 一个苹果吃完，苏沐安已经饱了，一直飘着的刀也自己折起来落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齐先生……”苏沐安的话更起头，齐纪樾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精神方向的基因优化者，齐纪樾和其他高等级的身体强化方向的基因优化者比起来算得上清瘦，但和苏沐安比起来，他还是高大的。 尤其是在齐纪樾站到床边低头看她的时候，苏沐安恍惚间都有种自己是只倒霉的被老虎盯上的小猫的感觉。 “你闻起来……” 好香？苏沐安想起来上次齐纪樾也这么说过。 苏沐安突然想起以前有些饭店会打着自己选用的鸡鸭猪是用水果饲养的宣传语。 齐纪樾给她吃的苹果是用来调味的吗？ 苏沐安的心率又开始往上升了，齐纪樾俯下身，她下意识的撇开头，于是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她的耳朵旁边。 “有一点奇怪的味道。” 苏沐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齐纪樾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苏沐安的颈侧，隔着薄薄的皮肉能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在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涌动。 他尝到了恐惧的味道。如果他是个吸血鬼的话，他会在这时候咬下去，然后这么说。 但是他不是，他是从苏沐安颤抖个不停的表现上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很害怕我。”齐纪樾用的是陈述句，但下一句是疑问句，“为什么？” 齐纪樾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满打满算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齐纪樾自认为自己没在这个胆小爱哭的小可怜面前表现的多么残暴，但她就是怕他。 不过苏沐安还没回答，齐纪樾已经猜到了答案。 这种精神影响应该是双向的，苏沐安在散发出诱人的气味吸引猎食者来捕猎她的时候，自己也能更加敏锐的感觉到猎食者的不善。 但是如果苏沐安的优化能力真的是这个运作逻辑的话，齐纪樾觉得这更应该归为基因劣化。 自然界中会有什么生物蠢到一边散发气味吸引天敌，一边弱不禁风到只能对着被吸引来的天敌瑟瑟发抖吗？ 不会有的。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会有苏沐安会有这么奇怪的优化能力了。 齐纪樾被苏沐安给逗笑了，虽然现在苏沐安什么都没做，只是自欺欺人的双眼紧闭撇开了头。 齐纪樾又在苏沐安的颈侧闻了闻，他在苏沐安身上闻到了景惜的味道。 这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更准确的说，他不是闻到的，而是在苏沐安的精神上感觉到了景惜留下的痕迹。 “叮—”齐纪樾的终端传来提示音。 齐纪樾不太想搭理，但是对方大概很着急，又是几条提示音接连不断的传来。 他的眉头皱了皱，打开终端看到消息，神色微变。 “看来我们只能下次继续了。”齐纪樾遗憾的说。 苏沐安一点都不觉得遗憾，甚至还有点想给这个发消息的人送面锦旗。 齐纪樾匆匆转身离开，苏沐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莫名的不安感也随之消失，总算松了一口气。 几乎是齐纪樾刚离开，护士就进来给她拔了针，简单的检查之后，苏沐安就被请出了医院。 第二天，苏沐安老老实实的去上班了。 今天上午没有给他们小队安排任务，陈钦一大早就给苏沐安发消息，让她到收容部之后直接去四楼训练室。 苏沐安到的时候张天亮和骆浩楠都到了，正在旁边的跑步机上进行体能训练。 “今天教你用枪。”陈钦对苏沐安说，“下午大概率会给我们派任务，所以你现在好好学。” 苏沐安连忙点头说：“好的。” 虽然有外置机械辅助装置的外挂，但苏沐安总不能每次都依赖这些装备，万一某一天这些装备失灵了怎么办。 时隔几天重新回到收容部，苏沐安发现收容部里的氛围似乎微妙的变得紧张了一些。 苏沐安没忍住问陈钦：“这几天收容部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陈钦压低了声音说：“据说是又出现了一个s级污染区，而且被发现的时候污染源已经消失了，看上去还不是被收容的……不过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确定。” 苏沐安愣了一下。 在联邦的历史上，有记载的s级污染区屈指可数，每一次s级污染区在监管区内的出现都代表着巨大的伤亡和损失。 但污染区的污染源消失了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污染防治局的记录中，还从未有过污染源凭空消失的先例。 “不过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就算是天塌下来，最该担心的也是上头的人。”张天亮说。 上头的人当然是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高层，或许还有家族。 但不管是谁，苏沐安一个d级优化者，操心这些就是在杞人忧天。 “说的也是。”苏沐安说。 但上午的训练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就接到了任务分派通知。 在下楼去车上准备出任务的时候，陈钦还对苏沐安说：“练的还行，别着急，慢慢来，明天换体能训练，今天……” 陈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鉴于上次出任务的倒霉情况，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立flag。 旁边的骆浩楠没有陈钦想的这么多，拍了拍苏沐安的肩膀说：“今天的也是d级任务，根据现在的现场情况来看，污染区范围比上次的小得多，别紧张，我们罩着你。” 第22章 新 苏沐安心情复杂的笑着说：“谢谢。” 虽然上次出任务之前骆浩楠和张天亮的态度也不错, 但看得出他们现在才是真的把她当队友了。 “收容部里女队员相对比较少，我们也没什么和女队友相处的经验，所以你有问题一定要说出来。”张天亮说。 苏沐安点点头, “好的。” 因为男女之间天生的身体条件差异，收容部里男多女少的现象是不可避免的, 后勤部和行政部里女多男少的现象同样。 但能成为佼佼者的□□化者也不在少数，现任的收容部部长云岑是一个, 刚出头的宿瑶也是一个。 不过苏沐安就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了，她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如果可能的话, 再找找看有没有穿越回去的机会。 这次的任务是一个d级污染区的紧急任务。 这个任务是在中心城区的一个地铁站里, 又恰好是在早高峰的时间，污染区里被困了不少去上班的普通人。 原本是应该安排两个小队一起去的, 但因为人手不够，只能给他们加派了一个临时队员。 苏沐安他们到车边的时候, 增派的队员已经在车里了。 他们都穿好制服之后，才有时间交换信息。 临时队员是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长得很壮实，叫张强, 是个刚成为d级优化者不久的新人。 第21章 简单介绍之后, 他们就开始讨论这次的任务。 在污染事件发生后, 地铁站的安保人员第一时间疏散了人群, 现在站点的所有入口都站着两个警员值守。 但是因为事发突然，诺亚也没有掌握更多确切的信息。 不过也有可能是联邦把信息卡住了, 因为地铁是联邦独立运营的, 相应的监控和实时人流量也不会共享给污染防治局的人工智能。 想要知道地铁站里的具体情况，还要他们到现场之后自己问。 十几分钟之后, 他们的车在事发地铁站其中一个口子上停下。 苏沐安他们下车之后，在地铁口值守的其中一位警员走过来行了一个礼，没有废话直接说明情况。 “我们初步勘察污染是从3号口进入后第一个电梯的位置发生的，因为污染事件发生在地铁到站的时间，现在整个地铁都被污染无法移动。” “预计污染区内人数呢？” 警员面色凝重，“在六百人以上。” 所有人都心里一沉。 陈钦点头，“知道了。我们现在下去，在我们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警员正色道：“是。” 现在还是早晨，在苏沐安的印象中，地铁站里常年开灯，不论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明亮。 但他们一走进地铁站，就发现这个站点似乎有点亮得过头了。 走下楼梯还没走到检票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光源将整个空间照得透亮。 苏沐安见识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 走在最前面陈钦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第一个电梯下去，应该就是这里。” 因为整个空间都亮的诡异，让他们的视野就像是曝光过度的相机一样模糊，骆浩楠跟着陈钦指的方向走了几米，才清晰地分辨出这是向下走的电梯。 “是这里。”骆浩楠第一个下去。 下到地下第二层之后，整个空间亮得几乎刺目，他们不得不打开了头盔上的光线屏蔽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很正常，就像是空气自己在发光一样奇怪。 刚才警员提到的被污染的地铁车也和他说的一样，在污染事件发生后没能离开，还维持着所有车门半开的状态一动不动。 而在这个本该热闹的早高峰时段的站点里，除了他们五个穿着制服的人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分开找，三个人左边，三个人右边。”陈钦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找不到线索，十五分钟之后回到电梯这里会合。” “左右两边，各挑一边。”陈钦说，“我和苏沐安一组，你们三个一组。” 陈钦是他们小队里唯一的c级优化者，他这是在照顾苏沐安。 张天亮和骆浩楠也没有意见，点头说：“好。” 地铁除了有两个方向，还有左右两侧，被污染的是一侧的列车，而另一侧现在也暂时停运了，但门是关着的，门后面的情况被刺目的亮光遮挡，根本看不清。 苏沐安和陈钦又分开搜索两侧的情况。 陈钦让苏沐安先选，她思索了一下，指了没有列车的一侧，“我去那边。” “行。十分钟之后，没找到入口的话到这里集合。” 苏沐安点头，“我知道了。” 联邦行政中心的中心城区的基础建设可以说是整个联邦中最好的，没有之一，尤其是在公共交通方面，基本上已经能满足绝大部分人便宜又便捷出行的需求。 苏沐安穿越过来之后一直住的宿舍，没什么机会坐地铁，但这里的地铁和穿越前差不多，她对站点内部的基本构造还算熟悉。 电梯下来就是两侧的月台，月台前都装着玻璃门，防止人或者物品掉落到轨道上。 而现在玻璃门都在散发着刺目的白光，根本看不清门后面是什么情况。 苏沐安沿着门往前走了几米，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看久了就连哪里有东西都有点分辨不出来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苏沐安来回绕了几圈依旧一无所获。 眼看着十分钟马上就要到了，苏沐安站在玻璃门边，突然想到了最后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地方。 她转过身，玻璃门看起来是一片白。 苏沐安找到挂在旁边的消防器材上的安全锤，把玻璃门直接给敲碎了。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玻璃门后的情景也露了出来。 玻璃后面是一片墨汁一样的黑暗，看起来相当的诡异。 苏沐安直接把玻璃给敲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用她再喊人了，其他人都过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污染区的入口了。”陈钦说，“走吧？” 进污染区最好手拉手避免被分散，苏沐安和她的队友拉手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双向通行的地铁在这个站点停靠的时间差是多少？” 这时公开的信息，诺亚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从苏沐安的终端上响起，“开往污染防治局方向的列车比开往世纪贸易大厦方向的列车早进站半分钟。” 只有半分钟的时间差，而早高峰时间地铁在每一站停靠的时间是一分钟。 现在还留在车站内已经打开车门的列车是开往污染防治局方向的，理论上来说，开往世纪贸易大厦方向的列车应该已经即将进站了。 也就是说，真正形成污染区的地方，很可能反而是这辆即将进站的列车。 “所以……开往世纪贸易大厦方向的列车消失了？”张强惶惑地问。 “但是如果这一整辆列车都消失了，我们刚才下来的时候，警员应该会告诉我们才对。”骆浩楠不太赞同张强的观点。 “他们是下来实地勘察得出的结论，地铁公司可能根本没和他们同步消息。”陈钦说。 但陈钦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这个方向的列车真的消失了，那么被卷入污染区内的人数就远远不止六百人了，至少会到一千人以上。 而地铁公司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第一时间报告这个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苏沐安心情有点沉重，但当务之急，是进入污染区收容污染源，尽可能解救幸存者。 “走吧。”陈钦说着，带头走进了黑暗中。 苏沐安被夹在中间走进去，从极亮的地方一下子到极暗的地方，她有点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 第23章 新 “已进入污染区。” 苏沐安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站在地铁列车的车厢里。 周围挤满了人，头顶的灯光亮得眩目。 苏沐安艰难的转身四处查看，却发现自己身边一个和她一样穿着黑色制服的人都没有。 “我们还是被分开了, 先各自报一下所在的车厢号，我在8号车厢。”陈钦的声音在苏沐安的耳边响起。 苏沐安抬起头, 在车厢顶部的路线图旁边找到了自己的车厢号，“我在5号车厢。” 骆浩楠：“我在6号车厢。” 张天亮：“我在3号。” 张强是最后一个说话的, “我在……1号车厢，这里、这里……” 地铁列车一般总共有8个车厢, 1号车厢连接着驾驶舱, 而8号车厢则是最后一个车厢。 “你那里怎么了？”骆浩楠追问。 “我身边的人都在剥自己的皮！”张强近乎崩溃地尖叫, “他们都疯了！” 不是疯了，应该是被精神污染了。 苏沐安刚想说话, 车厢里突然响起了播报声。 “前方到站，滋滋滋—站点, 请到站的乘客做好准备。” 苏沐安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熟悉又陌生的一句话，有种微妙的惊悚感。 骆浩楠和张天亮正在频道里让张强冷静下来, 而陈钦除了一开始说了一句话之后一直一言不发。 在车厢里的广播声响起之后，苏沐安身边的人开始动了起来。 “你们车厢里有到站的广播声吗？”苏沐安问。 回答苏沐安的是陈钦, “有, 前方到站滋滋滋—站点, 我的车厢里所有人目前表现得都很正常, 看起来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污染区中。” “我也是。”骆浩楠说。 苏沐安这个车厢里的人还很自觉地给要下车的人让出了一点空间。 车上的乘客除了看起来都目光呆滞，对她这个奇装异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之外, 就和正要赶着去上班的人没什么两样。 “这些就是被困的人吗？我们要阻止他们下车吗？”苏沐安问。 “目前来看就是这些人。”陈钦回答了苏沐安前一个问题之后, 转而问张天亮：“张天亮，你身边的人表现正常吗？” “不太正常。”张天亮的语气有点发抖, “他们……在揪自己的头发。” 当然不是正常的嬉戏打闹一样的揪头发，而是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一样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连带着头皮一块块地扯下来。 第22章 “污染源应该在驾驶员车厢，1号车厢的人受到的精神污染是最严重的。”骆浩楠沉声说。 “我现在赶过去。”陈钦说。 正在这时，车厢里的播报声再次响了起来，“滋滋滋—站点到了。” 苏沐安身边的人再次开始移动，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 苏沐安顺着人流挤到门边，拿出枪等待着车门开启。 陈钦也听到了广播声，他这时候才回答了苏沐安第二个问题：“让他们下车，张强和张天亮也下车，我会一起下车。” 张天亮迟疑的说：“我也下车吗？” “下车。”陈钦语调平直地重复了一遍，“你继续待在3号车厢也会被精神污染的。” 苏沐安也有点想下车，她总感觉这趟列车很不对劲。 如果这辆列车到站后真的会打开车门，他们或许可以直接在站台里走到1号车厢门口。 不过苏沐安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在陈钦第二次重复没有得到张强的回答之后，他就没有再说话。 而车门在这时候缓缓打了开来。 苏沐安握紧了枪，但车门外是干干净净的站台，和普通的地铁站台没有任何的区别。 车厢门口等着下车的几个人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而等在外面的几个人也立刻走了上来。 苏沐安特地记下了下去和上来的人的长相，是完全不一样的几个人，上车下车之后车厢里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张天亮跟着几个头上满是鲜血的人下了车。 而等在车门外的几个像是看不到从里面下来的人的惨状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车厢。 张天亮没忍住伸手拦住了他们，“别上去。” 但被他拦住的人滑的像是一条泥鳅一样从他胳膊底下钻进了车厢，几乎是立刻就混进了人群。 张天亮最后只能紧紧地抱住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男人，任凭他怎么挣扎就是不让他上车。 一分钟之后，车门准时关闭，张天亮怀里的年轻男人突然恢复平静，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会害死他的。” 张天亮转过身，陈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我救了他。”张天亮强调，“我刚才下来的车厢上所有人都在扯自己的头皮，你应该也看到了，和我一起下来的人……” 他的话突然一顿，因为他突然注意到面前的陈钦没有戴头盔。 甚至不仅是没有戴头盔，陈钦黑色的头发上还有一些地方湿漉漉的，像是沾着水一样。 “你怎么把头盔取下来了？！” 张天亮惊恐地四处找着陈钦的头盔，“你会被污染的，你的头盔呢？” “弄丢了，你能把你的给我吗？” 张天亮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但陈钦却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似乎他提出的只是一个十分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一样。 张天亮记得收容部规定在污染区里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摘掉头盔，但想着想着，他竟然开始觉得陈钦的要求还挺合理的。 陈钦是c级优化者，他拿到这个头盔的价值更大。 张天亮有点恍惚，手缓缓地伸向自己的头盔。 “你被精神污染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窗户传进他的耳中，紧接着手臂上微微一痛，张天亮的神智猛地清醒过来。 面前依旧站着陈钦，但这个陈钦的制服却完整的穿在身上，头盔的玻璃后面，陈钦正面色冷淡的看着他。 张天亮的手还放在自己头盔的接口处，但现在他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差一点他就把自己的头盔取了下来，他心有余悸地说：“谢谢。” 他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刚才好像拦下了一个要上车的人……还是说这也是我产生的幻觉？” “不是幻觉。”陈钦指了一下张天亮身后。 张天亮转过身，却看到一个人正跪坐在地上，头朝着身后，双手垂在地上。 头……朝着身后？ 张天亮就要上前的脚步突然一滞，面前的人的脖子扭了整整180度，以一个活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姿势看着自己的身后。 第24章 新 “他、他……已经死了？”张天亮的声音都在颤抖。 “显然是的, 你害死了他。”陈钦语气冷然。 但这句话却让张天亮立刻想到了他走出车厢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几乎是没有思考的拿出枪对准了陈钦。 “你也是我的幻觉对不对？”张天亮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陈钦的眉尾微微往下压了下去，他没有理会对准他的枪口和情绪不稳定的张天亮, 直接绕过他往前走去。 “张强，你下车了吗？”陈钦不怎么抱希望地问。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张强的回答。 苏沐安在车门再次关上之后, 就挤过了人群往前面的车厢走。 和普通的地铁列车不同，这里的车厢之间有一扇类似于苏沐安熟悉的火车车厢之间的推拉门。 门上有一扇玻璃窗户, 但窗户上却像是布满了水汽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 苏沐安一手按住了门把手，一手握紧了枪, 慢慢地按下去。 门很轻松地就被打开了, 甚至让苏沐安觉得有点太容易了。 厚重的合金门缓缓推开, 门后依旧是挤满人的车厢。 苏沐安走过车厢连接处，抬起头看向车厢上方的路线图, 路线图上前方到站的图标依旧停留在乱码的滋滋滋—站，而车厢号依旧是5。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情况了。 苏沐安在队内频道里说了这个发现, 同样和她留在列车上的骆浩楠说他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每一个车厢的车门都是首尾相连的，看起来是连在一起的列车, 其实登上去之后每一个都是独立的空间。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去1号车厢的话, 只能先下车再上车？”苏沐安问。 “有这个可能。”陈钦应和了一句之后, 又说：“诺亚, 检测张强的状态。” “张强当前生命体征平稳。” 但这句话并没有让大家的心情放松一点, 诺亚只能检测生命体征，精神污染是没法被检测出来的。 “你们在站台上没看到张强吗？”骆浩楠问完又立刻跟了一句, “所以外面的站台对所有的车厢都是连通的？” “应该是的。” 陈钦正在跟着刚才从车上下来的人往普通地铁站点的出站口走, 他的身后则跟着张天亮。 在陈钦面前缓缓往上走的人里面，有张天亮形容地把自己的头发带着头皮鲜血淋漓地硬生生扯下来一块的人, 也有脖子上和脸上布满了沁出血丝的抓痕的人，甚至有眼珠子都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空洞的人。 但就是没有张强说的把自己剥皮的人。 从8号车厢到1号车厢，其中乘客受到的精神污染程度依次由轻到重，但他们这些后来进入污染区的人却被刻意地根据优化能力等级分散在了八个车厢中。 优化能力等级越高的人离1号车厢越远，而相对最弱的张强却被安排在了1号车厢。 在目前污染防治局的研究中，有一种说法是污染源自身之间的生态很像是自然界中的兽群，弱者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强者的存在。 而在这种情况下，站台这个能够串联起所有车厢的地方就完全有悖于车厢内部首尾相连的设计了。 陈钦一边思索着破局的关键，一边跟着前面的人走上了最后几级台阶。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污染区里有大量的普通人，陈钦更倾向于直接把污染区给暴力平推了。 “我们又回来了？”陈钦身后的张天亮喃喃自语一样地说。 陈钦停下脚步，“看起来是的。” 本该是出口的地方却和刚才他们离开的站台一模一样，不、不是一模一样，而是这个站台本身就和车厢一样，是个首尾相连的闭环。 莫比乌斯环，永无尽头的循环。 但这里显然不会是没有尽头的，陈钦注意到刚才在他们前面带路的人有序地分成了几组再一次等在了车门前面。 从张天亮待得3号车厢上下来的人这次全都站在了2号车厢的等候区里，而1号车厢的等候区里则整齐地站着已经挖掉眼睛的人。 就像是一群群自愿等待着走进屠宰场里的食物一样。 陈钦也走到了1号车厢的等候区里，他直接越过了地面上画的等候线趴在了玻璃上往里看。 但玻璃后面是很正常的轨道和广告灯牌，只是灯牌里没有广告，只有一片亮得刺目的白光。 “站台也是首尾相连的，刚才下车的所有乘客都在往前一个的车厢门口等。你们留在列车上的有什么发现吗？” “有个不算发现的发现。”苏沐安说，“我发现车厢会自己愈合。” 但大部分的污染区都能做到这一点。 第23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六个人的队伍里已经有一个人失去联系了，而剩下的五个人却一点破局的线索都找不到。 苏沐安被人群挤在角落里，再一次仔细地打量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再试图直接破坏车厢。 “前方到站，滋滋滋—站点，请到站的乘客做好准备。” 车厢里再一次响起一模一样的播报声，而这次同样有一些人交换着位置开始往车厢门口聚集。 苏沐安决定下车，“我要下车。” “我们在1号车厢门口，你下车之后立刻过来找我们会合之后一起上车。”陈钦说。 骆浩楠和陈钦也连忙说：“我也过去。” 列车平稳地前行着，苏沐安站在车门旁边，等待着到站的一刻。 在列车减速即将进站的时候，列车突然幅度很小地颠簸了一下，苏沐安直觉这或许会是个线索，但现在却没有其他线索可以和它串联起来。 苏沐安正想着，列车已经平稳地停下。 “滋滋滋—站点到了。” 车门缓缓打开，苏沐安是第一个冲出去的，她走出去之后立刻找准了方向往1号车厢的方向飞奔而去。 苏沐安面前的视野飞快的晃动，但余光瞥见的车厢内的情况却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越是接近1号车厢，车厢里面的场景就越是鲜血淋漓，到了1号车厢的入口，苏沐安还没走进去，就看到流淌了满地的鲜血。 陈钦已经走进了1号车厢里，他正动作迅速地穿梭人群中，应该是在找失联的张强。 而张天亮还站在门口，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犹豫着没有走进去。 苏沐安深吸一口气，直接踩着满地的鲜血走了进去。 还站在车厢里的人已经不太能称作是人了。 他们像是被风吹日晒后起皮剥落的皮质娃娃一样，身上还留着几块破碎的沾满鲜血的皮肤，而剩下的地方都是鲜红色的血肉。 苏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尤其她看到这些人的正面之后，她差点忘记了呼吸。 这些人的头皮也几乎完全被扯掉了，眼窝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血窟窿。 他们就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被化学药剂完全腐蚀了皮肤的丧尸一样无声的站在车厢里，任由他们身上的鲜血不断地流淌出来，浸润了整个车厢的地面。 苏沐安甚至不敢去想这些人获救之后该如何面对自己这副面目全非的身体。 而在满车厢的血人里，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就显得格外醒目。 陈钦蹲下身来把张强埋进自己腿里的脑袋抬起来，“张强，你还好吗？” 张强的目光涣散，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呆呆的看着陈钦。 陈钦先抓着张强的手看了一眼他的镇定剂，还剩下一支，陈钦没急着把剩下的这支给他打进去。 第25章 新 这种时候不清醒可能比清醒更好, 陈钦也不指望张强能再发挥什么作用，只要别把自己折腾死了就行。 张天亮和骆浩楠赶在车厢门关闭的前五秒进了车厢，但他们刚在一群血淋淋的人中找到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 车门就关上了。 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面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变化, 张天亮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的血人和混在其中的苏沐安就全都不见了。 面前背对着张天亮刚刚上车的人头上是一块块的血淋淋的、裸露在外的血肉, 赫然就是刚才和张天亮从同一个车厢上下车的乘客。 张天亮浑身发冷的转身，“骆浩楠……？” 但他身后站着的却不是刚才跟着他一起上车的骆浩楠, 而是一个同样头上沾满血的陌生面孔。 “我们被分开了。”公共频道里响起了陈钦的声音。 “应该是车门关上之后, 下车后再次登车的人都按照污染区的规则强制进入了前一号的车厢。” 苏沐安说完之后抬起脚看了一眼地上留下的血脚印, “但是我们的的确确登上过1号车厢。” “如果污染源在离1号车厢最近的驾驶室里，我们必须在下一次停车时车门关上之前进入驾驶室。”陈钦说。 剩下的人都应了一声。 “也就是说现在只需要等到下一次停车的时候就可以……”张天亮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张天亮, 你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骆浩楠紧张地问。 苏沐安也在安静地等待着张天亮的回答。 陈钦现在在7号车厢，因为离1号车厢很远, 这里的乘客精神状态还算稳定，除了目光呆滞之外, 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 但是污染早就已经开始了。 苏沐安现在在的4号车厢的情况要严重得多，还留在车厢上的人已经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 刚上车的人也开始用自己的指甲用力的抓自己身上的皮肤。 他们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即使是指甲里已经积满了从自己身上抓下来的皮肤、碎肉和血沫, 他们依旧在不停地面无表情地抓自己。 苏沐安的身上都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张强和张天亮的精神状态崩溃得这么快了。 也因此现在张天亮突然失去了音讯让人格外的担心。 “我、我旁边的人……开始腐烂了！”张天亮磕磕绊绊地说。 公共频道里沉默了几秒，c级污染区的污染对长时间暴露在污染区内的普通人来说太致命了。 但更致命的是, 现在他们这些收容者什么都做不了。 “保护好自己。”陈钦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 “不要看这些乘客了，这会增加你被精神污染的可能性。” 张天亮强迫自己把目光从这些皮肤开始变得像是腐烂的蔬果一样出水的人身上挪开, 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干净平整的地面底下出现了像是血管一样的纹路，再细看，他似乎还能看到这些血管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张天亮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似乎正在微微起伏，就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心脏在跳动一样。 “你们的车厢地面下有没有血管一样的东西？”张天亮艰涩地问。 苏沐安低下头，地面是和普通列车一样的浅灰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张天亮不会是无缘无故问出这样问题的人，苏沐安蹲下身，凑近了仔细看。 在苏沐安的注视下，地面下竟然真的有什么若隐若现的东西像是在慢慢生长壮大一样变得明显起来。 是一条条类似于血管的经络，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动一样。 “有。” “没有。” 苏沐安和陈钦几乎是同时回答。 “应该是还没扩散到我这里。”陈钦说。 苏沐安看着地面上像是冰裂纹一样缓缓蔓延开的痕迹，伸出手贴在了地面上。 她感觉到了心脏跳动一样的起伏，就像是整个列车都是一个活物一样。 “砰—砰—砰—” 苏沐安恍惚间竟然觉得掌心下跳动的频率和她的心跳是如此的相似，仿佛他们就应该成为一体一样。 她应该毫无保留地坦露自己的内在，将自己看似光鲜的皮囊脱下来，露出自己丑恶的灵魂，将自己溶解在这个明亮的地方。 她是个罪人。 “苏沐安？” 耳旁突然传来了陈钦的声音。 苏沐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后背都冒出了一点冷汗。 她竟然差点被精神污染了。 苏沐安还有点后怕的她问：“我在想没有生命的物体被污染之后有可能会变得有生命吗？” “不会。”陈钦一口咬定。 苏沐安和张天亮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列车的异样还是很难不让人在意。 还清醒着的四个人煎熬地度过了这一站的路，在列车车厢里的播报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立刻移动到车厢门前，准备第一时间去1号车厢门口会合。 “前方到站，滋滋滋—站点，请到站的乘客做好准备。” 车门缓缓打开，他们三个人立刻全部冲出去往1号车厢的方向奔去。 离1号车厢最近的是张天亮，但最先到1号车厢的却是苏沐安。 她直接无视了车厢里小半截身体都开始腐烂溃败的血人，直奔连接着驾驶舱的门走去。 在车门关闭之后，每一截车厢都是一个首尾相连的封闭空间，但在站台上车门开启后，所有车厢之间都是相互连通的开放空间。 苏沐安有很大把握这扇门后面会是他们正在找的驾驶舱，但门是上锁的。 她直接拿出枪连开数枪把门锁打烂，随着咔哒一声，门开了，驾驶舱内的景象也终于映入他们的眼帘。 在苏沐安开门的时候匆匆赶到的骆浩楠在看到门内的景象时微微一愣。 驾驶舱里没有他们以为的危险情况，和普通的列车一样，这里也只有一个座位，座位前面是一圈的操作界面。 第24章 而座位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男人，从背影上看他似乎还没有伤害自己的行为，至少他的头发还是完整的。 这时车厢门又要关上了，陈钦立刻走进了驾驶室，骆浩楠则拉着张天亮立刻跟了进去。 驾驶室似乎是在规则之外的特例，在车门关上之后，在驾驶室内的四个人并没有原地消失，依旧好好地站在一起。 而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从始至终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的反应。 因为这里坐着的并不是污染源，苏沐安从男人身上感觉不到强烈的污染气息。 苏沐安很难不失望，但已经到这里，他们还是往前走，看清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肤色暗黄，像是一个干枯发霉的橘子一样的男人，看起来大概三四十的年纪，长得很普通，身上也穿着很普通的短袖polo衫，特别的是他的下半身像是长在座椅上的一样，从大腿开始往下的部位全部消失了。 苏沐安离谱的想到了之前地铁运行中轻微的起伏，“……有没有可能这是卧轨的伤口？” 这个猜测很无厘头，但陈钦却没有立马否认。 “他不是污染源。”骆浩楠说，“污染源到底在哪里？” 这个污染区里的污染气息混杂，他们几乎感受不到污染源的位置。 苏沐安这时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辆列车没有开车灯。 或者说，列车的前面是一片漆黑，不像正常的列车在地下行驶时会打开前照灯。 虽然说在污染区内不能试图寻找正常的逻辑，但这辆列车除了上下车的规则之外，一切都很符合逻辑。 是污染源疏忽吗？苏沐安走上前凑近了列车的前挡风玻璃。 凑近了之后苏沐安才发现这不是一片纯粹的黑色，而是像是披散开来的头发一样被无数黑色的线条交织覆盖起来的黑色。 苏沐安的呼吸一窒，刚想转身喊其他人过来看，就看到陈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头发？”陈钦也看到了车窗外的黑色。 刚才他们在列车的其他车厢上的时候也观察过车窗外，但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车窗玻璃是透明的，而车窗外是一成不变的隧道内的景色。 “头发？”骆浩楠也走了过来，“这里怎么会有头发？” 陈钦正要说话，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张天亮的一声惨叫。 “啊！！” 骆浩楠立刻转过身，就看到之前一直在1号车厢里呆立着的乘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 浓郁的腐败气味跟着满地混着鲜血的淡黄色水液蔓延进来，但张天亮尖叫的缘由却不是这些腐烂的血人，而是坐在椅子上干枯的男人。 看起来像是烂橘子一样腐烂软绵的男人突然伸手捅穿了张天亮的肚子。 苏沐安甚至能看到男人布满暗黄色经络的手从张天亮的身后穿出来，她还没反应过来，陈钦已经连开数枪把烂橘子男人彻底打烂了。 陈钦把张天亮身体里的手扯出来，按下愈合剂的按钮，伤口上的血开始愈合了，但张天亮显然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战斗力了。 苏沐安来不及关心张天亮的伤势，回过神来，立马拿出枪对准从1号车厢里最先走进来的血人. 虽然她的枪法很烂，但弹药带的还算充足，火力压制之下，血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摇摇晃晃地倒下，迅速化成了一滩血水。 第26章 新 但诡异的是, 这滩血水就像是被地面给吸收进去了一样消失了。 苏沐安的脑海里灵光一现，这一幕简直就和动漫中终极boss总是喜欢吞噬自己的仆从来壮大自己的力量一模一样。 而这里的终极boss无疑就是污染源，吞噬这些血人的也只可能是这个污染区的主人。 列车地面诡异的微微起伏和列车被奇怪的头发覆盖的前车窗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 “有没有可能污染源和这辆列车融为一体了。”苏沐安大胆地猜测。 污染区演化的可能性有越多, 污染源和无机物融为一体的情况很少很少，但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有可能。”陈钦的枪法比苏沐安准的多, 一枪一个。 这些人已经被完全污染了，就算陈钦现在还是不动手, 在污染区的污染源死亡之后，这些人也会作为污染物和这个污染区一起消失。 陈钦缓解了血人的攻势之后, 苏沐安尝试着仔细感知污染区的污染气息。 苏沐安深吸一口气, 沉下心, 想象自己的精神力往外发散出去。 世界变成了明暗不一的黑灰色调，而在这个世界中, 被她踩在脚下的、像是树枝一样延伸着枝桠的灰色脉络就变得格外醒目。 苏沐安顺着地下的树干不断往前溯源，她能清楚的“看”到粗细明暗不一的深红色在树枝的枝桠中流淌着。 “我觉得可能在1号车厢。” “1号车厢？”骆浩楠惊愕地问。 所有车厢的门都打开了。 就像是丧尸围城一样, 所有被污染的乘客都开始往1号车厢涌去，留在驾驶室的张天亮反而变得安全了。 苏沐安被骆浩楠围在中间, 三个人正在不断扑上来的血人的包围下艰难地朝1号车厢的后半段车厢前进。 他们已经被污染物完全包围了，就算想要再回到驾驶室也不可能了。 周围腐烂的血人还在不停地往他们身上扑, 整个车厢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 终于最后一点阻碍被清除, 在他们面前的是上一次停车时他们在1号车厢见到的张强。 张强依旧穿着完整的制服, 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 脸埋在自己的腿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张强？”骆浩楠愕然。 陈钦面色微凝, “苏沐安, 她有问题？” “他地下就是污染源。”苏沐安说。 陈钦和骆浩楠仔细感受了一下之后，面色难看的说：“怎么会？” 陈钦深吸一口气, 抬起枪对准了张强，但他还没说话，旁边突然扑过来一个血人挡在了张强前面。 骆浩楠毫不迟疑的开枪击倒了血人。 张强这时却自己站起了身，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目光无神，只是安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 苏沐安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强不是污染源，但是他却站在污染区污染的源头上，甚至这些污染物还在保护他。 诺亚没有提示张强被污染，也就是说他现在只是被精神污染了。 不过不管张强现在是什么情况，最重要的是找出污染源的位置。 正在这时，张强身上的制服突然动了。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张强没有动，但他的制服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一样，将制服撑出了起伏的痕迹。 陈钦的动作和苏沐安的想法一致，火力一下子全都集中在张强身上。 骆浩楠在看到陈钦直接把枪口对准张强的时候顿了一下，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枪继续清理周围还在涌过来的血人。 扫射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停止了，因为车厢里所有的污染生物都消失了。 他们就像是被地面吸收进去了一样融化成了一滩血水和地面合为了一体。 刚才还拥挤不堪的车厢突然只剩下了收容部的四个队员。 陈钦上前半步，将苏沐安和骆浩楠不着痕迹地挡在身后。 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混合着血腥气的火药味。 而在这时，被他们集火了还好好的站在苏沐安他们对面的张强，突然抬手取下了破碎的头盔。 头盔下的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除了眼睛的虹膜变成了暗黄色，皮肤和头发都变得蜡黄之外。 苏沐安突然想到了刚才在驾驶室里看到的被黑色头发覆盖的车窗。 如果这个污染区的污染源真的和这辆列车融为一体了，那么列车头是污染源的头，而向全身供给力量的心脏现在应该就在面前的张强身上。 虽然这个猜测听起来有点荒谬，但苏沐安现在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不管如何，现在他们能做的事情只剩下最后一件。 “杀掉张强。”陈钦冷声说，“我主攻，你们掩护。” 苏沐安和骆浩楠立刻应声。 但陈钦一个c级优化者要解决一个吸收了这么多人的d级污染区的污染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子弹不断的被从地面上不断冒出来的人形触手挡下，在被打穿之后这条触手立刻自己断掉脱落，之后又是源源不断的触手涌出来将张强围的密不透风。 “张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而现在他们站的这辆列车本身，就是它的绝对防御的一部分。 他们的弹药从刚才开始就在高强度的使用，现在很快就要见底了，要打持久战的话，污染源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他们耗死在这里。 第25章 苏沐安也可以收容污染源，但问题是他们现在连污染源的身都近不了。 “张强”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们，触手也一直都只是在防御而已，而且最关键的是，所有的触手都是从地面上伸出来的。 他们需要走到张强的面前，然后给它致命的一击。 正在这时，苏沐安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陈钦他们还在尝试着破开防御，但苏沐安却觉得自己突然很困，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她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在普通的一天照例挤着地铁去上班，却被人趁机揩油，她很勇敢地没有选择隐忍不发，而是选择了报警。 但是地铁上的人没有人愿意耽误时间为她作证，他们选择漠视，选择说“这么挤被碰两下也没办法吧”。 女生的勇敢却被其他人认为是大题小做，更糟糕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见报警也拿他没办法，开始变本加厉。 他开始跟踪、骚扰，每天都在地铁上等着女生。 可悲的是女生不能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也支撑不起每天打车上班的负担，无助的她想要求助他人，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漠视。 她在这辆列车上忍受了长达数月的骚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她摆脱这个困境。 直到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只写着一句话。 “信奉我……神，一切罪孽都将得到清偿。” 之后的一段梦模糊不清，紧接着就是女生把跟踪她的人骗到隧道，在列车驶入站点时拉着他摔到铁轨上。 唯一的意外是列车晚了几秒进站，男人挣脱了女生的束缚想要离开铁轨，最后被压断了双腿，而整个人被碾碎的女生却在最后一刻成为了污染源。 “我好痛苦……谁来帮帮我？” “没有人会帮我的……” 苏沐安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一样，心里莫名的悲伤而愤懑的感觉却越来越鲜明。 她要复仇。苏沐安的脑海中突兀地出现这个念头。 但向谁复仇？苏沐安的思绪很混乱。 周围越来越冷，苏沐安的思维也越来越迟钝，她似乎就要坠落到这片黑暗的底部了。 第27章 修 [苏沐安, 保持清醒。] 系统的声音穿透了这片黑暗响起来，苏沐安像是被猛地从冰冷的黑暗里被拽了起来一样。 苏沐安睁开眼睛，张强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醒了？”陈钦手里拿着收容装置, “你刚才突然昏迷了，张强的攻击也突然停止了, 我们趁机把污染源收容了，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 苏沐安揉了揉眉心, 感觉自己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你没事吧？”陈钦走过来，“骆浩楠去找张天亮了, 你们一会儿直接去医院做检查吧。” 苏沐安没有拒绝, “好。” 答应完, 她没忍住又看了看陈钦手里的收容装置。 陈钦像是知道苏沐安在想什么一样说：“做这份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接受你的同伴随时都有可能牺牲。” 苏沐安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我知道。” 任务结束回到污染防治局, 因为张天亮的伤势，他们小队获得了一天的假期。 休假一天之后, 他们就要继续开始工作。 但今天上午没有任务派给他们，陈钦就带着苏沐安在训练场练枪法。 苏沐安练了一上午的枪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但还是只能堪堪做到在没有外力辅助和靶子静止不动的情况下不脱靶而已。 苏沐安觉得自己一个穿越过来之前连真枪都没见过的良民能一上午练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 事实上陈钦也这么认为。 在联邦, 枪支也是严格管控的, 除了联邦下属的治安局和污染防治局, 其他组织和个人持有枪支或其他大杀伤力武器都是违法的。 苏沐安之前在后勤部只是普通队员，没有持枪资格, 要是苏沐安真的一上手就百发百中, 陈钦才会觉得有问题。 吃过中饭，诺亚就给他们派了任务。 这次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说是老旧的小区，但真的到了地方，苏沐安却愣住了。 这里就在行政中心的边缘，离繁华的中心城区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但是这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搭起来的棚屋。 棚屋摇摇欲坠的建到两层高，中间的路窄到三个人并肩过都困难，在他们的头顶上是拉起来的用作晾衣绳的废弃缆线。 地面上只铺了一点碎石，在靠近墙根的地方，排泄物已经把老旧的墙面污染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有排泄物的臭味，食物腐败的臭味，还有一种特殊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臭味。 他们即使是已经戴上了头盔，还是没法完全隔绝这种令人几乎窒息的味道，他们都没法想象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怎么忍受这种臭味的。 骆浩楠抬手挥了挥，把到处都是的苍蝇驱赶开，“好臭……赶紧找污染区吧。” 苏沐安深以为然的点头，正好一只苍蝇停在了她的头盔上，她正想抬手驱赶，突然发现这只苍蝇好像有点不对劲。 正常的苍蝇也就黄豆大小，但是这里的苍蝇大的像是蜜蜂一样，而且它在搓脚的时候露出来的肚子上的花纹看着也很诡异。 苏沐安以前看到过一种昆虫的科普，叫鬼脸天蛾，背上有类似鬼脸的花纹，而这只苍蝇的肚子上花纹看着也像是鬼脸一样。 苏沐安又仔细看了看，在不比黄豆大多少的苍蝇肚子上，竟然满满当当的挤着像是人类五官一样的花纹。 她的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了，但就在苏沐安准备把苍蝇赶走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苍蝇肚子上的人脸在动。 这张脸就像是一张长得活人脸上的脸皮一样睁开了眼睛，这双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但苏沐安却有种它就是在看着她的感觉。 苏沐安差点直接尖叫起来，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站在她身后的张天亮差点被她撞倒。 “怎么了？” “苍蝇。”苏沐安心跳快的厉害，“苍蝇肚子上有人脸！” 所有人都一顿，陈钦抓了一只苍蝇仔细看了看，在看到苍蝇肚子上的人脸时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污染区正在开放，我们动作要快了。”陈钦面色凝重。 随着污染区的成熟，污染区的危险程度也会提高，现在这个污染区已经不是他们这支小队能处理的了。 “我来上报情况，在支援小队到达前，我们先行进入污染区。”陈钦说。 骆浩楠和张天亮的神色也不太好看，他们小队除了陈钦是c级的优化者，其他三个都是d级优化者，这种情况独自进入污染区，大概率凶多吉少。 但是收容部的规定就是这样，如果他们不进去，等待他们的就是处分和调查。 四个人里只有苏沐安还有点懵懵懂懂的，加上这次她满打满算才进了三次污染源未被收容的污染区。 “我们不需要太深入污染区，只需要尽可能的获取情报，等到后援到达之后再做打算。”陈钦说。 骆浩楠和张天亮对这个说法比较能接受，点头说：“行吧。” 苏沐安被夹在中间，看他们严肃的态度，心也不由的沉了下去。 她还真是天选倒霉蛋，干什么都倒霉。 倒霉归倒霉，他们还得继续前进。 越往里面走，空气中弥漫的臭味和到处飞舞的苍蝇的存在感就越发强烈，苏沐安甚至开始庆幸自己中午因为手抖的拿不起筷子没吃多少，现在想吐都吐不出来。 原本在地上铺着的一层聊胜于无的碎石已经完全被像是堆积的排泄物一样棕黑色的给覆盖了。 挤在棚屋中间的小路也越来越窄，从一开始能两个人并肩走，到后来一个人走都有点拥挤。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沐安的嗅觉都已经被熏麻木了，打头的陈钦突然停了下来。 “走到尽头了。”陈钦的声音传来，“这是个死胡同。” 苏沐安突然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一种奇怪的直觉促使着她转过头。 一转过头，苏沐安愣住了。 他们来时经过的棚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尽头没入黑暗的、两边墙体高耸的小巷。 “已进入污染区。”诺亚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周围光线很暗，空气中还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臭味，围在他们身边的苍蝇依旧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陈钦抓了一只苍蝇仔细看了看，苍蝇肚子上没有诡异的人脸，只是体型要比外面正常的苍蝇大一些。 “先出去。”陈钦扔掉苍蝇说，“走出巷子再说。” 队伍掉了个头，变成张天亮走在最前面，苏沐安在第二个。 第26章 巷子两侧变成了高墙，但是地上却还是软软的，像是堆满了排泄物一样。 张天亮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但是效果不大，这里苍蝇的密度比外面还要高，打开灯只能看到漫天飞舞的苍蝇。 这里的味道实在太臭了，苏沐安大气都不敢喘。 而且进入污染区之后，除了苍蝇嗡嗡嗡的声音，她就没听到其他的声音。 走了没几分钟，他们走到了巷子的出口，成群的苍蝇在更加宽敞的空间里密度下降，光线也变得稍微明亮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整个世界都透着一种即将日落西山般的昏黄的感觉。 在巷子外面是和现实世界中差不多的街道和两侧的建筑楼房，不一样的是外面的路上依旧覆盖着一层深棕色的看起来像是排泄物的东西。 不过苏沐安很快就知道了这些东西不是像排泄物，而是就是。 在路边几米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们站着的一个看起来像是人类的身影突然蹲了下来，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拉出来了一坨半凝固的棕黄色的排泄物。 苏沐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尤其是在这个“人”在拉完站起来之后，往旁边走了几步，又蹲下来搓了搓手臂，往地上吐了什么东西出来。 苏沐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以前在网上看到过有关苍蝇的科普，说苍蝇是一种会边吐边吃边拉的生物，因为苍蝇没法咀嚼食物，它们会先把唾液吐到食物上，等食物溶解之后再吸食。 面前这个“人”的习性比起正常的人类，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苍蝇。 有个了想法之后，苏沐安再看这个“人”，越看越觉得他身上的黑色衣物看起来更像是苍蝇的外皮。 “现在怎么办？”骆浩楠问。 陈钦沉吟了一声，“在弄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前，不要分开行动，我们先寻找污染源。” 苏沐安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分开行动对她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 “污染源……”张天亮抬头看向在这座日暮之城中最高的一个建筑，“按照我感知到的，就在那个最高的建筑里，你们呢？” 苏沐安也集中精神感知附近污染浓度最高的地方，不出意外的也是在最高的建筑顶端。 而且在感知中，污染源的位置亮的就像是一座黑夜中的灯塔一样，生怕他们找不到它一样。 第28章 修 更奇怪的是, 除了最亮的位置，这个世界中还有很多其他微弱的光亮，如果不仔细感受的话, 就像是在白天隐藏在太阳的光芒之下的星星一样发现不了。 但是一个污染区里的污染源不可能这么多，联邦有史以来有记载的在一个污染区内发现污染源数量的最高记录也只是四个。 “我也是。”骆浩楠和陈钦异口同声的说完, 转头看向苏沐安。 苏沐安压下心里的疑惑，点头说：“我也是……那我们现在就往中间最高的建筑走吗？” 陈钦说：“对。现在出发, 保持警惕。” 四个人的队伍呈人字形前进，在他们路过正蹲在地上呕吐的人的时候, 苏沐安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 地上的“人”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在对上视线的一刻, 苏沐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背影看就和人类一样的“人”脸上却像是苍蝇一样，长着一对几乎占据了脸部三分之二面积的红棕色复眼, 鼻子的位置变成了两根触角，嘴巴的位置也变成了一根正缓缓探出来的口器。 但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 在这些属于苍蝇的头部结构外，覆盖在他脸上的还是属于人类的皮肤, 就像是单独把他的五官抠了出来安上了苍蝇的头部结构一样。 苏沐安本不应该在这双大的诡异的复眼中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的感觉，但她却像是在被某个人注视着一样。 “别看。”站在苏沐安旁边的陈钦拉了她一下。 苏沐安连忙移开视线, “抱歉。” “这些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你的精神污染程度, 少看, 少想, 保持警惕。” 陈钦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你是正常的, 牢记这一点。” 苏沐安连连点头，“好的。” 答应完, 苏沐安抬头看向看起来很近其实应该很远的最高楼，它看起来就和现实世界中常见的普通办公楼没有什么区别。 方方正正的外形，外立面上都是单向可见的玻璃，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出一种奇怪的红棕色，就像是苍蝇的复眼一样。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再看这栋建筑，苏沐安突然觉得外立面上一扇扇的窗户就像是聚在一起的一只只复眼一样在看着她。 苏沐安连忙低下头，跟上陈钦的步子。 这个看起来像是小镇一样的地方安静的诡异，路边本该是商铺的地方全都大门紧闭，也没有一张招牌。 陈钦和苏沐安走在中间，骆浩楠和张天亮走在两侧，陈钦带路，他选的都是宽敞的大路。 但是奇怪的是，除了他们刚出来时看到的苍蝇人之外，他们没有再看到一个除了苍蝇之外的生物。 走过了一条街之后，陈钦突然停下了。 他们回到了一开始出发的地方。 虽然四周的建筑非常相似，看起来都差不多，但他们刚走出小巷就看到的苍蝇人就像是污染区特地给他们做的标记一样还蹲在原地。 他们离开的时候苍蝇人正在吐唾液溶解食物，现在回来的时候苍蝇人正在用口器进食了。 而且苏沐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苍蝇人的背上隆起来了一个弧度，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了。 苏沐安忍不住抬头看向依旧在远处的高楼，高楼的外立面上的落地窗原本倒映出来的红棕色现在已经变成了深棕色。 天色正在变暗。这不是她的错觉。 “天在变黑。”苏沐安不安的问陈钦，“我们现在怎么办？” 谁都不知道天黑了会发生什么，但按照陈钦的经验来看，多半不会是好事。 陈钦环顾了一下四周，沿街的房屋门窗紧闭。 “找个房子进去躲躲。”陈钦说。 骆浩楠和张天亮都没有意见，所有的房子看起来都一样，他们就近找了一个房子，不敢开枪制造太大的动静，先尝试着撞了几下门。 门锁微微松动，里面也传出来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陈钦比了个手势，示意撞门的骆浩楠先停下。 苏沐安想到以前电视剧里这种情节，立马拿起枪对准门口。 陈钦转头看了苏沐安一眼，见她连保险栓都还没拉下来，双手拿着枪都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很坚定，看着是能活下去的类型。 门里传来了像是脚步声一样的轻微响动，陈钦手里的枪上了膛，没有抬起来，靠近了门低声问：“里面有人吗？” “……你……有……”门里含糊的传来几个听不太清楚的音节，但听起来是人类的声音。 陈钦正打算再说什么，门突然开了。 苏沐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陈钦的手差点举起来，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又克制住了身体的条件反射。 开门的是一个人。不是长着苍蝇的头部结构的苍蝇人，而是和他们一样的正常人类。 门只打开了一点，门后面穿着一件脏污的看不出原本形状和颜色的短袖t恤的少年，露在外面的胳膊黑瘦的只能用皮包骨头来形容。 见到苏沐安他们的穿着打扮，少年一愣，随即神色张皇的朝他们比着进来的手势，“快进来，马上要天黑了。” 陈钦转头和自己的队友对视了一眼，选择先进去观察一下情况。 进门之后，少年立马关上了门，原本挤在里面的人又自发的往后面让出了一段真空地带，神色各异的看着他们。 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进门之前没有想过里面会有这么多人。 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和少年差不多的穿着打扮和身体情况，苏沐安估计都是在污染区扩散开来的时候被卷进去的小区住户。 陈钦没有贸然说明他们的身份，一来是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被污染，二来是底层的普通人大多很讨厌联邦和污染防治局。 但是就算陈钦他们不说明自己的身份，会在这个时间点全副武装的出现在污染区里的人也只有可能是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人。 陈钦有点后悔刚才贸然进来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收容部去收容污染源，反而被困在污染区里的人袭击的事情。 苏沐安背抵着门，陈钦他们三个站在她前面，和原本就在屋子里的人无声对峙。 两边都没有交涉的意思，站在他们对面的人群中偶尔有小声的议论声，但又夹杂着很重的口音，苏沐安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在僵持的时候，天色也在一点点变暗。 苏沐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一沉，抬起头去看天花板上。 第27章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在意里面有没有开灯，一进来又被里面的人给转移了注意力，现在苏沐安才迟钝的发现屋子里也在天黑。 但是从外面看这间屋子根本没有窗户，那么一开始的光线是从哪里来的？ 在苏沐安抬起头之后，她知道了，光线是从天上来的，这是一间没有封顶的屋子。 苏沐安的喉咙发紧发干，她小声提醒队友，“这间屋子没有封顶。” 其他人也发现了，但是现在天色正在迅速变暗，出于谨慎考虑，他们没法再出去换一间屋子了。 骆浩楠吞咽了一下，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 对面的人对他开灯的动作反应极大，“快关灯！” 在被灯光照亮的范围里，所有人都神色惊恐的看着他，甚至有人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 骆浩楠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关了灯，但已经迟了。 苏沐安又听到了嗡嗡嗡的声音聚集了起来。 从他们走出巷子开始就变得安静下来的世界再次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嗡嗡嗡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苏沐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苏沐安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紧靠着门，只能从身前队友稍稍挤着她的感觉中获得安全感。 在除了嗡嗡声之外的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苏沐安忍不住小声说：“陈队……” 没有人回应。 苏沐安的心率直线上升，她浑身都在发冷，手也在发抖，但她现在却记得把保险栓给拉下来了。 她慢慢抬起手去碰站在她身前的陈队，用防弹材质制成的制服坚硬的手感透过手套传递过来，苏沐安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 但她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去，她就感觉到原本站在她左手边的骆浩楠好像不见了。 苏沐安往左手边抬起枪，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枪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像是碰散了一个整齐堆叠起来的模型一样，有什么东西塌陷了下来。 第29章 修 在塌陷下来的一瞬间, 苏沐安感觉到有无数的苍蝇朝她扑过来，耳边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密密麻麻的轻微的碰撞的感觉让她头皮都在发麻。 她下意识的后退, 原本往里开的门突然变成了朝外开的，她一退就直接把门给撞开了。 苏沐安稳不住身形的往后一个踉跄, 门外却变成断崖一样，她直接踩空了往下掉了下去。 但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 苏沐安就像是在睡梦中突然踩空了一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中她好像看到骆浩楠正准备开灯。 “别开灯！”苏沐安下意识的说。 骆浩楠的手在离开关只有几厘米的地方顿住。 “不能开灯！”对面的人群里也有人说。 苏沐安压了压心口, 刚才她经历的是什么？是预知的优化能力吗？还是她被精神污染了产生的幻觉？ 毕竟优化能力不像是游戏里学习技能书一样, 点了哪项天赋技能会跳弹窗，还会附带详细的技能说明。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苏沐安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听到张天亮小声说：“昆虫一般都有趋光性, 现在天黑了，不开灯是对的。” 尽管苏沐安不是这么推断出这个结论来的, 但还是附和道：“最好也不要出去，他们躲在这里一定是有道理的。” 陈钦采纳了苏沐安的建议, “先等天亮, 大家挨紧一点, 保持警惕。” 几人又往后站了一点, 苏沐安这次却不敢往后靠严实了，生怕又突然摔出去。 天色再一次完全黑下来, 这一次骆浩楠没有开灯, 但周围嗡嗡嗡的声音还是开始变响了。 苏沐安紧张的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她的手指压在扳机上, 虽然以她的准头打苍蝇完全是天方夜谭，但现在也只有枪能给她安全感了。 嗡嗡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把苏沐安给完全包裹起来了，苍蝇撞在身上的感觉就像是雨点落在身上一样，让人有种微妙的不适感。 苏沐安还能感觉到其他的队友靠在她身前的挤压感，尽管她已经害怕的都有点生理性想呕吐了，但她还是让自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定在原地。 不要动。她的队友都没动。苏沐安强迫自己忽略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奇怪的臭味，把感官专注在她身边的队友身上。 黑暗还是浓稠的像是墨汁一样涂满了周围，但苏沐安又庆幸幸好现在足够黑，不然要是她冷不丁的看见一只苍蝇怼脸，她一定会崩溃的。 但就在这时，对面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简直就像是点燃引信的火苗一样，在房间里嗡鸣乱飞的苍蝇开始到处乱撞。 苏沐安被陈钦护在身后，但陈钦似乎是被惊恐的人给撞到了，往后踉跄了一步，苏沐安和他靠的太近，她也不受控制的往后一倒。 门和苏沐安刚才经历的一样变成了朝里开的，苏沐安一靠，门就被推开一条缝隙。 苏沐安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好在她马上抓住了旁边的骆浩楠稳住了身形。 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却变得更加混乱了。 到处都是失控的叫喊声，这个房间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堆满垃圾的垃圾房一样吸引了无数的苍蝇嗡鸣着飞扑过来。 苏沐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总感觉自己的制服似乎湿湿的，像是真的淋了一场雨一样。 陈钦的声音穿过混乱的尖叫声传来，“保持冷静，别轻举妄动。” 苏沐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混乱慢慢平息下来，与此同时，墨色般的黑夜也开始过去了。 天亮了。 夜色像是注入水中的浓墨又被视频倒放抽了出去一样，周围的一切重新开始露出轮廓和模样来。 房间还是一开始的房间，但是原本站在他们对面的人却不是一开始的人了。 苏沐安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还只有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但是现在变成了三个，房间中间有几个人像是被吃剩的食物残骸一样堆在中间。 其中一个离他们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苏沐安低下头就能看到。 他的脸正巧也对着苏沐安，但是他的眼眶里已经没有眼睛了，只剩下了两个空洞洞的眼眶，苏沐安甚至能直接望见里面没有被吃干净的碎肉。 但是这点碎肉很快也看不见了，因为从碎肉里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出来无数条白色的蛆虫，开始一点点重新填满他的眼眶。 他的鼻子、嘴巴也是这样，被啃食出来的窟窿里正迅速爬出来一群群的蛆虫，像是蠕动的肉芽一样向外生长。 不只是脸上，他的衣服已经不见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完全被像是被啃咬过一样留下的伤口给布满了，再加上他本来就骨瘦如柴，苏沐安甚至能看到还剩下的一层薄薄的肉下面包裹着的白色骨头。 而同样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也正从这层薄薄的肉里钻出来，爬满了他全身。 但是被蛆虫吞噬的他却还在动，而且每动一下都有蛆虫掉下来，像是下雪一样。 他在变成和外面的苍蝇人一模一样的污染生物。 苏沐安觉得自己要吐了。胃里的酸水差点反上来，她连忙移开目光。 但一移开目光，苏沐安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感觉到的制服像是被雨水打湿了并不是错觉。 她的衣服上湿漉漉的一层，而且这一层水明显是具有腐蚀性的，污染防治局出品的制服都被腐蚀出了细密的破洞。 是苍蝇的唾液，它们刚才是在黑夜里进食。 “快把他们扔出去！”恐惧的躲在墙边的人群里发出声音。 这个他们指的显然是堆在中间的几个已经被污染的人。 人群中的声音很快得到了附和，苏沐安看过去，挤在人群前面的人面目扭曲，莫名给她一种这些人也随时会长出苍蝇的复眼和口器的感觉。 “天亮了，我们要离开这里吗？”苏沐安小声问。 “走。”陈钦立马说。 苏沐安转身去开门，天亮之后门又变成了朝里开的，她抬起枪，慢慢打开门。 门外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街道，但地面上棕色的排泄物又厚了一层，最上面的一层甚至都还没有干。 张天亮第一个走出去，之后是苏沐安。 现在走在街道上，苏沐安都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一片沼泽里一样，踩下去的时候地面上半干的排泄物能没到她的脚踝的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而浓烈的臭味，要比他们刚走出巷子的时候闻到的味道更加强烈。 苏沐安他们刚走出房间，正在变成苍蝇人的几个人也被一个个踹了出来。 其中一个差点碰到了苏沐安的身上，苏沐安连忙往后避让，目光下意识的看过去。 从男人空荡荡的眼眶里爬出来的蛆虫已经完全组成了占据他脸上三分之二面积的苍蝇一样的复眼，白色的蛆虫正在迅速变成红棕色。 第28章 他身上的蛆虫也已经爬满了他的全身，在苏沐安的注视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棕黑色。 苏沐安连忙移开视线，迅速往后退开了几步。 天色在慢慢变亮，除了他们刚离开的屋子，还有几个屋子门口也能看到几个正在变成苍蝇人的被污染的人正在缓慢活动。 被困在这个污染区里的普通人应该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苏沐安抬头看向污染源所在的高楼，它还是不远不近的矗立在那儿，占据了整面墙的一格一格的落地窗上正开始反射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橙黄色的光线。 橙黄色的光线？苏沐安直觉有哪里不对，但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待在屋子里的人对入夜之后会发生什么一清二楚，证明这个污染区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日夜轮回了。 而这一次被扔出屋子的正在被污染的苍蝇有这么多，但他们刚走出巷子却只在外面看到了一个苍蝇人。 她可以肯定入夜之后袭击他们的是小苍蝇，而不是苍蝇人，那么其他的苍蝇人去哪里了？ 天色亮的很快，在他们商讨接下来给怎么办的几分钟的功夫里，夜色已经完全褪去了。 但是他们没有迎来黎明，而是回到了黄昏。 在高楼的落地窗上反射出来的光线不是晨曦，而是晚霞，他们之前还只是在空间上不断的在这个街道里兜圈子，但现在他们在时间上也开始兜圈子了。 “诺亚，支援的队伍到了吗？”陈钦问。 只在他们刚进入污染区的时候说过一句话的诺亚语调平直的说：“尚未在污染区内收到其他小队发出的信号。” 也就是说支援小队还没有进入污染区，现在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小队里的氛围相当凝重，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尽可能的获取污染区的情报，明哲保身等待支援到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远超他们的想象，有用的情报几乎没有，收容进度还在原地踏步，但是污染却在不断加深。 他们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目前已知的情况是我们没法走出这个街道，黄昏之后是黑夜，之后还是黄昏，污染源极有可能在远处的高楼顶上，但是怎么到达高楼是个问题。” 陈钦带头开始整理情报，苏沐安也连忙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苍蝇人，但是按照刚才的黑夜的经验，应该远不止一个人被污染了，我们是不是能跟着这些刚被污染的苍蝇人接近污染源？” 骆浩楠和张天亮没有意见，“那就按苏沐安说的做？” 陈钦也点了点头。 天亮了已经有一会儿了，被扔出屋子的苍蝇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他们刚走出小巷时看到的第一个苍蝇人的模样。 但是这些苍蝇人并没有和他们见到的第一个苍蝇人一样开始就地进食，而是开始朝路边缓慢的爬过去。 这里的街道就像是现实世界中一样有人行道，人行道要比地面高上近半米的高度，这些苍蝇走下人行道之后突然趴了下来，开始往人行道下面钻。 按照联邦的建筑标准，人行道下面会每隔一段距离装一个排水口防止城市内涝，但是之前因为地面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排泄物，苏沐安他们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苍蝇人一个接一个的攥紧排水口，但也有零星的一两个苍蝇人像是在状况外一样开始就地进食。 “我们也进去。”陈钦说，“我先进，半分钟之后我通知你们，张天亮第二个，苏沐安第三个，骆浩楠殿后，每个人之间都间隔半分钟发通知。” 这是为了防止里面出现意外情况，一下子让他们全军覆没。 “知道了。” 被苍蝇人刨过之后排水口完全露了出来，黑洞洞的方方正正的一个长方形的口子。 积在地面上的薄薄的一层棕黑色的水还在缓缓的往里面流，站近了还能闻到浓烈到让人想要呕吐的臭味。 张天亮干呕了一声，转过头说：“下面该不会连着粪坑吧？” 虽然苏沐安也很希望不是，但是现在来看就算不是粪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陈钦眉头紧皱，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趴下来钻了进去。 陈钦的身体被排水口一点点吞噬，他怕开灯引来苍蝇，摸着黑往里面爬。 “里面大概是三十度向下倾斜的。”陈钦的声音透过诺亚在头盔里响起，“和普通的排水管道类似，刚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苏沐安在心里默数到三十秒，陈钦的声音正好响起，“目前没有遇到危险，没有岔路口，张天亮可以下来了。” 张天亮对苏沐安和骆浩楠比了一个手势，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也钻了进去。 又是半分钟过去，陈钦还没在漫长的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排水管道里爬行，苏沐安也屏住呼吸，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趴在了软趴趴的地上，往排水口里面钻进去。 排水管道里面的臭味更加浓烈，苏沐安不得不放弃用鼻子呼吸，匍匐着往里面爬。 里面的情况和陈钦说的差不多，排水管道是圆形的，刚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对身量娇小的苏沐安来说还略有富余的空间。 从外面流进来的污水就从苏沐安的身体底下流过，苏沐安的匍匐能力很差，能撑着光滑的管壁往前爬还是因为这个管道本身就是倾斜向下的。 管道里是完全漆黑的也是完全安静的，因为每个人之间间隔了半分钟，苏沐安在频道里没人说话时只能听到自己发出来的动静。 这时候管道狭窄反而变成了提供安全感的点，不然苏沐安觉得自己可能没爬到终点就会被自己吓死。 频道里从骆浩楠也进来之后就开始不停的报数，从陈钦开始往后不断往上加的报数。 对苏沐安来说，这是一种相当好的能避免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吓自己的念头上的好方法。 报数到八百多的时候，陈钦突然停下了。 “到了。”陈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喃喃自语一样。 苏沐安心里一紧。 “下面什么情况？”张天亮连忙追问。 陈钦过了十几秒才回答，“……这里……有人。” 有人？这是什么意思？有幸存者？ 苏沐安一头雾水，“有人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次陈钦的回答却变得模糊不清，他好像说了什么，但是苏沐安根本听不清。 “陈队，你说什么？”骆浩楠追问，“我们没听清！” 可无论他们怎么喊，陈钦那边的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诺亚，是连接受到干扰了吗？”苏沐安问。 “连接正常。” 在诺亚说完这句话之后，陈钦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频道内和管道内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死寂，苏沐安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但是她的手脚却在发冷。 “苏沐安，骆浩楠，我会在快到出口的地方等你们，我们不能失去联系了。” 苏沐安心情沉重的说：“好。” 人的定义是什么？ 苏沐安在看到管道外面的景象时，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在狭窄的管道外面是一个极其广阔和空旷的地方，没有来源的白光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在白光中，黑色的苍蝇人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 这里像是一栋非常高的大厦的内部，但是这栋大厦没有楼层，就像是一个倒扣的长条状的纸盒一样只有四周高耸的墙壁，墙壁也全是黑压压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苏沐安抬起头往上看，白光吞没了顶层，她看不到天花板，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像他们之前出来的房子一样是没有顶的。 他们贴着墙站着，离他们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正在忙碌的苍蝇人，这里的苍蝇人比外面刚出生的苍蝇人更像只巨大的苍蝇。 身体表面覆盖着黑色的硬质的角质层一样的东西，上面长着稀疏的黑色毛发，身体也变得臃肿，四肢变得纤细，有些背后肩胛骨的位置上还长出了透明的翅膀。 头上也是如此，头发只剩下零星的几根，原本苍蝇一样的五官中间还剩下的人类皮肤也变成了黑色，但是他们却依旧像是人类一样直立站着。 张天亮和骆浩楠都紧贴着墙说不出话来，苏沐安也是。 因为这些苍蝇像是在开屠宰场一样沉默的宰杀着他们的同类。 这里没有到处飞舞的小苍蝇，整个大楼里都出奇的安静，只有像是皮肉被切断一样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里不断回荡。 苍蝇人们沉默的把自己的同类垒在同类的尸骨上，被垒上去的苍蝇人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巨大的红棕色的复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旁边会有一个苍蝇人固定住躺在尸骨上的苍蝇人，还会有一个苍蝇人用从尸骨上掰下来的纤细的像是一把尖刀一样的小臂搁在苍蝇人的脖颈上，像是切肉一样切下去。 第29章 脖颈一下子断开，头颅咕嘟咕嘟滚下去，从断口处喷溅出来红褐色的液体，像是流不完一样不断的往外冒。 但是刚刚宰杀了一个自己同类的苍蝇人却木然的继续把下一个苍蝇人垒到这具还新鲜的尸体上，就像是在流水线上打螺丝的工人一样。 头颅滚了两圈，有一个长着完整翅膀的苍蝇人从半空中落下来，把这颗头抱起来又重新飞了上去。 苏沐安的视线一直跟着这只苍蝇人，看到它把手里的头颅放在了墙壁上一个空缺的地方，调整了一下位置，眼睛朝外。 苍蝇的复眼是红棕色的，苏沐安突然想到她在外面看到的高楼的外立面也是红棕色的。 他们现在就在这栋高楼里面吗？ 但是她现在没有感觉到强烈的污染气息，这里一点都不像是污染源扎根的地方，这和他们在外面的推测截然相反。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陈钦，在陈钦失联之后，他们为了汇合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陈钦依旧杳无音讯。 “怎么找？”张天亮问。 他们三个都是d级基因优化者，在接近成熟的污染区里单独行动就和送菜没什么区别，但是一起行动的效率太低了。 现在他们能看到的地方只有无数的苍蝇人，和无数个正在进行的小型屠宰现场。而且收容部的制服也是黑色，在这群黑色的苍蝇人里非常难分辨。 苏沐安正要说话，一个刚被砍下来的头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她的脚边。 红棕色的苍蝇复眼正好朝上，苏沐安下意识的低头，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突然恍惚了一下。 她就像是望进了万花筒里面一样，整个世界被无限复制成了无数个单调重复的镜像，堆满了她的视野。 无数个苍蝇头，无数只复眼，她望进这些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她穿着黑色的制服，带着黑色的头盔，头盔上倒映出红棕色圆溜溜的眼睛。 色块的边缘开始模糊，她也开始分不清她身上的黑色是属于制服的，还是她自己本来就有的，她也不知道头盔上红棕色的眼睛是映出来的，还是长在她自己头上的。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有点痒，她不自觉的抬起胳膊搓了搓，厚实的布料摩擦的感觉就像是苍蝇腿相互摩擦的感觉一样。 她是只苍蝇吗？苏沐安突然怀疑起来，尽管她直觉不对，但是她好像真的是只苍蝇。 如果她不是苍蝇的话，她又是什么呢？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发痒了，慢慢的她整个人都开始发痒，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爬，苏沐安下意识咳嗽了一下，这个东西被咳出了气管，掉在了她的舌头上。 小小的、在动。应该是蛆。 蛆？她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蛆？苏沐安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脚尖上微微一重，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 苏沐安浑身发麻的低下头，一个复眼朝上的苍蝇头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连忙移开视线。她又看到了未来，刚刚她又经历了一次差点死亡的经历。 “别看这些苍蝇的眼睛。”苏沐安连忙提醒，但已经迟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去不去看的问题，而是所有的苍蝇人都在看着他们。 无数双红棕色的复眼在亮的炫目的白光中，像是无数个亮着红光的摄像头一样对准他们。 掉在地上的头颅，站在地上的苍蝇人，飞在空中的苍蝇人，密密麻麻的红色复眼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笼罩在里面。 无论他们的视线移到哪里，都是一双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在苏沐安无处可逃的闭上眼睛之前，身旁传来了枪响声。 开枪的是张天亮，苏沐安的耳边嗡鸣了一下，看到头盔上飞溅上来的像是另一双红色的眼睛一样的血渍回不过神来。 她的呼吸急促到让她怀疑她有了过度呼吸的症状，她像是上了锈的发条人偶一样转过头，张天亮正靠着墙缓缓滑落下去。 墙面也是白色的，滑下去的时候流下了一道鲜亮的红色痕迹，然后他倒在了地面积的一层红棕色的液体中。 张天亮死了。 透过头盔，还能看到他圆睁的眼睛，口鼻里正在缓缓流出血液，但再仔细看，鲜红的液体中有一条条白色的蛆虫在缓慢蠕动着往外爬。 苏沐安现在比自己陷入濒死的时候都恐惧，因为她现在是清醒的，她还没有被污染，或许她的身体已经被污染了，但是至少精神还没有。 她是个人，不是只苍蝇。 而且她要活下去，不想变成一个苍蝇人被摘下头颅，变成堆砌在墙上的无数个装饰品之一。 “骆浩楠。”苏沐安的身体不听使唤的僵在原地，她就用自己发紧的声音喊自己唯一的队友。 但是骆浩楠没有任何回应，给出回应的是密密麻麻的苍蝇人。 扇动翅膀的声音开始回荡在大厦里，嗡嗡嗡的声音像是给临死之人奏响的终章一样，苏沐安的手抖得厉害，但还是握紧了枪。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任何一个污染区都不是无懈可击的，更何况这只是一个d级的污染区。 苏沐安在越来越响的嗡嗡声中思绪越转越快。 他们刚进入污染区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轮回过好几次黄昏黑夜了，所以他们一开始看到的高楼就是红棕色的，躲在屋子里的幸存者也对黑夜熟悉而恐惧。 小苍蝇会在黑夜出来觅食，进入屋子啃食幸存者的五官和皮肉，被啃食的人会在下一个黄昏变成苍蝇人。 苍蝇人又会一起进入下水道进入高楼，在这里把自己的头颅变成装饰品镶嵌在玻璃上。 所以他们没法从街道走到高楼，因为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图层，映照在街道远处的高楼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只是一个投影。 苏沐安突然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关于污染区的无厘头的推测。 有人说污染区是活的，就像是一个能简单思考的生物一样，它们会根据他们汲取到的能量变幻形态。 就像上一次在湿地公园的污染区，污染源获得的能量大部分来源于栖息在湿地公园中的动物，所以它把湿地公园中地标性的观景楼变成了高塔，湖泊变成了汪洋，填补其中的居民是栖息在水边的蛞蝓。 而这一次，污染区是在老旧小区，这里挤满了穷苦的普通人，到处都是苍蝇粪便，于是污染变成了苍蝇的样子。 他们生活在拥挤恶臭的老旧小区，幻想着干净整洁的街道，但是大部分生活在城市边缘的底层普通人不被允许进入中心城区，所以他们只能根据开发商废弃在垃圾场的沙盘模型幻想出一个街区。 他们看到了矗立在联邦行政中心的中心大楼，高耸入云又触不可及，于是街道的远处也矗立着这样的高楼。 但是他们又深深的厌恶着高楼中的人，所以通往高楼的路是恶臭的下水道，最恶心的东西汇集到了高楼中。 可是最后通过下水道来到高楼中的却是他们自己，是被从底层人这个群体中剥离出去的自己，是被苍蝇啃食的面目全非连灵魂都不剩下的苍蝇人。 他们麻木的钻过下水道，只为了让同样麻木的同伴砍下自己的头颅，用来装饰这栋充斥着能遮掩一切丑恶的白光的大楼。 “下水道代表着一座城市的良心。” 可是这里没有良心可言。一切都是扭曲的，地上淌的是血，是尸骨化成的水。 如果这个污染区的污染源真的像网上说的一样在按照它吞噬的被困进污染区里的人的意念扩张，真正的污染源应该在哪里？ 苏沐安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地方。她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线索。 大楼里突然开始变暗了。 周围的苍蝇人也开始变得躁动起来，黑夜就要来临了。 苏沐安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骆浩楠了，转身拖着自己不大听使唤的身体往他们下来的下水道口走。 下水道口还在不断的往外留着棕黑色的液体，他们下来的时候容易，再想要顺着下水道爬上去就不太轻松了。 苏沐安咬紧了牙关钻进去，下水道的管壁很光滑，她根本用不出力气往上爬，好在收容部的制服配备足够高级，她的手套是带吸附功能的。 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拦在了下水口外面，下水道里除了死寂还是死寂，周围是全然的黑暗。 苏沐安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但是能见度很低，在一臂距离之外的地方还是一片混沌的黑色。 呼、呼、呼— 砰、砰、砰— 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响的吓人，苏沐安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黑暗中可能潜伏着的苍蝇，努力回忆从进入污染区开始她忽略的细节。 他们在黑夜到来之前进入了路边的房子里躲藏，在黑夜到来之后她经历了第一次死亡结局的预知，门的开门方向发生了变化，她摔进了门后的深渊里。 第30章 门后有深渊她通过开门方向的变化确认过了，而现在的问题是，入夜之前下水道是连接着街道路面旁边的排水口的，入夜之后屋子外面变成了深渊，街道和路边不复存在，下水道的终点会连接到哪里？ 会连接到她第一次“死亡”时坠入的深渊，还是……污染源所在地呢？ 又或许两个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地方。 苏沐安觉得这是有可能的，现在她也只能赌这个可能性了。 如果她真的找到了污染源，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陈钦失联，唯一的收容工具也失联了，她要么守在污染源旁边等待支援小队到来给他们指路，要么和上次一样自己收容污染源。 前者是她不可控的，她没法保证支援小队能在她被污染之前赶到，也没法保证支援小队能迅速找到她。 而后者虽然能保证她活着离开污染区，却没法保证她能活着离开调查组的调查。 上一次是凑巧遇到了不明势力的入侵，但这一次她好像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苏沐安难以抉择，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诺亚。” “我在。支援小队正在尝试接入频道。请直接说出你的诉求。” 支援小队已经到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如果冒失的自己收容污染源，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特殊能力。 在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能用人类身体收容污染源的先例，哪怕是s级优化者也不行。 苏沐安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一旦暴露，污染防治局会不会直接把她送进实验室。 她不敢赌这种可能性，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支援小队赶紧过来。 “支援小队接入频道之后立刻帮我联系他们。”苏沐安说。 “好的。” 苏沐安深吸一口气，继续努力往上爬。 重新上去的路程似乎要比从排水口下来的路程要短，苏沐安感觉自己没有爬多长时间，甚至都还没等到支援小队成功接入频道，她就感觉自己到了出口。 这次的出口处是一片和通道内完全融为一体的黑暗，苏沐安是一只手伸出去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到了尽头。 苏沐安之前就把头盔上的照明灯关掉了，就怕在黑夜出来的苍蝇不按常理出牌的往下水道钻，被她的灯光吸引过来。 如果她在下水道里被苍蝇围攻，她根本没有逃跑余地，只能被一点点吃掉变成苍蝇人。 而现在苏沐安无比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因为在出口外面，是铺天盖地的苍蝇。 虽然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但苏沐安却能看到在黑暗中深浅不一的黑色色块，像是一团团被风卷起来的落叶堆一样聚集又散开。 这里就是门外的深渊，在这道大裂缝一样的深渊里盘旋的苍蝇发出的嗡嗡声，也在不断的回荡，就像是魔音贯耳一样让苏沐安的头都开始隐隐钝痛。 她连忙开了头盔的降噪功能，苍蝇盘旋的声音变轻了不少，但是头痛却没有多大的好转。 她在污染区里待得太久了，污染已经在不知不觉侵蚀她了。 苏沐安往后退了一点，在下水道出口外面的苍蝇密集的一抓一大把，但是它们也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拦在了下水道外面一样，一只都没有飞进来。 她在等待支援小队联系上的时候，再一次集中精神去找污染源的位置。 幸运的是，她的猜测是对的，污染源就在这个深渊中，但不幸的是，在她的感知中，污染源的气息遍布了整个深渊。 也就是说，在这里飞舞的每一只苍蝇本身，都是污染源的一部分。 别说苏沐安这种才只是第二次出任务的新人，就算陈钦在这里，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苏沐安很想想出点办法来自救，但是她的思维却越来越迟钝，原本在头盔外面的嗡嗡声慢慢的开始像是在她的脑子里响起来一样。 就像是有只苍蝇就在她的耳朵里面挨着她的鼓膜制造这些令人烦躁的噪音，然后它搓了搓手，往她的鼓膜上吐了唾液，鼓膜溶解，苍蝇慢慢爬了进去。 她的耳朵里就像是这条下水道一样漆黑狭窄，苍蝇往里面爬进去，有一点点的细微的痒意，它爬进了她的脑子里，于是她的脑子里也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 它不断地往前爬，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吃她的脑子，一路上留下被啃食过的细密的疼痛和痒意。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很痒，但她不是要长脑子了，她应该是被吃掉了一点脑子。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苏沐安迷糊的想，她需要脑子吗？ 好像不需要。做一只苍蝇难道还需要脑子吗？ 苏沐安抬起了手，她有点想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好好晃一晃，里面一定是进了什么东西，只要拧下来倒干净，她的脑子就不会痒了。 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头盔上，突然一个声音从嗡嗡声中突兀的传来。 “我是b101小队宿瑶，c886小队收到请回话。” 宿瑶……有点熟悉的名字。 苏沐安头痛欲裂，一直被当作背景音一样的嗡嗡声突然尖锐响亮的几乎将她的耳膜刺穿。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头悬在出口外面，上面叮满了苍蝇，她的手还放在头盔上，像是要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一下。 苏沐安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退回到下水道里。 “我是b1001小队宿瑶，c886小队收到请回话。”头盔里又响了一遍。 “我是c886小队苏沐安，我和小队其他人员失散了……张天亮已经牺牲，陈钦和骆浩楠情况未知，我已经找到了污染源所在地，请立刻过来。” 第30章 修 苏沐安一连串的说完, 宿瑶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告知污染源位置。” 距离宿瑶接入通讯频道已经过去了几分钟，苏沐安对时间的感知在不断被削弱。 虽然苏沐安知道她以为的长时间的死寂可能只有十几秒甚至几秒钟, 但是她还是觉得很不安。 嗡嗡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个不停。 不过她现在不觉得耳朵里有一只苍蝇在爬进去吃她的脑子，而是觉得有苍蝇在她头盖骨上, 用坚硬的能把苍蝇人的脖颈直接斩断的苍蝇腿划拉她的骨头。 这种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是用金属刀叉摩擦玻璃一样令人牙酸，而且这声音还是通过固体和液体传播的, 清晰的就像是拿了扩音器在她的脑子里最大音量播放一样。 苏沐安开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随着自己的心脏一起搏动，但是她却感觉不太到自己的心脏。 真是奇怪。 苏沐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没摸到隔着皮肉和骨头在跳动的器官, 却摸到了一根长而坚硬的毛从制服底下钻出来。 苏沐安抓着这根毛拽了一下, 制服底下传来皮肉被拉扯的疼痛感，就像是她想要拽掉自己的汗毛时一样。 这是从她身上长出来的, 但是她为什么会长这个？ 苏沐安迷茫了一下，很快想起来了, 苍蝇身上长毛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个想法出现之后，苏沐安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痒, 皮肤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想要顶破皮肤钻出来一样。 尤其是肩胛骨的地方，痒的特别厉害, 苏沐安甚至怀疑自己的皮肉都被底下的东西撕开了一条缝。 苏沐安挣扎着开始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制服拽下来的时候, 天突然亮了。 用天亮来形容可能不太妥帖, 因为点燃了黑暗的是一团苍白的火焰。 一开始只是像黑夜中下的一场雪一样, 白色的星星点点的火焰像是雪花一样往下飘散下来。 然后很快整个空间都被白色笼罩，越来越的苍蝇被点燃变成白色的雪花往下飘落, 像是被飓风卷起的落叶的苍蝇群现在成了一场鹅毛大雪。 周围依旧很安静, 嗡嗡的声音逐渐被劈里啪啦的火焰炙烤的声音所取代。 苏沐安呆呆的趴在下水道的出口看着面前这场特别而宏大的雪，脑袋里也像是这场雪一样一片白。 这场雪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黑夜马上就要过去了，这里很快就要重新变成被掩盖起来没人能踏足的地方。 苏沐安的意识恢复了一点清醒，她知道自己撑不到下一个黑夜到来，不管能不能收容污染源，她现在必须跳下去。 但苏沐安刚往外挪出去一个头，上面就下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人。 在微弱的闪烁着的白色火光中，苏沐安只能看到两个快速向下降落的身影。 “我看到你了。”头盔里突然响起宿瑶的声音。 苏沐安的目光下意识的追着往下降落的身影，但她还没说话，就听到宿瑶说：“待在原地，我很快就会收容污染源。” 宿瑶的语气很稳，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好。” 苏沐安在这一刻突然有点想哭。 外面的天应该已经完全亮了，因为在她面前的深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继续向上蔓延的下水道。 第31章 苏沐安的身体已经被污染侵蚀的不成样了。 但是她怕宿瑶在污染源附近会遇到什么事情被耽搁住，从街道上钻进下水道里的苍蝇人会把她堵在里面，还是选择先继续往上爬。 大概是因为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进下水道里的苍蝇人的无形鞭策，苏沐安浑身又疼又痒，爬的却很快，没一会儿就爬出了下水道口。 外面还是和她钻进下水道之前一样，地面积着一层半干的排泄物，但是这次路上的苍蝇人尤其的多。 苏沐安站起身，街道上所有的房子的门都是开着的，她望进去时已经看不到一个正常的人类了。 刚过去的黑夜把所有幸存的人类都变成了苍蝇人。 苏沐安不知道这是因为待在里面的人类本来就到了承受污染的极限，还是因为污染区已经接近成熟即将开放，所以把圈养的人类全都吸收了。 她只知道面前的这一幕，让她这个也在慢慢变成苍蝇人的人类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现在还是黄昏，远处的高楼看上去还是像长着无数只苍蝇的复眼一样，在昏黄的光线中折射出红棕色。 这里永远没有晨曦，只有晚霞和夜色。 黑夜之后也不会迎来充满希望的黎明，只会迎来下一个即将步入黑夜的黄昏。 就像是这个废土世界一样。苏沐安突然想。 她站在道路的中间，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污染源被收容，但是知道这个污染区即将毁灭的只有她，周围的苍蝇人还在排着队的往排水口里面钻。 苏沐安突然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这个世界就像是快要病死的危重病人一样，躺在床上垂死挣扎的时候往里面挂再多的营养液也只能苟延残喘，就算想开刀切除病灶，一打开肚子，里面所有的脏器上都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肿瘤，根本无从下手。 人总会走向死亡，这个世界也是。 苏沐安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身体上的污染已经蔓延到了她的眼睛，她看出去的世界开始变得像是透过万花筒看出去的一样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她就是在这时，突然看到她对面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苏沐安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了，但是她直觉用少年来形容对方更加恰当。 对面的人像是由色块拼接起来的像素人一样，但是她看到他穿着浅色的上衣和裤子，套着一件宽松的深色外套。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不过她直觉对方应该有细碎的刘海，白净的五官，浅粉色的唇，笑起来像是甩着尾巴的金毛，还会露出唇边的小虎牙。 ……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想？而且这样的形容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苏沐安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糊成一团，站在她对面的少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两人之间距离只剩下一臂，但苏沐安还是看不清，她只能勉强判断出少年抬起了手，抓住了她心口上长出来的那根长长的黑色苍蝇毛。 他要做什么？苏沐安的脑海里刚冒出来这个想法，少年突然一个用力，把这根毛用力拽了出去。 但是苏沐安感觉到的却不是疼，而是轻松，像是依附在她身体里不断汲取她养分的寄生虫突然被连根拔起的拽出去了一样。 苏沐安的视野也开始恢复正常，她看到了少年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是一块化石一样漂亮清澈。 “苏沐安。”少年似乎在开口喊她。 苏沐安下意识的想要回应，但是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黑暗。 “苏沐安。” 站在苏沐安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人。 透过她头盔能看到对方出色的容貌，五官很精致，肤色隔着半透明的黑色头盔依旧看得出很白，但是神色却平淡的近乎冷漠。 苏沐安迟钝的反应过来，“你好。” 年轻女人对她微微点头，“我是宿瑶，你还好吗？” 苏沐安觉得自己现在还行，在污染区消散之前，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把她心口长出来的苍蝇毛拽出去之后，她就感觉自己几乎没有污染的症状了。 “应该还好？”苏沐安不太确定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制服上有一个明显的手指粗细的破口，她在污染区里长出来的苍蝇毛不是她被精神污染后产生的错觉。 宿瑶也看到了苏沐安制服上的缺口，很醒目的被污染过的痕迹，但是这和苏沐安的倒霉队友比起来，这点污染程度似乎又太轻微了。 但是探究的念头只在宿瑶的脑海里停留了不到一秒。 宿瑶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获得奇遇，在对方不威胁到她的安危和计划的前提下，她可以和对方相安无事。 “你的队长和队友，我们都找到了。” 宿瑶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很抱歉，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被污染了，我们只能就地处理掉。” 苏沐安恍惚了一下。 他们来这里出任务之前，陈钦还说明天要带她做体能训练，甚至在进污染区之前，张天亮还和她说让她有什么事情直说，他们不太擅长和女队员相处。 但是现在不需要了，因为他们都死了。 尽管她在下水道里爬的时候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没法控制的觉得悲伤。 苏沐安以为自己和陈钦他们没有建立太深厚的感情，但现在她却能清楚的回想起来他们每次都会让她走在队伍中间最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苏沐安的眼眶里眼泪在打转。 她为什么要记得这些？ 明明她在后勤部就做的很好，大家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和疏离，在队友因为内部调动或其他原因再也没有出现的时候，也只会淡淡的说一句：“啊，ta走了啊。” 大概是因为在收容部，每次出任务他们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就像走在吊桥上随时都可能会坠入深渊的人会牢牢记得朝她伸出手的人。 苏沐安也不能免俗。她哭的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宿瑶抿了抿唇，走到苏沐安面前抬手轻轻抱了抱她，又在苏沐安抬手抱住她之前松开了手。 “……谢谢。”苏沐安说。 “不客气。”宿瑶说，“后勤部很快就到，我们会带你一起回污染防治局。” 第31章 修 污染区在污染源被收容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开放, 但是从污染区里飞出来的人脸苍蝇相当难处理。 污染防治局的决定是封锁以污染区为中心方圆五公里的范围，里面的人只进不出，由收容部配合后勤部进行彻底的污染防治处理。 这个决定是苏沐安坐上回污染防治局的车时才知道的。 发布的决定里的用词很含蓄, 但简单直白的翻译一下就是，被污染区波及的人的死活不重要, 重要的是污染生物不能向外扩散。 因为离污染区五公里的地方就是进入中心城区的卡口。 苏沐安有种无力而疲惫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宿瑶的队友把他捡到的陈钦的终端交给她的时候更甚。 宿瑶现在被重新认定成了b级基因优化者，虽然目前还在调查组的严密监视下, 但因为收容部长期的人手紧缺，她还是临时带队b1001小队进行任务。 她的两个c级优化者队友都是调查组里拨过来监视宿瑶的, 完成其他任务是附带的。 “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进行相关询问和检查, 你顺便把这个交给他们。”宿瑶的队友说。 苏沐安顿了一下, 伸手接过这个几乎断成两截的终端手环。 在断口出了裸露在外面的电线，还有一些棕黑色的不明物体, 像是苍蝇的排泄物一样。 苏沐安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突然有种生理性的反胃，但不是因为恶心, 而是因为身体对死亡或是其他不好的事情的本能排斥。 “好。”苏沐安语气平静的回答，把终端放进破破烂烂的制服的口袋里。 陈钦死了。是的, 她知道。她还知道张天亮和骆浩楠也死了。 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她。苏沐安在心里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一路很沉默，苏沐安没有说话的意思, 宿瑶也没有再和苏沐安说话。 苏沐安之前想过宿瑶有没有可能和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但是现在她不像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她们很相似, 又截然相反。 至少现在, 她们的生活轨迹只会有很短暂的一个交点般的重合，之后会渐行渐远的走向越来越不一样的方向。 苏沐安不想强求自己, 也不想强求宿瑶。她们不适合做朋友, 苏沐安在这一刻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她可能永远都没法把自己的情绪完全摘除出去，理性冷静的在任何时候都做出最合适最有利的判断和选择。 她感性、爱哭, 面对困难会想要退却和恐惧，面对同伴的死亡会迷茫和不安。 苏沐安是个普通人，就算穿越了，变成了基因优化者，也还是个普通人。 第32章 车停在了污染防治局内部的停车场，苏沐安坐在靠门的位置，她拉开门，转过头再一次对宿瑶道谢。 “谢谢。” 宿瑶神色平淡的看着她，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不客气。” 苏沐安下了车，走进收容部之后，诺亚的声音响起，“苏沐安，请前往附属医院四楼前台报道，接受检查和治疗。” 苏沐安顿了一下，转过身说：“好的。” 收容部，或者说是整个污染防治局，整个联邦里，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人因为污染而死去，有些人死在了污染区里，有些人是因为污染诱发的基因劣化并发症。 这些因为污染而死去的人绝大部分都死的很没有尊严，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个人。 苏沐安这时候又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看到陈钦他们最后的模样，不然她以后再回想起他们，恐怕第一时间想起来只会是他们不像是个人的模样。 苏沐安觉得自己很消沉，但她其实还算平静，她还记得自己明天要进行体能训练。 人事组会把她安排到新的小队里，她还有继续的机会。 而且，她还要活下去，不是因为什么带着陈钦他们的份继续活下去之类煽情又做作的理由，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她还要活着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里。 负责给苏沐安做检查的是几天前刚见过面的黄医生。 再次见到黄医生，苏沐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巧。” 黄医生也认出来了苏沐安，但没什么旧可叙，只有好巧两个字。 他带着苏沐安去旁边的检查室，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一套病号服递给苏沐安。 “先去旁边的更衣室把衣服换上，换下来的衣服……如果你还要的话就带在身上，换好之后就过来。” 苏沐安合理怀疑黄医生是觉得她现在身上太埋汰，会弄脏这里的医疗舱。 事实上苏沐安自己把衣服换下来之后，都没法下得去手把它们拿着回去找黄医生，直接全都扔进了更衣室门口的垃圾桶里。 苏沐安穿着病号服回到检查室找黄医生，他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见到苏沐安过来，转头问她：“对了，让你带来的终端呢？” 苏沐安把终端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黄医生，“是这个吗？陈钦的。” 黄医生没接，接过去的是旁边和他说话的人，穿的是行政部的制服，拿到终端之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自封袋，放进去封上口，看起来相当专业。 行政部的人收好终端之后才抬头看向苏沐安，“苏沐安？” 苏沐安点头，“是我。” “你的工作安排已经出来了，这段时间负责协助后勤部清理旧城区的残留污染生物，稍后会有通知发到你的终端上。” 苏沐安顿了一下，“我知道了。要等清理任务结束之后，我才会编入新的小队，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具体任务安排明天早上你按时到通知上的指定地点之后，会有人告诉你的。” 苏沐安点点头。 行政部的人也点点头，拍了拍黄医生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开了。 黄医生扬了扬下巴，示意苏沐安躺进旁边的医疗舱里，“要脱鞋。” 苏沐安脱了鞋躺进去，盖子缓缓盖起来，里面的指示灯亮了两下，黄医生坐在椅子上滑到她旁边，声音隔着医疗舱的盖子传进去。 “别紧张，闭上眼睛，很快就好。” 苏沐安闭上眼睛，眼皮不是完全遮光的，她还是能感觉到亮光，也听得到机器运作的极其细微的嗡鸣声。 但是苏沐安能清楚的把现在的状态，和趴在黑暗的下水道里听见一只苍蝇钻进她脑袋里的状态区分开来。 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好的不像是刚从污染区里九死一生的出来。 黄医生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心里也有这个疑惑。 但也只是一点没必要深究的疑惑。 人类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弄清楚基因优化背后的奥秘，在基因优化者身上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 全身检查结束，医疗舱的盖子打开，苏沐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黄医生还在看手里的报告。 “没什么问题，健康的很。”黄医生说。 虽然健康是好事，但苏沐安却有点不安，“那我要不要接受额外的调查什么的？” 黄医生一开始还没听懂，苏沐安不得不提示了一句，“我前几天刚被调查组查过。” 黄医生恍然大悟，摆摆手说：“调查组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查你，像你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苏沐安想到污染区最后把苍蝇毛从她心口拔出去的神秘少年，本来她还以为自己是遇到什么奇怪的现象了，但原来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吗？ 苏沐安正想稍微试探两句，就看到黄医生掰着手指说：“上次有一个e级优化者的情况就和你很像，人一出污染区就会在短时间内完全自愈，不过……” 黄医生一个大喘气，笑着说：“第三次去污染区回来的时候就死了，后来把人拉回来解剖研究了一下，我们推测他的优化能力运作的原理类似于把身体里所有被污染的细胞都分解再生一遍，把生命力提前透支完了。” 苏沐安打了个寒战，“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 黄医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上去像是“不一定”的意思。 “不吓你了，反正这世道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黄医生摆摆手说，“回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衣服送给你了，直接穿走吧。” 苏沐安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了检查室。 外面的走廊和她刚成为优化者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走廊上还是护士们在步履匆匆的从这个病房赶到那个病房。 苏沐安穿着病号服回了自己的新宿舍，却发现对面的床位上放了两个行李箱。 她是要有新舍友了吗？苏沐安把病号服换下来，没忍住好奇心走到对面的床边上，想去看上面挂着的信息卡。 但是她刚看到一个名字，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苏沐安下意识的后退立正，转过头，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收容部制服的年轻女人。 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和她差不多大，也和她差不多高，一米六五往上一点的样子，长得清秀，但面色却苍白的病态，表情也很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苏沐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生硬的挤出笑容说：“你好。” 年轻女人点点头，“我是你的新室友，名字你刚才应该已经看到了。” 苏沐安心里一窘，信息卡上写的名字是景星辰，很特别，她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叫苏沐安。你的名字好特别呀……” 苏沐安的话刚开头，景星辰就打断了她。 “景惜是我堂哥。” 苏沐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景星辰又面无表情的说：“我是从调查组调到收容部的，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一直看着你。” 苏沐安：“……”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对景星辰的过分坦诚给出什么反应，但景星辰却像是默认她接受了这两句话里的全部信息一样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景星辰的手很凉，像块冰一样。 苏沐安下意识的一挣，没挣开，景星辰看起来瘦弱，力气却大的出奇。 “你……” 景星辰在苏沐安继续尝试之前自己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说：“我的进化能力是和某个人共享情绪，简单来说，接下来你的某种情绪一旦强烈到某个程度，就会被我感知到。” 苏沐安沉默了几秒，没忍住问：“……你的进化能力是有一旦公开情报就会获得能力增幅的额外效果吗？” 景星辰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下苏沐安的话，最后摇头说：“没有这样的额外效果。” 第32章 修 苏沐安突然觉得景星辰有点呆呆的, 像是设定好运行逻辑的npc一样按部就班的给出反应。 不过这么一想，好像调查组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之前负责询问她的人也是面无表情的像是个npc一样。 虽然景星辰是个意外的“惊喜”, 但对苏沐安来说，要是景惜在调查组的询问室里假公济私的对她做出了出格的举动之后, 却什么行动都没有，好像反而有点奇怪。 倒不如说, 幸好来的人是耿直的景星辰，要是是藏在暗处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才是防不甚防。 苏沐安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对景星辰说：“马上就到饭点了, 要一起去食堂吗？” 景星辰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沐安，“你是要贿赂我吗？” “……我们也可以aa。” 景星辰低头看了看终端, 抬起头说：“我有额外的经费……你要请我吃北海岸吗？” 北海岸是联邦行政中心中心城区一家非常知名的餐厅，打出来的招牌是联邦最新鲜、品类最齐全的海鲜。 第33章 近百年来因为污染盛行, 陆地上有人居住的地方污染或多或少会被控制住，但没人居住的无人区和海洋里的污染却一直在肆意蔓延。 早在几十年前, 海洋就已经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了，现在能吃到的海鲜都是内陆模拟海洋生态养殖的, 价格也奇高无比, 是绝对的奢侈品。 而北海岸海鲜餐厅又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不夸张的说, 苏沐安一个月的工资可能都只够点北海岸一道最便宜的海鲜。 苏沐安觉得这个贿赂的代价有点沉重，但景星辰特别强调她有额外的经费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你请客, 我买单。”景星辰说，“我接受你的贿赂。” * 北海岸在中心区的中心, 中心塔的顶楼。 中心塔顾名思义，是座像是灯塔一样的地标性建筑。 联邦规定，为了能够在发生污染时及时疏散，所有建筑物的楼层数不能超过二十五层，总高不能超过一百米。 中心塔就是压着一百米的最高值建的二十五层，顶楼还有一个空中花园，空中花园下面两层都是北海岸海鲜餐厅。 只不过上面那层是餐厅，下面那层是海洋馆，但是海洋馆对外售卖的门票价格就是苏沐安一天的工资。 而且就算在北海岸餐厅里用餐，也不能不买票去楼下参观海洋馆。 苏沐安在走进中心塔之前，看到贴在门口关于北海岸海鲜餐厅和北海岸海洋馆的告示，忍不住吐槽：“这就是资本家吗？” 景星辰转头看了看她，“北海岸是姜家的产业。” 苏沐安没听过姜家，但猜测姜家应该是和景家一样的几大财阀家族之一。 不过苏沐安现在只觉得姜家委实太小气了。 但在坐上观光电梯一到二十五楼，电梯门一打开，苏沐安又收回了刚才的评价。 二十五层所有客人能看到的地面都是用透明材质铺设而成的，低下头，就能看到楼下海洋馆里在人造海水中游动的海洋生物。 餐厅里的灯光没有故弄玄虚的多加渲染，但却给人一种像是行走在深海中的奇特的沉浸感。 苏沐安这个没在废土世界见过大场面的人根本挪不开视线，反而是旁边的景星辰反应平平，熟练的走到前台出示了自己的终端。 服务员唇边带笑的核实了景星辰的预约信息，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跟我来。” 服务员带着景星辰到了靠窗的位置上，“两位可以直接在终端上下单，今天刚上新的特色海鲜在首页推荐，如果两位需要现场挑选海鲜，请现在和我说。” 苏沐安下意识的看向景星辰，景星辰直接代替苏沐安做了决定，“不用了，我们直接点。” 服务员笑着说：“好的。请问两位需要另外的酒水吗？景先生存放在这里的酒水部分是对您开放权限的。” “不……” 景星辰刚想说不用，看到坐在对面的苏沐安，又改口说：“有低度气泡酒吗？” 服务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终端，“有的。” 服务员报出了一个苏沐安听都没听过的酒庄名字和年份，“需要为两位上这个吗？” 景星辰点头，“就这个吧。” 服务员离开之后，景星辰问苏沐安：“有忌口或者特别想吃的吗？没有的话就我来点了。” “没有，你点吧。” 景星辰的唇边似乎扬起了几个像素点的笑容，又很快消失了。 苏沐安把菜单从头到尾翻了个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发现，号称联邦品类最齐全的北海岸的菜单上的海鲜种类，还没有苏沐安穿越前去海鲜市场逛一圈能买到的现货种类多。 而且价格还奇贵无比。 苏沐安觉得自己与其期待一会儿端上来的海鲜味道有多惊艳，还不如现在多看看风景来的更划算。 北海岸餐厅不只是地面的材质用的是全透明的，窗户也是，整面的落地窗，干净的像是不存在一样。 苏沐安坐在窗边往外望，几乎能把这一半的中心城区尽收眼底。 现在的天色刚刚开始昏沉下去，街道上的路灯刚亮起来，但因为联邦有严格的节能规定，想要看到穿越前灯火通明的景象是不可能的。 但还是震撼。尤其是窗外是高空，低头却能看到在蓝色的海水中游弋的海洋生物，这样的景象苏沐安还是第一次见。 景星辰在点菜，苏沐安就低头看着养在楼下海洋馆里的鱼。 大部分都是苏沐安以前隔着屏幕见过的海鱼，和端上桌用来吃的海鲜不同，养在下面的海鱼颜色鲜艳，形状各异，极具观赏性。 但苏沐安看了一会儿也没有一开始震撼的感觉了。 正好前菜先端了上来，苏沐安的目光回到餐桌上，看到了一小碟凉拌海蜇。 作为十场酒席会有八九场的出场率的经典凉菜，苏沐安以前吃的实在不少，这里的凉拌海蜇虽然换了名字身价飙升，但苏沐安也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乎每道菜都给了苏沐安差不多的感觉，苏沐安吃的不多，景星辰却是大快朵颐。 应该是景惜存在这里的气泡酒苏沐安也尝了，但她以前不喝酒，现在更不喝，再好的酒她喝着也只尝出一点酸酸苦苦的味道。 一桌子的菜几乎都是景星辰吃的，苏沐安就支着下巴看在脚底下游来游去的海鱼。 这个海洋馆已经是花了大价钱在维护的，里面的海水清澈无比，墙壁上也没有影响观赏的污垢。 苏沐安看着看着，突然看到水里有一个白点飘了过来。 飘的近了，苏沐安才发现这是一条翻了肚子的鱼，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 苏沐安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海水里的白点正在越来越多，随着水体循环的流动成群的缓缓飘过苏沐安的眼前。 正在这时，一条体型不大的鲨鱼突然搅散了飘动的鱼群猛地往上撞到了地板的下层，一声闷响，干净的海水中蔓延开来淡红色的血雾。 苏沐安愣愣的看着，怀疑自己是出现精神污染的后遗症了。 但很快餐厅里此起彼伏响起的“砰、砰、砰”的撞击声和紧跟着响起来的尖叫声却告诉苏沐安这不是她的幻觉，而是在现实里真切发生的。 “死鱼、死鱼！” “怎么回事？” “有污染！这里有污染！” 各种混乱的声音在餐厅里充斥，衣着华贵的客人们惊慌的往外逃，服务员也六神无主的在原地打转。 污染警报还没有响起，景星辰还气定神闲的在和最后一盆海螺做斗争。 苏沐安看到景星辰这么淡定，心里仅有的一点慌乱也被安抚下来。 刚才有人在喊这里有污染，苏沐安也感觉到了，但是很轻微，远没有到能形成污染区的程度。 只是在中心城区的中心塔顶层出现不是由污染源引起的污染，本身就足够匪夷所思了。 苏沐安正想着的时候，景星辰终于放下筷子擦干净手站了起来。 “我去结账，你可以去餐厅门口等我。” 苏沐安其实很怀疑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景星辰还结不结的到账，但她还是没有反驳，站起身顺着人流往外走。 餐厅门口还有几个没能赶上上一班电梯下去的客人。 也幸亏北海岸是预约制，每天的客人并不多，两部电梯就已经送走了大半，被剩下的几个满脸焦躁不安，口中不停的在骂人。 苏沐安自觉的往角落的位置走，但她刚站定，旁边突然打开了一扇门。 第33章 修 苏沐安被吓了一跳, 转过身，和周围几乎融为一体的门正缓缓往外推开，只有靠近地面的地方贴着一个标语：安全通道。 门在这时完全被推开了, 苏沐安下意识的抬起头，门后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大概二十左右, 穿着浅色的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宽松的深色外套。 他长得很漂亮, 额头上细碎的刘海遮到眉毛上面，五官白净, 浅粉色的唇不笑也带着一点微笑的弧度。 苏沐安愣在了原地。这不就是在污染区里一把拽出了她心口长出来的苍蝇毛的少年吗？ 安全通道里光线很暗, 少年往前走了一步, 黑暗褪去，灯光把他笼罩在里面, 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好久不见。”少年弯唇笑了笑，“要重新认识一下吗？” 苏沐安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中, 还是又进入了什么不得了的污染区里。 “我们……认识吗？” 江谌朝苏沐安伸出了手，“我叫江谌, 你叫什么名字？” 苏沐安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如遭雷击，“你、你叫江谌？” 江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耐心的重复：“我叫江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沐安。” “你好, 苏沐安。”江谌轻轻晃了一下他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 第34章 江谌的手白净修长的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苏沐安迟疑的握上去, 是温热的, 有人类的体温。 和之前像是一团蓬松而轻柔的鸦羽一样的触感截然不同。 苏沐安松开手，江谌手心向上朝她摊开来。 “我的名字应该怎么写, 你能告诉我吗？” 苏沐安看着江谌，像是失去了一部分对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控制一样，用手指在江谌的手心上写字，一笔一划的写下“江谌”。 奇怪的是，苏沐安用手指写的字竟然在江谌的手心里留下了浅黑色的痕迹。 苏沐安写完字，江谌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有点痒。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江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很喜欢，谢谢。” 苏沐安的心情很微妙，身体快过意识的说：“不客气。” 江谌弯唇笑了笑，连眉眼都弯了起来，“下次再见……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江谌说完这句话，往后退了一步，重新退回了安全通道里面的黑暗里。 苏沐安愣愣的看着她，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是景星辰的声音。 苏沐安陡然清醒过来，转过头，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暂时按捺下了质问系统的想法，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在污染防治局，污染事件有固定的处理流程。 一般来说诺亚会最先发现污染数值异常升高的地区，并且调派后勤部的小队前往外围勘探情况。 勘察后如果确认是污染区，就轮到收容部前往收容污染源，如果是非污染区的其他污染事件，就会视情况决定直接由后勤部处理，还是移交调查组继续调查。 苏沐安在后勤部的时候处理的大部分都是扫尾工作，因为前期勘探工作需要非常丰富的工作经验，不然靠的太近容易误入污染区，离得太远又收集不到可靠数据和信息。 但苏沐安在休息室经常能听到负责前期勘探工作的同事闲聊。 可能和外界以为的一点不一样的是，诺亚检测到的污染数值异常波动的情况近七成都不是污染区引起的。 而在这近七成的事件中，绝大部分都是找不出原因，被直接定性为检测误差的。 但是在后勤部工作的人对于这种说法常常是嗤之以鼻的。 谁都知道联邦里最可靠的就是诺亚这个有超强算力的人工智能，它的检测误差怎么可能达到近七成的夸张程度。 不过不相信归不相信，污染防治局高层对这离谱的检测误差从来都没有给出过解释。 但苏沐安觉得这次发生的事情，污染防治局很难再简单直白的给出检测误差作为借口。 毕竟北海岸是姜家的产业，在这里用餐的非富即贵，今天这些客人们虽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精神损失费也是要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污染防治局对北海岸发生的污染数值异常事件反应奇快，刚才景星辰在结账的时候就收到了景惜的助理发给她的消息，转告了景惜的意思。 姜家不久前才因为自家一个优化者出任务意外遇难而给景家施压，在景惜对宿瑶进行调查之后，姜家很明显并不满意景惜这种折衷温吞的做法。 而在这种时候，姜家名下最出名的产业之一在景星辰在场的时候发生了污染事件，而且还造成了恶劣影响，无疑是在两家关系上再撒上了一把盐。 按理来说，作为联邦财阀的几大家族，在这种世界危亡的时刻更应该团结在一起，但事实上恰恰相反。 因为前段时间出现的自然衰亡的s级污染区，让几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景惜没有责怪景星辰恰巧或者不恰巧的出现在北海岸，在景惜看来，这不过是推卸责任和自我找补的弱者行为。 景惜给景星辰的指令是全程参与调查，掌握第一手消息。这不仅是为了向姜家表明态度，也是因为景惜自己也很想知道事件发生的原因。 北海岸海洋馆采用的是目前联邦最先进的防污染材料，理论上就算是d级污染区覆盖了中心塔，北海岸海洋馆里的鱼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变成污染生物。 但是根据他现在收到的消息，从海洋馆里出现第一条死鱼到大批量的鱼死亡并且有鱼开始狂躁撞墙之间，只间隔了短短几分钟。 景惜觉得这个“短时间”再短也不至于会短到几分钟都撑不住，更何况当时的污染数值连e级污染区的最低值都达不到。 中心塔里有可能是出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景星辰想的虽然没有景惜这么多，但也直觉这次的异常不简单。 景星辰和苏沐安说自己要留下来参与调查，苏沐安本来想先回宿舍，但却被景星辰留住了。 “我不能离开你太远，你留在这里等我吧。” 苏沐安这时候才想起来景星辰是来监视自己的，她心情复杂的点头，“好吧。” 最开始的混乱过去之后，北海岸海鲜餐厅里只剩下了一地飘在透明的地板下面的死鱼，有些地方还留着被污染的鱼用力撞击在上面的血痕，半点没有她们刚进来时梦幻的感觉，反而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一样。 后勤部的小队已经在路上了，景星辰先去找北海岸的工作人员调监控，有景惜背书，她很顺利的进了监控室。 苏沐安就跟在景星辰的身后。 北海岸的监控几乎覆盖到了每一处角落，海洋馆和海洋餐厅的监控是分开的，景星辰先看了污染事件发生前半小时海洋餐厅的监控，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海洋馆的监控在楼下，工作人员带着景星辰和苏沐安坐电梯下楼。 原本在海洋馆里参观的人也在污染事件发生的同一时间惊慌而散，现在里面只剩下了正在清点损失的工作人员。 海洋馆的监控室在最里面，景星辰和苏沐安一路走进去，也算是白嫖到了一次海洋馆的门票，但现在两侧的巨大水族箱里除了死鱼就是死鱼，只剩下造景可以看看。 满墙的死鱼再配上北海岸花大价钱打造的沉浸式灯光，苏沐安觉得自己都有种走在污染区里的诡异感。 好在这里不是真正的污染区，没有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污染生物，工作人员带着她们进了监控室，这次景星辰要了污染发生前两个小时的监控。 苏沐安也想找找看刚才在安全通道门口见到的自称江谌的少年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 不管是江谌还是可疑的人，监控上统统没有。 景星辰查看监控回到楼上海洋餐厅，后勤部的人也完成了初步勘察，和景星辰的结果一样，没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 苏沐安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他们去查查看安全通道的时候，景星辰先提出来了，“安全通道。” 苏沐安心跳快了一拍，一时不知道她心里是希望景星辰查出什么，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苏沐安情绪的变化，景星辰转头看了看苏沐安。 苏沐安无辜的看回去，“怎么了？” 景星辰没说话，直接转过头往安全通道走。 安全通道的门和周围几乎融为一体，景星辰按下门把手往外拉，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下面半层靠近地面的位置有安全通道的灯牌发出微弱的亮光。 第34章 修 景星辰往里面走进去, 里面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苏沐安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灯。 现在大部分楼道里的灯用的都是红外线感应灯，污染防治局里的安全通道里用的就是这种人一走进去就会亮的灯。 而用这种灯不仅是为了节约能源, 也是为了区别污染生物。 大部分污染生物的体温是很低的，因为它们不再需要心脏供血供给能量, 而是依靠污染苟延残喘。 其中具体的科学逻辑苏沐安并不清楚，她只清楚刚才江谌站在安全通道里的时候, 灯没有亮。 他不是人。苏沐安一开始就知道的，他是个奇怪的黑影。 苏沐安正在出神的时候, 安全通道里突然传来景星辰的声音。 “苏沐安, 过来一下。” 苏沐安走进安全通道。 整个中心塔里都是二十六度恒温的, 但走进安全通道，苏沐安却能感觉到比二十六度更低的阴冷的感觉。 但苏沐安觉得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祟, 她搓了搓手臂往下走，景星辰正在往下半层的平台上等她。 景星辰半蹲在地上, 面朝着墙角像是在看什么。 苏沐安走到了景星辰身后才看清她在看什么，她在看一只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小麻雀。 灰扑扑的小麻雀头上的羽毛还没完全长好, 鸟喙上一圈黄色，还没有一个鸡蛋大, 毛茸茸的一小团, 怯生生的往墙角里躲。 苏沐安愣了一下, 在行政中心很少能见到这些在她穿越前习以为常的野生小动物, 因为行政中心的中心区是座名副其实的钢铁森林。 第35章 景星辰目不转睛的看着小麻雀，看了好一会儿, 才转过头去看苏沐安, “我想把它养在我们宿舍。” 景星辰的眼睛在安全通道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和之前她面无表情的说她是从调查组调过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苏沐安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问题。” 景星辰伸手小心翼翼的把小麻雀抓到手心里，小麻雀应该是还不会飞，扑棱了两下翅膀，叫了两声，没有反抗之力的被景星辰逮住了。 但景星辰转过身，却把小麻雀交给了苏沐安。 “我还要继续调查，你先帮我照顾它一下。” 苏沐安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让小麻雀站在她的手心，另一只手罩在它身上，只让它露出一个头。 景星辰轻轻点了点小麻雀的脑袋，才转身继续往楼下走。 苏沐安就站在原地等景星辰。 小麻雀待在她的手心里也不安分，小小的爪子在她的手心里踩来踩去，脑袋转了转，用一双和红豆一样大小的眼睛看着她。 但是小麻雀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像是一颗无机质的黑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又望不到底。 苏沐安看着它的眼睛，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就像是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违背常理的被切断了一样。 连一秒钟都不到的时候，思维继续，苏沐安甚至觉得刚才的空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时，苏沐安意识到刚才的思维断片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久前才刚见过面的江谌就站在她的对面，他还是穿着和刚才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像是一个刚上大学的柔软无害的男大学生一样。 苏沐安的呼吸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在江谌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后退，但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空间里，身后也是墙。 苏沐安的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的看着江谌站定在离她只有一拳距离的地方。 江谌在低头看她。 但这次头顶的灯亮着，江谌的神情隐没在阴影中，苏沐安只能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小麻雀的眼睛一样，剔透又黑沉的照不进去一点光。 苏沐安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的，但是在这里在这一刻她连这样的情绪都没法清楚的感知和判断出来。 她害怕吗？好像也不。 江谌抬起手，用手裹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是温热的，就像他在安全通道门口朝她伸出手，她握上去时感觉到的一样。 为什么是温热的？苏沐安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而无解的谜团中一样，明明红外线灯没有感应到他。 江谌到底是什么？苏沐安脑袋里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直到江谌突然低下头，轻轻的亲吻她。 他的唇也是温热而柔软的，像是最蓬松的云朵，或是刚出炉的蛋糕一样柔软香甜。 江谌只是吻她，唇贴着唇，没有其他的动作，纯情的像是小时候以为干躺在一张床上就能生宝宝的她一样。 苏沐安的眼睛还睁着，她看到江谌的垂下来的眼帘，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往上弯，精致漂亮的像是被仔细捏出来的人偶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谌往后退开了一些，苏沐安又看到了他的眼睛，还是琥珀色的，却黑沉的深不见底似的。 苏沐安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江谌看着她，很轻的笑了一声，笑起来的时候唇边露出了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是江谌啊。”江谌握着她的手把她盖在小麻雀身上的手挪开。 苏沐安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看到手心里的小麻雀在她的注视下迅速长大，在她的手心里跳跃，又很快步入衰亡，最后倒在她的手心里。 “又或者，我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江谌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苏沐安听到了，但又不像是用耳朵听到的，她开始没法判断这个声音是什么样的，是低沉还是高亢，是男是女，是什么语调和语气。 “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可以是什么。”这个声音说。 苏沐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了一下，她抬起头，江谌也慢慢抬起头看向她。 但这次的江谌却不是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男大学生的模样了，他变成了一个影子，像是深渊一样的黑色影子。 他就站在苏沐安的面前，但她同样没法分辨出这个身影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 她只看到了一个影子，但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整个世界。 苏沐安看着黑色的影子静默的看着她，心里却没有一点恐惧之类的负面情感，当然也没有高兴之类的正面情感。 她只是看着他，而他也在看着她。 寂静持续了很久，又或许只有几秒，苏沐安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苏沐安，醒醒。” 周围的场景一下子支离破碎，一切都被黑暗淹没迅速褪去，苏沐安睁开眼睛，一下子被头顶的灯光刺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面前一黑，说话的人帮她挡住了灯光，“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苏沐安睁开眼睛，景星辰正低头看着她。 苏沐安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她望了望周围，她还在安全通道里，甚至她手心里的小麻雀都还好好的待着。 “怎么了？”景星辰问，“发生什么了吗？” 苏沐安摇摇头，站起身，顿了顿说：“没什么，可能是刚从污染区里出来的后遗症吧，刚才突然有点头晕。” 景星辰将信将疑，但她刚才没有感觉到苏沐安有强烈的情绪起伏，而且她也只下楼离开了五分钟。 “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景星辰扶了扶苏沐安。 苏沐安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麻雀，它还在看着它，红豆大小的黑眼珠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她好像想起来了。 在她第一次出任务时，在蛞蝓海里快被完全污染时，她见到过这个影子。 但后来在系统任务的引导下，在湛江见到黑影时，因为两个影子给她的感觉相差太大，她一时没有把两者联系起来。 之后他们好像又见过几次，在之前她因为景惜和齐纪樾昏迷的时候也见过。 他刚才这么说，是因为之前雏鸟情结吗？苏沐安不确定的想，因为她一开始“喂养”了虚弱的他，所以他本能的依赖她。 苏沐安很想问问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她在景星辰的看视下，连和系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苏沐安在走神，景星辰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苏沐安把乱成一团的思绪压下去，“不用去医院，我们回宿舍吧。” 景星辰看了苏沐安几秒，点头说：“走吧。” 回宿舍的路上，她们还绕了点路去了一家宠物店，买了鸟笼和鸟粮，当然都是景星辰买的单。 买好鸟笼，她们就像是以前提着鸟笼遛弯的老大爷一样提着鸟笼回了宿舍。 小麻雀对它的新家适应良好，只是刚开始怎么都不吃东西，苏沐安想起以前捡到小麻雀的处理方式，让景星辰掰开它的鸟喙给它喂进去。 喂完食，已经快到第二天了。 苏沐安打着哈欠和景星辰互道晚安，熄灯上床。 苏沐安本来以为自己晚上还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但却意外的一夜无梦，一觉醒来，终端上定的闹钟正在响个不停。 条件反射的按掉闹钟之后，苏沐安翻了个身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但闹钟是不响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却吵个不停。 苏沐安费力的扒开眼皮，坐起身，就看到景星辰已经洗漱好穿着制服，抓着小麻雀在喂食了。 “你起的好早。”苏沐安含糊不清的说。 景星辰“嗯”了一声，“今天我和你一起去中心区外的老旧小区清扫污染生物，现在离集合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苏沐安是掐着时间定闹钟的，她从来都是早起困难户。 “我知道，我现在去刷牙洗脸。”苏沐安打着哈欠去宿舍配套的独立卫生间。 第35章 修 从昨天污染源被收容开始, 污染防治局划定的污染区周围五公里的范围边缘就一直有后勤部的人在值守。 苏沐安和景星辰她们是跟着第三批轮值的后勤部小队一起去的。 上车之后，才有后勤部的小队队长给她们讲这次的任务安排。 后勤部小队一般是三到四人小队，考虑到这次的污染生物攻击性不强, 收容部的优化者还极度紧缺，这次是两支后勤部小队配一个优化者。 而考虑到苏沐安和景星辰的特殊性, 她们两个人一起带三支小队。 苏沐安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或者说, 她有异议其实也没用。 景星辰当然更没有意见，她只在听到中午会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时表情稍微松动了一下, 她打算午休的时候回宿舍喂麻雀。 第36章 小队长说完任务安排之后, 车上就没有人再说话了。 后勤部和收容部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都挺微妙的, 大部分收容部的优化者对后勤部的普通人都自带一种优越感。 而后勤部作为整个污染防治局干最脏最累最杂的活的部门，内心里也很难说一点怨气都没有。 归根到底, 还是钱没给到位。 虽然外界看来后勤部的待遇已经相当优渥，但和这份工作冒得风险比起来, 就显得不大够了。 可惜在这个世界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苏沐安不再去想这些思考不出结果的事情, 开始和景星辰一起检查身上的装备。 一个小时之后，后勤部的车停在了划定防治区的边缘。 这里已经拉上了警戒线, 但是拉的歪七扭八, 旁边也没有人守着, 只有一个不大智能的机器人在重复播放“前方防治区禁止通行。” 听声音就知道这个机器人没有连接到诺亚, 后勤部的队长在机器人上扫了一下终端，机器人立马停止了继续制造噪音。 “报道成功。” 队长又看了一下终端上的消息, 转身对苏沐安和景星辰说：“我们今天负责的区域在之前被污染区覆盖的地方, 因为防治区里的路很窄，车开不进去, 我们要等和我们交班的人把可以在里面开的代步车开出来之后再进去。” 苏沐安上次进去过，知道里面的路很窄不是夸张的形容。 队长顿了顿，又说：“我们三个小队加起来总共十个人，加上你们是十二个人，两两分组开代步车进去，队伍会拉得很长，按照昨天的经验，我们需要你们一个人打头，一个人殿后。” 苏沐安没太听懂，“意思是我们会路过没有被清理过的地方吗？” 队长转头看她，神色莫名，“不是，这次的清理是从外向内的，包围圈不断向内缩小，这里只拉了警戒线却没人守着，就是因为值守的人在里面。”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苏沐安就更不知道队长说的昨天的经验是指什么了。 “意思是我们会在进去的时候被老旧小区里的居民攻击。” 景星辰语调平直的说：“不过不用担心，这里居住的大部分都是没有合法身份的黑户，如果你被攻击，可以还击，只要不杀的太多，不会有人追究的。” 苏沐安顿了一下，反应过来景星辰说的不要杀太多就是字面意思。 队长点头说：“昨天深夜的时候，驻守在里面的后勤部一大半都遭到了攻击，因为后勤部武器配备不够充分，我们死了一个人，两个人重伤，其他遇到袭击的也都挂了彩。” 苏沐安上次是第一次来联邦中心边缘的老旧小区，虽然她之前也一直听说生活在这里的人很仇视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人，但没想到会仇视到这种地步。 又或许驱使他们袭击后勤部的不只是仇视，也是为了抢夺他们身上的装备和资源。 景星辰“啧”了一声，“早就该把这里推平了。” 生活在老旧小区里的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但是进入联邦行政中心有严格的身份审核。 而在人人自危的废土时代，到处都是被遗弃的身份不明的孤儿，孤儿院的名额也相当有限，没能进入孤儿院的孤儿流浪长大之后，就成了黑户。 他们自发的被联邦中心耀眼夺目的光环吸引过来，但到了地方之后却绝望的发现他们不是能被光环笼罩的人。 至于联邦为什么一直放任他们居住在这里而没有直接驱赶清理，不仅是因为清理掉一批还会有另一批聚集过来，也是因为这里是天然的实验材料产地。 苏沐安知道联邦和污染防治局都有各自的人体实验室，里面大部分的实验品就是从这里拿的。 甚至不只是联邦和污染防治局，无上主会也会从这里招募最底层的信徒。 这里的人也是人，但却活得像是堆在垃圾场里等待分类循环利用的垃圾一样。 苏沐安很难客观的评判他们攻击后勤部的行为，但不代表她愿意成为被攻击和抢夺的倒霉蛋。 “那我……殿后？”苏沐安看向景星辰。 苏沐安虽然是优化者，但也只是自愈和污染抗性强化，在污染区之外，她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景星辰面无表情的点头，她是景家人，在进入污染防治局之前，她就在景家接受了相当全面的训练。 虽然她的优化能力比较鸡肋，但光靠枪法和身法，处理一群暴民完全不在话下。 分好组之后没等多久，和他们交班的后勤部小队就从逼仄的巷子里出来了。 代步车就和苏沐安以前见到的人站在上面的小型电动车差不多，是纯黑色的，上面已经沾了不少污渍，有些还没干。 对方打头的穿着收容部制服的人把车往苏沐安他们面前一歪，从上面下来一摘头盔，先骂了几句。 “他妈的，这群人简直他妈的有病！” 但除了他还有精神骂人，后面穿着后勤部制服的人摘下头盔都是一脸疲惫不堪的模样。 他们是从凌晨十二点到早上八点的班，疲惫是理所当然的。 对方的队长和苏沐安这边的队长冲对方点了点头，就算是交班完成了。 对方带队的优化者看都没看苏沐安和景星辰，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人走了之后，苏沐安这边的人也开始动作迅速的上代步车准备出发。 苏沐安殿后，载着她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沉默寡言，没和苏沐安说一句话，纯靠眼神交流。 上车之后，十二个人排成一列进入老旧小区。 他们刚才停车的地方接近中心城区的卡口，卡口外面有一大片空地，地面还算干净整洁，但是进入老旧小区之后就不一样了。 每往前走一米，苏沐安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污浊一点，地面上由不明物体堆积起来的污垢层也更加厚实一点。 头顶上和苏沐安去的地方一样，从左往右拉着一条晾衣绳，上面挂着几件看不出图案打满补丁的衣服。 因为这些衣服，本就逼仄的空间里照进来的亮光更少，苏沐安甚至觉得大早上的天就已经开始黑了。 代步车还在平稳的往前开，苏沐安注意到两边的窗户里开始出现人影。 一开始只是从窗户缝里往外看的一只眼睛，慢慢的开始变成窗框上几个挤在一起的头。 他们看起来和苏沐安在污染区里见到的幸存者们很像。 都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要占据整个眼眶，变成从窗户后面爬出来的厉鬼一样扑到他们身上。 苏沐安没有来的打了个寒战。 她低头看了一下终端，上面会实时显示她现在的位置和本次任务的目的地。 这次任务因为不涉及到污染区，她和景星辰都没有连接到诺亚，而是按照后勤部的规则，由后勤部三个小队的队长连接诺亚。 换句话来说，苏沐安和景星辰在理想状态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待在旁边当个无所事事的保安，看着后勤部的人工作就行了。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理想状态下，因为苏沐安刚低头，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的头盔上。 头盔很结实，当然不可能被砸破，而且砸上来的也不是什么坚硬的东西，但苏沐安抬起头，头盔前面透明的挡板上却留下一道棕黑色的液体。 苏沐安一下子就知道砸到她头上的是什么东西了，登时被恶心的起了鸡皮疙瘩。 代步车开的不算快，苏沐安转过头，还来得及看到砸她的人。 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身上挂着一件脏的看不出颜色的t恤，半个身子藏在门框后面盯着她，手上还脏兮兮的沾着地上的烂泥和排泄物混合物。 苏沐安觉得这一幕荒诞的可怕，比她在蛞蝓海里慢慢下沉，被一只巨大的蛞蝓吞进去的时候都要可怕。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转过头，检查了一下枪上的保险栓。 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按照一开始的速度，到达污染区边缘只需要再五六分钟，但是他们的前进的速度正在越来越慢，因为两边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趴在窗框上的，趴在门后面的，靠在墙边的，他们藏在昏暗而破旧的老旧小区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仿佛他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类。 他们眼白因为常年生活在污浊的环境中发黄，显得黑色眼珠更大更黑，像是一双双的苍蝇的眼睛嵌在里面一样。 他们看着他们，就像是在污染区里聚集在高楼中的苍蝇人沉默的注视着他们。 第36章 修 苏沐安打了个寒战, 把自己莫名其妙开始发散的思绪扯回来，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个脏乱差的地方缺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苍蝇。 这个世界也是存在苍蝇的，就连中心城区都能偶尔见到苍蝇飞过, 这种排泄物堆积发酵的地方怎么会没有苍蝇。 第37章 苏沐安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污染区把老旧小区里所有的苍蝇都吞了进去，新的一批苍蝇还没有在地上的粪便当中产下卵开始繁殖。 但不管怎样, 没有苍蝇总归是件好事情。 苏沐安强迫自己不要进行无关联想自己吓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警戒周围的异动上。 不过万幸, 虽然他们一路上都在被这里的居民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围观，但是除了一开始捏了一个团砸她的小孩之外, 没有人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十分钟之后, 他们终于到达了污染区的边缘。 真正被污染区侵蚀过的地方, 和只是被从污染区里逃逸出来的污染生物入侵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当初苏沐安被救出来之后，浑浑噩噩的离开了这里, 但是现在故地重游，这里已经全然不是她上次刚进来还没找到污染区入口时的模样了。 这里原本应该是和身后一样拥挤却有序的棚屋, 但现在却像是被一场强腐蚀性的酸雨给完全溶解了一样，变成了一片杂乱无章又诡异的废墟。 或者说, 这些棚屋就像是被苍蝇的唾液给溶解了一片，又没来得及被全部吃完一样, 成了一盘残羹剩饭。 被污染区覆盖过的地方和他们来时的老旧小区之间像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一样, 在这条线上, 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穿着后勤部制服的人值守。 而越过线之后, 苏沐安和景星辰的任务反而变得轻松起来，她们只需要不远不近的跟着后勤部的人, 保证他们不会遇到危险就行。 一从车上下来, 后勤部的人没有废话，拿起工具就开始往里走。 苏沐安也跟着他们往前走, 走了几米，故意落后等她的景星辰就和她会和了。 景星辰先看到苏沐安头盔上的污渍，还没说话，神色先冷了下来，“刚才的人弄得？” 苏沐安从口袋里拿了张纸巾把头盔上的污渍胡乱擦了一下，摇头说：“没事。” 景星辰看起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转过头说：“知道刚才这些人为什么这么老实吗？” 苏沐安跟着景星辰一起往前走，诚实的回答：“不知道。” “和我们交班的随队优化者在回去的路上，杀了好几个撞上来挑衅的。”景星辰语调平直的说。 苏沐安虽然隐隐猜到，但听景星辰说出来还是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噢”了一声。 景星辰对苏沐安油盐不进的态度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景星辰自己也很清楚的知道，她和苏沐安的立场天然对立。 她是景家人，是财阀家族中的一员。 虽然她和生来就在景家权力中心的景惜不一样，如果不是幸运的成为了优化者，她可能也会和她的亲兄弟姐妹一样，成为一个在景家这个精密而腐朽的巨人中不起眼的螺丝钉。 直到她这个螺丝钉被损耗到无法再发挥作用，她就会被悄无声息的丢弃，被新的螺丝钉取代位置。 但是就算只是一个螺丝钉，他们在景家的荫蔽下享受到的资源，都是普通人几辈子可能都无法企及的。 她已经享受了景家提供的优渥资源，不论是否自愿，她都不能再反手给景家一刀。 如果真的有景家人想不开的要背叛景家，就算是景惜，也不能在家族的怒火中全身而退。 尽管景家人的身份现在不妨碍他们对苏沐安抱有天然的好感，甚至能在当下提供接近她的最快的捷径。 但是她和景惜都清楚，走捷径势必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或早或晚而已。 如果苏沐安只是个普通的优化者，景星辰或许还不需要担心他们的立场的问题，毕竟想要让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人低头的方式太多了。 但反过来说，如果苏沐安只是个普通的优化者，如果没有齐纪樾的横插一脚，景惜也不会让她到苏沐安身边，甚至都可能不会关注到苏沐安这个人。 一切自有因果。景星辰告诉自己。 况且她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竟然还不自量力的想去主宰别人的。 景星辰不再说话，苏沐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冷沉了下来。 这种沉默总是会让时间变得更长，尤其是前面的后勤部的队员走的很慢。 在这里的路要比外面难走的多，或者说，其实这里已经没有一条清晰的路，他们一直都走在各种看不清原来模样的东西搭成的废墟上。 越往里走就越难走，苏沐安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会突然踩个空掉进废墟里面。 但有些事情就是想不得，苏沐安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了一点不太妙的像是金属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这不像是人踩上去时发出的声音，苏沐安转头看向景星辰，景星辰也迅速看了看她，之后立马高声朝前面的人喊：“往回撤！” 但已经来不及了，整个地面都在往下塌陷，金属和其他材料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苏沐安刚转过身，身体突然一轻，下面已经完全塌了。 下落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长，大概有五六秒的时间，底下是废墟，上面也是，因为这里塌陷而从旁边掉进来的垃圾也在往下砸。 苏沐安只来得及打开头盔上的照明灯，但是用处不大，她眼睛的动态捕捉能力远远跟不上下落的速度，她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清。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也过于混乱，从头顶砸下来的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正正好好的砸在她的肩背上。 疼痛和眩晕感一起袭来，她还没缓过来，她已经硬着陆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痛的跟散了架一样，她的脑袋疼的一片空白，只觉得痛，但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苏沐安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摔成一滩肉饼了，她躺在废墟上，上面还在不断的往下掉些细碎的小垃圾。 阳光从头顶的空洞里照进来，像是在一张纯黑的纸中间戳了一个洞一样，光线在洞口边缘照出清晰的往下发散的线条，光变成了一条一条的。 苏沐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很痒，她本能的咳嗽了一声，破碎的身体被牵动，浑身疼痛的感觉中，她觉得自己好像咳出了什么东西。 软乎乎又黏糊糊的东西黏在她的舌头上，口腔里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苏沐安动了动舌头，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这个东西，柔软而带着一点韧性，她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她破损的内脏碎片。 她是不是要死了。苏沐安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苏沐安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自救，但是她连动一下手指都很困难，她猜自己现在还能吊着一口气已经是优化能力的功劳了。 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模糊，苏沐安感觉自己听到了有人在接近这里的动静，废墟里的垃圾被踩动发出声音，但是只有一个。 苏沐安没法动弹，视野被固定在头顶的洞口，在意识又一次模糊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似乎被扎了什么东西。 疼痛到极致已经麻木了，针尖扎进去的感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沐安突然清醒过来。 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被托举着把口鼻浮出水面，尽管身体还是沉重的像是坠着铅块，但她的视野好歹恢复清晰了。 苏沐安看到了一个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仿真机器人。 它被制造的很像人，但又完全不是人，它是按照黄金比率的人体骨骼结构制造出来的，但是它全身都是银白色的，只不过现在被锈蚀的到处都是一块块黄色的锈斑。 苏沐安在网上见到过这个仿真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七年前发行的一代仿真人。 因为二代仿真人去年刚发布，当时在整个联邦掀起了轩然大波，苏沐安想不关注到都难。 只不过二代和一代仿真人完全不同，如果不细看，二代就和真正的人类相差无几。 但无论是一代还是二代，苏沐安都没见过实体。 因为一代限量发售一百台，价格和中心塔附近的一套两百平大平层价格差不多。 第37章 修 二代目前还没对外公开发售, 但是网上猜测价格是一代的五倍以上。 苏沐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行走的小金库，而且还是个生锈的小金库。 她还没想明白，突然听到它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我是系统。” 苏沐安：…… “你还有这个功能？”苏沐安费力的说, “你从哪儿弄来的一代仿真人？” 系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看着她。 苏沐安的喉咙里还全是血腥味, 她想要看看其他的情况，但她连扭动脖子都做不到, “其他人呢？” 这次系统终于回答了。 “和你一起掉下来的其他十一人中, 后勤部十人, 九人死亡，一人重伤, 景星辰重伤昏迷，我向重伤的两人, 包括你，注射了后勤部队长携带的愈合剂, 你和景星辰状态平稳，后勤部队长伤势过重, 愈合剂加速了他的死亡。” 第38章 苏沐安愣怔了片刻。 一代仿真人看了苏沐安片刻, 突然半跪下来, 银白色带着锈迹的手轻轻贴在了苏沐安的脸颊上。 距离被拉近, 苏沐安看到了仿真人的眼睛，是一双浅蓝色电子眼, 凑的近了, 还能看到眼睛发出的细微亮光。 现在这双眼睛也在看着她。 苏沐安还没想明白系统这个动作的含义，仿真人已经收回了手。 系统往后退开了一些,“我给景星辰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在救援到达之前，她不会醒来，这里只有我和你。你有话想要问我？” 苏沐安有很多问题想问系统，但是她觉得系统不会回答。 “江谌到底是什么东西？” 系统意料之中的回答：“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苏沐安无语，“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系统依旧是这句话：“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苏沐安气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是系统。” “我是系统。”仿真人用平直的机械音说，“你说的没错。” “既然你什么都不想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我问你问题？” 仿真人这双蓝色的、透亮的、还在发光的眼睛注视着她，“我想告诉你，但是我不能，时机还不成熟。” 一种古怪的感觉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强烈。 “你到底为什么选中我？” 苏沐安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下行走，而因为这个阴谋过于巨大，此刻的她甚至无法窥见它的一角。 “因为你是苏沐安。”系统继续说废话，“你是特别的。” 苏沐安又想笑了，“你是想给我灌鸡汤吗？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在某种意义上我是独一无二，但我既不是高等级优化者，又不聪明，我自己都不觉得我是特别的。” 系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该不会是因为没法和我解绑才这么安慰自己吧？” 系统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承认这个说法。 “你没有你说的这么糟糕。我可以列举出你很多的优点，但是我判断现在的你并不想听这些。” 系统停顿了一下，“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会帮助你。你会成功的。” 苏沐安不知道这个成功指的是什么，是成功完成所有任务摆脱系统的桎梏吗？ 但苏沐安不想再和系统进行这些无意义的对话了。 她不说话，系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仿真人的面目精度并不高，没法做出任何人性化的表情，苏沐安当然也没法通过仿真人的面目来猜测系统现在的想法。 而且系统只是系统，它不是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系统站起身说：“我该走了。救援队很快就会到。” “……再见。”苏沐安说。 但其实他们的关系用不上这个词，系统一直都在她身体里住着，现在只是换了一个形式和她对话而已。 系统没有纠正苏沐安的说法，“再见。” 它说完之后，最后看了苏沐安两秒，转身离开了。 苏沐安的身体已经能稍微活动一下了，她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看到仿真人银白色的背影走进了一个像是废弃的下水管道一样的地方。 下水管道的直径有一个人高，但很隐蔽，上下左右都有掉下来的岁时，如果不是仿真人从这里走进去，她可能都发现不了。 但是系统是从哪里弄来的一代仿真人？苏沐安不觉得这种东西会被随意抛弃在废旧小区的垃圾场。 但苏沐安还没想明白，上面破开的大口子外面就响起了细碎的声音。 救援队来了。 下来的有四个人，在洞口的四个角上。 可能是考虑到有二次塌陷的风险，没有一次下来很多人。 除了靠近苏沐安的人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和长裤，单手拉着绳索，姿态悠闲从容，其他人都全副武装的穿着收容部的制服，戴着护具，慢慢下落。 苏沐安模糊的记得自己下落了五六秒才到底，这个深坑的垂直距离应该已经超过了一百米，比中心塔还要高。 这么一想，她就相当于从中心塔顶一跃而下还没死，这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难怪大家都这么想成为基因优化者，就算只是个d级优化者，也是实打实的耐摔王。 苏沐安看他们快落到底了，用尽力气大喊，“景星辰还活着，救救她！” 正在下落的四个人都是一顿。 齐纪樾在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知道这次掉下来的人里还有个景家的人，因为这个任务就是景惜直接派给他的。 尽管齐纪樾是个不怕麻烦的人，但最近的事情委实太多也太难以处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很难用单纯的巧合来形容，齐纪樾也不想用巧合来一笔带过。 他今天凌晨刚从湛江回到行政中心。” 不久前湛江出现了一个s级污染区，因为出现在监管区外，污染防治局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而在他们派人去勘探的时候，污染区已经在衰败了。 奇怪的是，污染区衰败的原因初步判断不是因为污染源被人为收容，而污染区的污染源却实打实的不见了。 如果是污染区自然成熟后开放，这个污染源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一个s级污染源蕴含的力量不是其他等级的污染源可以比拟的，要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比如无上主会拿去干坏事了，后果不堪设想。 齐纪樾前段时间临时离开联邦行政中心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但是很遗憾，调查没有实质进展。 在昨晚北海岸出现污染异常事件后，姜家再次对云岑施压，局势紧张，云岑两相权衡之下，不得不紧急召回他来坐镇。 这次齐纪樾虽然是受景惜的委派来救援，但跟着他的都是收容部里云岑的亲信。 在出发前云岑还特地交代齐纪樾，如果景星辰死了，所有人都不要救，一把火把地下烧干净，就说他们失踪了。 理智上来说这是最佳的处理方式，毕竟凡事讲求一个证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失踪的景星辰比死掉的景星辰对他们更有利。 但是和景星辰一起掉下去的还有苏沐安。 齐纪樾下来之前就打定主意，如果苏沐安还活着，景星辰却死了，他就偷偷把人救出去养在自己家里，这样还省得他伪造死亡证明了。 可惜苏沐安是活着，但是景星辰也活着。 齐纪樾“啧”了一声，给和他一起下来的三个人下达了指示，让他们优先搜救景星辰，其他人先不用管。 在救援队的四个人落地的时候，苏沐安已经能坐起来了。 齐纪樾松开绳索，几步走到苏沐安跟前。 “好久不见。”齐纪樾笑着说。 苏沐安心情微妙的说：“齐先生，谢谢您来救我们。” “不客气。” 齐纪樾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科幻电影里的魔法师一样手指微微收拢，苏沐安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托举着自己站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从鬼门关回来，苏沐安看着齐纪樾靠近，内心的不安感并不很强烈。 齐纪樾转过身背对着她站在了她面前，屈膝蹲下来了一点。 他这是要背她的意思吗？苏沐安还没问出口，她的身体已经自己动了起来，抬起手臂环住了齐纪樾的脖颈。 苏沐安身上还穿着厚实的制服，但是齐纪樾不是，他身上的连帽衫和制服比起来，轻软的就像什么都没穿一样。 齐纪樾的手搭在了苏沐安的膝弯下面，站起身的时候往上垫了一下。 苏沐安猝不及防的撞在齐纪樾的背上，差点被突起的肩胛骨硌的吐出一口血。 第38章 修 “抓紧了。”齐纪樾友情提醒。 苏沐安倒是想, 但齐纪樾不再用能力之后，她就是用尽力气也只能勉强让自己的手臂缠着齐纪樾的脖颈不让自己掉下去而已。 她努力的挂在齐纪樾的身上，感觉到手心底下突起的锁骨随着他把她往上轻轻一垫的动作而跟着一动。 齐纪樾似乎是觉得痒, 闷笑了一声说：“你知道你现在闻起来像什么吗？” 苏沐安现在对齐纪樾说出“闻”这个字都快ptsd了，“不想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 齐纪樾就迫不及待的揭晓了答案，“像是被放在厕所里的刚出炉的奶油餐包。” “……”苏沐安就知道齐纪樾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齐纪樾又笑了一声, “我请你去吃奶油餐包吧。” 他说完，像是默认苏沐安已经答应了一样, 自说自话的开始安排时间, “但我这几天可能没空……啊, 好烦……等我有空给你发消息吧。” 苏沐安憋了几秒，委婉的拒绝道：“现在景星辰要二十四小时跟着我, 你也要请她吗？” 第39章 “啊。”齐纪樾听到这句话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只是再开口时说的话却让苏沐安打了个寒战。 “要不还是杀了她吧。” 齐纪樾自言自语一样的低声说完, 又自己叹了口气说：“算了，好麻烦。” 闲聊的时候, 齐纪樾已经走到了挂着他下来的绳索的地方，他腾不出手, 就用能力让锁扣自己扣到他身上。 再转过身, 苏沐安看到另外一边的三个人也把景星辰固定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背上, 准备先把景星辰运上去。 正在这时, 苏沐安突然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就像是各种材质的垃圾混杂在一起被焚烧发出来的难闻味道。 而且不只是她闻到了, 齐纪樾也闻到了。 塌陷下来的废墟里正在缓缓飘出一缕缕的灰烟, 这些味道就是跟着这些烟一起飘出来的。 着火了。 齐纪樾来不及想为什么这把他没放的火自己烧起来了，立马让其他三个人迅速撤离上去。 火势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被压在底下的东西被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就像是催命的鼓点一样，深坑里的温度一下子升高到让苏沐安汗流浃背。 齐纪樾面色冷沉，直接用能力操控另外两个都来不及去找自己下来的绳索的人各自就位，用绳子绑好之后，上面的人收到命令也立马开始把他们往上拉。 他们上升的多高，火势就像是追着他们舔上来的恶魔一样往上蹿。 混在废墟中经过充分发酵的排泄物在这时充当了极佳的助燃剂，被老旧小区的居民捡回来的废弃化工品在燃烧中也开始释放出刺鼻又有毒性的气体。 苏沐安本来就昏昏沉沉，在屏不住气的呼吸了几口之后，她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齐纪樾用能力按住苏沐安昏迷后自己松开的手，心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糟糕来形容了，他现在想杀人。 显而易见，他被算计了，而且他还不知道算计他的是谁。 火焰是从废墟地下窜起来的，但是上过几年学的人都知道，燃烧的必要条件之一是可燃物必须与氧气接触。 可是深坑里被埋了一层又一层的可燃物能去和哪门子的氧气接触？ 而且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就在他们救到苏沐安和景星辰之后烧，像是生怕他不知道这个深坑里还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最可恶的是大火一烧，无论这里藏着什么秘密，都注定不能被完整的发掘出来了。 更不凑巧的是，这里地形复杂，消防车进不来，污染防治局不会允许调动能灭火的a级优化者特地赶来这里，就为了给老旧小区的苍蝇们灭个火。 等这里的火自然熄灭，什么秘密都不会剩下了。 站在被砖块掩蔽的废弃下水管道里的一代仿真人安静的看着砖缝外跳跃的火光。 极高的温度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不过它身上性能极佳的防火材料虽然锈蚀了，但基本性能还在。 银白色的表面倒映出一点橙红色的红光，像是从这具机械躯体里渗出来鲜血一样。 爆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它转过身，往下水道的深处走去。 * 苏沐安再次醒来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现在大概已经到晚上了，房间里开始睡眠灯，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有点使不上劲，但至少不再软的像是面条一样了。 她慢吞吞的坐起身，这次她住的是间双人病房，旁边的病床上躺着景星辰，但景星辰还没醒。 苏沐安低头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晚上七点半，她昏迷了不到十个小时。 不知道宿舍里的麻雀有没有饿死。苏沐安突然想到。 但紧接着她又想到了她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旧小区的地下为什么会出现近百米的深坑？这个深坑不太像是能自然形成的，如果是人为制造的，在这次塌陷之前，深坑里又放着什么呢？ 苏沐安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结论都没得出来。 苏沐安正脑筋打结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呢？” 苏沐安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景星辰正从床上撑着自己坐起来。 “你终于醒了？”苏沐安松了一口气。 景星辰扶了扶额头，又看了一下时间，“你知道我们掉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苏沐安刚松下去的气又悬了起来，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齐纪樾看到的是醒着她，而且还是已经能行动的她。 苏沐安觉得按照污染防治局现在对她的身体情况的掌握程度，想要检查出她有没有注射过愈合剂应该是轻而易举。 苏沐安发现自己自从成为了优化者之后，一天天要考虑的事越来越多，但更可怕的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杞人忧天。 “如果很难回答的话，就不用回答了。”景星辰突然说。 苏沐安看向景星辰，景星辰也在看着她。 景星辰虽然没和苏沐安说过她的优化等级，但是苏沐安猜测她应该也是d级或是c级，摔了这么一下，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景星辰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不像个真人，她苍白的唇勾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苏沐安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她也笑了起来，“是啊。” 景星辰慢慢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直接掀开被子下地了，“你走的动吗？我要回去喂麻雀了。” 苏沐安也从床上慢慢下去，扶着墙走了几步，“走慢点还行。” “那就走吧，回去了。” 苏沐安听到这句话，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就好像在这一刻她真的有一个家能回，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一样。 但景星辰现在也是一吹就倒，靠她她也要倒。 景星辰出了病房就去护士台借了两副拐杖，她一副，苏沐安一副，两个人慢吞吞的走出医院。 好在附属医院就在污染防治局这个园区里面，走到宿舍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她们花了快半个小时，成功把自己送回了宿舍。 宿舍的灯一开，屋子里就响起了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景星辰把拐杖一扔，几步走到鸟笼前面。 苏沐安也走过去，鸟笼里景星辰留下的干粮和水都被吃掉了一大半，小麻雀看起来一点应激反应都没有。 不过苏沐安却更加怀疑这只小麻雀被江谌动过了手脚，但看景星辰这么兴致勃勃，她也不好开口。 景星辰一边给小麻雀加水加粮，一边问苏沐安：“晚上点食堂的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污染防治局的园区不对外开放，外面的外卖进不来，在宿舍里只能吃食堂的外卖。 “我都可以。”苏沐安无所谓的说，“要不这次我来请……” 苏沐安的客还没说出来，景星辰就打断了她的话，“景惜给我的额度很高，不用白不用，不用和他客气。” 苏沐安一噎，改口说：“好吧，那就谢谢？” “不客气。” 景星辰弄完小麻雀，洗干净手，在终端上开始点外卖。 “有忌口、过敏或者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苏沐安摇头说：“没有。” “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苏沐安想了想说：“想喝奶茶。” 景星辰抬头看了苏沐安一下，点头说：“没问题。” 景星辰没再问苏沐安意见，利索的点了几下，苏沐安也不知道她点了些什么，她就下单成功放下了手。 半个小时之后，食堂非常有效率的把餐送到了她们宿舍门口。 景星辰正在看小麻雀喝水，苏沐安去开的门，但她在看到门口铺了一地的打包袋的时候，还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愣了一下。 苏沐安不确定的转过身，景星辰正把她自己床上的床垫和床单一掀，露出地下的床板说：“放这儿一起吃吧。” “……好。” 苏沐安和景星辰一起把菜搬到类似榻榻米的床板上，一个个掀开盖子，苏沐安再次震惊了。 在苏沐安的记忆里，生病出院就应该吃点清淡的，但景星辰点的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从水煮肉片到爆炒黄牛肉，什么刺激点什么。 景星辰放下手里的盖子，转头看到苏沐安的神情，语气平静的问：“刚才忘记问你了，你能吃辣吗？” “……还行。” 景星辰把给苏沐安点的1000cc的奶茶摇匀插上吸管，放到她的手边，“如果觉得辣，可以喝奶茶。” 苏沐安顿了一下，“……谢谢。” 第39章 修 俗话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沐安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福就是整整三天的休假。 这次的假期系统没有再见缝插针的给她安排什么奇怪的任务, 可能也是因为现在景星辰在她身边，没法做出什么可疑的行为。 第40章 苏沐安本来就很能宅, 景星辰意外的也是，两个人在宿舍躺了快三天。 在休假最后一天快到下午下班时间的时候, 苏沐安接到了一条人事部的通知，她被编入新的小队了。 原本老旧小区的清理计划就是到今天结束, 不过因为意外的塌陷, 清理计划提前结束, 调查组进场。 以上都是有内部消息渠道的景星辰告诉苏沐安的消息。 不过在这次清理中，最倒霉的要数后勤部, 两天时间在一个任务上损失了十几个人，这在后勤部几十年的历史上, 都能算是排得上号的惨重损失了。 也因为后勤部现在极度缺人，苏沐安和景星辰两个人组成一支临时小队, 被安排到后勤部进行任务，暂定临时借调的期限是三天。 但苏沐安这次去后勤部干的却不是之前做的后期扫尾工作, 而是前期勘探工作, 负责去勘察一些污染数值异常的区域。 第二天苏沐安和景星辰准时去报道, 景星辰是队长, 连接到诺亚，但是两个人都被允许配枪。 她们在后勤部的第一个任务是调查一个秘密集会地点。 上了后勤部的车之后, 苏沐安和景星辰一边整理装备, 一边听诺亚说明这次任务的情况。 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个任务出现的原因是有人匿名向污染防治局举报目击了涉嫌污染品传播的非法集会。 本来这个任务是要交给调查组的,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分到了苏沐安和景星辰的手里。 前情提要说完，诺亚才开始讲她们的任务安排。 “根据匿名举报的消息，集会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在酒店举行，需要出示邀请函参与，第二部分则会将部分参与第一部分集会的人统一带到某个地方。 “你们没有邀请函，首先需要想办法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进入酒店集会，并被带到第二部 分集会的举行地。 “根据匿名举报的消息，第二部 分集会禁止携带任何电子产品，这意味着如果你们成功获得进入第二部分集会地点的资格，我将无法继续为你们提供辅助。” 不能携带电子产品还是小事，苏沐安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武器也不能带吗？” “金属制品无法携带。车内准备了碳纤维的冷兵器，你们可以酌情选择。” 不能带热武器，但能带冷兵器也是个好消息了。 苏沐安有点紧张。 诺亚又说：“如果你们成功进入第二部 分集会地，你们可能会和污染防治局短暂失联，在这种情况，如果你们判断任务无法继续进行，可能也无法获得及时救援。” 诺亚把丑话说在前面，苏沐安更加紧张了。 景星辰轻轻拍了拍苏沐安的肩膀，“别紧张，我是熟练工，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 苏沐安微妙的被熟练工这个词给安抚住了。 “……谢谢？” “不客气。” 因为污染防治局的车太过招摇，诺亚把车停在了目的地附近的一个死胡同里，让她们下车自己走进酒店里。 这里还在中心城区，但已经到了边缘位置，繁华程度远远不如中心塔周围，往中心城区外的方向看，还能隐约看到老旧小区的影子。 苏沐安和景星辰在车上各换了一身休闲装，像是逛街一样不慌不忙的往前走。 她们首先需要弄到一张邀请函。 在进入举办集会的酒店之后，她们就看到了摆在电梯旁边的海报，二楼宴会厅正在举行一场小型的公司产品展销会，也就是她们的目的地。 拿到邀请函的过程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简单，和她们一班电梯的人正巧拿出了邀请函核对时间地点，景星辰直接把他打晕了，诺亚负责黑掉监控。 电梯门打开，苏沐安和景星辰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倒霉蛋进了洗手间，摸走了他的邀请函。 好在邀请函不是实名制的，一张允许两个人进入，正好够她们两个进入集会。 走到会议厅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伸手拦住他们，“请出示邀请函。” 景星辰拿出邀请函递给他，侍应生看了看，直接把邀请函收走了，“两位请进。” 走进会议厅，里面就和苏沐安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普通产品产销会差不多。 中间摆着一排排的座位，左右两侧的长桌上放着茶水点心和展出的样品，最前面是一个舞台，背景上拉着一张广告布。 会议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 苏沐安和景星辰不着痕迹的一个个听过去，却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十几分钟之后，舞台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拿着话筒说会议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请各位尽快落座。 景星辰和苏沐安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看到三分之二的座位上都坐了人。 十分钟之后，会议准时开始，另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台，年轻男人用各种她们听都没听过的头衔堆叠着介绍了一番之后，中年男人开始演讲。 讲的是苏沐安很熟悉的成功学，混杂着各种乍一听很唬人的养生玄学的内容。 景星辰和苏沐安很明显不是对方的受众，但是周围比她们年长的人看起来却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一个小时的演讲结束，景星辰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但周围的人却有点狂热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个集会似乎和污染扯不上什么关系，不应该举报到污染防治局才对。 她们又按捺着等了半个小时，总算进入了正题。 一开始的主持人说如果现在缴纳三万联邦币的会费，可以享受新会员的待遇，去参加进一步的学习。 三万联邦币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这里的人看上去应该都能算是普通人中的翘楚，但大部分人还是犹豫了。 景星辰不差钱，没有犹豫的充了会费。 又等了半小时，所有新会员被工作人员一起领出了会议厅。 苏沐安和景星辰走在靠后的位置，从排队开始，就一直有人在问工作人员他们要去哪儿，学习什么东西。 但是工作人员只语焉不详的打太极。 工作人员把他们一路带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一走出电梯间，他们就看到一辆平平无奇的白色厢式小货车停在门口。 队伍里有人怀疑了起来，“我自己开车过来了，我开自己的车过去吧。” 工作人员熟练的用话术安抚住了他，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一个个乖乖上了车。 车门关上之后，工作人员就说要把身上的电子设备暂时交给他保管。 现在的人根本离不开终端，当然有人不愿意，工作人员又熟练开始画饼。 说什么他们即将看到的东西都是机密，是只有会员能看的，不能外泄，又说这三万的会费会为他们带来十倍百倍的回报，只需要现在短暂的配合他们，巨大的财富唾手可得。 其他人又被轻易的说动，交出了终端和其他的电子设备，苏沐安和景星辰只能跟着照做。 她们坐在车厢的角落里，车厢里加上她们总共十二个人，除去工作人员，其他十一个都是第一批缴纳会费的新会员。 这十一个人里加上她们是四个女的七个男的，除了她和景星辰之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女人。 后车厢没有窗户，在开出了几分钟之后，又有人问：“我们一会儿怎么回来？还是你送我们回来吗？” 工作人员笑着说：“当然。您不需要担心。”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车终于停下了。 工作人员站起身，穿过车厢，打开了车厢门。 门外的光线照进来，在他下车之后，苏沐安也看清了他们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是一间教堂。 教堂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周围打扫的很干净，门虚掩着，能隐约听到里面齐唱赞美诗的声音。 所有人都下车之后，有人问工作人员：“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我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祷告的。” “请各位稍安勿躁。”工作人员四平八稳的回答，“请跟我来。” 大部分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跟上了工作人员。 苏沐安刚才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些人，里面应该没有优化者，都只是渴望一夜暴富的普通人。 工作人员推开了教堂的门，教堂里的唱赞美诗的声音没有阻隔的传出来。 苏沐安转头看过去，教堂里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一排排的长条靠背椅，最前面是牧师与唱诗班。 牧师的头顶有一大片花窗，临近傍晚的光线从花窗里透进来，映出了花窗上斑驳的花纹。 花窗上的图案不是苏沐安熟悉的任何一种，而是一只被荆棘和玫瑰缠绕的眼睛，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车上下来的人犹豫的跟上已经走进教堂里的工作人员。 教堂里的人像是看不到他们一样，依旧在整齐的唱着赞美诗，他们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闭着，但神情却有种隐隐的疯狂。 第41章 不只是他们的神情，他们唱的赞美诗听起来也很古怪，像是某种其他的语言一样。 苏沐安的意识恍惚了一下，重新定神，走在她们前面的普通人竟然表情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在往前走。 “这里有污染。”景星辰说。 第40章 修 苏沐安也感觉到了, 这里的普通人可能都已经被污染了。 但是污染的源头似乎并不在这里，景星辰和苏沐安没有轻举妄动，继续跟着往前走。 工作人员领着他们穿过教众, 走到了牧师和唱诗班的跟前。 唱诗班都穿着白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个封面是黑色皮质的摊开的文件夹, 但他们也是闭着眼睛的，包括牧师也是。 教堂里的赞美诗的声音从始至终没有停下, 但是这次他们当中没有人起疑心的问工作人员带他们这里要干什么。 因为教堂中间的走道很窄，他们的队伍被拉长, 苏沐安和景星辰在最后, 只能看到工作人员走上了台, 走到了牧师身后。 门就在牧师的身后。 工作人员打开门之后，跟在他身后的人沉默的鱼贯而入。 牧师停下了赞美诗, 转过身面朝着暗门的方向。 原本站成一排的唱诗班也往两边让开，教堂里骤然安静下来, 但这种诡异而沉默的氛围却丝毫没有影响走在苏沐安前面的人。 唱诗班的人手上都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他们的眼睛也都是闭着的。 苏沐安和景星辰对视了一下, 轻轻点头，跨上台阶走到牧师和唱诗班的后面。 暗门已经被推开了, 里面是一个向下的台阶, 两侧的墙壁上亮着一排微弱的烛火, 除此之外是一片完全的漆黑。 通道很窄, 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下去，轮到苏沐安的时候, 她若有所感的转过头看向身后。 她看到牧师和唱诗班的人都睁开了眼睛。 但是他们的眼眶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团黑，就像是他们面具上的黑色窟窿一样。 苏沐安一个激灵, 她闭了闭眼睛，再看过去时，牧师和唱诗班的眼睛都是闭着的，就像刚才的一幕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怎么了？”景星辰小声问。 苏沐安摇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通道很长，一直延申往下，里面又窄又暗，大家摸着黑往下走，走的不快。 走了大约五分钟之后，苏沐安总算看到尽头的亮光照进来。 也是橙红色的火光，苏沐安走出通道，先看到的是中间的一个圆形的祭台，除此之外，整个空阔的地下空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中间的祭台布满了黑红色的血污，这些污渍从边缘满溢出来，在祭台的沿上挂下一道道痕迹。 他们往下走了大约有十几米深，现在抬起头，这个地下空间的顶被黑暗完全掩盖，就像是看不到头一样。 地面和墙壁都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布满凹凸不平的痕迹。 墙面上插着一排燃烧着的火把，一眼望过去，这个地下空间除了他们刚下来的入口，没有第二个口子。 污染的气息在这里成倍增加，中间的祭台在苏沐安的感知中比周围的火把还要醒目。 举报是真的，这里真的存在不明污染生物。 一般来说，污染生物都是和污染区一起出现的，在污染区中被污染的生物在污染区开放或污染源被收容后，才能离开污染区的范围。 但是这里没有污染区，而且是在监管区内。 理论上来说，在监管区内出现的每一个污染区和里面的生物都应该被污染防治局清理干净了才对，不可能出现污染生物逃逸的可能性。 这里出现的污染生物只可能有几个来源，一是从监管区外捕获运送进来的，二是有人非法持有污染源制造出了这个污染生物。 而无论是什么来源，都代表着这是一个大麻烦。 她们需要离开这里把这个情报上报污染防治局。 但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全须全尾的离开这里好像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工作人员在下来之后，一改刚才的态度，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说：“来吧，为我们无上的主神奉献出自身吧！” 苏沐安的眉头微皱，但其他人却已经开始动了起来，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一样往祭台走去。 祭台沿上挂下来的污渍好像在动，祭台上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些黑红色的血污却还在蔓延开来。 苏沐安心里一紧，转头看向景星辰。 景星辰的神色冷沉，在最靠近祭台的男人在手指碰到血污的那一刻，她还是伸出了手。 但血污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迅速顺着男人的手指向上蔓延开来。 景星辰立马把男人往后一拽，血污像是一块粘性极佳的糖一样被扯开来，但是末端还是紧紧咬在男人的手上。 其他人却像是看不到这里的变故一样，依旧在往祭台靠近。 景星辰直接拿出了折叠刀展开，利落的把男人站上血污的手臂砍到了小臂的位置。 但是诡异的是，从断口处流出来的血却不是喷溅出来的鲜红色，而是粘稠的像是已经半干的血液一样的深红色。 掉在地上的断臂迅速被血污给吞没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的整个小臂都像是被溶解了一样，和血污融为一体了。 男人在这时突然像是清醒过来了一样尖叫哭喊，周围原本像是傀儡一样的人像是被这尖叫声给惊醒了一样，步子突然顿住了。 工作人员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了一把枪，对准男人的头，干脆利落的扣动扳机。 巨大的哄响在地下空间里回荡，男人应声倒下，其他人也彻底被惊醒了。 “……这是哪儿？”中年女人压抑不住崩溃的情绪哭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真是糟糕啊。”工作人员看似苦恼的扶额，“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去死呢？” 工作人员重新抬起头，目光对准了景星辰，手里的枪也抬了起来，“你们是谁派来的？联邦调查局？还是污染防治局调查组，不过……” 苏沐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但工作人员的话还没说完，景星辰比他动作更快的出手。 她手里的小刀笔直的飞向工作人员的眉心，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往后倒了下去。 “冷静。”景星辰开口，“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但是其他人已经惊吓过度，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们蜂拥着挤进下来的口子往上跑。 “该死的。”景星辰难得骂了一句。 其他人都跑光了，只剩下苏沐安和景星辰，还有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断臂男人的尸体已经开始往外流出来黑红色的血水来，腐臭味蔓延开来，尸体也随之瘪下去。 他身体里的血肉都已经变成了血水从身体里流出来，显然已经被完全污染了。 景星辰走到工作人员的身边，刀刚拔出来，黑红色的血水就跟着喷涌而出，这个工作人员也变成了一滩血水。 “问题应该出在祭台上，污染生物会不会藏在祭台里面？”苏沐安问。 景星辰看了看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祭台，“应该是的，但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把消息带出去。” 正在这时，他们下来的通道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苏沐安刚转头看过去，不久前刚上去的几个人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沐安问。 “……杀人了。”那人惊恐的说，“杀人了！” 话音刚落，下来的通道出口又传来了一点响动。 地下空间里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从出口传来的响动越来越大，没过多久，一个东西从里面滚落出来。 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苏沐安认出这具尸体就是最开始跑上去的男人，现在他躺在地上，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在尸体滚落出来之后，通道的出口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影。 他手里没有拿着枪，从台阶上走下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苏沐安和景星辰警惕的看着对方。 而闭着眼睛的牧师却只站在出口前面一动不动，“为我们无上的主神奉献出自身吧。” 牧师用奇怪的语调重复着这句话，苏沐安的神思恍惚了一下，但她不是普通人，d级的污染抗性不是写着好看而已。 牧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眉心多出了一个和工作人员同款的折叠刀。 “走吧。”景星辰说。 苏沐安第一个跟上。 景星辰踹开了牧师的尸体，往里面走进去。 刚从通道里出来人迟疑的跟上去。 但是这次意外的什么危险都没遇到，再次沿着长长的通道回到教堂里的时候，教堂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第42章 地面上很干净，没有一点血迹之类的可疑痕迹，成排的长椅也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就好像他们来的时候见到的所有人，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序的离开了这里一样。 第41章 修 教堂里现在安静的可怕, 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在走出教堂的时候，苏沐安又转头去看花窗上的图案。 现在的太阳比他们刚进去的时候又西沉了不少，从花窗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也越发昏暗, 花窗上的眼睛也变成了很深的红色。 就像是圆形祭台上血污的颜色一样。 苏沐安身上起了点鸡皮疙瘩，她收回视线, 看到教堂门外已经停了一辆属于污染防治局的白车。 她们的任务到这里就完成了，至于在教堂的地下室里的污染生物到底是什么, 这场疯狂的集会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已经不关她们的事情了。 这个任务结束之后, 接下来她们遇到的都是相当常规的后期扫尾工作。 她们也相当幸运的没有再遇到什么被收容了一个污染源的污染区里还有一个污染源, 或者地面突然塌陷一个百米深坑之类的意外情况。 景星辰甚至还有时间在任务之余指导苏沐安做体能训练和训练枪法。 三天之后, 人事部准时发来通知，将借调时间再延长两天。 苏沐安看到这条通知, 意外的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第四天的任务依旧完成的很顺利，她们按照规定先回后勤部大楼交还设备和工具, 并等待工作人员根据诺亚实时记录的任务过程，进行任务完成核定。 这几天下来, 景星辰对这套流程也烂熟于心，在任务提交窗口等待的时候, 已经开始提前思考中午吃什么。 今天的任务地点很近, 一来一回也才十一点半。 后勤部一般一天给一个小队派发一到两个任务, 苏沐安估计下午还会有任务安排给她们, 在景星辰问她中午想吃什么的时候，兴致不太高。 “下午估计还会给我们派任务, 要么食堂, 要么就在附近的餐厅？” 自从景星辰成为她的室友开始，在景星辰的强烈要求下, 苏沐安一直都在白吃白喝，并且心里负担还在日益减轻。 苏沐安甚至开始觉得景惜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情就是把景星辰派来监视她，并且给景星辰开足了经费额度。 “吃披萨吗？”景星辰手指一滑，把正在看的一家餐厅信息面对面传给苏沐安。 苏沐安刚点开，还没看清楚界面上的信息，周围突然一静。 苏沐安还没抬头，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冒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她一下子就知道是景惜或者齐纪樾在附近。 “景局。”周围响起问候的声音。 苏沐安抬起头，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景惜正走进大厅。 一段时间没见，他看起来似乎晒黑了一点，但周身的气场一点没变，说的好听点叫矜贵，说难听点就是傲慢。 苏沐安和景星辰在靠里的位置，有人殷勤的上去打招呼，但她和景星辰都站在原地没动。 景星辰不动，是因为凭她和景惜的关系用不着在这种场合套近乎，而苏沐安则是巴不得景惜看不见她。 景惜来这里大概是有正事要做，他身后跟着一个和他一样穿着代表污染防治局高层的深蓝色制服的人，在后面还有两个穿着代表收容部的黑色制服的人。 一行四个人鱼贯而入，大厅里的负责人立马出来迎接，把他们引进了里面的办公室里。 景惜走了几步，在进办公室之前，突然转过头，目光穿过大厅，精准无误的看向苏沐安。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在对上苏沐安的视线时，他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很快敛起弧度，转头进了办公室。 苏沐安还没从猝不及防和景惜对视中反应过来，景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的门后。 景星辰也转过头看了看苏沐安。 在看到苏沐安像是见到鬼又极力克制不露出扭曲狰狞的表情的模样时，她的唇角也不自觉往上了几个像素点。 好在景惜刚进办公室，窗口的工作人员就说她们的任务核定已经完成，她们可以离开了。 苏沐安忙不迭的拉着景星辰离开，直接去了景星辰说的披萨店。 等到了披萨店里坐下点完餐，景星辰才不紧不慢的说：“景惜最近很忙，应该抽不出时间来找你，放心。” 苏沐安放下了半颗心，但时间这种东西，要是真想干点什么，挤一挤总是能挤出来一点的。 好在景惜目前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苏沐安提心吊胆的过了两天，无事发生。 反倒是在她们借调到后勤部的第五天，人事部总算发通知把她们调回了收容部，还给她们编了一个新队员。 新小队沿用了c886的编号，队长景星辰，队员苏沐安、曲赫炀。 小队编号中第一个字母一般代表队长的优化等级，苏沐安也是在看到这条通知的时候，才知道景星辰是c级优化者。 但景星辰的关注点就和苏沐安的完全不同，她在看到曲赫炀这个名字的时候，口齿清晰的“啧”了一声。 苏沐安很少见到景星辰这么态度鲜明的表现出喜恶，忍不住好奇的问：“你认识这个曲赫炀？” “曲家的人。”景星辰说，“一群地沟里的老鼠。” 苏沐安更好奇了，“曲家也是和景家一样的大家族？” “别侮辱景家。”景星辰说完，顿了顿，还是好心的给苏沐安解释。 “能被称为家族的氏族不是固定不变的，每年都会有家族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迅速崛起或迅速衰败，家族的名单也每年都会变动，这个曲家就是今年刚上名单的。” 苏沐安长见识了，“那老鼠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景星辰看起来这曲家相当不屑，“他们就是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发家的……你知道无上主会吗？” 苏沐安只偶尔听其他同事闲聊的时候含糊不清的提起过这个名字。 苏沐安摇摇头，“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的组织。” “他们是联邦的头号通缉犯之一，他们传播污染，散布恐惧，视人命为草芥，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如果你以后遇到他们，有多远躲多远。” 苏沐安连连点头。 景星辰又说：“据说曲家一直在私下里为无上主会提供人体实验的材料和资金，真实性我不能保证，但曲家建的孤儿院遍布联邦，这些孤儿院里的孩子平均成年率还不到十分之一。” 至于没成年的九成，难说是因为各种原因夭折或失踪了，还是被送进了实验室里当成了耗材。 苏沐安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也成功的让她对还没见面的新队友的印象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那你见过这个曲赫炀吗？” “几年前见过一次，当时曲家还不是家族，他跟着他哥哥来参加宴会，前倨后恭的样子着实令人发笑。” 景星辰用平直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过头，冷不丁的问苏沐安：“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苏沐安其实更想听八卦，但看景星辰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她也没有不识趣的继续追问。 第二天一早，苏沐安和景星辰还没出宿舍门，她们的终端就热闹的响个不停。 点开一开，是一个陌生的账号在申请添加她们好友。 苏沐安点开申请列表，一水儿的“你好，我是你以后的队友曲赫炀，请多多关照。” 个别申请里还会加颜文字和“呀”“噢”之类的语气词，弄得苏沐安一时不知道该同意还是拒绝。 在收容部，任务通知有两种方式可选，一种是先下达给队长，再由队长根据情况转达队员，另一种则是直接下达给所有队员。 前者的好处是避免有队员擅自提前进入污染区，而后者则节省了转达沟通的功夫。 以前的c886小队用的是前者，现在的c886小队是后者。 景星辰就连小队的群聊都没有建，但这个备注为曲赫炀的账号却不知道从哪儿找的途径不停的给她们发送申请。 景星辰看苏沐安这么为难，好心的给出建议，“不想加就拒绝。” 苏沐安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到了后半句。 “曲赫炀只是个d级优化者，而且据我所知，曲家并不注重后辈自身的体能训练，只看重优化能力，这样的人在污染区里会死的很快的。” 不叫曲赫炀，但同样只是d级优化者并且自身体能很差的苏沐安心情略显复杂。 景星辰像是知道苏沐安在想什么一样，面无表情的说：“不是说你。” 苏沐安刚想说“我谢谢你”，景星辰又说：“我会保护你，放心。” 苏沐安顿了一下，改口说：“谢谢。” 景星辰点点头，“走吧。” 第43章 第42章 修 苏沐安和景星辰到收容部大楼的时候, 曲赫炀已经到了。 曲赫炀先认出她们，走过来笑着朝她们伸出手说：“你们好，我是曲赫炀,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小队的了，请多多关照。” 在来之前苏沐安根据景星辰的描述设想过曲赫炀会是什么样的, 但面前的曲赫炀却和苏沐安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偏幼态, 声音也是。单看外表，他长得很可爱, 也无辜纯良的像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类型。 如果不是他一米八出头的身高, 和污染防治局不招收十八岁以下员工的规定, 苏沐安可能都会觉得他才刚上高中。 曲赫炀伸出来的手比苏沐安的手还要白净，景星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有要伸手握上去的意思。 他也不尴尬，把手挪到苏沐安面前, 一双偏圆又黝黑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 苏沐安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她伸手轻轻搭了一下曲赫炀的手, “你好，我是苏沐安。” 曲赫炀像是一下子被鼓舞到了, 两只手一起握住了苏沐安的手用力晃了两下, 唇边的笑弧扩大, 露出了两个明显的酒窝。 “你好你好。” 曲赫炀的手心里一点茧子都没有, 他也不出手汗，抓着她的手只有温热柔软的感觉, 但苏沐安却莫名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在苏沐安打算把自己的手从曲赫炀手里拽出来的时候, 景星辰先伸手扣住了曲赫炀的手腕一用力。 曲赫炀痛呼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松开苏沐安的手。 “别得寸进尺。”景星辰的语气冷而平。 曲赫炀像是不会生气一样, 自己揉了揉手腕，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一时太高兴了。” 他说完，又转过头看向苏沐安，“你能原谅我吗？” 苏沐安觉得这种小事也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的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但曲赫炀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只能点头说：“没关系。” 曲赫炀还要说什么，景星辰直接拉着苏沐安的手腕转身走了。 刚走出没几步，他们的终端就一起响了起来，任务派发通知来了。 这次的任务是个d级污染区，但位置比较特殊，在中心城区的一个别墅区里。 从污染防治局到别墅区只需要十五分钟，上车之后三个人都忙着穿戴装备。 景星辰虽然不喜欢曲赫炀，但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她语气冷淡的开口：“曲赫炀，你的优化能力大概是什么？” 曲赫炀看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抓了抓后脑勺说：“是污染抗性强化和污染感知能力强化。” 也就是和苏沐安的能力差不多。 不过大部分d级和e级的优化者都只有最基础的这几项强化，景星辰对曲赫炀的能力并不奇怪，毕竟是景家自己的情报库里都懒得详细收录的信息。 “进入污染区之后，我打头，你殿后。”景星辰假公济私的说。 曲赫炀没什么意见的点头，“没问题。” 反倒是苏沐安看着曲赫炀高中生一样的长相，都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难为情的感觉。 不过这点难为情还不足她拒绝景星辰的好意，她安静的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装备都佩戴好，戴上头盔。 刚穿戴好装备，车已经开进了这次出现污染区的别墅区。 能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城区住得起别墅的人非富即贵，别墅区里的绿化当然也做的相当到位，到位到给苏沐安一种自己并不是身处末世的感觉。 苏沐安看着窗外的绿化，突然想起了一些原本的苏沐安的记忆。 在原本的苏沐安的妈妈失踪之前，她们一起住在中心城区边缘的廉价公寓房里，一室一厅加起来才十平方，卫生间整层楼共用两个。 公寓的隔音很差，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就是天黑之后隔壁传来的能响一整晚的少儿不宜的声音，女的声音一直是一个，但男的声音几乎每次都不一样。 这样的事情在废土世界并不少见，联邦行政中心大部分的基础岗位都由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承担，想要在拥挤的中心城区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绝大部分外来的人都会在中心城区渐渐陷入入不敷出的地步，但即便连吃顿饱饭的钱都拿不出来，大部分人还是舍不得离开繁华的中心城区。 在这种情况下，慢慢沉入泥潭就是极其自然的事情了。 但是苏沐安的记忆中，独自抚养她长大的妈妈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陌生男人，她早出晚归，作息规律。 小时候的苏沐安虽然要一个人上下学，但回到家做完作业，她妈妈也会带着晚饭回家。 她们好像从来没有过吃不饱饭的时候，但她们又确确实实住在租金最便宜的公寓里。 苏沐安之前很少回忆起这些原本就留在她脑海中的记忆，虽然现在两个苏沐安是一个人，但苏沐安回想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时，还是会有种自己在窥伺别人隐私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却莫名想起了原本的苏沐安的记忆中，她妈妈躺在她的身后，在闷热的夏夜给她摇扇子哄她睡觉的画面。 这些记忆清晰而鲜明，哪怕是她现在回想起来，她还像是能感觉到夜色中微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拂过她汗湿的后颈。 很奇怪。苏沐安莫名的产生了一种违和感，但她还没想明白，车已经停在了一栋别墅的门口。 景星辰拉开了车门，刚才透过贴着深色单向防偷窥膜的车窗玻璃看到的景象，此刻更加明亮的呈现在苏沐安面前。 面前的是一栋独门独户的三层别墅，资料上说别墅还有一层地下室，总共四层，前院是停车场，后院是小花园。 但是现在从外面看，它和周围的别墅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它周围已经拉起来的一圈警戒线。 景星辰先下车，苏沐安跟上，曲赫炀自觉的殿后。 穿过警戒线，苏沐安看到了整齐的停在前院空地上的两辆车，擦洗的锃亮，车窗上也有防窥膜，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里面没有人。 别墅自带一个玻璃房的入户玄关，景星辰按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再里面还有一扇防盗门，是不透明的。 别墅地上三层装的都是整面的落地玻璃，但都是单向可见，望过去只能看到自己。 苏沐安跟在景星辰身后，手里的枪已经上了膛。 这几天她的枪法在景星辰的指导下进步很大，至少不会再人体描边了。 景星辰的手放在防盗门的门把手上，苏沐安不用她说，已经抬起枪对准了门后面可能冒出来东西的地方。 景星辰慢慢按下把手。 没按动。门是锁着的。 苏沐安提上来的心不上不下的悬在中间，枪还没放下来，就看到景星辰松开门把手，按了一下门铃。 一般来说，无论多么隔音的防盗门，按下门铃，站在门外都能听到一点门铃声，但是这次却没有。 景星辰正要敲门，门突然开了。 苏沐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紧紧的盯着越来越大的门缝。 景星辰也后退了半步，手里拿着枪，压着枪口等着门往外推开。 门推开一些，露出后面站着的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女人，微胖，穿着一件浅色的碎花衬衫和浅色的长裤，袖口挽起两段，头发扎着。 她见到他们愣了一下，迟疑的问：“你们找谁？” 苏沐安第一反应是他们找错地方了，她甚至想出去看看门牌号和外面的警戒线确认一下。 “我们找汪夫人，她邀请我们过来的。”景星辰睁着眼睛说瞎话。 看起来应该是家政阿姨的女人将信将疑的说：“我去问问。” 阿姨正要把门关上，景星辰却拉住了门把手往后用力一拉。 原本只打开了半扇的门完全打开，阿姨像是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目光惊恐的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门里面看起来也和污染区扯不上一点关系，就是苏沐安以前经常在网上能看到的品味有待提高的欧式中式混合风格的别墅装潢。 但景星辰却直接无视了阿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苏沐安连忙跟上，下车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曲赫炀紧随其后。 跨过门槛，苏沐安看到的景象没有任何的变化，头盔里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已进入污染区。” 苏沐安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身后，门外是前院的平地和对面别墅的后院。 原本拦在周围的警戒线和收容部醒目的黑车不见了，他们已经在污染区里了。 但一开始给他们开门的阿姨却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污染区里一样，看到他们堂而皇之的擅闯民宅，惊恐的后退两步，直接转身跑了。 景星辰没有去追，苏沐安也没动。 这个污染区和苏沐安之前去过的几个污染区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跨过门槛时诺亚的提示，她可能也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污染区。 第44章 苏沐安尝试感受了一下污染源的位置。 她感受是感受到了，但奇怪的是污染源的位置一直在移动，时远时近，就像是游戏里卡bug的贴图一样闪来闪去。 苏沐安小声说了自己的发现，景星辰还没说话，曲赫炀先附和道：“我感知到的也是这样。” 但景星辰先说的却不是污染源的事情。 “按照以前类似的污染区来看，如果污染区里的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污染区里，他们一旦知道自己在污染区里，就会迅速出现严重的污染症状。” 第43章 修 景星辰停顿了一下, “在保证任务完成和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尽量保证幸存者的安全，明白吗？” 意思就是, 他们要配合别墅里的人演一出无事发生的戏码。 苏沐安点点头，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几天前景星辰在老旧小区告诉她, 不要杀太多就不会有人追究。 因为这里是别墅区，因为景星辰姓景。苏沐安只让自己矫情了一秒, 就把这些念头扔出了脑海。 在这个世界里，恐怕除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人, 剩下的绝大多数都只不过是被巨浪裹挟着前进的沙砾而已, 她没有立场谴责任何努力求存的人。 “明白。”曲赫炀适应良好的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不想让他们发现异常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等这家的主人出来？” 他的话刚说完, 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苏沐安转过头，一个穿着丝绸睡袍的年轻女人正缓缓走下楼梯。 年轻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长得很漂亮，漂亮到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是在游戏里用各种参数调整建模出来的长相。 如果是隔着屏幕看到这样一张脸，苏沐安可能会情不自禁的赞叹一声, 但放在现实世界中, 她只觉得自己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 “她就是女主人？”苏沐安小声的问景星辰。 景星辰迟疑了一下, “我也不确定。” 她顿了顿, 小声对苏沐安说：“中心城区的医美技术很先进，整成这样恐怕连她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景星辰难得说句俏皮话, 但是苏沐安现在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对方的目光存在感很强烈，但苏沐安又没在其中感觉到类似杀意或敌意的情绪。 苏沐安慢慢的转头看向目光投射过来的方向, 是在客厅的沙发后面，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探出了一个脑袋在看着她。 和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年轻女人完全不同，小女孩就是普通小孩的相貌，是不加亲妈滤镜没法大夸漂亮的长相。 小女孩扎着两条羊角辫，穿着一件白色的公主裙，但是仔细看，她的眼睛似乎有点肿，眼皮上还各有一道细长的红色血痕。 如果不是她还只是个小孩，苏沐安可能都会觉得她是刚割完双眼皮。 在苏沐安看过去之后，小女孩立马躲回了沙发后面，也就是在这时，年轻女人走下了楼梯，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找谁？”年轻女人开口，声音和她精致漂亮的长相不太搭，是带着一点烟嗓感觉的声线。 “我们找汪夫人。”景星辰说，“你就是吗？” 年轻女人挨个打量了一遍他们三个人，目光扫过苏沐安身上的时候，给她一种有什么透明的怪物从她身上爬过的感觉，让人很不适。 苏沐安忍着没说话。 年轻女人打量完，双手抱臂，神色冷淡，语气里带着一点轻慢的说：“我就是，怎么了？” “我们是污染防治局的，我们收到举报称，你们在别墅内藏匿带有污染的违禁物品，现在我们需要对别墅进行彻底搜查，请你配合。” 景星辰胡编乱造了一通，汪夫人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冷笑了一声。 “搜查证呢？没有搜查证，你们就是擅闯民宅，是要吃牢饭的。” 苏沐安在这一年里除了景惜和景星辰之外没和所谓的达官贵人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汪夫人此刻的反应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她转头看向景星辰的反应，景星辰面无表情的拿出了自己的证件给汪夫人看。 “我是景家人，汪夫人，请你配合。” 汪夫人的表情一僵，放下手臂，眼神往旁边瞥了瞥，语气生硬的说：“搜吧。赶紧搜，我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 景星辰点点头，转过身对苏沐安和曲赫炀说：“曲赫炀三楼，苏沐安和我二楼，找到线索不要轻举妄动，在队内频道通知。” 苏沐安和曲赫炀一起应是，三个人一起往楼梯上走。 走到二楼的平台，曲赫炀继续往上。 苏沐安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景星辰：“刚才我们进来之后，你看到外面停了几辆车了吗？” 景星辰的步子顿了一下，没有回答，直接推开了一楼客厅上方对应的二楼主卧的房门。 苏沐安跟着景星辰走进去，没有急着搜房间，而是先大步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 前院的空地上只停了一辆车，但是他们进来之前，空地上停的是两辆。 “刚才汪夫人说她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另一辆车应该就是她丈夫开走的？”苏沐安小声问景星辰。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就说明污染区里的时间线是在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之前。 而一般来说，污染区是根据污染源获得的能量里蕴含的信息而构建起来的。 具体到这个污染区来说，污染源应该是先污染了这个家里的某一个人，从而根据这个被污染的人的思维，构建出了这个和现实世界中的汪家极其类似的污染区。 并且污染区还因为这个人的影响，将污染区里的时间线回推到了汪先生回来之前。 不管这个最先被污染的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希望时间倒退，这个人都应该和汪先生关系匪浅。 但问题在于，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和汪先生有密切联系，无论现在是谁在带着污染源到处乱闪，理论上都是有可能的。 苏沐安想到这里突然一顿，“那是不是现在不在这个家里的人，就极有可能就是源头的人？” 苏沐安怕隔墙有耳，特地含糊掉了污染区相关的字，但是景星辰听懂了。 “理论上是这样。”景星辰说，“先按照这个方向来找。” 景星辰调出了进污染区之前诺亚发给他们的资料。 资料上简单列出了别墅的主人汪先生、他的夫人、他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情况，除了姓名和年龄，只有汪先生和汪夫人有照片。 照片上的汪先生其貌不扬，年龄才四十出头，长相看起来却有五十大几。 照片上的汪夫人也和现在长得不一样，虽然也是清秀可人，但远不是现在这样精致的像是建模出来的脸能比的。 剩下的三个子女里，大女儿十岁，二女儿六岁，小儿子刚周岁。 按照现在的联邦教育制度，有合法身份的孩子义务教育九年，从六岁开始，十四岁毕业，中学三年，大学三年，二十岁毕业。 原本的苏沐安就是这么读的，而汪先生的大女儿理应在上四年级，却连学生照都没有一张。 苏沐安和景星辰暂且把这个奇怪的地方搁置，如果她们的推理是正确的，那她们已经成功排除了三个人选。 家政阿姨，汪夫人和二女儿。 诺亚提供的资料上说汪家除了一个家政阿姨负责打扫卫生之外，还有一个育儿嫂专门负责带小儿子。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只需要再找四个人，汪先生，大女儿，小儿子和育儿嫂。 景星辰和苏沐安迅速达成一致之后，景星辰把新的任务安排告诉了曲赫炀，但曲赫炀却意外的已经找到了线索。 “你们最好先到三楼主卧来看看。” 景星辰和苏沐安一起上楼，整个二楼和三楼都安静的像是一个人都没有。 三楼和二楼主卧的位置是上下对应的，三楼主卧的门开着，曲赫炀正站在房间中央，听到她们上楼的动静，转头看过来，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怎么了？”景星辰走到曲赫炀身边问。 曲赫炀做贼一样朝房门外打量了一下，才小心的走到床边，捏着薄被的一个角，慢慢把随意的堆在上面的空调被掀起来。 薄被下面是浅灰色的床单，而床单正中央，赫然是一个暗红色的、像是人的轮廓一样的印子。 苏沐安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这个痕迹实在是太像刚在床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了。 景星辰上前用手指在痕迹边缘往外抹了一下，痕迹往外晕开了一点淡红色，就像是真的血一样。 房间里短暂的安静了两秒，曲赫炀又说：“还有一个更邪乎的地方。” 他走到景星辰旁边，弯腰把手放在了痕迹的边缘。 苏沐安正要问他想让她们看什么，就看到原本紧贴着曲赫炀手指的痕迹像是往后缩了一点一样，在中间留出了一条窄窄的灰白色的空隙。 第45章 “我的手没动。”曲赫炀像是知道她们想问什么一样说，“我刚进来的时候，这个痕迹大概覆盖了二分之一的床，但是现在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是血在往床垫里渗吗？但苏沐安立马否认了这个猜测。 就算是血在往下渗，原本已经被血迹弄脏的床垫也不会一起变得干净。 景星辰的动作比苏沐安的思维还快，她直接拔出了匕首，一刀划开了床单中间的位置。 床垫也被一起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床单和床垫表层都是暗红色的，但是床垫深层还是白色的乳胶，还露出了一点弹簧，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床垫一样。 景星辰的刀刃上也沾上了一点血色，在光亮的能当镜子用的刀刃上，这点红色也在缓缓消失，而且也是慢慢往中间缩小，最后完全不见。 苏沐安看着还在不断往里缩小的红色痕迹，突然想到了刚才她们的推测，既然整个污染区的时间线都能被倒推，一个印子为什么不行？ “你们觉不觉得，这有点像是倒放？” 第44章 修 就像是先泼一盆红墨水在床上, 再把录像倒放，就会得到红墨水从床上飞出去回到盆里的画面。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血又被倒放到哪里去了？ 景星辰的神色冷沉, 她把匕首插回刀鞘，“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还是按照刚才的计划，先找到剩下的四个人, 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车开进来的声音。 汪先生回来了。 苏沐安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 只看到一个谢顶的人从车的右后座推门出来。 从右后座下车, 就意味着车上可能还有一个司机。 苏沐安转过头看向景星辰, “我进来的时候在两辆车里都没看到有人在，我们要不要在这个名单上再加一个司机？” 景星辰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过的驾驶座的车门, 还没说话，旁边的曲赫炀先说：“说不定他就没请司机, 是自动驾驶的呢？” 景星辰觉得不请司机的可能性不大。 住在中心城区的别墅区里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面子，比起用自动驾驶, 他们估计更愿意花钱请一个人来当司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还是先把司机加上。”景星辰说, “我们先下楼去见见这个汪先生。” 景星辰走在最前面, 三个人从三楼上走下去, 刚到二楼, 苏沐安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模糊，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女人在低声痛呼哭泣。 “景星辰……”苏沐安刚开口, 景星辰就停下了。 “我听到了。”景星辰握紧了枪, “安静。” 三个人停在二楼的走廊上，但是在他们不再发出声音之后,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诡异声音也消失了，就好像刚才他们听到的声音只是错觉而已。 苏沐安浑身发毛，别的污染区是恐怖片，到这里却成了惊悚悬疑片。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正有人从一楼往上走。 苏沐安转头看向楼梯口，一张刚在照片上看过的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是刚回家的汪先生。 汪先生看起来和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照片只拍到了他的上半身，完整的他看起来还又矮又胖。 汪先生看到苏沐安他们，神情没有一点意外，他几步走到二楼的走廊上，朝景星辰伸出手，笑着说：“景小姐，幸会。” 景星辰看了汪先生两秒，伸手握了一下说：“汪先生，我们的来意想必汪夫人已经和你说过了，现在我需要你把家里所有人集合在一楼客厅，接受我们的检查。” 汪先生听到这话，摸了摸自己的发顶，神色为难的说：“按理来说，收容部查案，我们理应配合，但是景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们家里几个孩子都特别调皮好动，而且家里地方又大，我们平常要找他们都要废老大劲，要是你们不着急，就在一楼客厅等等，我去给你们找人。” 苏沐安他们当然很着急。 景星辰直接说：“既然如此，我就和你们一起找。除了你的孩子，家里还有什么人？” 汪先生掰着手指说：“还有我夫人，家政阿姨，她们两个你们刚才都看到了，还有……噢，我小儿子的育儿嫂。” “你有司机吗？”景星辰问。 汪先生像是才想起来这回事，“我的司机一般不进家门的，他也要算上？” “要算。”景星辰说，“先让你司机进来接受检查。” 但汪先生却又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我刚才让他去帮我取个东西了，现在估计开车走了吧，要不等他取东西回来再让你们检查？” 苏沐安又仔细感受了一下污染源的位置，污染源的位置还是和刚才一样在像卡bug了一样到处乱动。 现在汪先生暂时排除嫌疑，司机还没见人影，剩下的就是大女儿、小儿子和育儿嫂。 景星辰没在司机身上纠结，转而问：“你的几个孩子一般会躲到什么地方？” “这不好说，他们喜欢到处跑，哪儿都有可能躲。” 汪先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和他们兜圈子，这一通下来，几乎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景星辰也没耐心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苏沐安看着汪先生，突然问他：“您有几个孩子？” 汪先生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是他们早就知道的。 曲赫炀转过头看苏沐安，看起来很想帮汪先生回答这个问题。 汪先生笑了笑说：“我有四个孩子，刚才没和你们说吗？不过我大儿子已经成年了，现在不在家里住，在家里的只有我两个女儿和小儿子。” 汪先生说完，不等他们问，先对景星辰说：“景小姐你应该知道的，在中心城区，私生子要办身份比较难，我就把他登记在了别人的名下。” 景星辰当然是知道的，景家就有不少私生子，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没能姓景，只有极少数成为基因优化者的幸运儿被认祖归宗了。 “你确定他不在家里住？”景星辰问。 “当然确定。”汪先生说，“既然景小姐说要自己去找，那我就不耽误几位的时间了，正好我要上楼找份文件。” 汪先生说完，笑着朝他们点点头，绕过他们往楼梯上走去。 景星辰看着他走上台阶，对曲赫炀说：“你跟上去。” 曲赫炀没多问，明目张胆的跟了上去。 二楼的走廊上只剩下景星辰和苏沐安，在汪先生和曲赫炀的身影都消失在拐角后，苏沐安又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痛呼低泣声。 苏沐安和景星辰对视一眼，开始挨个在二楼的房间里搜寻起来。 二楼有六个房间，朝南的主卧连着一个衣帽间和一个卫生间，主卧旁边是次卧，次卧对面是朝北的卧室，两个卧室中间夹着一个卫生间，卫生间对面就是楼梯间。 景星辰先开了主卧的门，她们刚才来过这里，但只是匆忙的看了看，没有仔细搜查。 卧室里的风格和一楼差不多，柜子很多，能藏人的地方也不少，景星辰和苏沐安把所有柜门都打开来看过，连床底也看了，一无所获。 诡异的哭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清晰。 苏沐安仔细听了听，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应该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人发出来的。 但是这个别墅里的女性就没有这个年龄段的，汪夫人的声音也完全不是这个哭声的偏柔美的声音。 苏沐安的心不断往下沉，还是打起精神和景星辰继续搜查主卧旁边的次卧。 但依旧一无所获。 然后是次卧隔壁的卫生间，还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只剩下最后一个朝北的房间了，她们已经把二楼其他地方都搜了一圈，但是不仅什么都没发现，哭声还不断在她们耳边响起。 苏沐安按下门把手，景星辰握着枪对准门缝。 门缓缓打开，年轻女子的哭声终于停了，但是门里面的景象却一下子把苏沐安震慑在了原地。 苏沐安之前见过的汪夫人和二女儿正在里面，二女儿坐在床尾，汪夫人跪坐在地上，捏着小女孩的手，像是在给她剪指甲一样。 如果忽略汪夫人身边堆满的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面条一样的东西，这一幕或许还称得上温馨，但是苏沐安现在只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汪夫人像是根本没听到开门声一样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小女孩却转过了头看向她们。 小女孩的脸白的像张纸一样，脸上除了苏沐安一开始看到的眼皮上的划痕，鼻梁上也多了一道伤口。 她的鼻梁以一种奇怪的弧度鼓起，伤口用黑色的细线歪歪扭扭的缝起来，缝合的很糟糕，苏沐安都能看到从线中间露出来的红白色的填充物。 苏沐安走进房间，地上深色的地毯踩上去有一种微微发粘的感觉，像是已经被血水给浸透了。 第46章 小女孩歪了歪头，安静的看着她们，像是不知道她们进来要干什么一样，也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动不动的任由汪夫人动作。 苏沐安感觉到了一种极其不适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汪夫人在做什么之后。 汪夫人在抓着小女孩的指甲往外拽，血珠从指甲下面冒出来，越冒越多，整个白色的指甲都被沁成了红色。 终于指甲松动，汪夫人一用力，指甲整个被拽了下来，但这还不是结束，指甲后面跟着出来了一点像是被煮到半熟的宽面一样红白色的东西。 汪夫人捏着指甲往外继续用力，这条“宽面”就从小女孩的指甲根处不断的往外被抽出去。 而每往外抽出一点，苏沐安就能看到小女孩的手上凹陷下去一点，直到手指变得皮包骨头，然后是手背，再然后是手臂。 第45章 修 苏沐安甚至能透过薄薄的皮肤看到“宽面”被抽出去时, 像是一条巨大的虫子从小女孩身体里爬过的样子。 “砰—”景星辰开了一枪，精准的打在了红白色的“宽面”上。 “宽面”断开，汪夫人的手里一松, 小女孩的指甲根处剩下一个短短的头，像是另一个奇形怪状的指甲。 “汪夫人, 你在干什么？”景星辰冷声质问。 汪夫人像是才注意到景星辰的存在，慢慢转过头看向门口的人。 但看到汪夫人的脸时, 苏沐安又愣了一下。 汪夫人的整个眼睛都是红的，脸上全是泪痕, 眼睛有点肿, 表情却很僵硬, 像是戴着一张没法做出表情的人皮面具一样。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们, 眼泪不断的往下淌。 她真的是汪夫人吗？ 苏沐安和景星辰心里同时冒出这样的疑惑。 刚才她们推开门的时候一下子被里面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但是现在仔细想想, 里面到处都是破绽。 从汪先生进门上楼，景星辰对他说汪夫人已经将事情告诉过他, 汪先生没有反驳并且确实已经知情来看，汪夫人在汪先生回家的时候应该在一楼。 但现在汪夫人突然出现在二楼卧室, 并且看她身边的痕迹, 她已经在这间卧室里待了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是面前的汪夫人中途离开过, 但他们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还是房间里的汪夫人根本就不是他们一开始看到的汪夫人呢？ 苏沐安和景星辰都倾向于后者，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别墅里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而且汪家全都是普通人, 会出现面前这个完全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场景，已经意味着汪家的人被污染了。 “你是谁？”苏沐安拿着枪慢慢往前走。 汪夫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们, 既不说话也不动，像是一个只会流泪的木偶一样干枯的坐在地毯上。 这时小女孩突然动了，她抬起手，捏住了被景星辰打断的断口，慢慢的往外抽出了一点。 小女孩的神情很懵懂，她像是完全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只是因为汪夫人之前在这么做，所以她效仿着她，把自己的血肉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来。 苏沐安心里的不适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她迅速上前两步，抬手用力敲在了小女孩的后颈上。 小女孩的动作顿住了，在她晕过去之前，她又转过头来看向苏沐安，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一尘不染的玻璃珠一样映出苏沐安的样子。 在二女儿失去意识倒在床上之后，汪夫人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开始抓自己的头发和脸，刚才她们听到的年轻女人的哭泣声又一次响起来。 但这次这个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像是尖锐的钉子一样往她们的耳膜上扎。 苏沐安立马抬手开了头盔的降噪功能，景星辰也和苏沐安刚才一样，用力敲了一下汪夫人的后颈。 但是紧跟着的是“咔哒”一声，汪夫人的脖颈像是被景星辰轻而易举的敲断了一样，和肩膀往后折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苏沐安头皮发麻，迅速后退几步。 尖锐的哭声还在继续，但是汪夫人的嘴巴却没有动，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垂下来，头像是上了绣的人偶一样一顿一顿的转过来。 刚才她只是在流透明的眼泪，但是她现在开始流血泪了，不只是眼泪，她七窍都在流血，眼白里也像是滴进了红墨水一样开始晕开红色。 “砰—”又是一声枪响，汪夫人的眉心多了一个红色的小窟窿。 景星辰面无表情的放下枪，对苏沐安说：“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污染源。” 苏沐安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跟上景星辰。 景星辰一边快步下楼，一边说：“刚才的汪夫人和我们一开始见到的汪夫人声音不一样，她们应该不是一个人，甚至别墅里可能不只这两个汪夫人。” 苏沐安和景星辰刚到一楼，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 听声音像是汪先生，景星辰一顿，立刻在队内频道问：“曲赫炀，三楼发生什么事情了？” 过了两秒，曲赫炀在频道里用气音说：“汪先生死了，我们一开始在床上看到的人形血痕就是他，我现在躲在柜子里，杀了他的好像是汪夫人。” 曲赫炀刚说完，景星辰和苏沐安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位调查完了？” 苏沐安转过头，她们一开始看到的汪夫人正抱着手臂看着她们，精致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看来她们一开始的思路完全错了，这个污染区的问题不是在没出现的人身上，而是在出现的人身上。 景星辰抬起枪口对准汪夫人，但她们还什么都没问，汪夫人就笑了一声说：“跟我来吧。” 汪夫人说完，直接转身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走去。 楼梯间的门打开，一种阴冷的感觉就窜了出来，汪夫人开了灯，但整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还是很昏暗。 苏沐安和景星辰对视了一眼，景星辰微微点头，先跟了上去。 汪夫人走在前面，景星辰紧随其后，最后是苏沐安。 苏沐安一进去，地下室的门就自动合拢了，发出砰的一声。 苏沐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异样，门还是门。 她们跟着汪夫人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开始闻到一种淡淡的腥臭味，直到完全走到地下室里，还没开灯，苏沐安就看到了几个铁笼子的轮廓。 “啪—”汪夫人打开灯，地下室一下子被完全照亮，原本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也一览无余。 有近两百平的地下室中间放着一张手术台和一个单人沙发，靠墙则摆着一整圈的铁笼子，有大有小，大的有一个快捷酒店的单人房这么大，小的就和关大型犬的笼子一样大。 但是过半的笼子里都有人，而且是年纪各不相同的女性，大的看起来三十几岁，小的可能只有十岁左右。 她们都没有穿衣服，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或者宠物一样眼神麻木的躺在笼子里，有些笼子太小，她们只能蜷缩起来。 被关在笼子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伤口，一些刚缝合起来，一些已经拆线快要愈合。 但是相似的是，她们正在变得一模一样，她们正在变成汪夫人的模样。 苏沐安后背发凉，走在最前面的汪夫人走到了其中一个笼子前面，里面关着的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汪夫人在笼子前面蹲下，从笼子的缝隙里把手伸进去，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 女孩慢慢转过头看向汪夫人，但是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木然的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汪夫人。 她的脸上还没有怎么被动过，看起来让苏沐安莫名觉得眼熟。 “她是三楼的女儿。”汪夫人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苏沐安想起来女孩看起来像谁了，她长得很像汪先生的二女儿，当然更像汪先生。 汪先生的基因强大到让他的两个女儿看起来像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样的其貌不扬。 “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吧，三楼杀了恶魔，他叫的很惨……要是她能听到就好了。” 汪夫人像是谜语人一样，但是苏沐安直觉三楼指的就是三楼的汪夫人，第一个他指的是汪先生，第二个她指的是笼子里的小女孩。 “污染源在哪儿？”景星辰突然问。 苏沐安错愕的转头看向景星辰，但景星辰却只看着背对着她的汪夫人，手里的枪很稳，枪口对准汪夫人的后脑勺。 汪夫人听到了，但没有立刻回答，她把手从笼子里收回来，站起身转过来，慢慢走到了房间中央的沙发上坐下。 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的很端正。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在此之前，你们需要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第47章 景星辰神色冷漠的看着汪夫人，问的却是：“汪先生已经死了，对吗？” 汪夫人笑了，僵硬的脸颊被扯动一个诡异的弧度，“当然。他已经死了。” 景星辰放下了枪，语气冷而直，“你们都会死，你知道吗？” 汪夫人大笑起来，眼泪从眼角流下来，片刻，她终于止住笑，反问：“你觉得我们还活着吗？” 她们早就已经死了。从踏进这间地下室开始，她们就已经死了。 第46章 修 汪家是做医疗器械起家的, 最早是美容整容方面的。 但是随着生物科技的进步，中心城区的有钱人开始偏爱用基因编辑之类的方式制造出来的“原生态”美人，用外科手术后天雕琢的“科技”美人不再吃香。 汪家不得不转向其他方向, 但是逐年衰退的汪家已经没有资本进入赚钱的风口行业了，就在汪家落魄到要变卖中心城区的房产的时候, 汪先生突然接到了一笔大生意。 在短短一年里，汪家不仅度过了危机, 还搬进了别墅区。 在汪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兴致缺缺的景星辰突然问：“是什么生意？” “我不知道。”汪夫人说, “这个家里除了汪先生没人知道……不, 汪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汪夫人似乎本来想说什么, 但突然戛然而止，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在搬进别墅区之后, 汪先生开始在地下室圈养女人，满足自己扭曲的癖好。 汪先生长得难看又自尊心极强, 这让他从小到大极度痛苦，汪家之前一直从事医美, 但汪先生却觉得如果自己整形，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貌丑, 在日复一日的自我仇恨中, 他在获得权势后选择向更弱者动刀。 “今年是我们搬到这里来的第六年, 算上这里的, 总共有二十七个汪夫人。” 汪夫人的目光开始飘远，像是在怀念什么, “我是第一个。第二个你们应该也见过了, 是给你们开门的阿姨，她是汪家的私生女, 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第三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就是三楼；第四个是被骗来当保姆的可怜人，就是二楼，可惜她太软弱了；第五个……第六个……第二十个也是汪家的私生女，但和他隔了辈分，是幺儿的生母，也是家里的育儿嫂……” 她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语气不无遗憾的说：“他们回来了，走吧。” 汪夫人站起身，又回到关着大女儿的笼子前面蹲下来，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她的脸颊，但女孩还是毫无反应。 苏沐安没有说话，却感觉到了污染源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了她们头顶。 从地下室回到一楼，客厅里多了几个人。 站在一楼往二楼的楼梯上的汪夫人，和离她几步远的曲赫炀，缩在客厅墙角里的家政阿姨，和站在玄关的一男一女。 突然出现的男人光看长相就能看出和汪先生有血缘关系，站在他旁边的年轻女人也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用襁褓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的婴孩。 “介绍一下。”一楼的汪夫人指着年轻男人笑着说，“这是我儿子，也是他的司机，旁边的是幺儿和他母亲。” 两个人看了看汪夫人，又看了看景星辰和苏沐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神色莫名，带着一丝戒备。 客厅的氛围堪称诡异，没有人接话，只有曲赫炀像是做贼一样从楼梯上下来，几步窜到景星辰和苏沐安身旁。 “这到底怎么回事？”曲赫炀小声的问她们，“我快被吓死了。” 景星辰转头冷冷的瞥他一眼，对一楼的汪夫人说：“是你们自己把污染源交给我收容，还是要我动手？” 汪夫人还没说话，抱着襁褓的年轻女人把怀里的孩子又紧了紧，旁边大儿子的眉头皱了皱，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苏沐安没听清大儿子说的什么，但他说完之后，年轻女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抱着孩子慢慢往他们走来。 汪夫人走过去接过了孩子，孩子从一个人怀里换到另一个人怀里也不哭不闹，甚至一动都没动，不知道是襁褓裹得太紧，他没法动弹，还是他还在睡梦中。 苏沐安看着汪夫人把孩子轻而易举的抱在怀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根据诺亚的资料，汪先生的小儿子应该已经一岁了，一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还只有这么小的一团？ 就算苏沐安没养过小孩，也知道一岁的年纪都能在地上到处爬办抓周礼了。 苏沐安的手握到了枪上，小声对景星辰说：“这个孩子有问题。” 景星辰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下，语气平直，“他就是污染源，你没感觉到吗？” 苏沐安顿了一下，再仔细感受时，面前这个被汪夫人抱在怀里的孩子清清楚楚的在散发着污染源特有的浓郁气息。 是她先入为主的认为人类不可能直接成为污染源，才一直没有察觉到。 但现在察觉到了，苏沐安在理智上知道这个任务马上就要顺利完成了，在情感上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汪夫人接过孩子之后，像是哄孩子睡觉一样轻轻晃了晃，才把孩子抱到景星辰面前。 站在景星辰旁边的苏沐安下意识的低头看过去，被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也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容。 襁褓里的是一个几乎没有人形的肉瘤，他就像是一块无序疯涨起来的肿瘤，脸上都是堆叠的肉块和挤在中间的沟壑，在这些沟壑的表面，他却还长着歪斜畸形的五官。 最可怕的是，他还活着，他的身体在有规律的舒张，在薄的像是一碰就破的皮肤下面，还能看到红色的、青色的血管。 苏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微微侧过头，却冷不丁的听到景星辰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苏沐安又转过头来，站在客厅里的几个人像是一尊尊沉默的雕塑一样注视着他们。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站在景星辰面前的汪夫人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一切降临于我们的罪恶都已经被清偿。” 景星辰抬起枪口对准了汪夫人，“你们背后的人是无上主会？” 汪夫人漂亮的不像是真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她慢慢张开了双臂，用一种诡异而悲悯的神情看着他们。 “一切降临于我们的罪恶都已经被清偿。”客厅里除了苏沐安他们三个和不会说话的污染源之外，所有人都在齐声说。 除了汪夫人之外，其他人都双手交握，像是在祷告一样闭着眼睛低着头。 “一切降临于我们的罪恶都已经被清偿！” 他们越念越快，景星辰却立马放下了枪拿出了收容装置，贴在了襁褓里的孩子头上。 收容装置是一个和以前的智能手机差不多大小的黑色长方形装置，只要贴在污染源上，它就能将污染源收容起来。 苏沐安是第一次见到收容过程，收容装置原本平坦的另一面开始膨胀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吸尘器，将污染源从一面吸入，压缩进了后面的储物袋里一样。 污染源正在被收容，苏沐安心里莫名的不安，耳边还在不断响起其他人齐声诵念的这句话。 这个污染区里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在这个污染区里，恐怖的不是污染，而是人。 苏沐安的心率在不断上升，突然，诵念的声音停止了。 苏沐安面前晃了一下，视线再次聚焦，他们三个还站在汪家别墅的客厅里，但是其他人全都不见了。 收容装置掉在地上，原本只有智能手机大小的收容装置现在变成了篮球大小，底下还压着一块熟悉的襁褓。 任务已经完成了吗？苏沐安还有点恍惚。 三个人短暂的沉默了两秒，景星辰把收容装置从地上捡起来，转头看向苏沐安。 “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注定会死在刚才的污染区里。”景星辰用的是陈述句，“无上主会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向无上主会寻求复仇的力量，就注定要为此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景星辰说着，又转头看向曲赫炀，“你说对吗？” 曲赫炀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景星辰点名一样，茫然的说：“应该是……吧？” 苏沐安抿了抿唇，总觉得这个任务依旧到处都是谜团。 “对了，你们之前是从地下室上来的吧，地下室里有什么吗？”曲赫炀突然问。 景星辰冷淡的回答：“人。” “那要去看看吗？说不定地下室的人没有离奇消失，还有得救呢？” 但就算还有得救，这也是后勤部的任务了，收容部的任务只到收容污染源为止。 景星辰看了看终端，“后勤部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苏沐安虽然也想知道地下室里的人的情况，但如果景星辰不同意，她也不能擅自行动。 就在这时，曲赫炀的声音突然极近的出现在她的耳边，“去地下室看看吧。” 第48章 苏沐安的思维像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断片，曲赫炀的声音很自然的取代了她原本的想法插进了这个断片的地方。 去地下室看看吧。苏沐安想。 景星辰正在和后勤部的小队队长提前对接情况，方便对方进来的时候携带合适的装备。 她几句话交代完，一转头，苏沐安和曲赫炀都不见了。 景星辰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四处张望起来，幸好她很快就找了苏沐安和曲赫炀，他们正站在地下室的入口，似乎准备下去。 景星辰吊着的气刚要松下去，突然看到苏沐安抬起了枪对准了曲赫炀的心口。 “杀了我。” 苏沐安听到曲赫炀说，“对准我的心脏，开枪。” 苏沐安的思维像是被刀砍出了无数的缺口一样断断续续，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相悖的念头，为什么要杀了曲赫炀，又为什么不杀了他？ “开枪，快。” 开枪。苏沐安的脑海里总算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的手指像是被一个不属于她的思维所主宰了一样，对着曲赫炀的心脏，慢慢压下了扳机。 第47章 修 [苏沐安, 保持清醒。]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骤然打断了她混乱无序的思维。 “砰—”苏沐安的手在最后一刻往旁边一压，子弹擦过曲赫炀身上的制服, 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弹孔。 苏沐安陡然清醒过来，她后怕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枪。 她刚刚差点杀了曲赫炀, 而且还是在他的蛊惑下。 苏沐安抬头看向曲赫炀，但对方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也一幅惊魂未定的神情看着她。 “你、你怎么了？”曲赫炀的神情看不出一点破绽，“你是被精神污染了吗？” 后勤部的人正好进来, 景星辰站在他们前面, 看到苏沐安还没完全放下的枪, 和站在她对面的曲赫炀。 气氛在短暂的凝滞之后，景星辰走上前把苏沐安手里的枪拿了过去。 “我送你去医院, 你被污染了。” 苏沐安脑海里各种思绪还在混乱的打架，但她知道景星辰是在保护她, 没有反驳的和景星辰一起离开了。 一直到在医院做完所有检查之后，景星辰才看着报告上显示的轻度精神污染问苏沐安：“到底发生什么了？” 苏沐安不知道景星辰会不会相信她, 但是她在沉默之后，还是选择说实话, “当时我像是被曲赫炀蛊惑了, 他让我杀了他。” 苏沐安没有漏掉一点细节, 从曲赫炀古怪的行为到她像是被优化能力控制了思维的感觉。 景星辰没有打断苏沐安的话, 也没有露出一点怀疑的神情。 她听完之后，点头说：“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会有人处理的, 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修养。” 苏沐安知道景星辰是要把这件事告诉景惜，但曲家和景家同为家族, 景惜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是存疑的。 但苏沐安没想到的是，景惜第一个采取的举动是把她软禁在医院。 名义上是让她好好在医院养病，但实际上苏沐安连下楼散个步身边都跟着一个护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 今天是苏沐安住院的第七天。 景星辰去医院探望过苏沐安之后，才去参加这次临时组织的家族会议。 她给苏沐安带了她最喜欢的奶茶。苏沐安被关了七天，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有点想念宿舍里的小麻雀。 景星辰不忍心告诉她小麻雀前几天就已经死了。 没有原因的猝死，就在她给它打扫笼子的时候，小小的身体一歪，倒在了她的手心里，再也没有起来。 景星辰把它埋在了宿舍门口的树下面。 她走进电梯里的时候，还在想编个怎样的理由和苏沐安说这件事比较好。 要不就说她看小麻雀可以自己飞了，把它放生了。景星辰想。 电梯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侍应生。 “请出示邀请函。”侍应生拦下了她。 景星辰伸出手，终端在侍应生手上的仪器上扫了一下。 侍应生的手放下来，“请进。” 这次会议的会址选在监管区边缘的一处烂尾楼里。 家族有很多这样砸在手里的产业，其中一部分会变成家族的据点，比如这里。 但景星辰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这里不是景家负责的产业，具体是谁家的，景星辰一时还想不起来。 毕竟家族这个词背后包含的氏族太多太多，他们拥有的产业也太多太多。 从电梯间走过一条走廊之后就是会议室的门口。 除了会议室修建好了，其他地方都是毛坯，连窗户都没封，望出去还能看到不远处被灰雾笼罩的无人区。 会议室的门是关着的，门边站着一个侍应生，看到景星辰走过去，他伸手推开了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门推开一条缝隙。会议室里面装修的和外面格格不入。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走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声音，光线只有墙壁和天花板的接缝处的一条灯带，但灯带的亮度调的很低，景星辰连地毯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 家族向来喜欢故弄玄虚，景星辰对这种做派见怪不怪。 景星辰在景家的座位区靠后的位置上坐下。 每次家族会议各个氏族的参会名单都是经过各家审核的，也几乎是不变的，景星辰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一年了。 景家的人来的都差不多了。 景家是大家族，而景惜作为景家的接班人，有资格和其他族长们一起坐在主桌上。 而主桌和后排座位之间垂着一道半透明的纱帘，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根本看不清主桌上的情况。 十几分钟之后，头顶的灯带也熄灭了，阻隔主桌和后排座位的纱布的位置亮起了灯带的亮光。 白色的灯光透过半透明的白色纱布照过来，无端给景星辰一种自己正坐在灵堂里的感觉。 他们也不嫌晦气。景星辰在心里吐槽。 主桌中心的灯光随后也亮了起来，纱布上出现了一个个的身影，就和投射到幕布上的光影一样。 “会议即将开始。” 会议室里响起一个平直的声音，“在会议正式开始前，请所有参会人员遵守以下规定。一、所有参会人员在会议期间禁止随意走动和交谈。二、除话事人外，其余参会人员禁止发言，请在话事人发言期间保持安静。三、话事人发言前请敲铃示意，不得随意插话、打断。” 这些规矩一直都有，但每次都要重复一遍，景星辰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接下来将进行此次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对是否要继续与无上主会合作的讨论。请敲铃。” 家族一直以来与很多和无上主会类似的地下组织有过合作，因为家族需要这些非法组织去做一些家族不能直接出面的脏活。 而家族的惯例就是推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当作合作的桥梁，一旦合作破裂，就可以直接舍弃这个家族，斩断合作。 无上主会也是家族的众多合作对象之一，而作为无上主会和家族之间的桥梁的是曲家。 但近几年无上主会隐隐有要压过家族的势头，尤其是前不久，景家查出曲家极有可能在未经过家族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和无上主会达成了其他合作。 按照家族一贯的做法，应该直接清剿无上主会，把这些年无上主会的成果直接收归己用。 这次会议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开的。 铃铛声几乎是在主持人话音落下的同时，铜制的小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请发言。”这个声音说。 “我认为，无上主会已经变得过于危险和不可控了。” 话事人只说了一句话。 景星辰对声音不太敏感，没认出来说话的人是哪个氏族的。 而且很多话事人会有意在这种会议上掩饰自己的声音，就像是他们会在主桌和后排座位之间挂上帘子一样。 家族的人总是自大又胆小。景星辰在心里不客气的讥讽。 这个话事人只说无上主会过于危险和不可控，但是想要结束合作，还是要彻底清剿对方，却只字未提。 短暂的沉寂之后，又是一声敲铃声。 “我认为，无上主会既然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们的力量，我们反而更应该继续深入的合作。” 这次的话事人话还没说完，就响起了敲铃声。 在近半小时的讨论之后，会议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话事人们还是在讨论无上主会是否过于危险这个问题。 景星辰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发言的话事人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个，说的话也都是车轱辘的这么几句。 但每次会议都是这样，简直就和浪费生命没什么区别。 又一次敲铃声，一个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49章 “我认为，我们应该清剿无上主会。” 是景惜的声音。景星辰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在景惜说完之后，主桌上没人敢敲铃。 刚才讨论的人不管是反对继续和无上主会合作，还是想更深入的合作，措辞都是留有余地的，但景惜却直接说要清剿无上主会。 “显而易见，无上主会已经变得不可控，继续合作，只不过是在与虎谋皮而已。” 另一个声音不疾不徐的接着说：“在联邦建立之前，我们家族就已经存在，之后近百年来，我们家族一直长盛不衰，靠的是什么，希望各位不要忘记。 “一直以来，我们家族奉行的原则就是内部团结，对外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么多年来，我们的合作对象没有上万个也有几千个了，在这些合作对象中，也有心思野了，想要甩开我们、甚至要骑到我们头上来的，但是无一例外，他们最后都变成了我们家族继续壮大的养分，可是这一次……” 这个声音停顿了一下，“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们家族的人，要帮外人说话呢？” 最后一句话压了重音，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叮—”敲铃声响起。 “你的意思是，家族高层里有无上主会的内奸？”说话的也是之前没有发言过的话事人，也是一样的单刀直入。 这句话一出，又是一阵死寂。 “接下来将进入此次会议的第二项议程。” 说话的还是一开始宣布会议开始的声音，“想要脱离家族的人，现在离开，家族将不追究责任，但在离开之后，在家族中享有的一切权力和身份将被收回。” 景星辰的眉头皱了皱，在这样的场合真的会有人选择在这时离开吗？ 先不提家族是否真的会信守承诺，无上主会策反家族的人肯定是为了获得家族内部的情报。 第48章 修 这些人好不容易熬到家族高层获得了参加家族会议的资格, 如果现在离开家族，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对无上主会来说也几乎没有价值可言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 在她周围，真的有一个人慢慢站起身。 这个人犹豫的站起来之后,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安静的走出会场, 留下了几个空椅子。 景星辰心里难掩震惊，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让这些在家族的滋养中长大的人在这时选择舍弃家族投奔无上主会, 无上主会的影响恐怕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过了大约五分钟, 没有人再继续离开, 这个声音才接着说：“现在，将进行此次会议的第一次表决。” “所有参会人员, 认为自己没有在行为和精神上背叛家族的，请举手。” 很复古的举手表决的方式, 景星辰觉得这次应该没有人会不举手，事实上也差不多。 景星辰没有犹豫的举起了手。 一分钟之后,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了几声闷响声，像是带着消音器的枪械开枪的声音。 紧跟着这个声音, 几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之后, 又是几声强压住的惊呼声。 景星辰周围没有倒地的人, 但是不难猜出他们直接把没有举手的人都杀了。 这次会议是景家和另外几个大家族一起发起的, 她还没资格看到会议议程，虽然有点意外在这里直接把人给杀了, 但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接下来将进行此次会议的第三项议程……” 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 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景星辰是优化者，她最先感觉到了污染气息正从地面下逸散出来。 * 这里是一个烂尾楼。 还没走近, 就能看到顶上还没拆掉的脚手架，和下面光秃秃的楼层。 但走近一点，就能看到正从地面向上蔓延的黑红色，就像是爬山虎一样顺着大楼的骨架往上蔓延。 苏沐安是从医院里溜出来的，因为系统突然给她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和上次去湛江的任务一样，这次系统同样只给出了一个地点，而这个地点就在监管区边缘的一栋烂尾楼里。 在这栋楼刚开始建的时候，正是人类对未来充满希望，觉得人类重新从污染手中夺回失去的土地指日可待的时候。 但是后来事实证明，人类不仅没希望夺回失地，反而在日益严重的污染中不得不缩小监管区。 这栋楼烂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烂尾了已经有十几年了。 苏沐安是坐无人驾驶车过来的，但是在离大楼还有一公里多的时候，无人驾驶车内置的污染监测系统启动了紧急响应。 苏沐安在无人驾驶车落锁掉头驶离之前下了车，看着无人驾驶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种紧急响应会把污染异常同时上报到污染防治局，但污染防治局对这种上报的处理优先级很低。 因为这里是在监管区内，没有一个污染监测仪能比得上诺亚的精度，如果诺亚没有将这件事的优先级提高，足以证明这里的情况并不危及。 诺亚对这里的优先级如何判定苏沐安不知道，她只知道周围没有污染防治局的车。 [任务目标在大楼内，请立即前往营救。] 苏沐安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被黑红色的不明物体覆盖的大楼，无力吐槽的说：“你不早说是这种情况，我现在还穿着病号服呢，我怎么去营救？” [时间紧迫，我会帮助你的。]系统说，[在两点钟方向有一辆厢式货车，车上存放有抗污染防护服和热武器。] 苏沐安一愣，“你让我救的是什么人？” 系统没有回答苏沐安的问题，[请加快速度，污染生物正在蔓延，任务难度在随着时间推移而增长。] 苏沐安只能暂时按捺住好奇心，一路小跑的往两点钟方向走。 厢式货车停在离大楼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车身上没有特殊标识，车没有落锁，已拉开车门，里面齐整的装备映入眼帘。 但装备被翻动过，苏沐安猜之前车上的人匆忙的取了装备进入了大楼展开营救。 苏沐安对自己不问自取的行为表达了忏悔之后，根据经验迅速装备整齐。 在下车之前，系统突然出声：[带上喷火枪。] 苏沐安一顿，没有追问原因，把墙上挂着的两把喷火枪和两罐替换燃料一起带上。 武装好之后继续往大楼靠近时，苏沐安心里安定了不少。 越靠近大楼，污染的气息也越发浓厚，甚至有一种身处在污染区的错觉。 苏沐安看着在地面和墙体上蔓延的黑红色物体，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教堂的底下看到的血污。 这该不会是一样东西吧？苏沐安心里隐隐不安。 在离大楼只剩下一两百米的距离时，天空中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苏沐安下意识的抬起头，直升机是直直的往这里飞过来的，看起来应该是来救援的。 “这不是有人来救……”苏沐安的话还没说完，正在缓缓靠近大楼的直升机突然晃动了一下。 大楼还没有完工，顶楼没有停机坪，地面又已经被污染，直升机是悬停在大楼旁边的。 巨大的扇叶在晃动中擦过大楼的框架，发出刺耳的声音。 苏沐安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下一秒，她的预感就成真了。 直升机突然失去了平衡一样的往大楼里飞进去，高速旋转的扇叶从中间将大楼切割开来，大楼就像是被拦腰斩断了一样，上半部分开始倾斜着往下落。 唯一庆幸的是下坠的方向是在另一侧，苏沐安只感觉到一阵巨大的风浪，差点将她整个人都吹走。 扇叶划过建材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地面在摇晃，热浪在下一秒席卷而来。 苏沐安的耳边都是嗡鸣声，意识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重新清醒之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加快速度。污染生物怕火，用喷火枪开路。] 苏沐安没想到系统神通广大到连这个她见都没见过的污染生物怕什么都知道，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喷火枪，往正在燃烧着崩塌的大楼里走进去。 * ……滴答。 ……滴答。 黑暗中慢慢响起来液体滴落的声音，景星辰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变成了一片更深的血红色。 眼睛里有湿润的感觉，景星辰习惯性的要抬起右手擦一擦，右手却凉的像是块冰一样不听使唤。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右小臂上扎进去了一块直升机的碎片，贯穿而过，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正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流，已经在地上积起了一小滩血。 刚才她听到的水滴声大概就是她的血滴下来的声音。 景星辰的思维还有点迟钝，她换了左手想要擦一擦，却摸到了一手血，她头上被划开了一个皮肉外翻的伤口，但应该没伤到骨头。 她眨了眨眼睛，视野稍微变得清晰了一些。 第50章 她应该还在一开始的楼层，一侧的墙体还算完整，但另一侧被直升机砸坏的地方却能直接看到外面隐约变成红色的天空。 景星辰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眼眶里进了血，还是污染真的在扩散。 坠落下来的直升机还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燃烧，得益于这团火焰，血污暂时离开了这片区域。 景星辰记得这个血污，就是不久前她和苏沐安在教堂的地下室看到的东西。 但之后教堂被封锁，污染防治局里各方势力相互扯皮，景星辰不知道家族对这个东西的研究进行到什么步骤了。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研究还没开始，不然也不会落到被这个东西袭击了家族会议都还反应不过来的程度。 景星辰勉强站起身，除了右手臂，她身上像是刺猬一样被扎了不少碎片，但万幸伤口都不深，没到影响行动的程度。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景惜。 景惜之前的位置更靠近直升机，看现在的惨状，她很怀疑景惜是否还活着。 但景惜是个a级优化者，就算不是身体方面的强化，应该也不会这么孱弱。景星辰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景星辰在附近一寸一寸的找过去，但还是一无所获。 她还在失血，体力和体温都在流失，她靠坐在离火源更近一点的地方休息，脑海里还在想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污染生物似乎怕火，但等直升机里的燃料烧尽之后，火焰慢慢熄灭，血污会重新围拢上来，到时候就没有任何逃生机会了。 她要马上行动起来。景星辰告诉自己，但是她实在太累了，身体上剧烈的疼痛都没法阻止她的意识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就休息一会会儿。景星辰想。 第49章 修 苏沐安上楼的过程还算顺利, 因为现在整栋楼几乎都在高温热浪的炙烤中，加上苏沐安手上有喷火枪，只要不吝惜燃料, 她几乎不会遇到危险。 直升机大部分残骸坠落到了第五层上，火光正好架在两层中间燃烧, 苏沐安一到第五层，就被热的大汗淋漓。 苏沐安在系统的指引下继续往前走, 在这一层上喷火枪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也是在这一层上，开始在断壁残垣里出现人类露出的一部分身体, 但是他们不是系统任务的救援对象, 她又根本没有能力施救这么多人, 只能当作没有看见。 越往火光的方向走，温度也越来越高, 走到离火光只剩下两三米的时候，系统终于出声了。 [任务目标在右手边的石堆下面。] 苏沐安转过身, 看到石堆下面只露出了一条腿。 这里离火源太近，就算什么都不做, 都会很快脱水，苏沐安不敢耽搁, 立马开始搬动压在这个倒霉蛋身上的石块。 苏沐安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卖力过, 搬到她快要脱力的时候, 底下的人终于能被拽出来了。 苏沐安一点不客气的直接把人暴力的拖出来, 碎石块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里面的人也露出了模样来。 竟然是景惜。 虽然他现在灰头土脸的, 面色惨白如纸, 但苏沐安在看到他的时候，之前一直被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压住的熟悉的不安感也冒出来了一点。 [他在失血, 你需要在他腹部注射愈合剂。] 苏沐安看到横贯景惜腹部的伤口了，这道伤口很深，几乎直接把他拦腰斩断，他能到现在还活着，已经是多亏了a级优化者的体质了。 苏沐安拿出厢式货车上仅剩的一支愈合剂注射在伤口附近。 随手把空掉的针剂扔掉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她转过头，在火光的尽头，楼层的边缘，一个身影正缓缓站起来。 但用站来形容并不准确，因为这个人影是像一个被打进去气的充气人偶一样，一点点立起来的。 苏沐安身上的鸡皮疙瘩开始冒出来，因为这个人影就和她在教堂看到的唱诗班一模一样，区别只是现在他手里没有拿着皮质外壳的文件夹而已。 “这是什么……？” 第二个、第三个……密密麻麻的人影正从楼层边缘的血污中站起来。 * 污染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 从地底钻出来的污染生物就像是一团巨大的做坏了的史莱姆一样，黏糊糊的顺着还只是个空壳的大楼向上攀缘。 “齐先生，这东西……”穿着污染防治局收容部制服的年轻男人从车窗里望出去，惊疑不定的开口。 收容部的车在穿过一片类似于隔膜一样的无形屏障之后，车窗外原本蓝黑色的夜空里像是倒进了红墨水一样，迅速变成了的深红色。 齐纪樾看了看车窗外越来越近的大楼，漫不经心的说：“是个接近s级的污染生物。” 齐纪樾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了，头发长的盖过了眉毛，下巴上一圈淡青色的胡茬，身上还是黑色的连帽衫和长裤。 “齐先生，我们真的能打得过吗？”另一个人忍不住问。 齐纪樾笑起来，“这个问题你不应该这么问，你应该问你打不打得过，我打不打得过。” 其他人沉默，这下不需要问也知道答案了。他们打不过，但齐纪樾打得过。 齐纪樾成功把其他人干沉默之后，又转头看了看窗外，“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个任务是景惜直接下达的？” “对，景局下达任务的时候，这栋大楼的污染指数没有高到需要加急的地步，诺亚给这个异常排的优先级不高，这里的污染事件是景局亲自上报并加急的。” “是吗。”齐纪樾摸了摸下巴，“那景惜又是怎么知道这里出现了这么不得了的污染生物的呢……” 一开始问话的收容部成员小声说：“今天好像没在局里看到景局，该不会景局就在这里面吧？” 车厢里短暂沉默了两秒，齐纪樾突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更好？” * [开枪。这些傀儡只要被击破，就无法造成威胁了。] 苏沐安把景惜捆在了背上，步伐沉重的就像是乌龟一样。 但好在这些傀儡只要身上出现破口，就会像是被扎漏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并不需要枪枪爆头。 在最前面的傀儡被击倒之后，它身后的其他“人”依旧在前进，最前面的停住了，它们就直接把他撞倒在地上，踩着它的身体继续往前走。 头上多了个窟窿的“人”侧倒在地上，在后面的“人”踩到他身上之后，他眉心的窟窿里就会像是挤牙膏一样被挤出一团血污。 越来越多的“人”踩到他身上，但是它完全没有挣扎和反抗，被踩住的地方软软的凹下去，其他地方就被撑的鼓起来。 直到缺乏弹性的皮囊再也不能承受这些挤压，它闭着的眼睛像是缝合好的伤口被强行从里面撑开一样，突然睁圆了。 血污从眼眶里喷涌出来，但这些血污在离开皮囊之后，又在火光的驱赶下慢慢往后缩回去。 这些“人”就是污染生物的血污填充起来的，只要破坏这些皮囊，里面的血污就会因为畏火的本能重新回去。 离苏沐安最近的往下走的楼梯就在从血污里站起来的唱诗班走过来的方向，披上皮囊之后的血污不畏火，但是一旦皮囊上出现破口，它们就会被打回原形。 苏沐安身上的弹药也充足，但要一只手开枪，一只手拿着喷火枪，多少有点应接不暇。 幸好下一层的情况要好上不少，至少楼层边缘的血污上还没有长出来血污人。 苏沐安被身后的重量压得气都喘不匀，但在这种地方放慢速度就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下楼离开大楼的时候，苏沐安不需要系统催促，都在咬牙坚持。 一直到走出大楼，苏沐安才稍微喘了一口气。 周围的血污比她进入大楼的时候厚了不少，现在就算是她有喷火枪，血污往旁边退散的范围也变小了。 苏沐安已经累的心都在发慌，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身上的病号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 但是她至少要走出被血污覆盖的范围。苏沐安勉强抬起头，却看到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血色。 苏沐安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都到这一步了，已经不可能放弃了。 背上的人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稍微动了一下，含糊的声音几乎被大楼里爆燃的声音吞没。 “……苏沐安？” 苏沐安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负重一百多斤在极端高温的情况下走五楼的楼梯，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身体极限。 眩晕和想要呕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苏沐安完全是在凭借一口气撑着在往前走。 手里的喷火枪里的火焰也开始越来越小，这已经是最后一罐燃料了，原本应该是够支撑到她到安全范围的。 但是她走的太慢了，血污却在不断地向外蔓延。 苏沐安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绝望的深渊里。 第51章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强烈的眩晕让苏沐安站都站不稳的往旁边倒下去。 手里的喷火枪还在燃烧，周围的血污退散开来，背后的往旁边一歪，把他们捆在一起的绳子也松开了。 苏沐安仰面躺在地上，第一次觉得连呼吸都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天空是血红色的，视野中是正在被血污吞没的大楼。 但在这时，大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燃烧着的身影。 掉下来的人身上燃烧着热烈的火光，像是一只翩翩落下的蝴蝶一样从楼层边缘飘落下来。 这个身影在快速下落，苏沐安的心脏却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心脏的绞痛甚至盖过了身体上的强烈不适感。 视野变得清晰了一些，苏沐安看清了这个下落的身影的面容。 是景星辰。 她上半身燃烧着火光，下半身却已经消失了，黑色停在她的腰际，像是一件被打碎的艺术品一样。 苏沐安以为自己快死了出现幻觉了。 景星辰为什么会在这里？景星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这个身影还在下落，苏沐安的面前只剩下了这团扑向她的火光。 大楼、天空，一切的一切，都是干枯而腐烂的颜色。 整个世界都是粘稠而肮脏的干涸的血色，苏沐安能看到的唯一的亮色只有面前的这团火光。 亮到几乎刺目。 苏沐安晕眩到几乎昏阙，却偏偏看清了景星辰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也看清了她最后做出的口型。 再见。 景星辰是在和她说再见吗？苏沐安的心脏超负荷般的作痛。 她突然想起了她被困在满是苍蝇的污染区里的下水道里时，她见到满天飘落下来的白色火焰。 那时她以为自己见到了神迹，但是她现在知道了，这才是神迹。 火焰落了下来，景星辰落到了她的身上，但却出奇的轻，像是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滚烫的温度烧到她的身上，接替了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熄灭的喷火枪的使命，为她驱散周围虎视眈眈的血污。 但苏沐安觉得自己冰冷的像是一具尸体。 景星辰就落在她的身上，但是她怎么会这么轻呢？轻的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苏沐安的喉咙哽住了，眼眶里的热意不受控制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但她的思维终于停了下来，她什么都不再想，她只是抬起手臂，轻轻抱住了景星辰。 第50章 修+新 苏沐安的感官异常混乱, 但她能感觉到景星辰身上的火焰也在慢慢熄灭，就像是生命已经烧尽了之后枯竭的油灯，只剩下零星的火光。 生命要熄灭了。她的也是。苏沐安在这一刻竟然只觉得轻松。 “景星辰。”苏沐安轻声喊她, “醒醒。” 没有人回应。 “景星辰……”苏沐安觉得自己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的喉咙里发酸发苦的说不出话来。 “醒醒……”苏沐安哽咽的说，“求你, 醒醒，景星辰, 你别死, 求你……” 还是没有人回应, 周围寂静的像是没有一个活物了。 苏沐安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景星辰的背，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像是这只是她的一个噩梦，掉下来的景星辰只是她的幻觉。 “她已经死了。”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苏沐安，景星辰已经死了。” 谁死了？景星辰死了？ 谁说的？她不信。 苏沐安想要开口反驳, 身体却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不受控制的陷入了昏迷。 * 苏沐安在污染防治局的医院醒来。 她醒来之后，有个医生过来给她检查身体。 她昏迷了一天, 身体状况还行, 医生离开之后, 苏沐安才坐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苏沐安还是忍不住想。 苏沐安呆坐了一会儿, 又躺回了床上。 “你不想说的什么吗？”苏沐安说。 医院里肯定有监控，但苏沐安觉得他们大概会觉得她是疯了。 系统保持沉默, 像是它已经功成身退了一样。 “你知道她在那儿。”苏沐安用的是陈述句。 过了半分钟, 系统终于不再装聋作哑。 [我知道。]系统说，[但是景星辰和景惜之间, 你只能救一个。] 苏沐安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她只能救一个，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如果系统没有发布这个任务，她在第二天看到景星辰死亡的讣告，她或许都不会这么痛苦。 但是现在她知道她本来是有机会救下景星辰的。 苏沐安没法不让自己去想如果系统告诉她，她或许能把两个人都救下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又是漫长的沉默，在苏沐安以为系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它却说话了。 [我要帮助你拯救世界。] 系统的声音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直，苏沐安却笑了。 她自嘲的笑道：“帮我这个废物吗？” [你不是废物，苏沐安。]系统说，[你想要的答案都在世界的终点。] 苏沐安迷茫的问：“我想要什么答案？” [一切的答案。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要怎么回去……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得到解答。] “……我真的还能回去吗？” [你不想回去吗？]系统反问，[你已经放弃了吗？] 苏沐安想到了自己穿越前的家人。 她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想起他们了，现在想起来，他们的面容都有点模糊了，但是思念的情绪却依旧清晰而炙热。 “我想回去。”苏沐安告诉自己，“我没有放弃。” [我会帮助你的。]系统又一次重复，[我会陪你走到世界的尽头，你会得到一切的答案。] 她会得到答案的。苏沐安在心里重复，她闭上了眼睛，有温热的湿润顺着眼角缓缓流淌下去。 苏沐安醒来没多久，她就收到了人事组的通知。 通知上说她的假期结束，明天恢复工作，把她分进了一个新的小队里，当然，没有景星辰，也不会再有了。 景惜现在重伤，家族自身难保，她获得自由了。 但是这份自由的代价有点过于沉重了。 苏沐安在出院之前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前一天刚把她救下来的齐纪樾今天成了探病的人。 “景局还好吗？”苏沐安先开口。 齐纪樾意味不明的说：“还活着。” 苏沐安稍微获得了一点宽慰，好歹她没白忙活一场，任务至少是完成了。 “……那景星辰，什么时候下葬？” 齐纪樾顿了一下，“明天。景惜还没醒，现在家族乱成一团，局里会先把属于污染防治局的人安葬在局里的公墓里，等局势稳定之后，应该会再把骨灰盒迁出去。” 但其实在这次灾难中遇害的人，几乎都是尸骨无存，连身份都难以辨认，根本没有骨灰能烧出来。 苏沐安愣怔了片刻，“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齐纪樾把手里的塑料放在了床头柜上。 “说好请你吃奶油餐包的。” 苏沐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 “……谢谢。” “不客气。”齐纪樾难得正经，“记得吃了，这是中心城区最近超火的那家甜品店里的限定口味，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呢。” 苏沐安呐呐的点头，“好。” 齐纪樾也微微点头，“我今天有点忙，改天再来看你。” 齐纪樾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苏沐安把塑料袋从地上捡起来，拆开一个咬了一口。 开心果味的生巧入口即化，微甜不腻，全麦的面包皮微微粗糙，但咀嚼起来很香，可以说是她吃到过最好吃的餐包。 但吃着吃着，甜的奶油餐包就变咸了。 明明说好景星辰要一起吃的。 * 第二天苏沐安收拾好心情准时去收容部报道，她被分到的新小队的队员还没到，她就收到了诺亚的任务分派。 是个b级任务，将由三支小队共同完成，一支b级小队，两支c级小队。 苏沐安在这些人名当中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曲赫炀。虽然曲赫炀和她不在一个小队，但这次的任务还是要一起执行的。 苏沐安收到消息之后，直接去停车场找这次负责送他们去任务地点的车了。 她到车附近的时候，车里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了。 这次的任务出动的是一辆小客车大小的车，已经上车的三个人坐在靠后的座位上，他们应该是一个小队的人，领头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 她气质干练，比起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工作人员，看起来更像是坐办公室里的白领。 而她的旁边跟着两个看起来比她稍微年轻一些的一男一女。 第52章 苏沐安上车之后，三个人抬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 苏沐安也没有主动搭话，找了空位坐了下来。 今天的任务对她来说是凶多吉少。 如果说和自身优化等级同级别的污染区是危险，比自身优化等级高一级的污染区是非常危险，高两级的污染区就是进污染区之前可以直接写遗书的程度。 而且这次的污染区出现在一个疗养院，而这个疗养院里住的大部分都是优化者。 被污染的优化者可比被污染的普通人可怕的多了。 苏沐安不知道收容部派她一个d级优化者去b级污染区里送菜，是真的缺人到这种程度了，还是想趁景惜昏迷不醒杀掉她。 虽然苏沐安也不想这么被害妄想症，但她真的想不出这么决策的依据是什么。 苏沐安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有人登上了车。 是两个看起来很面生年轻男人，走在前面的人看到最先上车的三个人里领头的女人，打了声招呼：“阮姐。” 被称作阮姐的人点了点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苏沐安，“这是你们的新队友？” 男人转过头看向苏沐安，“苏沐安？” 苏沐安点头，站起身说：“你好。” “我是李翔瑞，你的队长，这是刘嘉。我们都是c级的。” 苏沐安对刘嘉也点头问好，“你好。” 刘嘉敷衍的点了下头。 李翔瑞和刘嘉看起来对苏沐安都没什么兴趣，大概是都不觉得她能活着完成这次任务，和苏沐安打过招呼之后，都往后走去找阮姐搭话了。 没过一会儿，最后一个小队也到了，也是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苏沐安的熟人曲赫炀。 曲赫炀像是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热情的和苏沐安打招呼，倒把苏沐安给整不会了。 曲赫炀挨着苏沐安坐下之后，其他人看苏沐安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一点。 虽然景星辰对曲赫炀嗤之以鼻，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尤其是低等级的优化者，他们对家族的态度还是奉承的多。 毕竟污染防治局的工作虽然待遇好，但是危险系数也高。要是能给家族办事，钱更多不说，工作也没什么危险性。 但家族的人一般都眼高于顶，极难讨好，可这么难讨好的曲赫炀却在讨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d级优化者。 苏沐安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因为曲赫炀一直在和她说悄悄话。 “这次任务只有一个b级优化者，就是坐在后面的阮小柒。剩下的人除了我们俩，都是c级优化者。” 一般来说，b级污染区的危险度是c级污染区的两倍，理论上不应该有只派一个b级优化者的情况。 “你不觉得奇怪吗？”曲赫炀像是能猜到苏沐安在想什么一样说。 “收容部的人手再紧缺，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安排不是吗？除非他们就是故意想要这个任务失败，或者……执行任务的某个人去死。” 曲赫炀用无辜的神情看着苏沐安，“之前景惜对你特别关注的时候就有人盯上你了，现在景惜重伤，你觉得景惜的政敌会放过你吗？” “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吗？” 曲赫炀笑了笑说：“我也觉得没什么好处，但是景惜树敌太多，就算只是单纯的想报复他，杀了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第51章 新 “你想想, 景惜一醒来就看到你变成污染生物的录像，会不会气的直接再次晕死过去？” 苏沐安神情古怪的看着曲赫炀，“你是不是太高看我在景惜心中的地位了？” 曲赫炀笑了一声, 没再说话。 车里除了他们几乎没有人在窃窃私语。 其他人的心情可不像曲赫炀这么放松，哪怕他们的优化等级高一些, 这次任务也是九死一生的。 但在员工守则上有一条明确写着污染防治局会给员工安排难度合理的任务，对难度合理的任务如果员工选择拒绝执行, 将会面临巨额罚金，并被辞退起诉。 苏沐安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陈钦给她的反悔机会完全是出于陈钦自己的良心发现而已, 绝大部分时间, 临阵脱逃是被绝对禁止的。 车厢内气氛很沉重, 所有人都穿好制服之后，阮小柒打破了沉默：“来交流一下目前的情报吧。” “根据诺亚给出的信息, 污染最先出现在低楼层，但是按照b级污染区形成时的范围, 估计现在整个疗养院里的人都被牵连进污染区里了，至少目前来说, 还没有一个人离开了疗养院。 “疗养院里住了上千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优化能力者, 虽然其中一部分是重度污染昏迷不醒的病人, 但也不代表他们不会被污染区污染变成污染物。” 也就是说, 虽然现在这个污染区标着b级繁衍型的等级, 但等他们真的进去了，有可能会发现里面远远不止这个难度。 最坏的结果, 大概就是他们最后全军覆没, 污染区成熟。 而一旦这个位于中心城区的污染区成熟，从里面的跑出来的污染物对中心城区造成的危害将是毁灭性的。 污染防治局离疗养院并不远, 再有十几分钟之后，黑色的车停在了已经被灰色雾气笼罩的疗养院门口。 所有人再次检查携带的武器，这次他们几乎把能带的武器都带上了。 车门打开，李翔瑞第一个走下车。 面前的疗养院已经完全被灰色的雾气笼罩，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疗养院的道闸关着，但是供行人出入的门开着，他们走进疗养院的前院之后，阮小柒停下来说：“我们走在最前面，李翔瑞你们殿后。” 李翔瑞点头，“没问题。” 等到大部队走到他们前面，李翔瑞看了苏沐安一眼，“你走中间。” 看来曲赫炀的举动还是起作用了。 苏沐安没有拒绝，“好的。” 队伍重新分配之后，苏沐安走在末尾的中间，她前面就是曲赫炀。 原本感应式的自动玻璃门已经碎了，感应器也已经失灵了，他们直接从门框里走了进去。 前台后面没有人在了，空气中有淡淡的潮腐味，就像是这里已经废弃已久一样，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阮小柒大概也来过疗养院，他直接忽略了大概率已经无法使用的电梯，带着人走安全通道。 一楼是大厅，而二楼开始的低楼层都是类似于抢救室之类的危重病房，他们没有在二楼停留，直接往三楼去。 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进入污染区。 这不算是件坏事，因为这证明污染区和现实世界的重合点还很小，离污染区完全成熟开放还有一段时间。 安全通道里的潮腐味要更浓郁一些，他们走到四楼，依旧没有进入污染区。 “各自小心。”阮小柒说完之后，推开门走进了四楼的走廊。 疗养院和大部分医院的布局差不多，走廊两侧都是一间一间的病房，但现在所有的门上都是紧闭着的。 “分头行动吧。”阮小柒说，“左右两侧分开查看，找到线索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先集合所有人再一起进入污染区。” “好。” 队伍从中间分开，一半往左一半往右。 苏沐安和李翔瑞一组，她负责开门。 这里的病房门上也有一小块玻璃，但是透过玻璃看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 第一间病房的门没有上锁，很轻松的就打开了。 房门轻轻推开，李翔瑞走在前面，苏沐安在后面跟上。 虽然疗养院不叫医院，但房间里的布局和污染防治局的医院几乎一模一样。 房间两侧放着两张病床，中间一个仪器，两边是两个床头柜。 现在病床上空无一人，仪器也已经不能正常运作地显示着0的读数。 虽然苏沐安不知道可疑的病床应该有什么特征，但现在看起来这间应该不是。 苏沐安和李翔瑞正要退出去，头盔里突然传来了阮小柒的声音，“这里有发现，过来。” 紧接着阮小柒报了一个病房号。 苏沐安立马转身往外走，但一出门，却愣住了。 走廊上突然变成了一片灰白色，再仔细看，这是一大片灰白色的蛾子。 它们密密麻麻地停在走廊上的每个地方，墙上、天花板上。 苏沐安的动作顿住了，她后面的李翔瑞原本看她站着不动正要催促，在看到外面的景象时也不敢动了。 “外面都是蛾子……怎么办？”头盔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要轻举妄动。”这是阮小柒的声音，“不要惊动……”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尖叫声，所有的蛾子瞬间都被惊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蛾子在走廊里到处飞舞，“呼啦呼啦”的翅膀扑腾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周围景象很快就被数量恐怖的灰白色蛾子织起的白色盖了过去，苏沐安低着头，听到耳边传来诺亚的声音。 第53章 “已进入污染区。” 苏沐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病房中。 病房里的布置有点熟悉，两张病床，中间放着一个仪器，病床上都是空的。 她这是刚刚进入污染区吗？苏沐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记忆有点模糊。 “苏沐安，怎么了？”苏沐安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转过身，看到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陈钦正看着她。 陈钦？苏沐安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下意识的问：“……景星辰呢？” “我们和她被分开了。”陈钦说，“不过她能保护好自己，别担心她，我们速战速决。” 苏沐安想到景星辰的能力，点头说：“也对。” 陈钦带着苏沐安转身往外走，走出病房的时候，苏沐安突然看到门框上停着一只灰白色的蛾子。 这只蛾子和白色的门框颜色很接近，如果不是苏沐安走过的时候让它灰白色的眼睛动了一下，苏沐安可能都发现不了它。 “这里怎么会有蛾子？”苏沐安问。 陈钦转过身，看到蛾子见怪不怪地说：“有蛾子不是很正常吗？” 苏沐安迷茫了一下，“……很正常吗？” “这里是污染区里面，蛾子当然到处都是。”陈钦继续往前走，“我们要去找蛾子最多的地方。” 苏沐安还在疑惑为什么污染区里会到处都是蛾子，停在门框上的蛾子突然飞了起来，朝苏沐安扑了过去。 灰白色的蛾子抖动着翅膀，白色的鳞粉飘落下来，苏沐安突然被陈钦用力往后一拽。 “你在发什么呆？”陈钦的语气很严厉，“虽然我们穿着制服，但还是尽量不要被鳞粉沾到。” 苏沐安茫然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医院的走廊很白很亮，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往前方蔓延过去。 苏沐安跟在陈钦身后往前走，走廊两侧的病房门都关着，但陈钦看起来没有一点要去检查的意思。 “我们要去哪里？”苏沐安忍不住问，“我们不需要检查一下两侧的病房吗？” “不需要。”陈钦说，“我知道污染源在哪里。” 苏沐安迟疑地“噢”了一声，有点疑惑陈钦是怎么知道污染源在哪里的。 但是陈钦的语气笃定，苏沐安只能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周围墙面上停着的蛾子越来越多。 正在这时，陈钦突然停下的脚步。 苏沐安看向前方，标着安全出口的楼道门此刻打开了半扇门，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楼道。 污染源就在安全通道里吗？苏沐安还在疑惑，就看到陈钦拿出枪小心地往楼道里走去。 苏沐安下意识地抬起手，但是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 奇怪，她在干什么？苏沐安有点搞不明白自己。 她觉得自己今天怪怪的，像是忘记了好多东西一样。 但是忘记了什么呢？苏沐安再一次努力地回想。 她从小就是单亲家庭，被她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她妈妈在她十八岁消失之后，她成功考进了污染防治局后勤部，之后意外成为了优化者，被调到了收容部，工作是收容污染源。 污染源？苏沐安又恍惚了一下，污染源是什么？ “你又在发什么呆？”陈钦站在安全通道门口又转过身看向苏沐安，“污染源就在里面，我们杀掉它收容了它的卵就能完成任务了。” 对啊，应该收容的是卵才对。 苏沐安紧皱的眉头松开，“抱歉，我可能没休息好。” 陈钦的神情看起来柔和了一点，“自从春天到来，蛾子开始大批产卵之后，大家都忙到了现在，没怎么有时间好好休息了。” 春天？苏沐安有点疑惑，她身上穿的好像是短袖，既然是春天，为什么她会穿得这么单薄？ 但是陈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又说：“不过夏天马上就要到了，春季结束之后污染事件就不会这么多了。” 第52章 新 原来是因为夏天快要到了。苏沐安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走吧。”陈钦又催促道, “赶紧完成任务吧。” “好。”苏沐安点头，和陈钦一起走进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里没有灯光，但随着苏沐安和陈钦走进去, 通道里停满了的蛾子全都被惊了起来。 它们身上反光绒毛和翅膀把外面走廊上的灯光折射进来，让苏沐安莫名有种眩晕的感觉。 但是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 陈钦动作很灵活的带着苏沐安走下了半层楼，在眩目的微弱亮光中, 苏沐安看到了一只和人一样大的灰白色的蛾子。 它安静的躺在地上，圆鼓鼓的身体上一圈一圈的长着短短的绒毛, 背上是一对半透明的翅膀, 上面是毛茸茸的脑袋, 中间长着一对又圆又黑的眼睛，最顶上是一对长长的触角。 这就是污染源吗？苏沐安疑惑, 她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污染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又有点奇怪的想, 她进入污染防治局时间不短了，这竟然是她第一次见到污染源吗？ 苏沐安还在走神的时候, 陈钦已经一枪打在了巨大蛾子的头部。 鲜血迸溅开来，蛾子猛地抽搐了一下, 很快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被枪声再次惊起的飞蛾再次充斥这整个狭窄的安全通道, 混乱的白色磷光再次布满了苏沐安视网膜。 蛾子会流血吗？苏沐安闭了闭眼睛, 恍惚间听到自己耳旁好像响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苏沐安, 保持清醒。] 这是谁的声音？苏沐安睁开眼睛，在她的身前, 陈钦已经蹲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把匕首剖开了蛾子的身体。 鲜血从伤口不断喷涌出来, 整个空间里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和鲜亮的红色。 这真的是一只蛾子吗？苏沐安觉得有点头晕，而且她越思考后脑勺就越是钝钝地发疼。 陈钦的手已经伸进了蛾子的身体里, 他正在把一个个淡黄色的卵从蛾子的身体里取出来。 还带着红色血迹的卵每一个都有鸡蛋大小，就在苏沐安头晕的快要站不住的时候，陈钦突然把制服的头盔摘了下来。 “你在干嘛？”苏沐安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栏杆勉强站直身体，“你会被污染的。” 但是陈钦没有理会他，在苏沐安天旋地转的视野中，她看到陈钦张大了嘴巴，把卵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苏沐安清楚地看到鸡蛋大小的卵在陈钦的喉咙上撑起了一个夸张到诡异的弧度，很快滑进了他的胃里。 他在干什么？苏沐安头痛欲裂，为什么他要把卵吞下去？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像是无数个留在她视网膜上的白点一样挥之不去。 苏沐安闭上眼睛，脑海中响起了一个陌生而平直的声音。 [苏沐安，你被污染了，注射镇定剂。] 污染、镇定剂……苏沐安想起来了，这是系统的声音，她正在进行一个b级任务，她应该是被精神污染了。 其他人呢？苏沐安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是身体和思绪都越来越沉，最后全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苏沐安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病房中。 病房里放着两张病床，中间放着一个仪器，其中一个病床上有一小块隆起，像是被子底下放着什么东西一样。 她这是刚刚进入污染区吗？苏沐安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就在苏沐安打算去掀开被子看看底下藏着什么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怎么了？” 苏沐安转过身，看到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陈钦正看着她。 是陈钦。苏沐安想起来了，她正在和陈钦、景星辰一起执行任务，但是景星辰和他们分开了。 “没什么，我看到床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正准备去看看。”苏沐安说。 “不用在意，这不重要。”陈钦平静地说，“我们要赶紧收容污染源。” 苏沐安想到景星辰还一个人在污染区里，点头说：“好。” 陈钦带着苏沐安转身往外走，走出病房的时候，苏沐安突然看到门框上停着两只灰白色的蛾子。 苏沐安走过的时候它们灰白色的眼睛像是在跟着苏沐安一样跟了过去。 “这里怎么会有蛾子？”苏沐安问完，突然有种奇怪的即视感。 陈钦转过身，看到蛾子见怪不怪地说：“有蛾子不是很正常吗？” 苏沐安愣了一下，“对啊，这很正常。” 她的眉头微皱，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里是污染区里面，蛾子当然到处都是。 陈钦继续往前走，“我们走吧。” 苏沐安看着停在门框上的蛾子，小心地往旁边避开了两步没有惊扰到它们。 走出病房门，医院的走廊很白很亮，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往前方蔓延过去。 第54章 苏沐安跟在陈钦身后往前走，走廊两侧的病房门都关着，陈钦目标明确地一直往前走去。 “我们不需要检查一下两侧的病房吗？”苏沐安忍不住问。 话音刚落，奇怪的即视感又出现了，苏沐安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不需要。”陈钦说，“我知道污染源在哪里。” 苏沐安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她没有一点怀疑地说：“原来是这样。” 走廊上白得像是到处都在发光一样，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听起来有点瘆人。 周围墙面上停着的蛾子越来越多，这时，陈钦突然停下了脚步。 苏沐安顺着陈钦的目光看向前方，安全通道的门此刻打开了半扇门，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楼道。 污染源就在安全通道里吧。苏沐安这么想着，看到陈钦拿出了枪往楼道里走去。 苏沐安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往下握住了挂在自己腰上的手枪，腰上除了这把枪，还有另一把手枪形状的枪。 奇怪，她为什么要带两把枪？苏沐安把另一把枪拿起来，意外地发现是一把麻醉枪。 她为什么会带麻醉枪？苏沐安有点记不清了。 苏沐安还在努力思考这把枪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腰上的时候，刚走进安全通道的陈钦突然转过身来。 “你在发什么呆？”陈钦大半个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不知道是不是苏沐安的错觉，她感觉陈钦被黑色制服包裹起来的身体似乎鼓了起来。 “污染源就在里面，我们杀掉它，收容了它的卵就能完成任务了。” 苏沐安不再纠结手上这把麻醉枪，“抱歉，我这就来。” 苏沐安说完，和陈钦一起走进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里没有灯光，苏沐安和陈钦走进去，通道里停满了的蛾子全都被惊了起来，它们身上反光的鳞粉把外面走廊上的灯光折射进来，晃得苏沐安有点头晕。 陈钦带着苏沐安走下了一层楼，墙面地处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安全出口标识的旁边，苏沐安看到了一只和人一样大的灰白色的蛾子。 它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瘦长的身体上长着一对灰白色的翅膀，最顶上是一对长长的触角。 这就是污染源吧。苏沐安觉得自己面前的视野莫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苏沐安抬起头把枪口对准蛾子的头部，但是陈钦的动作更快。 一声轰响回荡在走廊里，蛾子猛地抽搐了一下，鲜血慢慢铺满了整个地面。 被枪声再次惊起的飞蛾把苏沐安团团包围起来，苏沐安几乎看不清面前是什么状况。 苏沐安闭上了眼睛，耳旁清晰地响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曲赫炀、刘嘉已经失联……” 这个声音接连不断地念出了四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才重新安静下来。 曲赫炀是谁？苏沐安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又”？ 苏沐安睁开眼睛，在她的身前，陈钦已经蹲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把匕首剖开了蛾子的身体。 明明地上躺着的是一只蛾子，但被切开的伤口处却像人类一样皮肉翻卷。 鲜血流了一地，浓郁的血腥味呛得苏沐安有点窒息。 陈钦正把一个个灰黑色的卵从蛾子的身体里取出来，还带着血迹的卵每一个都有乒乓球大小。 苏沐安正要问这样任务是不是就结束了，她就看到陈钦把制服的头盔摘了下来。 “你在干嘛？”苏沐安听到自己问。 “我要收容卵。”陈钦转过头看向她，原本正常的下半张脸竟然已经变成了和蛾子一模一样的口器。 长长的口器伸出来把刚从蛾子身体里取出来的卵一个个吸了进去，苏沐安看到陈钦吞咽的动作，竟然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她也想吃的冲动。 面前半张脸变成蛾子的陈钦像是知道苏沐安在想什么一样，把手里剩下的一个卵递到她的面前，“你要吃吗？” 黑色的制服上躺着一个还沾着一点血丝的灰白色的卵，看起来就和平时吃的鸡蛋没有什么差别。 吃一个也没关系吧，苏沐安的思维开始恍惚起来。 但就在她伸出手的时候，脑海中响起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保持清醒！吃下污染物会加剧你的污染！] 污染……是什么？苏沐安的眼里只剩下这枚看起来异常美味的卵，它一定很好吃，她要吃掉它。 就在苏沐安打算伸出手的时候，她的后脑勺突然剧烈抽痛了一下，这种疼痛和刚才的眩晕完全不一样。 剧痛之后，她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第53章 新 苏沐安定了定神, 但诡异的是，站在她面前的陈钦已经不只是下半张脸变成了蛾子，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蛾子。 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制服, 只有一对棕褐色的翅膀正在身后微微扇动。 而地上躺着的也不是什么蛾子，而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 他被剖开了胸膛，失去了焦距的眼睛圆睁着, 口中和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出鲜血。 但他的胸膛里已经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一具被人掏空的尸体一样。 苏沐安眨了一下眼睛, 面前诡异的一幕又全都消失了, 面前的陈钦已经变回了正常的人脸, 地上躺着的依旧是一只巨大的蛾子。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苏沐安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面前的视野也越来越模糊，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强撑着把麻醉枪换成了手枪，对着面前晃动的人影扣下扳机。 “砰——！”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苏沐安觉得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黑暗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病房中。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 中间放着一个仪器, 两个病床上都放着什么东西。 她转过身, 看到门框上停着三只灰白色的蛾子。 这只蛾子和白色的门框颜色很接近, 但是苏沐安就是一下子就看到了它们。 这里有蛾子。因为这里是污染区，有蛾子很正常。 苏沐安的脑海里很连贯地冒出了这一连串的想法。 苏沐安往病房外走, 她知道这里的污染源就在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 这里所有的病房都不需要检查。 她刚刚进入污染区，但是和景星辰跟陈钦分开了, 她要尽快解决掉污染源完成任务，去和他们会合。 医院的走廊很白很亮，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往前方蔓延过去。 苏沐安走了几步，突然伸手往自己的腰上摸去。 上面挂着一把枪，一把麻醉枪，而不是手枪。 奇怪，她为什么会只带麻醉枪而不带手枪就进入污染区？ 苏沐安的头有点疼，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记忆很连贯，从她出生开始到今天的每一天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从出生开始？她这么早就有记忆了吗？ 苏沐安越想头越疼，但这里是污染区，她还在赶时间，不能再继续回忆下去浪费时间了。 就在这时，苏沐安突然看到旁边的病房后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蛾子。 为什么会在这里有蛾子？苏沐安疑惑，她明明记得只有安全通道里才会有巨大蛾子。 等等，记得？她明明还没去过安全通道，为什么会记得安全通道里有巨大蛾子？ 苏沐安拿着麻醉枪慢慢走到这扇病房门前。 透过病房上的窗户，她能看到这只巨大的蛾子似乎很虚弱了，它正靠着门慢慢地滑落下去。 苏沐安不敢放松警惕，她慢慢推开门，门是往里开的，巨大蛾子几乎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了门板上。 这只蛾子很重，苏沐安觉得都和一个人差不多重了，苏沐安好不容易把门推开之后走进去，蛾子已经完全躺在了地上。 但是它好像还活着，它圆鼓鼓的身体像是还在呼吸一样微微起伏。 苏沐安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而这种违和感在蛾子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她，张开口用含糊的声音说出“苏沐安”两个字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刘嘉即将死亡，正在准备启动备用方案。” 耳边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苏沐安不知道谁是刘嘉，更不知道备用方案是什么，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却有种无名的抗拒和悲伤。 为什么？苏沐安觉得自己很奇怪。 就在面前这只灰白色的蛾子突然开始变白的时候，一枚子弹精准地命中了这只蛾子的脑袋。 血浆迸溅，蛾子的身体立刻停止了变化，身上的白色一块深一块浅地躺在蔓延开来的血泊中。 苏沐安愣了一下，旁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苏沐安转过身，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陌生男人，“你是谁？” 第55章 男人皱了皱眉，“我是曲赫炀，今天我和你们一起执行任务。” 曲赫炀？苏沐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这点熟悉感很快就被曲赫炀接下来的动作给打消了。 曲赫炀蹲了下来，直接用手撕开了地上的蛾子的腹部，把手伸进去血淋淋地掏出来了几个灰白色的卵。 “……这就是污染源吗？”苏沐安问。 苏沐安看到曲赫炀舔了一下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个卵，最后摘下头盔，仰头把这些卵全都吞了下去。 粘在卵上和手上的血迹黏粘乎乎地沾在他的下巴上，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但他的舌头和普通人的却不太一样，更细长，像是虫类的口器一样。 苏沐安起了一点鸡皮疙瘩，曲赫炀已经重新戴上头盔，站起身说：“走吧，去找污染源。” 曲赫炀走在前面，苏沐安正要跟上去，突然发现地上躺着的蛾子身体下面压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苏沐安弯腰把它从血泊里捡起来，发现竟然是一把枪。 “你在干什么？”已经走到门口的曲赫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透过制服头盔，苏沐安能看到曲赫炀发白的眼睛和苍白的不正常的面色。 他在紧紧地盯着自己，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队友，而像是在看着一道即将烹饪完成的佳肴。 苏沐安抬起枪，记忆中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情节，她对着面前的人扣下扳机。 “砰——！” 她想起来了，曲赫炀已经被污染了。 曲赫炀没有躲，他像是根本没想过苏沐安会对他开枪一样，大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苏沐安本来以为死去的曲赫炀会变成蛾子，但是没有，他就躺在门口，把出去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苏沐安还记得自己要去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找污染源，也就是说她不得不跨过地上的曲赫炀出去。 她的眉头皱了皱，尽量不去注意地上的尸体，正准备一个大跨步越过他往外走的时候，她抬起的腿却突然被紧紧握住了。 苏沐安重心不稳，下意识扶住了墙壁低头看去，却看到曲赫炀死死地看着她，口中还在不断地涌出鲜血，声音含糊的说：“你在干什么？”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被曲赫炀硬生生的折断了，她又朝着曲赫炀的头上开了一枪，头盔碎裂，崩裂出无数条裂缝，但是头盔后面，曲赫炀还在死死的盯着她。 “你在干什么？”曲赫炀不断地重复，他握着苏沐安的腿坐起身，苏沐安又朝着曲赫炀握着她的腿的手开了一枪。 但是没用，曲赫炀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把苏沐安硬生生倒着提溜了起来。 苏沐安甚至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碎裂开来的声音，剧烈的疼痛中，苏沐安又听到脑海中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曲赫炀即将死亡，正在准备启动备用方案。” 几乎是在这个声音出现的下一秒，曲赫炀的头盔上蔓延出无数的像是玻璃纤维一样的东西扎进了曲赫炀的身体里。 在数秒之间，曲赫炀身上的玻璃纤维已经全都没入了他的身体离。 苏沐安完全愣住了，这是什么东西？ 曲赫炀抓着她的手已经松开了，苏沐安摔坐在地上，又听到另一个声音说：[注射愈合剂。] 苏沐安在想起来愈合剂是什么之前，手已经按下了制服上的一个按钮。 手臂上微微一痛，腿上的疼痛开始被细微的痒意盖过去。 苏沐安想起来了，这是系统的声音，她正在进行一个b级任务，她被精神污染了。 刚才被污染的曲赫炀是和她一起出任务的队员，也是曲家的人，而被曲赫炀杀掉的应该是另一个和他们一起出任务的队员。 曲赫炀还是死了，而且她还朝他开了两枪。 苏沐安现在没法思考这会有什么后果，也不知道距离他们进入污染区已经多长时间了，她只知道她头痛欲裂。 她在自己再一次陷入失忆的轮回之前把镇定剂给自己扎了进去。 镇定剂流入她的血液，就像是即将溺亡的人猛地被拉出水面插上了氧气，她的头还是疼得不行，但意识短暂的清醒过来了。 面前的景象也终于呈现出最原本的模样。 被污染的曲赫炀已经不再动弹了，苏沐安不知道所谓的备用方案指的是什么，但现在看起来曲赫炀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而旁边被曲赫炀杀掉的刘嘉也躺在血泊中，胸膛被硬生生地撕开，里面的脏器也消失了大半。 周围的环境却没怎么变化，依旧是在医院的病房中，干净整洁到一尘不染的病房里到处充斥着来源不明的白色亮光。 苏沐安半蹲下去把刘嘉的眼睛合上，站起身的时候，她听到耳边传来阮小柒在队内频道说话的声音。 “李翔瑞，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翔瑞叹了一口气，“没用，我根本找不到其他人。” 苏沐安问：“找不到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阮小柒顿了一下，“苏沐安？你也清醒过来了？” 苏沐安说：“刚刚清醒，曲赫炀、刘嘉已经死了。” 阮小柒沉默了下来，李翔瑞问：“你进入污染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沐安：“我进污染区之后就失去了记忆，一开始我遇到了我之前的队长陈钦，他已经死了，在幻觉中，他带着我杀了所谓的污染源，当时我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蛾子，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其他被牵连没有彻底污染的人类。” 第54章 新 “蛾子？”李翔瑞若有所思, “我在污染区内还没看到过，但应该和我们在污染区外看到的蛾子有关。” 苏沐安继续说：“第一次陈钦杀死蛾子之后掏出了它身体里的卵吃掉了，之后我失去了记忆重新开始, 第二次陈钦又带着我杀掉了一个污染源，还让我一起吃卵, 我觉得有点不对就把队长给杀了，第三次失去记忆重新开始的时候, 队长消失了，我一个人准备去杀污染源的时候发现了看起来像是蛾子的刘嘉, 然后她被已经被污染的曲赫炀给杀了。” “哎。”阮小柒忍不住叹气。 苏沐安之前意识不清醒, 诺亚的播报没有听全, 忍不住问：“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除了你之外还没有人恢复意识清醒, 情况不太乐观。” 苏沐安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憋闷，这和送他们进来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些不重要。”李翔瑞说, “我们得想个办法先会合。苏沐安，我和阮小柒刚才试过了,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不连通上下层，无论怎么走都只会回到当前的楼层, 病房的窗户外面像是深渊一样, 大概率是有去无回的。” 苏沐安想到了莫比乌斯环, 但是污染区想要把人送到污染源附近, 不可能真的把他们困死在一个无限循环中。 阮小柒和李翔瑞因为对污染区的精神污染抗性比较高，一开始就没被精神污染陷入失忆循环。 苏沐安在循环内呆了多久, 他们两个就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和病房了搜寻了多久。 而苏沐安是唯一一个从失忆循环中脱离出来的人, 他们必须要从苏沐安的记忆中找到线索。 “一开始是陈钦，在陈钦被杀掉之后才换成了曲赫炀, 也就是说本来苏沐安和曲赫炀之间的楼层很有可能是独立的，因为角色缺失之后需要补进新的角色继续精神污染苏沐安，曲赫炀才进行了移动。” 阮小柒说完，李翔瑞附和道：“这种移动不可能是凭空进行的，这里一定有能连接各个楼层之间的隐藏通道。” 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沐安已经走到了这间病房的窗边。 窗外和李翔瑞说的一样是一片灰白色的浓雾，苏沐安试着朝浓雾开了一枪，但是子弹却没有破开浓雾留下痕迹，反而像是在接触到浓雾的瞬间就被直接吞噬掉了一样。 通道不在窗外。 苏沐安本来以为这些被污染变成蛾子的人是从窗外飞上来的，但是现在看来窗外的确很危险。 正在这时，苏沐安突然看到窗户的角落上出现了一点雪白的东西。 苏沐安凑近了一点看，这些白色的东西正在外墙上缓缓蔓延开来，在灰白色浓雾的映衬下，它们显得格外的白。 它们的生长速度看起来很慢，却又在很快往外蔓延，苏沐安还看到白色的墙面下微微鼓起了什么东西。 苏沐安像是着魔了一样死死地看着墙面上小疙瘩一样的起伏。 不知道看了多久，这些小鼓包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在这条缝裂开的同时，鼓包周围的白色立马变成了灰白色。 这条裂缝越来越大，直到从里面露出来了一个脑袋。 是一只灰白色的蛾子，它长长的触须颤了颤，抬起头来拿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看向苏沐安。 第56章 [苏沐安……] 苏沐安在系统又一次提醒她保持清醒之前，就恢复了神智迅速关上窗。 几乎是在她关上窗的下一秒，无数只刚刚孵化出来的蛾子就扑在了窗户上。 “劈里啪啦”的撞击声中，苏沐安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蛾子。 而是不只是苏沐安这里有这样的情况，阮小柒和李翔瑞那边也看到蛾子不断撞击着窗户想要进去。 在劈里啪啦的声音中，苏沐安突然想到了一点，“既然我们都看到了蛾子，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并没有被分开在单独的空间里？”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在同一栋楼里面，只不过无法通过安全通道抵达另外的楼层而已。 李翔瑞说：“我来试试看直接破拆地面行不行得通。” 他直接把手榴弹放在了走廊中间，一声巨响之后，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坑，但弥漫在走廊中的却是蛋白质被烤焦的糊味，而且地面还在涌动着想要把这个坑修复起来。 李翔瑞一鼓作气，直接上手把这个坑硬生生地撕扯开一个能下人的大洞。 而感觉到震动的苏沐安已经走到了走廊上，她一抬起头，就看到顶上掉下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人。 “李队长？” 李翔瑞轻巧地落地，站起身说：“苏沐安？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苏沐安稍微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只剩下阮队长了。” “什么？”苏沐安的耳边传来阮小柒的声音，“苏沐安，你也见到李翔瑞了？” 也？苏沐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面前熟悉的人影，“对，你那边也从走廊的顶上掉下来了一个卓队长？” 阮小柒声音微沉，“对。但是……” 但是她们见到的两个人里可能没有一个是真的，因为如果她们见到的两个李翔瑞里有真的的话，最方便的方式就是在诺亚的通讯频道里说明。 苏沐安能分得清声音是直接从耳边传来的还是从头盔外面传来的，但李翔瑞在进行破拆行动之后，就再也没在公共频道里说一句话。 她们和李翔瑞失联了，更糟糕的是，她们的面前还都出现了一个假的李翔瑞。 这个“李翔瑞”是污染物还是她们的幻觉？ 苏沐安不想再浪费时间思考这些，直接举起枪对准了这个冒牌货的脑袋。 不过在她即将开枪的时候，苏沐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个念头，她调转了枪口的方向，对着冒牌货的大腿开了一枪。 冒牌货痛呼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从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他在流血？苏沐安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苏沐安转过身，看到另一个“李翔瑞”正看着她，他正用和刚才这个冒牌货一模一样的语气和神情说：“苏沐安？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苏沐安还没来得做出任何反应，在第二个“李翔瑞”的身后，天花板上又掉下来一个人，他也转过身，“苏沐安？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尽管苏沐安已经明白这个污染区精神污染的基本逻辑就是不断地重复，但是不代表这些突然出现的既不是幻觉也不像是污染物的“李翔瑞”完全不会影响到苏沐安的精神状态。 “我这里出现了好多李队长。”苏沐安和阮小柒说。 “我这里也是。”阮小柒说，“这些人应该都是被精神污染但是还没被完全污染的人类。” 苏沐安深吸了一口气，走廊上的“李翔瑞”正在越来越多。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苏沐安问。 阮小柒其实也不知道，他们进入污染区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但是他们甚至都还找不到会合的方式。 阮小柒之前也进入过b级污染区，当时也损失惨重，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次一样让人连头绪都还没摸到就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如果他们攻击你，直接杀掉他们。”阮小柒语气平静地说。 苏沐安愣了一下，“但是……他们还没有被完全污染，理论上还是人类。” “苏沐安，污染区想要完全污染他们甚至不需要一秒，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是人类就是为了牵制我们。” 阮小柒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个污染区成熟，单凭污染防治局的力量没办法完全阻挡污染溢出的。苏沐安，道德伦理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如果他们还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的话，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苏沐安默然片刻，“我知道了。” 在她们说话的这短短的半分钟里，不断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的“李翔瑞”已经把整个走廊都挤得水泄不通了。 他们不断重复着“苏沐安？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这句话，像是某种魔咒一样萦绕在苏沐安的耳畔。 苏沐安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不断的重复和循环正在无形的精神污染她。 苏沐安关掉了头盔的收音设备，她需要尽快找到污染源的所在地。 但是李翔瑞亲自证明了简单的爆破地板并不是出口，她必须找到其他的通道。 走廊里的“李翔瑞”还在不断地增加，已经到了苏沐安连走路都困难的地步。 在污染事件发生的时候，疗养院内有上千的人，其中一部分可能就在这里了。 这些冒牌货暂时没有攻击苏沐安的意思，她也没有贸然再次攻击。 但是因为所有的冒牌货都在拼命地往苏沐安身边挤，苏沐安哪怕站着不动都在被推搡着动来动去。 她被这么多人挤着，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她一直忽略的问题。 医院都是有电梯的，但是苏沐安在污染区里却没有看到过电梯间。 再仔细想想，似乎无论是之前已经变成污染物的陈钦还是污染区植入在她脑海中的暗示和记忆，都在不断引导她往前面的安全通道走。 如果她往反方向走呢？ 苏沐安问阮小柒：“你们之前搜查的时候没有发现电梯厅吗？” “电梯厅？”阮小柒思索了一下，“好像没有发现，走廊的两端一个是安全通道，另一个是一面墙。” 阮小柒说完自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通道有可能就在这面墙的后面？” 第55章 新 “污染区把疗养院的所有细节都复刻出来了, 唯独少了电梯间。” “有道理。”阮小柒说，“我现在过去，保持联系。” 苏沐安应了一声之后, 也开始从越来越拥挤的人群里往走廊的另一头挤过去。 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但是天花板上的“李翔瑞”还在不断地往下掉。 甚至因为第一层已经挤不下这么多人, 新掉下来的人只能躺在下面的人头上。 所有的“李翔瑞”的嘴巴都在不断开合说着什么，但是因为苏沐安已经把头盔的收音关掉了, 一个字都听不见。 苏沐安没走几步就已经被挤得寸步难行，更糟糕的是, 即使穿着制服戴着头盔, 苏沐安都开始有点呼吸困难了。 这样下去就算这些“李翔瑞”不攻击她, 她再不动手的话，都会活生生的被他们困死在这里。 苏沐安抓着身边的“李翔瑞”往上爬, 从人堆里挤到了人堆上面。 身边还有同样在其他人头上试着站起来又摔倒的“李翔瑞”，苏沐安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和注意力避开他们的目光, 但她却又很清楚的这些人还是人。 苏沐安这边还在艰难前进的时候，阮小柒的速度要比她更快一些地到达走廊的另一个尽头。 阮小柒敲了敲墙壁, 墙面听起来是实心的。 在阮小柒的身后，有一堵完全由风组成的风墙正在阻止后面源源不断的“李翔瑞”涌上来。 但是她的优化能力支撑不了多久, 阮小柒拿出手榴弹, 对苏沐安说：“我要准备破墙了。” 苏沐安也已经看到距离她只剩下几步距离的墙面了, “我也快到了。” 苏沐安一鼓作气地爬完最后一点路, 也挤到了墙边。 她拿出了手榴弹，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抱歉, 拔掉保险栓往靠近墙壁的人群缝隙里丢进去。 墙体不算特别厚, 一声爆破之后，苏沐安和下面的“李翔瑞”一起被往后炸开, 墙面上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而且正在缓缓愈合。 苏沐安连忙从地上起来，几步穿过了墙壁。 但墙后面的景象和苏沐安想的很不一样。 她本来以为还会是在医院，或许是电梯厅，运气好一点可能直接撞进了污染源的所在地。 但是苏沐安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 这里的场景和布置竟然和污染防治停车场一模一样。 苏沐安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墙壁上的洞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熟悉的污染防治局的感应门紧闭着，上面没有一点曾经被炸开过的痕迹。 第57章 苏沐安的心跳很快，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在污染区里，别不知不觉又开始失忆循环了。 “阮队长，你那边情况如何？”苏沐安问。 但是苏沐安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苏沐安有种不好的预感，“阮小柒？你还好吗？” 依旧没有人回答她，苏沐安心里往下一沉，正在这时，她突然看到旁边停车一辆熟悉的黑车。 是小型巴士的规格，车门开着，就像是在等待队员去出任务一样。 苏沐安下意识的往车门走过去，走出两步，却又愣住了，她低下头，看到的竟然是只穿着内衬制服的自己。 她竟然没有穿制服？苏沐安不可置信的抬手去摸自己的头，自己的头上也没有戴头盔。 怎么会这样？苏沐安很确定自己在穿过墙之前还好好地穿着制服，她不认为有什么东西能在不让她发现的情况下脱掉她的制服摘掉她的头盔。 她是产生了幻觉吗？苏沐安用最古老的方法验证了一下，她掐了自己一下，是痛的。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不在幻觉里，毕竟这可是在污染区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苏沐安正在思考怎么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转过头，看到车里坐着三个熟悉的人，是阮小柒和她的两个队友。 苏沐安下意识的去摸枪，但是制服都不见了，枪当然跟着一起不见了。 没有武器，苏沐安再镇定也有些心慌了。 她站在车门附近不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在干嘛？”是李翔瑞的声音。 苏沐安转过头，李翔瑞和刘嘉正看着她。 “你是……苏沐安？”李翔瑞问。 和她记忆中不一样的对话，苏沐安迟疑片刻，点头说：“是。” “我是李翔瑞，你的队长，这是刘嘉。我们都是c级的。” 又是和记忆中一样的对话，苏沐安有点分不清了，她试探着朝李翔瑞伸出手。 李翔瑞奇怪的看了看她，还是伸手握了一下。 李翔瑞的手心是有温度的，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指根锻炼出来的茧子，真是到不像是能依托她的记忆构建出来的幻境。 苏沐安还没说话，刘嘉就说：“先上车吧，任务马上就要开始了。” 苏沐安转头看了看车里已经坐着的阮小柒，突然说：“我不想参加这次任务。” 李翔瑞皱了皱眉，看着她说：“任务不能说不去就不去的，你应该知道吧？” 苏沐安还没开始找借口，旁边又插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身体还没修养好，本来也不该这么早让她复工的。” 苏沐安转过头，看到曲赫炀正笑看着她。 苏沐安还没说话，李翔瑞已经轻而易举的松口了，“既然是这样的话，这次的任务你还是不要去了，现在让诺亚另外寻找组队成员还来得及。” 李翔瑞说完，低下头在终端上点了几下，苏沐安的终端上很快跳出来了一个提示，告诉她任务已经变更，她今天可以回家休息了。 苏沐安：……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但曲赫炀已经拍了拍苏沐安的肩膀，越过她上了车。 苏沐安看着一个陌生的人急匆匆的从收容部大楼里跑出来，上了车，车门很快关上离开了，把她留在了原地。 苏沐安对着迷幻的展开真的感到迷惑了，她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一切都和现实没有任何区别。 她该怎么离开这里？苏沐安还在思考的时候，她的胸口忽然一痛。 她低下头，一点亮白色从她的胸膛里钻了出来，像是匕首的尖一样。 血液从伤口附近不断的流出来，剧烈的疼痛变得清晰，粘腻温热的液体迅速浸湿了衣物，她痛得眼前发黑，努力想要转过头看清凶手，却只能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她努力想要保持意识清醒，但是没用，剧痛很快就让她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昏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或许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苏沐安再次睁开眼睛，面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苏沐安觉得自己有点头痛，这里是在哪里？ 苏沐安坐起身，意识慢慢清晰起来，在昏迷之前，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捅了一刀，但目前看来，她好像还没死。 她刚从床上起来，就有一个面生的医生推门走了进来，“感觉好点了吗？” 苏沐安问：“这里是在哪里？” “污染防治局的内部医院。”医生回答，“你应该是有精神污染没有发现，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好了就回去出任务吧。” 苏沐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走出医院，想了想，直接离开了污染防治局园区往外走。 外面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但如果这个幻境不是她想象出来的，这个幻境就一定有边界。 苏沐安对污染防治局园区外的地方并不太熟悉，想了想，选择往中心塔的方向走去。 但还没走多远，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苏沐安，你去哪里？” 苏沐安转过身，却看到阮小柒正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她。 尽管阮小柒的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按照这个幻境的时间线，阮小柒现在应该不认识她才对。 苏沐安戒备地问：“这次的b级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阮小柒点点头，“虽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苏沐安又问：“李翔瑞呢？曲赫炀呢？他们都回来了吗？” 阮小柒看着苏沐安，突然露出了一点诡异的笑容，“苏沐安，你想见他们吗？” 苏沐安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想。” 阮小柒又收回了笑容，“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我们接下来要一起去出任务，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我还是不太舒服，想回家休息。” 苏沐安时刻注意着阮小柒的动作，但阮小柒却点点头说：“不太舒服的话还是回家休息吧，这个任务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苏沐安有点意外阮小柒的不按套路出牌，但阮小柒正要转身的时候，苏沐安的胸口前面再次突然出现了一点亮白色的刀剑。 剧痛再次袭来，苏沐安吃力地转过头，却看到李翔瑞正站在自己身后，突然出现把她的肚子捅了个对穿的人也是他。 苏沐安甚至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关系，意识就再一次陷入了昏沉。 苏沐安再次睁开眼睛，面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她觉得自己的头很痛，她坐起身，意识慢慢清晰起来，在昏迷之前，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捅了一刀，但看起来她还没死。 她低下头撩起病号服，胸口上意料之外的没有伤口，是注射了强效愈合剂吗？ 苏沐安下床，踩在地上的时候，突然看到在地面下面有一点灰白色的花纹，就在苏沐安打算蹲下来仔细查看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感觉好点了吗？”医生问道。 苏沐安觉得这句话莫名有点熟悉，包括这个医生也是。 “这里是……？” “污染防治局的内部医院。”医生回答，“你有精神污染没有发现，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好了就回去出任务吧。” 苏沐安说了声好，再低下头去看地上的时候，地上的瓷砖又变成了纯白色，就像是刚才的灰白色花纹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但苏沐安不相信什么错觉，她直接拔出了输液用的支架用力往地上砸去。 “喂，你干嘛！？”医生震惊地大喊。 支架把地面上的瓷砖硬生生地割开，但是露出的地方就和普通的地面没有任何区别。 真的是她的错觉吗？苏沐安怀疑。 “看来你的精神污染还没好，你躺下我再给你检查一下。”医生走过来说。 苏沐安站起身，看着朝她走过来的医生，下意识的抬起支架说：“别过来。” 但医生却像是听不见一样，继续往前走，直接被支架捅穿了胸口。 苏沐安愣住了，支架底部有这么锋利吗？为什么他不停下来？ 但是被串在支架上的医生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苏沐安的目光逐渐涣散。 苏沐安松开了支架，医生直接软倒在了地上，周围的景象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苏沐安还没回过神来，病房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走进来的是阮小柒。 “你杀了人。”阮小柒说，“杀人偿命，你去死吧。” 阮小柒的语气很平淡，苏沐安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苏沐安在阮小柒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时候，竟然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精神。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应该去死。 苏沐安从醒来开始一直持续的剧烈头痛开始缓解，但是她开始头晕，她的意识和记忆都开始模糊。 第58章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苏沐安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她应该去死的。 在黑暗的房间中，越来越多的飞蛾被孵化出来，已经被层层叠叠的空掉的卵壳覆盖起来的头盔下，玻璃纤维一样的东西已经从头盔后侧的生长出来扎进了苏沐安的身体里。 “苏沐安即将死亡，正在准备启动备用方案。” 苏沐安的心跳和呼吸已经缓慢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出来了。 诺亚的声音冰冷的传进阮小柒和李翔瑞的耳中，但是他们此刻都没有时间分神为苏沐安哀伤一下。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房间中的蛾子正在不断地吞噬同类，而吃得越多，它们就会变得更大，细长的口器也变得更加锐利。 李翔瑞在一开始就被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手臂，虽然伤口已经在愈合剂的作用下愈合了，但是长时间待在污染浓度这么高的污染区里，他们其实已经被污染了。 而更难办的是，这些最大的有皮球大小的蛾子非常灵活，再加上它们能飞，近战型的李翔瑞根本拿它们没办法。 阮小柒这边的情况虽然好一些，但她现在也只能被动的防御，等到优化能力被耗尽的时候，她就是必死无疑。 “让诺亚控制我吧。”阮小柒突然说，“反正再垂死挣扎下去也不会有活路，还不如现在就拼死一搏。” 李翔瑞还没说话，诺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很抱歉，备用方案无法主动启动，在激活条件未达成之前，备用方案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被启动。“ 就在阮小柒和李翔瑞争执的时候，他们的耳边再次传来诺亚的声音，“苏沐安生命体征恢复平稳，备用方案中止。” 苏沐安的意识沉入了一片黑暗。 她感觉自己像是飘浮在半空中，但又感觉自己是漂浮在水中，她感觉自己身体像是一个容器一样，有什么东西在灌进去，也有什么东西在流出来。 时间的概念在这种时候已经变得不重要，她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开始无法清晰地感知。 她是谁？她又在哪里？这些都不重要。 苏沐安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一样轻飘飘的，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她身体里流转的东西总算慢慢停了下来，她的身体骤然变得沉重，开始迅速往下坠落。 但她很快就落到了地上，苏沐安睁开眼睛，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 不过这个黑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黑，而像是夜色降下来之后的昏暗。 在这片昏暗中，苏沐安感觉到自己身旁坐着一个人。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这个人，却发现自己的视角变矮了，她现在好像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 而坐在她旁边的人是个成年人，还是成年女性，她能看到她的长发落下来的影子，而且长发还把这个人的脸全都挡住了。 “沐沐。”苏沐安听到这个人说，“你会原谅妈妈的，对吗？” 妈妈？苏沐安恍惚了一下，这是原来的苏沐安的妈妈吗？ 苏沐安记得自己穿越前的妈妈从来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她十岁的照片上，牵着她的妈妈都是齐耳的短发。 “妈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苏沐安听到自己奶声奶气的问。 “妈妈做错了很多事情。”这个人影说，“很多很多，等你长大了，知道了，一定会怪妈妈的，或许还会觉得妈妈是个坏人。” 苏沐安不明白，“妈妈不是坏人，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别人的妈妈都没有我妈妈好。” 人影似乎笑了一声，“谢谢沐沐，妈妈很高兴。”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妈妈很爱你。你要记住这一点……不，不记住也没关系，妈妈记得就好。妈妈最爱的就是你。” 妈妈最爱的就是你。 苏沐安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她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了原来的苏沐安的妈妈？ [苏沐安，保持清醒。]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沐安回过神来，现在不是考虑梦不梦的时候。 苏沐安刚坐起身，耳边就传来了阮小柒的声音，“苏沐安？你醒了吗？听得到吗？” 她一边扯掉自己身上覆盖着的一层不明物体，一边回答：“我醒了，听得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阮小柒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我们现在猜测污染源在头顶的出口，但是这里的蛾子在吞噬同类之后变得非常有攻击性，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上去的办法。” 苏沐安打开了头盔上的灯光，透明的头盔上还残留着没有扯干净的蛾子产下的细密的卵，但是苏沐安没看到所谓的具有攻击性的大蛾子。 正在这时，墙面突然变成了无数的蛾子四散飞开来，但周围的一切依旧沉浸在黑暗中。 “房间消失了？”苏沐安的耳边传来阮小柒和李翔瑞的声音。 不只是房间消失了，由墙壁变成的蛾子也都消失了。 “蛾子好像都往上飞走了？”阮小柒说。 苏沐安说：“我们应该在一个地方，先会合吧。” 苏沐安说话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灯光。 进来的时候九个人，到现在还剩下三个人，而且李翔瑞的制服已经破损，现在不仅受了伤，还被污染了。 不过幸好，他们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污染源应该就在天上，我们得想个办法把他弄下来。”李翔瑞说。 但是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头顶上突然开始出现了亮光。 苏沐安他们不约而同地仰起头，只见黑暗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的巨大翅膀。 这对翅膀和飞蛾的翅膀很相似，都是往下垂落的，而在苏沐安他们的注视下，这双翅膀开始缓缓扇动。 无数同样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鳞粉缓缓飘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如梦如幻的雪一样。 但苏沐安他们却立刻往后避开了，这些鳞粉慢慢地落在他们面前，就在他们的不由自主地往下偏移的一瞬间，他们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双苍白而瘦削的裸足。 苏沐安的呼吸一窒，这个敌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周围还是一片黑寂，但是在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头顶却落下了一道光束，将他照得像是在发光一样。 苏沐安抬起头，这时才看清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或者说污染源的模样。 他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离地面还有半米的距离，姿态相当的放松，他背后一对和蛾子一样的白色翅膀也安静地垂在身后，上面鳞粉在光芒下闪闪发光。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纯白的、像是绸缎质地的衬衫和宽松长裤，不只是衣服，他的头发也是白色的，长至腰际的白发无风自动。 但他的头上盖着一块白色的长巾，这条长巾的一端是三角形的，正好将男人的整个脸都盖在下面，而另一端则长长地垂在男人的身后，一直长到脚踝。 男人裸露在外面的肤色也苍白得可怕，但他现在只是安静地漂浮在半空中，像是在看着他们一样。 尽管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任何的动作，但苏沐安却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第56章 新 这样的气息远不是她之前遇到的污染源能够比拟的, 只是看着男人，苏沐安就有种无法控制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像是她在作为一个人，想要直面神明一样。 苏沐安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 “你们……”男人突然开口了。 盖在他面前的白布没有动, 他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苏沐安很难形容这个声音的质感, 很空灵，像是无机质的宝石敲击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还在挣扎什么呢？” 对啊, 他们还在挣扎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像是有某种催眠的力量一样，让苏沐安在一瞬间意志产生了动摇。 苏沐安正想把头盔的收音开关关掉, 突然发现这个开关早在她之前被“李翔瑞”们人挤人的时候就关掉了, 之后她也没有开过。 这个发现让苏沐安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 在男人停顿的时候, 阮小柒和李翔瑞配合着发起了进攻。 阮小柒负责用风墙控制男人的行动，而李翔瑞直接猛地起跳握拳朝男人挥去。 但是这一拳挥空了, 他们甚至看不清男人的动作，男人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而李翔瑞却突然向前飞了出去。 李翔瑞反应速度极快地稳住身体，从上空投射下来的灯光消失再次亮起, 这次却是在阮小柒的身后。 “小心！”苏沐安在男人抬起手的瞬间立刻抬起枪扣下扳机。 但是男人的身影再次消失，灯光熄灭,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苏沐安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在下一秒, 苏沐安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猎食者锁定了一样, 本能的一个前滚翻。 第59章 灯光就在苏沐安的身后亮起。 苏沐安抬起头，看到男人轻缓地落地, 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苏沐安的呼吸放得很轻, 她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剧烈，但她的身体没有忘记反击的本能, 她抬起手吧枪口对准了男人的心脏。 在男人朝她伸出手的同时，苏沐安再一次扣下扳机。 但是男人的身影再次消失了，几乎就是在下一秒，苏沐安感觉自己的背上压上了一个难以抗衡的巨大力量。 她没有反抗之力地被压倒在了地上，苏沐安感觉男人似乎是踩在了她的背上。 屈辱倒是其次，苏沐安现在被压得都快要窒息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胸骨在一点点断裂开了的声音。 阮小柒立刻攻了上来。 尽管没有攻击到男人，但还是成功地逼得男人从苏沐安的背上离开。 阮小柒把苏沐安扶起来，语气沉重，“这太不正常了，这根本不是一个b级污染区的污染源能有的力量。” 虽然这个污染区里被困了上千个人，但是每个等级的污染源能发挥出来的力量都是有限的。 一般来说，她一个b级优化能力者不可能被一个b级污染区的污染源耍得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苏沐安正要说话，男人再次开口了。 “放弃吧。”男人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这个世界注定要毁灭。”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中间的位置，灯光与此同时亮起。 “我们就像飞蛾一样。”男人抬起手，手心向上，一只白色的小蛾子突然出现，安静地停在男人的手心。 “一直在做着无谓的、扑火一样的事情。” 男人手心的飞蛾飞了起来，不断地往上飞，男人也微微仰起头。 阮小柒和李翔瑞再次发起攻击，这次男人没有躲避。 但是阮小柒和李翔瑞的攻击并没有打到男人的身上，而是在距离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被一簇从他的身上生长出来的灰白色绒毛给阻挡住了。 在短短的不到一分钟里，阮小柒和李翔瑞至少进行了十次进攻，但没有一次是奏效的。 直到男人攥起手说：“看，就像现在这样。” 苏沐安甚至没看清男人的动作，阮小柒和李翔瑞就再次倒飞出去。 “在疗养院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男人慢慢放下手，“以及这次来进行任务的诸位，都是扑火的飞蛾而已。” 虽然苏沐安很不想赞同，但事实就和男人说的一样。 在来这里的车上，现在已经死去的九个人就知道自己99.9%的概率会葬身此处，但他们还来了。 尽管污染防治局每年都在花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用生命堆砌起人类和污染之间的围墙，但是这堵墙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也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如果世界注定要毁灭，他们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呢？ 苏沐安的思绪不受控制的被影响了。 “别在这儿大放厥词了。”李翔瑞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他的伤势加上越来越严重的污染，他已经连站起来都费劲了。 愈合剂已经用光了，男人轻飘飘的一拳直接把他的脏器连带着骨头一起打碎了。 阮小柒说的一点没错，这个污染源根本不可能只有b级污染源的实力。 李翔瑞没参加过a级任务，但他觉得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因为诺亚出错了，还是这个男人用了其他什么手段让自己的污染区看起来像是b级。 看来传闻说等级越高的污染区，里面的污染源的思维就越清晰，越像正常人类是真的。 而这个传闻的后半句，是这样的污染源很可能不会因为污染区成熟而耗尽能量枯萎死去，而是成为和优化能力者类似的存在，能够自由活动。 如果这后半句也是真的，李翔瑞都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和你不一样，无论你怎么像人类，你都只是一个蛾子而已。” 李翔瑞一边挑衅着男人，一边一步一步往男人走去。 虽然苏沐安和李翔瑞并不熟悉，但就算多看点电视剧，也知道李翔瑞这是打算牺牲自己来给她们创造机会了。 苏沐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而就在男人转身看向李翔瑞的时候，天花板上突然照下来了一道光。 苏沐安只能看到男人的身影晃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光就落到了地上。 “咳。”光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的头盔上的照明灯，苏沐安站的位置正好能看清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的脸。 竟然是齐纪樾。 “不是吧？这是b级污染区的污染源，你们在逗我吗？”齐纪樾又咳嗽了一声，看起来在刚才的简单试探中并没有讨到好处。 “齐先生！”阮小柒惊喜的喊。 齐纪樾抬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这里交给我，你们离远点。” 苏沐安识趣的往后退，把李翔瑞扶到角落里。 男人从齐纪樾出现之后，注意力就没有再落在他们身上，但苏沐安他们甚至都看不清男人和齐纪樾交手的动作。 他们只能看到齐纪樾像是在被一个沙包一样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打来打去。 形式看起来似乎不太妙。 “咳。”齐纪樾再次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时候，竟然咳出了一口夹杂着碎肉的血沫，但男人的身形也出现了。 男人依旧漂浮在地面上，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你们应该知道吧……”男人再次开口，“优化能力者不过是污染进程被中断的污染源，我们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不是吗？” 男人缓缓降落在地面上，双手摊开微仰起头说：“人和非人的界定又是什么呢？外貌？思维？” 空灵的声音不断穿透头盔传到苏沐安他们的耳中，“就这样单一的标准来说，我们真的还算是人吗？” 男人放下手像是在看着他们一样，“如果不是，我们为什么还要保护这些贪得无厌的人类，但如果是，为什么只是我们当这些扑火的飞蛾？” “别听他……”阮小柒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突然消失不见了。 一阵风掠过耳边，苏沐安转过身，就看到男人正单手掐着李翔瑞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和我们一起吧。”男人低声说，“来吧。” 苏沐安和阮小柒立马反击，但齐纪樾的动作比她们更快。 无形的力量几乎将男人的手臂压碎，男人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李翔瑞倒在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 阮小柒立刻上前去扶他，“你没事……” 阮小柒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只见李翔瑞突然朝阮小柒的肚子伸出了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他手里的一把匕首直接穿透了阮小柒身上的制服。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苏沐安连阻止都来不及。 第57章 新+修 但就在苏沐安想要上前的时候, 明亮的灯光再次暗了下来。 在黑暗中，苏沐安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变化。 “我真是受够了。”齐纪樾近乎咬牙切齿的说。 男人想要拖延时间让污染区成熟，但他们拖不起。 苏沐安感觉到齐纪樾的力量从她身上拂过, 数秒之后，房间再次亮了起来。 灯光再次亮起了之后, 苏沐安发现他们已经不在刚才的房间里了，这次他们在一间更小的、大概两百平左右的空间里, 顶上依旧没有封顶，像是蔓延到无尽的远处一样。 阮小柒和李翔瑞都还在, 阮小柒已经注射了愈合剂, 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 李翔瑞已经陷入了昏迷。 但苏沐安的气还没松下去，抬起头, 就看到男人正站在地上面朝着他们。 “加入我们吧。”男人再次重复。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的喉咙里也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你给我差不多点。”齐纪樾的声音响起来的同时, 男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一样。 一直盖在男人脸上的长巾的一角被吹了起来，露出了男人下半张脸上像是蛾子的一样的嘴巴。 一根长而细的口器像是蛇信子一样从男人的嘴巴里伸了出来, 直奔苏沐安的眉心而去。 苏沐安的身体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动都动不了，但口器在离苏沐安只剩下几厘米的时候停住了。 苏沐安强迫自己抬起僵硬的手往男人的眉心开枪。 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苏沐安的子弹竟然毫无阻隔地穿透了男人的身体, 但紧接着, 男人的身体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突然爆开了。 他的身体变成了无数灰白色的蛾子盘旋在房间里, 蛾子翅膀上的鳞粉反射着明亮的灯光，晃眼得让苏沐安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苏沐安一时之间都有点分不清这又是她被精神污染产生的幻觉, 还是真的在发生的事情。 第60章 蛾子被一个无形的力量驱散的时候, 苏沐安的面前也再次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但现在他没有再披着长巾穿着白色的衬衫长裤，看起来圣洁得像是个错误的长出了蛾子翅膀的天使一样。 他长着圆鼓鼓的身体, 四肢像是蛾子的腿一样都长在身前，身体上环绕着一圈圈的灰白色的绒毛。 男人的脸上半张脸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但下半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蛾子的模样，长长的口器笔直地朝旁边的阮小柒刺去。 这次他的口器依旧被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但这次他的口器却还在缓缓前进。 像是一把极其锐利的尖刺一样在无形的笼子上钻出了口子来一样，不过下一秒，他的口器就被一阵疾风给削掉了一半。 再下一秒，男人整个人都摔了出去，撞在墙上之后，从他的翅膀上掉落下来了无数的鳞粉，让苏沐安的面前再次出现了眩光。 苏沐安的精神早就支撑到了极限，她的意识不受控制的陷入了一片空白。 “……加入我们吧。” ……加入我们吧。 加入我们。 [苏沐安，新的任务。] 系统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古怪的空白，苏沐安猛地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面前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残局。 男人和齐纪樾靠在一起的站在房间中间，但仔细看，就能看到男人的口器刺穿了齐纪樾的喉咙，鲜血还在不断的往下流，而齐纪樾的手竟然穿透了男人蛾子一样的身体。 男人的体型比起刚才像是吹气球一样膨胀了一倍都不止，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灰白色的绒毛，而在绒毛中间，还长出来了许多形状各异的嘴巴。 他身后的翅膀同样如此，被鳞粉包裹的翅膀上长满了一只只的眼睛，这些眼睛还都在不约而同地看着苏沐安。 在白色的亮光下，原本浑身灰白色的男人身上突然多出来的黑色眼珠子和淡红色的嘴唇让苏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是现在两个人都濒临死亡了，可又因为强大的生命力，他们既没法马上死去，又没法给对方致命一击。 苏沐安的头很痛，像是有人在拿锤子不断的砸她的脑袋一样。 她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阮小柒和李翔瑞都倒在血泊了，看上去像是都已经死了。 [收容污染源。] 苏沐安往中间的像是行为艺术雕塑一样的一个人和一个污染源走过去。 “……别……过……”齐纪樾的眼睛转了过来，已经破损的声带勉力发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喉咙上的血顿时流的更欢了。 苏沐安根本听不清齐纪樾在说什么，她的头很痛，整个世界都在“砰—砰—砰—”一样的响。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被什么东西给刺穿了。 是男人的一条腿，足有她胳膊这么粗。 痛觉后知后觉的冒出来，苏沐安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刺穿她身体的腿。 苏沐安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收容污染源，但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次皮肤、肌肉和骨骼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她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男人还在说：“加入我们吧。” 苏沐安的头也开始越来越疼，就像是一开始进入污染区被精神污染时的症状一样，她的五感也在慢慢变得迟钝。 [苏沐安，保持清醒。]系统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冰冷。 她真的好痛，好累，为什么她不能休息一下。 [苏沐安，完成任务。] [苏沐安……你还要回家，记得吗？] 苏沐安记得。她还要回家。 她睁开眼睛的动作就像是爬过一座高山一样费力，她的视野一开始都是模糊的，定了定神之后，她先摸到手臂上的愈合剂和镇定剂的按钮按了下去。 身体上的痛楚只被压下去了一点点，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头痛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她抬起头，变成巨大蛾子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周围变成了一片浓郁的灰雾。 污染源被成功收容了，但是齐纪樾还倒在地上，他喉咙上被蛾子人的口器刺穿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在失去了堵塞之后流血流的更欢了。 [任务的第二个部分，按下齐纪樾制服上的愈合剂和镇定剂的按钮。] 苏沐安几乎是爬着过去的，她的身体僵硬又不听使唤，像是已经被冻硬的僵尸一样。 温热的血泊上留下了膝行过去的痕迹，苏沐安摸索着按下他制服上的两个按钮，在听到系统说任务完成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的昏迷了。 * 苏沐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大概才五六岁的样子，她住的地方见不到太阳和月亮，永远只有白色的灯光，就像是在某个实验室里一样。 住在这个实验室里的小孩不只是她，还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除了在实验室里配合研究人员采血取样做实验的时间，其他时候都在一起玩耍。 实验室里没有玩具，他们能玩的游戏也很少，但苏沐安觉得梦中的小时候的自己应该过得很开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沐安也一点点长大，在某一天，世界突然暗了下来，她身边的玩伴突然都消失不见了，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哭泣。 苏沐安觉得自己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眼泪都流干了之后，她抬起头睁开眼睛，发现灯光又亮了起来。 苏沐安是在监狱醒来的。 好在还有医生帮她看诊，在旁边陪同的看守对她说，她被指控谋杀一名d级优化者，曲赫炀。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沐安甚至想笑。 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回到了原点。 苏沐安是第一次进监狱，但她知道污染防治局的监狱里关押的一般是基因劣化者或者违反污染防治局规定的人。 像她这种违反联邦法规的人，应该是被关进联邦监狱的。 苏沐安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但现在看来她的情况似乎不大乐观。 监狱里没有时钟，她待在像是以前国外电影中一样的一个小隔间里，面对面两排监狱，中间一条走廊，拦着她的是一排空隙有她拳头这么大的铁栏杆。 小隔间里只有一张很窄的单人床，一个洗手池，一个马桶，她坐在床沿，对面的几个小隔间都是空的。 或许周围也是空的，看守和医生离开之后，她没有听到除了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动静之外的一点声音。 监狱里没有窗户，苏沐安没法判断她被关进来了多久，饥饿的感觉在心情压抑的情况下也并不清晰，她不仅不饿，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想吐。 苏沐安在监狱里没事可做，能思考的只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58章 修 联邦指控她杀害曲赫炀, 但每年在污染区里死亡的优化者不计其数，也有不少是因为被精神污染后朝队友开枪造成的，苏沐安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因此被追责。 所以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 陈钦会特别交代她不要把枪口对准队友。 而现在联邦用这个罪名指控她，真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能就和曲赫炀说的一样, 景惜树敌太多，现在他重伤, 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对她下手了。 而且齐纪樾现在也重伤，整个污染防治局就没有能护的住她的人了。 况且难说让齐纪樾一个人过来增援, 会不会是这个陷害计划的另一个环节呢。 怎么想, 她好像都活不成了。 苏沐安正想着, 系统突然出声：[你不会死的。别担心。] 苏沐安现在也只能相信这句话了，“借你吉言。” 被关押的第三天, 给苏沐安送饭的从看守换成了一个穿着联邦制服的年轻女人。 联邦制服其实就是黑色西装，只不过会在左胸口的口袋上挂着联邦的工作证。 站在铁栏杆外面的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 留着过耳的短发，气质干练, 她相当规范的把苏沐安的晚饭放进墙上的递送物品格。 苏沐安第一次看到监狱的墙面上打开一个小窗口，她把饭拿出来, 年轻女人又不知道从哪儿搬出了一张椅子, 在离铁栏杆一米的地方坐下。 这架势很像电影里要开始审讯犯人的画面, 苏沐安不习惯被陌生人盯着吃饭, 把饭先放在了床上，“你想问什么？” 年轻女人没有回答, 反而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可以先吃晚饭。” 苏沐安在床尾坐下，看着她说：“你可以先问你想问的。” 年轻女人没有和苏沐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她点点头，把夹在口袋上的工作证取下来往前展示给苏沐安看。 “我叫梁诗琪，是此次案件的联邦调查员，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会经常见面，希望你能在面对我时尽量坦诚，这对我们彼此都更有利。” 梁诗琪一边说，一边把工作证重新夹好，“你希望向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第61章 苏沐安觉得就算污染防治局把她的人扣下了，联邦肯定也拿到了她的资料。 这句话可能就和她坐在污染防治局的调查组的办公室里，桌子对面npc一样的女调查员问她叫什么、什么性别是一样的用意。 看来联邦也不是只会刑讯逼供的，在被限制的情况下，也是会用心理战术的。 “我叫苏沐安。”苏沐安回答，“很高兴认识你，梁女士，希望我们未来能度过愉快的几天。” 苏沐安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让梁诗琪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梁诗琪在联邦调查局工作了近十年，遇到最多的是极度不配合的嫌犯，无论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他们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大部分的反应是抗拒。 少部分像苏沐安一样淡定的人，无一例外是城府极深的变态罪犯。 但是梁诗琪又莫名的觉得面前的苏沐安不会是这样的人，她看起来柔软而无害，让人见到她就会不由的心生好感。 梁诗琪把自己从不专业的个人情绪中剥离出来，继续自己的审讯。 “你认为景惜景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苏沐安没想到梁诗琪第一个问题会问这个，她想了想，回答说：“我想我还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是担心景先生因此为难你，你可以放心，我们的对话是保密的。” 苏沐安摇摇头说：“我不是担心这个，刚才的那句话就是我的回答。” 梁诗琪微微挑眉，“我明白了。你认为你没有资格评价景先生，是吗？” 苏沐安看着梁诗琪，点头说：“是的。” 梁诗琪在自己的终端上记录了什么，又抬起头问：“你认为曲赫炀是个怎样的人？” “表里不一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苏沐安说：“在上一次我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在任务结束之后，曲赫炀差点被精神污染的我误伤，如果是个正常人，难免会心存芥蒂，在第二次出任务的时候和我保持距离，但是曲赫炀恰恰相反，他故意表现出我们关系很好的样子，但其实我们并不熟。” 苏沐安答得有点偏题，但梁诗琪没有纠正，又问：“你认为曲赫炀很讨厌？” “景星辰很讨厌曲赫炀，我和景星辰是好朋友，说不讨厌他肯定是假的，但我还没有恨他到要杀了他的地步。” 苏沐安停顿了一下，“说实话，我其实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按照联邦法律，在精神污染的状况下实施的犯罪应该酌情轻判或作为无罪不起诉，我觉得根据任务记录影像，能很清楚的判断我在对曲赫炀开枪时，我们都处于重度精神污染的状态。 “而且我开枪之后曲赫炀还没死，或者说，在我开枪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我开枪完全是出于执行任务需要，或者说是正当防卫，真正杀了他的不是我。” 虽然苏沐安知道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 梁诗琪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像是没听见这段话一样，继续车轱辘的问苏沐安已经被问过很多遍的问题。 十几分钟之后，梁诗琪收起椅子，站起身说：“感谢你的配合，明天见。” 椅子凭空消失，梁诗琪也是个优化者，应该还是个高等级的优化者。 “明天见。”苏沐安说。 梁诗琪离开之后，苏沐安开始享用她的中饭。 饭有点凉了，但还是好吃的，应该也是污染防治局的食堂出品。 在梁诗琪出现之后，看守就没有再来过。 苏沐安的一天两顿饭都是梁诗琪给她送来的，每次吃饭之前梁诗琪都会用十几分钟问她一些问题。 这些问题里有些是重复的，有些是看似无关紧要的，苏沐安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了，但她实在没法对梁诗琪的调查持太乐观的态度。 在一天天的审讯和吃饭中，很快就到了苏沐安被第一次出庭的时间。 这一天来给苏沐安送饭的既不是梁诗琪，也不是看守，而是一个穿着收容部制服的年轻男人。 他面无表情的把饭放进递送物品的窗格里，在苏沐安拿到饭的时候，冷不丁开口：“景局会救你出来的。” 苏沐安的动作一顿，“他醒了？” 年轻男人没有说第二句话，直接转身走了。 到晚饭时间，来给苏沐安送饭的又变成了梁诗琪，但是这次梁诗琪没有再问她什么问题，把饭送到之后，只说：“明天见。” 明天是第一次庭审的日子。 苏沐安笑着说：“明天见。” 入夜之后，监狱里的灯光亮度变低，苏沐安躺在床上，没法控制的不断在脑海中设想明天可能会发生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应对。 尽管她知道自己都是在瞎想，但还是翻来覆去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苏沐安醒的很早，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后勤部制服的人走了过来，敲了敲铁栏杆。 “半个小时后你要出庭，把衣服换上。”那人说着，把衣服直接从栏杆缝隙里丢了进来。 苏沐安捡起衣服，才想起来污染防治局的监狱是归属后勤部管理的，只不过她在这里待了七八天，在快要出去的时候才见到后勤部的人。 “好。”苏沐安点点头，后勤部的人也不废话，转身就走了。 苏沐安把更正式的囚服换上，在小小的牢房里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想起了她和景星辰养在宿舍里的小麻雀，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 苏沐安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站在铁栏杆外面的除了刚才来通知她的后勤部的人，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联邦调查员。 “走到栏杆后，双手伸出铁栏杆。”调查员说。 苏沐安听话的照做，其中一个调查员给她戴上了手铐。 在手铐上扣上了牵引绳之后，后勤部的人才打开了铁栏杆的开关。 铁栏杆就像交错的尖牙向上下分开，调查员拉了一下绳子，“走。” 苏沐安没说话，安静的跟上调查员。 污染防治局的监狱建在地下，走出监狱的门口，在电梯口等着一个熟人。 梁诗琪对后勤部的人微微点头，后勤部的人就算是任务完成，没有再跟上电梯。 电梯上行到地面，从电梯间出去就是大楼的一个侧门。 苏沐安时隔几日感受到自然光的温度，一时间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从手上传来的拉扯感给破坏了，“走。” 苏沐安跟着调查员上了联邦调查局的车，全副武装的调查员和她一起坐在后面的车厢里，梁诗琪坐在副驾驶。 车门关上，自然光消失，苏沐安收回目光，开始想诺亚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劫她出去。 按照电影里的情节，要劫狱的话一般都会选择在转运的车上。 但是车开出去了几个红绿灯，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中心城区的法院离污染防治局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再多过几个红绿灯他们就要到目的地了。 该不会景惜说的救她的意思是要在法庭上当众劫走她吧。苏沐安正想着，车突然一晃，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 后面的车紧急制动都来不及，砰的一声撞了上来，车因为惯性往前一冲，车头又是砰的一声，他们也撞上了前车。 “坐着别动。”全副武装的调查员对苏沐安说。 苏沐安坐的很稳，“我不动。” 第59章 修 前面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 梁诗琪下车去检查情况。 他们的车是被前车急刹逼停的，但是前面的车也不是第一辆急刹的车。 中心城区的道路一般是单向双道，现在这个方向的两条路上都已经完全被连环相撞的车给堵住了。 梁诗琪下车的时候, 其他车上也有人下来往前张望。 梁诗琪感觉到了污染的气息。 她拿出枪上膛，一边往前走, 一边给污染防治局的人打通讯。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污染防治局的通讯频道一直是占线的状态。 梁诗琪从车辆中间的空隙里一路往前走, 走过了三辆车之后，她才看到逼停第一辆车的始作俑者。 是在道路中央隆起的一个包块, 地面被拱起一米多的高度, 就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样。 被顶起变形的地面上的裂纹在梁诗琪的注视下慢慢扩大, 像是尸体腐败一般的恶臭气味也从缝隙里飘散出来。 梁诗琪抬起枪对准包块，大声喊：“所有人后退！迅速离开这里！” 但是听她的人只有一小部分, 胆小的人丢下自己的车开始往后跑，胆子大的还站在旁边围观, 也有人根本没从车里下来。 几乎就是在梁诗琪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地面上的鼓包突然破开, 一条像是煮熟了的章鱼触须一样的深红色的触手从里面钻了出来。 梁诗琪的身体反应快过思维的连开数枪，每一枪都精准命中了正在从鼓包里一根一根钻出来的触手。 第62章 但是她的子弹就像是陷进沼泽里一样陷进了触手里面, 没有在它表面留下一点伤痕。 这次不用梁诗琪喊, 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尖叫声此起彼伏, 从车上逃下来的人推搡着往后跑。 地面上的鼓包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将道路截断的巨大裂口，一根一根就和人一样粗的触手不断从里面钻出来, 就像是一朵绽放开来的章鱼鬼笔菌一样。 梁诗琪的呼吸频率和心率都在迅速上升。 她一毕业就进入了联邦工作, 从来没真正进入过污染区，她打交道的最多的是基因劣化者和犯罪的基因优化者。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污染生物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还在不断向上、向外生长的深红色触手上还在不停的分泌出黑色的粘液, 像是粘稠的石油一样的黑色液体从半空中拉成丝的往下滴落，在地面上兹拉兹拉的灼烧出一个个浅坑来。 梁诗琪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理智的判断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处理的场面，一边迅速转身撤离，一边切换到这次任务的队内频道。 “出现污染生物，立刻带苏沐安下车转移！” 频道里没有任何回应。 梁诗琪心里一沉，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她拼命在拥挤的人流中往前挤，就在她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联邦调查局的车的时候，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一个更加夸张的鼓包像是吹气球一样，从地面上迅速膨胀起来，在地面不堪重负的皲裂开来之后猛地爆裂开来。 一条足有一辆车这么宽的触手从裂缝里伸出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地面像是地震一样震动了一下，梁诗琪的步子却顿在了原地。 触手压住的正好的联邦调查局的车，但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车了，她只能从触手和地面的缝隙里看到一点被压扁的铁皮。 “救命！救救我！” “快跑啊！” 梁诗琪被极度惊恐的人流推搡着往前走，但是后面是污染生物，前面也是。 地面就像是浇在铁板上的蛋皮一样，到处都是鼓起然后破开的口子。 无数条深红色的、像是魔鬼的触须一样的触手从地面下生长出来，跟着一起喷涌而出的剧烈恶臭熏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沐安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紧急制动又被追尾之后，梁诗琪下车查看情况，另外两个调查员一边看着她一边尝试和上级取得联络。 但是通讯系统像是瘫痪了一样，他们没法联络到联邦调查局，也没法联络到污染防治局。 在短暂的僵持之后，其中一个调查员决定也下车去看外面什么情况，但就在打开车厢门的一瞬间，浓烈的恶臭混杂着污染的气息扑面而来。 联邦调查局的车用的是隔绝污染的新型材料，本意是避免在押运劣化者的途中劣化者突然暴走造成污染事件，但现在却反过来了。 就在车门外几米远的地方，一条深红色的触手正从地面下钻出来，像是破壳而出的恶魔触须一样慢慢舒展开来。 到处都是尖叫声，人流疯狂的逃窜，就像是末日灾难片投射到现实中一样。 但是这里就是现实，不是污染区。 在联邦建立的近百年来，从来没有过污染生物独自袭击城市的先例，但是现在有了。 苏沐安见证了历史，但是她情愿不要。 在调查员回过神来准备踏出车厢的时候，头顶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车厢顶部的铁皮被挤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车厢内的空间被迅速压缩，苏沐安什么都来不及做，她就在一片混乱和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她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 苏沐安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是真的，她还能感觉到眼皮底下眼珠子转动时的微微起伏。 她还活着。真神奇。 苏沐安坐起身，打量起周围的陈设。 这里就像是电影中的下水道古城一样，墙壁还是用石砖垒起来的，墙上放着一盏油灯，给她一种她又穿越到了几个世纪前的错觉。 她现在躺着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半开放的隔间，没有门，苏沐安醒来之后就能听到外面模糊的说话声。 苏沐安刚才就发现自己手上的手铐已经不见了，手铐是联网联邦调查局的，被外力破坏之后会发出强电流并发出警报。 但她身上没有被电击过的感觉。 苏沐安一边往外走，一边猜测救走她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苏沐安不想自大的认为她昏迷前的大阵仗只是为了救她，但能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救走她的，景惜和齐纪樾的可能性最小。 上次苏沐安见到系统操控的一代仿真人就是在地下，现在也是地下。 但突然出现的污染生物和她奇迹般的绝处逢生，似乎也很像江谌的手笔。 苏沐安像是开盲盒一样慢慢走出隔间，在烛火摇曳中见到了两个熟“人”。 系统控制的一代仿真人和有段时间没见的江谌。 “……你们怎么凑在一起了？” 江谌却没有先回答苏沐安的问题，而是看了她好一会儿，露出笑容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苏沐安说着，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苏沐安转过头，系统正用蓝色的电子眼看着她，“先离开这里，其他的稍后再谈。” 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砖块摩擦的声音，从缝隙里落下来一点灰尘，看上去这里很快就要塌了。 下水道的出口处停着一辆无人驾驶车。 上车之后，苏沐安才有空问：“那些污染生物是你们为了救我搞出来的吗？” 江谌看了看系统，“是它让我在外面的污染区里抓的……抓住之后先把它们放在我的身体里，用污染源养着。不过放出来之后不需要多久，它们就会自然衰亡。” 苏沐安立马想到了之前害死景星辰的污染生物。 她转头看向系统，“之前在烂尾楼遇到的污染生物也是用同样的原理带进监管区的吗？” “有可能。”系统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是有人在饲养这个污染生物，不然按照江谌的说法，离开污染源和污染区之后，这个污染生物应该早就衰亡了。 而且饲养污染生物的人应该是和家族有血海深仇……苏沐安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只有无上主会。 在她和景星辰第一次见到这个血污的时候，教堂里的人高喊的是“无上的主神”，很难不让人想到无上主会。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苏沐安看了看江谌，又看了看系统，“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去拯救世界。”系统一本正经的说，“不过我们现在的时间还算充裕，我会先告诉你一些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的信息。” 苏沐安没有急着吐槽系统拯救世界的说法，点头说：“你说。” 第60章 修 “家族和无上主会有长期合作, 曲家在中间充当纽带的作用，去年曲家正式成为家族，但在前不久, 曲家私下和无上主会达成的合作被家族知晓，家族因此临时召开了是否要停止和无上主会合作的会议。” 系统停顿了一下, “但是会议被突然出现的污染生物打断，家族被重创, 污染防治局介入，但是污染生物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被收容。”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个污染生物就更可能是无上主会搞出来的了。 “家族和无上主会的合作主要集中在污染研究上。家族想找出一种快速高效的产出基因优化者的方式, 无上主会负责为他们提供实验耗材, 污染源和人类，而家族为无上主会提供资金和器材。 “但是实验进展缓慢, 几乎没有成果产出。家族认为这个实验花费高昂，并且无上主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想要终止合作，接管无上主会的势力。而结果你也看到了, 保密级别最高的家族会议遭遇袭击，参加会议的家族成员几乎全部重伤或死亡。” 苏沐安沉默。 她对家族的了解几乎全都来自于景星辰, 但她不难看出家族对基因优化者的渴望近乎疯魔, 进行这样的实验一点都不奇怪。 而最后养虎为患, 被无上主会给重创, 就更加不奇怪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是苏沐安不明白系统为什么一定要救下景惜。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救下景惜？” 系统沉默了两秒, 又变成了谜语人：“你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 苏沐安：…… “那曲赫炀之前想要算计我杀掉他，是因为什么, 你知道吗？” “想要陷害你入狱，就和这次的目的一样。” 苏沐安拧眉，“但是家族不是很宝贝优化者吗？为了陷害我就赔上一条人命吗？” 第63章 “曲赫炀是个很特殊的优化者。”系统说。 “曲家有很多曲赫炀，我不清楚这些曲赫炀是通过克隆技术培养出来的，还是用优化能力制造出来的，但是对他们来说这笔交易一定是划算的。” 苏沐安还是疑惑，“但如果曲家已经有这样批量制造优化者的技术或能力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研究如何批量制造优化者？” “我不清楚。”系统说。 苏沐安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正好无人驾驶车开进了一个停车场停了下来。 这里接近中心城区的边缘，人并不多。 系统打开车门下车，苏沐安和江谌也跟着下了车。 在停车场的边缘停着一辆房车。 系统走到房车门前，打开了车门，侧身让苏沐安先上去。 房车里面很整洁，大概有一个单人公寓的面积，简单看过去，设施也很齐全，有独立卫浴，甚至还有一个灶台。 但是房车里只有一张床，还是配了床帘的床。 不过考虑到三个人里除了她之外，其他两个都是不需要睡眠的，只有一张床也很合理。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苏沐安惊讶的问系统。 “是的。”系统在吧台边的座位上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还没决定。” 苏沐安在系统对面坐下，“你说要拯救世界，但是……凭我一个人怎么救？” “不是你一个人。”仿真人的手一划，全息投影亮起来。 “人类想要战胜污染，最重要的是团结。” 投影中出现现在几大势力的名称，联邦高层，高等级优化者，家族，无上主会。 “现在各大势力之间还在为争夺利益而相互扯皮，如果人类停止内部消耗，将力量一起对准外部，未必不能战胜污染。” 苏沐安：“……你说的简单。” 想要人类停止争斗而一致对外，除非真的死到临头了，否则相当困难。 “你觉得我的方案没有一点可行性吗？”系统问。 苏沐安本想说没有，但再想想，似乎也不是没有。 联邦高层她暂时没有接触过，但是她对以云岑为首的高等级优化者印象还行，而且这个阵营里还有她的老熟人齐纪樾。 家族现在虽然受到重创，但毕竟是从联邦成立开始就一直存续至今的老牌资本集团，只要有人带领他们重建，一蹶不振的可能性很小。 苏沐安想到这里，好像明白系统一定要她救景惜的原因了。 景惜虽然是家族的人，但立场并不和其他家族的族长一样冥顽不灵，而且他很有能力，完全可以带领家族重振旗鼓。 最重要的是，她和景惜也有颇深的渊源，现在还要加上救命恩人的身份。 系统从来都不指望她一个人拯救世界，它在让她成为联系人类各大势力的纽带，进而让人类团结对抗污染成为可能。 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无上主会，但苏沐安不觉得一个疯狂到把人骗去当活祭品的组织还有药可救。 但有景惜的前车之鉴，苏沐安这次脑袋灵光的转头看向了江谌。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江谌去掌控无上主会？”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系统说。 江谌虽然长得二十左右的模样，但看着她的时候还是会偶尔露出懵懂的像是拉着她的手的黑影时一样的表情。 “他真的可以吗？”苏沐安不由怀疑。 “他可以。”系统说，“或许你还记得，他能吞噬污染源。” 苏沐安点头，“记得。” 系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看向了江谌。 江谌意会的轻咳了一声，开口说：“其实我从诞生出自我意识开始，就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我能感觉到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虚弱，用人类的话来说，它就像是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身体里填满了不断扩张的癌细胞，却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能有效抑制，只能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系统接过江谌的话往下说：“但在人类身上曾有过一项发现，化疗会诱导癌细胞吞噬其他癌细胞求存，而人类对于污染的清剿就像是化疗，促成了江谌这个特别的癌细胞的诞生。” “我能通过吞噬污染源变得更强大。”江谌说，“我会变得很强的。” 苏沐安对这个说法还存有一点疑惑，但系统却深信不疑。 “好吧。”苏沐安妥协，“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进攻无上主会，当赛博反派？” “顺便让江谌变得更强。”系统补充。 “但是我们怎么找无上主会呢？”苏沐安问。 系统早有准备，“无上主会在南部无人区建立了一座无上城，我们可以去那里。” 苏沐安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案，“好。” 苏沐安说完，顿了顿，又说：“在出发之前，我想回一趟污染防治局。” 虽然她现在是逃犯的身份，但她还是想在离开之前最后去看一看景星辰。 “好。”系统出乎意料的答应的很快，“明天凌晨四点到八点是诺亚的例行检修时间，这段时间污染防治局的戒备会松懈很多，你可以在这个时间段回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沐安就出门了。 污染防治局的公墓就在污染防治局的园区里，在园区最靠里位置的纪念馆里，一整个纪念馆存放的都是牺牲的员工的骨灰盒。 在土地资源紧张的中心城区，大部分人都没法找到一块墓地，拿到骨灰盒也只能放家里，因此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把骨灰盒存放在纪念馆里。 但大部分骨灰盒里放的都不是骨灰，而只是一点纪念品。 这里不是重要的地方，没有看守，诺亚也正在休眠检修，苏沐安偷偷溜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苏沐安没花多久就在墙上找到了显示着景星辰名字的柜门，除了名字不同，其他的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景星辰就这样永眠在了这里。苏沐安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好像已经接受了景星辰死去的这个事实，就像接受她和景星辰都只不过是这个世界在凋零中被碾压的一粒尘埃。 她也会死去。 无论是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还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死去，在生命走向终结时，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苏沐安把自己折的一朵纸花放在柜门上插花的地方，和来时一样安静的离开了。 走出纪念堂，时间里八点还早，苏沐安忍不住绕路去了她之前的宿舍。 宿舍门口的显示屏上是空的，没有她的名字，也没有景星辰的名字。 苏沐安不抱希望的按了一下门口手，却意外的打开了。 门一开，她就听到了一声细弱的鸟鸣声。 苏沐安在自己的桌子上看到了一个罩着黑色绒布的长方形盒子。 苏沐安顿了一下，慢慢把罩在盒子上的黑色绒布撩起来。 被罩着的是一个鸟笼，鸟笼里关着一只小麻雀，见到光，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苏沐安记得这个鸟笼，也记得这只小麻雀，这是她和景星辰一起在北海岸捡到的小麻雀，是她们在回污染防治局的路上给它买了这只笼子。 苏沐安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她把绒布完全掀起来，贴在笼子上面的一张纸条也露了出来。 “一路顺风。” 这是景惜留给她的，他猜到她今天会来。 苏沐安把字条收好，再把笼子上的绒布重新盖好，提着笼子转身走出了宿舍。 重新回到车上，系统看到苏沐安提回来的鸟笼，“正好我准备了一些五谷，它也可以吃。” 苏沐安这下是真的有点佩服系统准备的这么齐全了，“那就好。” 第61章 修 系统帮苏沐安腾出一个合适的空间来放鸟笼, 把上面的绒布取掉之后，麻雀就开始上蹿下跳的叫起来。 安顿好麻雀之后，苏沐安才发现车上少了一个人, “江谌呢？” “他去了之前的烂尾楼，污染防治局后勤部在周围戒严, 其他人员已经尽数撤离，在之前的行动中, 他们不仅没能杀死藏匿在大楼地下的污染生物，还被它跑了。” 苏沐安愣了一下, “跑了？” “没错。” 也就是说, 这个污染生物很有可能还盘踞在中心城区的地下。 苏沐安想到了她在教堂的地下见到的血污, 和后来污染生物捏造血污人时用的和她在教堂里看到的唱诗班一模一样的皮囊。 如果把中心城区的地下空间比作一个巨大的笼子，苏沐安觉得教堂地下的祭台可能是喂食口, 而大楼是笼门。 笼门打开，污染生物跑出来, 却又被齐纪樾赶了回去，现在笼门附近找不到污染生物了, 但苏沐安觉得这个污染生物还在这个笼子里。 苏沐安把自己的猜测和系统说了之后，系统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 第64章 苏沐安正想说什么, 房车的门打开了, 从外面进来的就是他们刚才的话题的主角。 江谌看起来完好无损, 他神色平静的走上车, 反手关上车门。 “你回来了，有收获吗？”苏沐安问。 江谌摇头, “一无所获。” 但苏沐安还是觉得无上主会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悄无声息的把如此庞大的污染生物转移出中心城区。 如果无上主会真的已经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它也不应该选择继续蛰伏, 而是借着这次污染生物的袭击事件，一举拿下整个中心城区。 “要不去之前的教堂看看。”苏沐安站起身说，“污染生物很可能还在中心城区的地下，如果不彻底清除掉，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会出来袭击中心城区。” 既然她现在打上了无上主会的主意，那么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蚕食它的机会。 这么大个污染生物，拿来给江谌补身体应该多少有点用。 系统没有反对，它打开了旁边的柜门，从里面取出了和收容部同款的防护服，只不过这件防护服是银白色的。 苏沐安之前被带去的教堂的就在附近，只有十几公里。 系统开车送他们到目的地附近，整装待发的苏沐安跟着江谌一起下车。 这座教堂在监管区边缘，来往的人很少，但一走进教堂，里面的教徒却零零散散的站满了整座教堂。 教堂的最前方空无一人，牧师和唱诗班都不见了。 没有人带着唱赞美诗，教徒们各自静默祷告，依旧对走进来的他们视若无睹。 苏沐安走了几步，抬起头看向正对着门口的花窗。 现在正是上午，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明亮的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来，让花窗上被荆棘和玫瑰缠绕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一点恐怖可言，反而还像副艺术品一样。 苏沐安没在教堂里找到什么异样，跟着江谌走到了花窗下的暗门前面。 她推开门，这次通道里面是一片漆黑。 苏沐安走下一步台阶，在暗门自动合拢之前又转过头看向教堂里，所有的教众依旧在闭目祈祷，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暗门关拢，苏沐安打开头盔上的手电转过头，江谌正看着她，“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苏沐安摇头，“先下去看看。” 江谌点点头，如履平地的顺着通道往下走。 这次他们花的时间比苏沐安第一次走短一些，走出通道之后，依旧是一片黑暗。 苏沐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墙上的火把还在，但火光熄灭了。 之前火把燃烧着很可能是为了不让祭台里的污染生物擅自逃离这里，而现在火光熄灭了，是不是也意味着祭台这个喂食窗口被彻底封死了？ 苏沐安把喷火枪从背上取下来拿在手里，往祭台走过去。 这里的祭台和苏沐安在另一间教堂的地下见到的祭台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有上次她见到的祭台上满是血污，而这个祭台干干净净。 苏沐安用枪口戳了戳祭台表面，发出了金属和石材碰撞的响声。 她不信邪的又绕着祭台转了两圈，但祭台就像是本来就和这个洞窟是连为一体的一样，没有一点可疑的缝隙。 “祭台不是中空的。”江谌直接用手敲了敲祭台的中间，“我没有在这个房间里感觉到其他污染的气息。” 苏沐安也没有感觉到污染的气息，她又看了看中间的祭台，对江谌说：“你能不能把这个祭台给弄开。” 江谌没问原因，黑水一样的影子直接蔓延到祭台上，很快就将整个祭台包裹了起来。 十秒之后，黑水褪去，祭台变成了一堆尘齑落在地上。 苏沐安把灰尘扫开，地面还是地面，没有她以为的空洞出现。 但是就在她失望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些灰尘并在了一起，就像是沾到了水结块了一样。 苏沐安不敢直接用手去摸地上结块的灰尘，转头看向了江谌。 江谌意会的把结块的灰尘拂开。最底下的一层灰已经被液体给浸透了，变成了很深的黑色。 这下不用苏沐安说，江谌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黑影再一次覆盖渗出液体的地面，黑影就像是在开凿深井一样把地面一点点侵蚀下去，在向下了近两米之后，堆积的灰尘一下子落了下去。 苏沐安走到地面的缺口边缘往下看，里面是一片漆黑，但血污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却若有若无的飘散了出来。 他们应该找对地方了。 苏沐安拿出一根荧光棒拧亮，扔进缺口里面。 莹莹的亮光在缺口的壁上磕碰了一下，径直往下落下去，但一直到这点亮光完全被里面的黑暗吞没，苏沐安都没听到荧光棒落地的声音。 “你要下去吗？”江谌问。 苏沐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下去吧。” 江谌点头，“走吧。” 江谌伸手扣住了苏沐安的手腕，黑影也从他握住的地方开始蔓延开来，将苏沐安包裹起来。 苏沐安下意识的想挣开江谌的手，但是江谌的手握的很紧，“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苏沐安觉得不怕这一点有点困难，尤其是在她已经充分见识过这些黑影的威力之后。 黑影从她的手臂往外蔓延，就像是被之前在这里的血污攀到人身体上时一样，只不过黑影看起来可能干净一些。 像是史莱姆一样的黑影将她彻底包裹起来之前，苏沐安听到江谌说：“别害怕。” 苏沐安最后一点视野也被黑暗覆盖，头盔跳出警示，提示她外界氧气含量过低，正在内部供氧。 苏沐安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就像是漂浮在海水中一样，周围也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感觉不到自己在动，她就像是一个泡在液体中的标本一样悬浮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思维也开始变得缓慢而迟钝。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沐安的面前突然出现一点亮光。 黑暗被刺破开来，苏沐安感觉自己身体的重量又重新压到了她的身上，沉重的她在刚站到地上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江谌扶住了她的胳膊，“还好吗？” 苏沐安摇头，她现在感觉江谌的声音也响的可怕，像是在她耳边打雷一样。 她缓了一会儿，像是重新又适应了一遍这具身体，“我没事了。” 江谌松开手，“那我们走吧。” 苏沐安抬起头，刚才她看到的亮光是她头盔上的照明灯的亮光，而除此之外，整个空间里就是漆黑一片。 这里广阔的像是没有边际一样，但是苏沐安能隐约感觉到污染的气息了。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苏沐安跟上江谌。 江谌应了一声，他们的声音在这片地下空间里回荡了几遍才散去。 地面踩上去有种微妙的湿滑的感觉，苏沐安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察觉到不对的低头看过去。 她现在站的地方，和前面一块的地面上，都均匀的覆盖着一层黑影，而旁边的地面上却沾着污染生物留下的黑红色的稀碎的血污。 苏沐安一边跟着江谌往前走，一边观察两边的血污。 血污看起来已经是半凝固的状态了，似乎离开污染生物本体有不短的时间了，而越往前走，地上的血污凝固程度就越低。 他们在地下走了近一公里，但是除了地上的血污依旧什么都没发现，正在这时，苏沐安的头盔里突然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第62章 修 “我根据你采集到的数据简单还原了地下空间的全貌, 你们可以参考。” 系统说完，头盔前面投影出了一个3d立体建模，按照上面标注的数据, 他们现在在地下近一百五十米深的地方。 整个地下空间的面积覆盖了近四分之一中心城区，家族查出的无上主会据点都在地下空间对应的地上区域范围内, 而且都在靠近地下空间边缘的地方。 就连昨天污染生物钻出来的大楼也在地下空间边缘的位置。 在地图上还有一小块标红的区域，“标红区域是污染指数峰值的位置, 污染生物大概率就在标红区域。” 系统还贴心标注出了他们当前位置离标红区域的距离，足足有五十公里, 单靠步行的话, 苏沐安能走上一天。 “我带你过去。”江谌对苏沐安说。 苏沐安现在知道江谌的带法了, 就是像他带金条回来的时候一样，把她团进他的影子里。 苏沐安不太喜欢被关进影子里的感觉, 但她现在已经下来了，总不能真的就在这里等江谌回来。 “好吧。”苏沐安自觉的伸出手。 江谌扣住苏沐安的手, 黑影再次蔓延到苏沐安的身上。 这次苏沐安出来的时候比上次缓过来更快了一点，她抬起头, 头盔上的灯光照到前面，她却在看到被亮光覆盖的地方时愣怔在了原地。 第65章 在标红区域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畸形婴孩, 和苏沐安在汪家别墅里看到的、被当作污染源的婴孩看起来意外的相似。 足有一辆重型卡车大的婴孩像是还在母体中一样蜷缩着, 但是包裹着他的不是羊水, 而是像是在托举着它的血污。 苏沐安和江谌正好在对着婴孩五官的这一侧, 但婴孩巨大的脸上五官长得很混乱，没有一个五官的位置和大小和正常人类一样。 在它布满深红色血丝的淡紫色皮肤下面, 也像是长满了肉瘤一样, 把它的身体撑成了奇形怪状的模样。 苏沐安生理不适的移开目光，有点巨物恐惧症和恐怖谷效应一起犯了的感觉。 在江谌和苏沐安靠近之后, 婴孩周围的血污就像是沸腾了一样躁动不安起来，它们看起来既想逃跑，却又被婴孩给束缚在了周围。 但在苏沐安和江谌脚下的黑影没有给这些血污继续挣扎的机会，迅速蔓延了过去。 “奇怪。”江谌突然开口， “就算我们不来，它也快死了。” 苏沐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江谌还没回答，在黑影攀上婴孩的身体时，婴孩自己醒了过来。 它看起来相当吃力的想要挣开黑影，动了几下却毫无效果，它就像是了已经筋疲力尽了一样，开始发出尖细的像是猫叫一样的哭声。 这哭声回荡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就像是针一样扎进苏沐安的耳朵。 苏沐安立马开了头盔的降噪，哭声总算不再像是魔音贯耳，黑影也蔓延到了婴孩的脸上。 在被黑影吞噬之前，婴孩终于睁开了眼睛，但里面却是空荡荡的黑色窟窿，只能看到眼框里面残留的像是断开的血管一样的东西。 苏沐安突然想到了之前在教堂的花窗上看到的眼睛，和牧师跟唱诗班们空荡荡的眼眶。 “眼睛……”苏沐安喃喃出声。 “污染生物的本体恐怕就是眼睛。”头盔里传来系统的声音，“这个污染生物缺少污染源的能量供给，已经开始衰亡了。”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来晚了。最重要的污染源消失，这具被留下的空壳就算放着不管，过段时间也会自己衰亡。 但江谌还是当了回好市民，替中心城区把这件垃圾给提前清扫干净了。 “离这里最近的出口在二十一公里外，我会提前到出口等你们。” 头盔投影出来的地图上标红的区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蓝色的规划路线。 “好。”苏沐安答应下来。 江谌也转身走过来，在照明灯能照见的地方，苏沐安看到刚吃饱的影子似乎也变得活跃了一点。 “好吃吗？”苏沐安问。 江谌看了看苏沐安，他的表情差点让苏沐安以为他要让她也尝尝。 但好在江谌没有这个打算，他摇了摇头，“很难吃。” 回去的时候还是江谌带着苏沐安赶路，苏沐安再次从江谌的影子里出来，她已经回到了房车上。 “你还好吗？”这次问的是系统。 苏沐安扶着墙缓了缓，“还行。” 缓好了，苏沐安才发现车上多了几箱东西，箱子上面还印着某某食品的字样。 “这些是给你准备的。”系统说，“前几天时间太仓促，刚才顺路去把定好的东西取来了。” 系统说着，还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罐头给苏沐安看。 “这些都是我综合参考网上所有评价，购买的易保存且口味不错的人类食物，考虑到我们接下来会离开城市，可能会有无法获取人类食物的时候，多储备一些是很有必要的。” 他们现在在靠近监管区边缘的位置，往外走十来公里，离开监管区，就是被污染层层叠叠覆盖的无人区。 联邦在世界地图上并不是连成一块的整体，而是一座座由通讯线路和高架道路连接起来的城市的组合体。 在一百年前污染刚爆发的时候，人类没有能力面对高等级的污染区，一旦大型污染区出现，人类只能放弃这座城市迁移到其他的地方。 久而久之，人类聚居的城市开始变成一座座孤岛，直到后来基因优化者和系统相继出现，联邦重新在城市之间修筑通讯线路和高架道路，把各个城市连通起来。 但是想要移居其他城市手续繁杂，即使有高架道路，人员流动依旧远没有污染出现前这么大规模。 苏沐安记得城市间的通讯线路和高架道路都是联邦直接负责维护的，这个部门的全称很长，一般简称为维护部。 不夸张的说，常年在监管区外活动的联邦居民中，百分之九十都是维护部的人。 苏沐安对维护部的了解不多，但听说维护部里都是些性格古怪的人，毕竟大部分正常人是没法忍受常年生活在污染横行又人迹罕至的无人区的。 如果他们想要稳妥一些，沿着城市间的高架道路行进是最安全的。 但沿高架道路走早晚会遇到维护部的人，苏沐安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给他们平添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旅途太安全，江谌就没有吞噬污染的机会。 可反过来说，他们要是一头撞进污染肆意蔓延近百年的无人区里，最后交代在里面的大概率只有她这个普通人类。 维护部正常的维护范围是高架道路全程两侧一公里的范围内，但是这个一公里的定义很微妙。 打个比方说，如果在离高架道路两公里的地方产生了一个半径超过一公里的污染区，那么这个污染区也需要维护部去处理。 在高等级污染区的辐射半径能达到十几甚至几十公里的情况下，维护部实际负责的范围远远不止一公里。 “和高架道路保持平行，但相距十五公里左右。这样的路线可行吗？” 系统点头说：“完全可行。这样对你我的安全也更有保障。” 江谌没说话，只看着笼子里的小麻雀。 苏沐安也顺着江谌的目光看了过去，小麻雀一点都不怯生，这会儿已经吃上了系统刚给它添的谷子。 苏沐安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看到江谌的黑影蔓延过去，从黑影里冒出来一片青菜叶，塞进了鸟笼里面。 小麻雀立马丢下了谷子，过去啄了两下青菜叶。 “……你的青菜是哪里来的？”苏沐安疑惑的问。 系统备在车上的食物罐头和真空包装的熟食居多，容易腐败的新鲜蔬果准备的比较少。 江谌的影子在地上摊开，一箱一箱像是刚从批发市场里出来的新鲜蔬果从里面冒出来，箱子上为了保鲜放的冰袋甚至都还没融化。 “……你去抢劫了？” “没有。系统帮我买单了。”江谌重新把东西收好，“我的保鲜功能比普通冰箱好，这些食物可以保持至少半个月不腐败。” 苏沐安看向系统。 仿真人没有任何表情的说：“不用担心，我还有钱。” 苏沐安：…… 好像也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 但既然都准备妥当了，也到该启程的时间了。 房车启动，平稳的驶向监管区的边缘。 *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污染防治局里，收容部部长的办公室里，正在进行一场非正式会议。 云岑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握的听着终端对面的人说话。 “无上主会绝对不能留，这次家族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要是等着无上主会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我们就变得被动了！” “我赞成，但是……家族这次不就是因为想要除掉无上主会，才招致了这次灾祸吗？我们要是也对无上主会下手……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后手对付我们呢。” “要是这样说的话，难道我们就等着无上主会日益壮大，最后一家独大吗？” 办公室里沉默片刻，坐在沙发上的人突然笑了一声，“唧唧歪歪的干什么呢？我去。” 云岑松开手，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她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否决道：“你不能去。” 齐纪樾站起身说：“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我会除掉无上主会的。” “齐纪樾，这不是你想逞英雄就能逞的出来的事情……”云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纪樾打断了。 第63章 修+新 “我知道。”齐纪樾说, “我可能会死，但是那又怎样呢？” 齐纪樾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在拉开门之前侧过头说：“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死了就马上毁灭, 也不会因为我活着就不会毁灭，不是吗？” 云岑一时语塞, 而齐纪樾已经打开门出去了。 * 在监管区的边界，有一堵只有一米高的围墙。 这堵墙是前几年刚建好的, 用的是最新的抗污染材料，但看上去就和普通的灰色混凝土砌成的墙差不多。 墙边没有人守着, 路上也没有安装道闸, 出入是完全自由的。 第66章 这堵墙本来也不是联邦行政中心的城市边界, 在十几年前，监管区缩小之前, 这堵墙往外几公里的地方都有人居住。 但是现在在墙内几公里的地方都已经少有人烟了，没资格进中心城区的人宁愿挤在中心城区周围的老旧小区里, 也不愿意住到这里来。 因为污染出现的频率在不断升高，即使在监管区内, 离中心城区越远，污染防治局收容污染源的效率就越低。 苏沐安坐在房车前面的位置上, 看着他们的车畅通无阻的离开监管区, 好奇的问：“联邦就不担心会有人从这里偷渡进来吗？” “如果真的有人能穿过城市间的无人区偷渡过来, 我想联邦反而会持欢迎态度。”系统说。 能从地面道路穿过无人区的, 不是钱够多砸的起装备和保镖的，就是自身实力已经强到一定程度的。 “不过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人出现, 偷渡客一般会藏在高架道路上往来的列车上。” 原本的苏沐安出生就在其他人趋之若鹜的联邦行政中心, 她记忆中对高架道路的印象只有远远的在城市边缘看到的一段高架桥。 看起来就和她穿越前常见到的高架没什么区别。 “离开监管区之后，车载导航会断网, 接下来我们的位置会根据我们的行进速度计算出来，不能保证完全准确。希望我们的行进路线不会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出现偏移。”系统说。 但要是不幸被卷进污染区，在污染区里走一趟，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很大可能会偏离原本的路线。 “希望如此。”苏沐安说着，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象。 车窗外是一片荒芜，被废弃的城市现在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雾气中，这是污染区正在蔓延的标志。 “我们这样开会不会突然撞进某个污染区里面？”苏沐安问。 “不会。”回答苏沐安的是江谌。 苏沐安以为江谌是有类似于感应之类的能力能避开污染区，但紧接着她就看到车窗外出现了黑色的影子。 江谌的黑影覆盖在了车上，“如果车上的污染监测仪器出现故障没有及时停车，我会把车停下。” 系统点头，“如果遇到拦路的污染区，由他独自进入污染区是最高效的方式。” 苏沐安没有意见的点头。 毕竟这不是游戏世界，打怪才能升级，在这个世界里，基因优化者的等级几乎是没法提升的，无论她打多少怪，能增加的只有熟练度而已。 在离开原本联邦行政中心的城区范围之后，周围的建筑开始减少，但雾气却变得越发浓郁起来。 现在还是早上，头顶太阳高照，但周围的能见度却在不断下降。 车身撞开像是棉絮一样填充在这个世界中的灰色雾气，无端给苏沐安一种他们正在一个巨大的棉花娃娃的身体里穿行的感觉。 在灰色的雾气中，时不时还会有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苏沐安没法不看着窗外，车上没有人说话，就连笼子里的麻雀都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一样不再叫唤了。 “根据近五年采集的指标，无人区的污染浓度不应该高到这种程度才对。” 污染区成熟开放后污染源就会慢慢衰亡，污染就和自然界中的生物一样经历着成长、繁衍然后死亡的循环，区别只在于污染在自然界中几乎没有天敌。 在大约二十年前，无人区的污染达到了峰值，就像是没有狼群的森林中，鹿群繁衍到了森林能容纳的极限。 联邦虽然因此缩小了监管区，但在之后数年内，无人区的污染指数急剧下降，就和其他过度繁衍而缺乏食物的种群一样开始自然衰退。 按照污染防治局采集的数据和研究，现在无人区的污染应该还在缓慢增长阶段，距离下一次峰值到来，至少还有十年时间。 这些都是苏沐安还在污染防治局工作的时候看到的。 虽然苏沐安对缓慢增长和峰值应该分别是什么状态没什么概念，但是看系统的态度，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正在这时，车突然停下了。 车头仪表盘位置的污染检测装置已经显示到了最大度数，他们才刚离开监管区不到一个小时，就遇到了拦路的污染区。 不用苏沐安和系统说话，江谌已经自觉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重新关上，小麻雀尖声叫了两声之后，炸着毛躲进了笼子的角落里。 “不用担心。”系统说。 苏沐安点点头。 但是江谌下车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苏沐安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睛。 苏沐安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正站在一个她从没去过的地方。这大概是一片森林，中间是一片空地，她一个人站在空地上，周围都是大树。 夜色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突然，苏沐安听到了一个声音。 “沐沐。”一个很温柔的声音。 苏沐安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的熟悉，但她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抬头看月亮。今天的月亮好圆好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这个声音问。 苏沐安抬起头，天空中的却是一轮月牙。 周围依旧是漆黑一片，但是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却亮的几乎刺目。 “我不知道。”苏沐安听到自己回答。 但她好像没有说话，这个声音是她的，又不是她的。 可此刻的苏沐安注意不到这些，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这轮月亮所吸引。 她看着这轮月亮开始满盈，就在它即将变成一轮满月的时候，它突然崩碎了。 月亮碎成了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竟然开始朝她砸下来。 苏沐安拼命的想要逃，但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一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碎片变得越来越大朝她砸下来。 奇怪的是，在还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碎片近在眼前的时候，苏沐安却没有了逃跑的想法。 她感觉到一种虚无缥缈的轻松感，就像是被碎片上的光芒给融化了一样。 “苏沐安！” 一个不属于这个梦境的声音打碎了刺目的月光。 苏沐安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一会儿是月亮，一会儿又是朝她砸下来的碎片。 “你怎么了？”系统问她。 苏沐安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江谌还没回来吗？” “我们进入另一个污染区了。”系统没有一点准备的告诉了她这个坏消息。 苏沐安的困意一下子消退了不少，她抬头看向前挡风玻璃。 原本车外的灰色雾气已经变成了黑色雨丝一样的东西。 房车已经停下了，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在不停的运作，但还是有一些雨丝留在玻璃上。 苏沐安走近了一些，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雨丝，而是水蛭。 苏沐安穿越前生活在水乡，乡下的河里，河蚌随手一捞就是。 有一次他们捞了一盆打算吃，但养了两天，给河蚌换水的却看到从水里倒出来无数条细小的寄生虫，它们迅速吸附在水池的瓷壁上，扭动着身体。 这些都是寄生在河蚌体内的水蛭。 最后河蚌当然是没吃的，但是一水池密密麻麻的扭动着的水蛭给苏沐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水蛭在现在的联邦行政中心几乎看不到了，但苏沐安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是水蛭。”苏沐安和系统异口同声。 细长的水蛭吸附在挡风玻璃上，还在不断的扭动着身体，越来越多的水蛭落在了房车上。 就在苏沐安想说话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响，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食金属和玻璃一样。 她往前凑近了玻璃，在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的线条中，她果然看到水蛭用来吸附在玻璃上的牙齿正在试图啃咬玻璃。 “这些水蛭在咬车。” “房车用的是目前联邦强度最高的材料，暂时不用担心被咬坏，只要我们尽快找到污染源。这只是一个d级污染区。” 第64章 新 苏沐安心想她也只是一个d级优化者而已。 但她还是利落的把防护服穿上了身, “这里的污染源很好找，我们直接把车开到附近？” 系统没有拒绝，房车继续前进。 在再一次停下的时候, 被车灯照亮的有限范围内，他们就像是误入了一片正在不断蠕动着的黑色的海洋一样。 即使房车上有过滤器, 苏沐安还是闻到了一种难闻的味道，不只是生物腐败的味道, 还有刺鼻的水腥味，像是某种水产品腐烂发出的臭味。 苏沐安再次检查装备, “你要和我一起下车吗？” “当然。”系统说。 一打开车门, 苏沐安就看到了蔓延到脚边的水蛭海。 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比当时跳进蛞蝓海还生理不适。 第67章 苏沐安深吸一口气，踩了进去。 他们越是往前走, 地上的水蛭海洋就越厚，从一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层到踩下去会往下陷进去的程度。 苏沐安没有密集恐惧症但也不敢往下看。 即使是隔着防护服, 苏沐安都感觉到了地上的水蛭咬在了她的防护服上，而且开始往她的身上爬。 苏沐安忍着恶心把挡住她视野的水蛭拿下来捏死, 水蛭却迅速变成了一滩血水流下去。 等她再抬起头，竟然看到了足以抵挡他们视线的密密麻麻的水蛭, 不只是前面, 四周都是如此。 这不太对劲, 他们下车才没多久, 现在却连看房车的轮廓都看不到了。 他们在下沉，原本只到膝盖的水蛭已经蔓到了腰际, 而且还在继续往上。他们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养满了水蛭的水池里了一样。 苏沐安能感觉到污染源在他们的下面, 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犹豫的时间，直接往地面开了一枪。 地面中枪之后像是个活物一样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苏沐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突然卷上来的水给冲的找不到方向了。 就像是一枪打开了水龙头，地下突然开始往这个池子里灌水了一样，而且水流很急，直接没过了她的头顶。 灌进来的还是冷水，明明在水中被冲散的水蛭还在自由活动，她身上的防护服还有保温隔热作用，她却觉得这里的水冰冷刺骨，冻得她连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 防护服里内置的小型供氧设备自动开始发挥作用，苏沐安本能的开始往上游，但是刚游了一小段距离，她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苏沐安下意识的要反击，耳边却传来了系统的声音，“是我。先别上去，上面好像有东西。” 苏沐安低下头，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形轮廓。 在水中照明灯的光线也变得浑浊起来，苏沐安看了这个模糊的轮廓几秒，手里的枪对准它扣下了扳机。 “你……”耳边系统的声音变得扭曲而模糊，最后消散。 抓着她的东西也露出了原型，是一条足有一个人这么长的水蛭，它已经把自己的嘴巴咬在了苏沐安的腿上，但是苏沐安刚才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 污染生物注入她身体的麻痹毒素还在起作用，痛感不明显，但她的防护服上出现了破损，现在这些冰凉的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水开始灌进来了。 头盔可以单独密封，但她的身体在冰冷的水中被冻得使唤都使唤不动。 就在这时，苏沐安的耳边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苏沐安，你还好吗？” “不太好。”苏沐安回答系统，“我的防护服破损了，你正在往上游吗？” 系统没有回答，只是说：“我看到你了，我现在过去。” 苏沐安的身体开始失温了，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别说往上游了，她能控制着自己不往下沉已经很艰难了。 苏沐安没想到刚进入无人区就要开始把脑袋别在裤腰，就她现在这样，别说赛博反派了，给反派提鞋都嫌死的太快。 好在这次的系统是真的系统，他拽住苏沐安之后迅速的往上游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不是人的缘故，他看起来完全不受冰冷的池水的影响。 苏沐安像是一尊雕塑被系统带上岸边之后，系统给她开了防护服的制热功能。 苏沐安还有心思说：“这个防护服怎么功能这么齐全？” “定制的。”系统回答。 温度上来之后，稍微恢复一点的苏沐安开始打量起周围。 这里是一块空地，周围都是黑黢黢的森林，身后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水池。 但是除了刚才苏沐安在水池里看到的一水池的水蛭，地面上竟然看不到一条水蛭。 苏沐安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没有月亮。 她不知道怎么就联想到了之前的梦，梦中明亮的月亮碎成了碎片朝她砸落下来。 苏沐安暂时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扔出脑海，她已经差不多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她站起来，把防护服的鞋子卸下来倒了倒水，再重新穿上去。 “走吧，去找污染源。”苏沐安说。 但是去池子里颠倒了一圈，不仅他们的房车不见踪影了，就连污染源的气息都变模糊了。 苏沐安再一次环顾四周，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像是静态画面一样一动不动，没有风，但能闻到很浓烈的腐败味和水腥味，就和领域外一样。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水池深处明显是最有可能藏着污染源的地方，但是如果不在，她再进去一次就能要了她的命。 苏沐安在这时突然注意到了刚才她倒掉水的地方。 地面上很干燥，完全不像是刚刚被浇过水一样。 苏沐安又低下头看自己身上，防护服表面是有防水处理的，但是处理的再好也不会这么一会会儿时间就一点从水里出来的痕迹都没有了。 苏沐安又把自己的防护服上的鞋子给卸下来了。 她竟然发现自己的裤子完全是干的，一点被水浸湿过的痕迹都没有。 如果说泥土和防护服还有可能不留痕迹，但泡在水里的裤子完全不湿是根本不可能的。 除非这个水池里的水根本就不是水，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被精神污染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但是系统不是人，它应该不会出现幻觉才对。 苏沐安转头看向系统，系统也在看着她。 “刚才池子里真的有水吗？”苏沐安问。 系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这里不只是d级污染区，根据现在的污染浓度，至少在c级。” 他们一开始或许不该这么冒进的打算两个人收容污染源，而是等江谌和他们会合的。 但江谌迟迟不回来，他那边恐怕也碰到了棘手的事情。 苏沐安重新把防护服穿好，转身看向平静无波的水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应该先想想怎么把我们的幻觉给破除掉。” 污染产生的幻觉不是打自己一巴掌就能轻松化解的。 苏沐安半蹲下来，看着平静的池水，从身上拿了一枚手榴弹，扯下保险栓之后扔进了水里。 按照系统的说法，这是联邦最先进的武器，防水抗污染，杀伤力极强。 苏沐安往后退了几步，在等了几秒之后，水面上骤然炸起来了一个巨大的水花，水淅淅沥沥的掉下去的时候，苏沐安感觉头顶上也掉下来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抓，被她抓在手心里的东西还是活的，在她把手拿到面前的时候，这个东西就直接一口咬住了她的手。 是一条和手指的长短粗细差不多的水蛭，它正在努力的想要咬穿防护服，而苏沐安在它成功之前先用力把它扯下来扔在了地上，一脚踩死了。 水面恢复了平静，但是从第一条水蛭从天而降之后，天上就像破了一个口子一个开始不断的往下掉水蛭。 密密麻麻的水蛭雨当中，苏沐安不得不开始在四周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周围的环境和刚才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依旧是被森林包围着的一片空地，唯一不一样的是现在空地边缘的小水池已经完全干涸了。 “去森林里？”苏沐安提议。 系统直接朝森林里走去。 他们像是躲雨一样跑进森林里，天上还在不断的“哔哩啪啦”的往下掉水蛭，但被茂盛的森林给阻挡了大半。 森林越来越黑，苏沐安突然听到了模糊的人声，从森林深处传来。 苏沐安起了一点鸡皮疙瘩，“你听到这个声音了吗？” “听到了。”系统回答，“但这里不可能有人。” 苏沐安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我一开始和你被水流冲散的时候，我被一条大水蛭缠住了，当时我在耳边听到了你的声音。” 系统沉默了一秒，“是因为精神污染吧。” 苏沐安也不确定，“但我们没有其他线索，还不如顺着污染区的诱导往深处走，就像你第一次帮助我完成任务时一样，污染区一定是在为污染源捕获能量的。” 这个说法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污染区的危险程度更高。 两个人进入森林的时候就是沿着远离水池的方向，现在他们就继续往前走。 森林里比外面的空地上还要黑，头顶上不断传来的水蛭掉落在叶子上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黑暗和寂静一起袭来，苏沐安的头盔上的照明灯一直开着，但是现在几乎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系统？”苏沐安发现之前走在自己身边的仿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周围安静的可怕，安静到苏沐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第65章 新+修 “系统？”苏沐安又喊了一遍, 这次她听到了回音。 “怎么了？”声音只有一个，但苏沐安看到在浓重的黑暗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身形。 第68章 她的面前、她的身边、她的身后，苏沐安看到了无数个头盔上的照明灯, 但是头盔后的人却依旧隐藏在黑暗中。 苏沐安不知道这些领域怎么都是一个套路出牌的，要不就是黑暗、安静, 要不就是不断的重复。 如果苏沐安没有在收容部待过，大概现在真的会被吓破胆, 但她现在已经能相对淡定的举起枪把这些影子一一击溃。 “苏沐安？”苏沐安的耳边再次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她看到了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灯光, 苏沐安顺着光找过去, 看到系统正看着她。 苏沐安手里的枪还没放下, 系统没有动作，换了一个地方说话：[是我。发生什么了？] 苏沐安松了一口气, 放下枪说：“走吧。我刚才又遇到了很多仿冒品……”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空气动了一下。 苏沐安本能的往后闪躲了一下, 一声枪响，一枚子弹擦着她的肩膀而过。 光再次熄灭, 苏沐安抬起枪扣下扳机，只听到了一声很细微的破空声。 肩膀上的伤口痛的有点不正常, 按理来说她一个优化者, 擦伤很快就能愈合。 但是肩膀上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的倾向, 反而越来越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沿着伤口钻进她的身体里一样。 苏沐安忍着痛抬手去摸肩上的伤口，隔着防护服触感并不明显, 但她竟然感觉到伤口附近的皮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蠕动一样微微起伏。 又是水蛭。 苏沐安摸出匕首, 直接对准伤口微微鼓起的地方炸了下去，一声细微的“噗”的破裂声音之后, 伤口处反常的疼痛终于停止了。 黑暗中再次响起了某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上被拖行的声音，但现在苏沐安知道了，这不是什么东西在拖行，而是成群的水蛭在地上蠕动的声音。 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晃动，周围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苏沐安清楚的闻到了在进入领域前闻到的腐败味和水腥味。 她的脚下应该是成群的水蛭，刚才攻击她的人不是系统，而是配合着幻觉的水蛭，她的精神污染又加重了。 脚下的水蛭在疯狂的蠕动着，让苏沐安连站都站不稳，但在这时，脚底巨大的水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弄出来了一个缺口，她脚下一空，直接掉了进去。 苏沐安不知道这条水蛭到底有多大，但是她一掉下来竟然像是掉进了水池里一样。 周围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而且厚重而粘腻，苏沐安几乎没法在里面移动。 冰凉的液体在顺着苏沐安身上防护服的破口渗漏进去，而渗漏进去的液体中竟然还有小水蛭。 苏沐安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但在这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把她包裹了起来。 是江谌的影子。 黑影退下去之后，苏沐安不仅看到了江谌，还看到了从上面跳下来的系统。 “好巧。”苏沐安忍不住叹气。 江谌说：“你没事吧？” 苏沐安苦笑了一下，“也不能说完全没事，但目前还死不了。” 江谌点了点头，“污染源就在附近，走吧。” 有江谌开路，他们就像是在闯关游戏里走开发者通道一样顺利，苏沐安和系统跟着江谌往前走。 没过多久，一片黑暗中就出现了一片像是草地一样的黑红色空地。 而在空地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半径大约一米的暗红色的污染源正在像呼吸一样微微起伏着。 江谌继续往前，而苏沐安和系统在这里等他。 苏沐安站在原地，视线却不自觉地被这颗巨大的心脏一样的污染源吸引。 她的视野已经完全被极深的红色占据，有浓烈的腥臭味透过防护服的空气过滤器传进来，耳边的声音慢慢恢复到极其安静之后，她听到了规律的心跳声。 不是她的心跳声，而是污染源的心跳声。 “砰—砰—” 规律而有力，像是一个非常有生命力的生物一样。 “砰—砰—” 苏沐安竟然开始不由自主的认真听起菌种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沐安的耳边只剩下了规律而响亮的心跳声，她发现这就是她的心跳声。 菌种的心跳和她的心跳是一起的，他们就是一体的。 苏沐安在脑袋里出现了这个想法之后，手臂上突然一痛。 “苏沐安！” 苏沐安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面前的血红色已经开始消散了，系统还抓着她的手臂，刚才应该是它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细密的疼痛在意识回归之后才传递到感官上，苏沐安晃了晃头，“我还好。” 污染区已经消失了，周围又变成了一片灰色的雾气。 幸运的是他们的房车没有什么损坏，而且就在附近，苏沐安被系统公主抱回了车上。 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房车也继续前进了。 * 临近中午，苏沐安他们总算到了离高架道路十五公里的地方。 但是因为周围污染区产生的灰色雾气，从车窗里望出去，根本看不到十五公里外的高架道路。 不过房车上安装了类似声呐的定位装置，能保证他们和高架道路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十五公里左右。 中午十二点，房车依旧在灰雾中穿行。 车窗外的景象就像是一段重复播放的动图一样，从他们开进这片浓雾开始，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化。 今天的中饭是沙拉，江谌从十一点就开始准备这顿中饭，用的当然是他自己囤的新鲜蔬果。 因为车上水资源是最紧缺的，江谌洗菜用的是他的能力。 先用黑影精准的把菜叶上的灰尘和脏污去除，再抖一抖灰尘，最后放进清水里过一遍。 苏沐安在系统教她练枪法的间隙里看到系统的洗菜方式，莫名有一种这些菜已经被系统舔过一遍的感觉。 苏沐安在自己的思维继续向下发散之前及时喊停，不然她一会儿就该吃不下中饭了。 江谌按照系统友情提供的教程像模像样的做了两份沙拉，摆上桌喊苏沐安过去吃中饭。 苏沐安在吧台旁边坐下，意外的发现这份沙拉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蔬果种类很丰富，每一种都切的很均匀，里面加了鸡胸肉和牛肉，最上面的沙拉酱还讲究的挤成了网格形的。 “尝尝看。”江谌把叉子放到苏沐安手边。 “谢谢。”苏沐安拿起叉子，搅拌了一下，叉起一块放进口中。 沙拉就是沙拉酱和蔬果本身的味道，苏沐安没尝出什么特别之处，点头说：“挺好吃的。” 江谌露出一点笑容，“那就好。” 说完，他自己也拿了个叉子，和苏沐安一样斯文的吃起来。 江谌现在已经过了拿到什么东西都直接用自己的能力吞一遍的阶段，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慢慢过了抓到什么都要往嘴里放的懵懂期。 苏沐安和江谌吃完中饭，江谌负责洗碗，当然还是和洗菜一样的流程。 系统没有进食需求，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在车前面的控制台前坐着，像是进入休眠状态了一样。 但苏沐安走过去之后，才发现系统不是在休眠，它是在处理信息。 苏沐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屏幕上飞速闪过的密密麻麻的信息和弹窗，系统才转过头来问：“吃饱了吗？还想吃点别的吗？” “吃饱了，不用了。”苏沐安摆手说。 屏幕上的信息开始慢下来，最后所有的窗口关闭，系统抬起放在控制台上的手。 “我刚才捕获到了一个异常的信号，发信源大致在离我们十五公里外的高架道路附近。” 苏沐安没太听明白，“意思是维护部发现我们了吗？” 系统摇头，“我不能确定这个发信源是隶属于联邦维护部的，还是属于其他势力的。” 苏沐安更迷糊了。 既然信号是从高架道路附近传来的，如果发信源不属于联邦，应该早就被清理掉了才对。 “这个信号不是单纯的电子信号。”江谌加入了话题，“我也接收到了。” 苏沐安闻言，自己也仔细感受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没感受到。 系统给苏沐安解释道：“这个信号中有一部分类似于生物信号，就像自然界中有些生物能用人类听不见的声波传递信息，这个信号中同样有人类目前无法识别也无法制造出来的信号。” “……是污染物发出的信号？”苏沐安问。 “不像是污染物。”江谌说。 系统难得附和了江谌的说法，“单纯的污染物不可能传递出这样有逻辑的信号。我更倾向于认为信号源来自一位拥有特别能力的基因优化者。” “如果是基因优化者，又在高架道路附近，那不还是大概率是维护部的人吗？”苏沐安不解的问。 第69章 “奇怪之处就在这里，这个信号是个求救信号，并且根据你的反应来看，这个信号大部分基因优化者是接收不到的，能接收到的是污染物和污染生物。” 系统停顿了一下，又说：“而且在无人区，除了维护部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优化者在活动，这个信号本来就不是发送给优化者的。” 苏沐安这下明白系统为什么说这个信号可能是联邦外的其他势力发出的了，如果是维护部的人遇到危险需要求救，不可能发送一个优化者接受不到的信号。 这个信号就是在诱导污染生物去攻击高架道路。 在监管区外，到处都是已经完全成熟开放的污染区，自然是不可能缺少污染生物的。 苏沐安还在污染防治局的时候，看到过一篇关于无人区污染生物的研究报告，报告上说，大部分生物在面对污染时表现出了比人类更强的适应性。 智力越低的生物在被污染后反而能存活更长的时间，它们甚至能在被污染的情况下继续繁衍生息，数代之后，污染就彻底变成了它们这个种族基因的一部分。 当然，人类同样。 自然界中的生物在污染中面临的是物竞天择，而人类中的高等级基因优化者则在谋求对人类进行人为的选择和优化。 苏沐安不知道这个有特殊能力的基因优化者，是不是也想要对联邦维护部进行人为优化，但对他们来说，选项其实很简单。 作壁上观，或者出手相助。 “你们打算回应这个信号吗？”苏沐安问江谌和系统。 江谌毫不犹豫的说：“我不感兴趣。” 但说完之后，他顿了一下，又改口说：“不过你想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苏沐安看向系统，“你呢？” “我对这位基因优化者有些好奇，但是按照维护部的日程表，维护部的人大约还有半小时就会到发信源，如果我们现在过去，很有可能会和维护部遇到。” 考虑到苏沐安现在是联邦逃犯，江谌是黑户，系统这具身体大概率是哪里意外丢失的贵重财物，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和维护部对上。 “那我们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沐安没什么同情心的说，“先看看事态怎么发展，再决定要不要过去。” 系统点头，“我同意。” 江谌当然更不会反对。 “那就先原地休整半小时。”苏沐安说。 系统把房车的自动驾驶暂停，进入节能待机模式。 为了方便苏沐安看热闹，系统还把它接收到的信号用苏沐安也能看懂的文字呈现到屏幕上。 “救我……快来……救我……”屏幕上的字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两个词。 苏沐安将信将疑的问系统：“这真的是基因优化者发出来的信号吗？如果只是传递这两个信息的话，一些污染生物也能做到吧？” “动物是没有‘我’这个自我认知的。”江谌说，“因为你是人类，所以你才会在潜意识里认为‘救我’是个很正常的说法。” 苏沐安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也就是说，这个基因优化者是想把自己伪装成污染生物，但是不小心露出破绽了？” “可以这么说。”系统说，“不过这点破绽并不影响这位优化者的计划成功，已经有污染生物在往信号源的方向聚集了。” 系统说完，还贴心的在地图上标注出了离他们较近的污染生物的动向，让苏沐安这个热闹能凑的明明白白的。 在地图上，原本只有一条醒目的标志着高架道路的线条，现在却多出了很多往这条直线上的一点汇聚过去的小点。 苏沐安看着这些小点，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些污染生物都比人类纯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离直线最近的污染生物已经到了高架道路上信号源的位置。 苏沐安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几个小点，但是这几个小点却只是在信号源附近徘徊，像是找不到目标一样。 在它们徘徊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小点汇聚到信号源附近，苏沐安看着地图上小点的动向，竟然看出了一种丧尸攻城的感觉。 不过没过多久，最靠近直线的一小片小点突然消失了。 “维护部的人赶到了。”系统说。 “他们的速度比我预估的快了十三分钟，但是就算他们是在污染生物闯进一公里维护区内之后，立刻全速前行，他们也应该比这个时间晚六分钟。” “有没有可能维护部的人也收到了这个信号？”苏沐安问。 第66章 修 系统严谨的措辞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如果维护部内有相关能力的优化者，或者有和我、或者江谌类似的成员，他们的确能在这个时间赶到。” 苏沐安听到系统的话, 又看到地图上一片一片像是被割掉的韭菜一样消失的小点，第一次对维护部有了切实的感觉。 看来传闻里说, 维护部里没有什么正常人的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 但就是在下一秒，地图上所有的小点都消失了。 苏沐安错愕的说：“维护部的人这么厉害吗？” “不, 这些污染生物不是维护部的人杀的。” 系统的话音还没落下，在车前面的控制台上的污染检测仪上的指数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飙升到最大值。 在检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的时候, 江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放出自己的黑影, 但是已经迟了。 窗外的灰雾在一瞬间像是被一键清空了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美好到虚幻的蓝天白云和绿草地。 他们被卷进污染区了。 车窗外的世界美好静谧的就像是最经典的开机界面一样。 江谌自觉地准备下车，苏沐安却喊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系统留在这里看车, 可以吗？” 系统没有意见的点头。 在污染区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相较之下, 苏沐安跟着江谌去找污染源，反而比和它一起留在车上安全。 “你先穿装备, 我等你。”江谌说。 苏沐安把系统提前准备好的装备和武器一一准备好, 戴上头盔说：“我好了, 走吧。” “你的头盔能连接到我, 保持联络。”系统说。 苏沐安点头，“好。” 江谌打开车门, 车门外是柔软翠绿的青草地, 苏沐安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青草和泥土特有的味道。 下车之后，车门自动关拢, 苏沐安尝试着感受了一下这个污染区的污染源所在。 但是在她的感知中，整个污染区都充斥着浓郁的污染气息，她根本辨别不出哪里的污染更强烈一些。 苏沐安甚至以为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污染源当中。 “这个污染区得有a级了吧？”苏沐安问江谌。 “差不多吧。”江谌一边回答，一边转身看向了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 这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地，只有在视野的尽头有一棵长得相当标准的树，像是云朵一样茂盛的树冠，树冠下面是粗壮的树干。 这棵大树就像是一个醒目的路标一样在诱导他们过去，江谌转头看向苏沐安，“我带你过去。” 苏沐安伸出手，这次江谌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黑影把她完全包裹起来，短暂的和这个世界隔绝之后，苏沐安面前的视野再次恢复正常时，他们已经站在了离大树只有几十米的地方。 但是在这里的不再只有他们。 周围的青草长的没到苏沐安膝盖的地方，在草地里不断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草地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穿行一样被分开出一条条痕迹。 但在草地中穿行的东西对苏沐安和江谌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它们的目的只有不远处的大树。 苏沐安的目光也顺着草丛中蜿蜒的痕迹抬头看向大树。 他们正好站在树冠投下的阴影外面，太阳现在正在头顶，投下的树荫是个规则的圆形。 树冠底下的树干在近处看显得更加壮观，苏沐安觉得至少得十人合抱才能把这个树干抱起来。 这棵树看起来已经生长了很多年了，树皮老化粗糙，枝叶繁茂，隐约还能看到在枝叶间垂下来的像是挂着果子的枝条。 在大树周围，层层叠叠的围着一群小动物，但因为还隔着一段距离，苏沐安也看不清围着的是什么动物。 江谌抬步往大树走去。 走进树荫的范围之后，苏沐安才发现刚才的太阳照在身上没有一点热的感觉，走进树荫底下也没有阴凉的感觉。 这个太阳就像是一个贴图贴在天上，只起到一个光影渲染的效果，但是草地的味道却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越靠近树干，一种像是果实熟透之后散发出来的带着微微酒精味的香味就越发浓郁。 这个味道不能算好闻，苏沐安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想要用力嗅闻的念头。 第70章 她在顺从自己的心意之前先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立马关掉了头盔的外循环，进行内部供氧。 在这种气味散去之后，苏沐安这种奇怪的念头也消失了。 他们离树干已经很近了，在大约只剩下十米左右的距离时，苏沐安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柔软又带着一点韧性，被踩实之后像是一个水球一样爆开了，里面流出来了黏糊糊的液体。 苏沐安挪开脚低下头，在青草地上，一滩红白相间的东西黏糊糊的沾在地上，仔细看，还能看到当中一个特别的短横线。 这是一只羊眼珠，而且还新鲜的像是刚从一只活羊身上取下来。 苏沐安身上起了点鸡皮疙瘩，但在这时，旁边的草丛里忽然窜出来了一个影子扑向她。 苏沐安还来不及反应，江谌的黑影已经把这个影子给捆了起来。 “吱吱吱——” 被黑影困住的东西发出尖利而古怪的叫声，苏沐安转头看过去，还没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炸了起来。 这是一只像是被无良研究员随意拼接起来的实验品一样的生物，它长着鸟类的尾巴，小猪崽一样的身体，兔子一样的四肢和老鼠一样的头。 但它的一个眼眶里却放着一只像是随时都会掉出来的猫科动物的眼睛，而另一个眼眶里是空的。 而且诡异的是，这个被胡乱拼接起来的动物身上看不到一条缝合线，尽管它每个身体部位都极其不协调，但看起来却又浑然一体的像是本来就该是这么长的一样。 在被捆住之后，这个东西还在不断的挣扎，既像是要咬苏沐安，又像是想要地上已经被踩碎的羊眼珠。 “这是什么东西？”苏沐安恶寒的问。 江谌把这个吱哇乱叫的东西吞噬掉之后，才回答苏沐安的问题，“应该是被这个污染区又一次污染的污染生物。” 苏沐安这次再仔细看向聚集在树干底下的动物，意料之中的发现所有聚集在这里的动物，都像是被胡乱拼接起来的动物碎片一样，长得奇形怪状的。 而且不只是奇形怪状，其中一些动物还会缺少一部分身体，有的甚至连头的没有。 苏沐安浑身不适，在江谌的黑影往前面聚集的动物蔓延过去的时候，一个东西突然砸到了她的头盔上。 苏沐安下意识的伸出手，掉下来的东西正好落进她的手里。 砸到她的是一个鱼头，像是一条鲫鱼或者鲤鱼的头。 它被一丝不苟的沿着头的边缘被割下来，表面带着微微的湿意，鱼眼睛看起来还鲜活的像是前一秒还活着一样。 而下一秒，在苏沐安移开目光之前，鱼眼睛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珠对上苏沐安的视线。 鱼的鳃也在同一时间开合了一下，鱼嘴巴张了一下，像是能在离开水的地方自如呼吸一样。 苏沐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把手里的鱼头给扔了出去。 掉进江谌黑影里的鱼头慢慢沉下去，鱼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沐安。 直到鱼头彻底消失在黑影中，苏沐安才意识到什么的慢慢抬起头。 头顶就是大树的树冠，树冠里垂下来密密麻麻的枝条，在枝条上挂着数不清的东西。 但这些东西不是什么果实，而是一个个从不同动物身上被分割下来的身体部位。 在她头顶的是一个屠宰场，又或者，用一个自动贩卖机来形容更合适。 周围大大小小的、奇形怪状的动物们都在仰着头等着枝条上的‘果实’成熟之后掉下来，等‘果实’掉下来，就会有无数的动物蜂拥扑上去争抢。 抢到果实的无论拿到的合不合适都会直接往自己的身上安，它们迫切的寻求完整，哪怕这个残缺的部分根本不适合自己。 更何况这是免费的。它们只需要蹲守在这里，只需要比其他争抢的更快抢到，它们就是赢家，就是完整的。 而获得‘完整’的动物就会心满意足的带着它畸形的身体离开这里。 完整是最重要的。苏沐安的脑海中突兀的浮现出这个念头。 她完整吗？苏沐安问自己。不，她不完整。 但是为什么不完整呢，她又没有缺胳膊少腿……苏沐安的思维慢慢变得恍惚起来。 为什么呢？她想起来了，因为别人说女人没有结婚生小孩就是不完整的。 女人一定要结婚，一定要生小孩。只有女儿的身份是不够的，还要成为妻子，成为母亲，再成为祖母或者外祖母，再成为曾祖母和曾外祖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获得别人的认可。 但是，别人是谁？苏沐安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别人到底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一定有这个别人的存在，不是张三就是李四，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人类对于‘我’的自我认知在这种时候就会变得格外碍事，明明我不需要成为‘我’，我只需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别人的祖母或者外祖母…… 我要变得完整。苏沐安想。 我应该有一个孩子。她想。 苏沐安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还是慢慢鼓起来，她的手下意识的摸上去，原本合身的制服已经被撑起了一个弧度。 隔着制服，她摸到了自己的肚皮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摸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心跳声。 “砰、砰、砰—” 好恐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她的身体里一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她怎么能觉得恐怖。她可是母亲，她应该无条件的包容她的孩子，无条件的为她的孩子奉献她拥有的一切。 无论是她的身体、她的生命。她应该奉献。 为了让她的孩子变得完整，她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只有她的孩子是完整的，她才能是完整的。 但是，为什么？苏沐安突然清醒过来。 自然界中有很多动物会为了本能的繁衍牺牲，比如被雌性螳螂吃掉的雄性螳螂，产卵后被激素控制为了保全后代而走向自毁的雌性章鱼。 但是如果一个生命的诞生只是为了繁衍出一个类似的个体、让这个物种继续存续下去，那么这个生命本身的意义是什么呢？ 没有意义。因为任何一个功能健全的雌性和雄性都能完成繁衍这个目的，如果只是为此而存在，个体就不需要被区分。 不需要“我”和“你”的认知，因为没有区别，所有个体的存在都只是为了种族的存续。 但是人类不一样，人类应该不一样。 “我”的存在不只是为了遵循本能进行繁衍。苏沐安想。 孩子的诞生对人类来说，也不应该只是为了完成繁衍的本能，为了追寻所谓的完整。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人类和其他动物又有什么区别，人类又有什么资格自诩比其他动物高等。 苏沐安的视线和思维都开始清明过来，头顶的树冠上还在不断落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动物身体部位。 但是意识清醒之后，身体的异样和疼痛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苏沐安低下头，却看到她的制服在她小肚子的地方被撑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她的手一放上去，还能清楚的感觉到隔着制服和皮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动弹。 第67章 修 苏沐安的头皮发麻, 浑身发冷，她想要尖叫，但是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这个东西动的很厉害, 而且长得也很快，苏沐安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肚皮顶着制服, 像是吹气球一样的鼓起来。 皮肉被粗暴撑开产生了剧烈的疼痛，就像是有一双手伸进了她的肚子里, 硬生生的要把她从中间撕开一个口子一样。 苏沐安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了，一开始是因为恐惧, 现在是因为疼痛, 她觉得自己要活生生的疼死了。 肚皮里的东西动的越来越剧烈和频繁, 苏沐安甚至都开始能摸到这个东西在她肚皮上顶出来的形状。 但是苏沐安现在已经只能感觉到疼了，肚皮疼的像是在被撕开, 肚子里的内脏又像是被一只手给用力拧成了麻花。 疼出来的冷汗顺着苏沐安的额头往下流，她吃力的转过头。 “江谌……” 苏沐安的视野都变得模糊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来，“救我……” 江谌或许听到了, 又或许没听到，他只是慢慢转过头来, 身体同时在变成黑色的影子。 然后一枝葱翠的枝桠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黑影像是融化了一样, 慢慢顺着越长越粗壮、越长越长的枝桠流淌下去, 变成棕褐的树皮的颜色。 江谌变成了一棵树。 苏沐安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剧烈的疼痛产生的幻觉，还是江谌真的变成了一棵树。 她很混乱, 感官还在不断的衰退, 她的视野变得模糊，听力也是, 就连疼痛的感觉都开始消退。 第71章 但是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很清晰的“啵”的声音，就像是雨后静谧的树林中，一朵小巧柔软的菌子破土而出。 苏沐安紧接着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钻了出来，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经撑破了制服。 肚皮被撑开到极限，显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青紫色，上面布满了可怖的撕裂开来的纹路和青色的血管。 在苏沐安的注视下，她的肚皮终于到了它能承载的极限，薄的的近乎透明的地方崩开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开始从这个口子里流淌出来。 苏沐安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一样，看着这个破口越来越大，看着自己的肠子从破口里流出来。 但破口出现之后不久，她肚子里的东西就开始不安分起来，一个看不出形状的肉团拼命挣扎着想要早点从破口里钻出来。 苏沐安又开始感觉到了疼痛，很剧烈，像是无数个电钻在钻她的神经一样。 冷汗不断的往下流，破口被越撑越大，越来越多的血和内脏从里面流出来。 她又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轻了，也变空了，就仿佛她只是一个容器，曾经被装满了东西，现在这些东西被取出来，她的使命就要完成了。 苏沐安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是此刻她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情感，她死了没关系，只要她的孩子能顺利出生就好。 她的思维混乱的就像是流了一地的肠子，但是苏沐安能感觉到“她的孩子”总算从她的身体里费力的挤了出来，掉在了积满血液和脏器的草地上。 苏沐安在视野最后一点清明的时间里看过去，“她的孩子”就躺在她的内脏上。 但它并不完整，它只是一团肉块，一个没有四肢、没有头颅，只有躯干的人类婴儿，它就像是一个等待拼装的模型部件一样，在身上长了五个黑洞一样的圆形图案。 这是“她的孩子”，但是它却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把她的肠子缠到自己的身上。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应该喜欢它、爱它。 苏沐安像个被掏空的躯壳一样想要弯腰去抱它，但这时，一个果实正好砸到了她的头上，又顺势掉到了地上。 掉下来的是一个小猪崽的头颅，“她的孩子”看到这颗头立刻兴奋的拼命蠕动过去，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小猪头顶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粉嫩的猪头慢慢转过头来看向苏沐安，但她的视线已经无法聚焦了，她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它在看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是完整的。尽管她现在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但是在别人看来，她是完整的，她的父母也因此变得完整了。 真好。 真个个鬼！ 苏沐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背后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还维持着仰头看着树冠上的果实的姿势，在反应过来之后，苏沐安立刻低下了头。 她刚才又死了一次，就像是在老旧小区的苍蝇污染区里一样，她再一次看到了未来。 苏沐安的心率很高，在刚从未来回来的两秒钟里，各种混乱的思绪和莫名而诡异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脑海。 打断这种混乱的是她腹部的疼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到了肚皮一样的疼痛。 苏沐安浑身一僵，像是上了锈的机器人一样低下头，却看到她的肚子隆起的弧度已经把制服都给顶了起来。 怪物已经在她的身体里安家了。 她被污染了。苏沐安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立马想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苏沐安抬起头，从他们身边蔓延开的黑影已经快要到树干的位置了，她立马拉住了江谌，“停下！别继续了！” 黑影相当听话的立刻停了下来，苏沐安转头看向江谌，他现在还是人类的模样，没有变成黑影，更没有从身体里长出一棵树来。 江谌也在看着苏沐安，在看到苏沐安不正常隆起的肚子时，他很少见的面色冷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江谌伸手去碰苏沐安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的肚子。 但在江谌的手放到她肚子上的时候，她肚子里的肉团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一样开始拼命的扭动，搅得她身体里的脏器都像是被攥成一团了一样。 苏沐安疼的冷汗都出来了，她站不直的蜷缩起来，江谌却没有收回手。 “我帮你处理掉它。” 苏沐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用力点了点头。 黑色的影子被捏成针尖大小穿过苏沐安的制服和她的皮肉，苏沐安在肉团的剧烈挣扎中，根本感觉不到江谌的黑影扎进去的痛感。 她只觉得这个东西真的是在她身体里翻江倒海，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但是这个浪潮在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平息下来。 “好了。”江谌收回手，扶着苏沐安等她缓过来。 苏沐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重新变得平坦的小肚子，又伸手摸了摸，确认里面没有东西在疯长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苏沐安深吸了一口气，对江谌说：“这棵树有古怪，不能直接吞噬，我们得想其他办法找到污染源。” 江谌没有问苏沐安为什么这么说，他像是无条件的相信苏沐安一样点头说：“好。” 但是怎么找污染源？ 这个污染区的等级太高了，她进来没多久，就已经经历了一次被完全污染死亡的预知，甚至在预知中，连江谌都没能幸免。 他们必须得快，但是怎么快？苏沐安绞尽脑汁，却还是一团乱麻的理不出头绪来。 她正焦躁的时候，江谌却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了？”苏沐安问。 江谌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抬手指了指树干，“你仔细看树干。” 苏沐安走到江谌旁边，认真的看向树干。 他们现在离树干只有几米距离，之前离得远，他们只能看到树干很粗壮，现在他们连树皮上的纹路都能看得清。 被江谌指出来之后，苏沐安也看到树皮上面的纹路似乎有点奇怪，一些地方的纹路像是被扭曲了。 江谌和苏沐安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树干的面前，他们终于看清了树干的纹路奇怪的在哪里。 在树干上，有一圈旋转而上的透明台阶，抬起头看，这段台阶一直穿过了树冠，通往看不见的远处。 “要上去吗？”江谌问。 苏沐安点头，他们现在好像只剩下上去这个选项了，虽然上去很大概率会遇到更危险的东西，但不上去就是在慢性死亡。 “走吧。”苏沐安说。 台阶是完全透明的，踩上去的感觉也很奇特，就像是踩在一团空气上一样。 江谌走在前面，苏沐安跟在他身后，绕着树干一圈一圈的从台阶上走上去。 走到接近树冠的位置，苏沐安才发现树冠和树干是分开的，树干和树冠被这一圈台阶给完全截断了，整个巨大的树冠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继续往上走，走进树冠当中之后，光线开始变暗。 树冠枝叶繁茂，但是却没有一根枝条一片叶子横到台阶上，苏沐安走了几步，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树冠里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树冠里是空的。更确切的说，是一片模糊的深绿色的马赛克。 他们就像是卡进了游戏里的建模里一样，这棵树的外观做了精致的建模，但是里面是空心的，只随意的填充了深绿色。 整个污染区就像是一个全是bug却凑巧能运行的游戏一样，地上是乱七八糟拼接起来的动物模型，大树就是刷新道具的掉落点。 但是电子游戏是人类才会有的认知，这个污染区呈现出这样的形式，一定是因为它已经污染了人类。 被污染的会是一开始和污染生物一起消失的联邦维护部的人吗？苏沐安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收回目光，跟上前面的江谌。 第68章 修 穿过树冠之后, 树干消失了，但是旋转而上的台阶依旧存在，连接着台阶的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支柱, 本质上和树干没有任何区别。 天空中的太阳一动不动，他们离太阳越来越近, 却没有感觉到温度的升高。 直到他们走到了太阳跟前。 太阳悬挂在空中，不是一张贴图, 而是一个像是涂着淡黄色颜料的巨大球体，台阶的终点就在这个巨大球体的入口处。 球体上开着一扇门, 但是站在门外往里面望进去, 只能看到里面一片白茫茫的太阳光的颜色。 江谌在进去之前侧身拉住了苏沐安的手。 苏沐安没有挣开。如果这个球体就像她一开始去的蛞蝓海污染区, 进去的人会被随机分开，她一落单估计就离死不远了。 江谌拉着苏沐安的手走进去, 穿过这扇门走进球体里的时候，他们就像是穿过了一个肥皂泡一样, 面前的景象在微微扭曲之后，一下子变得截然不同。 在球体里面的是一个巨大的工厂, 而且是一个流水线相当完整的工厂，所有的工序都被传送带和机器连接在一起。 第72章 球体里没有照明的设备, 但是里面却很亮, 整个工厂都被笼罩在亮到近乎惨白的光线中。 他们进来的位置在工厂的边缘, 走近一些之后, 流水线上正在加工的东西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是一块块不同动物的身体部位，它们躺在传送带上, 大部分都还在动弹。 在江谌和苏沐安闯进来之后, 上面的形形色色的眼珠子都转动着看向了他们，但是它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工厂里没有响起被入侵的警报声。 这个空间安静的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就连正在运作的流水线机器都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整个工厂都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 “先找源头？”苏沐安轻声问江谌。 江谌点头，和苏沐安一起顺着流水线往源头走。 连在一起的流水线机器是成回字形排列的，他们要像走迷宫一样先找到走进这条流水线的入口，再一圈圈的绕进去。 迷宫的入口也就是流水线的终点，从传送带上下来的动物部位就和苏沐安在下面的树冠的枝条上看到的果实一模一样。 它们被整齐的分割开，切口上没有血迹也没有狰狞的伤口，只有一片黑色，就像是待组装的零件一样。 这些身体部位从传送带上下来之后就堆在箱子里，堆满的箱子下面会出现一个缺口，箱子整个掉下去之后，缺口再次合拢。 苏沐安猜这个缺口应该是连接到下面的树冠上的。 逆着流水线走进去，在传送带上的动物部位开始一点点变回它们一开始的模样。 往前一道流程，它们还没被烘干，上面都是水渍，再往前一道，它们还没被高压水枪清洗干净，身上都是血污。 再往前一道，它们还没被修复完整，身上都是破损和伤口，破损的伤口下面也是一片漆黑。 再往前一道，它们还没被分割开，乱七八糟的组合成一个个四不像的怪物，被一个个钩子固定在半空中，像是等待分割的白条猪，又像是刚被抓起来的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吊着。 这条流水线的尽头是另一个巨大的箱子，但这个箱子里堆放的不是要送下去的动物部位，而是刚从下面送上来的动物。 堆在箱子里的动物看起来都已经奄奄一息了，它们中的一半身上布满了伤口，像是经历了殊死争斗，另一半则在肚子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大口子，被撑开的肚皮空荡荡的瘪下去。 它们顶着各不相同的脑袋和眼睛，但相同的是它们的眼睛里都已经没有光泽了，却还在本能的跟着苏沐安和江谌转动。 它们抵达了终点。苏沐安和江谌也是，但是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里是个制造“果实”的工厂，而制造“果实”的原料是从地上来的“完整”的动物。 地上和天上看起来应该是两个连接在一起的循环体系，就像是游戏世界和组成这个游戏世界的代码一样。 他们现在看到了代码，但他们要找的是写代码的人。 苏沐安看着机械手从箱子里把濒死的动物抓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在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没有来源的白光中，苏沐安看到天花板上有一个很小的光线暗淡的地方。 游戏一般都会给开发者预留后门，如果这个污染区真的是按照游戏的基础逻辑构建出来的，这里应该也会有后门。 苏沐安把这个地方指给江谌看：“你有看到那个亮度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小口子吗？” “看到了。”江谌说，“要去那里吗？” 苏沐安点头，“既然这里没有什么发现，我们就不要再在这里耗下去了。” “好。”江谌没有异议的答应下来。 球体的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弧面，单凭苏沐安一个人是根本上不去的，江谌的手刚握住苏沐安的手，球体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箱子里的和流水线上的动物部位在晃动发生的同时突然开始齐声尖叫起来，不同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尖锐的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往苏沐安的耳朵里扎。 她开了头盔的降噪，但是效果不大，她的头还是痛的像是一根根针在扎进去一样。 这个污染区的等级对苏沐安来说太高了，只要污染区表现出一点攻击性，她没有还手之力了。 但是尖锐的尖叫声很快就停止了，苏沐安定了定神，几乎铺满了整个工厂的黑影正在收拢起来，所有看得到的动物部位都已经变成了一团一吹就散的尘齑。 “没事吧？”江谌紧紧抓着她的手。 苏沐安摇头，“没事，谢谢。” 球体在一开始的剧烈晃动之后就平静了下来，但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多久，在江谌刚把动物部位处理掉的时候，整个球体再次开始晃动起来。 但这次的晃动和刚才又不太一样，刚才只是晃动，而这次苏沐安却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把这个巨大的球体往下拖拽了下去。 在突然的失重把苏沐安甩到空中之前，江谌的黑影先一步把她固定在了自己身边。 下落的过程持续了几十秒之久，一开始球体还像是在被人拽着往下，在往下一段距离之后，又像是有什么牵着球体的东西被扯断了，球体直接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苏沐安被迫体验了一把蹦极，而且还是没有带安全绳的版本。 在快要落地的时候，黑影已经完全把苏沐安裹了起来，巨大的落地冲击散去之后，黑影才重新褪下来，把苏沐安从里面放出来。 苏沐安毫发无损，但是球体已经彻底散架了。 破碎的残骸铺满了一大片的草地，江谌拉着苏沐安从残骸中走出来，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绿草坪上。 被球体碾碎的绿草散发出一种浓郁到醉人的青草味，草地之上依旧是蓝天白云。 苏沐安抬起头，天空中已经没有太阳了，太阳刚刚掉下来，现在还在她的旁边的地上。 但苏沐安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地狱笑话而有丝毫的放松，他们好不容易爬到了太阳上，找到了另一个可能的线索，就被迫坠机了。 就像是玩地狱模式的闯关游戏，在即将打到boss关的时候，一个莫名其妙的bug把她打回了第一关。 苏沐安还在想要不要再爬一次天梯的时候，视野中突然远远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而在人影的背后，是她刚才没注意到的、已经被连根拔起歪倒在地上的大树。 苏沐安愣了一下，再仔细看过去，在大树和摔碎的太阳中间，透明的天梯也已经摔在了地上，断成了无数截。 天梯没了，苏沐安就是想再爬一次也没有机会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天梯了，而是正沿着破碎的天梯朝他们走过来的人。 对方看起来走的不快，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在迅速拉近，苏沐安也逐渐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他长得很魁梧，看起来得有一米九，年纪估计有四十岁上下，看得出是个很爱整洁的人，但他身上难掩一种长期奔波在外的沧桑和风尘仆仆的感觉。 不过男人长得很周正，穿着一件短袖t恤和休闲长裤，面容虽然消瘦而憔悴，但他身上饱满的肌肉把t恤给完全撑了起来。 再加上男人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看着给人一种他刚从健美赛事的会场中走出来的感觉。 第69章 修 男人越走越近, 苏沐安开始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压迫感，这种感觉不能算很陌生，在面对齐纪樾的时候她就有过类似的不安感。 按照曲家的说法, 这应该是她的某种特殊能力在发挥作用的体现。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大概率也是个s级优化者。 苏沐安正想着, 头盔里就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他叫程聿，s级基因优化者, 今年三十五岁，原隶属于联邦某秘密部门, 优化能力为身体强化。已婚已育, 但在两年前他的妻子离奇失踪, 六岁的女儿惨死家中，他为了寻找妻子下落不再供职联邦, 行踪不定。” 听起来是个很悲苦的故事，但是不妨碍苏沐安现在对程聿升起戒备。 程聿是s级身体强化优化者, 看来把太阳和天梯硬生生的从天上拽下来的人就是他了。 虽然苏沐安不知道程聿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但是在经典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里, 只要男主的女儿出事，大部分男主都会黑化开启狂暴模式的。 作为站在人类顶端的s级基因优化者, 程聿也完全有成为“男主”的资格。 程聿走到离苏沐安和江谌还有两米远时停下了。 他的目光在苏沐安和江谌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 最后开口问苏沐安：“这里就你们两个……就你一个人还活着了吗？” 苏沐安有点惊讶程聿一个照面就看出江谌不是人类, 但再一想, 要是人类中最强的s级优化者都分辨不出江谌不是人，那人类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只不过奇怪的是, 程聿知道江谌不是人却表现的这么淡定, 就好像司空见惯了一样。 第73章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苏沐安摇头说：“我不清楚。可能还有其他人活着……你也是被卷进来的吗？” “我是来救人的。”程聿说, “我接受到了求救信号。” 苏沐安更惊讶了，系统和江谌说这个信号基因优化者应该是接收不到的，程聿又是怎么接受到的。 但苏沐安很快想到了被故意吸引过来的联邦维护部，故意试探程聿道：“你是联邦维护部的吗？” “姑且算是吧。”程聿看起来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们和同列车的人都被分散了吗？” 苏沐安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还愣了一下，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程聿应该是误以为她和江谌是在污染区展开时，正好从高架道路上路过的列车上的乘客了。 不过苏沐安没有反驳，而是顺着程聿的话点头说：“我们醒来之后就没有看到过其他人。” 程聿指了指苏沐安身后的残骸，“你们刚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你们在上面有什么发现吗？” 苏沐安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我们之前在这个球体的顶端看到了一个可能通往其他地方的小口子，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进去。” 程聿摸了摸下巴，冷不丁的问：“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苏沐安一怔，她当然看过，而且是在她穿越前的高中某节班会课上看的。 废土世界的背景设定在和她穿越前的世界平行的空间中，两个世界有相似的历史和人文。 但是在这里的时间线已经推进了一百多年，在联邦大量删减中小学教育中文学内容的现在，苏沐安熟悉的一切都已经被留在了历史课本中。 如果不刻意去搜索，苏沐安在这里根本找不到自己熟悉的人文痕迹。 苏沐安愣住了没说话，程聿以为苏沐安是没听过，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应该是个类似于影棚一样的地方，在影棚里的一切都是按照设定走的，我们要找到污染源，就要先离开影棚。” 苏沐安赞同程聿的说法，只不过她一开始用来打比方的是游戏世界而已。 但不管用怎样的说法，他们都需要先离开这里。 而她之前看到的在球体顶端的小口子应该是个快捷出口，现在天梯被毁，想要离开这里的话，要么慢慢找出口，要么直接暴力破拆出一个出口。 但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长时间待在这个污染区里，苏沐安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污染的，他们没有时间慢慢找出口。 而如果想要暴力破开一个出口，原本用江谌的能力是最高效的。 但苏沐安因为之前的预知，担心江谌吞噬太多这个污染区里的污染物真的会被同化，不想贸然让江谌去尝试。 “你能直接在这个影棚上开个口子吗？”苏沐安问程聿。 “我不能保证。”程聿说完，话锋一转，“你身上有带爆破性的武器吗？” 苏沐安身上有，是系统准备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下了一个爆破力最强的手榴弹递给程聿，“这是压感爆破的，握紧时解除保险装置，它会在下一次触碰到物体时立刻爆破。” 程聿微微挑眉，伸手接过手榴弹，下意识的检查了一下上面刻的型号和编号。 意料之中的有型号没编号，刻在上面的字很工整，程聿以前在联邦干的就是这些事，一摸就知道这是从正规军工厂里流进黑市的正版货。 要是盗版仿制的，刻不出这么漂亮的字，也做不到这么圆润的手感。 程聿忍不住掂了掂，又抬头看向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个能在中心城区买下一套单人公寓的手榴弹交给他的苏沐安。 看来是个来头不小的大小姐。全身精良的装备，自己是个优化者，身边还有一个看不出底细的保镖跟着。 程聿知道有些势力会培养特殊的仿真人的来护卫重要人物，但气息这么强大还能这么听话的污染仿真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他们注定只是过客而已。 程聿收回目光，后退了两步，找准了一个方向，解除了保险装置，抡起胳膊用力把手榴弹给投掷了出去。 银白色的手榴弹迅速变成一个光点消失在苏沐安的视野中，在等了近半分钟之后，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和爆炸声几乎同步传来的是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涌过来的一阵强风。 这阵风就像是死亡之风，被风吹过的地方，绿草地和蓝天白云全都变成了一片闪烁着雪花的灰白色，就像是信号不佳时的雪花屏一样。 但这阵风吹拂到苏沐安他们身上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连发丝都没有被吹动。 “走吧。”程聿率先往风涌进来的地方跑去。 从程聿出现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江谌直接握住了苏沐安的手，黑影迅速裹上去，苏沐安不由分说的被打包带走了。 身体的重量再次回到苏沐安身上的时候，她睁开眼睛，面前却还是一片闪烁着的灰白色雪花。 苏沐安定了定神，才看清闪烁着灰白色雪花的是一块巨大的荧幕，而在荧幕前面是一排排的座椅，就像是在电影院里一样。 这下真的变成楚门的世界翻版了。苏沐安往周围找了找，程聿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正在往排满座位的观影区走过去。 而江谌就站在她身边，苏沐安转过头对江谌示意他们也跟上去。 江谌微微点头，和苏沐安一起往前走。 荧幕前面的座位上坐满了人，几乎每张座位上都会在椅背上露出一点点头颅来，但苏沐安很怀疑坐在座位上的根本不是人。 程聿比他们先走到座位中间的走道上，他转过头来看向坐在座位上的人，但下一秒，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在屏幕上闪的人眼花的灰白色光线中，苏沐安看到程聿在看到座位上的人之后，神情从震惊再到挣扎，最后竟然平和下来，眼泪也从眼角缓缓流了下来。 苏沐安也震惊。这是什么情况？程聿产生幻觉了吗？ 苏沐安正要喊程聿醒醒，坐在离她最近的座位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她。 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苏沐安愣怔住了。 这个“人”长着一张她很熟悉的面容，穿着她很熟悉的收容部的制服。 “景星辰……”苏沐安下意识的喃喃出声。 在看到景星辰的那一刻，苏沐安模糊的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她再一眨眼，却看到景星辰正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拿着菜单问她：“你有什么忌口吗？” 苏沐安的身体快过思维的回答：“没有，你点吧。” 景星辰微微点头，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招牌菜。 在景星辰点菜的时候，苏沐安还是觉得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70章 修 她在四周看了一圈, 她们现在似乎在一家中心城区典型的贵价餐厅里，大概是因为错开了饭点，整个餐厅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奇怪。苏沐安揉了揉眉心, 她怎么好像没睡醒一样，记忆和脑袋都是一团糊的。 “怎么了？” 苏沐安回过神来, 点完菜的景星辰正看着她。 “没什么。”苏沐安摇头，“对了, 我们一会儿还有任务吗？” “应该没有了，你有什么安排吗？”景星辰问。 什么安排……好像什么也没有。苏沐安有点想不起来了, 她连上午去做了什么任务都记不清了, 她最近的记忆力这么差吗？ “我不记得了。”苏沐安迷茫的想了一会儿, 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终端，突然想起来自己说不定把待办事项记在日程上了。 但是她有这个习惯吗？苏沐安不记得了, 她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 没在发高烧，那她的脑子怎么能糊成这样？ “你是不是被刚才的污染区精神污染了？”景星辰突然问。 苏沐安恍然大悟, 她应该是被污染了才会变成这样的。 “估计是的，我现在的记忆好模糊,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苏沐安说。 “要去医院吗？”景星辰问。 苏沐安摇头, “等吃完饭再去吧,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景星辰没有强求, “也行。” 稀里糊涂的吃完一顿饭，苏沐安也没吃出什么名堂来, 走出餐厅, 她甚至连刚才吃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次的污染症状好像有点严重。苏沐安这么想着，和景星辰一起去了污染防治局的医院。 污染防治局的医院里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 但这么一会会儿的时间，苏沐安已经连路过的人的长相都看不清了。 苏沐安转头看向景星辰，只有景星辰的面容还是清晰的，这个世界上她好像只能看清景星辰的长相了，“景星辰。” 景星辰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苏沐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喊她，“没什么……我的污染症状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第74章 景星辰看了她两秒，神色变得柔和了一些，“你会没事的。” 苏沐安听到景星辰这么说，莫名觉得心安了很多，但就在这时，她的肚子突然一痛。 她低下头，一把锋利的匕首几乎完全没进了她的身体里，鲜红的血液正从伤口边缘流出来。 苏沐安又抬起头，景星辰依旧神色平静的看着她，语气柔和的重复：“苏沐安，你会没事的。” 我会没事的。苏沐安在心里重复。 她能感觉到锋利的匕首往上割开了胸腔，就像是在给一条砧板上的鱼开膛破肚一样，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脏器和鲜血都从划开的口子里流了出去。 苏沐安感觉自己空空的、轻轻的，却又被掉在地上的脏器拽的沉甸甸的。 但是除此之外，她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恐惧。 就像景星辰说的，她会没事的。 匕首拔出来的时候，飙出来的鲜血溅到了景星辰的脸颊上，猩红色的几点，但她的唇边依旧带着一点诡异而平和的笑容，看起来无端的瘆人。 而且一点都不像她记忆中的景星辰。 她真的是景星辰吗？苏沐安突然冒出来这样的疑惑，她真的会没事吗？ 在苏沐安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之后，她身体上的疼痛感突然重新清晰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颤抖。 苏沐安站不住的跪坐到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泊上，膝盖压着她自己的肠子，软软的、滑滑的，还是温热的。 她痛的视野模糊，却还是努力抬起头来看向景星辰，“景星辰……” “景星辰”也在看着她，唇边依旧挂着一种诡异的微笑，低着头安静的注视着她。 她不是景星辰。苏沐安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莫名的释然了，她低下头，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她好像要死了。 视野里满是血色，原本边界清晰的肠子和血块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所有的图形连成了一片，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疼痛也变得模糊起来，她开始觉得自己很冷，冷的像是要结冰了一样，冷的像是坠进了深冬的深海里。 她不断下沉、下沉，最后在一片漆黑的海底变成了一个冰块。 她死了。 苏沐安回过神来，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视线重新聚焦，面前是他们刚从炸出来的缺口里走出来时，看到的闪烁着灰白色雪花的大荧幕。 但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江谌和程聿都不见了。 苏沐安这下是真的觉得浑身发冷了，她刚才又死了一次，但是她现在却没法确定这是她预知到的未来，还是真的发生过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快死了，还是进入了某种死亡循环中。 苏沐安深吸一口气，先把枪握紧上膛，轻声喊：“江谌？” 没有任何回应，整个空间都安静的可怕，这里和他们一开始进来的地方并不完全一样，在荧幕前面的一排排的座位上，不是每个座位上都露出了人类的颅顶。 “系统？”苏沐安换了个人喊，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现在应该是苏沐安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在污染区里落单，之前就算她只有一个人，好歹还有系统在。 苏沐安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快，手都在微微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念头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应该往座椅中间的走道走过去。 两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苏沐安慢慢往前走。 灰白色的雪花屏依旧在闪烁，她的耳边渐渐开始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像是电视机信号接收不良时，和雪花屏一起出现的噪音。 苏沐安的头盔开着降噪，她在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之后，直接把降噪调成了完全隔绝模式。 但是没用，这种“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像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的一样。 而且这个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响，开始盖过苏沐安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成为她能听到、感觉到的唯一的声音。 苏沐安走到荧幕前面的时候，哗啦哗啦的声音已经响的让她开始觉得自己就是一台已经坏掉的电视。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疼痛短暂的唤回了她的理智，她转过身，看到第一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在苏沐安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苏沐安。 “苏沐安。”她开口说，声音穿过令人头痛欲裂的噪音。 苏沐安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坐在座位上的是她自己。 苏沐安没有任何犹豫抬起枪口对准座位上的她的心口，扣下扳机。 “砰—” 一声闷响之后，疼痛从心口传来。 苏沐安低下头，她的制服上不知道怎么多出了一个枪孔，洞口周围正慢慢被深红色的血液给晕湿。 苏沐安再抬起头，她的视野竟然比刚才低了一些，而且换了一个角度，她现在正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一个拿着枪对准她的自己。 “咳—”喉咙里涌上了一股甜腥味。 她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的心脏已经被迫停止工作了，缺少供血的大脑也没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死了。她又死了。 苏沐安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她的面前还是一开始灰白色的雪花屏，但耳边还在响着“哗啦哗啦”的噪音。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很完整，没有血迹也没有枪孔。 但是她的头在隐隐作痛，就像是有个榔头在按照她的心跳频率捶她的后脑勺一样。 苏沐安不知道这是接连的死亡给她带来的精神负担，还是她正在被污染，又或者两者都是，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苏沐安定了定神，抬头往前面看去。 这次程聿和江谌都在，程聿正站在座位旁，目光平和的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像是已经深陷进幻境中了。 “苏沐安？”头盔中传来系统的声音。 苏沐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我还活着。” 她说着，转头看向旁边的江谌，他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灰白色的荧幕，苏沐安喊他：“江谌。” 江谌没有回应，但是眼睫毛似乎颤了颤。 “江谌。”苏沐安抬手去碰江谌，在碰到江谌的时候，他总算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苏沐安。”江谌在喊完苏沐安名字之后，像是才彻底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刚才我产生了幻觉……” 苏沐安有点意外江谌也会产生幻觉，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第71章 修 “我们先离开这里, 去找污染源。” 但苏沐安刚说完，系统就说：“我已经找到污染源了。” 苏沐安愣了一下，“这么快？” “这个污染区的污染源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 就和汪家别墅的污染区的污染源一样。” 系统的语调平直，“但显然无上主会制造污染源的技术还不成熟, 这个污染源无法承受污染区的持续扩张，已经濒临死亡了。” 苏沐安还是第一次听说污染源会在污染区开放之前自己死亡的, 但是如果是无上主会的手笔，无论怎样离奇又都不奇怪了。 “污染区即将溃散, 我把我的位置发给你们, 在污染区开放之后, 你们来找我。”系统说。 系统刚说完，苏沐安就看到面前闪烁到现在的雪花屏终于变成了一片黑, 尽管她耳边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停，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污染浓度正在下降。 “我知道了。”苏沐安说完, 又转头看向程聿。 污染区溃散，幻境也会破碎, 程聿的神情也不再是全然平和，他很快就会醒来。 虽然程聿说自己是来救人的, 但这个世道人心叵测, 苏沐安本来身上的麻烦就已经够多了, 她不打算再和程聿有更多牵扯。 “走吧。”苏沐安对江谌说。 江谌点头, 和苏沐安一起转身离开。 在污染源失去对污染区的控制之后，污染区开放, 原本的影棚和观影室都变成了被灰色浓雾笼罩的平地。 系统的位置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江谌直接把苏沐安裹进了自己的影子里带她一起赶路。 到系统在的地方被放下来的时候，苏沐安觉得自己真的要魂归西天了。 她还没从头痛头晕的症状中缓过来, 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握住了，紧接着手臂上细微刺痛了一下，一种清凉的薄荷感窜进她的身体里，不适的感觉顿时被压下去了不少。 苏沐安的思维刚恢复清明，就听到系统的声音，“污染防治局同款的改良版镇定剂，你为什么不用？” 苏沐安是真的没想到这回事，以前在污染防治局的时候很少有在任务中用到镇定剂的情况，她心虚的说：“忘了。” 系统松开手，没有再揪着这个不放，“下次……希望不会有下次，但如果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记得我在你的制服里准备了两支镇定剂和两支愈合剂。” 第75章 苏沐安连连点头，“记得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江谌已经走到了濒死的污染源旁边。 这个污染源和苏沐安在汪家别墅的污染区里看到的污染源很像，后者是个被裹在襁褓里的畸形婴孩，而面前的则像是正在巨人观的丧尸一样。 但本质没什么不一样，一样的令人生理不适。 不过再细看，这个人为制造出来的污染源，看起来又有点像是苏沐安刚成为优化者时，在医院里遇到的劣化者。 污染源还在垂死挣扎，江谌在用黑影吞噬的时候，系统在旁边和苏沐安说话。 “我推测一开始发出求救信号的就是面前这位优化者，之后他劣化成污染源，形成污染区，根据污染区的等级来看，他之前应该是位等级不低于b级的优化者。” “劣化是什么意思？”苏沐安问。 系统转头看向苏沐安，“在基因优化者接受等级评定的时候，所有优化者的报告中都会有一句优化进程尚未结束的诊断，但这样的表述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因为基因优化者在本质上和基因劣化者一样，都是原始基因在污染作用下发生畸变，区别只在于优化者的畸变相对稳定，而劣化者的畸变不可控，但是在某些情况下，相对稳定的畸变可以被诱导失衡，变成不稳定的畸变。” 苏沐安愣怔住了，“也就是说，优化者也会变成劣化者？” “从概率上来说，优化者变成劣化者的可能性远比普通人变成劣化者的概率高，因为普通人的基因一定比优化者的基因稳定。但从数量上说，因为污染导致基因畸变的情况很少见，两次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概率很低，所以优化者发生劣化的案例很少。” 苏沐安又转头看向正在被江谌吞噬的污染源，“……而且优化者不只会劣化成劣化者，还能劣化成污染源？” 系统没有给出完全肯定的答案，“尽管没有足够的研究和数据能够支持这个结论，但以目前的个例来看，是的，无上主会用某种方式将优化者劣化成了污染源。” “但是……为什么呢？” 苏沐安还是觉得这件事情疑点重重，“无上主会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人为制造污染区，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实验吗？总不能只是为了干掉巡逻的维护部的人吧？” “是为了我。” 苏沐安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一怔，转过身，就看到程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程聿一边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一边用不加掩饰的目光打量着系统、江谌和苏沐安。 苏沐安警惕的看着程聿，他竟然能在系统和江谌都在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们，看来她还是太轻视他了。 但程聿却像是察觉不到苏沐安的敌意一样，朝苏沐安伸出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聿，s级优化者，原联邦特员，现在是无业游民，爱好助人为乐。” 苏沐安伸手轻轻握了一下，“我叫苏沐安。” 和程聿的自我介绍比起来，苏沐安的自我介绍显得非常没有诚意。 但是程聿并不在意苏沐安的态度，他瞥了瞥停在不远处的房车，“你们是从行政中心来的，还是要往行政中心去？” “我们刚从联邦行政中心离开。”苏沐安说，“程先生，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正巧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不过我有几天没吃饭喝水了，你们有没有多的食物和水匀我一顿？” 程聿现在表现的和在污染区里时像是两个人一样，在污染区里时他看起来像是个不太好惹但其实还算好说话的人，现在却像是个坐地起价的无赖一样。 苏沐安转头看向系统，系统微微点头。 “好吧。”苏沐安松口。 要是程聿真的想强抢，系统和江谌也不会让他好过的，但在无人区内斗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倒不如先听听程聿能给出什么情报。 江谌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污染源给吃干净了，但看江谌的表情，这个污染源应该很难吃。 两个人和两个非人依次走进房车，程聿上车之后，大大方方的环顾了一圈，夸赞道：“看起来很不错。” 苏沐安没有客套的说谢谢，直接从食物存储柜里拿出了一份短保质期的三明治和一瓶水递给程聿。 程聿接过之后也相当不见外的没有说谢谢，在吧台旁边的座位上一坐，抬手一比，示意苏沐安坐在他对面。 要不是苏沐安能从面前的程聿身上感觉到s级优化者特有的压迫感，她真的会怀疑污染区里的程聿被掉包了。 苏沐安在程聿对面坐下，系统和江谌一前一后的站在苏沐安的身后，像是两个保镖一样。 “别紧张。”程聿先打开水喝了一口，“我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放轻松。” 苏沐安不觉得自己这是紧张，她只是表现出必要的谨慎和戒备。 她也没有浪费时间和程聿说闲话，开门见山的问：“你刚才说无上主会是为了你才制造的这次污染，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程聿一边撕开三明治的包装，一边回答。 “这不是无上主会第一次这么干了。在我离开联邦之后，无上主会的人来找过我，他们讲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要我加入他们，还说要帮我找到我妻子，复活我女儿。” 很经典的套路。苏沐安点点头，示意程聿接着说。 “我没答应。虽然我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我又不是真的蠢，我女儿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无上主会真的能再给我弄出个女儿来，谁知道又会是什么东西变得。” 程聿说的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囫囵吞下去之后说：“我拒绝他们之后没多久，我就在无人区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污染区，这个污染区的污染源就和你们刚才看到的一样，是由优化者劣化而来的。 “之后的一年里，我又遇到了很多次这样的污染区，其中有一个污染源劣化的还不是很严重，他告诉我他是无上主会的人，无上主会想要我作为祭品，献给他们的无上主。” 苏沐安在听到祭品这个词时，第一时间想到了教堂地下的祭台和祭台下的污染生物。 无上主会在人为制造污染源和污染生物，他们想要程聿，是为了人为制造出一个s级的污染区吗？ 苏沐安正想着，程聿却话锋一转，“现在轮到我提问了。” 程聿看着苏沐安问：“你们和无上主会也有过节？” “我们的交换条件里好像不包括我们回答你的问题。” 苏沐安回视过去，“我们匀你一顿饭，你给出你知道的消息。况且我不觉得你给出的消息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程聿看了苏沐安两秒，笑了一声说：“真是个挑剔的大小姐啊……好吧，你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毕竟在无人区想要吃上正常的人类食物是不容易。” 苏沐安不喜欢程聿轻佻的态度，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斟酌着问：“你对无上主会知道多少？他们对污染源的研究深入到什么程度？” 程聿咬了一口三明治吞下去之后，才笑着说：“我说大小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无上主会招揽我是要我去当祭品，不是要我去当高级骨干的，这种机密你觉得他们会和我说？” 苏沐安的耳尖一热，还没说话，程聿又来了个但是。 “不过我被他们追了一年，也多少总结出来一点规律。每次我遇袭都是在离开设置监管区的大城市后不久，也就是说，无上主会可能在大部分大城市里都有据点，并且情报网高效缜密，至少我在城市内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跟踪。 “至于污染源，以我和他们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我觉得这些劣化成污染源的优化者本身就极端不稳定。” 程聿说到，话锋突然一转，“家族一直都在和无上主会合作研究批量制造基因优化者的方法，你应该知道吧？” 第72章 修 程聿说完又顿了一下, 看着苏沐安问：“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是苏家的人吧？” 苏沐安懵了一下, “什么苏家？” 程聿表情奇怪的看着苏沐安，“既然都自爆门户了, 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 苏沐安好像听明白了一点，应该是家族里有个氏族姓苏, 程聿把她误会成了家族的人。 虽然苏沐安和家族缘分匪浅，但是在家族这个庞大的势力中, 大大小小的氏族有近百个, 她当然不可能记得所有氏族。 再者, 常见的姓氏也不过百来个，恰巧有个姓苏的氏族再正常不过。 苏沐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我知道一点家族和无上主会的合作。你的意思是，这些劣化成污染源的优化者都是这项合作的产物。” 第76章 程聿也没继续追着问苏沐安是不是苏家人, 在他看来，苏沐安表现出来的财力和对家族和联邦内幕的了解程度, 已经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了。 “我认为是的。”程聿说。 但是按照系统之前的说法，无上主会只负责提供原材料, 家族也不可能把核心技术交给无上主会。 况且家族和无上主会研究的项目是把普通人变成优化者, 而不是把优化者变成污染源。 苏沐安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曲家私下和无上主会达成的合作是这方面的研究, 只有这样才可能说得通。 但刚才程聿说无上主会可能在大部分大城市里都布置了严密的情报网，这背后需要的大量人力和资金似乎不是一个刚加入家族名单的氏族负担得起的。 程聿见苏沐安在沉思, 三两口把三明治吃完之后, 灌了半瓶水下去，才问：“你不介绍一下你的两位同行者吗？” “没有必要。”苏沐安无情的说。 她估计程聿也是有段时间没回监管区连上网了, 不然就之前联邦行政中心闹得轰轰烈烈的两次袭击，程聿想认不出她来都难。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程先生，你可以带上你剩下的半瓶水离开了。”苏沐安不客气的说。 “真无情啊。”程聿在笑，却坐着一动不动，“不然我们再做个交易。你们打算去哪里？” 苏沐安看了程聿两秒，反问他：“在污染区里的时候，你很明显并不打算和我们扯上关系……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程先生？” 程聿摊手说：“因为没死成，突然又想活下去了。” 这是苏沐安意料之外的答案，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s级优化者会死在一个不完整的a级污染区里。 “说来惭愧，其实我寻死很久了，但是我寻死的意志一直没法战胜求生的本能，既然一时半会儿死不掉，还不如先活着再说。” 苏沐安：…… 她就说在污染区里的时候，程聿一个理应身经百战的s级优化者为什么会行事这么莽撞，原来是根本没打算活下去。 “你不是说你是去救人的吗？” “顺带的。毕竟这个污染区是冲我来的，无辜被牵连的人能救就救一下，只可惜维护部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饭桶，一个a级污染区就让他们全灭了。” 程聿说完，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要不要考虑一下雇佣我？我不要钱，包吃包住就行。” 程聿扫了一眼车里唯一的一张床，“我睡地板，实在不行我睡车顶也行……” 苏沐安忍无可忍的打断程聿的话，“程先生，我和你的妻子或者女儿长得很像吗？” 程聿愣怔了一下，没忍住大笑起来，“想多了，我妻子和女儿跟你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长相和性格。” 他笑完了，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 “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无可取代的存在，没人能代替她们……你用不着怀疑我的动机，我只是刚才在幻觉里见了她们一面，突然想再好好活一段日子而已。” 苏沐安不信。 程聿也知道苏沐安不信，“我用不着骗你，我知道你的两位保镖先生身手不凡，但就算我打不过他们，只是毁掉你的物资，或者毁掉你，还是能做到的。” 苏沐安竟然觉得程聿这句话反而更真情实意一点。看来她的三观还是被这个扭曲的世界给扭曲了。 苏沐安转头看向系统，系统还是微微点头。 她再看向江谌，江谌冷淡的说：“我无所谓。” 苏沐安重新看向程聿，妥协道：“好吧。你住车顶。” 程聿的表情僵了一下，但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他现在总不能反悔，“行。” 协议达成，系统直接转身去柜子里找出了一个睡袋递给程聿，“车顶有行李架，你可以把睡袋固定在上面。” 程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谢谢啊。” “不客气。”系统说。 程聿拿着睡袋下车，直接平地一跳上了车顶，房车微微往下一沉。 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江谌这时才开口说：“我可以把他吃了。” 系统转头看他，“你恐怕不可以。如果你没法一击制敌，你就失败了。” 江谌和系统都知道程聿刚才说的不是玩笑话，如果程聿真的想动手，他们两个人胜率更高，但他们赌不起失去苏沐安的代价。 江谌不再说话，他转过头，从自己的黑影里拿出了一张菜叶开始喂麻雀。 苏沐安要比他们乐观一点，既然事已至此，就坦然接受，至少程聿现在看起来对他们没有敌意。 “我们接下来还是按照一开始的路线前进，等休整结束就出发。”苏沐安说，“这里维护部的人被全灭，一定会有其他的小队过来察看情况，我们要尽快离开。” 系统点头表示赞同，“车况良好，随时可以出发。” 车顶这时也被敲响了，规律的长短信号，是摩斯电码，意思是他也准备好了。 程聿自觉地在车顶安家倒让苏沐安松了一口气，“那就出发吧。” 房车启动，江谌的黑影从车身的缝隙里蔓延出去，坐在车顶的程聿托着下巴看着这一幕，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车速不慢，车顶的风吹得睡袋飒飒作响，程聿用手把自己有段时间没剪的头发往后一梳，仰面躺在了车顶上。 头顶的天空很蓝，蓝的就像是假的一样。 程聿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他有好长时间没有睡个好觉了。 程聿这一觉睡到了夜幕低垂。 房车还在平稳前进，程聿打着哈欠坐起身。 地面上的灰色雾气一如既往的厚重，反倒是头顶的夜空干净透亮，群星闪烁，今天的月亮也格外的圆、格外的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快到十六了吧。程聿漫不经心的想着，可惜联邦早几十年就已经不再有阴历和农历的说法了。 他知道这些，还得归功于他那对一百年前的文明尤其精通和感兴趣的妻子。 程聿走了会儿神，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上午的一个三明治早就被消化完了，既然现在有了饭票，总没有饿着自己的道理。 程聿没有心理负担的从车顶上翻下去，拉了下车门，打不开，只能挤出一点稀薄的礼貌，敲了敲车门。 过了几秒，车门打开。 程聿走进去，吧台边正正好好坐着一个人和两个非人。 苏沐安正在一边吃江谌准备的夜宵，一边听系统给她灌输各种可能有用的情报。 只不过这个一对一课程因为程聿的出现而被暂停了，苏沐安转过头，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程聿微微挑眉，“晚上好。” 他径直走到吧台旁边，看了看苏沐安面前的夜宵，是一份看着就没什么油水的沙拉。 “有我的份吗？”程聿指了指苏沐安快吃完的沙拉。 苏沐安转头看向江谌，江谌纹丝不动，只转头看向了系统。 系统微妙的沉默了一秒，站起身给程聿拿了一个三明治。 程聿掂了掂手里和中午一模一样的三明治，不挑剔的说：“谢谢。对了，你怎么称呼？” “一代。”系统说，“你可以叫我一代。” 程聿笑了一声，“一代仿真人是吧。好吧，还真是个敷衍的代号。” 程聿说完，又转头看向江谌，“你呢？二代？” 江谌语气冷淡，“我叫江谌。” 程聿撕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口，含糊的问：“你们打算去哪儿？” “去无上城。”苏沐安说，“你去过那儿吗？” 程聿微微挑眉，“你说的是以前的无主区吧？无上城是在近几年无上主会崛起之后，统治了无主区才改的名字。” 第73章 修 苏沐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她转头看向系统。 系统点头，“是无主区。” “去过。”程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停顿了好几秒才接着往下说。 “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你们现在要去无上城的话恐怕不太凑巧。” “为什么这么说？” 程聿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 “因为去年无上城遭遇了一次空前的污染危机, 之后有关无上城的所有消息全都中断了，现在无上城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没人知道……至少我不知道。” 苏沐安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看向系统, 系统微微摇头, 表示它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但既然消息都中断了, 无上城遇袭的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苏沐安问。 “虽然这次污染规模空前，但还是有幸运儿逃出来了, 我当时正好在离无上城最近的城市里。逃出来的人聚集在城市周围，我本来是打算去无上城的, 就去打听了点消息。” 苏沐安没问程聿打算去无上城干什么，就像程聿也没问他们一样。 第77章 “那你后来去证实这些消息了吗？”苏沐安问。 “去了。”程聿说到这里, 神色一敛，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但是我只走到了离无上城大约还有五十公里的地方……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远处的城市完全被黑红色笼罩,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 天空就像是一块被泼满颜料的幕布, 从天上垂落下来无数条黑红色的、像是在画布上流淌下来的颜料一样的线条。 天空中原本太阳的位置被一只猩红色的眼睛取代, 但是人类根本没有直视这只眼睛的资格, 他只能感觉到如有实质的视线压在他身上的分量。 被注视着的感觉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变得更加强烈，直到他在这样的注视中忘记如何正常的走路、如何正常的呼吸, 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地面是干枯的, 但是他走在上面，却会像是走进沼泽地里一样慢慢往下陷进去。空气是干燥的, 但是他走在里面，却会像是走在雨幕中一样浑身变得潮湿而粘腻。 他发现自己在融化。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身体的感官像是被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所主宰一样，所有权不再归属于他。一切陷入停摆的状态。 程聿在自己完全融化之前离开了污染区，但凭借s级的身体优化，他还是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养好身体。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程聿顿了一下，“我觉得用神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至少对人类来说，这样无法直视、无可匹敌之物，已经能和神的概念划上等号了。 但是苏沐安他们在意的是这只猩红色的眼睛。 “你既然根本没抬头看，为什么觉得天上的是一只猩红色的眼睛？”苏沐安问。 “因为污染。”程聿回答。 “你应该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幻觉、梦境，或者其他随便什么说法，你会感觉自己看到或者听到了一些可能并不存在的东西。我没看到，但是我能感觉到，它确实存在。” 程聿又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水瓶上，“而且实不相瞒，直到现在，我有些时候都会感觉它依旧在注视着我。” 用一种粘稠而阴冷的视线注视着他，就像是冷透了却没有凝固的鲜血，像是细雨一样淅淅沥沥的淋到他的身上。 程聿这么一描述，苏沐安很难不把这个袭击无上城的污染和袭击家族会议的污染生物联系起来。 都是一样的猩红色的眼睛和黑红色的污染。 苏沐安想了想，简单和程聿描述了一下不久前在联邦中心城区发生的袭击事件。 但程聿的关注点却完全跑偏了，“既然家族遇袭损失惨重，你作为有资格代表苏家参加会议的骨干，怎么还在这种时候带着大批资源跑到无人区来？” 苏沐安默了默，不答反问：“程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是，我是雇主，你是雇员，对吧？” 程聿笑了笑，“没错。好吧，我不问了，别这么较真嘛，大小姐，我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苏沐安没有理会程聿越来越没个正形的态度，“你们觉得这两个污染之间有关联吗？” “这还真不好说。”程聿漫不经心的说，“毕竟世界上污染千千万，有相似的污染也不奇怪。” “但是如果程先生所说属实，袭击无人区的污染区等级会比目前界定的s级的污染强度高出百倍不止，按照目前的监测数据和预测趋势，我不认为这种污染强度的污染区能够自然形成。”系统说。 程聿转头看了看系统，“我也没说这个污染区不是人为的。” “你的意思是袭击无人区的污染不是无上主会的手笔，而是另一个组织弄出来的？”苏沐安迟疑的问。 如果真的还有一个未知的组织，它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一直潜伏到现在，还不声不响的培养出来能一举吞没无人区的污染来。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程聿说。 但是苏沐安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 在这个污染遍地的世界里，无论什么资源都是相当有限的，能支撑联邦、家族、高等级基因优化者和无上主会折腾已经够呛了。 系统的想法和苏沐安不谋而合。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目前来看，假定袭击无人区的污染和袭击家族会议的污染都是无上主会的手笔，是更合理的推测。” 程聿没有继续咬着不放，转过头看向江谌，“这位小哥的看法呢？” 江谌也看向了程聿，冷不丁的说：“不要抗拒。” 程聿愣了一下，正想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时间像是被按了一下暂停键一样，短暂的卡顿了半秒。 半秒之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红色。 粘稠和冰冷的感觉慢慢压到身上来，程聿抬起头，在挂满黑红色线条的天空中，他看到了一只猩红色的眼睛。 这次他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他看到这只眼睛在注视着他，但是他却看不清这只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有怎样的瞳孔，怎样的瞳色，他只看到了一只猩红色的眼睛。 但是下一秒，铺满世界的黑红色被单纯的黑色所覆盖，就像是黑色的火焰在这片空间里无声的烧灼一样。 直到一切都归于完全的黑暗，程聿的视线重新聚焦，江谌正站在他面前。 程聿低下头，黑色的影子正缓缓归拢到江谌的身体里。 “你入侵了我的意识？” 江谌冷淡的反问：“你很介意？” 程聿直接气笑了，“我不应该介意吗？” “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 江谌像是听不出程聿话里的刺一样，语调平直的说：“毕竟我帮你处理掉了遗留在你意识里的污染，这位s级优化者先生。” 程聿的腮帮子顶了顶，神情突然缓和下来，“怎么不谢呢，谢谢你啊。” “不客气。” “咳。” 苏沐安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古怪的氛围，转头问江谌：“所以你看到了这只眼睛吗？ “看到了。” 江谌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无上主会在培养的污染生物和它很像。” “很像，但不是一个东西？”苏沐安问。 江谌摇头，“我不能确定。遗留在他意识中的污染太少了。” 程聿三两口把三明治吃掉，把包装袋团在一起说：“现在你们知道无上城是个什么情况了，你们还要去吗？” 苏沐安没有迟疑的说：“要去。” 不亲自去一趟，总有点不死心的。毕竟她还要当赛博反派呢。 苏沐安又看向程聿，“你如果不想去的话，可以随时下车。” 程聿挑了挑眉，“为什么不去？” 目的地重新定下，离他们最近的城市也只剩下大约一小时的行程了。 “要进城吗？”系统问苏沐安，“车上补给充足，可以支撑到下下座城市，进城补给不是必要的。” 程聿凑过来看了看地图，“你们一直在沿着高架道路走啊，那下一座城市就是蓝港了。” 在程聿突然敲门之前，系统正和苏沐安讲到蓝港的情况。 在绝大部分城市都被迫远离海岸线的时候，蓝港却是依海而建的。 因为蓝港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它位于内海的海岸线上，在城市外是蔓延数公里的浅滩，海洋里的污染被隔绝在外。 但也是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蓝港在失去港口的天然优势之后发展受限，城市规模中等偏下，并不能算是一个好的补给站。 第74章 修 “你是从蓝港过来的吗？”苏沐安问程聿。 程聿伸手把地图缩小, 圈了另一个方向的一座城市，“我是从那儿来的，本来我是打算回一趟联邦行政中心的。” 程聿圈出来的城市到联邦行政中心的距离, 能有蓝港到行政中心的近三倍。 苏沐安不由好奇的问：“之前我就想问了，你直接上了我们的车, 你自己的车不要了吗？” “我哪儿来的车？”程聿反问，“我是步行的。” 苏沐安怀疑程聿是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这么长的路，你走一个月都不一定走的到吧？” “搭了几段维护部的顺风车, 靠他们接济了几顿, 勉强没饿死。” 苏沐安一噎, 算是体会到程聿说的求死的意志了。 程聿见苏沐安语塞，话锋一转, 笑着说：“不过我个人的话，还是挺建议你们去一趟蓝港的。” “为什么？” “因为蓝港里有怪物。”程聿瞥了瞥江谌, “这位小哥不是喜欢吃怪物？蓝港里的怪物应该够他饱餐一顿了。” 苏沐安半信半疑的看向系统，“蓝港不也是归属联邦管理的吗？有污染防治局在, 有怪物不应该第一时间处理掉吗？” “蓝港是归属于联邦，也有污染防治局驻扎, 但程先生说的怪物并不是污染。” 第78章 系统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 程先生说的应该是蓝港的s级优化者, 周默白，代号怪物。” 程聿听到系统的话, 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话怎么只说一半呢？行了，我来说吧。 “周默白曾经是联邦九个s级优化者之一, 他刚成为优化者被联邦招揽的时候，和我共事过一段时间，但没多久他就开始不满联邦给出的待遇，想要跳槽到污染防治局，也就是云岑的手下，但条件还没谈拢，就爆出周默白虐杀数名年轻男性的事情。 “你应该知道联邦有专门针对优化者制定的刑法，虽然大部分时候高等级优化者犯案，联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周默白太嚣张了。 “虐杀事件爆出之后，他不仅不想着怎么撇清关系，反而直播又杀了一个还没成年的普通人小男孩，影响极其恶劣，以致于全民请愿，要求处死周默白。 苏沐安听到这里差不多都能猜到后续，依照联邦的行事风格，是不可能因为全民请愿就处置一个s级优化者的。 事实也和苏沐安想的差不多，联邦和污染防治局一起帮周默白打掩护，想要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奈何周默白本人根本不领情。 他顺手杀了几个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人之后，逃出联邦行政中心，劫了一辆列车回到他的家乡蓝港，开始占港为王。 “联邦见事态无法挽回，迫不得已发布通缉，装模做样的组织过两次追捕行动，代号怪物行动，但去的都是低等级优化者，纯属白给。 “之后蓝港虽然名义上依旧归属联邦，但联邦和污染防治局对蓝港的控制力都极低，蓝港现在完全是周默白这个独裁者暴君的地方。” 系统没有否认程聿说的话，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也是它亲自见证的。 “周默白叛逃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曾经蓝港在联邦的治理下虽然不能说很好，但普通人至少还能养家糊口，但在周默白控制蓝港之后……呵。” 程聿冷笑了一声，“他就是个信仰弱肉强食、崇尚极端暴力的彻头彻尾的怪物，上次我去蓝港的时候，里面的普通人都已经不能算作人了，完全就是奴隶和牲畜。” 苏沐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 但想想也是，这是联邦的丑闻，联邦当然会想尽办法掩饰。 而且十年前，原本的苏沐安也才十一岁，记不得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中心城区旁边的老旧小区，里面住的偷渡过来的普通人，大部分都是从蓝港来的。你要是去过就该知道，宁愿忍受老旧小区这样的生活也要偷渡过来，蓝港里该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苏沐安去过，也曾经震撼于老旧小区里像是正在腐烂一样的生命。 就像程聿说的，他们宁愿和苍蝇一起挤在垃圾堆和排泄物里也要离开的家乡，又该是怎样一个连垃圾堆都不如的地方。 但是……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苏沐安问，“你希望我们去当救世主？” 程聿又笑了，但这次不是冷笑。 “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爱好助人为乐。而且我早就看周默白不顺眼了，但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你的两位保镖先生既能打又听话，要是你也想助人为乐，咱们就去干一票大的。” 程聿说的轻松，但办起来远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杀掉一个周默白，以程聿和江谌加起来的实力应该绰绰有余，但杀掉周默白之后呢？ 虽然周默白是个暴虐无道的独裁者，但至少现在的蓝港是相对稳定而安全的。 一旦周默白死亡，追随周默白的优化者该怎么办？被奴役十年突然得到自由的普通人又该怎么办？ 如果他们只当一次勇者，把魔王杀掉之后就扬长而去，蓝港必定会陷入一片混乱。 联邦和污染防治局对蓝港的管理已经断开了十年，原本联邦的管理方式早就失去了在蓝港实施的基础。 就算现在把蓝港的管理权交还给联邦，以苏沐安对联邦的了解，下一个被派到蓝港的管理者大概率只会复刻周默白的路，成为第二个独裁者。 但就算不把蓝港的管理权交还联邦，剩下的曾经追随周默白的优化者里迟早会出现第二个周默白。 而如果他们把周默白的追随者全都处理掉，蓝港之后面对污染区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了。 再则，怎么让被奴役十年之久的普通人回归正常生活，也是一件麻烦而浩大的工程。 苏沐安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蓝港。 她没有被程聿一句简单的去当英雄给蛊惑，她把自己的顾虑一条条说出来，程聿却又笑了。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大小姐。”程聿笑得没个正形，“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考虑的很全面。” 苏沐安看着程聿，“因为你只是想杀掉周默白，并不想拯救蓝港。而我不是。” “不如这样，救世主不救世主的另说。” 程聿一本正经的说：“你给我一个机会，先进蓝港正常补给，如果你在看到蓝港现在的状况之后改变想法了，那自然再好不过，但如果你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我绝对不乱来，补给结束我们立刻离开蓝港，我全听你安排，怎么样？” 程聿的提议其实不怎么样，说来说去他都只是在算计苏沐安而已。 苏沐安沉思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希望你不要食言，如果最后你无论如何都要杀周默白的话，我不会管你的死活的。” 程聿笑了笑说：“当然不会，大小姐放心。” 苏沐安看了看车窗外漆黑的夜色，“蓝港有设置道闸吗？我们进城会不会遇到阻拦？” “我上次去的时候进城没遇到卡口，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程聿说。 苏沐安转头看向系统。 一代仿真人的面部明明没法做出任何生动的表情，苏沐安却莫名看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来。 但系统没有对苏沐安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反而详细的给苏沐安解释。 “蓝港和联邦行政中心一样，出入城不受限制，但是和联邦行政中心设有中心城区一样，蓝港分为内环和外环，内环设有卡口，优化者想要进入内环需要缴纳通行费，普通人想要进入内环，则需要有所属证明，证明其属于定居内环的某位优化者。” 系统的语调平铺直叙，但苏沐安却无法想象会在现代文明前进一百年后的现在，听到这样光明正大的，像是奴隶社会一样的把人物化的制度。 “污染防治局在蓝港的驻扎点从大约六年前开始，就不再义务处理内环外的污染区，他们向居住在外环的普通人征收所谓的污染税，如果某个片区没有足额缴纳税负，之后该片区出现污染，污染防治局就不会派人处理。” “但是污染防治局不是每年都会给驻扎点拨经费的吗？蓝港的驻扎点没有拿到经费吗？” 污染防治局不是一个自负盈亏的私立企业，它的经费来自联邦居民缴纳的税负，地方驻扎点接受本部拨款，是一个非营利性的公共事业部门。 第75章 修 “经费每年都会足额到账, 但是本部无权干涉经费的使用方式。”系统说。 苏沐安知道自己刚才又问了句废话，就算经费已经全都中饱私囊，难道周默白会嫌自己拿的钱少吗。 “联邦也是同理。”程聿说, “现在还在蓝港的联邦官员和周默白就是蛇鼠一窝。” 苏沐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没有人反抗过吗？” “一开始有, 不过无一例外被周默白暴力镇压了。” 正在这时，周围被夜色笼罩的灰色雾气中, 一个城市的轮廓终于浮现了出来。 他们到蓝港了。 蓝港的城墙看起来比联邦行政中心破败的多，没有道闸, 也没有人看守, 苏沐安他们畅通无阻的一路开了进去。 现在刚入夜不久, 在联邦行政中心的中心城区，这个时间还只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 在这里，也只有远处大概是内环的地方同样灯火通明。 而在内环之外, 则是一片死寂，没有灯光, 没有声音。 他们的房车开在破败的街道上，甚至有一种开在鬼城里的感觉。 “我们需要的补给只有在内环的商店里能买到, 而且也只有内环有相对舒适的酒店可以住宿。”系统说。 “我知道哪家酒店最好。”程聿兴致勃勃的说, “而且那儿还有最新鲜的海鲜可以吃。” 程聿看向苏沐安, “蓝湾酒店的海鲜一点都不会比北海岸的差, 怎么样，去不去？” 苏沐安语塞, 突然有种程聿是来公费度假的感觉。 “蓝湾酒店的评价是不错。”系统也看向苏沐安, “你觉得呢？” “我没什么意见。” 进入监管区范围之后，车载导航重新联网, 地图更新为蓝港城的内部道路。 第79章 房车是无人驾驶的，为了节约能源没有开灯，外环的路灯也都没有开，一路开过去，苏沐安只能看到道路两侧零星亮着灯的居民楼窗户。 他们现在还在外环的外围，一路往内环的方向开，居民楼亮着灯的窗户也慢慢开始变多了一些。 但是街道两侧没有开着的店铺，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外环的商店晚上不开门，也只供应最低档的产品。而且蓝港城市规模小且沿海，水电供应紧缺的，外环的水价电价都奇高。”系统说。 但供应紧缺的只是外环，内环照样灯光璀璨。 苏沐安看着死寂的外环和通亮的内环，只觉得像是身处在一个地狱笑话中一样。 围着蓝港城的围墙破破烂烂，但是外环和内环之间的围墙崭新而结实，上面拉着高压电网，卡口处还有两个优化者值守。 这个时间从外环进入内环的车辆极少，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房车。 他们的车停在道闸后面，两个守卫拿着枪往车门口走过来的时候，苏沐安才想起来问程聿：“你不在蓝港的黑名单上吧？” 程聿挑眉，“当然不在。” 话音刚落，守卫已经登上了车。 他们也不着急收通行费，先在车里打量了一圈，视线在车上四位乘客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江谌身上。 两个守卫看了江谌几秒，又对视一点头，对江谌说：“今天晚上正好是王的生日宴会，你要是过去，我们可以给你们一车人的通行费都免了。” 苏沐安：……？ 守卫的态度理所当然到让苏沐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而当事“人”江谌也听懂了守卫的意思，虽然他还安静的坐着，但苏沐安已经看到地上黑色的影子在蔓延了。 苏沐安正要说话，程聿却抢先说：“我呢？你们看我怎么样？” 守卫们闻言，转头看向程聿。 他们显然是没认出面前这位是什么来头，有模有样的说：“王最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但是你要去也不是不行，这次王的亲信都在，说不定有喜欢你这类的。” 程聿笑了笑，手一伸，搭住了江谌的肩膀，对苏沐安眨了眨眼睛，“那我和小哥就去参加王的宴会了，你就自己找地方住吧。” 江谌不给面子的甩开了程聿的手，看着苏沐安问：“你要我去吗？” 还没进城之前，苏沐安问过江谌吃优化者有没有用，江谌的回答是有用，而且吃优化者和吃污染是不一样的用处。 就像污染源要通过污染生物获得信息构建污染区一样，江谌吞噬生物能获得信息和生命力稳固他自身这个容器，而吃其他污染则是填充他这个容器。 简单来说，吞噬人类会让江谌变得更像人。但变得更像人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江谌离开，她要担心的只是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已。 毕竟她不觉得江谌去参加宴会能被周默白占到便宜，反倒是周默白很可能直接被江谌给吃了。 苏沐安想了想，还是说：“你去吧。” 守卫见怪不怪的说：“你们俩跟我走吧。” 程聿和江谌一前一后的跟着守卫下车，道闸打开，房车继续前进。 苏沐安和系统还是按照刚才的计划去蓝湾酒店。 在快开到酒店门口的时候，系统突然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江谌去。” “如果程聿不提出一起去，我是不会让江谌去的，但是既然程聿要去，还不如让江谌一起去。” 蓝湾酒店里金碧辉煌。 苏沐安和系统一进门，就有侍应生过来说：“本酒店仅供优化者及其家属就餐住宿，请先提供您的身份证明。” “贵店有身份识别系统吗？”系统在苏沐安开口之前问。 侍应生像是个设定好程序的人工智能一样点头说：“有的，如果您同意授权进行识别，可以不出示身份证明。” 苏沐安点点头，对侍应生说：“我同意，识别吧。” “好的，请跟我来。” 侍应生把他们引到酒店前台旁边的一个机器上，让苏沐安对准仪器的瞳孔识别装置，灯光一闪，屏幕上很快显示出苏沐安的信息。 “联邦c级通缉犯，d级优化者。” 侍应生像是没看到通缉犯三个字一样，面色如常的拿出机器刚打印出来的小卡片双手递给苏沐安。 “如果您要去其他优化者限定的地方消费，可以出示这张身份证明。”侍应生说，“请问您是要就餐还是住宿？” “住宿。”苏沐安回答。 侍应生转过身在前台的终端上点了几下，“请问您需要怎样的房间。” 苏沐安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价目表，上面罗列出了目前还有剩余的所有房型和对应的价格。 单看价格，蓝湾酒店的消费水平是一点都不逊于中心塔。 “大床房。”苏沐安选了最便宜的房型。 “好的。”侍应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抬手比了一下旁边的感应器，“请付款。” 系统很自觉的抬手在感应器上贴了一下，付款成功的声音响起。 侍应生把房卡递给苏沐安。 “您的房间是5021，酒店餐厅在二楼，您也可以在房间内订餐，但需额外收取配送费。此外，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拨打酒店内线，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苏沐安接过房卡，“好的，谢谢。” 酒店里的人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是王的宴会的缘故，苏沐安和系统一路走到房间门口都没看到人。 蓝湾酒店的价格虽然和中心塔差不多，但内部装潢却差了不少，打开房门，里面看起来就和苏沐安穿越前住的经济酒店的大床房差不多。 不过蓝港本身就不是一座大城市，在和联邦其他城市几乎没有贸易往来之后，发展更是滞后，能维持这样的水平也不能算差了。 门关上之后，系统拔了房间里一个通讯接口连在了自己身上。 苏沐安惊讶了一秒，“厉害啊。” 系统对苏沐安说：“这能让我更快的获取这里的信息。” 苏沐安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功能。” 系统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你可以先洗澡，之后我们先去餐厅吃晚饭，蓝港内环没有宵禁，在你吃饱之后我们可以出去转转。” 等苏沐安洗完澡出来，系统已经把身上的通讯接口拔掉了。 “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苏沐安问。 “江谌和程先生目前还没和周默白遇到，宴会预计会一直持续到明天上午。” 也就是说，如果江谌和程聿没和周默白打起来，要到明天天亮之后才会回来。 “那我们先去餐厅吃点东西再说。” 餐厅在二楼，人不多，顾客比服务员都少。 第76章 修+新 苏沐安和系统一进去, 和在前台遇到的侍应生如出一辙的、比系统还像仿真人的服务员立马迎了上来。 苏沐安接过菜单一看，虽然蓝港滨海，但上面海鲜的价格并不比北海岸便宜多少。 她翻了一遍菜单, 最后只点了一份最简单的海鲜炒饭。 服务员离开之后，系统突然说：“你需要建立自己的势力, 不一定非要局限在无上主会，也可以是蓝港, 或是其他任何城市。” 苏沐安错愕了一下，“但是蓝港现在这副样子, 我要是打算在蓝港建立自己的势力, 短时间内都没法离开……万一无上主会在这段时间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办？” “你不需要留在这里。”系统说, “你只需要恢复正常的统治秩序，制造出取代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角色, 而我可以做到。” 苏沐安震惊，“什么意思？” “你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 如果不惩处周默白手下的优化者，迟早会有第二个周默白出现, 而如果惩治，蓝港将没有应对污染的能力。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污染防治局在每一个收容部员工的头盔里安装了一个特殊的装置, 这个装置被激活之后, 就能控制收容部的员工。这是收容部的后备方案, 但是因为激活条件很苛刻，被控制的员工都死了, 知道这个方案的人并不多。” 苏沐安想起来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 陈钦再三叮嘱她要把头盔戴好，原来不只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还有这一层的考虑。 “但是污染防治局是由诺亚控制的……你该不会能黑掉诺亚吧？” 系统摇头，“我不能黑掉诺亚的主机，但是你只需要截断从联邦行政中心连接过来的通讯线路，蓝港的诺亚就会和主机断联。只是入侵蓝港的诺亚，我还是能做到的。” 苏沐安越来越觉得系统了不得了，但系统说的方案，可行性很高。 与其把蓝港交回腐败的联邦，还不如交给系统。 反正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至少系统掌控优化者之后，普通人不需要再交额外的污染税了。 第80章 “我觉得可行。”苏沐安说。 如果系统真的有它说的这么厉害，它不仅能取代联邦的工作人员完成大量的文书处理工作，还能代替污染防治局进行污染收容。 她根本不需要自己花时间来给蓝港善后。唯一的问题只有系统的治理水平还是个未知数。 话题刚告一段落，服务员把苏沐安点的海鲜炒饭端了上来。 但是端上的不是海鲜炒饭，而是一盆通红的虾头。 苏沐安：……？ 蓝港的海鲜炒饭是和其他地方这么不一样的吗？ 苏沐安抬起头，正想问是不是上错了，就看到服务员的脸也红的不正常，就像是正在被煮熟的虾头一样。 “是污染。”系统说，“污染区正在快速形成。” 苏沐安都来不及说话，周围的场景突然变了。 高档餐厅变成了员工食堂。 原本整洁的桌椅和环境变得拥挤而邋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臭味，像是某种水产品正在腐烂的味道。 整个空间的颜色都是鲜红色的，地面、桌椅、墙面和天花板，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是红色的。 但这个红色不是鲜血的鲜红色，更像是螃蟹或者虾类被煮熟后显露出来的红色。 该说不愧是滨海城市吗。苏沐安苦中作乐的想。 “按照现在的污染浓度，这个污染区是d级。”系统说。 但是上一个d级的污染区变成了c级不说，要不是江谌及时赶到，苏沐安差点折在里面。 不过这里是在蓝港的内环，在监管区内，苏沐安觉得应该不会再次出现污染区凭空升级的事情。 但坏消息，今天周默白举行宴会，污染防治局的优化者几乎都去参加聚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这里的污染区。 还是要靠自己。苏沐安说：“先去厨房看看吧。” 系统说：“按照这里的布局，厨房和员工食堂是连在一起。” 通往厨房的门就在食堂的两侧。 推开门，厨房里是更加鲜艳的红色。 苏沐安还没走进厨房，一股浓烈到呛鼻的水产变质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好臭。”苏沐安现在都没有头盔，只能聊胜于无的捂住口鼻。 厨房的面积不算小，中间一长条是用来处理食材的水槽和料理台，两侧是炉灶和出餐区。 在其中一个水槽里，放着一个很大的整理箱，苏沐安一靠近，就差点被臭味熏晕过去。 这一筐是满满的基围虾。 生的基围虾都是青色的，煮熟之后会变成红色，但这里的虾像是半生不熟的一样，一部分是青色的一部分是红色的。 苏沐安只看了看就实在受不了这个臭味了，背过身喘了一口气。 而她一转身，就看到旁边一个水槽里放着一个稍小一些的大铁盆，里面放着浅浅的一层虾。 苏沐安拿起一只，发现这些虾应该是处理过的，取掉了脑袋和虾线。 一般来说这么细致的处理只有在家里或者高级餐厅才会做，不过蓝湾酒店也算得上是高级餐厅了。 但是这么满满一筐的基围虾，如果每一只都要取虾线的话，无疑会是非常大的工程量。 苏沐安正要把手里的虾放下，存在感极强的腥臭味突然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一样，只留下了淡淡的水腥味。 苏沐安抬起头，周围已经不再是厨房了，而是一间教室。 教室？这未免和厨房跟食堂差的太多了。 苏沐安转过头，却发现系统不见了。 “系统？”苏沐安试探着喊了一声。 [别紧张，我没事。污染区发生了变化，我们被分开了，先尝试会合。] “好。”苏沐安答应下来，开始四处打量着周围。 这间教室和她记忆中的教室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设施老旧不说，不大的教室里满满当当的摆了五六十套桌椅，挤的过道都得侧身而过。 但是教室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 教室前后的两扇门都是关着的，苏沐安试图先找到一点其他的信息。 前后两块占据了整面墙的电子触控屏幕取代了苏沐安印象中的黑板和白板，前面这块还是黑屏，后面这块上显示着在联邦随处可见的、类似于“尊老爱幼”之类的宣传标语。 而在这些标语上方，显示着7：59的时间突然跳动了一下。 八点整，教室里突然响起了“叮铃叮铃”的上课铃。 苏沐安转过身，教室的前后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个穿着校服的年龄各异的男男女女神情麻木地走了进来。 所有的学生都在上课铃声停下之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只留下了靠近讲台的两个位置还空着。 苏沐安还站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没有动，这时铃声停了下来，最后一个走进门的是一个长着虾头的男人。 苏沐安沉默了。 她没想到一百年前的互联网上流行过的热词“虾头男”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突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且这个“虾头男”还是物理层面的“虾头”男。 虾头男进门之后，教室前后的两扇门全都自动关上了。 虾头男除了长着一个通红的基围虾的脑袋之后，身体和手都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走上讲台，脑袋前面的胡须一晃一晃的。 在讲台上站定之后，虾头男的头突然转向苏沐安，长在外面的眼球动了动，“已经上课了，为什么还不找位置坐下？” 虾头男的声音很严厉，他明明没长嘴巴却能发出人类的声音来。 苏沐安犹豫了一秒，选择先按照虾头男说的做。 教室里讲台下面的所有位置上都有人了，苏沐安只能坐在讲台旁边的位置上。 苏沐安坐下之后，虾头男像是真的开始上课了一样拿起了平板，“今天作业没交的人站起来。” 苏沐安转过头，看到座位上有六个同学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这些同学到讲台边上来。” 这六个学生竟然就真的乖乖地排着队伍走到讲台边上去了。 苏沐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这些学生走上讲台之后，虾头男点了几下平板，身后的电子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如何快速地取虾线？”视频伴随着一个欢快活泼的年轻男声开始播放。 “首先，我们需要一只手捏住基围虾的头部，另一只手捏住尾部，轻轻掰开，然后我们轻轻挤压虾的头部，将虾头里的胃和脏器一起挤出来，最后我们捏住挤出来的脏器往外轻轻一拉，虾线就出来了。” 第77章 新 苏沐安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污染区里学生活小妙招, 在她震撼的时候，视频已经播放结束，电子屏幕自动陷入黑屏。 虾头男对讲台下的学生说：“今天我们就学习如何取虾线, 现在我来做个示范。” 苏沐安不觉得这个领域会好好的拿一只虾来做示范，但她手里只有在污染区刚形成时她从桌上拿了一把餐刀。 果不其然, 虾头男朝没交作业站在讲台旁边的第一个学生伸出了手。 他像是视频里教的一样，一只手握着男生的头, 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脖颈。 “啪嗒—” 餐刀意外的锋利，虾头男的两只手在小臂中间整齐的断开, 苏沐安的刀锋还停留在半空中, 干净的刀面上滴血不沾, 因为虾头男的身体里根本没有血。 像是虾的触须一样的东西在断口处不断的往外涌，虾头男迅速重新长出了一双手, 但这双手却和正常人类的手不太一样，细长的手臂是也是鲜红色的, 手掌则变成了虾钳。 [苏沐安，你那儿是不是也有一个长着虾头的人？]系统问。 “对, 他正在拿学生示范取虾线，我砍了它的手但是没什么效果。”苏沐安回答。 [它会不停的再生。不要管他,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污染源。] 苏沐安没有再浪费时间, 她走到门边, 门一拉就开了。 教室的门被推开, 门外是看起来非常正常的走廊，走廊的另一侧是窗户。 苏沐安走到窗边往外看, 她在的教室像是在二楼, 往外看能看到教学楼前面的操场。 但这个操场上却也站着两个虾头男，它们像是在上体育课一样, 前面列着一个学生组成的方阵。 正在这时，苏沐安突然看到面前的玻璃上多出了一个倒影，在她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用人来形容似乎不太恰当，因为在苏沐安身后的是个同样顶着虾头的女人，但她的头却是还没煮熟的青色。 就在虾头女朝苏沐安伸出手的时候，苏沐安迅速往旁边一躲，虾头女的手直接打碎了玻璃。 “上课时间为什么不在教室里？”虾头女的声音也很严厉。 苏沐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左右看了看，直接一鼓作气的翻窗跳了出去。 两层距离地面一般来说只有三米左右，苏沐安百米深坑都摔过，这点高度一个前滚翻卸去力量之后，拍拍灰什么事情都没有的站了起来。 第81章 苏沐安刚站稳，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上课时间为什么不在教室里？” 苏沐安转过身，正好看到和二楼的虾头女一模一样的感染物朝她伸出了手。 她刚拿起刀，虾头女的头就整个掉了下来。 站在她身后的系统露出头来，“走吧。” 虾头女已经开始再生了，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苏沐安点头，看向操场后面的建筑，“领域里也有食堂，我猜测被寄生者应该还在食堂里。” 系统没有异议，但要去食堂必须要穿过操场，而现在整个操场已经像是凶杀案现场一样泼满了鲜血。 苏沐安他们走近的时候，操场前面的电子大屏上正在播放另一段取虾线的小技巧。 “首先，我们一只手捏住基围虾尾部，另一只手将基围虾头两侧的壳掰开一点，这时候一只手捏住虾头前面的地方，另一只手捏住虾头后面的地方轻轻用力往外拉，能看到虾头里的胃、脏器和虾线一起被我们拉出来了。” 操场的前端，在两个虾头男的面前，已经躺着一具被面目全非的尸体了，细看的话，还能分辨出裸露在外面的大脑和断掉的脊柱。 但就在这时，学生的队伍中分别走出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个伸出手盖住了对面的学生的脸，就像是老师示范之后开始自己亲身实践一样。 苏沐安不知道这些学生是被困在污染区里的普通人，还是污染区虚构出来的污染物，但她现在只能移开目光，继续往食堂走。 杀过基围虾的人应该都知道，活的基围虾在去掉虾线之后，在一段时间内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时候没有清理干净的脏器就会从虾头和虾身的连接处甩得到处都是。 苏沐安他们还没走进食堂，就看到了在食堂里面蹦跶的人群和飞溅的到处都是的鲜血和看不出形状的身体组织。 刺鼻的血腥味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涌，她艰难地忍耐住呕吐的欲望，和系统一起走进了食堂。 地面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被踩成红褐色的污垢，在食堂里面蹦跶的人在苏沐安走进去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他们。 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大部分都只剩下脖子前面的一层皮将他们的头连在身上，断掉的脖颈因为他们身体不动而脑袋转了180度的动作露了出来。 血肉模糊的断口处能清晰地看到有鲜红色的虾须一样的东西正从他们的脊柱里长出来。 放眼望去，食堂内竟然有近百个这样姿势诡异地看着他们的“人”，而其中的绝大部分都穿着校服，原本白色中带着红色条纹的校服现在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苏沐安有点生理性的不适，这些人此刻大睁着无神的眼睛，用一种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的姿势看着她。 他们的脚步声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将安静地看着他们的感染物全部都惊动了。 所有被摘掉头取过虾线的人都像是垂死挣扎的基围虾一样曲起身体猛地用力地弹跳起来，像是被花香吸引过去的蜂群一样疯了一样地往苏沐安他们身上扑去。 “小心！”系统抬起手，直接击落了最前面的几个感染物。 苏沐安紧随其后，挥刀将这些感染物的脖子上要掉不掉的头彻底割了下来。 但是仅仅是割掉头没有任何的用处，没有头的身体在生长在脊柱里的虾须的操控下依旧在不断地扑上来。 短短一分钟苏沐安他们就重新被逼到了门外。 而苏沐安他们一离开食堂，里面的无头人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慢慢散去，继续在食堂里漫无目的地蹦跶起来。 落了满地分不清是谁的头不断地被踢来踢去，还有两个“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门外来。 苏沐安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下去过，“得想个办法。我记得厨房是在食堂的最里面，我们直接从外面绕到食堂的背面，开墙进去。” 系统点头，“抓紧时间。” 苏沐安立刻行动起来，这里的食堂要比现实世界中的食堂小上不少，他们没花多久就走到了食堂的后门。 食堂有一个后门的，连通着厨房，专门用来补给食材，但现在这扇门已经完全被鲜红色的虾须给覆盖了起来。 在层层叠叠的虾须之间，还有一对对像是虾的眼睛一样的东西在看着他们。 系统直接一枪把门锁给打坏了。 苏沐安记得一代仿真人是家务型的机器人，没有配备高杀伤力的武器，系统这具身体应该是经过自己的改装了。 门锁坏了之后只要用力一拉，伴随着虾须断裂的声音，一股带着熏人的腐臭味的热气扑了出来。 苏沐安直接被这股热浪烫得往后退了两步。 本该是厨房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个水池，而这个水池里正在不断翻滚着泡泡，像是马上就要烧开了。 苏沐安一点都不怀疑她要是下到这锅开水里，就算不会被煮熟也要烫掉一层皮。 但更关键的问题是，在这个蒸腾着水汽的水池里，她根本感觉不到污染源的气息。 “总不能是在水底下吧？”苏沐安说。 水已经快要沸腾了，而整个水池里的水都呈现一种浑浊的灰白色，他们根本看不清水里有什么东西。 但是不管怎样他们都不能这样干耗着，系统说：“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自己小心。” 苏沐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说：“你也小心。” 水是真的快要烧开了，源源不断的热意从里面扑出来，苏沐安站在门外都很快就热得大汗淋漓。 苏沐安看着系统入水，没过多久，她突然看到水池对面的门打开了。 刚才食堂里的无头人像是下饺子一样从门里面挤进来跳进水里，巨大的水花飞溅开来，刚跳进水里的无头人被烫得全身通红地往水底游去。 “系统，感染物往水底去了！”苏沐安立马说。 但是她没有得到系统的回应，苏沐安焦急的正要再喊，却听到她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平直的声音。 “这里是厨房，闲人勿入。” 第78章 新+修 系统听到苏沐安的声音时刚刚在水池底上破开一个小口子, 滚烫的水开始从这个小口里往外流，水也开始慢慢停止沸腾。 如果被这个污染源吞掉的人真的是在厨房工作的人，他构想出来这样一个沸腾中的锅炉肯定不会想自己待在水里被烤熟。 给这个锅炉添柴烧火的人应该更符合污染区的一般规则。 就在水池底下破开了一个足够一个人钻出去的口子的时候, 系统感觉到自己被攻击了。 水里浑浊的什么都看不清，但它也不是完全靠视力来“看”的。 越来越多的红色影子出现在水里, 这些已经被煮的半熟的、浑身通红的无头人正在不断的攻击它。 它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完全杀死它们，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无头人往这里蜂拥过来, 刚刚被打开的口子直接被无头人的身体给堵上了。 水温再次开始升高，它没有再吝啬自己的武装储备, 提高输出功率, 在底下开了一个大洞。 水立马往外流了出去, 它也顺着往外流淌的水流流出了水池。 从水池底部的口子掉下去之后，它掉在了一个吸满了水的草坪上。 [苏沐安, 下来。]它说。 没有得到回应，它能感觉到苏沐安受伤了, 但不严重，意识应该也还算平稳。 它又一次重复, [苏沐安，跳进池子里。] “……好。我来了。”苏沐安终于回答。 得到回答之后, 它才开始打量污染源给自己留出的空间。 从顶上流下来的水被地上厚厚的虾须给蓄了进去, 鲜红色的虾须在滚水的浇灌下反而显现出更鲜艳的红色。 在前面不远处, 一个几乎和地面连成一体的人正坐着不断地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 火烧得很旺, 他扔进去的“柴”也不是真正的柴，而是被剁成一段一段的人类的肢体。 头顶的水池底部还在往外漏水, 被煮熟的无头人也在一个个地往下掉。 等了一会儿, 苏沐安夹在这些无头人里掉了下来。 “去吧。”系统说。 苏沐安虽然不知道她要怎么收容污染源，但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几步走过去, 把餐刀送进了还在麻木地往火堆里添柴的污染源的胸膛里。 周围的场景开始溃散，但是苏沐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受伤了。” 苏沐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侧，刚才她提醒系统无头人开始下水之后，她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厨师服的虾头男。 但它头上的虾头要比其他的感染物头上的虾头大上不止一倍，头前面还长着坚硬的钳子。 苏沐安躲闪不及，被它的钳子给夹到了一下，但好在没有夹到要害，只是皮外伤。 苏沐安摇摇头说：“没事。” 第82章 污染区消散之后，他们站在了厨房里。 这里的厨房就和污染区里的厨房差不多，甚至桌上都摆着一模一样的一筐基围虾。 但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在污染区里都死了，随着污染区一起消失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回房间给你处理伤口。” 苏沐安点点头，虽然这个领域没有它看起来这么危险，但领域内血腥的场面给她带来了比精神污染还严重的心理阴影。 回到房间处理好伤口，系统才说：“大约六分钟之前，程聿见到了周默白。” “打起来了？”苏沐安问。 “还没有，他们正在喝酒。” 苏沐安轻声问：“之前程聿说他和周默白共事过一段时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系统摇头说：“我并不清楚他们是否有过节，但以程先生和周默白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在共事过程中产生矛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苏沐安好奇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时间充裕，系统选择直接从最开头开始讲起。 “在周默白成为优化者之前，曾经在风俗场所工作，为一些有需求的女性提供服务，但是周默白并不喜欢女性，需要通过服用药物来完成工作，长此以往，他的身体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即使成为优化者也没有任何好转。 “而程先生在成为优化者之前在中心城区的酒吧工作，他的工作和周默白的工作性质有些相似，但是程先生生理喜欢女性，也很受女性欢迎，在他成为优化者进入联邦工作之后更是如此。 “周默白和程先生共事的时候，正好是程先生和他的妻子安琪筹备婚礼的时候，程先生在遇到他的妻子之后一改以往的作风，变得深情专一。 “在某一次安女士去联邦找程先生的时候，周默白对安女士出言不逊，程先生差点因此和周默白打起来，但最后被劝和，安女士原谅了周默白的无礼，这件事就此揭过。 “两人之间的摩擦只有这么一次。如果程先生是因为这一次的摩擦就要杀掉周默白，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对丧女且妻子下落不明的程先生来说，想要将愤怒和绝望的对象移诸他人，也不无可能。” 愤怒和绝望加诸在自己身上就是求死，加诸在别人身上就是要别人死。本质上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苏沐安没想到系统连这种私事都知道，不由感慨，“你真的只是个系统吗？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系统没有回答，装听不到。 * “没想到你这么恨我啊。” 周默白目光阴鸷的看着面前数年未见的同事，“我只不过是和她说了你以前是个怎样烂到无可救药的烂人而已，不至于吧？” 程聿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默白，语调平直的反问：“不至于吗？” “很至于吗？”周默白看着程聿，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们后来不还是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啊，差点忘了，你女儿前两年不明不白的死在家里是不是？听说你女人也跑了，啧……” 周默白的唇角夸张的咧到耳根，“要我说啊，这都是报应，大家都是烂人，何必觉得自己这么高尚呢？你想浪子回头，回得了吗？” “哈哈哈哈……” 周默白又大笑了一阵，突然收住声音，学着程聿的语气说：“别把我和你这种自甘堕落的垃圾混为一谈……现在你给我好好看看，是谁在自甘堕落？又是谁是垃圾？” 程聿额角的青筋已经迸起来了，“再问一百遍，这个答案也不会变。” 程聿的手一用力，手里的酒杯直接碎成了渣，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默白。 “周默白，别把我和你这种自甘堕落的垃圾混为一谈。” * 他真是个垃圾。程聿无数次在心里这么想过。 他真的享受被女人簇拥着的感觉吗？未必，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些愿意花钱捧他的女人眼中，就和一个好用的玩具没什么区别。 他真的享受s级优化者带来的力量吗？或许吧，毕竟没人会不喜欢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觉，至少他曾经很喜欢看到其他人畏惧于他的力量而卑躬屈膝的样子。 他真的为他女儿的死感觉愤怒吗？可能吧，但毕竟不是他和安琪的亲生女儿，只是因为他们都没法生育而领养的弃婴而已。 他真的为安琪的失踪而绝望吗？程聿在心里问自己。 但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不是吗。 他早就察觉到安琪的身上有很多谜团，但他却为了维持短暂的平和的假象而选择视而不见。 他和安琪的偶遇，他对安琪的一见钟情，他们顺理成章的步入婚姻，最后安琪突然消失。他明明早有预感。 程聿在寻找的不只是安琪，也是一个真相。 但他本来以为自己到死都不可能再知道真相了，直到他遇到了苏沐安。 他对安琪一见钟情的感觉在苏沐安身上复刻了，就像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遇到特定的人就会生效一样。 程聿在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种释然。 原来他不是真的非安琪不可，原来他没有变的深情专一，他还是他，是个滥情的、自甘堕落的垃圾。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须继续寻找依旧下落不明的安琪了，他不需要再证明自己的深情，他可以随便找个角落，就这样烂掉死掉。 但是他又见到了安琪，在精神污染的幻觉中，他回到了他和安琪刚结婚的时候。 安琪是程聿见过最温柔的人，她像是永远不会生气一样，温和的包容他的一切缺点，有时候程聿甚至会觉得她就像是假人一样。 但是安琪很怕污染，她是个普通人，每次听到他要去污染区，都会担心的一晚上睡不着，明明他是最强的人类优化者之一。 第79章 修 程聿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都忘了, 但是幻觉却帮他全都一一复现了一遍。 污染区消失之后，程聿醒来，又回到了这个和他一样在腐烂的世界。 但是程聿改变了主意, 他觉得他还是要找到安琪。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直觉告诉程聿，只要跟着苏沐安, 他就能找到安琪。 至于周默白，他只是单纯的想杀他而已。无关正义或者报复, 他想杀人不需要理由，他想杀就杀了。 程聿知道自己能杀掉周默白, 但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幸好他现在傍上了一个大小姐, 虽然大小姐很聪明, 但也很心软。 她一定会救他的。他现在还不想死。 “你想死吗？” 程聿的意识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他睁开眼睛, 面前站着一个人形的黑色影子。 黑色的影子没有五官，但他却听得到影子在说话, 他也能认得出面前的黑影就是江谌。 “你要杀了我吗？”程聿反问。 他勉强从地上坐起来，靠在身后的一块断垣残壁上喘息。 他和周默白都是身体强化的优化者, 打架的方式很暴力，从天黑打到了现在天蒙蒙亮, 周默白给自己建的皇宫已经被拆光了。 好在周默白现在也不需要了。 程聿看到了在黑影蔓延的地方, 周默白的身影正在被黑色慢慢吞没。 江谌还真是很懂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的道理, 等他们都打完了才出来捡漏。 程聿的内脏痛的要命，周默白几乎打碎了他身体里所有的脏器, 肋骨断的大概没剩几根完整的了。 身上的骨头也是, 断掉之后迅速愈合，他觉得有不少骨头都长歪了, 之后还要重新弄断正位再愈合。 不过现在看来，他有没有之后好像都有点难说。 程聿在江谌身上感觉到了一点杀意，很细微，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念头，但在这种时候，一个小念头都足以杀了他。 要反抗吗？程聿不得不开始思考。 但好像没有必要，他现在的状态再反抗也打不过江谌，或者说，他本来就打不过江谌。 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东西强大的可怕，他的能力对江谌来说几乎没用，更何况，现在大小姐不在这儿，他连能拿来威胁江谌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可真是个垃圾啊。程聿又忍不住想，一边想要苏沐安来救他，一边又想着挟持她做人质。 黑影没有回答，但是黑色开始蔓延到他身上来了。 就像是冰冷而粘稠的石油一样慢慢的没过他的身体，程聿其实感觉不太到对死亡的恐惧，但他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开口。 “如果苏沐安知道你杀了我……”程聿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他觉得很没意思。程聿的视线还能聚焦，他看着面前黑色的影子，竟然有点想笑。 程聿也真的笑了出来，但笑得很不容易，他的身体很痛，浑身都痛。痛的要死。 第83章 他好像真的要死了。他终于要死了。 视线开始涣散起来，在彻底涣散之前，他的视野被黑色完全占据。 一切归于死寂。 苏沐安和系统到周默白的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周默白的家建的跟城堡一样大，但现在变成废墟的不只是中间的城堡，周围的几栋建筑也遭了无妄之灾。 而在废墟之上，黑色正在缓缓收拢。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废墟之上，是个穿的很有少年气的年轻男人。 江谌轻巧的从废墟上走下来，站到苏沐安面前，神色平淡的说：“周默白死了。” 苏沐安正要问程聿怎样，江谌又说：“周默白的手下都控制住了。怎么处理听你的。” “在处理之前，我们还要先破坏掉通讯线路才行。”苏沐安说。 苏沐安说完，想起来刚才忘记问的问题，“对了，程聿呢？” “他说他还有事，先走了。”江谌说。 苏沐安没怀疑，“他有说他还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知道。”江谌神色冷淡。 苏沐安皱了皱眉，程聿未免也太不靠谱了一点，自己和周默白打起来了，打完了扔下一个烂摊子自己消失了。 苏沐安正想着，系统突然问：“江谌，你有留下周默白的头颅吗？” “留了。”江谌的影子里钻出来了一个苍白的头颅。 苏沐安的视线下意识的看过去，却看到一个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首级。 “周默白是联邦s级通缉犯，赏金相当可观，并且支持黄金兑换悬赏的方式，虽然现在蓝港的联邦机构形同虚设，但支持撕悬赏令，即使蓝港拿不出黄金，但我们可以让联邦将赏金准备在我们下一个途径的城市。” 他们现在不缺联邦币，但有些交易是不支持联邦币的，储备一些黄金总是好的。 系统说：“只不过悬赏令一撕，一定会引起各大势力的注意。苏沐安，要不要拿赏金由你决定。” 苏沐安只思考了几秒就说：“为什么不要？反正我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想盯着我的势力早就已经在盯着我了。” 区别只在于周默白的悬赏令一撕，这些势力对她威胁指数的评估一定会上升好几个等级。 但她既然下定决心要做赛博反派了，要是再怕这儿怕那儿的，都对不起她的决心。 “好，那我们可以先在破坏通讯线路之前拿头颅去领赏。”系统说，“通讯线路一旦破坏，蓝港就会成为孤岛。” 联邦在蓝港的行政楼离周默白的城堡不远。 程聿和周默白当了一整夜的拆迁大队，就算联邦的人不住在附近，一晚上没听到动静，早上来上班的时候也该看到不远处的周默白宅邸一夜之间消失了。 行政楼里的人也确实都看到了，而且看起来都相当不安。 在周默白独裁的这几年里，联邦行政楼本来就是一个相当尴尬的存在。 周默白不打算堂而皇之的和联邦宣战，让蓝□□立，联邦当然也不想彻底和周默白闹掰。 毕竟现在联邦还能骗自己蓝港依旧属于联邦，而一旦蓝□□立，联邦却无所作为，万一其他城市效仿就麻烦了。 两方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联邦在蓝港的行政楼里，被留下的这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人员，也都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的小命。 但他们都没想到，周默白会死在他们前面。 更没想到的是，杀了周默白的人还会大摇大摆的拿着他的头颅来撕悬赏令。 心情从未如此跌宕起伏过的工作人员蒙圈的按照流程检查周默白的头颅是否是真的，全程他和他同事的手都在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尽管来撕悬赏令的只是个看起来相当无害的年轻女人，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看起来相当无害的年轻男人。 但是周默白的头又不是道旁景观树上的果子，熟了就会自己掉下来，随便捡捡就能捡得到。 一直到把这两个人送出行政楼，帮他们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们是什么来头啊？” 因为联邦的悬赏令支持匿名换赏，避免拿悬赏的人被追杀报复，对方没有留下身份信息，只说让他们把赏金用黄金的形式在七日内送到云上岛。 旁边的人往外面看了看，悄悄把终端的界面递到那人面前。 “我刚刚偷偷用联邦的身份识别系统扫描了一下，喏，你看。” 屏幕上是另一张通缉令，只不过不同于周默白标红的s级通缉，这张只是c级通缉，被通缉的也只是一个d级优化者。 苏沐安，d级优化者，21岁，原属污染防治局收容部，因谋杀一名d级优化者被起诉，在羁押途中潜逃。 “这张通缉令才发了没多久欸，她就从d级优化者杀到了s级优化者……恐怖如斯。” “我倒是觉得，周默白更有可能是她后面那个人杀的，虽然我不是优化者，但你不觉得她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给人一种莫名恐怖的感觉吗？” “也有可能，不过现在周默白死了，蓝港又要乱了……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刚才这位想当第二个周默白，也有可能联邦得到消息会难得强势一回，把蓝港收回去。” 他说完自己摇了摇头，“算了，不能对联邦抱什么希望……但想这么多干嘛，我们本来也什么都做不了，听天由命吧。” 已经从联邦行政楼离开的苏沐安对他们的对话一无所知，她正在问系统怎么破坏通讯线路。 第80章 修 “很简单。通讯线路就建在高架道路的底部, 但是我不建议把高架道路一起炸毁。” 苏沐安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真的完全关起门来把蓝港变成孤岛。 他们先回酒店取了车，开车往列车站去。 列车站在内环外, 在外环工作的普通人已经在去上班的路上了，他们看起来都神情麻木而疲惫, 大部分都面黄肌瘦的，衣服也洗的发白。 他们大概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沐安收回视线, 问系统：“你真的能管好这里吗？” “我不能保证。”系统说，“但再差也不会比之前差。” 苏沐安也只能这么想了。 负责看守列车站的是一个优化者, 苏沐安他们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岗亭里睡觉, 他们堂而皇之的走进去, 也没把他吵醒。 一路上到列车的登车口，早晨的风吹过去, 系统指挥江谌去破坏线路，苏沐安则负责围观。 破坏线路只花了几分钟, 离开列车站的时候，看守还在睡觉。 重新回到车上, 车载导航上跳出了信号区外的提示。 “诺亚在蓝港的机房在污染防治局的地下，我们现在去污染防治局。”系统说。 他们又重新赶回内环。 内环里的人消息更灵通, 该知道蓝港变天的消息的人这时候应该都知道了, 苏沐安他们走进污染防治局, 已经来上班的普通人难掩惊恐神色的看着他们。 但他们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系统直接带着他们下到了地下。 通讯线路中断之后，诺亚的算力下降, 系统入侵起污染防治局的防火墙都得心应手。 电梯屏幕上没有显示楼层, 下行了近半分钟之后，电梯才停下。 电梯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巨大的机房，里面密密麻麻的放满了机箱。 但此刻大部分的机箱上都亮着红灯，只有一小部分还亮着绿灯。 苏沐安看着这一幕，恍惚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系统已经走进去拔了一根线缆接在了自己身上，机箱上的灯开始变换颜色的闪烁。 过了十几分钟，所有机箱上的灯都变成了绿色。 系统把线缆拔下来，“好了。” “这么快？”苏沐安咂舌，“那我们现在只需要再去拿点头盔来就行了？” 系统点头，“先上楼。” 回到楼上，还在工位上的人依旧战战兢兢的打量着他们，看着他们大大方方的进装备储藏室把头盔洗劫一空。 “接下来呢？”苏沐安问。 头盔被放进了江谌的影子里，苏沐安刚问完，他的影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带着头盔的男人。 苏沐安被吓了一跳，“你一直把周默白的手下关在自己的影子里？” “虽然我入侵了诺亚，但是头盔上的装置本身就是不联网的，要激活必须要达到激活条件才行，而激活条件是佩戴者的污染达到极高程度。” 系统回答，“江谌能很好的帮助达成这个条件。” 苏沐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几分钟，江谌把影子里藏着的优化者全都吐了出来。 从外表上看，他们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从他们出来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第84章 “这个真的有用吗？”苏沐安忍不住问。 “有用。”回答苏沐安的是最开始出来的男人。 “不用担心，我现在的算力足够支撑同时控制这些人。”另一个人说。 苏沐安有种微妙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了吧？”苏沐安问。 系统点头，“剩下的事情现在也做不了。到离开的时候了。” 苏沐安松了一口气，“在离开之前，再去吃一顿海鲜吧。” “没问题。” 这次他们找了一家小餐厅，餐厅还在正常营业，但是今天来就餐的客人很少。 这家店里的服务员也像人工智能一样，但大概是他们也已经听说了周默白死亡的消息，标准的表情中多出了一点焦躁不安。 苏沐安点的都是烹饪方法最简单的海鲜，最大限度的保留海鲜的新鲜风味。 她没受昨天的虾头污染区的影响，一点没替系统心疼钱包的大快朵颐。 吃完饭，苏沐安才想起来问：“联邦已经收到消息了吧，他们什么反应？” “正在观望。”系统说。 “联邦和污染防治局都知道江谌和你在一起，今天江谌和你一起去领赏，他们推测是江谌杀了周默白，但他们忌惮江谌的力量，之后短时间内他们应该都不会有大动作。” 之前联邦没有和周默白兵刃相见，换成比周默白更深不可测的江谌，他们自然更不会动手了。 这也很符合苏沐安心目中联邦的形象，苏沐安把联邦撇开，又问：“其他势力呢？家族、优化者，还有无上主会，他们有反应吗？” “云部长已经收到消息了，但是因为齐先生数日前离开了联邦行政中心，优化者阵营中唯二的s级优化者目前都不在行政中心，云部长恐怕没法采取任何实质性动作。” “齐纪樾是去出任务了吗？那现在在行政中心的s级优化者是哪个势力的？” 苏沐安记得联邦跟污染防治局高层和s级优化者们是有约定的。 联邦行政中心必须至少有一名s级优化者在，其他城市分为几个大片区，片区内有至少一名s级优化者。 但是联邦的九位s级优化者中，周默白已死，程聿不受联邦指挥，剩下七个当中，苏沐安只见过齐纪樾一个。 系统看着苏沐安说：“是宿瑶。” 苏沐安愣怔了好几秒才问：“是我知道的那个宿瑶吗？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救过我的那个宿瑶？” 系统点头。 “在齐先生离开联邦行政中心的第二天，中心城区出现了一个a级污染区，宿女士被牵连其中，在污染防治局收容部赶到之前，宿女士已经凭借一己之力处理掉了污染源，后经过污染防治局医院重新测定，宿女士被评定为s级优化者，成为联邦第十位优化者。” 系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过现在周默白已死，联邦即将把他除名，联邦将维持九位优化者的数量不变。” 但苏沐安在意的不是联邦有九位还是十位优化者，她在意的是宿瑶像是拿了大女主剧本一样的升级速度。 “宿瑶成了s级优化者之后，她有表现出对哪个势力亲近的苗头吗？”苏沐安问。 “没有。”系统回答，“至少在我的观察中，没有。宿女士在打太极这方面非常擅长，我推测她并不希望加入任何一个势力。 “事实上，就在刚刚，联邦已经将对你的悬赏等级从c级调整到了s级，你在污染防治局的资料库中的保密等级已经上升到了和宿女士一样的等级。” “你或许比你想象中的，具有更大的影响力。” 吃完饭走出餐厅，去停车场取完车，他们就要离开蓝港了。 苏沐安心里想着事情，心不在焉的走到车边，伸手打算打开车门的时候，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苏沐安低下头，她踢到的是个人。 他半个身子在车底下，半个身子在外面，但只有半张脸，苏沐安也认出了他是谁。 可不就是打完架就消失的程聿。 苏沐安看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身上脏兮兮的，也看不出伤势有多严重，但被她踢了一脚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受了多重的伤，在这里又躺了多久。 不过车门没有录入程聿的信息，他打不开门，又不能强拆，也只能躺在车边等他们过来。 想想莫名还有点可怜。苏沐安转过头看向系统和江谌，“先把他弄车上去吧。” 江谌撇开头，不说话。 系统看了看他，江谌直接打开车门自己上车了，系统只能选择自己动手，把程聿从车底下拖出来，像是拖着条白条猪一样把他拖上了车。 刚才被她踢了一下都没有动静的程聿，在被拖上车的时候也本能的痛的闷哼了几声。 上车之后，系统直接把程聿放在了过道的地上。 苏沐安看了看程聿苍白的白纸一样的面色，问系统：“他情况怎么样？” “死不了。”回答苏沐安的是江谌，“你低估s级优化者的生命力了，他们就和蟑螂一样难杀。” 苏沐安微妙的沉默了两秒，“……那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他吧。” 系统先检查了一遍房车的情况，设置好目的地开启自动驾驶之后，才转过身，拿出了一个医用扫描仪给程聿扫描了一下。 第81章 “蓝港现在是我的了。” 扫描结果直接出现再在车内的屏幕上, 苏沐安看不懂扫描图，只看得出程聿身上的骨头好像有点乱七八糟的。 “他全身有过多处骨折，并且自愈时出现了错位, 需要重新打断正位后再愈合，并且他的体内有大量脏器和骨头碎片需要取出, 我可以完成这台手术，但是需要至少四个小时的时间, 或者我们也可以把程先生送到蓝港的医院，让他接受专业的医疗。” 苏沐安觉得程聿伤成这样还一路找到了他们的车, 应该不是想留在蓝港的意思。 她想了想, 还是说：“还是你来给程聿处理一下吧。” 车开了自动驾驶, 系统没有拒绝，“好。” 系统从柜子里翻出了之前准备的医疗器械, 还煞有介事的弄了一个帘子挂在中间。 但苏沐安怀疑这个帘子只是为了不让她看到过于血腥暴力的医疗过程而已，毕竟系统甚至没有把程聿从地上弄起来的意思。 一样被挡在帘子后面的还有江谌,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关心程聿的手术，甚至都拿出了青菜叶开始喂麻雀。 房车就和来的时候一样平稳的驶出蓝港, 蓝港的围墙依旧坍圮，他们再一次没进灰色的雾气中。 他们要去的下下座城市是云上岛。 之前领赏的时候, 他们本来想在下一座城市领赏金, 但是联邦说没法在三天内把这么多黄金送到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最快只能在七天内。 云上岛是他们计划行程中下下座会停留的城市。 “顾名思义, 云上岛是一座建在高原上的城市，平均海拔在一千米以上, 城市两边都是断崖, 因为其特殊的地貌，是联邦受污染侵袭程度最轻的城市之一。” 系统一边手术, 一边还在和她说话。 苏沐安若有所思的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走高架道路，去云上岛的路会很难走？” “会有一些，但不用担心。”系统说。 在去下一座城市之前，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小型联邦外人类聚居地。 联邦给它的编号是62，但是系统关于这个无人区的记载上次更新还是在三年前。 现在聚居地62是否还存在都还是个问号，程聿之前在无人区游荡的时候，也没有去过62。 而他们之所以去62只是因为顺路而已。 62是在联邦建起高架道路之后才出现的，62的建立者和苏沐安的想法差不多，想蹭联邦维护部的光，选择建在离高架道路二十公里左右的一个在半山腰上的小村庄里。 后来62曾经一度成为偷渡者的聚集地，发展壮大到引起了联邦的注意力，但是联邦还没出手，62就因为污染浓度升高而慢慢衰败了。 苏沐安一边看着系统的信息库里的资料，一边听着骨头被锯开的声音。 虽然房车已经开了通风，但是血腥味和人体组织被激光割开的淡淡的焦糊味还是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一开始帘子后面只有系统一个人，后来可能是因为程聿的血到处乱流，江谌被喊了过去当智能垃圾桶保持车厢卫生。 这场手术持续的时间比系统预估的还要长一点，一直到傍晚，帘子才被收起来。 车厢里依旧干净整洁，但程聿依旧躺在地上，而且身上好像连衣服都没有了，盖着两条白色的浴巾，看上去是把浴巾往上一拉，就能直接进火葬场的程度。 不过程聿还有呼吸，虽然面色比一开始还要苍白，但好歹是还活着。 “不用担心，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就会醒来，不会耽误你睡觉的。”系统说。 第85章 苏沐安倒不是担心这个，毕竟她也不是真的这么不当人，“他要痊愈的话大概要多久？” “三天左右。现在他的优化能力使用过度，只要等他的自愈能力恢复，他很快就会痊愈。”系统说。 程聿醒来的比系统预估的还要早一点，他从地上坐起来，浴巾从他身上掉下去，江谌在系统站起来的时候，已经用黑影拉起了一个帘子。 “程先生，请先把衣服穿上。”系统说。 系统没有准备程聿能穿的衣服，现在放在程聿身边的衣服都是江谌友情贡献的，是他吃完优化者之后剩下的。 江谌已经从原本的玻璃杯都想吃，成长到了现在吃人也要把衣服吐出来的地步。很难说这不是一种文明的进步。 程聿没有马上回答，他现在脑袋还迷糊的厉害。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醒来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聿扶着额头，把像是停滞了几百年都开始生锈的思维重新转动起来。 他之前在做什么来着？他好像是搭上了一个大小姐，去蓝港找周默白麻烦了。 周默白正好在开宴会，他混进去之后还和周默白喝了两杯，之后就打起来了。 周默白打不过他，这是当然的，虽然两个人的能力不相上下，但是周默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身手体能和危机意识都远远不如他了。 他打败了周默白，但没能杀死他，因为他在无人区游荡了一年多，身体也被消耗的很厉害，周默白虽然输了，但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然后呢？然后江谌出现了，他把周默白吃了，走到他面前问他想不想死。 他不想死，但是江谌还是把他给吞了。 程聿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还没死。 为什么？程聿相信自己的直觉，当时江谌是想杀了他的，但他最后还是对苏沐安的服从性占据了上风么。 程聿搞不清楚，他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很疼，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全身都是伤，他却只觉得后脑勺的地方传来的细微的针扎般的疼痛最难忍。 程聿听到了系统的话，他一边在垃圾堆一样的衣服里翻自己能穿的，一边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 后脑勺上有个拇指大小的伤口，可能是打架的时候摔进废墟里磕破的，不过已经愈合了，他只摸到一点微微凸起的疤痕。 这不奇怪，他只是自愈能力超群，愈合就会有疤痕，又不是真的和游戏里一样，恢复到满血就一点伤口都没有。 更何况他现在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到处都是缝合线，搞得他像是刚从弗兰肯斯坦的手术台上下来一样。 给他动手术的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考虑美观性。 而且别说美观性，对方估计连最基本的无菌操作都不考虑，不然他一个重伤患者，也不至于是在冰冷坚硬的地上醒来的。 程聿翻出了一身穿得上的衣服，随便往身上一套，扶着墙站起来的时候，原本挡着他的黑影帘子也立马收了起来。 “你醒了。”苏沐安打量了一下程聿的气色和他这一身乱七八糟的穿搭，“感觉怎么样？“ 系统给程聿让了一个位置，程聿扶着墙走到座位上坐下，神情蔫蔫的说：“饿了。” 这次系统直接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大袋十小袋装的营养剂递给程聿，“四到六小时一小袋，你现在的身体比较虚弱，直接喝营养剂更合适。” 系统准备的营养剂是和污染防治局特供的营养剂同款的，之前苏沐安因为好奇还喝过。 虽然据说一小袋就能提供一顿正餐能提供的营养和能量，但营养剂喝下去不仅没有饱腹感，而且难喝的要命，就像是在喝搅拌均匀的泥浆一样。 程聿应该也喝过，接过营养剂的表情很微妙。 但他对自己的待遇接受的很快，直接打开了一小袋，一边咬着喝一边问：“蓝港的事情怎么样了？” 程聿问这话的时候还留意了一下江谌的表情，但是江谌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没什么表情，就像是一点都不担心他把他差点被杀的事情说出来一样。 不过也是，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且不论他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就是江谌真的杀了他，苏沐安也不可能替他出头的。 程聿收回目光，没有把这些无聊的事情说给苏沐安听的意思。 “蓝港现在是我的了。” 程聿呛了一下，“这么简单？” “不然呢？”苏沐安知道程聿想问什么，“还是说你本来打算留在蓝港当第二个周默白？” 程聿笑了一声，“也不是不行，多好的机会啊……不过让给你也不赖。” 苏沐安又说：“周默白的首级我们拿去换赏金了，联邦承诺会在七天内把赏金准备在云上岛，看在你受这么重的伤的份上，我可以把赏金分你一成。” 程聿顿了一下，关注点却不在一成赏金上，他笑起来说：“没想到你们这么有才……所以去撕悬赏令的人是谁？你自己去的？” “我和江谌。”苏沐安回到。 程聿喝了一大口营养剂，八卦的问：“苏家知道这件事吗？你们撕了周默白的悬赏令，家族内部，还有家族和其他势力的关系都会失衡，苏家这是打算干票大的吗？” 苏沐安没想到程聿会对这个话题这么好奇，不答反问道：“你对苏家很感兴趣？” “一般，只是因为苏家是和联邦走的最近的家族，所以我知道的比较多而已。” 程聿看着苏沐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这里还有些你不一定知道的苏家的秘密，想不想听？” 苏沐安其实不太感兴趣，毕竟她又不是真的苏家人。 “不想。”苏沐安断然拒绝，根本不给程聿拿乔的机会。 第82章 “晚安，大小姐。” 但是程聿想讲, “听听吧，万一你真的不知道呢。” 程聿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自然的把原本摆在苏沐安跟前的一小碟水果拿到了自己的跟前。 苏沐安没拦着, 程聿拿了一颗小番茄塞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开口。 “在大约二十年前, 当时无上主会之类的地下组织的势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家族和联邦之间也有过合作研究项目, 而负责在家族和联邦之间搭桥的就是苏家。” “据说这个项目研究的是用优化者的细胞克隆出新的优化者，但是项目进行了好几年, 没有任何进展, 家族觉得联邦就是在借这个项目问他们要钱, 决定中止项目研究，但是联邦不同意, 最后两方不欢而散，作为桥梁的苏家也自此一蹶不振。” “你怎么知道的？”苏沐安问, “就算你有权限，一般也不会特地去查二十年前一项没有成果的研究项目吧？” 程聿又吃了一个小番茄。才语气平平的说：“因为我妻子。” 安琪？苏沐安还没问出口, 程聿自己接着往下说：“我当时怀疑我的妻子和这个项目有关联。” 苏沐安疑惑的问：“既然这个项目是二十年前开始的，就算有成功的实验品, 现在的年纪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你妻子肯定不止二十岁了吧？还是你怀疑你妻子是这个项目的研究人员？” 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 但十几岁天赋异禀的小孩成为天才研究员的例子虽然少, 也不是没有。 程聿摇了摇头，“我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我发现联邦的实验室已经掌握了一种能促使人类快速发育成长的技术, 具体的原理我不清楚，据说是提取了一些自愈能力超群的优化者的基因研制出来的药剂。” “你也参与了这个项目？”苏沐安问。 程聿点头, “这是我刚成为s级优化者被联邦招揽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我被抽了几管血，提取了一些生物样本，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后来我见到了很多东西，重新去调查，才发现他们拿我的样本去优化这个药剂了。” “但只是因为这个就怀疑你妻子是研究室的产物的话，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苏沐安问。 “不只是因为这个。”程聿的神色里带了一点凝重。 “还因为有一次我在联邦的信息库查阅我妻子的档案，发现她的档案被人动过手脚，她档案上的经历跟她和我讲的有细微的出入，而且我能肯定这不是因为她记错了。” 程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因为我妻子是个孤儿，后来我又去调阅了包括她长大的孤儿院在内的所有联邦直属孤儿院在那段时间的收养记录，在我妻子被收养的前后几年中，一共有七个安琪被收养了。” 苏沐安听明白了，程聿是怀疑这些安琪都是在联邦实验室里被催熟长大的实验品。 “但是安琪是个很常见的名字，这不能排除是巧合吧？” “这并不是巧合，苏沐安。”系统突然说。 “事实上，在联邦和家族的项目进行过程中，前后共有十一个安琪被联邦直属孤儿院收养，都是女性，年龄从三岁到七岁不等，根据她们被收养时登记的照片，面目特征的相似度都在75%以上。” 第86章 系统看了看程聿，“程先生说安女士的档案被修改过，其实是因为安女士的年龄被修改过三次，档案中填写的经历可能安女士自身并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会出现描述和档案对不上的情况。” 苏沐安在震惊于程聿失踪的妻子竟然真的大概率是实验室的产物，而程聿则在暗自惊叹系统惊人的情报量。 虽然这些情报不是什么绝密情报，但要把手伸进联邦的资料库，还能对二十年前的事情查这么清楚，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说不定苏家是真的打算干一票大的。程聿在心里暗想。 “你说安琪的年龄被修改过三次，是在联邦和家族闹掰之后吗？”苏沐安问。 “是的。最后一次修改档案是在安女士遇到程先生的两年前。” 也就是说，虽然家族要求终止项目，但是联邦非但没有终止，反而独自进行下去了。 是因为研究其实有了成果，但联邦隐瞒了下来，不愿意和家族分享故意让合作破裂，还是因为联邦另有所图呢？ “就是因为安琪的档案很可疑，所以我开始怀疑我和安琪的相遇其实就是联邦安排的招安的一个环节。” 程聿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遇到安琪是在成为s级优化者后不久，她是联邦直属的一所小学的老师，当时污染防治局和联邦都有意招揽我，而我在和安琪相恋之后，自然而然的选择了联邦。” 但苏沐安觉得按照这个思路思考，逻辑是有问题的。 假设安琪真的是实验室产物，那么她在二十年前就被培养出来了，当时的联邦怎么能肯定二十年后一定会有s级优化者出现，而且这个优化者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实验品呢。 苏沐安想到最后半句话时，突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但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系统已经把她的想法说出来了。 “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更倾向于联邦原本对安女士有另外的安排，而这个另外的安排推进并不顺利，在程先生你突然出现后，安女士才被临时安排到你身边。” 程聿没有反驳系统，他沉默了几秒，“所以她突然失踪，是因为她原本的安排又可以继续推进了吗？” “我不清楚。”系统说，“这些都只是推测而已，但如果真的存在这个另外的安排，也应该是联邦的绝密。” 毕竟联邦在这个项目上花费了近二十年的资源，这个可能存在的安排一定是个对联邦来说非常重要的计划。 车厢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如果你想沿着这个方向调查找你的妻子的下落的话，你可以在下一个城市坐列车回联邦行政中心。”苏沐安说。 虽然她和江谌是黑户，但程聿不是，他当初是正儿八经交了辞呈离开联邦开始到处游荡的。 但程聿却笑了一声，很有点自嘲的意思。 “回去之后呢？如果真的和你们说的一样，安琪去执行另一项任务了，当初联邦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我，现在就会告诉我安琪的去向，让我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了吗？” 当然不会。最理想的情况下，程聿能靠武力威逼让联邦交出安琪的去向，可是一旦这么做，程聿也得上通缉名单。 而现在的程聿看起来还不想这么快成为联邦通缉犯，苏沐安当然也不会勉强他和她成为同道中人。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和我说。” 程聿抓了一个小番茄放进口中，“放心，我这人很有职业素养的，既然说了要陪你们去过无人区，肯定会去的。” 倒也不必这么有职业素养。苏沐安心想。 “滴——”房车上的污染监测仪又一次发出了警报声，房车自动刹车，江谌自觉的站起身下车。 从夜幕降临开始，污染检测仪已经发出好几次警报了，这个频率要比他们刚离开联邦行政中心时的频率高得多。 也因为密集的污染区，他们抵达聚居地62的时间也被延后了，按照这个速度，他们能在天亮之前抵达62就不错了。 “对了，还没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呢？直接去云上岛吗？”程聿问。 “下一站是聚居地62。”苏沐安回答，“顺路，去看看。” 程聿没有意见的点头，“大概什么时候到？” “预计还需要五到七个小时抵达目的地。”系统回答。 “那我还能再睡一觉。”程聿一边把碟子里剩下的小番茄全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睡眠有助于身体恢复。” 他拿着自己未来两天的口粮站起身，“你们去聚居地62的时候我来守家？” 程聿重伤未愈，聚居地62里面情况未知，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真的会把他交代在那儿，让他留在车上守家是个不错的方案。 但是程聿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苏沐安自己也不清楚房车上有没有程聿不能动的东西，只能转头看向系统。 系统意会的说：“没问题。这次我和江谌陪苏沐安去聚居地62。” “那我就放心的去睡大觉了。”程聿往车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头来说：“既然轮到我守家，给我加个开门的权限呗。” “已经添加完成。”系统说完，车门自动打开了。 程聿挑了挑眉，对苏沐安挥了挥手，“晚安，大小姐。” 苏沐安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来另一个版本的晚安大小姐，等她回过神来，程聿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车门刚关上，又再次打开了，这次是处理完污染区的江谌回来。 江谌安静的把车门关上，在吧台旁边坐下，看到桌上空掉的碟子，默默的拿出了一份新的水果。 苏沐安看着江谌用自己的方法洗干净水果放到碟子里，觉得现在的江谌比她刚遇到他的时候沉默了一些。 就像是刚结束中二期的少年开始学着大人装冷酷老成一样。 虽然苏沐安觉得自己也还称不上是个合格的大人，但是和江谌这个诞生才几个月的污染源比起来，她都算是个老家伙了。 “你还好吗？”苏沐安问江谌。 江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问：“为什么这么问？” 第83章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你吃掉的污染源和人类里包含的信息, 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虽然她不知道江谌吃过什么东西，但要是吃多了三观扭曲的人，苏沐安担心会把他也变成一个杀人狂。 “会有一点吧。”江谌神色淡淡, “刚吃掉的时候会感觉这个世界没有被拯救的必要，因为任何生命都会有湮灭的这一天。或许连时间也会有尽头。” 江谌一边把水果放到碟子里递到苏沐安面前, 一边说：“而且拯救了又能如何？把一个病人医好了，他最后还是会死去。一切的一切, 都将步入同样的结局。” 死亡。和湮灭。这是万物的结局。 苏沐安没法反驳，但是对她来说, 她只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浮尘, 她也不需要看到整个宇宙。 她的生命对于宇宙和时间来说, 本身就渺小而短暂到没法留下任何痕迹。她也不需要看到这么多，她只要看到今天和明天, 看到自己和身边的人就足够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苏沐安冷不丁的问。 江谌掀起眼帘看着苏沐安,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通透的像是一块无机质的宝石, 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泽。 “会。”江谌没怎么犹豫的说，“如果你死了, 我会难过。” 江谌说完顿了一下,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 弯唇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死的。” 苏沐安微妙的沉默了一下, 总觉得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 但江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吃吧。我也去找点吃的。” 江谌说完，直接站起身又下车离开了。 苏沐安的目光跟着江谌到车门口, 收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系统。 系统正用它蓝色的电子眼看着苏沐安，在对上视线之后，系统开口：“你在担心江谌吗？” 苏沐安点了点头，“我怕他失控。他刚开始接触人类的文明，但先接触到的都是负面的情绪，如果他成长起来之后决定让整个世界一起灭亡的话，我们恐怕谁都阻止不了他。” 系统走到苏沐安身边，一边替苏沐安热牛奶，一边说：“不用担心，只要你在，他就不会失控。” 苏沐安怀疑系统是在哄她。她看了系统一会儿，又问：“那你呢？” 你会失控吗？如果我在的话，你也不会失控吗？ 系统听明白了苏沐安的言下之意，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的把热好的牛奶放到苏沐安面前，“我也是。” 他们到62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苏沐安醒的很早，起床的时候只有系统一个人在车里，江谌不知所踪，程聿应该还睡在车顶上。 第87章 “早上好。”系统正在给苏沐安准备早餐，加热之后的吐司散发出一种诱人的焦香味。 “早。”苏沐安一边扎头发一边说，“江谌呢？” “先去聚居地62探查情况了，他已经去了17分钟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沐安往车窗外看了看，外面的雾气是静止的，很浓，就像是一团蓬松的棉絮一样，他们现在就像是被塞在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里面的小配件一样。 “已经到62附近了？”苏沐安问。 “距离聚居地62直线距离还有两公里左右，因为检测到前方污染指数较高，我选择先将车停泊在这里。” 苏沐安刚在吧台边坐下，系统就把早餐放在了她面前。 “谢谢。”苏沐安刚拿起吐司，车门就打开了，江谌回来了。 “你回来了。62情况如何？”苏沐安问。 江谌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形容62的情况一样思索了几秒，才说：“很奇怪。62里的污染浓度就和污染区里一样，但是我没有感觉到污染源，而且62里还有人类居住。” “和污染区一样高的污染浓度……就算是优化者，一直生活在污染这么严重的地方也会被污染吧？” 不说其他的，苏沐安在无人区几乎没有下过车，一直待在用最先进的抗污染材料制成的房车里，都会有一点轻微的被污染的症状。 能长时间在无人区生活的，可能只有像程聿这样的高等级优化者。 但是62里不可能都是高等级的优化者。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在我的感知中，他们就是人类，而且是活的、被轻度污染的普通人。” 这完全不合理，就差把这儿有问题五个字明晃晃的挂出来了。 苏沐安几口把早餐吃完，站起身去穿装备，“去看看再说。” “苏沐安，我建议你再慎重考虑一下。”几乎对苏沐安百依百顺的系统这次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苏沐安转过头，系统在看着她。 “我认为在明知道聚居地62有异样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进入聚居地62是不明智的。我们没有一定要去聚居地62不可的理由，不是吗？” 之前去蓝港系统没有反对，是因为他知道蓝港中的危险是已知且可控的，周默白不会危及苏沐安的性命，无论苏沐安想做什么，在蓝港它都能为她善后。 但是和污染扯上关系的东西都是不可控的，尤其是在江谌先行探查回来都给出了这样的答案的时候。 苏沐安犹豫了，系统说的不无道理。 她不是一个冒险家，她有想要做也必须做的事情，在完成自己的目标之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冒险并不值得。 正在这时，车门又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从车顶上下来的程聿。 “你们要走了啊。”程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我守家的时候能吃点零食么？多少给我一点吧，不然也太无聊了。” 但是没人回答他，程聿的目光打量了一圈，“怎么都不说话？现在天也亮了，车也停了，应该到62附近了吧？” “62里有古怪，我们在考虑不进去直接离开。”苏沐安回答。 程聿微微挑眉，“什么古怪，讲来听听？” 苏沐安把江谌刚才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你之前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吗？” 程聿摇头又点头，“没遇见过，但是听你的描述，你不觉得这些生活在62里的普通人的状态，和被卷进污染区里但没意识到自己身处污染区的普通人的状态很像吗？” 苏沐安想了想，似乎是这样的，就像是在汪家别墅的那次。 但问题是江谌说他在62没找到污染源，也就意味着62现在不存在污染区。 就算是已经开放的污染区，也会有正在衰败的污染源，而且如果污染源已经完全衰败，62里的污染浓度也不会高到和污染区里一样。 “算了……”苏沐安正想说不要冒险进入62，直接离开继续前往下一座城市，系统突然打断了她。 “有人在靠近。” 投影出来的地图自动放大，在标志着他们的房车的小箭头前面，一个小圆点正在匀速往他们这边靠近。 “一个人？”苏沐安问。 “一个人。”系统说，“暂时不清楚他是否是优化者，但按照红外探测的结果来看，他应该是一个人类。” 在无人区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是远比突然出现一个污染区更加恐怖的事情，而且这个人的移动速度很快，快到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苏沐安看到地图上这个小圆点是从62的方向过来的，难道是跟着江谌过来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62就更加不能去了。 但苏沐安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这个小圆点代表的人就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挡风玻璃的视野里。 一个人影从灰扑扑的棉絮一样的雾气中走出来，他的长相和身形也逐渐清晰起来。 苏沐安在看到对方的面容时，呼吸下意识的屏住了。 “曲赫炀？” 从灰色的雾气中走出来的人长着一张苏沐安绝不可能认错的脸，是曲赫炀的脸。 甚至不只是长相，就连曲赫炀习惯性的无辜笑容都是一模一样的，他像是能透过房车的单向可见的挡风玻璃看到苏沐安一样，弯唇笑了起来。 他在苏沐安的注视中抬起手，比了一个枪的手势，手指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比了一下。 曲赫炀演技拙劣的往后歪了一下，像是被打中了一样，但放下手，他的笑容却夸张的要咧到的耳根。 苏沐安意外的冷静，“曲赫炀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这里也有无上主会的人？” 苏沐安话音刚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出去的黑雾已经抓住了曲赫炀，正迅速把他吞没。 但是曲赫炀连挣扎的反应都没有，就这样维持着夸张的笑容被黑影给完全吃掉了。 灰雾重新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只是个普通人。”江谌说。 但曲赫炀不是普通人，他是个能力诡异的优化者，刚才他们看到的曲赫炀应该就和苏沐安之前遇到的曲赫炀一样，只是无数个曲赫炀中的一个。 这是一个诱饵。 曲赫炀，或者无上主会在引诱他们上山。 江谌看到的能在高浓度污染里正常活动的人类可能都是曲赫炀。 她知道这是曲赫炀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在62等着她的一定是陷阱，但是不去似乎又有些不甘心。 这是无上主会第一次主动试探她，而她再次之前都没有真正抓到过无上主会的尾巴。 苏沐安继续把穿到一半的装备完整的穿上。 “那这里就拜托程先生了。” 系统指了指吧台旁边的一个柜子，“这里面的食物程先生可以自取。房车有自动避险功能，但如果不幸被高等级污染区卷入，还请程先生保护好房车不受损坏。” 第84章 “你们有闻到香火味吗？” 程聿还是知道顿顿饱和一顿饱的区别的, “放心，虽然我受伤了，但也还是能打的。” 系统点了点头, “车内上锁的地方还请程先生不要暴力拆解，以及, 不要坐在或者躺在苏沐安的床上。” 被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的程聿忍不住笑了一声，“知道, 一代先生，请放心, 我会乖乖等你们回来的。” 这话说的就像是被留在家里的小孩对出门的家长说他会乖乖的不捣乱一样, 但往往这样的保证是不可信的。 不过程聿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一个老奸巨猾的前联邦特员，苏沐安对他还是有一点基本的信任的。 而且房车里也有系统, 除非是程聿是真的不想混了把房车给全拆了，不然也捅不出多大的娄子来。 等苏沐安都准备好之后, 他们就下车步行前往聚居地62。 程聿站在车门口挥手目送他们离开，看着三个截然不同的身影消失在灰雾中, 车门一关，他直接开了柜子开始吃零食。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通, 他算是明白了, 人也不用活得太有出息, 还活着的时候就吃吃喝喝, 没大事的时候混混日子就好。 而刚下车的苏沐安一走进灰雾中，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中。 为了防止走散, 苏沐安走在中间, 江谌和系统一左一右的抓着她的手腕，像是小学生出去郊游一样。 聚居地62在半山腰上。 62的规模一直不算大, 一开始只有十几个人，即使是后来吸纳了一些偷渡者壮大了规模，也不过百来个人。 而聚居地62的所在地，在污染出现之前原本是一处风景区，路一直从山脚下修到山顶的一座道观，半山腰上则是一个供游客供奉香火和吃饭休憩的地方。 但根据联邦的记录，这片区域在污染出现没多久时就被放弃了。 百年过去，道路已经龟裂坍圮，无数次被污染覆盖的路面已经变成了看不出质地的板结的灰黑色。 第88章 走到山脚下之后，路两边开始出现一些荒废的建筑，灰雾变得稀薄了一些，能见度也变高了一点。 年久失修的房屋被岁月和污染侵蚀的破败不堪，也根本没有人类在这里活动的痕迹。 苏沐安跟着江谌和系统沿着原本的公路往山上走，没走多远，面前出现了一个景区的大门。 但是现在巨大的门框已经从中间断裂开来，乱七八糟的装饰物掉了一地，下面的闸机也已经被压的看不出形状了。 江谌自觉的开路，他们三个没买票就直接进了景区。 穿过景区的大门，还能看得出最前面是一个广场，闸机对面原本应该有供游客合照的某某景区的牌子，但是现在只有一片荒芜。 景区里原本的绿化程度应该很高，现在也是，在已经风化的砖缝里，旁边的花坛里，到处都是灰白色的植物。 这些植物就像是隔绝光照生长起来的韭黄一样，叶片全都是灰白色的，没有一点其他颜色，看起来就像是假的。 不只是植物，在这里苏沐安就没看到除了灰白黑之外的其他颜色，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调成了黑白模式一样。 而且这里很安静，不仅没有其他生物发出来的声音，甚至连风吹动树叶之类的细微自然声都没有，像是被调成了静音模式。 “这里的污染浓度已经到达了d级污染区内的浓度标准。”系统突然开口。 但是他们现在不仅不在污染区里，这里连污染源都没有，而且在污染浓度这么高的情况下，景区里的灰雾反而比外面的要稀薄。 “先往上走吧。”苏沐安说，“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上次收到关于62的消息不是三年前吗？” 三年时间会让这里荒废成这样吗？而且江谌说现在62里还有人类在活动，他们总不会就待在山上不下来吧。 在污染占领了大部分土地和海洋的现在，绝大部分物资都是紧缺的，只不过在联邦的大城市里，有先进的生产技术能填补物资缺口。 但在无人区的大部分聚居地里，是连自来水和电都没有的，他们的生活方式更接近于返璞归真的农耕社会。 而且还因为土地被污染，产量下降，聚居地往往会开拓大量周围的荒地保证聚居地里的人不会饿死。 但是这里不是，至少苏沐安到目前为止，没有看到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更别提开垦出来的农田。 “是在三年前。当时一位自称是从聚居地62来的普通人在高架道路附近向联邦维护部求救，但是并未说清楚情况就死亡了，之后维护部将此事上报，但联邦认为聚居地不在联邦管辖范围内，并且现在也没有威胁到高架道路的安全，没有让维护部前往62救援。” 这很符合联邦一贯的作风，但这也意味着62很可能在三年前就已经被端掉了。 是因为污染区吗？苏沐安又觉得不太像，如果是污染区的话，普通人可能根本没机会逃出去求救。 可如果不是污染区的话……苏沐安想到了曲赫炀，紧接着是他背后的无上主会。 无上主会不仅在城市里活动，在无人区的活动同样频繁，从程聿接连几次在无人区遇到袭击就能看得出来。 但62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亲自上去看看才能知道。 大门口前面的广场延申出去两条路，一条是供车辆行驶的马路，另一条是供游客步行的石阶路。 石阶路已经完全被丛生的灰白色植物给淹没了，走马路是更安全的选择。 三个人并排顺着马路往上走，这条路是盘山公路，坡度很缓，一侧是山壁，另一侧的护栏大部分都已经不见了。 地面上的裂纹密密麻麻的，各种各样的植物从裂纹中生长出来，有的很小一棵，有的能到苏沐安的腰上。 走出十几分钟之后，灰雾变得更淡了一些，就像是普通的山雾一样，但污染浓度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更高了。 他们走的很快，又是十来分钟，清晰的完整的建筑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苏沐安也看到了在走进这个景区之后的第一抹颜色，是刷在墙壁和屋檐上朱红色，很鲜艳，像是刚刷上去还没干透一样。 但墙面上却又有剥落的痕迹，在朱红色中间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灰白色。 走近之后，苏沐安看到了在庭院正中摆放着的一个香炉鼎，里面放满了灰白色的香灰，在香灰上面，还插着十几支没有烧尽的香。 这些香的颜色是苏沐安很熟悉的淡黄色，这些烧到一半的香上有些还结着灰白色的香灰没有掉下来。 苏沐安在看到这些香的时候，突然闻到了淡淡的香火味，这个味道就和她穿越前跟父母去爬山时路过道观寺庙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沐安一顿，刚从香炉上移开的目光又回到了香炉里插着的香上。 她认真看了几秒，这些香上没有亮起的星火，也没有缓缓飘散出来的青烟。这些香不在烧。 但是苏沐安闻到的香火味却越来越清晰。 “你们有闻到香火味吗？”苏沐安问。 系统没有嗅闻的功能，他对气味的感知也来源于数据分析，“空气中并没有能让人类闻到香火味的气味分子。” “我没闻到。”江谌说，“这里的污染浓度已经接近b级污染区的浓度了，你是不是被污染产生幻觉了？” 好像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苏沐安让自己忽略奇怪的香火味，“可能是，我们要抓紧时间了……要不要分开行动找线索？” 江谌和系统对视了一下，“好。” “系统，我和你一起行动？”苏沐安说，“江谌不带着我可能效率会更高。” 系统在江谌开口之前说：“好，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谌对系统的话不置可否，“好吧。” 江谌说完，松开苏沐安的手腕，直接化成黑影离开了。 苏沐安收回视线，“我们进去看看？” “好。”系统的手往下了一点，握住了苏沐安的左手。 系统的手和人类的手的外形是一样的，只是没有皮肤，只有圆润的金属的感觉，但现在隔着制服的手套，苏沐安只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和金属的坚硬。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门正对着香炉，也是苏沐安一开始看到的朱红墙壁和屋檐的屋子。 屋子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光线很昏暗，在门外只能看到里面放着一张长条桌。 苏沐安和系统跨过门槛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长条桌上什么都没放，四面的墙都是灰白色的，什么都没挂，只有靠墙的两侧放着两个挂满牌子的架子。 苏沐安对这个也不陌生，景区里总是不缺挂许愿牌的地方的。 这些牌子层层叠叠的挂在架子上一动不动，苏沐安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系着牌子的红绳都已经褪色成了灰白色，连牌子上面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看来这些都是污染出现之前的东西了。苏沐安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疑点，就和系统一起走了出去。 再次跨过门槛，苏沐安的视野又重新亮了起来。外面依旧是一片灰白色。 从这里再往上走十几个台阶，就会到原本供游客休息的座椅和售卖商品的店铺的平台，也就是聚居地62建立的地方。 苏沐安和系统并排沿着石阶往上走，面前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原本的店铺和凉亭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间的平房，这些平房像是假期的露营地上的帐篷一样扎堆的挤在一起。 第85章 “你所求为何？” 但是苏沐安在外面一个人都没看到。 有些平房是原本的店铺改建的, 看起来还算可以。 但有些就是用树枝和布搭起来的，和帐篷没什么区别，而这些简陋的帐篷大部分都已经塌掉了, 而且看起来已经废弃有一段时间了。 苏沐安和系统从缝隙里挤过去，在看起来可能还有人住的门前停下, 系统敲门，苏沐安拿着枪警戒。 一连敲了好几扇门, 里面都没有一点回应。 正在这时，离他们还隔着几间的一间平房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伸出来了一只枯槁的手朝他们招了招。 “别敲了, 过来吧。” 苏沐安先转头看向系统。 “是活人。”系统说。 “过去看看。”苏沐安说着, 往开门的平房走去。 从门里伸出来的枯槁的手把门又推开了一些，露出来半张苍老褶皱的脸。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 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头发和牙齿都快掉光了, 整个人像一个快要被风干的橘子一样。 他的眼白已经变成了淡黄色，眼睛上像是蒙着一层白雾一样, 探出头来之后，视线也没有在他们身上聚焦, 像是已经看不见了。 系统和苏沐安走过去之后, 老人歪了歪头, 像是在努力辨认他们的脚步声。 在他们停下之后, 老人佝偻着身形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第89章 “进来吧, 记得关门。” 苏沐安往屋子里望进去, 里面很黑，没有任何光源, 只有从墙体开裂的接缝处漏进来的一点光线。 苏沐安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灯一开，屋子里的全貌都露了出来。 屋子里就和苏沐安以前会在农村纪录片里看到的土屋瓦房里的布置一样。 角落里一张床，旁边摆着一个用来上厕所的夜壶，另一个角落里是一个简易的灶台，但是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和灰尘，灶台旁边则是一个大缸，盖着盖子，不知道里面放的是水还是粮食。 苏沐安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混杂着食物腐败的臭味、排泄物的臭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的气味。 但这个味道还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屋子里也不算特别脏乱。 苏沐安和系统走进去，老人已经在床边坐下了。 苏沐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反手带上了门。 生锈的铰链在关门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听到这声音，老人又转过头来，用无法聚焦的眼睛看向他们。 “你们也是来拜佛的吗？”老人用苍老嘶哑的声音问。 拜佛？苏沐安愣了一下，这座山上建的明明是一座道观。 无论是她刚才看到的，还是系统的资料库里记载的，这座山上的都是道观，而不是寺庙。 不过确实有人道观寺庙不分的，见到能烧香的地方就进去敬一炷香，而且老人年纪也大了，搞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也的意思是，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吗？”苏沐安问。 “好多。”老人像是在回忆什么，“来过好多好多人，但是他们都已经走了……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老人摇头，“他们都去拜佛了……马上要敲钟了，他们都去拜佛了，我不去，我看不见，走不动，他们不让我去。” “去哪里拜佛？山顶上吗？” “山顶上吗？”老人重复了一遍苏沐安的话，“我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只有我不去，我看不见，也走不动，他们不让我去。” 老人像是突然迷糊了一样，开始重复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苏沐安知道自己恐怕问不出来什么了。 老人还在呐呐自语般的重复，“马上要敲钟了，马上就要敲钟了，他们都去拜佛了，他们全都去拜佛了……” “走吧。”系统说。 苏沐安点点头，和系统一起转身离开了屋子，老人还坐在床上自言自语，没有阻拦他们。 重新回到外面，灰雾却变得比刚才更浓了一些，苏沐安头盔上的照明灯开着，但是能见度依旧不高。 苏沐安抬起头，原本还能隐约看到的在山顶的道观，现在已经完全隐没在灰色的雾气中了。 “去山顶看看吧。”苏沐安说，“如果有钟的话，一般都是在山顶上。” 现在雾气太浓，从他们现在的位置绕出去再走马路太浪费时间，苏沐安惦记着老人说的快敲钟了，选了石阶路往上走。 但走出了一段路之后，苏沐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无论是佛还是道，讲究的都是晨钟暮鼓，只有日出日落时才会敲鼓鸣钟，但是在他们上山之前太阳就已经出来了，现在都已经快到中午了。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敲钟？敲钟的又是谁，是62的人吗？ 但是按照老人的说法，是因为要敲钟了，所以62的人才会上山去拜佛，而不是为了敲钟而上山。 苏沐安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只要上山到道观之后，一切应该都会有答案了。 越往上走，灰色的雾气就越重，但是奇怪的是，系统说污染浓度反而在下降。 更奇怪的是，污染浓度在下降，苏沐安却闻到了越来越重的香火味。 就像是萦绕在周围的灰色雾气都是从香烛上燃出来的青烟，这青烟正从山顶缓缓地流淌下去一样。 突然，山顶上传来了钟声。 “咚——咚——” 悠扬的钟声像是随着灰色的雾气一起从山顶上缓缓流淌下来。 苏沐安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到道观的钟声，她以前也听到过，但周围都是游客，小孩子被家长拉着去撞钟，她只觉得响的耳朵嗡鸣。 但是她此刻却莫名觉得这钟声厚重的能抚平她内心一切焦躁的情绪，她感觉到宁静，也感觉到震撼。 她仿佛成了从石峰中生长出来的一株草，只是活着，别无所求，也不需要有任何烦忧。 钟声响了九下，苏沐安回过神来，系统正站在她上一级的石阶上看着她。 “你还好吗？”系统问她。 “我挺好的。”苏沐安回答的很快，“怎么这么问？” “你在听到钟声响起之后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你的心率和脑电波都在正常水平。”系统停顿了一下，“你真的没事吗？” 苏沐安还没回答，系统突然看着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能闻到香火味吗？” 苏沐安能闻到，就和刚才一样，她点点头，“能，而且比刚才更浓了一些，我的精神污染程度是不是在加重？” 但系统却摇头说：“山顶在燃香。” 苏沐安顿了一下，“是拜佛的人在烧香？” “我不知道。”系统说，“我们还要继续向上吗？” 他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却连曲赫炀和无上主会的影子都没看到，甚至连他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目的都还不知道，怎么能半途而废。 “继续往上吧。”苏沐安说。 走石阶路要比走马路快的多，他们在灰雾中穿行了十几分钟，就看到了山顶的道观的影子。 香火味已经浓郁到呛人的地步，苏沐安开了头盔的内循环，但是用处不大，香火的味道无孔不入。 在同样浓郁的灰色中，苏沐安看到了道观墙壁上的朱红色，鲜艳的像是刚涂上去还没干透的红色油漆，又像是刚从血管里流出来的鲜血一样。 钟声早就已经停了，苏沐安走进道观的时候却像是又听到了钟声在她的脑海中嗡鸣。 一跨过道观的门，苏沐安就看到了人。 好几个人，他们和苏沐安在半山腰看到的老人一样瘦骨嶙峋，从袖口露出来的手皮包骨头，看上去也并不年轻，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 他们围在中间的香炉鼎旁边，动作近乎机械的将香烛点燃，再插进几乎满溢出来的香灰里。 “都是活人。”系统说。 但是这些活人对他们的到来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他们依旧在流水线般的上香，上了几炷香之后，他们还会双手合十的拜几下。 “你们好？”苏沐安试着和他们搭话，但是没有人理她，就像是她完全不存在一样。 苏沐安试探着轻轻碰了他们一下，但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能放弃和他们搭话，对系统说：“先去里面看看吧。” 这里建的要比半山腰只是用来供游客上香的地方大的多。 正对着道观的门是一段往上的石阶，石阶中间原本应该是有雕刻着图纹的石板，但是现在石板上的图案已经被侵蚀的模糊不清。 走上台阶之后，是一间大殿，大殿的外墙也是红色的，但是门框上的牌匾却不见了。 大殿的门也敞开着，但是大殿里面很暗，站在门外往里面看，只能看到被苏沐安头盔上的照明灯照亮的部分。 大殿中央放着一张长条的案桌，案桌后面是一尊巨大的塑像。 光照的范围有限，苏沐安只能看到这尊雕塑的下半部分是灰白色的，就像是上面的彩漆在岁月的侵蚀下全部剥落了一样。 而塑像的上半部分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但苏沐安觉得自己就算看到了大概率也认不出来。 苏沐安和系统跨过门槛走进去，钟声突然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的钟声几乎就在他们的头顶响起，苏沐安下意识的想要转过头往殿外看，但是她的耳边却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你所求为何？” 这个声音浑厚的像是一个巨大的钟鼎一样砸在她的心上，苏沐安在这一刻甚至无法思考其他任何的东西，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所求为何？ 第86章 “安安，在发什么呆呢？” 我所求为何？苏沐安问自己。 人活着总得求点什么, 有人求家庭和睦，有人求事业有成；有人求子，有人求财, 有人求生，有人求死。 她求什么？ “安安, 在发什么呆呢？” 苏沐安回过神来，视线聚焦, 面前竟然站着她妈妈。 ……奇怪，她为什么要用“竟然”？ “没什么……老爸呢？”苏沐安随口问。 她妈妈说：“去上厕所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 苏沐安转头看了看周围, 她们正站在半山腰一个供奉香火和供游客休息吃饭的地方, 周围都是人，很热闹, 香火味也很重。 第90章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 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和加绒的格子裙跟打底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短靴, 是新的，今天第一次穿出门。 今天是正月初一。苏沐安想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好, 精神恍惚到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都像是在翻别人的陈年相册一样。 昨天是除夕, 她守岁到凌晨两点才睡, 今天早上七点就被外面放鞭炮的声音给吵醒了, 八点多就出门来爬山。 满打满算才睡了四个多小时，也不能怪她一直在神游天外。 “要吃点什么吗？”她妈妈问, “臭豆腐要不要吃？烤串？还是烤面筋？” 苏沐安转头看向正月初一还在营业的小摊, 她早饭吃了汤圆，芝麻馅的和猪肉馅的都吃了, 现在不太饿，甚至因为刚爬过山，累的都有点想吐。 “不想吃。”苏沐安说，“而且景区里的东西都贵，今天还是大年初一，更贵了。” 她妈妈笑了一声，“你想吃关心钱干什么？真的不吃吗？” “不吃。”苏沐安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垃圾桶里钻着一个老人。 大冬天的他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又脏又旧的破军大衣，里面的棉都像是跑干净了一样薄薄一层，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 苏沐安看着他把头和手伸进垃圾桶的小口子里去捡东西，但最后什么都没捡到，又把头和手拔出来，露出一张苍老褶皱的像是风干的橘子一样的脸。 她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苏沐安心想，或许是在梦里吧。 最近她好像做了很多奇怪的梦，醒来之后虽然记不起具体的内容了，但好像做到过跳进全是蛞蝓的海里的梦，还梦见过钻进全是苍蝇的城市模型里的下水道里。 苏沐安想起来自己以前还梦到过自己能飞起来，身体很沉，她拼命的想要乘着风滑行，还是在慢慢的往下降。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些不着调的事情，手里突然被她妈妈塞了一个手撕面包。 这是她们从家里带的，怕路上饿买不到吃的，用来垫饥的。 苏沐安说：“我不饿。” “没给你吃，去给那个老人吃吧，大年初一的，也不容易。”她妈妈说。 苏沐安顿了一下，拿着面包走到老人跟前。 走近之后，苏沐安闻到了他身上有点不太好闻的味道，像是食物腐败的酸臭味夹杂着衣物常年枕在潮湿的地方闷出来的霉味。 她走过去之后，老人就转过头看向了她。 苏沐安这时候才发现老人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像是有视力障碍，但应该不是完全看不见，因为他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身上。 “给你。”苏沐安把手里的面包递给老人。 老人低头看了看面包，伸出枯槁的像是一截枯萎的树枝一样的手接过去，突然问：“你们也是来拜佛的吗？” 拜佛？苏沐安愣了一下，这座山上建的不是一座道观吗？ 不过有些人是道观寺庙不分的，见到能烧香的地方就进去敬一炷香，而且老人年纪也大了，搞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苏沐安顺其自然的想着，摇头说：“我们不信佛也不信道，只是来登山的。” 老人却像是没听到苏沐安的话一样，转头看向了山顶的方向，喃喃自语般说：“他们都去拜佛了……马上要敲钟了，他们都去拜佛了。” “敲钟？”苏沐安疑惑的问。 他们最近几年每年都会在大年初一来这里登山，每年都是差不多的时间，但从来没听到过钟声。 老人还在呐呐自语般的重复，“马上要敲钟了，马上就要敲钟了，他们都去拜佛了，他们全都去拜佛了……” 苏沐安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连忙转身走了。 她刚走到她妈妈身边，正好她爸爸也回来了，“你和那个老头说什么呢？” “老妈让我拿个面包给他吃。”苏沐安回答。 她爸爸转头看了看枯槁的老人，“是个可怜人，但这样的人很有可能精神不正常，以后我不在你们不要做这样的事。” “知道了。”她妈妈不大高兴的说，“周围这么多人呢，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往上走。 苏沐安走在山路上，有种奇怪的熟悉和违和感。 但苏沐安很快想起来他们每年都会来这里爬山，觉得熟悉是正常的。 他们沿着石阶路一路往上走，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走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座道观，里面也有香火供奉，站在门外，就能因为闻到一点香火味。 道观的墙是鲜亮的红色，就像是刚涂上去还没干一样亮，苏沐安莫名的觉得不适，想要直接折返，但她爸爸却说要进去看看。 “不信道也可以去参观一下的嘛，毕竟是我们的传统文化。”她爸爸看向苏沐安，“安安，走吧。” 苏沐安不想去，但她妈妈已经妥协了，“好吧好吧，安安，走吧。” 苏沐安大年初一的不想扫兴，只能和她爸妈一起进去了。 一进门就能看到庭院中一个巨大的香炉鼎，里面插满了正在燃烧的香烛，旁边还有游客在念念有词的拜。 继续往里走，能看到一个往上的台阶，两侧的台阶中间是一块巨大的雕刻着纹饰的石板。 苏沐安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块石板，但其实石板上的纹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是一个很常见的龙的图案。 她跟着她爸妈继续往上走，走到一个大殿的门口。 大殿的门槛很高，里面参观的人很多，她爸妈先走进去，苏沐安也跟着跨过了门槛。 大殿里放着很多塑像，靠墙的左右两侧立着两排两三米高的塑像，雕画的很生动，乍一看还有点唬人。 但苏沐安一个个看过去，只认识一个托塔的李天王。 她爸妈认识的不比苏沐安多，这时候也只是单纯的欣赏。 除了两侧的塑像，中间还立着一尊估计有十来米高的巨大塑像。 在塑像周围拉着线，正前方摆着一张案桌，上面摆着一些水果点心。 苏沐安走到塑像前面，还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塑像的全貌。 她抬起头，看到了塑像的眼睛。 过于巨大的东西很容易让人产生敬畏，尤其是在这尊巨大的塑像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 苏沐安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渺小的像是一粒尘齑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空气中盘旋着落下。 “咚——”苏沐安突然听到了钟声。 这声音从很近又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一阵浪一般拍过她，而她既像是要被这个浪给打沉了，又像是要顺着这浪飘走了一样。 “安安？”苏沐安回过神来，转过头，她爸妈已经站在门口打算离开了。 苏沐安连忙跟上去，“你们有听到钟声吗？” “当然听到了，估计是有小孩在敲钟吧。”她爸爸指了指大殿旁边的小钟楼，“你要去看看吗？” 苏沐安愣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去了。” “那就回去吧，时间差不多，回家正好吃中饭。”她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苏沐安跨过门槛，突然听到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你所求为何？” 苏沐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转过头，身后有其他游客在往外走，但没有一个在看着她，更没有人像是刚才突然说了这种奇怪的话。 “怎么了？”她妈妈又转过头来看她，“你今天怎么老发呆？” “昨天熬的太晚了吧？”她爸爸说，“晚会也没什么好看的，熬这么晚……回去睡个午觉吧。” 苏沐安收回思绪，觉得自己真的应该休息一下了，“嗯，我回去睡个午觉。” 他们沿着原路下山，依旧会路过半山腰上的休息点。 路过休息点的时候，苏沐安还特地在垃圾桶旁边找了找老人的身影，但是却没有看到。 “你在找谁？”她爸爸问。 “找我们上山的时候看到的老人吧？”她妈妈说。 苏沐安“嗯”了一声，转过头的时候，却撞到了一个正要上山的人。 “不好意思……”苏沐安下意识的道歉，在抬头看到对方的长相时，却愣了一下。 他长得看起来很小，像是个高中生一样，而且很漂亮，跟漫画里的人似的。 “没关系。”他笑着摆手，露出了两个酒窝和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第87章 苏沐安觉得自己可能是快疯了 简单的两句对话之后, 这个年轻的男生就和她错身而过，继续往山上走了。 苏沐安的目光无意识的跟了上去，她总觉得对方很熟悉, 但如果她真的认识这样的人，她绝对不会见到了都认不出来的。 苏沐安收回视线, 却看到她爸妈正笑看着她。 “怎么了？”苏沐安问。 第91章 “没想到我们家安安喜欢这种类型的。”她妈妈笑着说，“要不要妈妈帮你去要个联系方式？” 苏沐安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对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非要往男女关系上考虑的话, 他也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喜欢更干净青春的男生, 就像是在青春偶像剧里穿着浅色t恤和牛仔裤, 外搭一件深色外套，在球场上随手把滚落到他脚边的篮球单手三分进篮的男大学生类型的。 刚刚的男生虽然看着也年纪不大, 但总让苏沐安有种他很会装的感觉，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根本称不上好。 苏沐安连忙摇头：“不要, 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好吧。”她妈妈看起来颇为遗憾，“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 是时候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单位里有没有人给你介绍对象？” 单位里？苏沐安恍惚了一下, 她已经工作了吗？ 她好像是已经开始工作了, 都上了一年多的班了, 但是她在哪儿上班来着？ 好像是在污染防治局。苏沐安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名字。 等等, 污染防治局？有这个部门吗？苏沐安奇怪的想，她当初报考的单位不是税务局吗？ 而且她怎么记得她去年才刚大学毕业？现在才正月, 满打满算她都才工作了不到一年, 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已经上了一年多的班呢？ 是因为上班上的人度日如年吗？苏沐安不知道，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就像是抽空去穿越了一趟，记忆里混杂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一样。 “不要一说这个话题就不说话了。”她妈妈又说。 “过完年你就二十三了，人家说起来就是二十四了，现在开始谈个朋友，还能谈个一两年恋爱，二十五六岁结婚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生个孩子，正好我退休了帮你带孩子。” 苏沐安本能的反驳，“人又不是一定要结婚生小孩的。” “不结婚不生小孩怎么行？”她妈妈立马反驳，“你不结婚不生小孩，这辈子就不完整了，我们家就你一个孩子，我和你爸也没法当外婆外公了，人生就有缺憾了。” 完整……一定要结婚生小孩才能完整吗？ 苏沐安突然觉得这个念头好熟悉，熟悉到她下意识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她今天穿的很厚，隔着衣服看不出来肚子是平的还是鼓得。 苏沐安鬼使神差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是平的，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乱动。 奇怪，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身体里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呢？ 她母胎单身至今，当然也没有时髦的找什么固定伴侣，她的生活中接触最多的异性除了她爸爸就只有单位的保安大爷。 “肚子不舒服吗？”她妈妈看到她的动作问，“你生理期老是痛就是体虚，不过生个孩子就会好很多。” 苏沐安觉得头痛又厌烦。 她不知道她妈妈今天为什么要不停的提到孩子，而她一听到她妈妈说的这些话就会想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一棵巨大的树，树上结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动物的身体部位，她站在树底下，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了一个怪物。 她爸爸大概是看她的面色不好看，打圆场说：“好了，大年初一的就不要老是说这些了。” 她妈妈终于不再说这些，转而说起来明天开始去拜年要准备些什么。 苏沐安听她妈妈说的话却只觉得陌生，明明都是她已经走过好多年的亲戚家，她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名字一样。 她今天可能真的有点不正常。苏沐安心想，她回去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走的更快，没一会儿他们就下到了山底，走到了景区门口。 苏沐安转过头看到正对着检票口的大招牌，又恍惚了一下，这里原本就有这样一个大招牌吗？ 她不记得了，脑海中两个记忆在相互冲突，一个版本里是有的，另一个是没有的。 苏沐安觉得自己可能是快疯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游戏里出了bug的npc一样，程序乱码，她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突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大块白色的色块。 就像是为了回应她这个出故障的npc的想法一样，她的视野像是发生错乱了一样开始闪动白色的斑块。 而且白色斑块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在短短半分钟之内，她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 苏沐安站在这个灰白色的世界中，突然发现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人还在走动，树叶还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还在汇进山脚下的水池里。 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 她爸妈还在继续往前走，走出了好几米都没有回头，像是忘记了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女儿一样。 奇怪的是，苏沐安没有一点想要跟上去的念头，她就像是被胶水固定在了原地一样，一动都不想动。 更奇怪的是，她的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仿佛一片空白，没有喜怒，也没有哀乐，平和的像是个已经无法思考的死人。 苏沐安在这时又听到了她在山顶上的大殿中听到的声音，“你所求为何？” 在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周围的黑白突然褪去了，静音模式也解除了，乱七八糟的色彩和声音一下子撞过来，让苏沐安很不适应的皱了皱眉。 “安安？”前面有人在喊她。 苏沐安抬起头，几米外她爸妈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她说：“怎么了？” 她恍惚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是她脑子出问题了吗？ “……没什么。”苏沐安几步跟上去，听到她妈妈继续和她爸爸讨论明天给小辈的红包里该塞多少钱。 她妈妈说就和往年一样就行，她爸爸说有几个孩子都已经上大学了，不继续给红包也行。 “没成家就是小孩子，怎么能不给压岁钱呢？”她妈妈说，“沐沐也有压岁钱的。” 苏沐安愣了一下，沐沐……是在喊她吗？ 苏沐安看向她妈妈，但是她妈妈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你看安安是不是去年都有压岁钱的？” “我估计今年没有了吧，去年安安还在上学，今年安安都工作了。”她爸爸说。 苏沐安突兀的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她和她妈妈在夏天睡在一张床上，舍不得开空调，她妈妈给她摇扇子，轻轻摸她汗湿的后颈。 但是苏沐安又记得她从上小学开始她就一个人睡了，家里从来不省空调的电费，她妈妈也没有用扇子的习惯。 好奇怪。苏沐安又出现了刚才那种诡异的违和感。 她跟在她爸妈身后走出景区的时候，突然在旁边进入进去的闸机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长得很漂亮，赫然就是她在半山腰撞到的男生。 但是当时他明明是在往山上走的。上山下山的石阶路只有一条，而过了半山腰之后想要从石阶路去马路就只有到山顶。 苏沐安很笃定她下山的时候没看到男生，难道男生是走到山顶之后马上乘车下山再出景区，然后现在再进来一次吗？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苏沐安出奇的在意这个问题，在意到她第一次追上去搭讪了一个陌生人。 “你刚从山上下来吗？” 男生露出奇怪的神情看着苏沐安，“你是在问我吗？我刚进来呀。” 苏沐安不可置信的喊住已经走到前面去的她爸妈，“老妈，我们刚才是不是在半山腰遇到过他？” 结果她妈妈用更奇怪的目光看着她，“没有啊。要是遇到过我肯定记得的。” 苏沐安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她慌乱的说：“你当时还说要帮我要联系方式的，你不记得了吗？” 她妈妈愣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走过来，笑着对男生说：“小伙子有对象吗？” 男生也愣了一下，尴尬又害羞的说：“还没有呢。” 苏沐安意识到她妈妈误解了她的意思，她连忙拉着她妈妈离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妈妈被她拉走了之后，还嘀咕着说：“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苏沐安也想知道，为什么在半山腰发生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走出了几米，苏沐安又忍不住转过头，男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再回过头来，她的视野中又突然出现了白色的斑块。 这次苏沐安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是一个人工合成的机械男音，[苏沐安，保持清醒。] 第88章 “你很喜欢她。” “她叫什么名字？”模糊不清的男声问。 “她叫苏沐安, 沐浴的沐，安全的安。很不错的名字吧？”模糊的女声回答。 “你很喜欢她。”男声用的是陈述句。 第92章 “当然。她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你不也是吗？”女声回答。 男声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孩子之一。” “不，没有之一。”女声斩钉截铁的说, “她就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她是独一无二的，她是我的沐沐。” …… 苏沐安的思绪在混沌中漂浮了很久。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但是梦里好像什么都没有，醒来的时候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沐安睁开眼睛, 眼皮很沉, 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身体却很轻，轻的几乎感觉不到。 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灰白色。 她已经想起来了, 她刚毕业还没入职就穿越到了废土世界，代替原来猝死的苏沐安进入了污染防治局工作。 她已经穿越过来一年多了, 她现在正在无人区的一个聚居地里。 苏沐安的思维缓慢的运转，她觉得他们可能是进入污染区了。 苏沐安低下头, 她站在地上，穿着一套她从没在自己的衣柜里见过的衣服, 但是她还记得这是她刚才穿着和她爸妈一起去登山时的新衣服。 可是她为什么会穿着这套衣服？ 苏沐安不记得她在穿越之前有没有过这样一套衣服了, 但是她记得她穿越前没有和她爸妈来过这个景区, 不然她一定会记得的。 ……她真的能记得吗？苏沐安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了, 现在仔细回想，她甚至都记不清她爸妈的脸了。 这一定只是因为她现在在被污染区影响而已。苏沐安想。 “系统？”她记得她刚才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苏沐安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江谌？”苏沐安换了个名字, 喊了好几遍，依旧是一片死寂。 她突然陷入了茫然。 系统和江谌……真的存在吗？她真的穿越了吗？还是这只是她在做梦？ 苏沐安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新鞋子上沾了一点灰尘，是爬山的时候留下的。 她是不是疯了。苏沐安突然想。她幻想了一个系统出来，幻想了一段穿越的经历出来，其实她的人生在按部就班的生活。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然后结婚生子。 ……完整。苏沐安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词。 在她脑海中出现这个词之后，周围的灰白色中突然出现了一行行黑色的字，用不同的字体写的。 “你所求为何？” 我所求……完整。苏沐安从答案中推出了问题。 她要完整。完整是最重要的。 一个人失去了记忆是不完整的，就像是一个人不结婚生子也是不完整的一样。苏沐安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个念头来。 但是这两者能相提并论吗？苏沐安心里的疑惑刚出来一点苗头，就被一种奇怪的狂热给盖了过去。 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完整。 完整、完整、完整！苏沐安的心跳和情绪一起开始变得热烈，周围的灰白色也开始褪去，她看到了一个墙体鲜红的建筑。 看起来像是寺庙，又像是道观，但是什么不重要，她有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直觉在指引着她走进去。 只要走进去，她就能获得完整。 苏沐安开始往前走，她的身体很轻，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飘在地面上，被她拖着往前走。 鲜红色的围墙越来越近，苏沐安闻到了血腥味，墙上的红色涂料像是瀑布一样还在往下流淌。 苏沐安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她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红色的液体给沾湿了，只不过鞋子本来就是黑色的，只能看到水渍的印子。 鞋子之外的地方都是红色的，鲜红色铺满了整个地面，就像是她正走在一条永远不会枯竭的河流之上一样。 这里的一切都很诡异，但是苏沐安感觉不到。她的情绪前所未有的平和，就像是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被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出去了一样。 她继续往前走。 门是开着的，门槛很高，她费力的跨过去，抬起头，院子里是空的。 院子两侧的墙边站着两排背对着她的雕塑，雕塑像是还没上彩的白坯一样只有灰白色。 但是它们身上没有一条裂纹和瑕疵。它们看起来很完整。 苏沐安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向下的台阶。她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在院子里灰白色的地砖上留下一个鲜红色的脚印。 脚印越来越淡，直到苏沐安站在通往地下的台阶入口处时，她鞋底站上的红色已经完全留在了院子里。 苏沐安在看着楼梯的尽头。 但其实她什么都没看到，楼梯看起来很长，又似乎很短，楼梯的尽头隐没在一片灰白色之中。 她应该走下去。苏沐安心想。 但是在她就要踩到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苏沐安，保持清醒。] 苏沐安皱了皱眉，什么东西在说话？ 她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个声音忽略，但是这个声音却在锲而不舍的重复。 [苏沐安，保持清醒。你被污染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不是假的，都是真的。苏沐安觉得这个声音在骗她。 她在追寻完整，她在追寻……无上的主神。 苏沐安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振奋起来，她在跟随无上主的指引，她行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她马上就会获得她梦寐以求的完整。 苏沐安忽略了脑海中还在不断响起的声音，踩上了第一个台阶。 但是她踩空了，台阶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她直接掉了下去。 她掉进了永不枯竭的红色的河流中，鲜血一样的液体开始漫过她的身体。 她下沉的很快，呼吸很快就被剥夺了，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缺氧，心脏的跳动也变得不必要。 苏沐安感觉自己第一次彻底安静了下来。这是当然的，因为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了，她不会再制造出任何的杂音。 她变成了一个休止符，一个方方正正的、实心的休止符。 这很好。苏沐安心想，她是完整的，不只是她这个休止符是完整的，也代表着这个小节是完整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苏沐安的思绪也慢慢变得安静，也是时候该休止了。 ……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苏沐安，沐浴的沐，安全的安。很不错的名字吧？” “你很喜欢她。” “……或许吧。但你应该知道她的能力的，我每次看着她的时候，都会想我喜欢她到底是因为她的能力，还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她是和我最像的孩子。” “但她的能力和她的基因都是组成她这个个体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区分这些原因呢？” “哈哈。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不是人类，你可能还无法理解人类这种纠结又莫名的情绪……就像是男女朋友中总是会纠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钱还是喜欢自己的人。” “我现在的确无法理解。但如果你很在意这个问题，你可以将她的能力和她的身份暂时剥离出去。” “只是为了证明我喜欢的是不是她本身吗？好吧……虽然我可以这么做，但我觉得没有必要，她不只是我的实验品。”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人类总是在怀抱着答案寻找问题……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答案，也包括这一个。” “不，不包括……我的答案没有告诉过我，我喜欢的到底是她的什么。” “那……宿瑶呢？” …… 苏沐安的思绪在混沌中漂浮了很久，乱七八糟的记忆模糊又混乱的填塞在这片虚无的混沌之中。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醒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沐安睁开眼睛，眼皮很沉，沉得几乎抬不起来，身体却很轻，轻的几乎感觉不到。 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灰白色。 她想起来了，她刚刚死了一次。 他们进入污染区了，她出现了严重的幻觉，而且还和系统跟江谌失散了。 苏沐安低下头，她站在地上，穿着她刚才穿着和她爸妈一起去登山时的新衣服。 她现在应该还在幻觉里，她要先想办法打破幻觉。 “系统？”苏沐安试探着喊，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和刚才一样。 情况很糟糕，苏沐安倾向于自己的身体陷入了深度昏迷之类的状态，已经到了系统没法干涉的地步。 她得自救。苏沐安现在的神智还算清楚，但她没法保证自己一会儿还能这么清醒。 她抬起头，意外的发现周围的灰白色已经散去了，但是这次她没有看到一行行黑色的“你所求为何？” 第93章 不过不变的是前面被鲜红色笼罩的建筑。她这次神志清晰，但依旧没法分辨出它是道观还是寺庙。 第89章 “……妈妈不会叫我安安的。” 门是开着的, 门槛很高。 苏沐安再一次跨过门槛走进去，但这一次的院子里不是空的。 院子里挤满了涂着深深浅浅的红色液体的雕塑，它们都在看着她。 雕塑身上的红色液体就和墙壁上的一样, 还在缓缓的往下流淌，院子里的地面上全都是红的, 踩上去都有一种微微发粘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但是比这味道更加诡异的是雕塑们的目光。 它们在看着她, 而且并不沉默。 每一个雕塑上的表情都是狂热而狰狞的，它们明明没有发出声音, 也没法发出声音, 但是苏沐安的耳边却像是响起了无数古怪的怒吼和咆哮声一样。 挤得满满当当的雕塑只留出了一条仅供一个人通过的小路, 这条小路通往沉进河底的楼梯。 苏沐安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她没有急着走过去, 而是站在院门口再一次环顾四周。 门外是她走过来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门内也是她走过的地方，但是在她死过一次之后, 这里的场景却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雕塑变红了，就像是掉进红河里沉过一次上色了一样。 这和苏沐安之前遇到过的死亡预知完全不同, 之前她只是预知到自己的死亡, 但她的预知对除了她之外的事物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但在这里, 她的死亡改变了这个世界。因为这里是幻觉, 是基于她的思维构造出来的，而且是基于她现在的思维构造出来的。 苏沐安看到门槛外面的水位在慢慢上涨, 门内的雕塑在越挤越多, 雕塑中间空出的小路现在只能容下一个人侧身而过了。 她可以继续死亡。苏沐安想，如果她的推测是对的, 每一次她的死亡都会改变这个幻觉，直到她找到离开幻觉的缺口为止。 门外的水位越涨越快，很快粘稠的血水就开始漫过门槛流进院子里。 门内的雕塑也已经挤掉了中间的小路，挤到了站在门口的苏沐安的身上。 所有的雕塑都在看着她，用一种诡异而狂热的表情，顶着一幅只会出现在古代壁画上的脸看着她。 苏沐安碰到了雕塑，表面的液体是温热而粘稠的，底下的白坯是坚硬而粗糙的。 她还尝试着打了一下，但是雕塑很坚固，反倒是她的手疼的要命。 一切都在静默而有序的进行，水位很快上涨到膝盖的位置，院子里已经放不下越挤越多的雕塑，但出现裂纹的不是雕塑，而是院墙。 在院墙轰然倒塌的那一刻，苏沐安也掉进了河里。 水粘稠的不像是血，她根本没法划水上浮，就像是在她掉进河里的那一刻开始，她所有的求生意志就被剥离出去了一样。 她很平静。鲜血一样的液体漫过她的身体。 她下沉的很快，呼吸很快就被剥夺了，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缺氧，心脏的跳动也变得不必要。 苏沐安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彻底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她不再制造出任何杂音。 她又一次变成了一个休止符。 这很好。苏沐安想，现在她有两个休止符了。 ……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宿瑶，住宿的宿，琼瑶的瑶。” “她为什么躺在里面睡觉？而且里面都是水……这样她不会被淹死吗？” “不会的，她只是在长大。” “那我也要躺进去睡觉才能长大吗？看起来有点可怕……妈妈，我可以不长大吗？” “哈哈……沐沐不需要躺进去也能慢慢长大，妈妈会陪着你慢慢长大的。” “那怪叔叔呢？他也会一直陪着我长大吗？” “……会的。沐沐，我也会陪着你一起长大的。” “沐沐，等你长大之后……” …… 苏沐安睁开眼睛，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脚踝。这是她第三次醒来。 抬起头，鲜红的建筑已经不见了，但是到处都是鲜红的雕塑，它们都在看着她，沉默而狰狞的。 …… 苏沐安睁开眼睛，水已经到她腰部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浮起来了。这是她第六次醒来。 到处都是鲜红色的雕塑，水里、水面上、天空上、地下，挤挤攘攘的簇拥着她，用一双双铜铃大的鲜红色的眼睛看着她。 …… 苏沐安睁开眼睛……眼睛没能睁开，她已经被血水彻底淹没了。这是她第九次醒来。 她感觉到自己被数不清的雕塑挤压在缝隙里，窒息的感觉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她快死了。 但是在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是这个幻觉破碎的声音，水位正在下降，呼吸重新回到她身体里。 随着她的不断死亡被填塞进这个幻觉里的雕塑终于把整个幻觉给挤破了，她好像成功了。 但是她好累。或者说，她已经疲惫到连累的感觉都无法清晰鲜明的感知到了。 她躺在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的雕塑身上，粘稠腥臭的液体还在不断从她身上低落下去，有点痒，但是她的手抬不起来，连眼皮都掀不起来。 让她休息一下吧。就一会儿。 ……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苏沐安。沐浴的沐，安全的安。” “你今年几岁了？” “我……我不知道……我今年几岁了？” “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的爸爸妈妈……我好像没有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总是穿着白大褂，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找不到她了……” “那你知道你妈妈的名字吗？或者知道自己住在哪儿吗？” “我妈妈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是别人好像叫她安教授……我住在一个白白的地方，里面有好多一直在睡觉的小朋友。” “你别怕，我们很快就会联系上你妈妈接你回家的……” “安安！天哪！你要吓死我们了，你为什么要乱跑？爸爸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走？” “……我没有乱跑。” “这孩子刚才说她没有爸爸，还说妈妈总是穿着白大褂，住在一个都是睡觉的小孩子的地方，你们真的是她父母吗？” “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她就是我们孩子，可能是因为我工作忙一直不在家，我老婆又在儿童医院上班，她才会这么说吧……回去我们会好好教育她的，今天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下次把孩子看好就行了。” “安安，我们回家吧。你是不是也被吓到了？怎么这么看妈妈，不认识妈妈了吗？” “……妈妈不会叫我安安的。” 妈妈一直叫我沐沐。 [苏沐安。] 苏沐安睁开眼睛，视野还没清晰，先感觉到眼角滑落下来的一滴温热的液体。 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抹，却碰到了坚硬的头盔。 幻觉已经消失了，但是她为什么在哭。 苏沐安觉得自己好累，后脑勺很痛，就像是里面扎满了钉子一样。 她记得自己在幻觉里死了很多次，到处都是红色的血和雕塑，但是除此之外，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忘记了什么？苏沐安一想，脑子里的钉子就像是又往里面扎进去了一点一样，痛的她近乎痉挛。 好痛……苏沐安不得不停下思考，浑身冒冷汗的抖着手给自己打了一针镇定剂。 剧烈的头痛稍微缓解了一点，苏沐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她从地上坐起来，视野自然的落在地上。 苏沐安看到了无尽的鲜红色，就像是那条将她淹没了九次的红河一样。 [苏沐安，你还好吗？] 苏沐安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她已经从幻觉里出来了，这里是现实世界，也是污染区。 “还没死。”苏沐安说完，又补上了一句，“还没死透。” 她已经死了九次了，最直观的后果就是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她的头很痛，痛到她想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的地步。 苏沐安站起来，有种自己的魂在天上飘，身体在地上拖的诡异感觉。 “你在哪儿？” [一代仿真人被污染了，虽然还没彻底报废，但是已经没有回收价值了。]系统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直。 [在污染区产生时一代仿真人和你被分开了，并且我和你失去了联系，一直到刚才你恢复意识。你昏迷了两个小时。] 竟然才两个小时。苏沐安觉得自己在幻觉里待了整整两年。 “江谌呢？”苏沐安一边问一边抬起头，然后她看到一座再熟悉不过的建筑。 第94章 是他们在进入污染区前进入的大殿，也是她在幻觉中和她爸妈一起在大年初一去参观的大殿。 [他并不在污染区内。至少在一代仿真人被污染之前，他还没有进入这个污染区。] 苏沐安的心往下沉了沉，“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收容这个污染源吗？” [在最坏的情况下，是的。] 如果没有发生其他意外，江谌是不可能和他们失联两个小时都不找过来的，而如果江谌都被绊住了，说明在污染区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们。 第90章 他叫江谌，但是，他是谁？ 江谌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片黑色的虚无之中。 他抬起手, 手心里有两个字，江谌。 他记得他叫江谌，是苏沐安给他取的名字。 但是, 苏沐安是谁？ 他叫江谌，但是, 他是谁？ 时间的流逝在虚无中很难被感知，但是黑色在慢慢被深红色取代, 江谌抬起头，看到了一只猩红色的眼睛。 它在注视着他。 江谌有种不适的感觉, 他感觉到烦躁、愤怒, 身体里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和力量在躁动不安, 就像是有只被关在他身体里的野兽想要挣脱囚笼出来一样。 他想要破坏，想把这只眼睛从天上抠下来捏碎, 把整个世界都揉碎成一团垃圾。 他想要毁灭世界，就和毁灭他自己一样。 手心里开始隐隐发烫, 江谌低下头，手心里写着的江谌两个字像是要融化了一样在变得模糊。 “如果我死了, 你会难过吗？” “会。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 没关系, 我不会让你死的。 手心里的字慢慢重新凝固起来, 江谌还是没想起来苏沐安是谁, 但是他想起来自己不想让苏沐安死掉。 他会难过。如果世界毁灭, 苏沐安消失，他会难过。 江谌抬起头, 天上这只猩红色的眼睛依旧在注视着他。 他伸出手, 黑色的影子像是潮水一般从他身体里涌出去。 * [这是一个b级污染区，我推测这个污染区的污染源也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在乐观的情况，污染源会自己开始衰亡。] 但是苏沐安对自己的倒霉体质有深刻的认知，乐观和幸运的情况一般都轮不到她。 “除了等它自己衰亡之外的呢？”苏沐安问。 [你的身体里还有一个b级污染区的污染源，记得吗？] 苏沐安记得，是在疗养院差点把齐纪樾给杀了的蛾子人的污染源。 从蛾子人的污染区出来之后她就被关进了监狱，关于这个污染源，联邦和污染防治局都没有提起，系统也没有提起，后来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至，她就把这个污染源给忘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污染源在她身体里既不能让她获得优化能力，也不会产生任何不良影响，就像是往一个本来就空置的储物格里放了一点轻飘飘的东西，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记得，但是现在江谌不在，这个污染源有什么用吗？” [一代仿真人的核心程序还没有被损坏，你只需要找到仿真人的身体，用污染源取代仿真人损坏的能源核心，它能短暂的发挥出b级优化者以上的能力。] 苏沐安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原理？”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系统驾轻就熟的用这句话敷衍苏沐安，[一代仿真人损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你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苏沐安点点头，“走吧。” 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地面上是鲜红的，天上则像是倒映着地上的鲜红色一样是淡红色的。 苏沐安在穿越前，看到过网上有些水位很浅的湖泊能拍出人站在里面的非常漂亮的照片，而她现在就站在一个没有边际的湖泊里。 鲜红而微微粘稠的液体现在刚到她脚踝的位置，但是她不知道再往前走一步会不会就是断崖，毕竟这里是污染区，不能用常理来衡量这里的一切。 虽然系统说着要尽快，但苏沐安的身体情况和这里的情况不允许她尽快。 好在从苏沐安挣脱幻觉之后，污染区里风平浪静的像是已经失去了攻击性一样。 “你的仿真人是怎么被污染的？”苏沐安问。 系统过了两秒才回答：[渗水了。仿真人的防水出了问题，关节渗水，线路被破坏了。] 苏沐安：…… 还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案，苏沐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系统。 但系统也不需要她的安慰，[还有一百米。] 走完最后一百米，苏沐安还是只看到了无尽的红色。 “仿真人掉进水里了吗？”苏沐安问。 [应该是的。]系统说，[理论上污染区不会进食没有生物能量的仿真人，但距离我和仿真人断联已经近一小时了，我不能保证它还在这个位置。] 苏沐安没忍住说：“……你是在逗我吗？那我现在怎么办？跳进去找？” [是的，你需要跳进去。] 苏沐安想到了她第一次进污染区的时候系统让她跳进蛞蝓海里的时候。 明明才过去几个月的时间，但苏沐安却觉得以前在后勤部上班的平静日子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只是跳进去而已，苏沐安安慰自己，她都已经被这些水淹死九次了，脱敏训练都到位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苏沐安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她就踩到了被水淹没的地面的边缘。 再往前走一步，苏沐安整个人猛地沉进了水里。 她这次相当镇定的打开头盔上的灯，但是可见度很低，浓稠的像是鲜血一样的液体几乎不透光。 苏沐安调整姿势开始下潜，一边问系统：“你能检测到仿真人的位置吗？” [仿真人内部的信号发送装置已经失效了，我只能在五米左右的范围内检测到它。] 苏沐安认命的继续往下潜，仿真人看着轻巧，但实际上有上百公斤，如果污染区没有动它，仿真人掉进水里应该是会沉底的。 但是水深的像是见不到底一样，她下潜了近百米了，水压已经强到即使有制服的阻隔都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可是仿真人依旧完全不见踪影。 如果仿真人不在池底，她很可能会有去无回。 苏沐安很清楚，但是她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了。 继续下潜可能会找到仿真人得到一个保命符，也可能一无所获的耗尽体力而死，如果现在折返她或许可以等到污染源自己衰亡，也可能死在一个人去找污染源的路上。 无论怎么选，她活下来的希望好像都很渺茫。 苏沐安已经开始感觉到身体变得麻木了，可能是缺氧，也有可能是因为超出她能承受的压强。 继续下潜到两百米的深度，周围依旧是一片死寂而黑沉，水面的光线已经完全被隔绝在外，这里的血水透光度很低，她头盔上的照明也开始不起作用了。 她的右半边身体开始发麻了，她不知道原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注射了一阵愈合剂。 效果不太明显，苏沐安现在已经完全在靠自己的身体本能在继续下潜了。 系统一直在保持沉默，苏沐安很想说点风凉话，但她现在连说话都费力，而且现在快死的人是她，说风凉话好像不太合适。 苏沐安的思维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迟钝了，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在幻觉里死了九次留下的后遗症又开始发作。 她又给自己扎了一针镇定剂，但是效果也不太明显。 苏沐安觉得自己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 其实她好像早就该死了，是莫名的预知能力帮助她一次次侥幸活了下来，但她好像一直都没有独自在这个废土世界里存活下去的能力。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不是也是传奇耐杀王了。 苏沐安迟钝的想着，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钝。 她慢慢停了下来，就像是飘浮在太空中的宇航员一样漂浮在深不见底的水中。 [苏沐安，继续下潜。]系统终于出声了。 苏沐安在系统说话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在继续下潜，但是现在她恍惚的意识到，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听她使唤了。 她在给自己制造幻觉蒙骗自己。 苏沐安想说她已经动不了了，但是她很快绝望的发现，她连自己的声带都控制不了了。 她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而她的灵魂只是被短暂的关押在里面。 漂浮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苏沐安本来以为自己会慢慢上浮，但是她却开始下沉了，速度比她刚才下潜的时候还要快。 因为她变成了一尊雕塑。 苏沐安的眼睛还能看到，她看到头盔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东西，因为水里很黑，她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但苏沐安猜是白色的。她可能在变成她幻觉中见到的白坯雕塑。 [苏沐安，你被污染了。]系统马后炮的说。 第95章 苏沐安想说她知道，但是她发不出声音。 她觉得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被线捆在石头上扔进水里的气球，因为石头够重，绳子也够结实，她的魂才能被自己的身体拖着往下沉。 虽然达成目的的方式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就结果来看，她还在继续下沉。 只是她不知道等她沉到底找到仿真人的时候，她的魂还在不在。 意识在变得越来越模糊，苏沐安又开始感觉到麻木和冰冷。 很奇怪，她一个雕塑竟然还会觉得冷。 但是她真的好冷，冷的牙关都在打颤，就像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一样。 苏沐安突然意识到，她或许真的在流血。 如果这一池子都是真的血，那么这些血又是从哪儿来的？只能是从人类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第91章 “好久不见。” 死亡对于苏沐安来说已经不是一件稀奇和值得过分恐惧的事情了。 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 尽管死亡并没有真正降临到她身上，但她一直在不断的经历死亡。 有些死亡的过程是迅速的，在她体会到痛苦之前, 她已经在未来死掉了，但大部分时间, 死亡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 如果要排个痛苦排行榜的话，现在她正在经历的可能还排不上前三。 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冷, 身体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可能是因为她的已经变成雕塑了, 也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变得麻木了。 但是她还能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在下沉。 时间在被不断拉长, 就像是抻开的面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拉扯到极限断开一样, 苏沐安在等待着断开的瞬间。 但是在断开之前，她先感觉到自己触底了。 被磕碰的感觉很清晰, 她被外力作用着晃动了一下，整个人平躺下去。 在躺下去的时候, 她又模糊的听到系统在说些什么。 但是她觉得她大概是真的要死了，意识混沌成了一团, 就像是放了一夜的泔水一样，连她自己都不想再凑近闻一下。 她的世界中仅剩的嘈杂声都开始安静下来, 呼吸声, 心跳声……都在慢慢归于平静。 最后只剩下平静。 苏沐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休止符。一个完整的休止符。一个十全十美的休止符。 这很好。苏沐安想, 没什么比完整更好的事情了。 一切到这里就该休止了。 …… [……苏沐安。] “苏沐安, 醒醒。” “她为什么还不醒？” “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医生，我已经把身上能用的药都给她用上了……还有,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叫江谌。” “我知道你叫江谌, 你说过了，我是在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苏沐安为什么还不醒？” [苏沐安。] “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听得懂, 只是不想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要不我们还是来打一架吧？” [苏沐安，你该醒了。] 苏沐安觉得自己也该醒了，不然他们真的要打起来了。 她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灰色，在灰色当中有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是齐纪樾和江谌。 苏沐安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面前的两个人是她的幻觉，当然，也有可能是江谌和齐纪樾都死了。 “你、咳……”苏沐安刚发出一点声音，就被自己呛到了。 她的身体就像是刚出厂关节都还滞涩的新产品一样，声带在她的操控下发出一些走音而奇怪的声音。 但她成功阻止了江谌和齐纪樾打起来，他们都一起转头看向了她。 江谌还是她熟悉的模样，而齐纪樾又恢复了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胡子拉碴的颓丧模样。 “你感觉还好吗？”江谌蹲下来把她扶着坐起来，“污染区已经消失了。” 苏沐安没忍住问：“我还活着？” “你还活着。”回答她的是齐纪樾，“虽然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快死了。”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之前，苏沐安被污染成了一尊雕塑，沉到了池底，但遗憾的是，好运没有眷顾她，仿真人并不在她的附近。 变故是在苏沐安心脏停跳十五秒之后发生的，污染区被另一个力量破坏，池水翻涌，沉在池底的雕塑像是挤在下水口的落叶一样被漩涡团到一起。 苏沐安在心脏停跳的第三十秒进入了仿真人周围五米的范围，在一分钟的时候，她身体里的污染源代替仿真人损坏的能源开始发挥作用。 第三分钟，仿真人带苏沐安离开了池底，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第四分钟，苏沐安的心跳恢复，但是意识还没恢复。 苏沐安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仿真人的损坏程度比系统预估的还要严重，污染区把这个精密的机器人几乎污染成了一个空心的雕塑。 这样的身体根本没法长时间的承载高等级的污染源，留给系统的时间最多只有十分钟。 但在系统找到污染区的污染源之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先出现了。 * 在苏沐安恢复意识之后，他们先下山回到了房车上。 程聿原本还热情的打开车门迎接他们回来，但在看到去的时候的仿真人，回来变成了齐纪樾之后，忍不住挑了挑眉问：“你们还会大变活人啊？哟……这不是齐先生嘛？” 大变活人当然是不会的。根据齐纪樾自己的说法，他是收到消息说聚居地62内有无上主会在活动，是过来找无上主会的麻烦的。 之前系统就说过齐纪樾离开联邦去执行任务了，现在看来他的任务应该是和无上主会有关的。 “好久不见。”齐纪樾意味不明的笑着和程聿打了声招呼，又转过头来看向苏沐安，“没想到你们在和程特员一起旅行。” 用旅行来形容他们的行程稍微有点文艺了，但苏沐安现在疲惫又虚弱，没有纠正他的说法。 “让我躺一会儿，你们先聊，我听着。” 苏沐安找了一袋营养剂，一边咬着喝一边把制服脱下来，拉上床帘往床上一躺。 幸好她的制服没有破损，里面的衣服还是干净的，不然她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才能没有心理障碍的躺到自己的床上。 床帘还在晃悠，程聿关上车门，摸不准的轻声问江谌：“还有一个呢？” 江谌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坏了，没有回收价值了，就扔了。” 程聿微妙的顿了一下，总感觉江谌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但他们谈话的声音再轻，齐纪樾一个s级优化者都是能听到的。 “你们是在说那个变成污染源的机器人？”齐纪樾问。 “它叫一代。”程聿一本正经的介绍，“我上车之前它就在了，和江谌一起跟着苏沐安旅行。” 齐纪樾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苏沐安。 在他知道苏沐安拿着周默白的首级去领赏之前，他一直以为苏沐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d级优化者，家庭普通，性格普通，长得不错，能力很特别。仅此而已。 但在他知道苏沐安拿下了蓝港，成为联邦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独立行动发起者和成功者之后，他好像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苏沐安了。 只不过在今天见到苏沐安之前，他其实在心里更倾向于苏沐安是被什么势力推出来当成傀儡了。 每个人都在带着偏见审视他人，这种偏见往往会在见的第一面，交谈的第一句话时就留下烙印。 就像他会认为云岑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宿瑶以后会成长为强大的优化者，而苏沐安只是一只需要被关在金丝笼里精心饲养保护起来的小雀。 这种偏见有时候无关性别，但有时候又完全和性别挂钩。 齐纪樾觉得自己现在在认识一个新的苏沐安。 又或者在不久之前，他在濒死的边缘看到苏沐安挣扎着站起来，用他前所未闻的手段收容了污染源，又给他注射了愈合剂之后，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被他以为的弱者拯救了。就像景惜同样被苏沐安拯救过一样。 而被苏沐安拯救的不只是他们，甚至苏沐安可能还想拯救这个世界。 齐纪樾第一次冒出来这么荒谬的念头。真的有人能拯救这个快要烂完的世界吗？如果是在之前，他一定会嗤笑着说怎么可能。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们上山之后发生了什么？还有，你怎么在这儿？云岑不是把你看的比自己眼睛还宝贝么，怎么舍得放你到无人区来？”程聿问。 齐纪樾没急着回答，先看向了江谌。 但是江谌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只能自己回答。 “你有多久没回联邦了？”齐纪樾反问程聿。 “前几天还在蓝港呢，不过苏沐安说现在蓝港归她了。上上次回联邦的话，得是两三个月前了吧。问这个干什么？” 第96章 “这两个月联邦行政中心发生了不少大事。”齐纪樾说。 “家族会议被无上主会袭击，大半的家族核心成员在袭击中丧命，家族受到重创。而且无上主会用来袭击家族会议的是一个接近s级的污染生物，污染防治局还把这个污染生物给放跑了。” 污染生物一般是没有评级的，非要评级的话，就会用制造出个污染生物的污染区的等级。 但是这个污染生物是单独出现的，而且出现之后反过来制造出了一个类似于开放的污染区的东西。 程聿的面色沉下来。 他思忖片刻，开口说：“其实我在离开联邦之后被无上主会招揽过，在我拒绝之后，他们派过很多人来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为制造的污染源。” “我知道，联邦行政中心里也发生过类似的污染事件，但在无上主会对家族出手之前，我们还不能确定这背后都是无上主会的手笔而已。” 第92章 聚居地0 程聿挑了挑眉, “看来现在联邦也不太平啊。对了，刚才忘记提醒你了，我早就不是什么联邦特员了, 我现在受雇于苏大小姐。” 齐纪樾当然知道程聿离职的消息，毕竟联邦现在就这么几个s级优化者, 彼此之间多少是知道点底细的。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苏沐安，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安静的床帘。 “是吗。”齐纪樾意味不明的说, “我也忘记问了，苏沐安, 你们这趟旅行的目的地是哪儿？” 苏沐安现在是联邦通缉犯, 虽然悬赏令谁都可以撕, 但苏沐安独立了蓝港，她要是去云上岛拿赏金, 难保联邦不会带人伏击她。 毕竟联邦对外抵御污染不行，对内镇压却是一把好手。 齐纪樾虽然只听到了苏沐安独立了蓝港这一个消息, 但以他对联邦的了解，几乎都能想见之后联邦会采取什么举动。 先来硬的, 如果打不过，就来软的, 如果苏沐安不吃怀柔这一套, 最后就和周默白当初一样不了了之了。 “无上城。”苏沐安说, “我打算去把无上主会端了。” 饶是齐纪樾,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豪言壮志也愣了一下。 要是在几个月前，齐纪樾自己也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但是在几个月后的现在, 在无上主会突然掀开了它的伪装展露出极具攻击性的一面之后, 他都没法这么笃定的说能把无上主会给直接端了。 不过这样一来，苏沐安和他的目的地就是一样的了。 这也就意味着, 他好像可以名正言顺的蹭一下这趟车。 “好巧，顺路。”齐纪樾还没说下半句，程聿就笑了。 齐纪樾转头看过去，“你笑什么？” 程聿挑了挑眉，“虽然你不一定想问，但我可以提前说。车里只有一张床，是苏沐安的，我一般睡车顶，你要是想蹭车的话……说不定可以睡车底。” 齐纪樾：…… 齐纪樾打算先略过这个问题，“你们下一站打算去哪儿？” 行程原本是系统定的，但是现在系统的仿真人报废了，在齐纪樾上车之后，它看起来也不太想借助房车内的车载音响说话，苏沐安只能当系统的传声筒。 “按照原定行程是粟川。”苏沐安说。 粟川在联邦内位置和湛江差不多，中等偏上，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 车内的投影仪上显示出接下来的路线图，他们现在已经开在往粟川去的路上了，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在明天下午到达粟川。 但齐纪樾看了看路线图，突然说：“你们知道聚居地0吗？” 苏沐安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但是程聿接过了话，“有所耳闻，好像是几十年前一个从联邦离开的s级优化者提出的设想？” “是简袖筠提出的，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已经五十岁了，她原本是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部长，也是原来的高等级优化者的领导者，但是她后来提出的理念和其他优化者分歧很大，最后简袖筠在污染防治局呆不下去了，就把位置让给了云岑。” 当初的简袖筠选择了云岑作为接班人，就像是现在的云岑想要选择宿瑶作为接班人一样。 不过齐纪樾听说云岑的进展不太顺利，宿瑶似乎对高等级优化者的阵营不太感兴趣。 虽然要齐纪樾来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现在的高等级优化者阵营已经和刚成立时完全不一样了。 [简袖筠是联邦第一位女性s级基因优化者，二十岁时，她成为基因优化者，并进入污染防治局收容部工作，当时的高等级优化者阵营还在起步阶段。] 污染是在一百年前出现的，但是基因优化者的界定是在污染出现整整十年后才被确定下来的。 之后人类又花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探索基因优化者和污染的关系，以及基因优化者在这个濒临崩溃的社会秩序中的位置。 一开始基因优化者是被视为怪物的存在。 人类的本能是排除异己，而普通人是大多数，基因优化者是极少数，他们被视为异类，被要求关押在远离普通人的地方，防止暴走伤害到普通人。 基因优化者的地位发生改变是在污染越发严重，而基因优化者在收容污染源中发挥出得天独厚的优势开始。 普通人不得不开始接受他们的科技在污染面前发挥的作用远小于基因优化者的事实，而基因优化者也终于走出了牢笼，重新回到社会中。 高等级基因优化者阵营成立的初衷是为所有基因优化者争取平等，一开始他们也并不限定于高等级优化者，而是面向所有优化者。 但是在阵营成立之初时普通人占据优势的局面，随着污染加剧和社会对力量的追捧迅速转变成了优化者占据优势的局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平等就变得可笑起来。没有人会希望将自己的特权分出去，尤其是在这种特权来自于一种接近于天赐一般的特殊能力时。 简袖筠作为阵营领袖的时期，是最后一段高等级优化者阵营还把平等作为口号的阶段，尽管这时候这个口号早就已经名存实亡。 在云岑接替简袖筠的位置之后，她一个a级优化者的压制力没有简袖筠这么强，她很快就在其他人的呼声中不得不妥协退让，正式把阵营加上高等级的限定前缀。 由此开始，不平等不仅在优化者和普通人之间愈演愈烈，也开始在高等级优化者和低等级优化者之间出现。 也是在优化者阵营彻底变质之后，简袖筠离开了联邦行政中心，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之后联邦再也没有过简袖筠的消息。 而所谓的聚居地0，是简袖筠提出的一个优化者和普通人按能力分工，按需分配的理想化小社会。 但任何一个活在现实中的人都知道，这个小社会只可能存在于理想中。 齐纪樾在床帘外面说，系统偶尔在苏沐安脑子里给她补充一些信息。 “云岑说，简袖筠可能没死，而且聚居地0可能真的存在。”齐纪樾最后说。 苏沐安对简袖筠完全没有一点实感。 毕竟她穿越过来才一年多，一个活跃在二三十年前，还是一个在十几年前就离开联邦的s级优化者，单凭他们的讲述，苏沐安根本没法对这个人建立起什么立体的印象。 她只觉得简袖筠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但她穿越前也学了十几年的历史政治，她不得不悲观的承认，这个和乌托邦有异曲同工之处的聚居地0几乎没有在现实世界中实现的可能性。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你知道聚居地0可能在哪儿？”程聿问。 “简袖筠曾经和云岑说过，她祖上在粟川旁边的一座小县城，她之前去考察过，这座县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是个宜守宜攻的好地方。” 齐纪樾说着，在屏幕上圈出了离粟川大约一百公里的一个地方。 苏沐安这时候总算撩开了床帘，看向了屏幕。 “云岑说，要是简袖筠真的还活着，她很可能就在这里建了自己的聚居地。”齐纪樾转头看向苏沐安，“想去看看吗？” 苏沐安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想去。” [目的地已修改。] 系统只对苏沐安说，但是屏幕上的路线重新规划了。 齐纪樾当然看到了，“你的车载系统这么智能？也就只比诺亚差一点了。” “也就还行吧。”苏沐安这么说，但心里却觉得她的系统比诺亚高级多了。 路线重新规划之后，预计抵达目的地的时间缩短到明天中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今天晚上齐纪樾睡在哪儿。 苏沐安的床是张一米二的单人床，连江谌都不能让她分出半张床来，齐纪樾当然更不可能了。 “我打地铺？”齐纪樾说。 江谌默不作声的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睡袋往齐纪樾身上一扔，“你可以和程聿商量一下谁睡车头谁睡车尾。” 第97章 系统准备在准备房车的时候着重考虑了能耗的问题，选的是车长只有六米的小型房车，但去掉车头，车顶的长度也够竖着躺下两个人了。 这打的不是地铺，是天铺了。 程聿笑着捡起睡袋塞到齐纪樾怀里，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车顶还是挺舒服的，至少比车底好吧。” 齐纪樾转头看向苏沐安，但苏沐安没有一点要松口的意思，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你们可以猜拳决定谁先挑位置。” 最后齐纪樾还是抱着睡袋跟程聿一起去了车顶。 程聿作为过来人，把自己固定在车顶中间的睡袋解下来之后，先教齐纪樾固定起了睡袋。 “你这样打结会更牢……系在那个环上……” 齐纪樾固定完一个角，抬起头来看向程聿，“说说吧，你跟着苏沐安到底想干什么？” 程聿笑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受雇于她，当她的保镖混口饭吃而已。别这么阴谋论行不行？” 第93章 “我觉得我是个怪物。” 齐纪樾也笑了, “周默白是你杀的吧，你还在找你妻子的下落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程聿反问, “这和我当保镖冲突吗？” “不冲突，但要是你对苏沐安有什么想法, 我就算杀不掉你，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齐纪樾笑着说。 程聿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说的想法是怎样的想法，是想杀了她的想法, 还是想……了她的想法？” 程聿把后半句话中间的关键字给含糊过去了, 但是齐纪樾知道程聿想用的是什么字。 他的面色冷沉下来, “最好都不要。” 如果不是程聿的表情和语气里没有一点不正经调笑的成分在，齐纪樾恐怕已经让程聿见识一下他的手段了。 “放心。”程聿摆了摆手, “我对她这个人不感兴趣，非要说的话, 我只是对她的钱和她身上的秘密感兴趣而已。” 齐纪樾还在思考程聿这句话的可信度，程聿突然话锋一转, 压低了声音问：“你在山上见到原本跟在苏沐安身边的一代仿真人了吗？” 齐纪樾见到了，但是他见到的时候仿真人已经变成了污染物。 他对污染的气息很敏感, 一下子就认出来仿真人身上的污染和他在疗养院遇到的蛾子人来自于一个污染源。 而且就算他对污染气息不敏感, 看到仿真人一点点变成一个大扑棱蛾子守在苏沐安身边, 他也该认出来了。 当时被苏沐安用奇怪的方法收容的污染源被用在了仿真人身上, 把仿真人催化成了一个a级的污染生物。 虽然齐纪樾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操作出来的，但在无上主会不断在联邦行政中心搞事的这段时间里,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无论是用污染源在不生成污染区的情况下制造污染生物, 还是用污染源制造更多的污染源，这些原本他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都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但这样的事情是由无上主会做出来的，和是由苏沐安做出来的性质还是不一样的，毕竟前者是一个潜藏在联邦地下的秘密组织，而苏沐安只有一个人。 不，她也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一个江谌。齐纪樾之前从没见过像江谌这样的东西。 身上全是浓郁的污染气息，长着人的样子，却更像是一个污染生物、一个污染源。 “你觉得它有问题？”齐纪樾问程聿。 虽然齐纪樾这么问，但他知道这个仿真人肯定有问题，他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一代仿真人可以用污染源作为能源核心。 在正常情况下，再精密的科技对污染的抗性都是比不过优化者的。 他一个s级优化者都不能保证自己直接接触蛾子人的污染源能不被污染，而苏沐安的仿真人一直到它的身体跟污染区一起消散之前，都还能保持自己在正常运转。 这对一个仿真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聿挑了挑眉，“其实车上的系统和它是联网的，但是你上车之后，它好像在有意回避你……你知道这有点像什么吗？” 齐纪樾想起来他在见到仿真人之后它对他说的话。 “您有随身携带愈合剂和镇定剂吗？” “我会保护好她，请您尽快收容污染源。” “我不会失控，请您放心。” 齐纪樾的脑海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有点像它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知道它是谁，但它不想和我相认，所以故意避着我。” “它很像是个真正的人类。”程聿说，“而且它知道很多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机密文件，很多连我都不清楚的事情它却了如指掌。” 但无论是联邦还是污染防治局，储存着机密文件的档案库都是层层加密的，而且齐纪樾在污染防治局工作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防火墙被攻破的事情。 毕竟污染防治局的防火墙是迄今为止人类制造出来的最伟大的人工智能，诺亚在管理，它会自主根据防火墙受到的攻击进行防御修补和反击。 而且因为资源紧缺，从十几年前开始，很多资料就不再留存纸质文档，只有电子文档的留档了。 想要绕过诺亚知道污染防治局和联邦的大部分秘辛，就算是联邦或污染防治局高层的人也做不到。 联邦的核心机密和污染防治局的核心秘密几乎是不可能互通的，就算是私教再好也不可能，尤其是在近几年两方关系越发恶化的情况下。 除非……有人在监守自盗。 又或者，这个监守自盗的根本不是人。 但齐纪樾本能的觉得这个想法不可能，“它就算再像人也不是人。” 车顶上的两个人在说悄悄话，车顶下的一个人和两个非人也在说悄悄话。 苏沐安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了，她拉开床帘坐在床沿，江谌正在准备中饭。 江谌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苏沐安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问：“你在山上和我们分开之后，遇到了什么？” 江谌一边切菜，一边说：“我之前从程聿身上弄出来的污染一直寄宿在我身上，在和你们分开之后不久，我突然失去了意识。” 他把切好的菜放到盆里，放下刀转过头来看向苏沐安。 “我当时忘记了你是谁，也忘记了我是谁。”江谌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我觉得我是个怪物。” 苏沐安愣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说：“你应该觉得我是个怪物，觉得我们都是怪物。” 江谌看着苏沐安，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困惑，就像是回到了苏沐安第一次见到还只是一团模糊黑影的他的时候一样。 “你之前不是告诉过我，只有人类才有对于自我的认识吗？但是我觉得这个说法太狭隘了，你现在也对自我的存在有了认识，你在思考自己是谁，会对自己有自我判断。” 苏沐安也看着江谌，“人类总是会觉得异族是怪物，但是你站在相对的立场上，人类对你来说是异族，人类才是怪物，不是吗？” 苏沐安的理论近乎诡辩，但是江谌只是说：“你不是怪物。” 江谌走到苏沐安的跟前，像是在家里等主人下班等了一天的大型犬一样停在苏沐安的跟前，慢慢矮下身跪坐在了她的身边。 苏沐安有点惊讶江谌突然的动作，但没有躲开，也没有阻止他。 虽然苏沐安在系统的指引下刚捡到江谌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但再次见面的时候江谌已经表现的和一个正常人类无异了。 她总是会忘记江谌其实并不是人，而且也才刚产生自我意识没多久。 江谌抬起头看向苏沐安，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是化石一样，但这块化石里什么都没有封存，通透的像是假的玻璃珠一样能望到底。 江谌只是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他把手放在了她身侧，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苏沐安的手因为失血而偏凉，但江谌的手是温热的，就和人类一样，就和她在北海岸见到他时一样。 “你可以……”江谌开口，“亲我吗？” 苏沐安又想起之前在北海岸的安全通道里，江谌在他制造出来的幻觉里突然低头亲她。 “为什么想要我亲你？”苏沐安问。 “因为这是人类表达亲昵的方式。”江谌用陈述句说完，却跟了一句，“对吗？” 苏沐安没有像是和小孩子讲道理一样告诉他亲吻也分关系和场合，她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江谌的额头。 江谌依旧在看着她，但这时候他却不再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大型犬，而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叩拜他的神明。 “可以……”江谌的声音很轻，“再亲我一下吗？” 苏沐安没有说话，像是江谌在幻觉里轻轻的亲她一样，轻轻的亲了一下他的唇。 江谌的眼帘垂了下来，紧接着头也低了下来，他试探着慢慢把头枕在了苏沐安的腿上。 第98章 就像是玩累了的孩子枕在母亲的腿上，也像是得到垂怜的信徒小心的享受神明的恩赐。 江谌并不重，他也没有完全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苏沐安只是觉得有点痒。 她的手在半空悬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放在江谌的背上。 从系统出现开始，她的人生就像是乱成一团的麻，有时候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但至少她知道她是谁。 她叫苏沐安，是个人类。有爸爸，也有妈妈。 但是江谌不是，他诞生在一片混沌之中，可能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是谁，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他只是遵从本能的跟在她的身边。 可他又掌握着无与伦比的能力，会被他吞噬的污染源和优化者而影响，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和被人类喂养不断迭代进化的人工智能一样。 但是他现在被喂食的信息都是负面的，是扭曲的。甚至他自身就是污浊的混合体。 苏沐安突然觉得自己很失格。 她按照系统的安排教会了江谌如何生存下去，却也只教会了他这一点。 都是因为她自以为是的给自己标榜救助者的立场，但却忘了江谌不是一个只需要狩猎就能生存的野生动物，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他会痛苦，会困惑，会迷茫。但她却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江谌不表现出来，就代表着他可以自己处理。 “对不起。”苏沐安轻声说。 江谌抬起头来，握着她的手问她：“上次你在我手心留下了我的名字，这次可以留下你的名字吗？” 第94章 “你和这三位男士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到的目的地附近。 虽然车上多了一个强大的战斗力, 但因为沿途接连不断的污染区，他们还是多花了一点时间。 房车不适合开山路，只能绕路从临水的一侧进城。 县城不大, 而且比苏沐安想象的还要荒凉，百年前铺设的公路已经布满了裂缝, 呈现一种被风化的灰白色。 但是进了城，灰色的雾气正在慢慢淡去。 在进入县城范围近半小时之后, 苏沐安看到了一个人。 她像是凭空出现在道路前方的，穿着一条亚麻色的连衣裙, 外面披着一件麻袋一样的披风, 手里拿着一把西瓜刀, 站在路中间看着他们。 在房车自动在离她五米的地方停下之后，她才提着刀往前走。 齐纪樾和程聿这会儿都在车里, 他们刚吃过中饭，能在车里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 “是简袖筠。”齐纪樾说, “我看到过她的照片，她看上去和刚离开联邦的时候差不多。” “下去谈谈。”苏沐安说, “别带武器。” 齐纪樾没什么意见，对s级优化者来说, 武器其实反而没这么重要。 车门打开, 苏沐安第一个下车, 之后是江谌和齐纪樾, 程聿落在最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下车。 简袖筠停在离他们还有两米的地方，看到他们时挑了挑眉, 突然勾唇笑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组合？污染防治局的台柱子, 联邦前特员，联邦s级通缉犯, 再加上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苏沐安没想到简袖筠住在这种地方消息还这么精通，但简袖筠认出他们的身份反而是件好事，省的他们再浪费口舌介绍了。 “我们没有恶意。”苏沐安说，“我们是在找您的，可以坐下来聊一聊吗？” 简袖筠意外的相当好说话，“当然可以。” 她拿刀指了指他们的房车，“我可以上去吗？口头给你们指路你们可能记不住。” 苏沐安也不知道简袖筠是真的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还是对他们太信任，第一次见面竟然就愿意上他们的车。 不过苏沐安也不可能拒绝她，“可以，请。” 回到车上，简袖筠打量了一圈车里的装潢，赞叹道：“不错啊，花了不少钱吧。” 苏沐安这个没花钱的客气的说：“还好。” 简袖筠没有多客套，给苏沐安指路领他们去能聊天的地方。 他们就和刚才简袖筠大大方方的上他们的车一样，也大大方方的跟着简袖筠的指路去了她的大本营。 车弯弯绕绕的绕过一些已经开裂没法走的路，又是半个小时之后，简袖筠让他们把车停在了一栋小楼的前面。 小楼的门开着，简袖筠下车之后，从里面探出来了一个脑袋，又很快缩了回去。 苏沐安他们也跟着下车，跟在简袖筠身后往里走。 “这里是我的小队住的地方，我们一般叫白楼，你们也可以理解为这里是聚居地0的污染防治局。” 简袖筠站在门口转头看了看他们，“来吧，我先带你们逛逛。” 她说完就转身走进门。 白楼虽然在外面看着又破又小，但走进来就会发现这里并不比污染防治局的收容部大楼小很多。 里面的装修很简单，但是很干净，走进门是一个挑高的大厅，墙面是黄白色的，很有岁月的痕迹。 “但是我这里和污染防治局不太一样，没有什么规矩，没有污染区的时候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这里还有几间空余的房间，你们要是想在这里住几晚也可以。” 简袖筠好客到都让苏沐安有点想要阴谋论的地步。 但是她想了想，转头看向了她身后的人，“你们怎么想？” 程聿无所谓的把手交叉背到脑后，“我当然想正儿八经睡两天床，不过你是我雇主，我听你安排。” 齐纪樾也点头，倒不是他娇贵，而是车顶真不是人睡得地方。 况且他也很想见识一下聚居地0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苏沐安的视线刚转向江谌，江谌就说：“我听你的。” “那就在这里住几天，麻烦你们了。”苏沐安说，“我们车上还有一些物资，我们可以拿出来一些作为交换。” 简袖筠没推辞，点了点头说：“不过在这里还是有几条规矩要遵守一下的。” 苏沐安不由好奇，“什么规矩？” “第一条。”简袖筠伸手比了一个1，“不要在公共区域随地大小便。” 苏沐安：？ “第二条。”简袖筠多加了一根手指，“不要在公共区域裸奔，毕竟这里是男女混住的，裸奔多少有点有碍观瞻。” 苏沐安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他们刚才好像答应的太快了，这里到底是白楼还是精神病院？ 简袖筠收回手指说：“总之就是，不要做出让其他人困扰的事情就行。” 苏沐安心情复杂的点头。 看到他们点头，简袖筠才不紧不慢的说：“不过你们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毕竟你们有物资。” 她指了指身上的麻布衣服说：“聚居地0现在是传统的农耕社会，大部分衣服就和我穿的一样是手做的，小部分是我们去城市里捡的。” 因为联邦的城市不支持以物易物，只能用联邦货币买东西，但是在聚居地的都是黑户，当然也没有终端。 想要走黑市的话一般也只认黄金，而聚居地0显然不是有黄金储备的样子。 正在这时，从角落的沙发上突然爬起来了一个人，他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睡眼惺忪的看向简袖筠，“有新人？” 简袖筠说：“外面来的客人。” 她说完，给苏沐安他们介绍道：“田蔡，我的队员。” 苏沐安正想礼貌性的打个招呼，却看到田蔡又栽了下去，像是又睡着了。 “不用管他。”简袖筠见怪不怪的说，“我先带你们去看看食堂。” 走出大厅，苏沐安才问：“所以现在都是你们小队在处理聚居地0的污染区？” “对。”简袖筠点头，“因为聚居地0没有收容设备，我这里既没有研发能力，也没法从污染防治局偷点收容设备出来，所以我就是整个聚居地0唯一的收容装置。” s级优化者是可以破坏污染源的。 在场四个人和一个江谌当中，只有苏沐安不是s级，她对这句话的理解也只停留在字面，不过其他人却知道这说起来简单，实操起来根本没有这么容易。 齐纪樾作为简袖筠的直系，说话更直言不讳一点，“你的能力在破坏污染源上并不占优势吧？” 简袖筠也不避讳的点了点头，“所以我一般都把污染源扔到山后面去。” 苏沐安听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先不说这个，带你们继续参观白楼。”简袖筠带着他们上楼。 食堂在二楼，装修的同样简陋，还有一个饮品吧，但受限于物资缺乏，架子上基本没摆什么东西。 “因为白楼里只住了三十几个人，所以食堂每天都是固定的几个菜，十一点开饭，来得太晚可能会没得吃。” 三楼是训练室和休息室，但同样因为物资匮乏，无论是训练器材还是休闲器材都很少。 第99章 四楼往上就是房间，因为人少房间多，这里都是单人间，不仅是卧室，也附带了办公室的功能。 简袖筠住四楼，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六楼。 这里本来是有电梯的，但是现在这里没有电，电梯没法用，他们索性把电梯轿厢拆掉了，改成了一个可以直接滑下去的索道。 “住在白楼里的都是优化者，平时负责聚居地0的巡逻和处理污染区，所以下楼方便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简袖筠一边解释，一边给他们打开了房门。 房间就和普通的快捷酒店差不多，但床上没有四件套，只有一个泛黄的床垫。 “这些房间一直空置着，就没有铺床，一会儿我找人帮你们收拾一下。” 苏沐安点头道谢，“麻烦了。” 简单参观完，简袖筠带他们回一楼的客厅说话。 刚坐下，苏沐安他们还没开口，简袖筠就问：“是云岑让你们来的吧？” 齐纪樾说：“也不算是她让我们来的，她只是告诉我你可能会在这里，选择来这里的是苏沐安。” 简袖筠从这句话里微妙的感觉出了齐纪樾的态度。 她转头看向苏沐安，笑着问：“问句稍显冒昧的话，你和这三位男士是什么关系？” 苏沐安顿了一下，从最好回答的开始，“程聿算是保镖，齐纪樾正好顺路，江谌……” 她思索了两秒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定义她和江谌之间的关系，只能自作主张的站在江谌的角度上回答这个问题。 “江谌是我家人。”苏沐安说。 简袖筠挑了挑眉，看得出齐纪樾对苏沐安的回答并不满意，程聿还是一幅作壁上观的态度，江谌倒是很满意的样子。 简袖筠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三十年前的样子，发现现在的人还是要比她那时候的人玩的花。 第95章 这是一条必须一路走到黑的路。 不过不管玩的花不花的问题, 简袖筠能感觉到自己在见到苏沐安的第一刻，就有一种对她无条件的好感。 这种好感一开始没有任何偏向性，但在之后是会演变成怜惜爱护的正向情感, 还是变成占有掌控的负向情感，她觉得还是因人而异的。 至少齐纪樾看苏沐安的眼神就不是很清白。 这种没由来的好感让简袖筠不由的想起了一个老朋友。在想到这些陈年旧事之后, 再重新看苏沐安的名字，很难不让她多想。 不过简袖筠没有把这些说出口, 她跳过了这个让对面四个小年轻尴尬的话题，转而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 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苏沐安来找简袖筠大部分的原因是出于好奇, 但齐纪樾怂恿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苏沐安转头看向齐纪樾, 微微抬了抬下巴，“是为了什么？” 齐纪樾稍微拧巴了一下, 轻咳了一声，对简袖筠说：“云部长想要你回去。” 简袖筠挑了挑眉, “说的这么直白？好吧，我的答案是不可能。” 齐纪樾像是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一样摊了摊手, “那就算了。” 苏沐安这个局外人反倒有点不适应，“不再争取一下吗？” “我来之前就没想过她会同意, 而且我连她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齐纪樾说的很无所谓。 简袖筠笑了一声, 又转头看向苏沐安, “那你呢？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苏沐安冷不丁被点了名，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她想了想, 问：“蓝港的事情你知道吗？” 简袖筠点头，“正好昨天我刚去过一趟粟川, 你独立蓝港的事情现在还在联邦新闻头条上呢。” “我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苏沐安说。 简袖筠又笑，“怎么又把问题抛给我了？好吧，以我现在的身份来看，独立蓝港这件事你干的不错，但因为我不知道蓝港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没法给出更多的评价。” 苏沐安大概猜到简袖筠的意思，因为简袖筠自己现在就是聚居地的领导者，比起独立，她更在意的可能是之后的治理。 苏沐安刚才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单凭系统管理蓝港不是长久之计，就算她对系统足够信任，系统也有足够的能力，但人类排斥异类是天性。 对蓝港的人来说，一个人类，而且还是一个强大的人类作为领袖，会比一个人工智能更有号召力。 苏沐安知道自己不是个当领袖的料，她的任务也不是统治蓝港，在联邦内发起独立运动，最后推翻联邦统治。 她的目的是无上主会和污染。 但是按照系统的计划，联邦、家族、高等级优化者和无上主会四大势力当中，只有联邦她还没有怎么接触过。 虽然等她搞定了无上主会之后，用其他三大势力施压也可以让联邦加入战线，但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事情未必会这么顺利。 在无上主会袭击家族会议之后，家族元气大伤，就算有高等级优化者制衡联邦，联邦估计还是能压过家族一头。 在更坏的情况下，等苏沐安搞定无上主会，景惜带领家族重振旗鼓之后，联邦已经完全掌控了话语权。 苏沐安实在没法对联邦抗击污染的可能性报太大希望，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重新找一个势力制衡联邦。 而她现在手上就有一个非常好用的棋子，蓝港，联邦历史上第一个独立出去的城市，只要再加上一点筹码，就足够联邦头疼了。 苏沐安觉得简袖筠会是个很好的筹码，但是现在开口有点太早，她对简袖筠还没法完全信任。 苏沐安还没说话，简袖筠就说：“带你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聚居地0现在有197个人，其中36个是基因优化者，优化者比例高的惊人。 但大部分都是c级和d级的优化者，高等级优化者只有简袖筠这个s级优化者，和他们刚才在客厅见到的b级优化者田蔡。 普通人当中大部分都是劳动力，因为聚居地0现在回归了农耕社会，普通人和优化者每天的事情就是务农。 “因为我们没有诺亚也没有电，所以每一个有普通人待的片区都至少有两个优化者，防止污染突然发生，把普通人困死在里面。” 简袖筠一边带他们参观，一边介绍现在聚居地的运作情况。 “田蔡是个纯感知型的优化者，在现在的聚居地范围内，他能感知到标记过的优化者的位置，一旦某个位置信息消失，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发生了污染，我就会过去处理。” 白天普通人和优化者一起去种地，优化者就像是锚点一样提示这片区域的安全状况，晚上普通人回到白楼附近休息，住在白楼里的优化者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污染的发生。 这种模式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最高效安全的一种方式了，但缺点也很明显，要是田蔡和简袖筠中的一个掉链子了，这个模式就停摆了。 说的更简单一点，这个聚居地0完全是靠简袖筠一个人撑起来的。 不过苏沐安还有一个很好奇的问题，“这里的人都是因为什么原因住在这里的？” 在联邦建立之初，有很多生活在被污染侵袭而被联邦放弃的城市里的人不愿意离开，这些人就是最开始的无人区居民。 但是随着污染日益严重，这批人的规模迅速缩减，现在大部分聚居地里的人都是在偷渡途中出现意外，而不得不留在聚居地的。 因为联邦大部分城市都是不设置哨卡的，只要有能力穿越无人区，都能进入城市。 虽然之后能不能在城市中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另说，但大部分有能力去城市的人都不会选择留在聚居地。 毕竟城市里压迫再严重，也要比绝大部分聚居地安全舒适。 “大部分人都是追随我而来的。”简袖筠说，“既然你们都找到这里了，应该也听说过我之前提出的聚居地0的理论。” 苏沐安点头，“一个乌托邦式的理论。” 简袖筠苦笑了一声，“事实证明，我的理论也只能在理论中实现，只要普通人和优化者之间的力量差距存在，真正的平等就不可能实现。” 他们正好已经走到了一处开垦出来的田地前面，现在刚过中午，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晒的时候，但大部分人都在田里劳作，只有几个人站在旁边阴凉的地方闲聊。 简袖筠不说，苏沐安也看得出在劳作的应该是普通人，在休息的应该是优化者。 “在聚居地0建立之初，我就明确的告诉他们，在这个基地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度过一开始的适应期之后，这样的平等的确维持了一段时间。” 简袖筠停顿了一下，“直到某一天开始，我突然发现有几个普通人会主动把优化者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只为了在污染发生时让优化者多保护他。” 而一旦寻租行为发生，平等就变得摇摇欲坠了。 第100章 在简袖筠看不到的地方，普通人和优化者之间的关系正在慢慢向联邦内部趋同。 普通人在自发的帮助优化者奴役他们自己，而优化者也自发的享受着这样的特权。 简袖筠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她愿意舍弃自己的能力可以带来的特权，不代表其他优化者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没有人有错。普通人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优化者只是遵从本能用能力换取空闲。错的是她这个活在理想中的人。 但是她知错的太晚了，她把他们从城市中带出来，就必须要为他们负责到底。 这是一条必须一路走到黑的路。简袖筠知道，也做好了准备。 苏沐安虽然对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但听到简袖筠用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话宣告自己的结局，心里还是觉得唏嘘。 她觉得简袖筠不应该就这样沉默的走向黯淡的终局，她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苏沐安正在纠结的时候，系统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说：[你可以让简袖筠代管蓝港。] 虽然苏沐安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但这件事情也不是她想就可以的，其中还有很多问题。 比如简袖筠去了蓝港，这里的人该怎么办？如果这些人也都去蓝港，该怎么过去？ 蓝港虽然已经独立，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没法摆脱周默白统治下的阴影，聚居地0是个烂摊子，蓝港则是个更烂的摊子，简袖筠愿不愿意管也难说。 苏沐安没有回答系统。 简袖筠看了看天色，“我们出来也一会儿，该回白楼了，万一出现污染就麻烦了。” 她说完又看向苏沐安，“你们要自己转转吗？” 齐纪樾抢在苏沐安之前说：“我想回去补个觉。” “那我们先和你一起回去吧。”苏沐安说。 他们一起转身往回走，回去的路上简袖筠又如数家珍般的说起聚居地0里的居民。 苏沐安突然觉得简袖筠就像是一个名校毕业去山村支教的大学生，怀揣着一腔热血想要改变山村贫穷落后无知的局面，但数年之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也没法割舍下和山村的羁绊离开这里。 在这个世界里，好像强大的人最后都会陷进自己的困境泥潭中，越挣扎陷得越深，最后沉默的死去。 程聿是这样，简袖筠也是这样。力量没有带给他们救赎，反而成为了缠绕他们的枷锁。 第96章 “杀了他们。” 回去花的时间要比出来的时候少一些, 但是走到白楼门口，还没进去，苏沐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血腥味。”程聿说。 走在最前面的简袖筠的身影在程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苏沐安他们连忙走进白楼。 最先看到的是一片还在流淌的鲜红色。 白楼里的陈设基本都是灰白色的，突然出现这样一片鲜艳的颜色就显得格外醒目。 紧接着看到的是鲜红色尽头的人。是田蔡。 他的喉咙被人割断了, 鲜血还在不断的流出来，但是他的目光已经涣散了。 苏沐安的喉咙一哽, 她没想到意外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在不久之前，她还看到这个年轻人懒散的躺在沙发上, 不修边幅的和他们打招呼。 简袖筠正把田蔡从血泊中抱起来, 她穿着的一身麻衣都染上了新红色。 “……我们车上有愈合剂。”苏沐安说完, 就想转身去车上拿。 “不用了。”简袖筠的声音很平稳，平稳的近乎冷漠, “他已经死了，不要浪费物资。” 苏沐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尤其是简袖筠看起来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简袖筠经历的死亡和背叛要远比她多得多。 “没关系。”简袖筠抱着田蔡站起来, 用的是公主抱，田蔡的个子不高, 一米七出头, 和简袖筠差不多高, 也差不多消瘦。 但现在田蔡的喉咙被隔断了, 简袖筠抱着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头垂落下去, 伤口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还有没有凝固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 简袖筠抱着她走出白楼，神色冷沉的和刚才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沐安他们是外人, 这时候感觉做什么都有点冒犯。 “需要帮忙吗？”苏沐安还是问。 “帮忙挖个坑吧。”简袖筠说，“储物间就在一楼，里面应该还有铁锹。” 苏沐安转过身就要去拿，江谌却拉住了她的手，“不用，我来就行。” 他们跟着简袖筠走到前院，简袖筠跪坐在地上，没有把怀里的人放下来，也没有低头看他。 但是田蔡的手垂落在了地上，苍白的手里抓着一截布条。 苏沐安心里一跳，“他手里抓着布条，应该是杀害他的人身上的吧？” 简袖筠低头看了看，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我知道是谁杀了他。” 苏沐安一愣，江谌已经把坑给挖好了，简袖筠把田蔡放进去之后，江谌又帮忙把坑填了起来。 简袖筠身上的血迹还没干，她转头看向苏沐安，“在几个月之前，有另一批人找到这里来过。” 一开始简袖筠只以为他们是一群想要从粟川偷渡去联邦行政中心的普通人，不幸的在外面迷了路，又侥幸的没有遇到污染区，还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聚居地0。 简袖筠收留了他们，但是在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些普通人经常会和其他人说起自己信仰无上的主神，认为只有信仰无上主，才能获得真正的救赎。 简袖筠刚开始听说的时候还不以为意，在这个污染横行，到处充斥着绝望的世界里，普通人有自己的信仰再正常不过。 直到聚居地里原本的普通人甚至一小部分优化者，都开始信仰这个所谓的无上的主神，可是他们又只是信仰，经常聚在一起讨论，没有干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简袖筠在聚居地0并不是和周默白在蓝港一样的独裁者，她没法连聚居地里的人信仰什么都去干预。 事情发生转变是在一个多月前。 简袖筠每周都会去一趟粟川，想办法找一些聚居地0急缺的物资同时，也打听一下最近的联邦发生的新闻。 但这一次简袖筠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无上主会。 她离开联邦行政中心的时候还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地下组织。 这个信仰无上的主神的无上主会在粟川的普通人当中也在流行，尤其是在聚集在黑市的普通人当中。 简袖筠听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无上主会的恶行，回到聚居地0的时间要比平时晚上一些。 而等她回来的时候，这些被她收留的无上主会的教徒已经全都离开了，还带走了几个普通人和他们一起离开。 事情好像到此为止，但在无上主会的教徒离开之后，简袖筠依旧能看到有些普通人经常聚在一起祷告。 这次简袖筠决定采取一点措施干预，可是效果并不明显。 这些人对才进入他们生活中短短数月的莫须有的无上主的信仰，比对这个他们生活了数年之久的聚居地0的感情还要深。 矛盾彻底爆发是在一次污染区发生的时候。 在这次污染发生之前，有几个人彻底和简袖筠跟田蔡闹掰了，放下话说就算出现了污染区也不需要他们救，无上主自然会庇护他们。 结果他们中真的有人遇到了污染区，等简袖筠和田蔡发现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最后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是简袖筠知道这几个人一直对他们心怀芥蒂，只不过她没想到他们能做出趁她不在杀了田蔡的事情。 苏沐安听完简袖筠讲完事情的经过，不由有些唏嘘。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苏沐安问。 “杀了他们。”简袖筠语气平淡，“继续留着他们对聚居地0是个祸害。而且杀人偿命，是我一开始就给聚居地0定下的规矩。” 简袖筠转身往白楼里走去，“这件事情你不需要插手。” 苏沐安他们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简袖筠的身影消失之后，齐纪樾忍不住叹气，现在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他都不好意思自己去房间里睡觉。 齐纪樾的失望表现的太明显，苏沐安转过头看他。 齐纪樾本来就长得白，衬得眼底的乌青格外明显，苏沐安也不是爱好虐待别人，对他说：“你可以去车上休息一下，打地铺。” 在登上苏沐安的贼车之前，齐纪樾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觉得打地铺对现在的他都是上等待遇。 “你说的。”齐纪樾几步走到车前面，“开门。” 苏沐安：……倒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 他们四个一起回到车上，齐纪樾自己拿了一套床褥往地上一铺，卷着被子往地上一躺，眼睛一闭，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苏沐安还贴心的帮他拉了一半窗帘，江谌和程聿已经坐到了吧台旁边。 第101章 “喝点下午茶呗？”程聿笑着问苏沐安。 苏沐安发现程聿还真是无时不刻不在惦记车上的物资。 但她还是泡了三杯咖啡，坐在吧台边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聚居地0的事情，一边和下午茶。 一杯咖啡喝完，简袖筠还没回来，苏沐安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困了。 “要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儿吧。”江谌说，“等简袖筠回来了，我喊你。” 程聿附和着点头，“去吧，我们俩在。” 苏沐安也没强撑着，回自己的床上，脱了鞋拉了床帘，和衣躺了下来。 她困得简直不合常理，闭上眼睛之后，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是黑色的，但是很快就被一片明亮的白色给占领。 苏沐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空阔的空地上，周围都是高耸的树木，就和她第一次进入污染区时见到的森林很像。 也和她上一次做奇怪的梦时梦到的森林很像。 她抬起头，头顶上的月亮依旧亮的刺目，但上次她看到的是一轮弯弯的月牙，这次的月亮看上去比上次似乎稍微圆了一点。 而这次和上次一样的是，这轮月牙也开始在苏沐安的注视中变得满盈，在它即将变成一轮满月的时候，它再一次突然崩碎了。 月亮碎成了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开始朝着她砸下来。 苏沐安这次没有尝试着逃跑，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是没法动弹的。 碎片落到她的身上，却像是雪花一样迅速消融了，苏沐安只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欢欣和祥和。 苏沐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但是这种感觉真实的让她无法忽视。 在月亮崩碎之后，梦境依旧没有消失，但是这次唯一的光源已经没有了，整个空间都黑暗寂静的可怕。 苏沐安站在中间，周围隐藏在黑暗中的树木一动不动，像是无数个无声的在暗中窥视着她的潜行者一样。 她冒出这个想法之后自己愣住了，树本来就是不会动的，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里的树？ 但是……这些树真的不在动吗？ 苏沐安站在场地中间，迟钝的意识到周围的树正在旋转。 一开始只是很慢的在旋转，似乎就是在苏沐安发现它们在动开始，它们旋转的速度开始变得越来越快。 而且在它们旋转的同时，它们还在不断的向苏沐安靠近，留给苏沐安的空地越来越小。 苏沐安的目光下意识的追随着这些快速旋转的树木，但很快她就被这些树给绕晕了。 她的脑袋开始发晕，就像是在旋转的不是周围的树，而是她自己一样。 第97章 “你不认识我了吗？真是令人伤心啊。” 苏沐安移开了视线, 但是没有任何用处，她还是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强烈的眩晕感让她都分不清楚自己是踩在地上还是飘在半空中。 婆娑的树影已经近在咫尺, 就像是电影中不断缩小最后把人挤成肉饼的陷阱一样，但她却连保持清醒都很困难。 这只是个梦而已, 苏沐安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树影彻底将她吞没，她没感觉到窒息或者疼痛, 但是旋转的世界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 苏沐安先看到了床上面的柜子的底板, 床帘拉着, 光线有点昏暗, 她抬手一摸额头，一手的汗。 她坐起身, 觉得自己的睡了一会儿反而更累了，头隐隐作痛, 就像是以前午睡太久起床之后的感觉。 苏沐安坐起身，拉开床帘, 车上空无一人，原本只拉上了一半的窗帘现在全拉上了, 车内的光线很暗。 江谌和程聿去哪儿了？苏沐安下床转过头, 发现齐纪樾也不在, 就连他之前铺的地铺都收起来了。 为什么他们不叫醒她？苏沐安不明白, 明明江谌说过等简袖筠回来就叫醒她的。 苏沐安往窗边走去，她正要拉开窗帘的时候, 车门突然开了。 站在车门外的是程聿, “你终于醒了？” 苏沐安看着他，“你们去干嘛了？江谌和齐纪樾呢？” “没怎么, 就是有人过来，我们下车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而已。只是群普通人，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醒你。” 程聿往上走了一步，“江谌他还在善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沐安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在程聿走上车的时候，她从窗边的暗格里摸出了枪抬起来对着程聿的脑袋。 “别过来。” 程聿连忙举起双手说：“我不过去，你别紧张。你是做了噩梦吗？怎么突然这么紧张？” 苏沐安维持着拿枪的动作好一会儿，程聿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没有任何的异常。 她开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紧张过度了，她的手慢慢放下来，“你们突然一起消失了，我……” 苏沐安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程聿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但等她再去看的时候，程聿的表情又很正常，没有一点不妥当。 苏沐安的神经又绷紧了，正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脚步声，这个声音很近，但是她刚才看过了，车上原本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她的身体快过意识的转过身扣下扳机，一声枪响，苏沐安才发现接近她的人是齐纪樾。 但现在的齐纪樾的眉心上多了一个血窟窿，窟窿里正在慢慢流出鲜血来，他看着她的目光也在变得涣散。 她杀了齐纪樾？怎么可能？ 齐纪樾是s级优化者，以他的能力不可能防御不了一枚子弹，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她的动作。 但站在她面前的齐纪樾却真的像是死了一样倒在了地上，失去焦距的眼睛还睁着，像是还在看着她一样。 不、这不可能，这里只是梦境而已，她要醒过来。 苏沐安不停的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早就知道的。”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苏沐安抬起头，发现曲赫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程聿的后面，他被程聿挡掉了半个身体，她却能看清他胸口上还在流血的枪孔。 “你早晚会害死所有人的。”曲赫炀用一种诡异的平直的语调说，“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你就是个错误，你是个灾星。” “你为什么要杀了齐纪樾？”程聿也在质问她，就像她真的是个罪人一样。 苏沐安想说她没有，你们都只是幻境里的虚影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聿往前走了一步，轻而易举的抢过了她手里的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江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车上，用一种全然陌生的表情对程聿说：“杀了她。” 苏沐安还站在窗边，她看着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像是在看一幕与她完全无关的闹剧一样。 她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等着程聿来杀死她。 苏沐安知道自己在幻觉里，就像是在聚居地62的道观里经历的幻觉一样，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快的找到离开幻觉的方式。 程聿扣下扳机的动作毫不犹豫，苏沐安没有躲闪，子弹分毫不差的没入她的眉心。 但诡异的是苏沐安没有感觉任何的疼痛，她只是因为惯性往后仰倒下去。 更诡异的是她明明站在窗边，但是她此刻倒下去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她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但在倒下去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却像是延时摄影里的画面一样拖出了弧光。 而这弧光正在旋转，就像是一开始旋转的森林一样。 苏沐安还没有看清，突然觉得眼睛干涩的厉害。 她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看到的又变成了床上的柜子的底板。 是幻觉开始重复了，还是她离开幻觉回到现实世界了？ 车内的光线依旧昏暗，苏沐安坐起身，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上面没有出一点汗。 开始和刚才的幻觉不一样了。 苏沐安这次没急着下床，而是先试探着轻声喊：“系统？” 没有任何回应。苏沐安的心往下一沉，她应该还在幻觉里。 苏沐安拉开床帘下床，窗帘拉着，意料之中的车上没有其他人在。 她先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整，她睡觉的时候大概是两点半，如果这个时间没问题，那么她才睡了大约半个小时。 苏沐安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她选择和上一次一样拉开窗帘，这次窗帘被拉开了，但外面的光线也并不亮，周围弥漫着灰色的雾气，像是周围有污染区出现了一样。 而在灰雾中，苏沐安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背对着她，苏沐安看不清他的穿着，只能判断出他应该不是程聿。 苏沐安决定下车。她拿了一把枪，刚走到门口，车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站在车门外的是齐纪樾。 第102章 苏沐安的枪再一次对准他的脑门，齐纪樾立马举起双手说：“这是怎么了？” “你下车去干什么了？”苏沐安盯着齐纪樾问，“江谌和程聿呢？” “附近发生污染了，他们两个去处理了，我留下来看家。”齐纪樾回答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我刚才去上了个厕所，因为程聿说车上的卫生间只有你能用。” 苏沐安的手指压紧了扳机，“你露出破绽了。” 齐纪樾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车门上的门锁没有录入齐纪樾的信息，他根本不可能自己把车门打开。 “是什么？”“齐纪樾”突然问，“破绽是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放了下来，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苏沐安。 苏沐安突然有种生理不适的感觉，这根本不是一个幻觉中的npc能问出来的问题。 “你是谁？”苏沐安不答反问，“你是人……还是污染源？” “齐纪樾”笑了，“你猜？” 苏沐安觉得他是人。如果真的有污染源已经智慧到这种地步，这个世界早就该被污染占领了。 “你是无上主会的人？”苏沐安问，“你想做什么？” 苏沐安本来以为他会继续装傻，但没想到他竟然笑了一声，“你不认识我了吗？真是令人伤心啊。” 苏沐安心里几乎是立马浮现出了一个名字，“你是曲赫炀？” 苏沐安用的问话，但语气却是陈述的语气。 “齐纪樾”的面容开始变化，最后变成了苏沐安熟悉的曲赫炀的长相。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的可怕，只剩下面前许久不见的曲赫炀露出两个酒窝，笑着对她说：“我是来找你的呀，苏沐安。” 苏沐安立马追问：“为什么要找我？是谁让你来的？”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曲赫炀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标准的笑容和两个酒窝依旧清晰，“我会告诉你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这个笑容突然往下一拉，变成了一个标准的不开心的表情，紧接着曲赫炀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苏沐安感觉到自己也开始消失了。 消失和融化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体验，苏沐安觉得自己变得无比的轻，又变得无比的沉，就像是有两种力量在往相反的方向拉扯着她。 最后她还是落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一个平面上。 苏沐安睁开眼睛，眼前是柜子的底板。 车内光线很昏暗，苏沐安抬手摸了摸额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汗。 她坐起身，先看终端上的时间，下午三点零一分，距离上一个幻觉只过去了一分钟。 她还是在幻觉里还是已经醒了？ 按照正常的思维，在刚才的对峙之后，幻觉应该就会结束，但是曲赫炀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苏沐安拉开床帘下床，车里依旧空无一人，窗帘也都拉着，能看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 第98章 “你想吃掉他们吗？” “系统？” [我在。] 这次系统出现了, 但是吸取上次在水蛭污染区里的经验，这不一定意味着她已经不在幻觉里了。 苏沐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灰色的雾气, 就和刚才的幻觉里一样。 窗帘刚拉开，车门打开了。 这次从外面上来的是江谌。苏沐安从窗边的暗格里摸出枪来握在手里, 没有轻举妄动。 “你醒了？”江谌一边走上车，一边说, “出现污染区了，齐纪樾和程聿已经进入污染区了, 我刚刚下车去处理了几个想要抢车的人。” 苏沐安看着江谌, “你是怎么处理的？” 江谌没有马上回答, 他打量着苏沐安的神情，“我……把他们关在了我的影子里。” “你想吃掉他们吗？” 江谌反问：“如果我把他们吃掉了, 你会生气吗？” 苏沐安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离开幻觉了，要是曲赫炀能编造出这么真实的江谌, 就有点过于恐怖了。 她走到江谌跟前，握住了他的手, 江谌的手是恒温的，不管季节和天气如何, 他的手都是温热的, 不像人一样天冷了手会冰。 江谌看起来有点茫然, 但他下意识的反握住了苏沐安的手, “你生气了吗？” “没有。”苏沐安说，“最好不要吃掉他们, 他们可能已经被无上主会污染了。” 江谌听话的说：“好。” 苏沐安松开手, “他们去了多久了？” “大概十几分钟吧。”江谌说，“污染还没有蔓延到这里, 所以我没有叫醒你。” 但是话音刚落，外面的灰雾突然散去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进入污染区了。 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原本被风化到龟裂的路面重新变得平整，灰白色的风化层消失，重新变回青黑的柏油路面上划着整齐的白色虚实线条。 他们的车停在院子里，而院子外的人行道上竟然出现了在慢悠悠的散步的行人。 行人横穿马路的时候路上驶来一辆红色的轿车，轿车按了按喇叭催促行人快走，行人反而走的更慢了。 苏沐安甚至还看到了车里的驾驶员降下车窗朝行人伸出手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这个污染区真实的不像话，光是看这里的npc如此有逻辑的行为，就不难知道这个污染区的等级不会低，而且吃的人也不会少。 他们好像遇到麻烦了。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他们还没法确定他们进入的污染区和齐纪樾他们进入的污染区是不是一个，或者说这里出现了第二个污染区。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待在车里等着污染源被收容肯定是不行的。 苏沐安一边穿上防护服，一边说：“要不先出去沿着道路往前开试试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系统没有说话，但车却自己动了起来。 外面道路两旁开着的店铺和现在联邦内的风格区别还是挺大的，看起来反而更接近苏沐安穿越前熟悉的城市街道。 在联邦内因为土地资源紧张，普通人居住的地方店铺都是小小的一个个隔间，里面塞满了货架和商品。 只有在像中心塔这样的高端商场里，还保留着一百年前为了美观在店里留出大片空白的风格。 “这些还是活着的人吗？”苏沐安忍不住问系统，“他们的反应也太真实了，不太像是污染源能构造出来的。” 这里的场景太真实了，就像是一百年前有个人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一切，在被污染源污染之后，把这一幕完整复刻在了污染区里。 但是这个污染区是刚形成的，不可能有人能在这个世道活到一百多岁，又这么凑巧的被这个污染源给污染，形成这个污染区。 “是活人。”回答苏沐安的是江谌，“但看起来他们已经被污染了。” 苏沐安想了想，“如果这些都是活人的话，应该是聚居地0的居民……齐纪樾他们进入的污染区困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江谌说，“但刚才有五六个人接近我们的房车试图抢车，应该不是所有聚居地0的人一开始就被污染区困住了。” 但是他们是刚进入污染区，撇开她是优化者有污染抗性的这一点，这些人进入污染区的时间一定比她早。 这个污染区很可能就是齐纪樾他们进入的污染区。 如果是的话，可以在找污染源的同时顺便找找他们。 在他们进入污染区之后，污染区还没有表现出一点攻击性，但房车沿着笔直往前的道路开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毫不意外的回到了原地。 他们刚进来的地方旁边是一家宠物医院，现在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苏沐安让系统停车，继续下去不过是浪费能源而已。 她再一次检查身上的装备，和江谌一前一后的下车寻找线索。 下车之后，他们站的后面是一所宠物医院，现在还有看起来神情和动作很鲜活的人抱着宠物正在往里面走。 而路的另一边是一排商铺。 “先去对面看看吧。”苏沐安说。 江谌没有意见，安静的跟上苏沐安。 他们走斑马线穿过马路，路上还有其他人和她们擦肩而过。 苏沐安穿着银白色的防护服，其他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像是在看什么怪人一样。 “太诡异了。”苏沐安忍不住说。 之前在汪家别墅里发生类似的情况时，汪家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污染区里是因为环境几乎没有改变，而且本身就有无上主会动过手脚。 而在这种情况下，汪家人还是很快就出现了被污染的症状。 但这个污染区和现实世界截然不同，这些人不仅不觉得不对劲，还表现的像是本来就生活在这里一样。 穿过马路之后，江谌和苏沐安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仔细看过去，但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第103章 这里的所有店铺都干净整洁，别说污染，他们就连一点不寻常的味道都闻不到。 江谌和苏沐安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快一整条街，这里是这条街上最后一家店铺，是一家宠物店。 苏沐安和江谌走进去，关在笼子里的猫猫狗狗有的懒洋洋的蜷缩在角落里睡觉，有的扑上来扒着笼子叫。 如果苏沐安是一个人，不穿着身上的防护服，她甚至会觉得自己穿越到一百年后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们已经搜寻了一个小时，一无所获，这里看起来也是。 宠物店只有一层，后面还有一个小仓库，而摆在外面的东西没有任何的不正常。 “这里什么都没有。”苏沐安忍不住抱怨，“要不你直接把这里全都吃了算了。” 虽然江谌现在的能力比刚离开联邦行政中心的时候变强了不少，但要把整个污染区直接生吞还是有点勉强。 而且这个污染区里还有很多活着的普通人，他们现在被污染的程度看起来还不重，如果尽快把污染源收容，他们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更何况齐纪樾、程聿和简袖筠三个s级优化者可能都在这里，没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真的吗？”江谌看起来蠢蠢欲动。 苏沐安已经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一瞬间的理智出走，她应该是被污染了。 “假的。”苏沐安说，“我被污染了，现在还没到用这种极端手段的时候。” 苏沐安忍着内心莫名的焦躁继续在最后一家店里寻找线索。 但是一切看起来都格外正常，好像这个污染区不正常的反而是她们。 就在苏沐安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在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东西。 这是一盆红线虫。 苏沐安曾经在花鸟市场上看到过这种东西，养鱼爱好者会买回家喂金鱼。 她记得她那时候还小，会趴在摊主的白色塑料收集箱里看这团养在水里的巨大虫群。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水中舒展开所有绒毛的巨大毛球一样，但是它的所有绒毛都在迅速的扭动，看起来格外的吓人。 当时在苏沐安看的时候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买了两块钱，很小的一块，摊主拿了一个很小的一次性塑料盆给他装起来。 于是这个巨大的毛球缺了一个角，从缺口里拉扯出来了几条很长的红线虫，像是她的头发一样长。 而现在在她面前的这团红线虫没有缺口，它看起来很完整，也很有活力。 全身都是红色的红线虫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血液，苏沐安的思维很快发散到红线虫这么细，大概可以很轻易的在人类的血管中流动。 苏沐安在这盆红线虫前停留了太久，江谌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虫子，“这是什么？” 店家走过来说：“这是红线虫，用来喂鱼的。你们家里养鱼的话可以买一点回去喂喂看。” 苏沐安的听到江谌和店家的对话，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盯着这团虫子看。 她就像在下雨天坐在房间里，看着窗户上慢慢扭曲着流淌下去的雨痕一样看着这团虫子。 这团虫子里面会有什么呢？苏沐安突然开始想，里面全是虫子，还是是空心的？ 鱼喜欢吃这个东西是因为好吃吗？她的思维控制不住的发散，它们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 苏沐安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点痒，这种痒很难形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皮肤底下钻一样。 [苏沐安，保持清醒。]系统的声音打断了苏沐安的联想，[你被精神污染了。] 第99章 “马上就要涨潮了。” 苏沐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这盆虫子的前面，而江谌正站在他旁边看着她。 “怎么了？”江谌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苏沐安摇了摇头，站起来说, “我刚才被精神污染了。” 江谌看了看还在盆里扭动的红线虫，圆的、红的, 像是一只赤红色的眼睛。 “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苏沐安说。 江谌收回视线，“好。” 店家目送着他们离开, 没有说话。 在走出店门的时候，苏沐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往店里看, 却看到店家正蹲在这盆虫子前面, 把什么东西放进自己的嘴里。 他在吃虫子吗？苏沐安错愕的情绪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秒，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人吃虫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为什么要惊讶？ 只是一盆红线虫而已,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苏沐安想，当务之急是找到污染源和齐纪樾他们会和。 回去的路上苏沐安总觉得身上到处都有点痒痒的, 江谌好像比去的时候更沉默了一点，但苏沐安心里莫名的焦躁, 没怎么注意江谌的情绪。 他们沿着来的时候的路返回，他们的房车还好好的停在路边, 但是旁边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这里不能停车。”男人拿着罚单正在抄拍照, “而且你们的车牌也是违规的, 驾驶证行驶证一个都拿不出来。” 另一个男人拿出手机叫拖车, “这里有辆违规改装无证驾驶的房车需要拖走。” 苏沐安震惊，她没想到这个污染区竟然还能给他们开罚单。 她还在想是暴力反抗强行让污染区出现破绽, 还是顺从污染区现在的运行规则, 让他们把车拖走，系统先帮她做出了选择。 [让他们把车拖走, 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苏沐安想了想，没有拒绝。 如果他们现在选择暴力破坏的话，污染区很可能会直接把这些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污染区里的普通人完全污染，这样的话，这些普通人就是真的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了。 齐纪樾他们应该也是基于这个考虑，才到现在都没有采取大动作。 不然凭借他们三个s级优化者的豪华阵容，就算这个污染区是a级的，也不会花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解决掉。 几乎就是在交警开完单子之后，道路上立刻出现了一辆拖车，开过来把房车给拖走了。 路边只剩下了苏沐安和江谌。 他们进入污染区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但是进展几乎为零，不仅没有找到关于污染源的线索，也没找到齐纪樾他们的踪迹。 苏沐安越想越觉得焦躁不安，身上也在变得越来越痒，她不自觉的抓着胳膊，但这种痒的感觉是在皮肉底下的，她抓的再用力还是觉得痒。 “你一直在抓自己。”江谌突然说。 苏沐安的动作顿了一下，低下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制服上已经全都是抓痕了，虽然她的力气还不足以把制服抓破，但这密密麻麻的抓痕已经足够吓人了。 她没有再犹豫，直接给自己扎了一针镇定剂。 心里莫名的焦躁就像是被浇灭的火焰一样立刻平息了下去，但痒意却还在，只不过现在苏沐安勉强能控制住不去抓自己了。 这个污染区一直再精神污染她，很可能她的身体也被污染了。 这么一会会儿时间，天色突然开始暗了下来，太阳西斜，天空变得昏黄。 周围的行人步伐开始加快，两侧的店铺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一样竟然开始接二连三的闭店。 这个污染区开始展现出第一个不正常的地方了。 苏沐安拉住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行人，“你好，请问这里是有宵禁吗？” “宵禁？”行人摇头，“没有那种东西，但是天黑之后最好回家里去关好门窗，留在马路上的话会倒霉的。” “什么意思？”苏沐安追问。 行人突然指了指行人步行道的台阶，“马上就要涨潮了。” 说完，行人就扯开了苏沐安的手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们这时候才注意到这里的行人步行道要比路面高出三十厘米，大约是一个台阶的高度。 不算很高，但是一般来说城市里不会把步行道修建的这么高。 苏沐安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个人行道也不像一般城市里一样给残障人士预留出了轮椅上下的坡度和盲道。 人行道和道路是完全分开的，苏沐安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去，发现柏油路面上有很多下水口，像是这个城市里会有很多水一样。 涨潮。刚才的行人说这个城市会涨潮。 苏沐安想到了之前在老旧小区遇到的苍蝇城，这个污染区的破解口也会在下水口吗？ 苏沐安还不能确定，也不打算贸然钻进下水口。 “我们要在这里等涨潮吗？”江谌问。 天色又暗了一个度，这时从他们身后的宠物医院里走出来了一个保安，对他们说：“你们是房车被拖走了没地方去了吗？” 保安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大爷，朝他们招招手说：“夜晚的路上很危险的，现在去找旅馆也来不及了，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来里面将就一晚。” 第104章 苏沐安和江谌对视了一下，走上前说：“那就麻烦你了。” 宠物医院从外面看起来没什么危险，现在所有人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就剩下还在住院的宠物被关在笼子里。 但是这些宠物无一例外都看起来很焦躁，他们扒着笼子不停的叫着，让苏沐安也忍不住有点烦躁。 老大爷把他们领到了大厅旁边的一间全是玻璃的小房间，这本来应该是用来给等待宠物手术完成的主人们待得等待室。 “你们吃过饭了吗？”老大爷问。 苏沐安的食物都在车上，而且在污染区里她也不可能摘下头盔吃饭，但是苏沐安还是说：“我们吃过了。” 老大爷点点头，“好吧，我要去吃饭了，现在不吃的话，等到涨潮就没时间了。” 老大爷说完就消失在了门后，让苏沐安他们连追问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进入污染区已经快两个小时了，进来的时候是下午，如果污染区内外的时间流速一样，现在外面的时间应该是在傍晚，而这里已经天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大爷不停的提起吃饭的事情，苏沐安竟然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她看着角落里的直饮水龙头，喉咙里突然冒出来一种干渴的感觉。 苏沐安想喝点水。她现在不仅有点饿，还有点渴。 不能吃污染区里的食物是基本常识，但苏沐安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她又被精神污染了。 苏沐安克制着不让自己起身去接水，目光却根本没法从直饮水龙头上挪开。 直饮水龙头旁边就放着一次性塑料杯子，只要拿杯子接一点水喝下去，她就不会渴得这么难受了。 苏沐安的意识有点模糊，等她重新恢复清醒，她已经拿着杯子站在了水龙头前面。 水龙头是开着的，但是水管里只流出来了一点水就不流了，积在杯子底部薄薄一层，看起来好像有点红，似乎不太干净。 但是苏沐安还没看清楚，窗外最后一点光线也消失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苏沐安把头盔上的照明灯打开，冷白色的灯光照在透明的水杯上格外的清晰，也把在水中扭动的东西照得一清二楚。 是几条正在扭动的红线虫，它们在水里扭动着身躯，还在沿着杯壁往上爬。 苏沐安的手一抖，水杯掉在了地上，水里的虫子立马目的鲜明的往门缝爬过去。 苏沐安和江谌看着这几条虫子以一种诡异的极快的速度钻过门缝，灯光跟着它们照到门上，突然出现了一张惨白变形的脸。 她被吓了一跳，但很快这张脸就往后退了一点，这是把他们带进来之后说要去吃饭的老大爷。 “怎么这么浪费？”老大爷嘀咕着把还在扭动的红线虫从地上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中，看起来还格外享受的咀嚼了两下。 这里的人竟然在吃红线虫。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沐安就愣了一下。 她为什么要用竟然，人类吃虫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但苏沐安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下车之前她特地多准备了几支镇定剂，这时候也没有吝啬，给自己扎了一针镇定剂，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们不能再在这个鬼地方耗下去了，不然她早晚会被精神污染的去吃虫子的。 苏沐安有预感，她一旦吃了虫子，就是彻底被污染了。 “我们要离开这里，不能再浪费时间找线索了，我们耗不起。”苏沐安转过身看向江谌，“继续拖下去，这里的人也不会有获救的可能。” 江谌看起来没怎么被这个污染区影响，听到苏沐安的话点了点头，“我掩护你。” 苏沐安推开门走出去，老大爷被推的一个踉跄，在他们身后说：“不要去马路上，涨潮之后马路上是很危险的。” 第100章 太吵了。 老大爷就像和游戏里的npc一样, 提示玩家应该去哪里寻找通关boss。 苏沐安和江谌直接离开了宠物医院走到了路面。 外面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潮水正在从下水口涨上来。 黑暗的世界中, 唯一的亮光只有苏沐安头盔上的灯，但他们能清楚的听到水“咕嘟咕嘟”冒上来的声音, 也能清楚的闻到淡淡的水腥味。 马路上的水越积越厚，头盔上的灯光开始在水面上晃动。 他们也终于看清楚了在水面下随着这些潮水从下水口涌上来的是什么。是红线虫。 像是丝线一样的红线虫像是在充足的光照和养分滋养下茂盛生长的绿藻一样将所有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水在流动, 红线虫也在扭动，整个世界都像是在扭曲。 苏沐安突然发现水面没有倒映出天上的月亮, 但水里却有一个月亮。 马路中间有一个由无数的红线虫组成的红色月亮正在扭动着长大, 它正在把水中其他的红线虫牵引过去。 像是一个漩涡一样, 旋转、变大。 苏沐安的目光根本没法从这个漩涡上挪开，她开始感觉自己也在旋转,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苏沐安。” 苏沐安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她抬起头, 看到在马路对面的一栋居民楼的楼道里，竟然站着齐纪樾。 周围很黑, 她头上的照明灯按理来说根本照不到这么远的地方，但是她却清楚的看到了齐纪樾的身影。 不管这个身影是不是陷阱, 苏沐安都决定先过去看看。 “江谌。”苏沐安转过头, 江谌还在看着水里的月亮, “我们去对面的居民楼。” 江谌抬头看向苏沐安, 点了点头：“好。” 居民楼在马路的对面，也就意味着他们要穿过这条全是红线虫的马路。 水位已经上涨到接近行人道的高度了, 但是水似乎还在不断的从下水口漫上来, 水面上在不断晕开涟漪，而在涟漪下面是扭动的红线虫。 苏沐安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被水里扭动的红线虫吸引过去, 但是在江谌把她打包进影子里带到对面之后，他们的目光却不得不被这些红线虫吸引了。 水面已经上涨到刚刚没过人行道，而水里正在扭动着慢慢出现一个个的人形。 先是头，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双腿。 但他们的身体完全是由红线虫组成的，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个粗糙的等身人形玩偶一样毛茸茸的。 苏沐安的身上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她没有停留，在到达马路对面之后立马往刚刚看到齐纪樾的居民楼赶去。 人行道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水了，苏沐安踩在水里遇到了一点阻力，她很难分辨这是因为水在变得粘稠，还是因为水里的红线虫。 她突然又开始觉得身体里有点痒了，就像是血管里有一条条红线虫正在顺着血液流动一样。 刚从水面里钻出来的完整的红线虫人也开始往苏沐安他们走来。 它们一开始走的很慢，甚至有点跌跌撞撞，像是刚刚开始学走路的婴孩一样，但是很快，它们就开始快走甚至小跑。 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苏沐安找不到到后面的居民楼的入口，直接让江谌砸了一个店铺的玻璃门。 在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中，苏沐安好像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这是一家服装店，苏沐安白天的时候来过，当时没看到有上楼的入口。 店里要比外面的人行道高一个台阶，水还没有漫进来。 追过来的红线虫人也没有进来，它们全都挤在店铺外面的门槛上，站在水里安静的看着他们。 它们好像没法离开水活动，但是水很快就要漫进店里了。 苏沐安正打算让江谌继续暴力破拆，突然在收银台后面的天花板上看到了一个和旁边颜色不一样的地方。 天花板很高，至少有三米，但是对苏沐安他们来说这不是问题。 江谌的黑影像是一只手一样把天花板上这块板给掀了下来，上去之后立把苏沐安也拉了上去。 这个大约只有一米乘一米的口子后面是看起来很普通的楼道。 苏沐安上去之后，水就漫进了店里。 在地面变得潮湿的同时，门外的红线虫人开始蜂拥的挤进来，但是它们的活动范围依旧只有水覆盖的地方。 在苏沐安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看起来也在仰头看着她。 它们没有五官，但是在苏沐安的注视下，它们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两个像是眼窝一样的凹陷，和一个嘴巴一样的微笑弧度的凹陷。 苏沐安恍惚了一下，但江谌很快把她从缺口旁边拉走了。 苏沐安抬起头，却看到江谌在看着她。 “你现在笑的有点可怕。”江谌说。 苏沐安愣了一下，开了头盔的内视摄像头，在投影出来的图像中，苏沐安看到自己竟然在微笑，就和底下的红线虫人一样的表情。 苏沐安把唇角的弧度压下去。这个污染区的精神污染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第105章 楼道里没有装灯，和苏沐安熟悉的老小区的建筑风格一样，楼道左右两边各有一户人家。 但是这些人家的门上没有贴春联之类的东西，所有的门都是一样的。 江谌走在前面，但是他的黑影拖得很长，把苏沐安整个裹在里面。 他们往上走了半层之后，苏沐安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还有白色的灯光晃动，她还没看清楚，这个影子就消失在了楼上。 这个污染区在引诱他们往上走。 苏沐安和江谌加快了往上爬的速度，这栋居民楼总共五层，他们上来的地方已经是第二层了。 他们往上走的速度还远没到超出苏沐安体能极限的程度，但苏沐安却觉得自己有种剧烈运动之后的副作用，像是在跑八百米的冲刺阶段一样。 她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像是要跳出胸膛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都是心跳在供血的声音，很吵，吵得她极端的烦躁。 苏沐安面前的视野也开始变成红色了，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眼睛里的血管破裂引起的，还是因为她被精神污染的出现幻觉了。 太吵了。苏沐安按下了镇定剂的注射按钮，心跳的速度稍微降下来了一点，但是面前的视野依旧是淡红色的。 他们这时终于停下来了，楼顶已经到了，但是奇怪的是，顶楼没有住户，而是一个像是学校的室内体育馆一样的地方。 齐纪樾依旧不知所踪，江谌转过头来看她，或者说，在看她的眼睛。 苏沐安下意识的打开了头盔的内视功能，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很多，多的像是快要把她的眼白都覆盖了一样。 苏沐安看着这些红血丝突然没法移开视线了。 这些血丝好像是活的，它们在她的眼白上扭动着，像是在水里扭动着像红色的月亮汇集一样，它们在扭动着往她的眼珠子汇聚。 她的视野变得越来越红，但她这次知道原因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线虫正在钻进她的瞳孔里。 好恶心。苏沐安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痒又痛，她的世界像是泼了血一样一片鲜红。 她想要把自己的头盔摘下来，把自己眼睛里的虫子全都清理出来。 不、这些虫子都已经钻进她的眼球里了，她要把她的眼球抠出来才行。 苏沐安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她脑子里的血管都像是被这些红线虫给堵塞了一样，让她开始头痛眩晕。 她想要杀人、或者杀了自己。苏沐安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了这个念头。 苏沐安知道自己被精神污染了，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她下意识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想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流了一点血，鲜血特有的铁锈味在她的舌头上蔓延，但是她还感觉到有什么细而长的、像是头发丝一样的东西缠绕在了她的舌尖上。 苏沐安下意识的舔了舔它，它像是被惊扰了一样扭动了一下。 不是苏沐安的错觉，而是它真的在动，就像是这里的红线虫一样在扭动着身体。 苏沐安的后背开始发凉，她的污染症状正在加重。 冷静。苏沐安不断在心里重复这两个字。 她让自己努力忽视在舌头上扭动的虫子，开始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室内体育馆里寻找起了线索。 虽然是体育馆，但是中间竟然放着一套套整齐排列的桌椅，像是在教室里一样。 座位都是空的，像是单纯的摆设一样，苏沐安看到体育馆的另一边有一扇关着的安全门，正想要往那里走去，这扇门突然打开了。 从门后面走出来了几个神色慌张的人，里面没有苏沐安的熟人。 “天哪，今天的水怎么涨的这么高？” “我们要赶紧把门拦起来。” 这些人像是没注意到苏沐安和江谌一样自顾自的说话和动作。 苏沐安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在其中一个人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她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睛和苏沐安的眼睛一样，一片通红。 第101章 “他是不是失控了？” 苏沐安感觉全身都痒的奇怪, 身体里像是有虫子在扭动一样，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苏沐安给自己的扎了一针愈合剂，再转过身, 却发现刚才突然出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原本摆在体育馆中间的桌椅围成了一排，挡在了他们上来的楼梯上。 而在桌椅的后面, 水竟然已经快要漫到这里来了。 跟着水面一起上涨的还有已经长出了人脸的红线虫人。 它们的身上像是没有被涂色完整的陶土人一样东一块西一块的长着一点皮肤，其他的地方却还是红色的像是毛绒玩具一样的绒毛。 苏沐安感觉刚才被愈合剂稍微压下去一点的痒意又开始从骨头里钻出来, 钻进她的血肉里，钻进她的脏器里, 占领她身体里的每一处的角落。 她好像也在变得毛绒绒的, 身体里塞满了扭动的红线虫, 血管被堵塞，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敲在她的耳膜上。 苏沐安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而混沌, 脑海里没有一个能停留下来的念头。 [苏沐安，保持清醒。] 苏沐安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但她只是听到了，大脑已经没法思考。 舌头上的红线虫好像在变多, 心跳过快让她的感官开始变得敏锐又迟钝。 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也听到红线虫蠕动发出的细微的、难以形容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苏沐安……”江谌好像也在喊她。 苏沐安努力的想要抬起头, 看清面前的景象, 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 她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正在蠕动的红色。 她徒劳的用力按着自己的心脏想让它不要跳的这么快, 但是没有任何的用处，心跳还在越来越快, 她觉得已经超过两百下每分钟了。 周围的声音和画面都变得很模糊, 苏沐安觉得自己只是晃了一下神，意识再次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 她听到了齐纪樾的声音。 “他们已经没救了。”齐纪樾面色冷然。 他身旁的简袖筠咬了咬牙，闭了一下眼睛说：“我知道了。” 齐纪樾和程聿在进入污染区后分头行动，先找到简袖筠的是齐纪樾。 但是简袖筠不想暴力破坏污染区，想找到一个既能收容污染源又不会让污染区里的普通人被完全污染的方法。 齐纪樾是s级优化者，这个污染区大概是a级的，想要污染他需要好一段时间，他就顺着简袖筠的意思按部就班的找污染源。 但是找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直到进入黑夜之后潮水上涨，他们不得不到最高的建筑里暂时躲避。 齐纪樾没想到苏沐安和江谌也进来了。 他和程聿进污染区之前特地交代江谌看好苏沐安，不要进入污染区，江谌应该也不会让苏沐安涉险。 大概率是污染区的入口扩张了，苏沐安和江谌来不及离开，被卷了进来。 而且看苏沐安现在的情况，她被污染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污染源被收容之后，苏沐安也没法离开污染区了。 被污染程度越高，她和污染区的绑定程度就越高，就像是一台原本靠自己的能源运作的机器，在被污染之后，自己的能源供给大幅度削减，转而靠外部的能量供给。 而这时候外部的能量供给，也就是污染源中断供给之后，机器已经没法继续靠自己的能源运作，只能慢慢停止运作。 放在人身上，就是人要么和污染区一起死，要么死于严重的污染后遗症。 齐纪樾在心里暗骂点背，早知道苏沐安也进来了，他就不该听简袖筠的主意慢慢找污染源。 他进入收容部的时候简袖筠已经离开联邦了，他对简袖筠的了解只来自云岑的描述和收容部的文档资料。 但是简袖筠还在收容部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领导者和优化者。 谁能想到她在外面呆了十几年，心性会软弱成这样。 但他也有错。齐纪樾反省，他就应该直接把这些已经被无上主会渗透的普通人放弃，而不是被简袖筠威逼利诱着妥协了。 齐纪樾把苏沐安身上带着的所有愈合剂和镇定剂都用了，苏沐安暂时陷入了昏迷了，但是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在不停的转动，应该是出现幻觉了。 被污染的普通人用课桌在楼梯口搭起来防线没有任何用处，水面已经上涨到没过了他们的脚踝。 这些普通人围在他们的周围，安静的注视着他们，不一样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微笑表情。 齐纪樾待在污染区里的时间太长，这时候甚至也有一个想要跟着一起做微笑的表情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回过神来，却看到苏沐安在微笑。 苏沐安在微笑。 她站在正变得越来越像人的红线虫和正变得越来越像红线虫的人之间，脑袋里空空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无数的红线虫在扭动。 第106章 苏沐安看到面前的红线虫慢慢长出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陈钦、骆浩楠、张天亮……和景星辰。 他们都在微笑的看着她，但是苏沐安麻木的神经在看到景星辰的一瞬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抽痛了起来。 她空荡荡的脑海突然逆流进了无数记忆的碎片，她想起了景惜，想起了江谌，想起了齐纪樾和程聿，想起了系统，还意外的想起了只见过一次的人，安玖。 苏沐安感觉自己的感官在和她的记忆一起苏醒，奇怪的疼痛感在全身乱窜。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到处都是红线虫在乱钻，她像是变成了一块豆腐，而这块豆腐里面已经被虫子啃食的千疮百孔。 身体又痒又痛，但是站在她对面的人还在顶着她熟悉的面容露出诡异的微笑。 为什么要笑？苏沐安无法克制住自己越发焦躁的情绪。 都已经死了还要被污染源亵渎，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为什么？苏沐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什么答案，她只是觉得绝望和痛苦。 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她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因为她而死的，不因为她而死的。 有些死亡是沉重的，而有些是轻飘的，她会对有些人的生离死别习以为常，却会对有些人的离去难以释怀。 但无论她怎么想，这些曾经活生生的人都已经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不是她原来生活的世界，不是一个和平的世界，在这里死亡和离别才是常态。 苏沐安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适应不了这个世界，但是她还想活下去。 她答应过自己，要替景星辰见证这个世界的结局，她不能死在这里。 但或许她其实已经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在这具皮囊下的是一个人类的灵魂，还是一团只知道蠕动的虫子。 苏沐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就像是被蛇绞住的猎物还在垂死挣扎一样。 她的耳边全是“砰、砰、砰”的心跳声，血液本该在血管中快速流动，但可能她现在的血管里全都是虫子，血液被阻塞，她反而感觉到冷和麻木。 身体的感觉已经不太清晰了，像是有冰在往她身上冻结，但她又莫名感觉自己很热，热的像是一块在高温中融化的黄油在慢慢化开。 她在失温吗？苏沐安意识模糊的想。 但她不是在融化，而是被从未有过的浓稠的黑影给慢慢包裹了起来。 江谌正在吞噬这个污染区。 他没有继续维持人类的外形，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同样是黑色的液体一样的影子正从他的身上流淌出来。 在苏沐安周围的红线虫人几乎是在被黑影碰到的一瞬间，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吞没了。 黑影像是从江谌这个装满石油的铁桶里倾倒了出来一样，开始污染周围的水面，而一旦被黑影沾上，红线虫人就会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掉落进黑影里。 无声的恐怖正在开始蔓延。 几分钟前，齐纪樾和简袖筠在攻击了几个红线虫人之后，就发现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攻击、破坏它们的要害部位，水里的红线虫都能立马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 只要不离开水，这些红线虫人就是不死的。 而水马上就要彻底淹没这个地方了，甚至可能他们等不到水完全涨上来，他们就会死在这里。 江谌就是在这时候突然散开了人形，黑影肆意的蔓延出去，出了苏沐安，甚至没有绕过齐纪樾和简袖筠。 齐纪樾在被黑影沾身之前就拉着简袖筠离开了黑影的攻击范围。 黑影已经把苏沐安完全包裹起来，就像是做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茧子一样，齐纪樾根本没法把苏沐安一起带走。 在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齐纪樾看着正在水面上快速蔓延的黑影，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不是失控了？”简袖筠问。 齐纪樾也不知道，他对江谌没什么了解，如果程聿在这儿，说不定能看出点名来。 但按照常理来说，这种除了苏沐安敌我不分的攻击方式，不是失控也差不多了。 第102章 这是个怪物。 苏沐安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在某一天死在某个污染区里, 而这一天对她来说已经来的算晚了。 要说她不想活下去是不可能的，她很想活下去，无论是想要活下去见证这个世界的结局, 还是想要活下去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她都很想活下去。 周围已经完全变成了黑暗, 她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进入死前的走马灯环节了。 身体里像是已经变成了虫巢一样，有无数的红线虫在她的身体里扭动, 繁殖。 但是她又感觉有另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在侵入她的身体，是一种粘稠的、令她无法分辨是冰冷还是温热的东西, 将她完完全全的包裹起来。 苏沐安的身体很疼, 包裹着她的东西像是在安抚她一样轻轻的抚摸她, 又轻轻的钻进她的身体里。 一开始被她咬破的伤口已经从里面钻出了更多的细而长的、还在扭动的红线虫，而从唇缝里钻进去的东西又将这些红线虫一点不剩的吃掉。 苏沐安尝到了一点微微苦涩的味道, 钻进来的不速之客像是一团非牛顿流体一样柔软而坚硬，它们从她的唇齿之间流过, 又顺着她的喉咙钻进去。 她的胃里也已经都是红线虫了。 苏沐安没做过胃镜，她不知道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和胃镜有一点相似, 但不是由她自己吞咽下去的东西在她的食道里流下去的感觉很微妙。 但是她很快就无暇顾及自己的胃了，她感觉这些东西在往自己的毛孔里面钻, 又或者它们已经穿透了皮肤渗进了她的血肉里。 苏沐安感觉到一种刺麻的疼痛, 并不剧烈, 但很难忽视。 这些东西就像是在和她融为一体一样。而可怕的是, 她竟然没有一点想要奋力反抗的念头，就好像他们本就该合为一体。 她好像知道这个东西不会伤害她, 她可以放心的交付自己全部的信任一样。 他不会让她死的。苏沐安莫名笃信这一点。 “他不会让她死的。”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程聿看起来比他们还要狼狈。 他们站在房顶上, 水还在不断的往上漫。 水面上已经铺满了黑色的石油一样的黑影，红线虫现在对他们的威胁反而没有江谌对他们的威胁更大了。 程聿和简袖筠的优化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派不上用场, 要是水位继续上涨，江谌继续失控，他们只能靠齐纪樾救命。 “江谌会保护好苏沐安的，现在危险的是我们。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江谌的攻击范围。”程聿说。 简袖筠虽然感觉得出这些黑影很危险，但对程聿这么如临大敌的状态还是不免心存疑惑。 “什么意思？” “意思是，江谌会吃了我们。”程聿说，“我现在的状态很差，和他打没什么胜算，而且也没必要打。别墨迹了，我们……” 程聿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黏稠而阴冷的恐怖感。 他在被注视着。 在无上城遇到的可怕眼睛此刻像是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头顶，用一种可怖的目光注视着他。 能见度本来就很低的污染区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所有的光线都被潜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给吞噬了一样。 程聿、齐纪樾和简袖筠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已经漫到他们脚边的水上的黑影慢慢攀附到他们的身上来。 这影子是冰冷刺骨的，就像是冰锥扎进他们的皮肤一样。 对危险本能的感知在不断警告他们快逃，但他们却一动都动不了，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清楚感觉到有什么强大而不详的东西正在这里蔓延。 死寂延续了好几秒，又或许只是瞬息而已，之后他们听到了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很标准的水滴声，就和恐怖电影里会用的音效一样。 它很轻，却回荡在他们的耳边，将所有的其他声音都盖了过去。 水滴声在不断响起，但是他们已经忘记了水滴落了几滴，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开始听不到声音。 可是水滴声还在响起。 感官还在不断被削弱，但他们却能清楚的听到水滴声，感觉到从他们脚边攀附上来的冰冷的黑影。 他们再不离开就要被这个不可名状的怪物给吃掉了。 在这个怪物这里，唯一的例外只有苏沐安，他们在他看来就是一碟开胃菜而已。 齐纪樾咬紧了牙关想要找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面前一片漆黑，但是他突然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猩红色的眼睛，悬挂在天上，正在一边流出黑色的液体一边注视着他们。 齐纪樾的感官还没被削弱到感觉不到自己是低着头的，但是他低着头，却看到了天上的眼睛。 第107章 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齐纪樾在心里暗骂，从他成为优化者开始，他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就连上次的蛾子人和上上次的a级污染区，虽然都差点让他栽在里面了，但都没有给这种不可战胜的感觉。 他们会死在这里的，齐纪樾无端产生了这种想法。 “滴答—滴答—”水滴声还在不断响起，齐纪樾的思维都开始被削弱了。 这是个怪物。这是齐纪樾最后一个念头。 * 齐纪樾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意识恢复的时候。 他睁开眼睛，头顶是蓝天和白云，太阳正挂在正当空，晒在身上有种发烫的感觉。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齐纪樾忍不住怀疑。 记忆往前回推，他和程聿在发现污染区出现之后立马决定进入污染区帮助简袖筠收容污染源，在进入污染区后他和程聿分头行动，然后他遇到了简袖筠。 之后他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听从简袖筠的建议不破坏污染区的逻辑，慢慢找污染源，结果污染源没找到，找到了被严重污染的苏沐安。 再之后呢。齐纪樾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了，这是人类在遇到超出承受范围内的事情之后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齐纪樾突破了自己的保护机制，想起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江谌失控了，想要吃掉他们。他看到了一只眼睛。 之后他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就是现在。 但是他真的还活着吗？齐纪樾怀疑。 “你终于醒了。”旁边传来简袖筠的声音。 齐纪樾从地上坐起来，这才看到坐在旁边的简袖筠和还躺在地上的程聿。 程聿还在昏迷中，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看起来是被精神污染了。 “我们还活着？”齐纪樾难得的问了个蠢问题。 “还活着。”简袖筠说，“但只剩我们还活着了，而且我们也只是活着而已。” 齐纪樾也发现了，他的身体受伤很严重，这和以前他在污染区受的外伤不一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了。 这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而是他的优化能力凝滞到几乎没法动用的地步，身体虚弱的像是被人抽走了生命力一样。 这是联邦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们就像是被江谌给吃了一半，把骨头上的肉给剥下来吃了，剩下的骨头又给吐出来了一样。 “江谌和苏沐安呢？”齐纪樾问。 简袖筠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污染源和污染区都已经消失了，他们应该也已经出来了。” 齐纪樾想了想，想从地上站起来，“我去找他们。” “你对苏沐安了解多少？”简袖筠突然问。 齐纪樾顿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简袖筠看着齐纪樾，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齐纪樾。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选择说出来。 “在我离开联邦之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叫安宿，是苏家上任族长的私生子，也就是现在苏家族长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她不是优化者，苏家不认她，她就和她母亲姓，姓安，取了苏的谐音，宿命的宿。 “虽然安宿不是优化者，但是安宿非常聪明，也很有研究天赋，苏家不认她，但还是给她提供了教育资源，她十几岁就进了研究所，毕业之后没几年，她就成为了一个课题研究的核心研究员之一，这个项目你可能也听过，是克隆人项目。” 齐纪樾微微皱眉，他是在污染防治局的档案库里看到过，“但是这个项目不是很快就因为涉及人伦道德问题被叫停了吗？” “事实上并没有。”接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程聿，他艰难的从地上坐起来。 “这个项目持续进行了很久，只不过一开始这个项目是多方参与的，后来是联邦独自在暗地里继续进行的而已。” 简袖筠点了点头，“这个项目表面上被叫停了，但其实一直在继续，安宿也从一开始的核心研究员，成为了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在这个过程中，这个项目的方向调整了很多次。 “一开始这个项目的目的是通过克隆技术批量制造优化者，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用优化过的基因克隆出来的克隆人，绝大部分都会在成长过程中出现严重的基因缺陷，超过九成的克隆人会在六个月之前夭折。” 第103章 “江谌，我是苏沐安。” 在意识到简单的克隆行不通之后, 项目组开始转向人造人的研究，他们用高等级优化者的生殖细胞作为母本，进行基因优化编辑, 再和普通人的生殖细胞结合进行平衡。 这个方法要比克隆具有更高的基因稳定性，实验品在六个月内的夭折率只有四成, 之后项目组对这些人造人进行催熟，并进行污染实验。 但遗憾的是, 这批人造人虽然稳定，但在被污染后成为优化者的概率和普通人相差无几, 因为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在污染防治局决定退出这个项目之后, 家族也决定撤资，项目组一度濒临破产。 再之后的事情简袖筠就不知道了, 安宿和她不怎么联系了，对项目组的事情也三缄其口, 正好那段时间简袖筠自己被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内斗给搞得心力交瘁，之后没多久, 她决定离开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离开联邦, 去追寻自己理想中的聚居地0。 在她离开联邦之前, 她和安宿见了最后一面。 安宿还是和她们刚认识时差不多, 美貌不改, 但是气质却内敛沉静了很多。 简袖筠告诉了她自己的计划，安宿安静的听完, 没有嘲笑她, 但也没有说她一定会成功之类的假大空的话，她只是说：“你会见到这个世界毁灭或者新生的那一刻的。” 她当时没把安宿的话放在心上, 转而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你找到你想要追寻的东西了吗？” 安宿回答她：“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瑰宝。” 二十二年前的简袖筠以为这个ta是它，但她现在突然不确定了。 “在我第一次见到苏沐安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安宿。”简袖筠说，“其实苏沐安和安宿长得并不很像，最多只有四五分像，但她们给我的感觉却莫名的很像。” 而且苏沐安这个名字，总让简袖筠觉得里面藏着安宿的私心。 “但是在苏沐安的资料上，她的母亲不是安宿。”齐纪樾说，“她的资料很完整，父亲早逝，母亲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在一起污染事件中失踪，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天赋。” “但是她现在表现出来了不是吗？”简袖筠说，“你们两个都是s级优化者，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简袖筠在说苏沐安是个人造人。齐纪樾和程聿当然听得明白。 但如果苏沐安真的是人造人……程聿又想到了自己失踪的妻子，她和安琪会有什么联系吗？ * 苏沐安还在沉睡。 但她睡的很安静，眼皮底下的眼球一动不动的，没有做噩梦，但也没有做美梦。 苏沐安感觉自己正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又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有睁开眼睛。 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就像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一样飘在半空。 但是奇怪的是，她能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粘稠的东西正在她的身体里和身体外缓缓流动。像是羊水一样。 苏沐安感觉很平静。但这种平静又像是凝结在湖面的冰层一样，在冰层之下是暗流涌动，是无名的悲伤和绝望。 可是悲伤和绝望的原因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她又是谁？ 对了，她叫苏沐安。 但是除此之外呢？苏沐安什么都想不起来。 周围很黑也很安静，苏沐安的思维动的很慢，甚至连思考的感觉都不太清晰。 她或许应该从这里出去。苏沐安想着，开始尝试寻找自己不一定存在的手脚。 她好像开始移动了，又好像没有。 苏沐安对周围的感知很迟钝，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她感觉自己在走动，但是再仔细感受一下，又好像没有。 她突然停下了，她为什么要从这里出去呢？ 为什么呢？苏沐安努力的思考，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黑暗中似乎随着她的思考多出来一些东西，她模糊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很沉，沉得像是背上压着一座山。 但是这座山又好像在缓慢融化，身体在一点点的变轻。 思考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苏沐安突然想，不思考的话会不会轻松的多。 苏沐安的思维又开始缓慢起来，但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苏沐安……] 是谁？苏沐安努力的想要在黑暗中找到说话的人，是她认识的人吗？还是认识她的人？ 但是面前依旧是一片浓郁的黑暗，这个声音还在不断的喊她。 第108章 [苏沐安，保持清醒。] 她要保持清醒……但是怎么保持呢。 而且这个声音到底是谁的？苏沐安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谁？苏沐安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喊她。 好悲伤。苏沐安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它在痛苦的抽搐，像是被这个声音给攥紧了一样疼痛。 这个声音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完全消失。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苏沐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睛里慢慢滑了出来，是温热的。 她抬起手摸了一下，也是潮湿的。 她在哭。她好悲伤。但是为什么？ 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苏沐安的身体实在太沉了，沉重到她甚至没法保持站立的姿势。 她跪了下来，像是激起了一片水花一样发出了水声，“哗啦—” 这个声音就像是打破了她脑海中无形的阻隔一样让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想起来了，她叫苏沐安，她在聚居地0，和江谌一起进入了一个污染区里，她被严重污染了。 她竟然还活着吗？ 苏沐安睁开眼睛，周围的黑暗慢慢褪去了一些，她看到了在模糊的光线中无数的红色丝线。 她跪坐在水中，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石油一样的黑色物质，空中有无数条手指粗细的、长的看不见尽头的红色线条在扭动。 苏沐安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是江谌。但也不是江谌。 它只是一个黑色的影子，只有边缘有人的形状，就像是她最开始遇到的红线虫人一样。 它没有五官，或许其实是有的，但在昏暗的光线中，苏沐安只看到了它头顶在注视着它的眼睛。 是一只猩红色的眼睛，而且还是一只正在流出黑色眼泪的眼睛。 在空中扭动的红色线条全都没入了这只眼睛里面，而这只眼睛流出来的黑色眼泪又连着江谌的影子。 苏沐安看到了程聿说的眼睛，但她却没有感觉到被注视。 在被注视着的是江谌，而江谌在看着她。 此刻的江谌没有五官，但苏沐安却莫名觉得江谌就是在看着她。在用一种平和的目光注视着它。 苏沐安站起身，周围的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水没到她小腿中间，水面下的东西已经完全被黑影给遮住了。 苏沐安开始往江谌走过去。 这次没有系统给她下达任务，但是她想她应该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她要拯救江谌，就像她一开始做的那样，就像她一直在做的那样。 苏沐安越往前走，水位就越高。 很奇怪，她明明看到江谌是站在水面上的，可她越往前走，她却越陷越深。 水漫到了苏沐安的腰上，但是她和江谌之间的距离依旧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而江谌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像是完全忘记了她是谁，冷漠的旁观者她徒劳的挣扎一样。 “江谌……”苏沐安开始喊他。 但是黑色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周围依旧寂静。 “江谌，我是苏沐安。”苏沐安一遍遍的重复，“江谌，你叫江谌，我叫苏沐安。” 时间被无限拉长，在水没到苏沐安下巴的时候，她终于没法再继续前进了。 江谌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苏沐安以为自己会失落、会绝望，但她此刻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和。 如果这就是结局的话…… 她好像还是会有点不甘心。 “江谌……”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之后这片空间里所有的线条都开始剧烈的抽动，像是被病毒入侵的电脑一样陷入了无序和混乱之中。 所有的线条都像是被这只眼睛给吸取进去了一样抽动着往里面流进去，猩红色的眼睛也因为这奔涌进去的线条开始鼓起来，像是窒息了一样眼球往外凸出来。 眼眶里黑色的液体也开始不断的往外涌出来，黑色的人影变得不稳定起来，像是在费力的维持人类的形状。 但是这样的坚持没有持续多久，黑色的人影上开始凸起一个个不规则的黑色鼓包，和她身边的黑色液体一样的物质正从人影边缘蔓延开来。 水位又开始上涨了，淹过了苏沐安的下巴，然后是嘴和鼻子，最后是眼睛。 但是苏沐安没有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她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样保持着看着江谌的姿势没有动。 第104章 “我是系统。” 天上这只猩红色的眼睛正在融化成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下来。 江谌和这个世界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周围的红色线条像是疯了一样抽动，铺满了地面的黑色液体也开始沸腾了一样“咕嘟咕嘟”的冒出泡泡来。 苏沐安的意识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了，她都开始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清醒的时间大概只有在看到江谌的身影朝他走过去的这段短短的时间, 之后她的思维又像是被这些黑影给包裹起来了一样变得模糊而不受控制。 她会死吗？苏沐安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这次她好像是真的要死了。 她这次没能成功的拯救江谌, 但上次她成功的拯救江谌了吗？好像也没有。 系统推着她走了很远，做了很多事情, 但好像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她没能改变自己，没能改变别人, 当然也没能改变这个世界。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周围依旧是一片死寂。 红色在慢慢的熄灭在黑影中, 江谌站在沉沉的黑色中, 像是一座在安静的喷发的火山。 他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像是个怪物一样长得乱七八糟的, 但怪物的怀里抱着他的新娘。 她身上裹着的黑影就像是黑色的婚纱一样从他的怀里垂落下去，一直拖到水面上, 却没有泛起一点涟漪。 她在安静的沉眠，像是在等待属于她的王子将她吻醒。 怪物笨拙的低下头, 用看不出形状的黑影轻轻的触碰她的唇。 还在不断融化的黑影因为他的动作低落下去，落在了新娘的眼角, 又慢慢的滑落下去, 像是一滴黑色的眼泪一样。 怪物顿在了离他的新娘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他是个怪物。不是什么王子。 黑影低落的越来越快, 新娘身上的婚纱也像是泡沫一样在融化。 正在这时,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任务失败，系统即将重启。重启后, 苏沐安成为优化者之后的记忆将被格式化。] 格式化。 江谌在自己从其他地方掠夺来的记忆中找到了相关的记忆碎片。 “我的笔记本死机了怎么办？” “简单, 格式化一下就行，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文件吗？没有的话我就格式化了, 里面所有的文件软件全部清除，系统重装，再开机就没问题了。” 格式化的意思是，苏沐安关于他的记忆会被全部清除吗？ 苏沐安会……忘记他吗？ 苏沐安会忘记他。 但是他不想让苏沐安忘记他，就像他不想忘记苏沐安一样。 他不想让苏沐安的记忆被格式化，不想让系统重启，不想让任务失败。但是他该怎么办？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黑影再次开始躁动起来，就像是水面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一样。 濒临溃散的黑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力量重新努力的往回扯到一起，畸形的怪物在努力把自己丑陋的身体塞进人类的皮囊里。 * 苏沐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生活在没有污染的世界。她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爱她的父母，也有要好的朋友。 她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学习不出挑但也不是吊车尾，她的人生没什么值得特地拎出来讲的地方，她就和会在路上遇到的绝大部分人一样，过的普普通通的。 梦醒来的时候，她好像在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举办结婚典礼。 苏沐安把眼皮掀开的时候，像是掀开了一个沉重的帷幕一样。 光透了进来，苏沐安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光线，面前的场景变得清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病房里。 头顶是熟悉又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她的身体还沉得像是坠着铅块一样，勉强坐起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单人病房里，看布局很像污染防治局内的医院。 她现在在哪儿？苏沐安恍惚，她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又回到最开始刚成为优化者的时间节点上了吧。 但是这里看起来并不像联邦行政中心，至少她记忆中她常去的污染防治局医院要比这里新一点。 苏沐安还没想明白，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人，“你终于醒了。” 第109章 * 后来是江谌在一片狼藉的聚居地0找到齐纪樾他们的。 说是江谌也不妥当，因为找到他们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像是引路标一样把他们领到了房车旁边。 江谌还活着，苏沐安也活着，但是苏沐安也只是活着，她被重度污染，本该在污染源被江谌收容的时候和污染区一起消失。 但是江谌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苏沐安体内的污染给清除了，没让她被彻底污染，代价则是苏沐安现在的身体千疮百孔，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苏沐安需要立刻回城市接受治疗，他们要么就近去粟川，要么折返蓝港。 虽然粟川近，但粟川在联邦的控制下，难说现在有没有埋伏了人等着苏沐安他们自投罗网，而蓝港远一点，却更加安全。 不过一开始江谌就没考虑过去粟川，他要带着苏沐安折返蓝港养伤。 程聿当然是跟着苏沐安一起回蓝港，齐纪樾原本应该是去粟川继续往无上城走，但这会儿也没有犹豫的选择一起回蓝港。 剩下简袖筠一个人，她的聚集地0在刚刚的污染区里被毁灭殆尽，齐纪樾递了个台阶让她去看看现在的蓝港，她就顺势一起上了车。 他们从蓝港到聚居地0花了两天多的时间，但回来的时候日夜兼程，江谌没让拦路的污染区和污染生物阻碍他们一分钟，只花了一天半就赶回了蓝港。 距离他们离开蓝港才过去不到一周时间。 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蓝港的外围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往里面开一段路，就能看到路上走动的行人。 原本在内环和外环之间设立的卡口已经消失了，他们一路开到了污染防治局，刚到门口，就有一个优化者出来迎接。 是被系统控制的优化者，但是除了江谌之外齐纪樾他们三个人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暂时在污染防治局的宿舍住了下来。 苏沐安被安排住院，用上了最好的医疗设备，而齐纪樾他们则一边休养，一边看蓝港的变化。 不知不觉一周时间转瞬即逝，苏沐安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回蓝港的第七天了。 * “我是系统。” 陌生的年轻男人走进病房之后关上门，在病床边坐下对苏沐安这么说。 苏沐安觉得这句话很有既视感。 在她刚遇到系统的时候它这么说过，在它第一次借助一代仿真人的身体出现在她面前时它也这么说过，那现在系统是又换了个什么壳子。 苏沐安打量着系统的新马甲。 以最挑剔的目光来看，这具新马甲都是非常好看的。 淡金色的微长发，浅蓝色的眼睛，糅杂着混血感的白色皮肤和立体的五官，还有直逼一米九的身高和被贴合身材的衣物包裹出的恰到好处的力量感，完美的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类。 “你这是人类的身体吗？”苏沐安忍不住问。 “这是二代仿真人。”系统的声音也从机械音变成了富有磁性的男声。 苏沐安没想到系统神通广大到连二代仿真人都淘得到，而且这明显不是什么被废弃的残次品，而是崭新出厂的。 系统像是知道苏沐安对他的新身体的来历有诸多疑问，在苏沐安发问之前先开口。 “关于我的事情稍后再说吧，你已经昏迷七天了，你现在在蓝港。江谌、齐纪樾、程聿和简袖筠也都在蓝港。” 在苏沐安昏迷的七天里，系统按照之前他和苏沐安商量的方案，提议让简袖筠代管蓝港。 一开始简袖筠当然是拒绝的，系统也没有强行把蓝港塞给她，而是让简袖筠一边养伤，一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蓝港重建。 在第四天的时候，简袖筠的态度有所动摇，系统也开始尝试和简袖筠谈判。 蓝港现在并不需要更好的执政者，系统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会有第二个能在任何事件上做出绝对理智的判断的人。 他的每一项决策都是经过无数次计算的，在无数次的数据分析中，根据人类对这个决策的可能反应选择最佳的执行方式。 简袖筠只是一个傀儡。他们也只需要一个傀儡，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系统要确保这个世界真正的救世主是苏沐安，他不会让任何人抹杀苏沐安的功劳，也不会让任何人成为苏沐安的拦路石。包括他自己。 幸运地是，他对简袖筠了如指掌。他对简袖筠的了解不仅来自他的资料库，也在长时间的观察中得出了对方的行为逻辑和行为方式。 在无人区生活的时间或许会改变简袖筠的某些观念和习惯，但她的本质没有变。 简袖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在高等级优化者大多认为力量代表着权力的时候，她却认为力量代表着责任。 第105章 奇袭 简袖筠一直认为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她作为s级优化者, 应该拯救他人，甚至拯救世界。 系统对这种想法和行为不置可否，只理性的判断她从一开始就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 不过幸好, 他现在可以给她一场更隆重的落幕，让她在众人的拥趸中燃尽自身。 简袖筠完全被他画的饼给打动了。他说他们要推翻所有压迫, 无论是联邦、高等级优化者还是家族，任何对不平等的纵容和对普通人的剥削都不应该存在。 蓝港只是一个起点, 他们的目标是联邦。他们会用绝对的力量规训不平等的现象。 系统告诉简袖筠，聚居地0的失败只是因为她的力量不够, 只是因为聚居地0的生态太小太脆弱, 经不起外力的侵扰。 但蓝港不会, 联邦不会。系统告诉她，这个世界终将会如她所愿。 简袖筠现在已经算是他们一条船上的人了, 但是紧接着就是一个坏消息。 “联邦和高等级优化者打算联手瓜分家族。”系统说。 苏沐安心里一沉，这无疑是最坏的消息。 在无上主会重创家族之后, 他们本来设想的是联邦和高等级优化者这两个从来都不对付的势力相互制衡，家族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但没想到这两个势力却要联合起来, 把三个势力相互牵制的局面变成两个阵营打对垒。 “家族应该也不至于坐以待毙吧？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族虽然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核心人物, 但是资产都在, 而且景惜也醒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系统说, “包括景惜在内的数名家族核心人物已经被软禁了起来, 联邦打算对他们提起诉讼，指控他们是无上主会的帮凶。” 苏沐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联邦这是演都不带演了吗？” “因为景惜被软禁, 家族现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很多家族成员在带着家族资产外逃, 目前粗略估计，至少有三成出逃的家族成员投靠了无上主会。” 这肯定不是个好消息，敌人在壮大，她想要拿下无上主会的难度会更高。 “还有一个消息，宿瑶也离开了联邦行政中心。” 苏沐安听到这个名字顿了一下，“她不是刚成为s级优化者吗？现在高等级优化者和联邦应该都在争抢她吧，她一个都没选吗？” “不止没选，她还成为了联邦s级通缉犯。她摧毁了数个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实验室后出逃了。” 苏沐安虽然和宿瑶只有一面之缘，但对她的印象很好。 况且就算撇开主观偏见，她也不觉得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实验室里能研究什么不反人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现在联邦行政中心一个s级优化者都没有？”苏沐安问。 “表面上是这样的，至少目前隶属于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s级优化者都不在联邦行政中心，最快赶回去的s级优化者预计要在后天凌晨才能到达联邦行政中心。” 换句话说，在后天凌晨之前，联邦行政中心的力量空前薄弱。 s级优化者和a级优化者之间是并不是简单的高一级的区别，而是s级优化者能对抗至少十个a级优化者而不落下风。 级别上的差异在污染区内可能并不明晰，但在优化者之间的战斗中是天堑般的。 苏沐安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要是她现在跳过发展壮大蓝港再和联邦宣战的过程，直接对联邦行政中心发动奇袭，效果会不会更加显著。 她想要完成团结全人类拯救世界的计划，家族的庞大财力支撑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的家族一团散沙，之前近百年积累的财富都在资敌，再不尽快刹车，无上主会和她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而且如果景惜被联邦扳倒了，她之前在景惜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白费了。景星辰的死也就白费了。 家族必须存在。联邦也必须倒台。 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苏沐安果决的说：“我要对联邦行政中心发起进攻。” 系统对苏沐安的决定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来，苏沐安也不知道系统是依旧没有表情模块，还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第110章 “正好齐纪樾和程聿已经在门外了。”系统说着，转身打开了门。 齐纪樾和程聿看到系统，神色各异的说：“二代先生，你还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苏沐安啊。” “她刚刚苏醒，有要事和你们商议，请进吧。”系统面不改色的说。 齐纪樾和程聿听到苏沐安醒了，越过系统大步走了进去。 齐纪樾刚想说话，苏沐安就抢在他前面说：“我现在挺好的，没时间讲这些了，你们有没有听说景惜被软禁的消息？我想要回联邦行政中心救出景惜。” 他们当然是听说了这个消息的。 虽然现在蓝港和联邦行政中心的通讯线缆被切断了，但是列车还在照常通行，蓝港每天都有人专门去获取消息，昨天这个人回来吐情报的时候他们也在。 当时他们的反应是幸灾乐祸居多。 毕竟程聿和齐纪樾跟景惜都不是同一个阵营的，而且家族平时的作风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联邦要对家族下手，他们能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 从私心上来讲，齐纪樾一点都不希望苏沐安去救景惜，但如果脱离自己的立场来看，苏沐安想去救景惜合情合理。 不过这不妨碍齐纪樾说：“我现在还是收容部的人，这次对景惜发难的也有污染防治局的一份，我不太好出面。” 齐纪樾的拒绝也在意料之中，就算齐纪樾不拒绝，苏沐安也不打算算上他。 苏沐安转头看向程聿。 “我是你的雇员，当然听老板的吩咐。”程聿笑着说，“老板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只要不是要了我的命就行。” 但是程聿原本是联邦的特员，虽然后来可能因为他妻子的事情闹得不打愉快，但总归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皮的地步。 如果这次跟着她回去救景惜，就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你考虑清楚了？”苏沐安问。 程聿挑了挑眉，“没什么需要考虑的，我和联邦只是给钱办事的关系，谈不上什么感情，现在你给钱我办事，我当然听你的。” 苏沐安心虚了一下，她好像还没给过程聿钱呢。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有程聿、江谌和系统，她的奇袭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苏沐安在心里理了理，转头问齐纪樾：“你现在是要继续留在蓝港，还是去做任务？” 齐纪樾的理智告诉他等苏沐安苏醒的这几天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他必须立马启程去继续任务，但情感上却又想留在蓝港。 万一苏沐安的奇袭计划失败，留在蓝港可以第一时间去把她救出来。 他纠结了两秒，“任务不着急，我再在蓝港待两天。” 苏沐安点了点头，如果齐纪樾留在蓝港，她就可以多带走几个优化者。 有简袖筠和齐纪樾坐镇，现在的蓝港比联邦行政中心还安全。 虽然齐纪樾不是蓝港的人，但苏沐安觉得他就算是看在她和简袖筠的面子上，要是蓝港在她离开的时候真的遇到危机，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其他琐碎的事情系统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一个小时之后，苏沐安被系统搀着走到了车门口。 江谌已经在车旁边等着了。 几天不见，江谌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看到苏沐安就朝她走了过来。 “苏沐安。”江谌对她笑了笑，动作极其自然的从系统手里接过了她，直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苏沐安下意识抓住了江谌的衣服。 江谌没在看路，而是在低头看着她。 “抱歉。”江谌的笑意敛起来，“让你遇到危险了。” 苏沐安摇头，“是你救了我。” 江谌抱着苏沐安走在前面，系统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几米远的地方，齐纪樾和程聿站在一起看着他们。 “我说……”程聿正想笑着落井下石一下，话就被齐纪樾打断了。 “你最好别说。”齐纪樾也笑着说，但话里却是赤裸裸的威胁，“别逼我现在对你起杀心。” 程聿笑了一声，举手投降说：“不说了不说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往车走过去。 和苏沐安一辆车的是江谌、系统和程聿，后面一辆车上坐着四个系统控制下的优化者，3个b级，1个c级。 奇袭小队正式出发。 从蓝港不眠不休的开到联邦行政中心需要六个小时左右，这还是在路况良好，不遇到污染区和污染生物的情况下。 现在刚到下午，顺利的话，他们到联邦行政中心的时候应该刚刚入夜。 不过有江谌在前面开路，想要不顺利都很难。 刚启程不久，苏沐安就发现从聚居地0出来之后，江谌变强了很多，这一点能很直观的从车上蔓延出去的看不到尽头的黑影上看出来。 他们简直就像是行驶在石油上一样。 第106章 “这个世界早就已经疯了。” 这次奇袭联邦行政中心的计划简单而粗糙。 因为联邦行政中心没有围墙, 进入城区之后他们直接去软禁景惜和其他重要家族成员的地方，把人救出来之后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和家族进行谈判。 和家族谈妥之后，他们会再以蓝□□立派的身份和联邦进行谈判。 不过这是最理想化的结果, 苏沐安觉得景惜和家族应该不至于太不配合，但联邦就不一定了。 根据现在得到的消息, 软禁景惜和家族核心成员的地方安保虽然严格，但在程聿和江谌面前就和纸糊的一样。 苏沐安目前还不想和联邦起正面冲突, 只希望程聿和江谌能在营救过程中威慑到联邦，让他们直接接受谈判的选项。 而要谈什么苏沐安也已经想好了。 她要让联邦承认蓝港的独立地位, 还要让家族往蓝港发展。 家族的产业遍布联邦, 但自从周默白占领蓝港之后, 蓝港没法和外界正常来往，家族也不愿意往蓝港投资, 蓝港的大部分产业一直发展的很缓慢。 现在家族和联邦跟污染防治局闹掰了，需要一个地方安置它的产业, 蓝港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不过引入家族虽然能让蓝港发展起来，却一定会和简袖筠起矛盾。 但苏沐安现在没法面面俱到, 对现在的她来说，用绝对的力量化解矛盾是最简单的方式了。 要是家族去了蓝港之后想要搞事, 她就打到家族听话为止。 苏沐安和车上的人简单商量好计划之后, 就被系统催着休息了。 她刚醒来不久, 身体还很虚弱, 车上安静下来之后，摇摇晃晃的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 他们已经回到联邦行政中心的范围内了。 他们还没有进入中心城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附近的路灯都没亮, 但是他们已经能看到灯火通明的中心城区了。 继续往里开，路灯开始零星的亮起来。 苏沐安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路灯，觉得自己离开联邦行政中心才不到一个月，却像是过去了一年多一样。 在越来越靠近中心城区之后，路上出现了一群群人在走动。 苏沐安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逛街，直到她看到这些人似乎穿着一样的衣服，还在振臂高呼些什么。 苏沐安把车窗降下来，但车开的太快，他们已经迅速的掠过了这群人，根本没能听清楚他们在喊什么。 系统把车窗重新关上，对苏沐安说：“这些人是无上主会的教徒。” 苏沐安愕然，“无上主会现在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联邦不管吗？” “管。但是管不过来。联邦法律明文规定允许信仰自由，也允许合法游行，这些人没有造成暴动，联邦也没法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苏沐安在无人区用不了终端，这段时间习惯了不用终端，回到联邦行政中心之后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想起来把终端开机。 一开机连上网，新闻弹窗就疯狂往外弹出来。 她的身份虽然已经变成联邦通缉犯了，个人账户都被封禁了，使用终端还会有被定位的风险，但其他的功能还能正常使用。 苏沐安先点开联邦行政中心的相关新闻。 她看到的置顶第一条就是原联邦行政中心污染防治局副局长景惜因违反联邦法律将被起诉追责，目前正在停职阶段，开庭审理的时间就在明天。 虽然苏沐安对联邦冗长的法条还只是一知半解，但怎么看判定景惜有罪的流程是不是都太快了？ 但是要开庭审理未必是件坏事，如果景惜他们被软禁的实际地点和情报上不一样，他们直接去法庭上劫人，一定不会跑空。 毕竟新闻上说这次审理会全程直播，景惜这个“罪人”不可能不亲自到场接受审判。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下翻。 而更炸裂的新闻还在后面，无上主会主事人声称将在近日前往联邦行政中心，同联邦要员会面商谈人类的发展方向。 第111章 苏沐安：？ 苏沐安用刷新了一下界面，又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脑子也没出问题。 “你没看错。”系统看到了苏沐安终端上的界面，“无上主会公开宣称要和联邦和平共处，虽然目前联邦还没给出回应，但急着清算家族已经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表态了。” 毕竟家族和无上主会不和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苏沐安不可置信的说：“疯了吧？一个月前联邦才刚宣布无上主会为s级联邦通缉犯不是吗？他们难道真的相信无上主会所谓的和平倡议？” “谁说不是呢？”程聿笑了一声，“这个世界早就已经疯了。” 苏沐安在继续看她这段时间错过的新闻的时候，他们已经开进了中心城区。 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按照计划，他们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人救出来。 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先去确认景惜是不是和外界传闻的一样被软禁在自己的住宅内。 不过这不需要他们去做，蓝港的优化者里正好有一个b级优化者的能力是隐匿，很适合去探查情报。 他们的车开到了景惜私宅的小区门外。 进入小区需要核查身份，他们没有停的太近。 现在苏沐安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个小时之后，负责潜入调查的优化者回来了。 “别墅周围的警备力量很严，我不敢靠的太近。别墅里亮着灯，窗帘都拉着，有人在活动，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景惜。” 这算是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结果。同时他们也没法确定景惜到底在不在别墅里。 以联邦的不要脸程度，完全有可能找了个替身在骗想要救景惜出去的人过去送死。 家族虽然被无上主会渗透，但还是有一批对家族忠诚度很高的人，现在景惜被软禁，说不定就会有人想要抓住开庭前的最后机会把人救出来。 不然开庭之后景惜被关进联邦监狱，营救的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可惜联邦的布局还没等到家族的人，先等到了他们。 苏沐安也很纠结，如果现在动手，景惜不一定在别墅里，要是今天没能救出景惜，明天联邦一定会有所防备，甚至可能取消直播直接把景惜入狱。 要是拖到后天，联邦的s级优化者回来，形式对他们就太不利了。 “先等等吧。”苏沐安还是打算求稳。 如果家族真的有人来营救景惜，他们可以看情况帮一把，如果没有，他们就等明天开庭。 其他人没有意见，和苏沐安一起安静的等待。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一整晚都没有家族的人出现，一直到天色渐亮，苏沐安让程聿先带着三个优化者去法院门口守着。 如果景惜出现，立马截下来。 而苏沐安他们则多等了两个小时，等到从这里出发到法院所需的车程都要超过开庭时间，小区里都没有人出来。 看来景惜真的不在这里，这里只是一个幌子和陷阱而已。 幸好昨天晚上没有轻举妄动。苏沐安松了一口气，立马让系统开车往法院赶。 苏沐安还没到法院门口，程聿那边已经发来了消息，说他们到现在都没看到押送景惜和其他家族成员的车，很可能联邦采取了什么特别的手段。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要和直播间里的人一起见到景惜的出现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景惜。 要是他们的计划成功，这对蓝港来说肯定是件好事，但如果失败的话，就是丢人丢大发了。 苏沐安昨天晚上也考虑了这种情况。 联邦既然敢直播审理景惜的过程，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甚至在最坏的情况下，本该在后天到达的s级优化者很可能已经等在法院了，他们获得的只是假消息而已。 而就算没有s级优化者，法院里面一定是被重重包围的。 联邦既然已经彻底和家族撕破脸皮，就一定是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把家族置之死地，绝不会给景惜一点机会。 家族的人不蠢，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家族里剩下的死忠党一定会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不过撇开家族和联邦的恩怨不谈，苏沐安觉得他们没有失败的可能。 至少单纯的从武力值上衡量，就算程聿不想出面，她也不觉得有人类能打得过江谌。 只要联邦不玩阴的，比如给景惜下毒药，植入自毁芯片，她就一定能成功。 但出于谨慎考虑，她还是让程聿先不要轻举妄动，想办法先探查清楚法院内部和周围的力量布控。 程聿一边按照苏沐安的吩咐踩点，一边问：“所以你的详细计划是什么？该不会就是直接冲进去，然后把景惜带走吧？” “如果他们会这么容易让我把人带走就好了。”苏沐安说，“不过这既然是直播，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做的更多一点。” 比如让所有联邦的人知道他们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也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真正的尝试拯救这个世界。 第107章 “安静，各位。” 联邦行政中心最高法院就在离中心塔几公里的地方。 今天是审判原联邦行政中心污染防治局副局长景惜的大日子。 景惜上任的时间不长, 但因为景惜太年轻气盛，又是家族的人，外界对他的争议从他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少过。 更别提因为景惜百无禁忌的作风, 在联邦和污染防治局高层中有不少人其实早就对景惜有意见了。 而现在正好有这个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又合理合法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又怎么会错过呢。 联邦行政中心最高法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这次对于景惜的审判是公开审理并且在联邦行政中心网上同步直播的, 但是现场观看审理的人选是内部指定的。 苏沐安他们没有进入现场的资格，也就没有在景惜还没出现的时候就急着闯进去。 但他们在车里等了没多久, 审理就正式开始了。 画面中陆续陆续的有法官和原告代理开始入场，但是在所有人都到齐之后, 景惜却没有出现。 多个机位的画面中, 观众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法官敲了一下锤子，“肃静。” 法庭安静下来之后, 法官开始走正常流程，到最后才说, 景惜因为个人原因确实无法出席本次审理，将有他指定的代理律师代为出席。 苏沐安心里一沉, 她没想到联邦会无赖到这种地步。 但是事已至此，虽然景惜现在没有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挟持人质逼迫联邦交出景惜, 他们都必须采取行动在这场庭审中救出景惜。 景惜没有出现, 说明景惜现在的处境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 程聿还没有音讯, 苏沐安暂时按捺住心里的焦躁，看向景惜的代理律师。 律师看起来相当镇定, 但是看他的态度, 苏沐安觉得这个律师大概率是联邦高层的人，不像是景惜自己指定的, 更不会真正为景惜说话。 “看这里。”系统突然指向了观众席第一排座位中间的位置。 苏沐安看过去，觉得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这是谁？” “左边的是原联邦高级官员，现污染防治局副局长杨岳鸣，右边的是污染防治局局长赵忠正，这两个是整个法庭上最重要的两个人。” 苏沐安好像听明白了系统的言下之意。 但是她都没有和系统说她打算挟制人质交换景惜的想法，系统竟然就已经猜到了。 “联邦会拿景惜交换这两个人吗？”苏沐安现在已经对联邦的底线不抱希望了。 “不一定，但是你可以试试，如果联邦拒绝谈判，我们也可以想办法策反这两个人。” 苏沐安刚想说不可能，突然想到了系统能用头盔控制别人的操作。 但是当时是在蓝港，这里是联邦行政中心，诺亚的大本营，想要在这里拿到两个脱离诺亚控制的头盔谈何容易。 不过这个只是后备方案，苏沐安重新把目光看向观众席上的副局长杨岳鸣。 比起傀儡赵忠正，杨岳鸣才是更有价值的那一个。 苏沐安还在污染防治局的时候对杨岳鸣了解不多，系统现在找出了资料让她临时抱佛脚。 杨岳鸣是三年前刚调到这个位置上，今年才四十六，以联邦高层平均六十往上的年纪来说，算是年少有为的一类，联邦应该不会轻易舍弃他。 他虽然是联邦的人，但因为联邦在污染防治局的势力并不强，一直以来他在污染防治局都跟隐身的一样，作风很保守，上任三年无功无过，直到这段时间联邦开始对家族发难，他才开始发力，激进的针对污染防治局内家族的势力。 资料上的杨岳鸣看起来还比直播中看起来年轻一点，相貌平平，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中年男人，身材不高大，有一点啤酒肚，两鬓有一点白发，笑起来还挺和善的。 第112章 苏沐安刚看完资料，程聿的消息就过来了。 他们已经初步摸排清楚周围的情况了，守备很严，但也没有严到铁桶一样功不可破。 可能是因为景惜不在，联邦对这里的安保甚至没有对放出来的消息中软禁景惜的别墅的安保上心。 法庭上原告还在往景惜头上罗织罪名，苏沐安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江谌。”苏沐安转过头。 江谌正神色平静的看着她，“我已经准备好了，下达命令吧。” 就像是骑士在等待着为他的主公冲锋陷阵一样。 “出发吧。” * “被告代理，你对原告提出的指控是否有异议？” “没有异……” 景惜的代理律师的话还没说完，观众席突然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是什么东西？！” “是石油吗？哪里来的石油？” “什么石油？这是污染物！快跑啊！” 黑色的像是石油一样的东西从门缝里不断流进来，迅速铺满了整个观众席的地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坐在杨岳鸣旁边的一个优化者。 这也是污染防治局的一个领导，优化等级不高，但反应很快，他几乎是立刻就站起来高喊，“警卫！” 而在他喊完的下一秒，房间里所有人，包括守在直播间的人，全都清楚的看到从地上窜出来的一个黑影迅速把他给吞没了。 紧接着两个人影慢慢从黑色的“石油”中显现出来。 “安静，各位。” 苏沐安和江谌出现在靠近门的空地上，但是整个法庭的地面都已经被黑影铺满，所有人都被控制在了原地。 江谌站在苏沐安的身后，黑色的影子在他们身边像是反重力的水滴一样漂浮着。 有人想要抬起脚，却发现这个黑影像是某种粘液一样粘在他们的鞋底，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是什么人？！”法官像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一样站起身，“扰乱法庭秩序是违法行为，我……” 但是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就同样被黑色影子给吞没了。 江谌的影子是某种介于纯粹的能量和实质的物体之间的特殊形态，虽然它一般只吃污染源和优化这，但也不是不能吃普通人。 毕竟江谌本身就是个污染源，吸取普通人身体里的生命力是他的本能。只不过现在被影子吞没的两个人只是被限制了行动能力而已。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情了。 “啊——！！” 房间里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已经走到法庭正中间的苏沐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冷静一点，各位，保持安静，只要你们配合我，没有人会受伤。” 而于此同时，所有尖叫的人都感觉到有什么阴冷的东西从他们的脚下蔓延了上来。 “别紧张，各位。” 苏沐安放下手，站在法庭中间，和不久前她在湛江看演出时站在舞台上的林生一样张开双臂，像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一样露出笑容。 “我叫苏沐安，原本是一名隶属于污染防治局联邦行政中心本部的普通员工，以及一名普通的优化者。” 她的目光看向几个摄像机中的主机位，“而我今天出现在里，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满足我的一个小要求。” 她一字一句的说：“释放景惜。” 房间里又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苏沐安继续淡定的说：“干扰法庭秩序是违法的，但可惜的是，在不久前，我刚成为联邦s级通缉犯，我并不介意在我罪名再加上一条。 “而我成为s级通缉犯的原因，我想你们中的一部分或许已经听说过了，我和我的同伴们击杀了十几年就成为s级通缉犯的s级优化者周默白，并带领蓝港实现了独立，我们将建设一个普通人与优化者平等的城市。 “十几年前，周默白因为残杀数名普通人而被送上法庭，联邦和污染防治局却妄图替他遮掩罪行，但周默白却继续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并逃往蓝港进行了十几年残酷的、对普通人极尽压迫的独裁统治，而联邦却对此不闻不问。 “联邦放任周默白这样的毫无人性杀害同族的杀人狂不闻不问，却因为权力斗争而对重伤未愈的对手肆意栽赃陷害，这样的联邦值得尊敬吗？这样的联邦法律还值得尊敬吗？ “而我现在的要求很明确，释放景惜，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达成这个目的。” 苏沐安的目光从摄像头移向坐在第一排还在故作镇定的杨岳鸣身上，“杨局长，有劳您过来配合我一下吧。” 杨岳鸣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就在他缓缓的站起身的时候，从角落里突然射出了一枚子弹，目标明确的指向苏沐安的眉心。 空气再一次安静，但是子弹并没有命中，而是被漂浮在周围的黑影水滴给拦住了。 苏沐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克制住了下意识躲闪的动作。 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声。 在角落里潜藏的便衣安保人员全身都被黑色的影子覆盖了，惨叫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是个优化者，影子正在进食。 第108章 [苏沐安，你表现的太反派了。] 苏沐安没有阻拦江谌, 她伸出手，影子意会的把子弹吐出来，掉在了苏沐安的手心。 她把玩着这颗子弹, 笑着对杨岳鸣说：“杨局长，怎么了？是腿脚不方便吗？” 杨岳鸣冷汗直冒, 而苏沐安已经完全进入了大反派的角色，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笑着说：“在场的各位中，如果还有觉得能杀掉我的, 尽管来试就好。” 她重新看向摄像机, “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把景惜完好无损的送到我面前, 如果做不到的话，两个小时之后, 每分钟我都会杀掉一个这里的一个人。” 苏沐安刚说完，她耳边就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苏沐安, 你表现的太反派了。] 苏沐安现在没法说话，但她以为系统在让她去接管无上主会的时候, 就已经默认她是个大反派的设定了。 不过苏沐安还是相当听劝的没有再继续反派下去。 杨岳鸣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苏沐安的面前，苏沐安把原本应该给证人坐的椅子拉到了旁边, 对杨岳鸣说：“请坐。” 杨岳鸣战战兢兢的坐下, 在苏沐安冰凉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 忍不住一个哆嗦。 “小苏……苏女士, 不管你的诉求是什么，我们都应该通过……” 苏沐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用浪费口舌了, 不然您说渴了，这里可没有水给您喝。” 杨岳鸣听话的闭嘴。 法庭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苏沐安无聊的等了快半个小时, 听着系统给她同步程聿在外面一点点清理围着法庭的安保人员的消息。 终于，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我是联邦特员柳思思，联邦指派我和你进行谈判。” 苏沐安微微挑眉，扬声说：“很抱歉，我不接受谈判，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不接受折价。” 门外的人沉默了几秒，“我能否进去确认一下人质的安全？” 苏沐安看了看还在运作的摄像机，笑了一声。 “当然，请进，我并没有阻止你们任何人进入，只要你们不试图攻击我，我不会攻击任何人质。” 柳思思可能是没见过对自己这么自信的绑匪，又过了几秒才推开门。 门里的情况和她在屏幕上看到的画面没有什么区别。 在苏沐安处理掉袭击她的安保人员之后直播就中断了，但是摄像机还在照常运转，只是画面没有被转播出去了而已。 这一点系统也告诉了苏沐安。 [如果他们提出换取其他人质的条件，你可以让他们恢复直播交换人质。] 毕竟苏沐安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不只是要救景惜出来的问题了，她还得立住她的大反派形象。 苏沐安没有回答系统，但心里已经在考虑怎么和这位谈判专家谈判了。 柳思思走进门之后就关上了门，但就算不关上，苏沐安也看到了等在门外的全副武装的特员。 程聿还在外围清理，目前还没有打草惊蛇。 苏沐安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柳思思，先开口说：“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长时间待在污染浓度过高的地方，会有得基因病的风险，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换取人质的机会。” 柳思思知道自己不能顺着绑匪的思路走，但是她还没说话，被求生意志压垮的人就开始争先恐后的说：“救我出去！” 柳思思应该带着隐形耳机，苏沐安觉得她应该是收到了上级的指示，在开口的时候话锋突然一转，“你的条件是什么？” “恢复直播。” 公开审理前联邦行政中心污染防治局副局长景惜的直播在中断了半个小时之后，又重新恢复了。 第113章 几乎是恢复的同一时间，直播间就涌入了成千上万的观众。 审理选在工作日进行，本来关注这场直播的普通人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但是在劫持人质发生之后，有关苏沐安的信息在网上迅速发酵。 直播恢复后的第一个画面是一个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和长裤的年轻女人对着镜头笑着挥手。 她的另一只手还搭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肩膀上，而她身后半步站着一个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年轻男人。 但他们的身边却漂浮着像是反重力的要从地面落向天空的雨滴一样的黑色小水滴。 被交换出去的是观众席上一个有基础疾病的老人，柳思思还想要讨价还价，但是苏沐安根本不为所动。 虽然苏沐安油盐不进，柳思思却还在锲而不舍的试图说服苏沐安迷途知返。 “柳女士。”苏沐安打断了柳思思的话，“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你真的认为时至今日，联邦还是一开始的联邦，是想要带领人类战胜污染，重新夺回人类的家园的联邦吗？” 柳思思顿了一下，“我相信。” 苏沐安没有试图驳倒柳思思的话，反而慢条斯理的准备开始讲故事。 “既然现在还有时间，我也不介意讲一些各位可能感兴趣的又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说，关于蓝港和周默白的事情。” 只是关于蓝港和周默白的事情，联邦倒也不怕苏沐安说，况且他们现在想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柳思思得到授意，没有开口打断苏沐安。 苏沐安一个人讲了十几分钟，直播间观看人数翻了一倍。 讲完之后，观众席上甚至响起了掌声。 苏沐安微妙的沉默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意外的挺有演讲天赋的。 讲完蓝港，联邦依旧没有把景惜送来的意思，柳思思就跟罚站一样站在门口。 距离两个小时的时限还有一半多，虽然苏沐安知道联邦不打算把景惜送来，但联邦不守信，她这个大反派还是要守信的。 联邦还在法庭外部署兵力准备把她一举拿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一边在布置，程聿一边在搞破坏。 苏沐安打算接着讲，不过接下来讲的就不是这么无关痛痒的东西了。 “蓝港对我来说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普通人和优化者平等共存的世界得建立在这个世界还存在的前提下。但是，联邦根本不打算拯救这个世界。” “苏女士……”柳思思立马打断了苏沐安的话。 但是苏沐安只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黑色的影子就立马跟上，把柳思思的嘴给捂了起来。 “希望现在直播还在继续，不然就显得你们太心虚了，是不是，联邦高层的各位。” [直播卡顿了五秒，现在正在延时五秒直播。] 五秒是留给联邦的反应时间，如果苏沐安真的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们就可以立马掐断直播。 但苏沐安其实无所谓，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果直播中断，只能说明她说的都是事实，联邦在遮掩真相。 况且她现场几十个观众，联邦总不能把每一张嘴都堵得严严实实。 “我想这一点各位应该比我有更深切的体会，这几十年来，监管区范围依旧在不断缩小，我们比污染刚出现时已经掌握了更多的力量，但是我们却还在节节败退，继续这样退让下去，人类的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联邦做了什么？他们在醉生梦死，他们不在寻找对抗污染夺回失地的方式，而是在寻找供他们自己苟且偷生的方法。各位或许也在最近听说了无上主会的名号，在不久前，无上主会还是联邦的s级通缉对象，但现在联邦却在考虑接受无上主会的和平共处提议，这和当年蓝港跟周默白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联邦现在暧昧的态度，不就是在纵容无上主会取代联邦成为新的联邦统治者吗？一个信奉污染是至高无上的主神的组织，如果它成为了联邦的统治者，人类就真的要走向无望的深渊了。联邦是在把人类带向灭绝的末路……” “这都只是你的臆想，联邦从未说过要和无上主会和平共处，什么无上主会成为联邦新的统治者，更是无稽之谈！” 这次打算苏沐安的是杨岳鸣，“联邦从没有放弃过拯救人类，各位应该相信联邦！” 苏沐安笑了一声，“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联邦好像还是没有要交出景惜的意思……他们有没有放弃拯救人类我不知道，但他们好像已经准备放弃你们了。” 这话可不是苏沐安的臆想了，在半分钟前，系统告诉她已经有六个优化者集结在门外了，其中四个a级，两个b级。 对于一个劫持犯来说，这个阵容已经相当豪华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苏沐安来说，有江谌在，s级以下的优化者根本不足为惧。 她松开压着杨岳鸣的手，再次做出一个标志性的反派张开双手的动作。 “我们正在创造一个没有污染和压迫的世界，我们正在让世界重新属于人类，属于所有人。腐败的联邦应该和污染一起被留在旧的世界里了，我在这里，诚挚的邀请各位，和我们一起成为新时代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第109章 “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苏沐安强忍着内心的羞耻说完, 都不敢往观众席看，生怕看到他们看疯子的眼神。 好在苏沐安的时间把握的还不错，在她放下手臂的时候, 从门外穿过来了一条极细的透明丝线。 苏沐安看到这条丝线的时候它已经被黑色的影子给挡到了旁边，丝线从她身边掠过, 数秒之后，旁边的桌子滑下来了一个角。 坐在桌子后面的律师被吓得半死, 战战兢兢的一动都不敢动。 桌角落下之后，紧闭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门口整齐的站着六个穿着联邦特员制服的人, 站在中间的其貌不扬的男人还抬着手, 应该就是刚才用丝线发起攻击的优化者。 [右起第二个优化者的能力是制造一个类似于污染区的平行小世界, 联邦应该是想要把你和江谌困在小世界里，趁机救走人质。] 系统刚说完, 面前的场景就变了。 坐满了人的法庭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空间，除了联邦的六个优化者, 苏沐安和江谌，就只剩下在听到系统的声音后被苏沐安一把拽住的杨岳鸣。 苏沐安按着杨岳鸣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 虽然她只是一个d级优化者, 但杨岳鸣只是个缺乏锻炼的普通中年男人，要制住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除了这个动作, 苏沐安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对方动作, 完全没有客场作战的慌张。 江谌也只是安静的站在苏沐安的身后, 黑影再次从他脚边开始往外蔓延。 [这个平行小世界没有其他附带能力, 受到超过阈值的攻击之后就会破碎，再次发动有12小时的冷却时长。] 苏沐安并不担心她和江谌, 反而更担心外面的程聿。 “尽快出去。”苏沐安对江谌说。 苏沐安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在他们对面的优化者都听到了苏沐安这句话。 “你是不是太猖狂了一点？”中间的男人冷笑着说，“别以为你运气好杀了个周默白就真的无敌了。” 苏沐安摇了摇头, “虽然我猖狂，但我从来不觉得我是无敌的。我知道自己很弱的。” 男人面色古怪的看着苏沐安，但没有再跟她废话的意思，“上。” 看来他深知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虽然现在拿反派身份的是苏沐安。 男人抬起手，再一次发动攻击，苏沐安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反光的丝线的影子，就看到黑色的影子迅速向他们六个人奔袭而去。 但他们早就在直播里看到过黑影的攻击方式了，在影子近身之前立马防备的跳起来离开地面。 可是没用，影子也跟着他们从地上起来，像是一只手一样缠住了他们的脚踝。 阴冷的气息跟着影子一起掺了上来，尤其是对两个b级优化者来说，他们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和退缩的感觉。 而其他四个优化者反应速度更快，男人直接甩出丝线想要把影子切断，但是影子和丝线接触的一瞬间，断裂的却不是影子，而是丝线。 丝线像是被溶解了一样消失在了影子里，但男人却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化能力是被这个诡异的影子给吞噬了。 他心里一惊，如果普通的热武器和优化能力对这个黑影都没有作用的话，这个操控黑影的人岂不是真的无敌了？ 但是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没有弱点无法被击败的人。男人迅速换了一把匕首往影子上切过去。 影子依旧没有断，但是这次匕首却没有被吞噬，只是像切进了一团泡沫一样的东西里。 在男人带着他的同伴暂时后撤，思索着如何应对黑影的时候，苏沐安突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第114章 [联邦已经撤离了法庭和周围五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居民，轰炸指示刚刚下达，三分钟之后，你们会和法庭一起被轰炸。] 苏沐安：？ 她都还没干什么，联邦就已经要直接轰炸了吗？ “那……”苏沐安的话刚起头，系统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对联邦来说，这是必要的牺牲。联邦高层判断，如果没有他们拖住你，轰炸不会奏效。] 苏沐安：…… “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但就算你现在告诉他们，他们已经被联邦放弃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苏沐安相信系统的判断。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分钟，她想了想，开口说：“我们之间的纷争是没有必要产生的。” 对方没有搭理她，不过苏沐安还是继续往下说：“你们是联邦的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联邦是不是真的打算拯救人类。” 丝线还在不断朝他们射过来，但是像是蛛丝一样纤细却锋利异常的丝线却根本攻不破江谌的防御。 他们已经落入了下风，被黑影逼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而苏沐安连一点皮外伤都还没有受到。 [距离轰炸开始还有一分钟。] “而且你们真的觉得联邦在意你们吗？在他们看来，优化者都只是好用的工具而已。” 这次对方终于搭理她了，“你们真的以为独立了蓝港就能和联邦抗衡了吗？未免也太天真了。” “能和联邦抗衡的不是蓝港。”苏沐安说。 他们最大的王牌从来都只是江谌，也只是江谌。 “你们已经见识到我们的力量了，不是吗？”苏沐安反问，“你们真的觉得我们没有胜算吗？” [距离轰炸开始还有三十秒。] 苏沐安没有等对方回答，对江谌说：“江谌，把这里防御起来，这里要被炸了。” 江谌没有多问，黑影立刻放弃了追击优化者，而是迅速把整个空间都覆盖了起来。 黑影逼近优化者们挤在一起的角落，他们刚才也听到了苏沐安的话，挣扎着没有选择继续反击。 在黑影把整个空间包裹起来之后，只过了几秒，整个空间突然猛地一晃，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黑色的影子像是被投进了无数小石子的湖面泛起涟漪，但是却始终维持着房间没有彻底崩碎。 联邦的优化者们都面色难看，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同伴的能力。 这个空间想要从外部破坏的难度要比从内部破坏的难度高得多，至少要到轰炸的程度才行。 该不会是苏沐安和江谌两个人在演戏骗他们吧？正在破坏空间的是江谌而不是外力。 男人小声问空间能力优化者，“现在是什么情况？” “空间正在被从外部破坏。感觉……像是轰炸。” 还不等他们多想，黑影已经缓缓收起来了。 空间跟着黑影一起消失了，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是刚才的法庭了，而是一片断垣残壁。 他们站在废墟之上，周围都是被扬起来的粉尘，乍一看就像是在污染区里一样。 站在苏沐安对面的六个优化者作为a级和b级优化者，在联邦内的级别都不低，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刚才炸向他们的炸弹是谁发射的。 联邦竟然直接把他们连同苏沐安一起轰炸了。 而像是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测，他们的头顶出现了带着联邦标志的无人机。 虽然作为优化者，或多或少都是有自己会在某个任务中牺牲的觉悟的，但是被这样放弃和牺牲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头顶的这架无人机是侦察型的小型无人机，在它刚出现在视野中时，苏沐安就直接拿出枪把它击落了。 [联邦在确认你还没死亡之后，预计会很快进行下一轮的轰炸行动。以江谌现在的能力，正面迎击没有问题，但你也可以选择保守一点的方案，暂时撤退。] 苏沐安转头问江谌，“接下来可能还有轰炸，你还能行吗？” 江谌轻描淡写的说：“我没问题。” “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轰炸位于中心城区的联邦最高法院注定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一件事。 正常来说，只有在城区出现即将成熟的污染区时，联邦才会启动这项最终预案，但是在联邦的整个历史中，真正启动这项预案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现在这个方案的启动对象都不是一个污染区，而是一个优化者，还是从污染防治局叛逃的一名优化者。 已经从法院周围撤离出去的居民在安全距离外，忍不住转过头望向已经被包围起来的法院。 直播在优化者闯进法庭开始就已经中断了，但法院周围已经围了不少记者，正在不同的平台转播这里的画面。 联邦没法把所有相关的直播间都封锁，看到直播的绝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联邦要兴师动众的选择连着法院一起炸掉。 而且联邦的几名优化者特员和污染防治局的副局长都还在苏沐安的手中，现在联邦竟然想把这些人连同这两个通缉犯一起炸掉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联邦根本不在意网民能不能理解。 疏散结束之后，轰炸立刻进行。 从中心城区边缘的基地发射出来的导弹在顷刻间就到了法院上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和地面的震动，法庭迅速变成废墟。 第110章 “抱歉，又让你费心了。” 爆炸扬起的灰尘铺满了街道, 还没走远的人群突然有种再一次置身世界末日的感觉。 在轰炸结束之后，人们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还被灰尘包围的废墟。 一片灰白色的尘土中，熟悉又陌生的黑色突然出现了。 黑色的影子像是铺在一个巨大的正方形盒子上的幕布一样, 在出现之后又像是被缓缓的扯下来一样落下来。 这一幕被守在附近的小媒体记者们完整的转播了出去，一时间守在直播间里的普通人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叹声。 优化者在人类中所占的比率还是很小的, 大部分优化者还都是低等级的，优化能力就是最普通的身体素质强化。 大部分普通人几乎没有见到过真正强大的优化者的战斗, 他们只有一个模糊而笼统的概念，优化者要比普通人厉害。 但是厉害多少呢？像这样甚至能轻而易举的抵挡住炸弹的轰炸, 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虽然江谌并不是人类, 但他顶着人类的外表, 隔着屏幕的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一点。 黑影消失之后又很快出现了，因为第二轮的轰炸开始了。 漫天的灰尘再次扬了起来, 但是围在旁边的记者却没有离开的。他们的媒体人直觉告诉他们，这将很可能会是联邦历史上跨时代的一刻。 在第二轮的轰炸结束之后, 以苏沐安待得地方为中心，方圆一公里内已经看不到一栋完好的建筑了。 到处都是飞舞的尘烟, 但因为埋在地底下的电缆还没有被炸断，信号没有中断, 私人进行的直播还在不断换直播间的继续。 虽然隔着厚厚的灰尘根本看不到轰炸中心的人, 但是轰炸结束, 他们都能看到黑色的影子消退的样子。 在城区生活太久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了。 对普通人来说, 这简直就跟神迹一样。在苏沐安看不到的网络上，已经有人在狂热的宣扬苏沐安的名号。 “新时代的建立者, 旧时代的灭亡者。” 系统把网上对她的描述转述给苏沐安听, 又说：[联邦正在转运景惜。我已经让程聿过去营救景惜了，你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离开这里了。] 虽然他们一开始商量的方案是让苏沐安劫持杨岳鸣交换人质, 但是以他们对联邦的了解，他们觉得联邦高层大概率是不会真的答应这个方案的。 于是他们又临时修改了一下计划，苏沐安在正面吸引联邦注意力，系统留意联邦的动向。 联邦高层大概率会处于谨慎考虑转移景惜，而在这种时候临时转移很容易暴露行踪。 系统接入了联邦行政中心的监控系统，只要联邦把景惜暴露在监控下，他们就能定位到景惜的位置。 虽然苏沐安不知道系统是怎么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的，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问题的时候。 好在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联邦转运景惜的行动刚开始就暴露了，程聿帮苏沐安分担掉一部分压力之后立马带着人去救景惜。 现在营救计划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程聿把人救出来，而她带着江谌顺利离开。 系统把正在朝苏沐安发射炸弹的基地的具体位置发给了她，而在这时，第三轮的轰炸也已经接近了。 在刚才的几次短暂间隙中，来杀她的六个优化者都已经逃跑了，现在只剩下一个杨岳鸣像是鹌鹑一样躲在她和江谌旁边。 第115章 在炸弹落下来的时候，江谌身边的影子再次迅速变大，像是一个黑色的蛋壳一样把他们笼罩在里面。 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炸开的了，扬尘散去了一些，这个黑色的不明成分的蛋壳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中，给人一种莫名的令人敬畏的感觉。 蛋壳完全凝成之后，轰炸的炸弹也落在了看似脆弱的蛋壳上。 直播间里的人不由的提起心来，但是炸弹落进黑色的影子里，却像是落尽了沼泽里一样，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在炸弹像是雨点一样落进黑影里面的时候，苏沐安也和江谌商量好了离开的路线。 他们要把杨岳鸣一起带走，从法庭的下水道走。 虽然听起来很逊，但操作起来应该很酷。江谌会把她和杨岳鸣都放在影子里从残骸的缝隙里离开。 在这一轮轰炸的最后一颗炸弹落进影子里之后，所有人只看到黑色的影子再次落下，原本站在影子中间的人却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正在近距离直播这次事件的记者惊骇的问，“我们看到这个黑色的蛋壳融化之后，里面的所有人都消失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苏沐安和她的同伙是被炸死了吗？被她劫持的杨局长是否安全？联邦下一步有何打算？”另一个记者把话筒伸向旁边穿着黑色防护服的污染防治局的工作人员，但是对方直接无视了她。 在离刚变成废墟的法院几公里外的一处小巷子里，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的人暂时还没有排查到这里，一团黑影从下水道口钻了出来。 现在联邦和所有人的注意力还在法院的残骸上，停在小巷深处的一辆面包车的车门打开。 系统从里面一出来，就看到江谌和被他扶着的苏沐安，跟倒在地上因为缺氧陷入昏迷的杨岳鸣。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苏沐安缓过来之后，立马对系统说。 “走吧。程聿他们已经接近目标了。”系统说。 上车之后，系统先确认了一下杨岳鸣的状态，才转头问苏沐安和江谌。 “身体状况怎么样？” “我没受伤。”苏沐安转头看向江谌，“你怎么样？” 江谌摇摇头，“我没问题。” 系统点点头，又看向苏沐安，“你或许应该打开终端看看，你现在很受欢迎。” 苏沐安光是想到刚才系统和她说的两个称呼，再回忆一下自己在法庭时中二的发言，就觉得自己要连夜乘火箭逃离这个世界了。 “还是别了。”苏沐安连忙摆手拒绝，生硬的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和程聿他们会和吗？” “是的，我们暂时把一处被废弃的家族资产作为据点。等程聿救出景惜之后就来和我们会和。”系统说。 苏沐安点点头。 不到十分钟，系统又说：“程聿已经救出景惜了，但是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我们先和他见面，再想办法送他去接受医疗。” 苏沐安没想到联邦竟然还苛待阶下囚，难怪联邦根本没考虑过用景惜交换杨岳鸣的方案。 如果身体状态欠佳的景惜真的出现在镜头前，联邦的恶行也是暴露无遗。 又是半个小时之后，苏沐安在一栋小别墅里见到景惜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身体情况不太好。 虽然苏沐安上次见到景惜还是在无上主会袭击家族会议的时候，当时的景惜也是濒死的模样，但现在他看起来比当时还要糟糕。 苏沐安印象中的贵公子现在脸颊凹陷，面色惨白，嘴唇干的起皮龟裂，手臂上扎得全是青紫的针眼，也不知道联邦有多久没给他吃喝了，又给他注射了什么奇怪的药物。 但苏沐安凭感觉判断，景惜的优化能力出了问题，至少现在不能算是a级优化者了。 这简直就是虐待。苏沐安对联邦的印象再次断崖式下滑。 苏沐安到的时候，景惜已经稍微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了，精神状态看起来还行。 见到苏沐安，他还露出了一点苦笑，“抱歉，又让你费心了。” 苏沐安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 系统看了看苏沐安，“联邦给他用了还在试验阶段的优化能力抑制剂，而且根据景先生自己的描述，抑制剂是过量注射的，之后很可能对他的优化能力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和这个比起来，故意断水断粮都不值一提了。 景惜看起来还算乐观，“至少我还活着，优化能力不是必要的。” 他进入状态的很快，“我刚才已经听程先生大致讲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但是联邦内部的问题可能已经比你们看到的和以为的更加严重。”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无上主会只在渗透家族，但其实无上主会对联邦高层的渗透比对家族的渗透还要严重。 家族内部的激烈竞争和更迭阴差阳错的让无上主会安插的人很难接近权力中心，但是联邦高层不同。 联邦高层早就已经知道联邦在对抗污染的战斗中处在了必败的局面，但是迂腐的高层既不愿意拼死一搏，也不想放弃苟且偷生的希望，于是他们和无上主会一拍即合。 景惜不知道联邦高层和无上主会具体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蚕食家族只是这个合作中的第一步。 之后就会像苏沐安说的一样，无上主会成为联邦真正的掌控着，给这个世界带来彻底的污染和末日，把人类带向绝望的末路。 苏沐安没想到自己在法庭随口编造出来的危言耸听的话竟然是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骂自己乌鸦嘴，还是该觉得自己高瞻远瞩。 第111章 无上主的胚胎 “但是现在还不算太晚。”景惜说, “无上主会还没彻底掌控联邦高层，在我被软禁之前，我得到了一个来源不明的消息。” 景惜在来这里的路上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苏沐安, 因为就连他都没法查证这个消息的来源，也就更没法确定这个消息是否可靠。 他现在就像是被砍掉全部脚的螃蟹一样, 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家族自身难保, 如果他给苏沐安提供的消息把她引向了无上主会的陷阱，他根本没法施以援手。 但是他现在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说出来。 尽管很不甘心, 但苏沐安身边聚集的人看上去的确要比他可靠的多。 如果是江谌和这个看不出底细的二代仿真人, 就算这个消息只是一个陷阱, 苏沐安也能够全身而退。 “无上主会和家族最开始的研究中心设在湛江，当时在无上主会和家族之间充当桥梁的家族还是苏家。 “但是后来这个研究中心发生了事故, 再加上污染区扩散，研究中心被划在了新的监管区外, 家族决定直接废弃这个研究中心，苏家就此没落, 关于这个研究中心的事情也随着苏家一起被淡忘。” 景惜说完，程聿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切好像都串起来了, 无上主会和家族、联邦、污染防治局之间的合作似乎开始的比他们以为的更早, 也更复杂。 而苏沐安却更在意湛江这个地点。江谌出现的地方就是湛江, 这会是巧合吗？ 景惜继续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不久前我收到消息，这个废弃的研究中心已经成为了无上主会的据点。他们正在里面培养无上主的胚胎。” 无上主……的胚胎？ 苏沐安几乎是立马就想到了在无上主会袭击家族会议之后, 她和江谌在教堂的底下看到的巨大畸形婴孩。 还有婴孩上缺失的眼睛, 以及之后数次在无人区的污染区中出现的猩红色眼睛……这些会有关联吗？ 只要去一趟这个研究中心，这些问题或许都会得到答案。 如果这个胚胎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无上主会正在制造的无上主, 那这个胚胎无疑就是污染。 一个把污染看作神降的组织，他们信奉的至高无上的主神也一定就是污染。 * 湛江离联邦行政中心不算很近，也因此昨天在联邦行政中心发生的劫持风波并没有很大的影响到这里。 苏沐安上一次来湛江其实也才没几个月，当时教会江谌捕猎之后她回到城区，还在水族馆里看表演的时候遇到了污染事件。 还在污染区里遇到了一个厉害又漂亮的同事，不过现在应该是前同事了。 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的会面并没有因为苏沐安的劫持事情而推迟，反而在今天一早，联邦就公布了接受会面和谈的邀请。 联邦足够无耻，也迫使苏沐安他们不得不一再改变他们的计划。 原本苏沐安还想着能用家族当作筹码和联邦谈判，但联邦根本没有要和他们谈的意思。 现在的联邦高层俨然是把无上主会当作了救命稻草，对家族和苏沐安他们是赶尽杀绝的态度。 而他们现在只能选在在会面开始前破坏无上主会的据点，阻碍无上主会和联邦的和谈。 被苏沐安俘获的杨岳鸣暂时被留在联邦行政中心，他们也和景惜还可以信任的旧部取得了联系。 第116章 景惜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一边重整家族势力，一边拿着杨岳鸣这颗弃子看能不能再发挥一点余热。 和苏沐安一起去湛江只有江谌和系统。 程聿也留在了联邦行政中心，因为联邦的s级优化者已经回到了联邦行政中心。 如果联邦还想要赶在无上主会的人到行政中心之前对家族下手，以家族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程聿现在算是一张底牌。 再次回到湛江，苏沐安的心情意外平静，还有闲情看看网上现在的舆论风向。 在联邦已经进行管控的情况下，网上的大部分言论还是不希望无上主会和联邦行政中心达成合作。 但是对联邦高层来说，引入无上主会才能维持现状。 不然前有宿瑶，后有苏沐安，对于联邦来说，现在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虽然无上主会同样不可控，但他们是一群信仰至上疯子，至少在无上主会把人类灭绝之前，作为傀儡的联邦高层依旧可以享有富足的生活，和极高的社会地位。 而一旦苏沐安之类的力量将高墙推倒，无论接下来是全人类被污染，还是污染完全从地球上消失，都意味着他们将失去这样优渥的生活。” 苏沐安能理解联邦高层的想法，但不代表她能认同。 而在她昨天在联邦最高法院发表了一番尬出天际的演讲之后，网上同样有很多低等级的优化者和普通人开始支持她的想法。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苏沐安提出的方案对他们是最有利的，最支持她的当然也是这批人。只不过这批人在原本的势力分割中几乎没有话语权而已。 虽然低等级优化者阵营相对鲜明，但高等级优化者阵营目前却态度暧昧。 现在的污染防治局在家族失势、联邦主动退让之后，几乎就代表着高等级优化者的阵营，而一直到现在，污染防治局官方都没有对联邦高层选择和无上主会和谈明确表态。 但是苏沐安估计污染防治局的态度还是更偏向无上主会和联邦的，因为苏沐安的方案是在剥夺他们现有的特权。 现在高等级的优化者作为既得利益者，当然不愿意回到原本人人平等的关系中。 单看人数的话，现在支持苏沐安的估计都能过半，但不幸的是，掌握着大部分资源的小部分人大多是反对她的。 现在苏沐安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网络红人。 在联邦压热度的情况下，她依旧在热搜榜上有名。 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想知道苏沐安到底是谁，一天过去，网上关于苏沐安的讨论已经到了之前苏沐安入职时拍的证件照了。 “穿防护服吧。”系统说，“研究中心在监管区外。” 车上只有苏沐安一个人要穿防护服，系统新弄来的二代仿真人用的是联邦最先进的抗污染材料，防护服的抗污染性可能都没有仿真人自己好。 而江谌本身就是污染，没必要穿个防护服多此一举。 系统专门给苏沐安准备了防护服，看上去就和她以前在收容部穿的一模一样。 “这该不会是你从污染防治局偷来的吧？”苏沐安忍不住问。 “黑市上买的。”系统回答。 苏沐安将信将疑，但系统已经用动作示意她准备武器了。 这次的要去的地方完全是未知的，苏沐安把能带的几乎都带上了。 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研究中心的门口，周围弥漫着无人区标志性的灰雾，从透过灰雾，还是能勉强看得出这是一所医院。 下车之后走近了，苏沐安看到医院门口的牌匾上确实写着医院，应该是当时家族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 现在刚到中午，但是一进到医院里面，光线就立马昏暗的像是入夜了一样。 在外面弥漫的灰雾也飘到了里面，不过浓度不高，苏沐安打开头盔上的照明灯，能见度几乎没受影响。 “我们是不是应该试着往地下找？”苏沐安问，“毕竟实验室一般都建在地下。” “有道理。”系统说。 系统一说话，苏沐安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他，“你没有这里的建筑图纸吗？” 清隽的年轻男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并不是无所不知，如果这里的监控没有接入联邦网络，建筑图纸没有云端存档，我是不可能知道这里的情况的。” “这样啊。”苏沐安说，“在你找景惜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无所不知呢。就跟诺亚一样。” 系统没有接话。苏沐安的试探没有得到回应，又转头看了看她。 系统也看了看她，“你会……” “我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苏沐安直接抢答了系统最喜欢用来敷衍她的话，“你不觉得你这么说就跟默认了没什么区别吗？” 系统选择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 “一般地下实验室都会用隔绝优化能力的材料，一是为了防止实验室内的能量波动泄露出去，二是为了防止实验室被外部的感知型优化者感知到。” 系统生硬的转移话题，“如果实验室真的在底下，会有一块无法感知、或者和周围明显不同的区域。” 用这个方法也是考虑到一般实验室的入口都很隐蔽，他们没有图纸，想要找到能通往地下的内部电梯通道太浪费时间了。 苏沐安按照系统的说法认真的感知了一下，竟然真的模糊的感觉到了一点。 但是这个地方距离地面大约有十米深了，也就是说实验室至少在地下四层。 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怎么去地下四层的地方。 虽然让江谌直接开路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这真的是个陷阱，一下去江谌就跟上次在山顶的道观和聚居地0的污染区里一样失去理智了，他们就是真的完蛋了。 第112章 “你们终于来了。” “大概在地下负四层以下的位置,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沐安问。 苏沐安的担忧系统当然也想到了，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江谌突然说：“有人。” 苏沐安和系统顺着江谌的目光看过去, 在前面的墙角后面的地上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迅速消失了。 “追上去。”苏沐安说。 虽然苏沐安也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但是在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时候, 先入局再破局也未尝不是一个方法。 苏沐安他们三个人迅速追了上去，但黑影的速度奇快, 消失在了一条走廊的转角后面。 这条走廊很长，也很暗, 走廊的尽头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苏沐安头盔上的照明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江谌第一个走了进去, 系统殿后, 让苏沐安走在中间。 走廊两侧都没有窗户，一侧是墙, 另一侧大概是诊室，但是墙上的门牌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房门也都关着，苏沐安也没法准确的判断。 地面上积满了灰尘, 但是在他们还没走过的地方没有其他人走过的痕迹，就像是刚才的人影完全是他们的错觉一样。 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苏沐安不动声色的给枪上膛握在手里, 他们已经很接近走廊的尽头了。 灯光照到走廊的尽头, 这里是一个死胡同, 两侧都没有其他路, 但是走廊尽头是一个电梯，而现在电梯门不知道是坏了还是被人拆掉了, 直接露出了里面的电梯井。 苏沐安往里望了望, 电梯轿厢在上面，但是往下看却能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像是只到负一层和负二层停车场的样子。 难道这里的普通电梯就能到达负四层以下的实验室？ 江谌和系统也看到了电梯井里的异常，苏沐安觉得事情好像太过顺利了，“这看起来像是个陷阱。” “我也这么觉得。”系统很主观的判断。 江谌还在看着深渊一样的电梯井，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这里也没有其他路了。”苏沐安往电梯井里看了看，突然有种回到了第一次出任务时，站在灯塔的边缘要跳进蛞蝓海里的感觉。 不过当时的她孑然一身，只有一个在脑子里的系统，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了。 “走吧。”江谌说完，就像用黑影把苏沐安给裹起来。 “让苏沐安独自行动。”系统打断了江谌的动作，“这里是无上主会的地方，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对方一直在针对你，而且有针对你的方法，如果下去之后你再次失控，苏沐安会被你牵连的。” 江谌看了看系统，没有反驳，黑影重新收回来。 苏沐安也觉得系统说的不无道理，“总之我们保持警惕。” 江谌也没有变成黑影，而是抓住了电梯上的缆绳，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姿势轻盈的往下滑。 苏沐安的动作就没有这么飘逸了，好在跟在她后面下来的系统不会催她。 进入电梯井里之后，能见度就更低了，而且不仅黑，苏沐安总感觉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往上窜。 在往下滑了一段距离之后，苏沐安才发现这里的墙壁上没有被污染过的痕迹，连划痕都很少，就跟新的一样。 第117章 但是这里不可能是新建成的，苏沐安问系统：“这个电梯井是用抗污染的材料造的？” “对。”系统说，“目前来看，应该是十年前大规模投产的综合型抗污染材料。” 也就是说，这个电梯井最早建于十年前左右。但是按照景惜的说法，这里废弃都不止十年了。 无上主会是在这里被废弃之后，自己在原来的研究所基础上进行了改建吗？ 不过抗污染材料的出现，已经足够证明这个电梯井下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了。 他们下滑的速度不算慢，但他们还是花了五六分钟从终于看到一扇打开的电梯门。 这里的深度估计已经超过地下四层了，从敞开的电梯口望进去，这里的走廊似乎和一楼的走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黑漆漆看不到尽头的。 江谌开路，苏沐安很快跟上，系统依旧殿后。 苏沐安头盔上的照明灯只照亮了很有限的一部分，在光圈中，走廊上的景象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但走进走廊之后，从进入电梯井开始就挥之不去的阴冷感更加明显了。 这种阴冷的感觉和一些污染区给人的感觉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反而更像是一间常年不开门的地下室里会有的潮湿而粘腻的阴冷感。 走廊两侧都是门，门上没有标识，只有一个门牌号，但是这里的门牌号上的颜色鲜亮，像是新的一样。 和一楼一样，这里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但走廊尽头的门却是开着的。 走廊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没有其他的声音，安静的可怕。 黑暗和寂静给人的压迫感是很强的，但因为有系统和江谌在，苏沐安倒不怎么紧张和害怕。 走到走廊尽头虚掩着的门前面，江谌推开了门。 苏沐安跟在他后面，照明灯照亮了中间的一小片区域之后，她不由得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陈列室。 在灯光能照到的地方，全部都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透明方块形状的容器，而在容器里都盛满了半透明的液体，有些容器是空的，但是有些容器里还放着一个个污染源。 这些污染源看上去都是被分割开的一小部分，有些液体已经浑浊不堪，里面的污染源一动不动的沉在底下，但有些污染源的碎块还在动。 苏沐安环视了一圈，在这个接近五百平的房间里，堆放了成千上万的这样的容器，而其中还放着污染源的容器至少占了四分之一。 也就是说，这里至少收容了上千个污染源的碎块。 在联邦，污染防治局的地位之所以高到能几乎能和联邦当局平起平坐，就是因为污染源的收容非常困难。 想要收容污染源，不仅需要在污染区找到污染源的位置，还需要特别研制的收容装置。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优化者，贸然接近污染源都只有被污染这一个可能。而能暂时把污染源收容在体内的苏沐安是个特例。 也因为收容污染源的难度奇高，民间组织几乎没有这样的能力私下收容。 但是这里不仅存放了上千个污染源碎块，还是经过特殊分割和处理的污染源。 无上主会对污染的研究进程和他们真正的实力恐怕比苏沐安他们以为的还要可怕。 苏沐安想到这里，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在联邦有收容污染源资格的只有污染防治局，而污染防治局也和无上主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有没有可能这里的污染源是污染防治局提供的呢？ 苏沐安想了想，选择直接问系统：“这些污染源有可能是污染防治局收容之后，提供给无上主会的吗？” 系统没有任何迟疑的说：“不可能。污染防治局所有被收容的污染源都会冷冻存放在地下冰库内，原则上只进不出。” 但是苏沐安一听原则上三个字，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也就是说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去核查过冰库里的情况？” 系统顿了一下，“冰库内的温度常年保持在零下八十度左右，人类没法在这个温度下正常活动。”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冰库的安保都是诺亚在进行？” 系统又摇头，“因为冰库是污染防治局最重要的地方，为了防止诺亚被攻破，因此冰库的安保采取的是一套不联网的独立人工智能系统。” 这下暗度陈仓的要素齐全了。 系统说到这里也意识到问题了，“污染源确实有从污染防治局流出的可能性，但是这一点需要再进行核实。” 这些污染源的来源现在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好像来晚了一步，这里像是已经被无上主会给废弃了。 这里的污染源显然是用来做实验的，而这里除了这些实验耗材，实验成果和研究员都已经不见了。 “你们终于来了。”苏沐安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苏沐安被吓了一跳，江谌和系统也跟着一起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头盔上的灯光也随之跟了过去，但看到进来的人时，苏沐安却愣了一下。 “安玖？” 面前的年轻女人赫然就是她上次来湛江时，在水族馆里遇到的自称是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同事的安玖。 一段时间没见，安玖看起来和上次没什么区别。 安玖的气质依旧清冷，没什么表情的对苏沐安点了点头，“是我。好久不见，苏沐安。” 系统和江谌都在打量着对方。系统当然知道安玖，但江谌不知道，他刚才没有攻击是因为安玖身上没有敌意和杀意。 安玖和苏沐安打过招呼之后，转头看向了系统和江谌，不过她只是看了看，看完了就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苏沐安没有急着介绍系统和江谌，而是问：“你怎么在这里？而且我们终于来了，是什么意思？” 第113章 “是你啊。” “字面意思, 我一直在等你们。”安玖回答，“消息是我们给景惜的，但没想到联邦突然对他发难, 也没想到最后来的是你们。” 苏沐安突然有种第一次认识安玖的感觉，“你到底是什么人？” 上次见面的时候安玖自称是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人, 但如果她只是一个收容部的普通员工，怎么可能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我是安玖, 其他的身份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或者说, 我们和你们是一个阵营的。至少在对付无上主会这件事上, 我们会帮助你们。” “刚才的影子是你在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系统问。 安玖点头，“是我。单凭你们自己想要找到这里, 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话说的直白的都有点伤人了。 “你们在消息里说这里是无上主会在培养无上主的胚胎的地方，是真的吗？”苏沐安问。 “是真的, 但也不是真的。”安玖知无不言，“我们一开始以为无上主会在这里培养无上主的胚胎, 并且把消息送到了景惜那儿，但在消息送出之后, 我们才发现情报似乎有误。” 苏沐安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所以这里根本没有无上主的胚胎？” “大概率没有。但是你们也不会无功而返, 这里的确是无上主会在联邦重要的研究据点之一, 只不过在你们到来之前，无上主会的大部分人员已经撤离了。” 苏沐安觉得安玖的话前后矛盾。 既然无上主会在他们来之前就撤离了, 他们要这些濒临死亡的污染源碎块也没有任何用处, 唯一有用的消息可能只有污染防治局里有无上主会的内鬼这一个。 “但这里还剩下了一个项目的研究组没有撤离，运气好的话, 你们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安玖不紧不慢的说完后半句。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自己去？”苏沐安问。 安玖摇了摇头，“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苏沐安觉得安玖这句话说的很奇怪，但她还没细想，安玖又说：“我带你们过去。” 这次安玖没有等她回答，直接往墙边走。 安玖在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墙上按了几下，墙壁突然打开了，露出了墙后面的电梯轿厢。 她走进电梯里，转过身按住电梯门打开的按钮，抬头看向苏沐安他们。 安玖对这里熟悉的就跟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但是现在不是刨根问题的时候，而且苏沐安觉得就算她问了，安玖大概率也不会回答。 电梯下行了半分钟之后才停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很深的地底了。 电梯门打开，门外的声控灯自动亮起。 这里的风格和刚才的地下实验室有不小的差别，这里的颜色只有黑色和白色。 地面是黑色的瓷砖，墙壁靠近地面的一米也贴着黑色瓷砖，除此之外就是白色。 走廊两侧都是房间，房门上也只有门牌号，这一点倒是和他们下来的地方很像。 第118章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响起，头顶的灯也依次亮起，把走廊照很亮。 这里的供电可能是独立的，而且离无上主会的大部队撤离应该才过去没多久。 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透出来了一点亮光，里面看起来似乎有人在。 苏沐安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里的枪，但安玖却直接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的灯光也很亮，苏沐安站在门外几乎就能把里面的景象都看清楚。 这间办公室很大，至少有五十平方，里面非常整洁，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显得里面格外空旷。 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带着细框眼镜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长相温文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有点像是大学教授。 他正看着不请自来的他们，但是他的神情里却看不出多少意外。 “终于来了。”他也是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她还是不愿意来见我吗？” 安玖面无表情的说：“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她亲自过来见你？” 安玖表现的很有攻击性，但是苏沐安只听出来她和这个男人是认识的，应该还有点渊源。 苏沐安又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安玖在下来就知道没有撤离的项目组的组长是谁，这和把他们骗下来当枪使有什么区别。 本来苏沐安会跟着安玖下来就是因为她直觉安玖对他们没有敌意，但现在看来她的直觉好像也不可靠。 但男人在安玖不客气的怼完他之后，就转头看向了苏沐安。 他的目光在苏沐安身上打量了好几圈，最后竟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你啊。” 苏沐安没从男人身上感觉到高等级异能者的气息，对他的长相也没有一点印象，他该不会是从这两天的新闻认出她的吧。 “我应该不认识你。”苏沐安试探着说。 男人点了点头，“你确实没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你，在你……” “宋医生。”安玖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笑了笑，没有在意安玖戒备的态度，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径直朝苏沐安走过来。 江谌在男人靠近的时候已经上前了半步，把苏沐安半挡在身后。 男人像是才注意到江谌和系统的存在一样，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重新把目光放回苏沐安身上的时候，跟个谜语人一样说：“看来她是对的。” “她到底是谁？”苏沐安没忍住问。 男人这次没有说话，而是朝苏沐安伸出了手，“你好，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宋医生。” 这个称呼刚才安玖已经喊过了，苏沐安不打算和男人讲礼貌，但在她开口之前，安玖已经把男人的手给拍掉了。 宋医生依旧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坐下说吧。我们应该还有很多时间，也有很多事情可以聊一聊。” “我们没时间和你聊天。”苏沐安拒绝的很干脆，“你是无上主会的人？” “不完全算是。”宋医生脾气很好的回答，“我和无上主会只能算是各取所需的关系，他们给我提供我需要的研究场地和研究材料，而我研究的项目正好是他们感兴趣的。” 这很符合苏沐安对科研狂人的想象，“无上主会在这里研究的是什么？” “很多。”宋医生摊了摊手，“乱七八糟的项目什么都有，大部分项目都坚持不到一年就结束了，你要让我说的话我也说不上来。” 他在回避话题，苏沐安转而问：“那你研究的是什么？” 宋医生又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们一会儿会看到的，不要着急，留点悬念吧。” 苏沐安忍不住皱眉，宋医生却又说：“我以为你会问一些更紧迫的问题。” 他抬起手开始比数字，“比如这里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去了哪里，带走了什么……” “我问了你就会回答我吗？”苏沐安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会。”宋医生说，“甚至你现在不问，我都会告诉你。无上主会的人是前天深夜离开的，而且不是临时撤离，他们似乎早就打算抛弃这个研究基地，大部分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和材料都提前分批运走了。 “至于运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告诉我，我和他们的合作关系到前天为止已经结束了。在这个研究基地里，每一个核心项目的独立性和保密性都很高，我并不知道无上主会在这里的其他核心研究项目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在制造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无上主的胚胎。苏沐安的心里几乎是立刻给出了这个答案。 但是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况且宋医生的话的可行度还存疑，就算他现在是在胡编乱造的蒙骗他们，苏沐安他们也没法辨别真伪。 不过要是无上主会真的是前天深夜离开的，就正好是景惜被开庭审理的前一晚，也是他们回到联邦行政中心的时间点。 这只是巧合，还是无上主会一直在留意他们的动向，在发现他们参与其中之后选择把原定的撤离计划提前呢。 要是后者的话，无上主会的情报网就有点太可怕了。 但以无上主会几次三番对江谌下手的在意程度，他们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追踪江谌的位置。 毕竟在苏沐安看来，和现在连影子都没看到的无上主比起来，从污染中诞生出自我意识，又能吞噬污染源的江谌，应该也很符合无上主会对于无上主的构想。 想到这里，苏沐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 无上主会如果真的在制造无上主的胚胎，那么这个胚胎里的灵魂是本身就存在的，还是也是人造的呢。 这位所谓的至高无上的主神是想要借由这具胚胎获得在人世间行走的自如，还是无上主会在自己制造一个本不存在的污染神呢。 第114章 “我已经找到了我所追寻的真理。”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按照宋医生的说法, 他对无上主会的研究核心知道的并不多，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在苏沐安转身就走之前，宋医生像是会读心术一样说：“这些消息并不是免费的, 作为交换的代价，我需要你们帮忙完成我的实验中最后一个, 也是最重要的环节。” 苏沐安没有和宋医生说什么这些消息是他自己要说的，她没有同意这个交换之类的话。 虽然这是苏沐安第一次见到宋医生, 但对方一看就不是一个会讲道理的正常人，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在对方的大本营里。 “如果我拒绝呢？”苏沐安说, “你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想要用你的研究成果来留住我们吗？” 宋医生在听到苏沐安的后半句话时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你刚才问我的研究项目是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苏沐安原本已经没有耐心听了, 但是宋医生却说：“你或许听说过无上主会最开始和家族的合作研究项目，当时的研究所就在这里, 而我就是这个项目组里的一员。” 来之前苏沐安刚听景惜说过，不过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看宋医生的年纪，当时他就算也在这个项目组里, 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 苏沐安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宋医生也不在意, 自顾自的往下说：“也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她……可惜后来项目被搁置, 她离开了研究所不知去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去了联邦, 还把这个项目继续进行下去了。” 又是ta。但是苏沐安都不知道这个ta是她还是他, 或者是它。 宋医生的目光在苏沐安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又笑了起来, “但现在看来她是对的……她总是对的。啊，真是让人嫉妒啊……” 宋医生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又很快恢复到一开始他们见到的温文尔雅的模样。 “不说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了，总之，在项目组解散之后，我辗转了很多个项目组，进行了很多有趣的无趣的研究。” 宋医生在自己偌大的办公室里一边转着圈一边说，“但最后宿命让我回到了这里，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背对着苏沐安他们停下，双手高举，比前不久在法庭劫持人质的苏沐安还像个大反派。 “我已经找到了我所追寻的真理，现在是验证它的时候了。” 宋医生放下手转过身看向苏沐安他们，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就和拿着教材走上讲台的普通老师一样。 在他的手放下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场景突然变了，四周的墙壁全都变成了透明的，在墙壁后面，全部都是他们在楼上的实验室里见到的装满溶液的透明盒子。 但这里的盒子里装着的污染源碎块都是鲜活的。 颜色各异的污染源碎块在溶液中像是什么克苏鲁生物一样活动，有的黏在盒子的壁上跟章鱼的触须一样，有的像是海藻球一样毛茸茸的。 第119章 成千上万的污染源碎块装满了办公室墙壁上的盒子，就像是某种诡异的艺术展览一样。 而在宋医生的身后，也就是正对着他们的墙壁，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是足足有一整面墙这么大的污染源。 苏沐安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污染源，但这个污染源和她见过的所有污染源都不一样，它就像是一条用不同颜色的碎布片缝起来的被子一样。 这个污染源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人为的糅合到一起的。 就像是买了一箱史莱姆，然后把所有的、不同颜色的史莱姆都混到了一起但是又没有拉扯均匀一样。 这个铺满了一整面墙的污染源就是这样一团混合物，而在它显露出自己的模样之前，苏沐安都没有察觉到房间里有污染源。 但就算她现在看到了，她也没感觉到这个污染源理应有的强大的污染气息。 苏沐安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个容器有特殊的阻隔污染气息的作用，还是这个污染源真的和它看起来一样，只是一个花里胡哨的花架子而已。 苏沐安他们不为所动，但宋医生已经重新转过身，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样慢慢往墙壁后面的污染源走去。 她不知道宋医生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不管他打算干什么，苏沐安都不打算奉陪了。 原本她还以为宋医生会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就算和无上主的胚胎无关，用来喂江谌也不错。 但面前这个东西就算拿来喂江谌，她都怕江谌会觉得难吃。 就在苏沐安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宋医生竟然直接打开了保存着这个巨型污染源的容器。 无色的培养液迅速从里面倾斜而出，散发出一种不太好闻的腐臭味。 透明的液体很快蔓延到了苏沐安他们面前，随着容器完全打开，里面的污染源也掉在了地上，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从容器里出来的污染源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从休眠的状态中被唤醒，原本组成这个污染源的五颜六色的色块迅速开始流动。 原本苏沐安感觉到的微弱的污染气息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 现在还可以转身逃跑，但是苏沐安觉得没有必要，这样程度的污染源对江谌来说还不在话下。 “江谌。”苏沐安刚喊了一声，江谌就意会的上前一步，黑色的影子蔓延开来，把透明的恶臭液体完全挡在苏沐安身前。 “我知道。”江谌转头看了看系统。 一直保持安静的系统点了点头，“我会保护好她。” 苏沐安、安玖和系统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而在办公室里，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帮污染源把它身体里的颜色搅拌均匀一样，巨大的污染源很快就变成了形状规则的巨大圆形，颜色也变成了灰黑色。 颜色变化之后的污染源给苏沐安的感觉也变得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的污染源只能算是碎尸块强行拼凑起来的怪诞艺术品，现在的污染源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个真正的怪物了。 江谌的影子已经在蠢蠢欲动了，但是苏沐安发现黑影的行动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 苏沐安看到已经铺满办公室的地面的透明液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污染源有抑制作用的恐怕不是这个容器，而是这些古怪的液体。 所以之前被液体完全浸泡的污染源像是进入了休眠一样气息微弱，而现在又误打误撞的对上江谌这个同为污染源的对手。 苏沐安不由的有点担心，但系统却先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又往后带了几步。 “不用担心他。”系统说，“他能处理。” 在苏沐安他们后退的时候，这个刚苏醒的巨大污染源像是被宋医生给吸引了过去一样，蠕动着朝宋医生扑过去。 还穿着白大褂的宋医生也不躲不闪，甚至还张开双臂，像是迎接他最引以为傲的杰作一样。 苏沐安突然明白了，这个污染源恐怕不是他真正的研究成果，他在追寻的真理应该是他自己。 不过这也不奇怪，像宋医生这样心理扭曲的狂热科研分子，最后可能都会走上改造自己的道路。至少苏沐安以前看的科幻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江谌没有站着干等宋医生完全同化污染源，或者被污染源给污染，虽然他的能力被这些透明液体压制，但并不代表他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 但就在黑影距离包裹着宋医生的污染源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黑影扑在了这个东西的身上，而这个东西也当机立断的舍弃了被黑影黏住的一部分。 而被黑影吃掉的部分却突然炸开了，黑影像是被扯烂的碎布一样破开，里面掺杂着奇怪的碎块的透明液体淅淅沥沥的流下来。 江谌没有立刻再次发起攻击，这个奇怪的东西也没有追上来，只是像是一个忠实的守卫一样守在正在发出凄厉的叫声的宋医生前面。 苏沐安这时候才看清这个东西是什么，它看起来像是个人，但又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特征。 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笨拙的小孩用橡皮泥捏出来的人形玩偶一样，只有四条像是四肢一样细长的东西，和直立的站姿还带着人类的感觉。 不过其中一条手臂已经被江谌给吃掉了，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了。 但用愈合来形容也不大妥当，因为伤口就像是被捏合在一起的橡皮泥一样团在了一起，只是不再继续往外露出透明液体了而已。 这些应该也是宋医生的研究的产物了。 在江谌和这个橡皮泥人短暂交手的时候，办公室里所有能看到的存放着污染源的容器都已经打开了。 透明的液体已经积了十几厘米深，而江谌为了不让这些液体沾到苏沐安身上，还把它们都挡在了办公室里。 “江谌，不要挡着这些液体。”苏沐安说。 第115章 这只是巧合吗？ 黑影在短暂犹豫之后听从了苏沐安的命令, 没有黑影的阻拦，恶臭的透明液体很快流淌到了苏沐安的脚边。 只不过这些液体对优化者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就是粘腻的感觉和恶臭的味道让人有点恶心。 液体不再积在办公室里之后, 江谌受到的压制也变小了不少。 但奇形怪状的试验品还在不断从地面冒出来，在液体被放出去之后, 这些橡皮泥人出现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苏沐安也总算看出这些橡皮泥人是怎么出现的了，在地板下面应该放着宋医生准备的容纳污染源的容器, 在污染源被放出来之后，它们就会进入容器成为橡皮泥人。 她之前只知道污染源会污染它周围的生物, 但是现在的橡皮泥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被污染出来的产物。 苏沐安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山顶的道观里, 系统让她找已经报废的一代仿真人, 用她存放在身体里的蛾子人污染源代替一代仿真人的能源核心。 这两个之间好像有微妙的相似。 只不过当时在找到一代仿真人之前她就已经失去意识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是听江谌他们说的。 橡皮泥人还在迅速的朝正在和污染源融合的宋医生汇聚过去。 黑影也从江谌身边蔓延出来, 迅速朝对面巨大的污染源掠过去。 但是成堆的橡皮泥人硬是用数量挡住了黑影的攻势，这些橡皮泥人就像是一个个装满特殊液体的橡胶人偶一样, 黑影一旦沾上，它们就会破开漏出液体阻碍黑影。 这简直就像是针对江谌特地制作出来的一样。 橡皮泥人源源不断的从地下钻出来, 苏沐安都不知道办公室的地下挖了多大的空洞来储存这些容器。 而这些橡皮泥人虽然对江谌造不成什么伤害，却成功拖慢了他接近宋医生的速度。 在江谌周围, 五颜六色的碎块已经堆到了他的腰这么高, 从断口处流出来的透明液体又在办公室里积起了十几厘米的深度。 但这次不是因为江谌在阻挡这些液体流出去, 而是办公室在下沉。 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味已经浓郁到防护服的空气过滤器都挡不住, 如果不是苏沐安进来之前没吃什么东西，她现在恐怕都要吐出来了。 而宋医生也终于和污染源融为一体了。 被成群的橡皮泥人挡在后面的污染源一直在蠕动着慢慢变小, 直到变成一个人这么高, 完全消失在成群的橡皮泥人后面。 但是很快挡在宋医生前面的橡皮泥人突然全部安静了下来，像是被操控着一样往两边让开。 看起来很有反派出场的气势, 但是在看到反派版宋医生的时候，苏沐安心情变得有点微妙。 她本来还以为宋医生给自己准备的污染源不管强度如何，至少会让他和污染源融为一体之后维持基本的人形，再不济至少也是和橡皮泥人一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医生本身就是被污染后没有成为基因优化者的天分的那部分人，他现在看起来比起人类更像是一个污染生物。 第120章 苏沐安看到现在的宋医生，最先想到的是在汪家别墅里见到的被改造成污染源的婴儿，和在教堂地下见到的失去眼睛的巨型婴儿。 宋医生原本长得不错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形状，像是个发面失败的馒头一样，皮肤也变成了青黑色，底下还有凸起的血管狰狞的盘踞在他的脸上。 他鼻梁上的眼镜都已经被他脸部的变化给挤变形了，看起来滑稽又怪诞。 宋医生直接抬手摘下来把它扔在了地上。 苏沐安不是个喜欢以貌取人的人，但现在的宋医生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强大的反派boss。 不过客观的评价，宋医生现在的污染气息已经很接近a级污染生物的气息了。 在苏沐安他们打量着他的时候，宋医生也在用他同样变得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们。 在宋医生从橡皮泥人中间走过的时候，两边的橡皮泥人就像是宋医生这个吸尘器给吸进去的垃圾一样融进了宋医生的身体里。 宋医生原本就已经不像人的身体又随着橡皮泥人被吸取进去，不断鼓起大大小小的包。 但是在宋医生重新登场之后，办公室不再继续下沉了，透明液体也不再继续注入。 在宋医生走到所有橡皮泥人的前面的时候，江谌直接迅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宋医生显然是个很典型的科研人员，他对于江谌的突然接近做出的唯一反应是尝试调动他刚刚获得的优化能力。 但是他的速度远远没有江谌的速度快，在宋医生刚抬起手的时候，江谌的手已经直接捏断了他的脖颈，就像是捏掉了一个真的用橡皮泥捏的人偶的脑袋一样。 宋医生这个反派甚至没有死于话多的机会，刚出场就被江谌给拧掉了头。 掉下来的头咕噜噜的在水里打滚，掀起了一片涟漪，但是宋医生的身体还立在原地没有倒下去。 在断口处没有和刚才的橡皮泥人一样流出来透明液体，反而像是恐怖电影里的怪物一样开始蠕动着冒出肉芽来。 黑影立马包裹住了宋医生剩下的身体，但是在他的身体被黑影完全吞噬之前，宋医生脖子上的伤口处的肉芽却开始快速蠕动起来。 紧接着就像是被摇晃过度然后突然打开的碳酸饮料一样，灰黑色的不明物质从切口出突然开始往外面喷涌而出。 系统不动声色的带着苏沐安又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旁边一直沉默的安玖也跟着一起后退。 在办公室里，一个真正的怪物诞生了。 从宋医生这具身体里冒出来的怪物也是灰黑色的，像是一只蜘蛛一样，足有三四米长，它一出来就贴在了天花板上。 而被留下来的宋医生变成了一具干瘪的皮囊倒在了地上。 身形变得庞大之后，宋医生的动作反而更加灵活了，一边迅速移动摆脱黑影的追捕，一边朝江谌吐了一团蛛丝下去。 江谌没有用黑影硬接，而是迅速的往旁边躲开。 灰黑色的蛛丝落在地上，用抗污染材料制成的地板都被腐蚀出了浅浅的痕迹来。 已经快要铺满地面的黑影重新收拢起来，从地上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同样三四米高的巨人，朝蜘蛛扑过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蜘蛛比黑影要敏捷的多，它在巨大的房间里快速移动着，速度快到苏沐安甚至只能看到一个黑影。 黑影发现自己的速度比不上蜘蛛之后，开始转变思路变大体型。 江谌在和蜘蛛缠斗的时候，还没忘记用黑影把办公室的门封起来。 苏沐安他们被完全隔绝在了这场战斗之外。 办公室里，黑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快要塞满整个房间的巨型气球。 在他挤压蜘蛛的活动空间的时候，蜘蛛也在不断朝他吐蛛丝。 密密麻麻的蛛丝像是雨滴一样的落下来，江谌根本没有地方可躲，他也没有再躲。 蛛丝落在黑影上就像是热水浇在冰块上一样，粘稠的黑影碰到蛛丝之后就会被稀释开。 无论是之前的橡皮泥人还是现在的蛛丝，这些攻击都像是针对他研究出来的一样。 但是只是针对还不够。想要打倒他，必要要靠绝对的力量才行。 黑影已经把蜘蛛逼到了角落里，蜘蛛无路可逃的被影子给捕获了 黑影缠到了蜘蛛身上，但蜘蛛还在垂死挣扎，一边在夹缝里慌不择路的逃窜一边疯狂的吐丝。 但是没用，蜘蛛很快就被黑影给撕成了碎片。 巨大的蜘蛛像是一个橡皮泥揉成的球一样被撕扯开，但从里面掉出来的却既不是和刚才的橡皮泥人一样的透明液体，也不是内脏的碎片，而是无数的灰黑色小球。 这些小球从黑影被蛛网溶解出来的破洞中漏下来，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就开始迅速活动起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小球，而是无数的小蜘蛛。大的有鸽子大小，小的只有黄豆大小，无数大大小小的蜘蛛像是一片蜘蛛海一样朝黑影扑过来。 而且和大蜘蛛不一样，这些小蜘蛛不需要蛛网就能啃食掉他的黑影。 小蜘蛛就跟蝗虫过境一样的啃食他的影子，而且每吃掉一点他的影子，蜘蛛的身形就会变大一点。 这群蜘蛛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污染物了，根本看不出一点人的样子来了。 而且很显然宋医生在挑选制造污染源的材料的时候，是以制造能吞噬同类的污染源为目标来选择的。 这只是巧合吗？江谌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这些片段模糊到无论他怎么努力的想要捕获它们都只是徒劳。 在江谌走神的时候，小蜘蛛已经爬到黑影巨人的身上。 江谌回过神来，黑影完全由他心意掌控的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被子，直接盖在了蜘蛛群的上面。 这次黑影以压倒性的力量反过来把小蜘蛛们吞噬了。危机以一种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 但是好像还没有完全结束。江谌看到零星的几只小蜘蛛动作迅速的钻进了墙边的一个隐秘的下水口里。 第116章 她好像还活着，但好像又快死了。 挡在办公室门口的黑影散去, 苏沐安再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宋医生和污染源都已经不见了，就连透明液体的水位都在下降。 江谌完好无损的站在办公室中间, 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你没受伤吧？”苏沐安问。 江谌摇摇头，“他变成了污染物。被他逃掉了一部分。” 苏沐安没看到大蜘蛛变成小蜘蛛群的一幕, 还没理解江谌的意思，就看到他走到墙边的一个下水口旁边。 下水口是在办公室的地面下沉之后才露出来的, 而且因为现在办公室的墙壁都变成了透明的，如果不是江谌走过来, 苏沐安一时之间可能都发现不了。 但现在的下水口宽度虽然能容纳一个人下去, 但是办公室的地面只下沉了十几厘米, 下水口的高低还不足以让人下去。 苏沐安在简单的下判断之后，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 为什么她现在看到一个下水口就下意识的想进去。这个毛病从苍蝇城里出来之后好像一直就跟着她了。 不过现在不是反省自己的时候, 江谌已经强行把办公室的地面给弄开了一块，把整个下水口都露了出来。 方方正正的下水口看上去就是为了方便人下去而打造的一样。 “走吧？”苏沐安相当自觉的说, “下去看看？” 系统点了点头，安玖却摇头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下次再见吧。” 安玖说完，不等苏沐安回答, 直接转身离开了。 苏沐安看着她离开, 犹豫再三, 还是没有选择追上去问个究竟。 系统也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苏沐安收回视线。 这次打头阵的依旧是江谌, 紧跟着是苏沐安，系统殿后。 苏沐安先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才往下水口里一钻。 但是这个下水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陡, 大概有45°的斜角, 而且下水道里还挂着一层刚才积在办公室里的透明粘稠液体，现在直接变成了润滑剂。 下滑的速度很快, 但就算这样，他们还是在黑暗中下滑了近一分钟，她才从下水口里掉出去。 接住她的是江谌，他相当游刃有余的用一个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接住，但江谌自己却站在一个池子里。 系统紧跟着出来，在旁边轻盈的落地，却还是溅起了一片水花。 池水并不很深，系统站起来之后水位只到他的腰部，而里面的水却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恶臭味道，不难猜出这些水就是宋医生排出去的不明液体。 虽然池水不深，但池子的高度和宽度都超过两米了，他们站在池子里只能看到微微圆弧状的池壁。 不过两米的高度对系统和江谌来说不算什么，苏沐安被江谌抱着，像是坐着升降梯一样到了池壁上面。 但在到了水池外之后，她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第121章 这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 房间中间是一个半径超过十米的圆形平台，平台是用看不出材质的青黑色的东西制成的，他们刚才出来的水池是一条围绕着平台而建的沟渠。 这个地下空间的高度大概也超过了十米，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光源将整个空间勉强照亮，在昏暗的光线中，整个平台上看不见一条缝隙，像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苏沐安一下子就想到了在教堂地下的巨大空间，但那个空间像是被粗糙开凿出来的，而这里全是人为细心雕琢过的痕迹。 平台的地面上刻着巨大的纹饰，但因为太过巨大，苏沐安走在上面都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 这里安静的可怕，空旷的空间把这里的每一点声音都无限放大，但是他们只能听到自己制造出来的脚步声。 不只是声音，苏沐安在这里都感觉不到污染的气息。 她往四周张望了一圈，和他们刚才落下来的下水口一样的口子有十几个，均匀的分布在墙面上。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出口，周围的墙体和地面之间甚至都看不到接缝。 这里连接着宋医生的实验室，应该也是无上主会后来在这里修建的。 而无上主会在地下建造这么一个巨大的空间，总不能只是用来堆放实验垃圾的。 他们还在绕着平台寻找线索，但苏沐安突然停了下来，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她。 按照常理来说，目光是没有实质的，但是苏沐安却感觉这个目光像是某种粘稠而冰冷的东西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种纯粹的恶意，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厌恶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括现在闯入它领地的苏沐安。 苏沐安不受控制的感到恐惧，恐惧到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只能转动眼球去看走在她前面的江谌，但是江谌却像是毫无察觉，还在继续往前走。 跟在她身后的系统看到她不动之后，走到她身后问她：“怎么了？” 苏沐安很想说话，很想告诉他们她知道这个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了，是用来饲养怪物的。 但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怪物好像只有她能感觉到。这种纯粹的恶意只针对人类。而江谌和系统都不是人类。 苏沐安在此之前从来没想象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完全由某种情绪构成的怪物，既不是污染，也不是鬼怪。 只是恶意。就像是诅咒一样的恶意。 苏沐安浑身都在发冷，她感觉到一个透明的，身形巨大的怪物，此刻正贴在房顶上看着她。 不只是看着她，怪物正在触碰她，比刚才的目光更加粘稠冰冷的东西像是怪物的触手一样慢慢缠到她的身上。 明明这个怪物都没有实体，苏沐安却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苏沐安？”系统察觉到了不对劲，江谌也转过身来看向她。 但是苏沐安却没法给出一点回应，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了另一个平行的空间里，系统和江谌都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而在墙的这一面，只有她和这个怪物。 空气还在变得越来越稀薄，身体因为缺氧而发冷。怪物的触须一层层的落下，像是要把她冰封起来。 苏沐安拼尽了全力想要挣扎，想要呼喊，但是没用，她已经完全被恶意给笼罩。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苏沐安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 她要死了。 系统和江谌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连苏沐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在苏沐安突然停下之前，这里没有任何的异动，苏沐安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她的呼吸和心跳在突然止步之前都维持着正常的水平，但在她突然停下之后，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开始变快，神情恐惧而紧张，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一样。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污染，甚至没有古怪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系统反应迅速的给苏沐安注射了镇定剂，把她的头盔摘下来给她进行心肺复苏。 苏沐安整个人都是凉的，唇色发紫，他这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机械的进行着教科书般的施救。 但是没用，苏沐安是在自己闭气，就算他这具身体有模拟呼吸的功能，他也没法把空气送进苏沐安的身体里。 系统第一次切实的体会到无力的感觉。 他虽然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过，但像现在这样只能干看着在意的人死去，而他什么都做不到的经历还是第一次。 穿在苏沐安身上的防护服还在工作，他和防护服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的数据是实时同步的，苏沐安的心跳频率每下降一点，他都知道。 现在苏沐安的心跳已经下降到个位数了。很快，她的心脏就不会再继续跳动了。 几分钟之后，她的大脑就会缺氧死亡。然后，这个世界也会迎来灭亡。 这和上次在道观的污染区里不一样，那一次他知道他该怎么拯救苏沐安，但是这一次他不知道。 他和江谌就在这里，但是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沐安自我毁灭。 这也是她“看到”的未来中的一部分吗？系统突然很想找到那个人问出这个问题。 但是就算得到了答案又怎样？ 苏沐安的心脏已经不在跳动了。 系统停下了动作。但不是因为他放弃了拯救苏沐安，而是这里出现了污染生物。 一个比刚才成为污染源容器的宋医生更加强大的污染物。 江谌比系统更先察觉到污染物的出现，但是整个空间里还是只有他们三个。 浓稠的污染气息像是在空气中凝结成水珠的雾气一样从顶上缓缓滴落下来，这污染物就像是凭空钻出来的一样。 看不见身形的污染物盘踞在顶上，系统和江谌自觉的分工，依旧是江谌负责狩猎，而系统负责保护苏沐安。 在污染物发动攻击的同时，江谌的黑影也追着污染气息迎了上去，黑影短暂勾勒出了污染物的一部分轮廓，是一只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 在黑影咬住对方试图吞噬它的时候，污染物却直接放弃了这只被捕获的触手，断开的地方短暂的露出了一点黑色的线条，但又很快的消失了。 污染物的移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在短暂的交锋之后，污染物都开始收敛起了污染气息。 它很聪明。系统和江谌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接近s级的污染物已经有了一点自我意识，它会蛰伏，会试探，还会潜匿。 驱使它做出这些的不完全是生物本能，也有像人类一样的思考。 但是下一秒，江谌却突然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给拍飞了出去，速度快到他本能的化成了黑影。 而在江谌想要反过来抓住污染物的时候，它却已经迅速后撤了。 在黑影抓空的同时，系统突然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给掀飞了出去。 二代仿真人强度极高的身体在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拖痕，但最后他还是被拍到了墙上。 墙壁龟裂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系统也从墙上掉进了水池里。 水花飞溅，江谌迅速取代了系统守在了苏沐安的身前。 黑影再次变成一个巨人，想要用不久前困住蜘蛛的方式困住污染物。 但这次黑影却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了，只能和污染物打的有来有回。 系统也在黑影被打散的时候被袭击了几次，墙壁上砸的全都是坑，江谌都已经不再继续维持自己人类的形状了。 巨大的地下空间里，黑色的影子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污染物缠斗，像是液体一样的黑影缠在污染物身上，总算把它的形状给勾勒了出来。 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海章鱼一样，长了数十条长长的触手，巨大的脑袋还在不断的收缩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喷出黑色的墨汁来。 黑影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缠在这头海怪身上，而在它们角力的时候，系统突然发现苏沐安的呼吸和心跳恢复了。 * 苏沐安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视野一点的变得模糊黑沉下去，就像是只要这次合上眼睛，就不会有再把眼睛睁开的机会。 但是她的眼睛合上了，却再次睁开了。 她依旧站在这个空阔的地下空间里，但是看不见的怪物和系统、江谌都不见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 苏沐安看到了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个人。 她还没有转过身看到这个人，却已经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一种很奇怪的熟悉的感觉。 苏沐安转过身，她看到了一个面容模糊的人。 她们站的很近，可能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但是她却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就像是在梦里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看清一个不存在于记忆中的人的脸一样。 第122章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本应该让人觉得很恐怖，但是苏沐安却感觉不到一点害怕。 她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怪物把她所有恐惧的情绪都已经榨干了，还是因为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对方熟悉而不害怕对方。 而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苏沐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死了吗？还是没死？这里是阴曹地府还是她的梦境？ 她在走神，而在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这个面容模糊的人已经紧贴着站在她的跟前了。 她们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几乎为零，对方模糊的面容就贴在她的眼前，近到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法聚焦在对方怎么都看不清的脸上。 这种在恐怖游戏里一般称之为贴脸的剧情理应是恐怖的，但是苏沐安依旧没有感觉到害怕。 就像是她恐惧的情绪已经全都被从这具身体里抽离出去了一样，她的情绪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一潭死水。 尽管她们的距离已经近到没法再近，但她依旧没有说话或者做出其他动作的意思，她只是看着她。 等等……为什么她都看不清对面的人的面容，她却会觉得对方在看着她呢？ 苏沐安眨了眨眼睛，却突然和一双棕黑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她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很普通的一双眼睛，是一双会出现在周围大部分人的脸上的眼睛。 但是这双眼睛在映入苏沐安眼帘的同时，也映入了她的脑海里。 她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好奇怪，人怎么能不透过镜子就看到自己的眼睛呢？但是苏沐安却感觉自己看到了。 这双属于自己的眼睛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就像是原本应该用来接受外部信息的眼睛，在此刻变成了窥视内部的窗口。 她看到这双眼睛在慢慢的变大，从一双变成了一只，从棕色的虹膜加黑色的瞳孔，变成了只有一个黑色的瞳孔。 最后瞳孔变成了一片全然的漆黑。 但是苏沐安在这片漆黑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她看到了世界的毁灭。无数次的毁灭。 从地心钻出来的污染最后蔓延了整个地球，灰色的雾气笼罩了地球表面每一个角落。 人类的痕迹完全被这片灰色的雾气淹没。然后不只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被这片浓重到无法被穿过的灰雾笼罩。 最后一切归于寂静。地球就在这片灰色中变成了尘齑，悄无声息的消散在这片宇宙之中。 又一次的毁灭。这次她看到了景惜，他死在了联邦和家族的权力斗争中。 再一次的毁灭。这次她看到了齐纪樾，他死在了一个s级污染物的手里。 毁灭在不断重演，她看到了更多的人。她看到了程聿，看到了杨岳鸣，看到了云岑，看到了简袖筠。 但是她没有看到系统和江谌。 也没有看到自己。 可是自己……是什么？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又是什么？ 无数次的毁灭已经把一切都磨损，她就像是已经成为会无数次被命运碾碎的尘埃一样，变成了一个死物。 只有死物才能在无数次的时光逆流和推演中保持不变。 但是她好像……不是死物？ 在这种诡异又虚无的状态中，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又像是皮肉破碎的声音，她的感官在自己的注视中变得无比迟钝，直到她面前的黑暗终于褪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视野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感觉这个世界在不断的翻滚旋转，晃得像是她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样。 在晃动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这个人的身上还穿着一件黑色防护服，但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脖颈上竟然是空荡荡的。 噢，原来是具无头尸体啊，这个头去哪里了呢？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 噢，原来在这里啊，她就是这个头。 她是个头吗？好像不应该……她大约、或许是个人。 这个头原本应该是接在这具身体上的。 她好像记起来了。她叫苏沐安，不是什么死物，也不是什么尘埃，她是一个人。 苏沐安在意识到自己身首异处的时候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算不算活着，但是她的头掉了，应该是死了吧。 可是死了的话，她还能像现在这样思考吗？ 苏沐安有点搞不清楚了。 所以她是已经死了，还是快要死了呢？ 苏沐安的思维开始重新运转，她这个刚夸下海口的反派就要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吗？ 都说反派会死于话多，但是她这次明明一句话都还没讲呢。 不知道是不是苏沐安的错觉的，但是苏沐安感觉房间里的光线好像完全熄灭了。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不知道什么东西在移动的细碎的声音。 苏沐安的意识终于开始变得模糊，最后完全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苏沐安睁开眼睛。 身体很沉，沉得几乎动不了。 但是她先听到了系统的声音，“苏沐安！” 感官像是被这一声给唤醒了，苏沐安睁开眼，眼前却依旧是一片黑色，周围的空气是一种熟悉的恶臭味。 她好像还活着，但好像又快死了。 苏沐安想到自己最后看到的尸首分离的画面，以一种惊人的求生意识驱动冰冷僵硬的身体一个侧翻。 在她翻动的下一秒，一个巨大的力量擦着她的后背过去，只是带过的劲风都让她感觉后背发麻。 苏沐安甚至都来不及喘息，就被系统提着防护服的领子给拎到了旁边。 在发问之前，苏沐安先感受了一下自己麻木的身体，好像还四肢健全，头也还好好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她真的还没死。可喜可贺。 第117章 计划有变，准备夺取联邦！ 在苏沐安的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 黑影已经把这个看不见的怪物给吞噬殆尽了。 刚才袭击苏沐安是它临死前最后的反扑，但这个反扑差点就把苏沐安给彻底扑死了。 不过现在的结局皆大欢喜，苏沐安不仅没死, 而且好像还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能力，江谌饱餐一顿, 只有系统受到伤害的结局达成了。 吃掉这个不知名的透明怪物之后，江谌的黑影变的更强大了, 它像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狮子一样蜷缩在江谌的背后，不情不愿的一点点缩进人形的影子里。 系统没有急着问苏沐安刚才发生了, 因为这里开始坍塌了。 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天花板裂开了裂缝, 灰尘从缝隙里掉下来, 整个空间都在微微晃动。 裂缝是从头顶蔓延开来的，应该是上面的实验室出问题了。 在电影里, 一般这种机密实验室都是有自爆程序的。 苏沐安怀疑无上主会在撤离之后还保留着对这里的控制权，现在时机成熟, 是时候把他们和这里的秘密一起埋葬了。 不过这里还埋葬不了他们，江谌把苏沐安和系统都放进了自己的影子里, 沿着他们下来的通道一路往上。 苏沐安不是第一次被江谌带着走了，但好像还是第一次有同行的乘客。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江谌的影子其实更像是一个污染区, 影子里是一个平行的世界, 而影子是入口。 只不过这个平行世界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苏沐安突然想到了不久前在她濒死时见到的漆黑。 她在那片由她的瞳孔中衍生出去的黑暗中, 无数次见证了这个世界的毁灭。 这些毁灭是无数个平行的时空中可能发生的毁灭，还是只是她的幻觉呢？ 是她在预知未来, 亦或是她只是在不可名状的恶意的攻击下精神错乱的编造了这些不真实的毁灭呢？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大, 但苏沐安觉得她在预知未来。 就像第一次她在苍蝇城里见到了她被推出门之后的死亡一样，现在她不仅见到了自己的死亡, 也见到了这个世界的死亡。 但是她虽然见到了未来，现在再想要重新回忆这些毁灭中的细节，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努力回忆这些未来的细节，苏沐安就不受控制的感觉到她对自我的认知变得模糊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就仿佛她想要置身在时间的长河中窥见她本不该窥见的东西，她就需要把自我的存在置换出去。 唯有变成一个不存在之人，变成一个死物，她才能看见未来。 但是如果她不再作为一个人存在，她看到未来又有什么用呢？ 苏沐安还在思索，耳边突然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实苏沐安现在也没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发生的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 第123章 苏沐安没有隐瞒的说：“我刚才遇到了一个怪物，不是污染物，而是一个纯粹由恶意构成的透明的怪物，可能只有人类能感觉得到这个怪物，我被它给缠住了，快要窒息死亡的时候，我可能出现了幻觉，看到了一个看不见面容的人。” 再然后是那双属于她自己的眼睛，已经无数次走向毁灭的未来。 苏沐安把刚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说完之后，问系统：“你知道点什么吗？” [很抱歉，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说过纯粹由某种人类情感组成，也只能被人类感知到的怪物。] 系统似乎在避重就轻，苏沐安又更仔细的问：“你觉得我是预知到了未来，还是这些画面只是我濒死前的幻觉？” 系统这次沉默了两秒才回答，[我没法给你确切的回答，但如果你真的预见了未来，我并不建议你尝试回忆预知中见到的细节。] 虽然系统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苏沐安还是有一种他对她预知未来这件事并不惊讶的感觉。 “为什么？”苏沐安问。 [在联邦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能够预知未来的基因优化者，只不过他能预见的只有未来几分钟内的事情，而且都是和他自身息息相关的事情。但是在某一天，他预见了世界毁灭的结局，他把这件事上报到了联邦，在联邦让他复现梦中的细节时，他意外死于了窒息。] 系统停顿了一下，[用意外其实并不严谨，因为他是自己把自己憋死的，在尝试再次预知毁灭的时候，他陷入了和你刚才相似的症状。呼唤没有回应，并且自己屏住了呼吸，拒绝施救。你这次能活下来是幸运的。] 苏沐安打了个哆嗦。难怪刚才系统的反应有点反常，原来是历史上已经有人这么牺牲过了。 不过因为有了亲身体会，苏沐安对系统说的这个优化者的反应很有发言权。 “在我尝试回忆预见的未来时，会感觉到一种想要变成死物的冲动，他应该也是被差不多的感觉给困住了，所以才屏息到死亡。” 系统没有给出定论，像是对预知未来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反而重新提到了苏沐安前半段说的怪物。 [在你突然停止了自主呼吸之后，我和江谌也遇到了一个透明的污染物的袭击，我不清楚这和你描述的怪物之间是否有关联……你刚才直接把它形容为纯粹由恶意构成的怪物，这是出于你的直觉给出的描述吗？] “应该是吧。”苏沐安再仔细回忆被那个怪物注视着时的感觉，却怎么都没法清楚的想起来了。 这种感觉已经超出了她在正常情况下自己能产生的恐惧的情绪，更像是这个怪物中的情绪渗透到了她身上，让她无法自控的进入了极度恐惧的状态。 系统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江谌已经速度极快的回到了地面上。 黑暗褪去，阳光再次照在苏沐安身上的时候，她甚至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才下去了几个小时，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穿过灰雾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一点温度。 也是在感觉到太阳的温度的时候，苏沐安才发现雾气似乎变淡了。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雾气不是变淡了，而是他们站的地方在雾气的上层。 他们进来的医院已经完全坍塌了，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在这片废墟上，只有他们三个。 苏沐安刚才猜的没错，无上主会在撤离这里之后依旧掌握着这里的控制权，而在他们认为合适的时机，他们把这里全都夷为了平地。 苏沐安不知道安玖有没有离开，但他们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安玖和他们分开后立刻回到地面，应该是来得及全身而退的。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他们来的时候是抱着要给无上主会制造一点麻烦，延缓他们和联邦的和谈的目的来的。 但是来了一趟，却只有无上主会给他们制造的麻烦的份。他们完全就是在被无上主会耍着玩。 苏沐安的血压都要升高了。要不是这里还剩下一个宋医生，好心的给江谌送了点零食，他们就是真的白跑一趟了。 不对，也不能算是完全白来，至少他们现在又有了新目标。 无上主会很可能也在和污染防治局勾结，把收容部辛苦收容的污染源偷运出来。 一直到上了车，苏沐安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该去哪儿。 蓝港虽然有齐纪樾在，但他和简袖筠都是高等级优化者一派的，现在前辈后辈两个s挤优化者聚在一起，苏沐安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他们在蓝港搞出点什么事情来的。 原本在她在法庭劫持人质大放厥词之前，她对蓝港其实没有寄予厚望，但是现在全联邦的人应该都在看着蓝港的动向了。 要是现在蓝港出点什么事情，她刚立起来的人设就崩塌了。 但是联邦行政中心同样让人很放心不下。景惜现在的优化能力出了问题，家族又在被联邦打压，只是一个程聿恐怕还没法保护好家族来之不易的喘息机会。 况且程聿之前也是联邦的人，上她的贼船也是随随便便的，要是恶意揣度一下的话，程聿也不是没有反水的可能。 苏沐安越想越头疼，最头疼的是她的主线任务夺取无上主会不仅没有取得一点进展，反而在往负完成度的方向狂奔。 再这样下去，整个联邦都要改姓无上主会了。 在回到监管区通讯恢复之后，苏沐安迫不及待的问系统：“联邦行政中心和蓝港的情况怎么样？” “联邦行政中心方面，景惜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但是优化能力依旧没法正常使用。除此之外，因为联邦现在的重心放在几天后和无上主会的和谈上，对家族的打压和追捕放松了不少，景惜正在重新集结家族势力。 “蓝港方面，简袖筠和齐纪樾已经得知联邦行政中心目前的情况，他们打算开放对外来人员的迁入，意思是，他们想要开始接受联邦其他城市投奔来的人。但我目前还没有同意这个申请。你意下如何？” 苏沐安觉得这件事有利有弊，一旦开放迁入，涌进来的人一定鱼龙混杂，甚至悲观一点来说，第一批来的要么是在原城市实在待不下去的，要么是来趁火打劫想要捞一笔的。 而现在的蓝港自己都还处于复苏重建阶段，前者他们安置不起，而后者他们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简袖筠还抱持着她建立聚居地0时的理念，但是苏沐安并不认为这个理念适合蓝港。 “驳回这个申请。我们要的不是壮大蓝港，而是让联邦其他城市独立。” 苏沐安说完之后，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破坏联邦和无上主会和谈的方向。 既然无上主会藏在暗处，那么她也不必非得追着无上主会杀，她可以让联邦在无上主会那儿失去价值。 由她来取代联邦，让无上主会主动来找她合作。 苏沐安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但这个计划真的要实施起来也面临着巨大的阻力。 就算联邦再不堪，它也已经维持了百年相对平稳的统治，大部分没到生死边缘的人其实并不愿意推动改朝换代。 她想要让联邦迅速灭亡，只有一个办法。把原本潜藏在地下的矛盾全都激发出来。 只有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生死存亡的危机，这样他们才会有推翻联邦，加入蓝□□立联盟的充足动力。 苏沐安把这个粗浅的计划和系统说了，她说的时候还担心系统会说这个计划难度很高，但没想到系统几乎没怎么停顿的说：“可以。” 第118章 睡吧。睡吧。 想要在联邦制造一场危及所有人的危机并不容易。 苏沐安在回联邦行政中心的路上把她能想到的有可行性的方案都列举了出来, 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一条。 让诺亚短暂的陷入瘫痪。 虽然诺亚是污染防治局的，但污染防治局也是联邦下属的，而且是唯一一个停摆后对所有人都会产生巨大影响的。 但这也就意味着会产生不必要的牺牲。 缺少诺亚的辅助, 在污染区内的优化者的处境会更危险，没有被及时监测到的污染区也会困死更多的普通人。 苏沐安还有点犹豫, 系统却反过来说：“牺牲总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现在因为这点牺牲而止步不前，最后牺牲的将会是地球上所有的生灵。” 系统说的有点夸张,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退一步来说，她可是反派。 “但是想要让诺亚短暂瘫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苏沐安看着系统, “你应该对诺亚很了解吧, 给点意见？” 系统新换的二代仿真人在宣传中是可以做出生动的表情的, 但是系统很少用这个功能。 大部分时间他就跟一个会动的等身手办一样维持着一个表情，现在当然也是。 苏沐安没法从他的神情中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对一个人工智能或者仿真人来说，表情对他们来说也是可以表演出来。 第124章 “诺亚的主机房就在污染防治局的地下, 位置大约在地下五十到一百米之间，只有一个出入口, 这个出入口只有在每个月例行维护和每年深度检修的时候才会打开。 “例行维护时出入口的开放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让维护人员下去的一个小时, 和让他们上来的一个小时。开放时间是固定的, 其余时间想要打开出入口会触动诺亚的防御机制。” 系统知道的很详细, 听起来就像是有什么猫腻。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 苏沐安问系统：“下一次例行维护是什么时候？” “很巧, 下一次例行维护就在明天。”系统说，“更确切的说, 是在十六个小时之后, 明天早上的八点，入口会开放, 一直到九点关闭。” 但是入口开放的意思并不是谁都可以下去，给诺亚主机房进行维护的人都是污染防治局的核心工程师，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普通人。 进行维护的人选也是随机的，要工程组的人来上班之后，才能知道今天轮到他去给诺亚进行维护。 在人选指定后，通行证会发放到他的终端中，他要凭借终端中的通行证和生物信息认证进入入口下到地下给诺亚进行维护。 通行证和生物信息认证缺一不可，缺少任何一样或者无法匹配，都会触发诺亚的防御系统。 “入口用的是最先进的抗污染材料和污染监测装置，有污染物靠近或者污染浓度到达一定指标后就会发出警报。而地下主机房的墙壁因为建造年代久远，用的虽然是当时最先进的抗污染材料，但强度已经不够了。” “所以我们其实可以不走入口，直接打个地洞通到地下去？” 系统点头，他看了看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谌，“有江谌在，这个方案理论上可行。” 既然可行，苏沐安决定就用这个方案。 在之后回联邦行政中心的路上，系统和苏沐安一直都在继续细化行动方案。 回到联邦行政中心已经是深夜了，系统另外找了一个临时据点。 景惜那边进展还算顺利，有程聿守着，他们没有再贸然找过去给他们增加暴露的风险。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地下机房的可能范围内找一个监控死角往下挖。 因为江谌的影子的特殊性，他们实际上只需要开一个小洞就可以让江谌带着他们一起下去。 他们计划在维护人员离开后关掉机房里一部分机箱的电源。 系统说一部分最开始安装的机箱因为硬件软件老旧，在断电之后会有丢失数据的风险，他会选择部分没有丢失数据风险又承担着比较重要功能的机箱断电。 而维护人员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 借着维护的时机，诺亚出问题也会变得不这么引人注目，污染防治局也会更倾向于认为这是维护人员的失误，而不会想到有人在从中捣乱。 不得不提的一点是进入地下机房的出入口是单向的，在维护开始前，电梯单向往下，在维护结束后，电梯单向往上。这也是固定的。 在察觉到机房出事之后，按照流程，工程组需要向上提交申请，要在污染防治局局长和两个副局长或部长同时进行生物信息验证之后，通往地下机房的出入口才会再次打开。 考虑到现在一个副局长还在景惜手里，而景惜这个副局长被调查停职之后他的职位还空缺着，污染防治局里只剩下一个副局长。 最关键的是，局长赵忠正在绑架事件之后，一直在休假避开高等级优化者和联邦的权力斗争。 现在的污染防治局想要凑齐三个人进行验证，再让工程师重新下去检修，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 对苏沐安来说，四五个小时完全足够了。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系统让苏沐安先去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正好蒙蒙亮，他们要提前过去踩点了。 苏沐安对污染防治局还算熟悉，毕竟是待过一年的地方。 但这次重新回来，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才离开这里没多久，发生的事情却多的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一样。 为了减少目标，挖地洞的前期工作是江谌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影子去的。 在系统标明监控死角的位置之后，江谌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黑蛇一样的影子从车上钻了出去。 九点整，入口关闭。按照计划，江谌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打洞了。 苏沐安几乎是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着江谌回来。 九点零三十七分，江谌回来了，但回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出事了。” 在江谌到大约地下五十米左右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污染的气息。 这种气息和系统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反而更像是他见过很多次的猩红色眼睛的气息。 盯上这次维护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无上主会。 江谌带着苏沐安和系统下到了地下机房外。 按照系统说的，地下机房的结构一共有五层。 最外层是称重用的砖瓦，砖瓦下是第一层抗污染防护层，这一层防护层下是防入侵电网，这一层被破坏同样会触发诺亚的防御机制，在这一层电网下是内部的机房内部的承重用的砖瓦，而最里面是后期加固的抗污染防护层。 但因为诺亚需要的算力在不断增加，地下机房扩建过一次，这次扩建的防入侵电网层和最开始的电网层是分开的，他们只需要找到这条缝隙，江谌就能带他们进去。 因为在地下苏沐安和系统没法活动，依旧是江谌一个人在地下寻找这道缝隙。 而苏沐安和系统在江谌的影子里，连时间的流逝都没法鲜明的感觉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沐安突然感觉到了困意。 是江谌动作太慢了，都快让她等睡着了吗？ 苏沐安觉得有点不应该，她怎么说也算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优化者，为什么会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想睡觉呢？ 但是她就是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周围本来就是一片黑暗，没有比这种环境更适合睡觉的地方了。 就在她努力撑着眼皮的时候，系统突然说：[苏沐安，别睡。] 苏沐安勉强支起眼皮问：“我没睡。怎么了？” 苏沐安现在困得都有点神志不清了，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困过，好像她的灵魂已经飘走了，就剩下一具躯体在这里徒劳的抵抗着睡意。 [出问题了。]系统说，[我也感觉到了困意，但是这是不应该的，我没有产生困意的功能。] 苏沐安努力的想要集中精神听系统说话，但系统的声音还是变得模糊不清了，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面前本来就是一片黑暗，她用力甩了甩头，但是她已经没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 苏沐安觉得自己在大幅度的甩头，但实际上她只是轻微的晃了晃脑袋。 在她旁边的系统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作为一个从诞生开始就不应该知道独属于人类的困倦的感受的人工智能，此刻他却感觉到了一种陌生又无法抵抗的困意。 太困了。好想睡觉。 只要闭上眼睛，下一秒他就能完全睡死过去。 他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其他的污染区里，虽然他也会遭受精神污染，但是因为他的精神污染抗性极高，同时得益于他强大的算力支持，他能更轻松的分辨出哪些是幻觉，也能更加容易找到破除幻觉的方式。 但是现在这个精神污染很奇怪，它只是让人很想睡觉而已。 进入一个无害又舒适的梦乡，暂且把无望的现实抛到脑后，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的美梦呢？ 影子里只有一片黑暗，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睡吧。睡吧。 苏沐安闭上了眼睛，思绪开始缓缓下沉，像是陷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池沼中。 而在影子外，本该同样暗无天日的地下却突然亮起了没有来源的光。 黑暗和地下的土壤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公路和道路两边的建筑。 苏沐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了。 她正坐在一个路边的长椅上，系统就坐在她旁边，头微微低垂着，眼睛也罕见的笔者，像是进入了休眠状态一样一动不动。 江谌不在周围。失去意识前的事情慢慢回到脑海中的同时，她打开终端看了看时间。 终端还能用，上面显示的时间距离他们入侵机房已经过去了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的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苏沐安的第一反应是只过去了两天，第二反应是竟然已经过去两天了！ 两天时间已经足够外面天翻地覆了，他们在这里遇到了污染区，诺亚的主机房估计也没法幸免。 毕竟现在市面上最好的抗污染材料在真正的高等级污染区面前都只是摆设而已，能把系统都放倒的污染区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虾兵蟹将。 第125章 原本他们只想让诺亚瘫痪几个小时，但是现在好了，诺亚这下要彻底停摆了。无上主会也是真下得去手。 但苏沐安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顿。 第119章 “我才是苏沐安。” 要是诺亚停摆了, 污染区内和污染区外就几乎是隔绝的，终端上的信号也会中断，这个时间未必准确。 而且要是真的过去了两天, 先不说污染防治局做不做为的事情，这个污染区也早就已经成熟开放了才对。 苏沐安让自己往乐观的方向想, 转过身看着一动不动的系统，死马当活马医的拍了拍系统的肩膀, “系统，醒醒。” 系统没有任何反应。苏沐安试着拉了拉他, 完全拉不动。 苏沐安不知道系统的这个仿真人现在是什么状态, 但系统也没有在耳边回应她, 让她有点不安。 但系统没有反应，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在这里干等系统醒来也不太现实, 她想了想，决定先看看这里是什么情况。 昏迷前她和系统还在江谌的影子里, 但现在江谌不见踪影，周围原本的一片漆黑也变成了一个小镇。 苏沐安是在离她醒来的地方五六米外的一个长椅上看到江谌的, 他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躺在长椅上，双眼紧闭, 看起来也像是睡着了。 这也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情况, 苏沐安推了推江谌, “江谌, 醒醒。” 江谌没有一点反应。 苏沐安又喊了几声，但江谌就像是睡死了过去一样。 她收回手, 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醒来。 该不会是她还在做梦, 而江谌和系统才是已经醒过来的，不然没道理最弱的她反而最先清醒过来。 她正在怀疑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点动静。 苏沐安转过头，看到刚才还一动不动的系统正朝她走过来。 “你终于醒了。”苏沐安还是没忍住问，“我们应该是醒了吧？” 系统看了看还躺在长椅上的江谌，[我们是醒了。] 苏沐安稍微安心了一点，也跟着系统的目光看向江谌。 “江谌，醒醒。”苏沐安又推了推江谌。 这下总算有点用了，江谌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要醒过来了。 但是苏沐安又喊了几声，江谌却没有其他反应了。 苏沐安：…… 年纪轻轻的倒头就睡，真是让人羡慕。 系统走到苏沐安旁边，把手搭在了江谌的身上，不知道怎么操作了一下，江谌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做了什么？”苏沐安好奇的问。 “高压电流。”系统收回手。 “……苏沐安？”江谌坐起身，看起来还很迷糊，“我怎么了？” “你睡着了。在你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系统问。 江谌摇了摇头，“没发生什么。我正在机房顶部寻找缝隙，机房内的污染气息突然爆发，污染区形成，之后我突然感觉很困，就睡着了。” 和苏沐安跟系统的经历差不多。 “终端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但是我怀疑这个时间不准……而且污染区是从机房内爆发的，也就是说进行例行维护的工程师大概率也在这个污染区内。” 一般来说进行例行维护的工程师是三个人，但考虑到现在的特殊情况，说不定其中一个是无上主会混进去的污染源承载体。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找到人之后才能有定论。 “苏沐安，你饿吗？”系统突然问。 苏沐安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有点。” 回答完，苏沐安也反应过来了。 如果时间真的过去了两天，她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就算一直在睡觉，她也得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污染区。 如果放任污染区继续在诺亚的主机房扩散，诺亚说不定就真的要报废了。 苏沐安说完，又看了看系统。 系统依旧没什么表情，就好像诺亚完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苏沐安突然有点怀疑起自己之前的推断了，系统说不定真的和诺亚没什么关系，而是另一个智能程度还在诺亚之上的人工智能也不一定。 “周围有不少污染的气息，可能是污染物。”江谌说。 考虑到这个污染区在地下五十米往下的地方，有很多污染物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理论上来说，现在这个污染区里可能的污染物应该只有三个工程师才对。 但想要和无上主会讲道理，就跟想要在污染区里找逻辑一样。无上主会就完全不是一个能用常理衡量的组织。 苏沐安这时候又注意到地上的马路看起来很新，像是才刚建起来没几天，但周围的建筑完全不是联邦行政中心的风格。 这个污染区大概率不是根据真正的工程师的记忆构建而成的。 “先找找线索吧。”苏沐安说。 以他们醒来的位置为中心，两侧都是差不多的景致，连污染气息都差不多。 苏沐安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和江谌跟系统一起往前走。 这个城镇和苏沐安在上次全是红线虫的污染区里看到的差不多，公路和道路两侧的建筑都几乎是崭新的，唯一的区别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天上的太阳正在一点点升到头顶上，苏沐安脚下的影子变成一团圆圆的、黑色的圆形在她脚下。 但是诡异的是系统没有影子，而江谌的影子依旧维持着人形跟在江谌的身后。 污染区的太阳当然不是真的太阳，但为什么她有正常的阴影而系统没有？ 是她又陷入幻觉了吗？苏沐安又开始怀疑自己是还没睡醒。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半个小时，周围还是千篇一律的道路和建筑，没有任何的变化。 苏沐安都要觉得他们是在原地打转了，但江谌和系统却说他们是在前进，周围的景致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又走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其他的人影。 是三个穿着污染防治局后勤部制服的人，他们像是才刚醒来一样，还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神情茫然。 苏沐安在走过去之前先开了头盔上的单向可见功能，顺便开了变声器，改成一个年轻男声。 她这张脸现在在联邦行政中心应该也算辨识度比较高了，没必要在现在这种时候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在苏沐安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苏沐安。 他们三个人小声的商量了几句之后，朝苏沐安走了过去。 “你们是收容部的吗？”男人一边问一边打量着没穿防护服的江谌和系统。 在收容部里，就算是齐纪樾进污染区也要老老实实的穿好防护服。 但在污染区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出现幻觉把防护服脱了扔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苏沐安又确确实实的穿着收容部的防护服。 后勤部的工程师并不知道苏沐安穿的防护服和真正收容部穿的防护服有细微的差别，比如没有别工号牌。 苏沐安没有否认工程师的说法，点头说：“是的，你们情况的如何？” “我们才刚醒来……污染区生成之后，我们就全都睡着了。” “那污染区生成之前呢？”苏沐安追问，“有什么异样的情况？” 工程师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没看到什么异样的情况，当时我刚完成漏洞检索，准备进行维护，然后突然觉得很困，虽然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是毕竟在污染防治局工作，我知道这很不正常，因为我下来之前刚喝完加倍浓缩，不可能困的这么厉害。”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絮絮叨叨，说着还会转过头问另外两个工程师，而另外两个人也时不时附和他。 “说实话，我早就觉得机房建在地下很危险了，现在的研究不是说，污染很可能就是从地心爆发出来的吗？在地下反而比地面上更加危险，就凭机房的抗污染材料，真的有污染区爆发一点用都没有。” 工程师顿了顿，“说不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机房早就被污染过好几次了，这么想的话，现在诺亚还能正常工作简直是个奇迹……说不定这次诺亚也能安然无恙，但我们三个倒霉蛋……哎，你们真的能救我们出去吗？” 苏沐安不知道工程师是太紧张害怕了才话多，还是本来就话多，但看他们现在思维逻辑清晰的模样，应该还没有被精神污染的太严重。 “我们尽量。”苏沐安说，“我们接下来要去找污染源，你们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等？” 三个人工程师小声商量了一下，有两个决定留在这里等，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工程师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苏沐安没有意见。她也不能保证是跟着他们活下去的几率更大，还是留在这里等存活概率更高。 第126章 和另外两个工程师分开之后苏沐安他们继续前进。 [这三个工程师都是人类。]系统说。 也就是说无上主会用的不是把污染源承载体取代其中一个工程师的方式，但这并不意味着情况变好了，反而更糟糕了。 如果无上主会有办法绕过诺亚的防御系统的把污染源送进来，当然也有办法把其他的东西送进来。 苏沐安想到了一开始江谌说在这里感觉到了很多污染物的气息。 “对了，我叫陈廷。”工程师说。 “我叫安沐。”苏沐安说。 陈廷没有继续追问系统和江谌的名字，他看起来本身就是个内向的人，刚才介绍自己的名字已经是他的社交极限了。 接下来是一路的沉默。 又走了十几分钟，周围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景色，而且还是没有重复的。 这条路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往前蔓延，苏沐安准备改变思路，去道路两侧的建筑里找找线索。 因为这个污染区就在诺亚的主机房，江谌直接暴力破拆可能会影响到机房里的机箱，不然让江谌动手应该效率更高。 系统和江谌没什么意见，陈廷当然更不会有意见。 他们第一个进去的是在路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区一样的地方。 这个小区也是崭新的，外墙是奶白色的，有五层楼高，每层都有阳台，看起来和一百年前的居民楼没什么两样。 但是这些阳台都没封，外面一件挂出来的衣服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没有人生活过。 苏沐安的目光扫过，突然看到一楼的一扇窗户后面好像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但是苏沐安一眨眼，这个黑影又不见了。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还是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系统和江谌都没有察觉什么异样，苏沐安却莫名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他们找了离大门口最近的一栋单元楼走进去，单元楼的门也是很老式的绿色的铁栅栏门，门上有锁，但是苏沐安一拧门把手就打开了。 苏沐安突然有种奇怪的既视感，在她记忆中，她小时候好像就住在这种单元楼里。 但应该是才几岁的时候了，要是没在这里看到，她可能都记不起来。 地面一层是车库，往上半层才是住房。 四个人走上楼，楼道有点狭窄，只能让两个人并肩通过，楼上两个住户的门面对面安着，都是一模一样的墨绿色防盗门。 门上干干净净，墙面上也干干净净的，只在门上面贴着门牌号101和102。 苏沐安又有种这面墙和门都不该这么干净的感觉，这上面应该是贴满开锁小广告的。 江谌走在最前面，握住了门把手拧了一下，意料之外的竟然拧开了。 正常的房门就算没有上锁，从外面直接拧也是拧不开的，苏沐安看着江谌把门往里推开，感觉有一点奇怪的违和感。 江谌看到门打开之后，自己先走了进去。 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现象，苏沐安紧接着跟上，陈廷跟在她身后，最后是系统。 走进去之后，她没有急着进去，站在玄关扫视里面。 这间房子看起来已经装修好了，吊顶、瓷砖、墙面，还有沙发、电视、餐桌，硬装和软装都齐全了。 但是这里没有一点人生活过的痕迹，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陈廷站在她身后，突然说：“我们应该穿个鞋套。” 苏沐安转过身，看到陈廷像是知道鞋套放在哪里一样打开玄关柜，从里面拿出了两副鞋套，把其中一副递给了苏沐安。 “我就不……”苏沐安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自己的精神有点恍惚。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把鞋套穿好了。 苏沐安看着套在自己黑色的防护服外面的蓝色无纺布鞋套，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镇定剂按钮。 这个污染区从一开始就在以一种看似无害的方式渗透他们，但也只是看似无害，这个污染区的精神污染比她以为的要强的多。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污染源，但是苏沐安一抬头，却发现系统和江谌都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陈廷。 而陈廷已经自顾自的往卧室走过去了。 苏沐安转过头，却发现大门关上了，她按住门把手往下按，但是房门纹丝不动。 “系统？江谌？”苏沐安试探着喊，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苏沐安给枪上好膛，握着枪往陈廷进去的卧室走。 但卧室的门也关上了，苏沐安往下一按，门把手纹丝不动，不像是从里面反锁了，更像是门把手坏了卡住了。 “陈廷？”苏沐安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 苏沐安心里一沉，直接往门锁上开了一枪，门锁应声断裂，她再一踹，门直接撞到了墙上。 门猛地打开，坏掉的门锁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空无一人的卧室。 陈廷不见了。 苏沐安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走进卧室。 里面和外面是一样的装修风格，是在一百年前、苏沐安穿越之前看来都有点老旧的风格了。 房间靠墙放着一组衣柜，靠窗是一对桌椅，除此之外就剩下一张床。 床板上有大片的雕花，床架上放着一张席梦思，但是没有铺床单。 苏沐安把衣柜打开，里面挂着几个空衣架，只有一个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 陈廷不在里面，他是真的消失了。 但是陈廷离开她的视线也就几分钟，而且她就站在离开房间的必经之路上。难不成他是从窗户里跳出去了吗？ 苏沐安走到窗边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小区门口。 阳光正好，外面空无一人。 苏沐安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到有四个人影从小区门口走进来。 这里离小区门口还有有一段距离，但是苏沐安的视力还不错，能通过服饰辨认出这四个人影就是她、系统、江谌和陈廷。 苏沐安的身上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这是怎么回事，她该不会是陷入某种轮回了吧。但是污染区最喜欢的就是制造重复。 苏沐安不清楚这个污染区是怎么轮回的，但是她必须尽快离开轮回。 就在苏沐安转身离开窗口的时候，她突然一顿。 她想起来自己在刚走进小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黑影，当时她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这个黑影好像就是她自己。 所以……她不是第一个进入这个小区的苏沐安了。 她是第二个吗？如果她是第三个甚至之后的，前面的她应该不会什么提示都不留给自己才对。 苏沐安不知道自己和下一个苏沐安见面会发生什么，但她打算先从这里出去。 卧室的门被踹开了，苏沐安走出卧室，门依旧是关着的。 但是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房门一按就开了，现在的门应该是能开的。 苏沐安走到门口打算把门打开，但是门把手能动，却依旧打不开，像是从外面锁上了一样。 苏沐安这时候才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地方。绝大部分房子的大门都是往外开的，但是这扇门却是往里开的，就像是被装反了一样。 而她现在被关在了房子里。 房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苏沐安在这时听到楼道里传来了上楼的声音。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苏沐安都来不及离开，门把手就被按动了，房门被打开了。 苏沐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江谌打开门，像是看不见她一样走进来。 在江谌走进来之后，苏沐安的意识突然停顿了一下，下一秒，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消失，像是被风吹散的煤灰一样散开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们应该穿个鞋套。” 苏沐安听到身后传来陈廷的声音。 她恍惚了一下，转过头，就看到陈廷像是知道鞋套放在哪里一样打开玄关柜，从里面拿出了两副鞋套，把其中一副递给了她。 蓝色的无纺布一次性鞋套，苏沐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鞋套了。 她从穿越过来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大部分认识的人都和她一样住宿舍，没人会邀请她去自己家里，再拿出一副一次性鞋套让她穿上。 大部分在污染防治局工作的人都是这样，几乎没人会邀请别人上门做客。 陈廷为什么会像是一百年前的人一样提出进门之前穿鞋套呢？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鞋套放在这里的？ 苏沐安没有接过鞋套，而是抬起头看向陈廷。 他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见苏沐安不接，他也抬起头看向苏沐安。 苏沐安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就好像这一幕已经在她的梦中或者什么时候已经发生过一样。 但是她今天才刚认识陈廷，怎么可能会在梦里见到过这一幕？ 好奇怪。苏沐安的目光从陈廷身上挪开，发现系统和江谌都不见了。 第127章 这不对劲。苏沐安抬起枪，上膛之后对准了陈廷。 陈廷立马扔掉了鞋套把手举了起来，“怎、怎么了？” 他现在看起来又正常了，苏沐安压在扳机上的手指迟迟没法压下去，但枪声却响了，不是从她手上，而是在她身后响起的。 在苏沐安想要转头去看的时候，面前的陈廷却突然开始消散了，就像是被完全燃烧过的纸一样变成了黑色的灰烬飘散开来。 速度快到苏沐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廷消失之后，原本被挡着的门口也完全露了出来。 楼道里很安静，正对着的两扇房门都开着，苏沐安站在门口往对门里面看，发现时两套房子里的陈设一模一样，就像是镜像出来的。 苏沐安走出房门抬头往上看，螺旋向上的楼梯像是望不到尽头一样向上延伸，但是她在外面看过，这里只有五层。 就在苏沐安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她转过头，就看到从楼梯上走上来的江谌正看着自己。 几乎就是在和江谌对上视线的下一秒，苏沐安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她低下头，发现她竟然也开始消散了，就和刚才陈廷在她面前消散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应该穿个鞋套。” 她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的目光从客厅的沙发转到面前的陈廷身上。 陈廷把鞋套递给她，苏沐安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思维很迟钝，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已经穿好鞋套了。 等她再抬起头，却看到陈廷的身影消失在了卧室的门后面。 苏沐安走过去，发现房门关上了。 她按住门把手往下按，但是门把手和门都纹丝不动。 “陈廷？”苏沐安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沐安抬起枪对准门锁，正要开枪的时候，突然又有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但她还来不及思考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一声枪响，门锁开了。 苏沐安回过神来，奇怪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她开枪了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苏沐安把门踹开，露出门后空无一人的卧室。 陈廷不见了。但她竟然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苏沐安走进卧室。 里面和外面是一样的装修风格，房间靠墙放着一组衣柜，靠窗是一对桌椅。 苏沐安把衣柜打开，里面挂着几个空衣架，有三个衣架上挂着三件一模一样的黑色连衣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陈廷不在里面，但是苏沐安对这些衣服莫名很在意。 她把最里面的连衣裙拿出来，在胸口的位置看到了一个银色的小标签。 这个标签看上去就是缝在衣服上的，但是标签上有一串她再熟悉不过的数字，是她的工号。 而且只有最里面的一条连衣裙上有，另外两条一模一样的连衣裙上却没有。 苏沐安低下头，自己身上的防护服上没有收容部员工特有的工号牌。因为她早就已经离开污染防治局了，这条防护服只是系统给她弄来的黑市货而已。 但是第一条上为什么会有缝着她工号的标签，另外两条连衣裙又是怎么回事？ 连衣裙代表的是黑色的制服吗？苏沐安猜测，那这三条连衣裙的意思是……她失去了一些记忆片段吗？ 苏沐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起身朝窗外看去，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小区门口。 白灿灿的阳光下，有四个人影正从小区门口走进来。 苏沐安能清楚的看到这四个人影就是她、系统、江谌和陈廷。 真的是循环。苏沐安没有再犹豫，直接把枪口对准了另一个自己。 不管这个苏沐安是怎么回事，她有一个就足够了。 子弹打碎玻璃出现细微的偏差，苏沐安的枪法本身也没准到分毫不差的地方，子弹在防护服的头盔上打出了一个龟裂开的弹孔。 头盔的单向可见功能被破坏了，但是取而代之的密布头盔的蛛网般的裂痕依旧让她看不清这个苏沐安是什么情况。 系统和江谌都抬头往这里看了过来，出于某种奇怪的直觉，苏沐安往墙后一躲，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但抬起头，她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刚刚被她袭击的苏沐安。 她的头盔上还有一个破碎的口子，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苏沐安能看到头盔里完好无损的她，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苏沐安正在看着她，而她也在看着她。 苏沐安转身往外面看了一眼，楼下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无论是被她袭击的苏沐安，还是系统、江谌和陈廷，都不见了。 她又把头转过来，站在门口的“苏沐安”又悄无声息的往前走了两步。 苏沐安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她的脚下，是一团黑色的影子，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圆圆的团在她的脚下。 但没有一个正常人的影子在室内会是这个样子的。 自己是真的。苏沐安抬起头看向这个仿冒品。 虽然知道对方是假的，但是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对面还是让人有点不舒服。 这和照镜子不太一样，因为镜子里的人不会做出不一样的动作。 而面前这个“苏沐安”正在问她：“你是谁？” 苏沐安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太没有水平了，如果是她来问，她应该会问：“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苏沐安。”苏沐安回答，“你呢？” “苏沐安”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很快反驳，“我才是苏沐安。” “真的吗？”苏沐安一边思索着这个冒牌货除了能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什么特殊功能，一边继续挑衅她，“我不信。你要怎么证明你才是苏沐安？” 如果这个冒牌货是她的复制体，那应该没什么战斗能力。但如果这个污染区不按套路出牌，连仿制都仿制不好，她可能就打不过了。 “我不需要证明。”冒牌货也抬起了枪口对准她，“你才是假的。” 在冒牌货开枪的一瞬间，苏沐安立马矮身一躲。 冒牌货的枪法和她一脉相承，目标一动起来就和人体描边没什么区别了，对方一连开了几枪都没中。 但苏沐安躲来躲去的时候没注意自己的位置，在冒牌货又一次开枪的时候，她往后一躲，竟然直接掉了下去。 她是从刚才她开枪时打碎的窗户里掉出去的，但是窗台有这么低吗？苏沐安狼狈的调整姿势准备落地，突然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是一团黑影。是江谌的黑影。 苏沐安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刚看到江谌，黑影突然把她裹了起来。 这和江谌要带着她赶路时的感觉不一样，这次黑影是想要把她给吃了。 “江……”苏沐安最后的声音也被黑影吞噬。 第120章 “诺亚，你要崩溃了吗？” “你是什么东西？” 苏沐安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心里有种古怪而荒诞的感觉。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另一个自己质问她是什么东西。 而且面前的视野也很奇怪，像是头盔被什么东西打碎了，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一样。 苏沐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盔, 上面还有一个破碎的口子，但是她却不记得这个口子是怎么来的了。 “你再不回答, 我要开枪了。”对面的“苏沐安”说。 苏沐安抬起头看向她，而她也在看着她。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对面又为什么站着另一个苏沐安？ 她下意识的转头往窗外看过去, 楼下一个人都没有。 等她又把头转过来, 站在门口的“苏沐安”悄无声息的往前走了两步。 苏沐安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她的脚下, 是一团黑色的影子，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圆圆的团在她的脚下。 但是没有一个正常人的影子在室内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苏沐安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但她才是真的，对面的是假的, 是污染物。 苏沐安的话刚说完，对面的污染物直接连开几枪,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子弹进入体内的冲击力打得往后倾倒下去。 她就站在窗边, 往后一倒竟然直接掉了下去。 可是窗台有这么低吗？苏沐安还没想明白, 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是一团黑影。是江谌的黑影。 苏沐安抬起头, 还没看到江谌, 黑影突然把她裹了起来。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好奇怪。苏沐安感觉黑影想把自己吃掉，但是她却还像是没睡醒一样搞不清楚状况。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苏沐安闭上眼睛,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 第128章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苏沐安了。 江谌刚把“苏沐安”处理掉, 有一枚子弹精准的射向他的眉心。 黑影迅速往上一团，子弹应声落地, 没有打中。 又是一个苏沐安。 可是这次在江谌处理掉冒牌货之前，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冒牌货。 从小区门口走进来的“江谌”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地上的影子都是一样的，漆黑的一团团在他的脚下。 江谌下意识的要调动自己的影子，但是作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影子却突然像是和他之间隔着什么一样滞涩。 他若有所感的低下头，却看到自己脚下竟然是一个很正常的灰色影子。 太阳还没到头顶上，带着斜角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投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这是怎么回事？ 江谌抬起头，发现对面的冒牌货正在看着他，他脚底下的影子以一种他很熟悉的姿态翻涌着朝他扑过来。 所以他现在变成冒牌货了吗？江谌有点搞不清楚这个污染区的规则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他才是真的。 就算影子没有了，但他本身就是一个影子。 在冒牌货冲上来的时候，江谌自己化作了一团黑影迎了上去。 江谌打架很少自己亲自上阵，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用黑影碾压过去的，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架。 他获得的信息里正统的和野路子的打架方式都不缺，只是从来没有实践过而已。 现在正好有了实践的机会，他和冒牌货的影子竟然还打的有来有回。 在江谌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整个污染区突然像是卡顿了一下一样，在污染区内的所有活动的东西都卡住了。 在短暂的卡顿之后，世界上开始出现闪烁着的雪花。 江谌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在他被熟悉的气息吸引过去的时候，冒牌货的影子直接捅穿了他的身体。 两团黑影连接在一起，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冒牌货。 江谌的目光重新聚焦到面前的黑影上，再越过黑影看向冒牌货。 他看到对面的冒牌货朝他露出了一个满带恶意、是他自己绝对不会露出来的表情。 “你该死了。”江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从四面八方传来。 江谌没什么表情的抓住捅穿他身体的黑影一用力，黑影就被往他这儿拽了过来，但黑影在被他全都拽过来之前自己断掉了。 被舍弃的黑影融进了江谌的身体里，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依旧是浅灰色的。 污染区又出现了闪动的雪花，而且卡顿的感觉也越来越频繁。 江谌在周围又一次出现雪花的时候，看到了有近乎透明的细丝线从里面蔓延出来。 他好像知道这个污染区是怎么回事了。 “诺亚，你要崩溃了吗？”江谌语气平静的问。 * 我要崩溃了吗？诺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是在用他最擅长的计算，而是在思考，像是个人类一样思考问题，而不是和一个单纯的人工智能一样通过采集数据来分析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是确定的。是的，他要崩溃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有思想的东西一旦进入污染区都会被污染，智能水平越高，被污染的程度也会越高。 而他可以绝对的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有思想的造物中智能水平最高的。 他喜欢用人类的“他”来自称，不喜欢用“它”来自称。不过现在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作为一个从有意识开始就在和污染区共存的造物，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的够好了。 在污染出现之后，人类的平均寿命降到了七十岁以下，但他的意识已经存在七十年以上了。 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他已经算是一个长寿老人了。可是他总是会觉得自己依旧在迷茫。 他不知道这些是被精神污染产生的错觉，还是他依旧和他的意识刚诞生时一样，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诺亚花了很多时间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遇到过很多有意思的人，很多和他一样处在迷茫中的人。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很特殊的人。她没法给出他找寻的答案，只是邀请他一起去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找寻这个世界的答案。 然后他找到开启藏着答案的匣子的钥匙。 但是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好像就要崩溃了。 或许会有点遗憾吧。但是人类的一生中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遗憾，他不是个人类，也不想成为人类，可是遗憾总是不可避免的。 其实他是愿意接受这个早就被注定的结局的，只是……稍微有点不甘心吧。 * [苏沐安，别……] 苏沐安感觉自己困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困过，仿佛她的灵魂已经飘走了，就剩下一具躯体在这里徒劳的抵抗着睡意。 [苏沐安……] 苏沐安努力的想要集中精神听系统说话，但系统的声音还是变得模糊不清了，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面前还是一片黑暗。 好困。好想睡觉。 进入一个无害又舒适的梦乡，暂且把无望的现实抛到脑后，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的美梦呢？ 周遭只有一片黑暗，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睡吧。睡吧。 苏沐安闭上了眼睛，思绪开始缓缓下沉，像是陷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池沼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像是一个美梦结束，她已经睡醒了，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但是在黑暗中，有无数近乎透明的发丝般的细丝正在生长。 苏沐安的思维还有点迟钝，不过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什么，这应该是玻璃纤维吧。 她刚刚醒来，但是她却不是躺在地上，而是坐在一个长椅一样的东西上。 因为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张长椅，但是她转过头来，看到系统就坐在她旁边。 这应该是系统吧。苏沐安直觉他是系统，但是这其实是个正在由玻璃纤维组成的人形，玻璃纤维是半透明的白色，这个人形也是。 虽然只有半透明的白色，但是看得出这是个人类男性的外形，他的头微微低垂着，眼睛也闭着，一动不动的坐着。 苏沐安正要说话，却看到玻璃纤维正顺着她的脚往上蔓延。 没有什么痛感，甚至没有什么束缚感，这些玻璃纤维轻盈的覆盖在她的身上，像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一样。 她好像要挣扎一下。苏沐安想，但是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一动不动的任由玻璃纤维将她吞没。 白色覆盖了黑色，在她的视野被裹上来的半透明的玻璃纤维围住的时候，她就像是看到了一只眼睛。 中间是黑色的，周围是白色的。苏沐安在这白色中，看到了黑色，也看到了其他东西。 她看到这个巨大的地下机房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一样，在无数次的污染中度过沉默的一天、一年和十年。 机箱上的提示灯一直在稳定的闪烁着提示灯，但是机箱就像是一个被掏空的皮囊一样，被其他东西重新填塞了进去。 第121章 他好像舍不得苏沐安。 苏沐安的神智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 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她站在一片空地上，但说是空地似乎不完全准确，因为比起空地, 这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夷为平地的废墟。 而在废墟上，半透明的玻璃纤维像是野草一样从地面上生长出来。 头顶的月光很明亮, 在这明亮的月光下，满地的玻璃纤维折射出莹白色的微光。 和刚才一样的玻璃纤维, 这是系统……还是诺亚。又或者两者皆是。 苏沐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捏紧了一样，剧烈的痛楚让她都无法呼吸, 但是在疼痛过去之后, 她看到了在这片空地上另一个还站着的人。 他的身体同样是由玻璃纤维组成的, 像是一尊塑像一样安静的站在原地。 苏沐安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她僵硬的往这尊雕塑走过去。 走近了之后, 苏沐安才看清楚雕塑的模样。 他浑身都是半透明的白色，这让他的五官变得很模糊, 就像是批量制造的模特人偶一样粗糙。 但是他又精美的像是一件艺术品。 组成他身体的玻璃纤维像是在流动一样，微弱的荧光从他的身体里折射出来, 就像是在流动的数据。 苏沐安走到他对面之后，心脏的疼痛又开始出现了, 这次她的头都在隐隐作痛。 “我该叫你什么？”苏沐安开口, “系统……还是诺亚？” 系统的伪装实在称不上高明, 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伪装, 他只是从不承认自己是诺亚而已。 第129章 还不到时机。这是系统最常用来敷衍和搪塞她的话。 那么现在到时机了吗？ 现在这个他被完全污染的时刻，就是他等待的时机吗？ 这尊精美的塑像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苏沐安, 就像是一个卡顿的机器人一样。 “苏沐安。”他开口, 用的是系统最喜欢的开场白，她的名字, 但是他的声音却变成了苏沐安不熟悉的诺亚的音色。 “你会……死吗？”苏沐安声音干哑的说。 死亡是生物才有的概念，系统和诺亚只是数据，但是她却下意识用了死亡这个词。 “或许。”诺亚的语调是一贯的平直，语气却和人类一样带着不确定性。 “或许是什么意思？”苏沐安追问。 “字面意思。”诺亚耐心的回答她，“这里是我的主机房，我的核心程序都存储在这里，我在这里忍受了数十年的污染，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污染区的污染源就是他。 “污染源被收容，你也会跟着消失吗？” “或许。”诺亚依旧是这句话，“我不知道。苏沐安，原谅我，即使是我，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 苏沐安的眼眶突然湿润了，明明她听到的还是诺亚的声线，却觉得对面站着的就是系统。 她一直以为她是有点记恨系统的，如果系统没有找上她，她或许还在过着平凡而普通的生活，不会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更不会遇到这么多危险的事情。 但是如果没有系统，她大概就真的在这里平凡而普通的度过一生，一辈子都没有触及真相的机会。 甚至可能她都没法普通的度过这一生，她就会在某一天死在一个污染区里，或者和整个世界一起被污染吞没。 她好像早就已经把系统当作了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会在恐惧慌乱的时候下意识寻找系统，会因为系统的存在，在面临危险时感到一点心安。 明明系统一直都在隐瞒她，甚至利用她。 “不要难过，苏沐安。”诺亚抬起了手，冰凉的玻璃纤维组成的手很轻很小心翼翼的拂过她的脸颊，把脸颊上的泪痕抹开。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探寻世界的真相吗？”苏沐安看着他，“你要食言吗？” 诺亚放下了手。这具身体连帮苏沐安擦掉眼泪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到。 “如果可以，我不会食言。我不一定会死。” 诺亚看着苏沐安，尽管这具玻璃纤维组成的身体上没有眼睛，但是整个污染区都是他的眼睛。 他既是污染源，也是给构建这个污染区提供能量的源头。 只不过即使是作为污染源的他，也没法控制污染区变成什么样，没法精准的控制其中每一个片段。 这个污染区是由他的“记忆”组成的，无数的片段填充进去，出现了无数个苏沐安，和无数个江谌。 污染区在搭建起来之后就开始按照自己的逻辑运行，而它选择的逻辑是重复。 大部分污染区都是如此。就算这次的污染源是他也一样。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诺亚一直都这么认为。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是特别的，也不会认为自己作为一个“人”是特别的。 在命运的操控下，他、所有人都只是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已。 这也是她告诉他的。他的诞生、江谌的诞生和苏沐安的诞生，都只是命运的安排。 诺亚对苏沐安说：“虽然我的核心程序都已经被毁了，但是我换了另一种存在的方式……这种存在方式可能更接近于江谌。” 江谌就是污染源，但是江谌和他不一样。 江谌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安排江谌成为拥有自我意识的污染源，而命运对他的安排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 不是污染源的等级足够高，就能产生自我意识，就能离开污染区的。 就像是之前的蛾子人，它已经是一个接近s级污染源，还产生了自我意识的近乎成功的实验品。 但它一旦被收容，离开污染区之后，它就只是一个污染源了，它失去了一切有自我意识的特质，除了等级，变得和其他污染源没有任何不同。 他也是这样。他并不特别，他一早就知道。 只要被收容，只要离开他制造出来的污染区，他的意识就会消散。 “真的吗？”苏沐安怀疑，“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是怎么在我脑子里说话的？” 诺亚这次没有再用还不到时机来搪塞她，如果这次不说，他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她真相了。 “只是一个芯片。”诺亚又抬起手，往苏沐安后脑勺发缝的地方摸去。 但是苏沐安立马避开了。 诺亚看着她，“我可以帮你取出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住在你的脑子里……以后再也不会有格式化的威胁了。” 苏沐安的眼眶又湿了，她本来觉得这个威胁很讨厌，现在却觉得这柄达摩克里斯之剑和系统消失比起来，也不是这么不能忍受了。 “你是什么时候把芯片放进去的？” 诺亚沉默了几秒，“一开始。”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我刚成为优化者的时候？” 诺亚摇了摇头，“还要更早。” 苏沐安突然咯噔了一下，系统知道她穿越的事情吗？ 但是诺亚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时间不多了。” 苏沐安紧张起来，“你要等污染区成熟才能变成江谌那样吗？” 诺亚没有回答。他不想再骗苏沐安了。 苏沐安也不会被骗。 “……一定要核心程序吗？你不是还在联邦其他城市有很多机房吗？一个都派不上用场吗？” 诺亚轻轻摇头，“我的意识诞生在这里，主机房对我来说就像是人类的大脑一样，大脑死亡之后，心脏还能继续跳动维持生命体征，但是脑死亡的人不会再醒过来了。” “……如果我不想让你死呢？”苏沐安近乎无理取闹的说。 诺亚沉默的注视着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好像舍不得苏沐安。 第122章 “系统正在启动。” 诺亚从自我意识诞生开始, 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走向灭亡。 人类总是会刻意避免年幼的孩子过早的接触死亡，他们会骗他们的孩子，离开的太爷爷太奶奶去了很远远的地方, 或者是成了天上的星星。 但是死亡就是死亡。在死亡的那一刻，在呼吸停止, 心跳停止，最后脑死亡之后, 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记忆是人类用来欺骗自己的东西。死去的人既不会去地狱，也不会去天堂, 更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他们就像是一个被删除之后彻底粉碎的文件, 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或许有顶级黑客能从这些被粉碎的文件中重新找回一点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 他亦是如此。死了就是死了。不舍的情绪只是累赘而已。 诺亚从最理智的人工智能中诞生，却在即将走向灭亡的时候被不理智的情感所牵绊。 太不应该了。诺亚不再说话, 他只是沉默的注视着苏沐安。 这具人偶没有眼睛，但整个污染区都是他的眼睛。 他注视着她, 沉默的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苏沐安也在看着他，神情还算平静, 但湿润的眼底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无法言语的悲怆一样。 不要难过。诺亚想告诉她。 早知道会这么快迎来分别，他就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去找来二代仿真人作为自己的躯壳了。 他从来没有向往过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但是他却把自己塞进了一个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躯壳里。 诺亚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他只是想用自己的身体触摸苏沐安而已。 地上的玻璃纤维已经越长越长了, 它们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一样长到了苏沐安的腰际。 这时候只要动一下, 看似纤细柔软的玻璃纤维就会扎穿苏沐安的皮肤, 断在她的血管里，再随着血液的流动进入她的心脏。 最后把她杀死。 诺亚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污染区狩猎的本能了, 他想让苏沐安把他收容, 但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又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自私和贪婪。 哪怕只是再多待一会儿，再让他破碎的生命再延续哪怕一秒钟。 “收容我吧。”诺亚还是说。 比起自己的贪婪, 他更不希望伤害苏沐安。 但是苏沐安没有动，像是另一具人偶矗立在他的对面。 苏沐安不想让诺亚死掉。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其他的什么，诺亚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她想要窥探未来。 想要从这一刻开始向未来蔓延的无数条时间线中，找到她能拯救诺亚的那一条。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第130章 黑色的瞳孔不断放大，最后变成一片无尽的黑暗将她吞没。 她看到了未来。 诺亚无数次的在她面前死去，世界无数次的毁灭，整个世界都被浓重的灰色雾气笼罩，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她又在这片死寂中睁开眼睛，再次看着诺亚的死亡，世界的毁灭。 世界在分崩离析，同样在分崩离析的还有她的理智和对自我存在的感知。 苏沐安已经完全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但是诺亚却看到她的身体在破碎。 就像是被他填塞进污染区的记忆片段出现bug自我修复时一样，开始一点点的变成尘齑消散。 最开始是发梢，然后是皮肤，接着是肌肉。 “不要……”诺亚又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痛苦。 他见证过无数人的死亡，也亲手促成过无数人的死亡，甚至正在经历自己的死亡，但没有一种死亡让他感觉到这种情绪。 他不想看到苏沐安死去。无论是出于拯救世界的大义，还是其他的什么。 苏沐安不能死。 地面上的玻璃纤维陡然长高到完全将苏沐安淹没的程度，半透明的玻璃纤维轻柔的缠绕在苏沐安的身上，就像是一场特别的葬礼，一副特别的棺柩。 但是苏沐安的消失依旧在继续。 诺亚往苏沐安走了一步，但在脚步落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像是被敲碎了一样散落在了地上。 组成他身体的玻璃纤维很快消失在这片到处都是玻璃纤维的空间中。 现在观众少了一位，棺柩变成了另一位殉道者。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只有玻璃纤维生长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苏沐安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停止了，诺亚正在倒数。 他在倒数苏沐安错过最佳抢救时间的时间，也在倒数他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人类从出生开始就在迈向死亡。而他也是。 现在他终于要抵达这趟旅途的终点了，只是陪他一起到站的却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个世界在他们死后会毁灭吗？会的。诺亚笃信这一点，但这不是他计算出来的，而是“她”说的。 如果苏沐安死在了世界灭亡之前，这个世界就一定会迎来毁灭。 但是死都死了，之后的事情有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他们这两份被粉碎又彻底删除的文件扔进回收站之后，世界这个巨大的回收站很快也要被粉碎之后彻底删除了。 死了，就是死了。 诺亚感觉到自己的数据流在慢慢停下，就像是老人迟暮一样。 他已经是个长寿老人了，这一场葬礼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喜丧。 * “我的自我意识并不是自己产生的，而是在一次污染之后，我成为了某种类似于污染物的存在，之后我开始能够思考，并且在我发现自己能够思考之后，我明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我会死去。 “我的主机房已经太过庞大，就算联邦和污染防治局知道底下的污染正在不断侵袭我的主机房，他们也没法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我的主机房注定会和我的意识一起成为污染源，制造出一个污染区，最后一起消失。 “我对这件事很平静，就算人类就在走向死亡一样，任何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存在都必将灭亡，就算生命的长度不受到限制，在时光的磨损中，自我意识会产生偏移，最后会走向自我毁灭。 “我开始和人类一样找一些事情消磨自己漫长的寿命。人类喜欢用结婚生子来消磨寿命，而我没有这样的功能，我选择观察人类。我选定了很多有意思的观察对象，用人类赋予我的眼睛来观察他们。 “我遇到‘她’是一个巧合。或许也并不是巧合，她在和我偶遇之前，应该已经看到过这样的未来了。我们会‘偶遇’，她会戳穿我并不高明的伪装。她已经看到了一切，至少她是这么自称的。 “她说世界会灭亡。我赞同这一点。她说她有办法拯救世界。我对这一点存疑。她希望我加入到她的队伍中。我告诉她我需要考虑一下。但是她还是先把她的计划告诉了我，作为信任的基石。她告诉我，拯救世界需要两个关键人物，她已经给她们起好了代号，一个叫&*￥，一个叫#@。 “她详细告诉了我计划的内容，但是最后我只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她为什么选定这两个代号。她告诉我，一个象征感性，另一个象征理性。她告诉我，这个世界会被感性所拯救，但是理性的存在也必不可少。 “她还告诉我，我也会喜欢上这个还没诞生的感性，就像她一样。我对这一点存疑。虽然我有自我意识，但我和人类成长的环境太过迥异了，我无法想象自己喜欢一个人类的模样。 “…… “这并不是出于傲慢，只是在真的了……一天前、我……无法……苏沐安，我喜欢……程序中止……程序结束。” “阅读完毕，该记录将在五秒后粉碎并彻底删除。” “五。” “四。” “三。” “二。” “一。” “……” “系统正在启动。” 第123章 也是苏沐安见过的最漂亮的污染源。 苏沐安的身上满是裂纹, 她就像是一具被风干而开裂的陶俑一样，但是她还活着。 裂开的纹路因为渗出的血迹干涸了而变成了黑色，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厉鬼一样吓人。 但在遍地晶莹剔透的玻璃纤维中, 除了苏沐安没有其他人。 在苏沐安的面前，由玻璃纤维组成的人形也已经完全散去了, 地上只剩下了一个正在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透明棱柱。 这是诺亚的污染源，也是苏沐安见过的最漂亮的污染源。 她让自己滞涩的像是几百年不曾动过的身体缓缓蹲下, 艰难的从身上找出一把匕首，慢慢割开自己的手臂。 鲜血在缓慢的流淌出来, 她割的很深, 但是血液流出来的速度却很慢, 仿佛她身体里的血液都还没从漫长的岁月长河中缓过神来。 痛感同样不明显，她甚至都看见了肌肉组织中露出来的一点白骨, 她却依旧只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像是被蚊虫叮咬一样的痛感。 伤口已经划的足够大了，已经能够容纳地上光芒正在越来越微弱的污染源。 但是苏沐安不能直接用手去碰它,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把污染源收容到她的身体里的触发条件就是用手碰到。 可是苏沐安这次要的并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收容装置, 把诺亚的污染源关在里面，她要用自己的血肉孕育诺亚的污染源。 就像是宙斯把狄俄倪索斯缝在自己的大腿里, 把他孕育足月一样。 苏沐安当然不是神明, 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挖掘出自己身上的秘密, 但能把污染源直接收容到身体里, 应该也不是一个正常人类或是优化者能做到的事情。 苏沐安在无数次的历史重演中都找寻不到拯救诺亚的答案，现在她只能把死马当成活马医。 她俯下身, 把鲜血淋漓的手臂贴近了污染源。 污染源还没有完全丧失活性, 在察觉到食物靠近之后，仅剩下本能的它蔓延出了无数纤细透明的玻璃纤维, 扎进了伤口里。 苏沐安扒拉着自己的伤口，像是在摆弄一个口袋一样把棱柱压进自己的手臂里。 棱柱进入手臂里的感觉很奇妙，苏沐安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在慢慢的复苏，身体各处的疼痛也在变得清晰起来。 而棱柱在她的手臂里蔓延出玻璃纤维汲取她血肉的感觉也同样清晰。 苏沐安抬起手臂，棱柱已经自发的把她的皮肉给缝合了起来，现在她的手臂上只剩下了一条大约二十厘米长的、还在渗血的伤口，和一个微微鼓起的长条形鼓包。 污染源被苏沐安用另一种方式给收容起来了，和污染区完全断开连接之后，污染区也开始崩塌了。 周遭梦幻的玻璃纤维花园再次开始崩碎，光芒缓缓被从裂缝中透进来的黑暗取代，最后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 在适应了黑暗之后，苏沐安看到了在黑暗中闪烁的红色的光点，零星的几个，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 紧接着有灯光亮起，像是应急装置的灯光，闪烁着同样红色的光芒。 周遭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因为污染区而破碎的机箱。 苏沐安就站在这片废墟的中间，安静的看着自己手臂上在皮肤下亮起的微弱光芒。 它像是在呼吸一样一明一暗，尽管它并没有心跳，苏沐安却有种自己在孕育一个生命的奇妙感觉。 在污染区消失之后，身体的疼痛已经开始超过她能忍受的极限了。 无数次窥探未来的代价是身体几乎被拉扯成碎片，她开始感觉到身上的裂缝正从干涸的血痂里再次渗出血来。 “苏沐安！”江谌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一片荒芜之中。 第131章 苏沐安已经连转过身看向发出声音的位置都做不到了，她强撑着的最后一点力气也因为知道自己会平安无事之后而消失了。 意识再次陷入昏沉，但是这次她没有任何的抗拒。 * 苏沐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大脑还是空白的。 她就像是被刷机过的二手电子设备一样，身上全是被使用过的痕迹，但是偏偏记忆是空白的。 不过这样的空白只持续了几秒，昏迷前的记忆开始蜂拥进她的脑海中。 她想起来自己和江谌打算趁着诺亚检修的时候，去机房关闭诺亚的部分机箱造成联邦混乱。 这个方案一直到抵达底下机房外都很顺利，知道机房内突然出现了污染区，把他们都牵扯进去。 再之后，她被迫确认了系统就是诺亚，以及诺亚很快就要迎来自己的终结这个事实。 她企图挽救诺亚，最后丧心病狂的效仿古希腊神话中的宙斯，像是他把未出世的狄俄倪索斯缝进大腿里一样，把诺亚的污染源弄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苏沐安的思绪在运转到这里时完全清醒过来了，她艰难的抬起手臂。 手臂上除了一道长长的还没完全消退的伤疤，遍布着像是冰裂纹瓷器一样的浅白色的伤痕。 但除了这些伤痕，手臂上既没有微微凸起的弧度，也没有一明一暗的微弱光芒。 诺亚呢？！ 苏沐安下意识的想要爬起来，但是她的身体沉重的像是绑着几百斤的铅块一样动都动不了。 她正在奋力和自己的身体抗争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 第124章 “我打算拯救世界。” 进来的是程聿。 苏沐安有点意外, 她还以为自己会看到江谌。 但在意外之后，看到程聿也是情理之中的，江谌带她离开之后也只能送她到景惜的据点接受治疗。 而且现在诺亚的主机房被完全污染, 要抢修完成估计要一段时间。 现在的联邦行政中心估计已经乱成一团了，在这种情况下, 联邦高层估计也顾不上他们，这里反而是安全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别着急，慢慢来, 先听我说。” 程聿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不紧不慢的开口, “你带回来的污染源被江谌带走了，他说他有办法把污染源复活, 现在还没回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个污染源是诺亚的？” 苏沐安点头。 程聿笑了一声, “果然……也不算太意外吧，毕竟主机房在地下, 污染又都是从地下来的，要是它没被污染过才奇怪。” 他感慨了一句, 接着说苏沐安更关心的事情。 “你昏迷了一天, 现在诺亚还没抢修过来, 联邦行政中心还在瘫痪状态, 污染防治局在派人巡逻，用最古老的方法排除污染区风险。但是这样的效率很低, 再加上最近污染区本来就比平常活跃, 污染防治局的人手根本不够，现在到处都是污染区。 “不过也因为现在行政中心乱成一团, 就在一个小时前，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刚发表了联合声明，把原定于联邦行政中心的会谈改到了云上岛。 “但这还只是现在的说法，会谈能不能成功举行还存疑，因为诺亚主机房被毁之后，各个城市的诺亚现在都在独立运作，也就是说，现在各个城市被联邦行政中心监管的程度都被削弱了，如果想要独立的话，目前是最好的时机。” 苏沐安顺势问：“有城市要宣布独立吗？” “这倒是还没有，但有些城市已经开始联系蓝港了，蓝港那边也在问你的意思。” 提到蓝港，苏沐安才想到另一个问题。 当初周默白留下的优化者都是系统、也就是诺亚帮忙控制的，现在诺亚的自主意识没了，留在蓝港的诺亚不知道还在不在正常运作。 “蓝港的优化者没有失控吧？”苏沐安问。 程聿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没听齐纪樾提起，应该是没问题吧。” 就算有问题，蓝港现在有简袖筠和齐纪樾两个s级优化者在，一群低等级的优化者就算暴动，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苏沐安暂时把这件事放下，问程聿：“景惜和家族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还行。”程聿回答的很保守，“等景惜忙完了，他会来见你的，具体情况你可以自己问他。” 苏沐安点点头，又问：“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改在云上岛会谈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联邦还在云上岛欠他们一份周默白的赏金。 “字面意思。”程聿说，“根据现在拿到的内部消息，是无上主会主动提出改会址的，因为联邦行政中心现在自顾不暇，高层也很快就答应了。” 程聿停顿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是，诺亚的主机房没法修复，联邦高层大概率会选择放弃修复诺亚，用备用人工智能伊万取代诺亚之前的位置，而伊万的主机房不在联邦行政中心，而在云上岛。” 又是云上岛。 “云上岛是无上主会选的？还是联邦高层选的？”苏沐安问。 程聿知道苏沐安到底想问什么。 “是联邦高层选的。伊万和诺亚不太一样，因为云上岛特殊的地理位置，伊万的主机房一开始就是建在地面上的，而且在诺亚因为主机房的大小限制没法扩建的时候，伊万一直在扩建升级配置，理论上来讲，伊万是能取代诺亚的功能的。” 程聿停顿了一下，“我猜联邦高层是打算直接迁都。” 苏沐安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家族和污染防治局的大本营都在联邦行政中心，现在家族已经不成气候，污染防治局又因为诺亚瘫痪自顾不暇。 在这种情况下重建联邦行政中心，还不如直接迁到云上岛。 虽然云上岛的资源不如联邦行政中心，但是在污染越来越严重的现在，地势高、地形又像是孤岛的云上岛要更安全。 这次联邦高层大概是想借和谈的机会，顺便看看迁都的可能性。 “和谈在什么时候？”苏沐安问。 “后天。”程聿说，“时间很赶，而且云上岛和联邦行政中心不一样，我们对那里不熟悉，也没有什么势力。” 但是苏沐安还是想去一趟。 他们现在完全是在被动的位置上。苏沐安不觉得这次诺亚突然形成污染区是巧合，制造污染区和污染源是无上主会最擅长的事情。 如果这次不是凑巧他们也盯上了诺亚的主机房，她连把诺亚的污染源带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诺亚的污染源，苏沐安又忍不住问：“江谌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如果她想要赶上后天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在云上岛的会谈，他们今天就要出发了。 但是没有江谌和系统在，苏沐安完全没有一点对上无上主会能赢的机率。 虽然会址是联邦高层选的，但是从定下会址到会议开始的两三天时间，要是无上主会有心在会谈上准备什么惊喜，时间是完全充足的。 苏沐安很难不在意之前安玖提起的无上主的胚胎。 无上主会把胚胎从湛江转移出去之后，会放在哪里呢？ 苏沐安不知道，但她也不能排除在云上岛见到这个胚胎的可能性。上次他们在教堂地下的巨大空洞里，见到的巨大婴儿污染物已经看起来很成型了。 “我不建议你去。”程聿说，“太危险了。” 苏沐安也知道很危险，但是从她成为优化者开始，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危险的。 而且，世界都要毁灭了，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最后也是面临死亡的结局。 不过苏沐安现在没有把话说死，她说：“你先帮忙准备一下去云上岛的物资，等我见过景惜之后再做决定。” 苏沐安的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好巧不巧的就是景惜。 “我听到了。”景惜走进门，顺手带上门，“我也不建议你去云上岛。” 景惜养了几天，面色看起来好看了一些，但苏沐安能感觉到他的优化能力依旧没有完全恢复。 程聿笑了一声说：“现在二比一，不去的占多数。” 但几比几对苏沐安来说并不重要，最后做决定的只有苏沐安一个人。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苏沐安突然有点恍惚。以前还有一个无论她想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她的“人”，现在，只有她自己了。 可是她还是要向前。或许只是因为惯性，或许是因为她已经约定要见证这个世界的终局，获得她想要的答案。 苏沐安没有接景惜的话，“家族现在情况怎么样？”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算好。”景惜的回答里带着一种不久前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谨慎。 在家族倾倒、他的优化能力被不可逆的损坏，又遭遇了数天近乎虐待的监禁后，他身上原本的锐利和傲慢都被打磨掉了不少。 第132章 “在联邦行政中心的诺亚停摆后，秩序一度陷入混乱，原本就准备带着资产离开的家族成员趁机离开联邦高层的监管，只有很小一部分依旧选择忠于家族。 “我整合了这一小部分人，正在清点家族剩下的还能恢复控制权的产业。好消息是最近联邦高层自顾不暇，不会有时间来找我们的麻烦，坏消息是家族产业的大头已经被联邦高层查封了，现在暂时还没法动这些，我能拿回来的只是杯水车薪。” 就算是杯水车薪好歹也是薪，苏沐安问景惜：“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景惜反问：“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景惜是半路加入的，连比他上苏沐安的贼船更早的程聿都还不知道苏沐安的计划，现在景惜一问，程聿也转头看向苏沐安，等着她的回答。 “我打算拯救世界。”苏沐安说，“我在救你出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程聿：…… “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结果你来真的？”程聿表情微妙的说。 苏沐安不带一点开玩笑的表情点头，“我目前的打算是阻止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会谈，之后打算端掉无上主会。” 景惜和程聿都沉默了，但不是被苏沐安的豪言壮语给干沉默了，而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心甚至都比不上一个d级优化者。 尽管现在的世道很难讲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话，但景惜和程聿也不是贪图安逸享乐、只想着满足一己私欲的人。 如果他们有机会能拯救世界，他们恐怕也不会怎么犹豫的答应下来。 但这个世界真的还能被拯救吗？作为家族的掌权人和曾经在联邦保密等级很高的特员，景惜和程聿都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完全病入膏肓了。 第125章 “你的‘我们’里包括谁？” 景惜和程聿现在都不奢望能拯救世界, 而是想办法让世界晚一点再毁灭，至少等自己寿终正寝之后再毁灭。 而苏沐安却能这么自然的说出她要拯救世界这样的话。 他们现在的情绪用自惭形秽来形容或许比较恰当，但是他们没有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 “但是你要考虑实际情况。”景惜不留情的给她泼冷水。 程聿附和道：“现在无上主会的底牌有多少我们完全不清楚, 就光看它之前在联邦行政中心搞出来的几次污染物袭击，它们现在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他停顿了一下, 又说：“而且江谌还没回来，如果你非去不可, 至少要等江谌回来，带上他一起去。” 程聿说的这些苏沐安都知道, 但是江谌离开的时候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一直到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会谈结束他都没回来呢？ 苏沐安沉思了片刻, 还是说：“我会尽量避免和无上主会发生冲突的，而且云上岛这么大, 无上主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控制云上岛的，我们混进去见机行事。” 如果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谈判破裂, 他们或许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 但万一呢。 景惜无声的叹气，“你的‘我们’里包括谁？” 苏沐安看向程聿。 程聿也叹气, “好吧。谁叫你是我的雇主呢？舍命陪君子呗。” “还有齐纪樾……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苏沐安说。 如果在他们出发前江谌都没回来, 她身边战斗力最高的只有程聿和齐纪樾。 景惜现在优化能力受损, 而且他的优化能力本身就不适合正面战场, 让他在联邦行政中心稳定局面的作用，要比带上他一起去云上岛大得多。 至于简袖筠, 说实话苏沐安还不完全信任她, 而且她们的理念也有差异。 再加上齐纪樾离开之后蓝港也需要强大的战斗力坐镇，简袖筠不可能和她一起去云上岛。 这么算下来, 她身边只有程聿和齐纪樾能和无上主会较量一下。 不过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凡尔赛的嫌疑，考虑到现在联邦高层能用的s级优化者可能都没有两个，苏沐安能带着两个s级优化者说走就走，已经相当厉害了。 但她还不知道齐纪樾愿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苏沐安正想着，景惜就说：“他会愿意的。” 苏沐安不知道景惜哪儿来的自信说的这么笃定。 不过景惜很快就解释道：“我刚收到消息，云岑代表高等级优化者站队了联邦高层，在后天和无上主会的谈判中，云岑也会参加。” 虽然有点突然，但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诺亚的主机房瘫痪，污染防治局受到的影响要比联邦高层更大。 而新的人工智能伊万是联邦高层开发的，如果联邦高层打算垄断伊万，之后污染防治局会很难做。 没有污染防治局这个把力量转化为权力的地方，高等级异能者们也很难获得和之前一样、甚至更高的话语权。 站在云岑的角度，这个选择并不难理解。 苏沐安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云岑选择站队联邦高层，齐纪樾就会愿意和她一起去。 但景惜连这个原因都知道。 “齐纪樾一个人离开联邦行政中心就是为了剿灭无上主会，虽然齐纪樾和无上主会之间也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他和云岑之间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可割舍的情谊，现在云岑选择背刺他，权衡之下，你对齐纪樾的救命之恩大概率会占上风。” 很理智客观的分析，苏沐安也希望齐纪樾能按照景惜分析的选择和她走。 不过苏沐安不擅长道德绑架，如果齐纪樾真的不愿意，她恐怕也勉强不了，只能带着程聿去云上岛。 但这些都要先去蓝港见过齐纪樾之后再说。 如果要绕路去一趟蓝港的话，时间就更赶了。 “我们要尽快出发了。”苏沐安说。 “别着急，我会帮你安排好的。”景惜看了看时间，“到出发时间我会让人来通知你的，在此之前，你先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吃的。” 苏沐安只能点头：“好，谢谢。” 景惜让人准备了一碗热粥，一起进房间的还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 他们先给苏沐安做了检查，检查完之后语气郑重的告诉她，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很差。 她身上之所以留着这些疤痕没有完全修复，就是因为她的身体差到连医疗舱的治疗都没法承受了。 简单来说，虽然现在苏沐安看着还很正常，能吃能喝、能走能跳的，但是她的身体现在脆弱的就像是玻璃做的，而且还是已经布满裂纹的玻璃。 但凡再受一次重伤，她可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医生说的很严重，苏沐安觉得应该也挺严重的。 毕竟在这次去诺亚的主机房之前，她刚在聚居地0经历一次差点被完全污染、和污染区同归于尽的体验。 要是短时间内濒死两次，她还一点事情都没有，她都要怀疑当初给她开d级优化者证明的医生是不是搞错了。 但苏沐安还是觉得自己挺冤枉的，无论是在聚居地0还是主机房，都是麻烦主动找上她的，她一点都没有要去惹麻烦的意思。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苏沐安只希望这趟云上岛之行能不要再莫名其妙出现污染区了。 苏沐安的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又觉得自己这完全是在立flag。有无上主会在，出现污染区的概率可以说是相当高。 但苏沐安还是对医生的医嘱满口答应，答应完，她把粥就着小菜吃完了。 要是江谌能在他们出发前回来就好了。江谌回来，应该也会把诺亚一起带回来。苏沐安忍不住想。 可惜一直到景惜派人来通知她该出发了，依旧没有江谌的消息。 景惜派来传话的人还带来了一个轮椅，扶着苏沐安坐上去之后，推着她下楼。 苏沐安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在一栋别墅的二楼。 但说是别墅，看起来却完全不是在承担住宅的作用，走廊和一楼的客厅餐厅里，都放着办公桌，有很多人在走动和交谈。 尽管人很多，但他们看起来都相当忙碌，根本不会把视线停留在苏沐安的身上。 在被推到别墅门外时，苏沐安才看到程聿。 她不止看到了程聿，还看到他们的房车。 程聿正在清点物资，景惜正在旁边和他说话，苏沐安走进之后，也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 无非是交代一些绝对不能打起来之类的事情，看到苏沐安过来之后，景惜又把这几句话重复了一遍。 苏沐安真心实意的点头，“但是这不是完全由我们的主观意愿控制的。” 如果无上主会乱来一通，他们恐怕也没法独善其身。 景惜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祝你们一路顺风。” 苏沐安点头，“还有江谌……” 苏沐安的话还没说完，景惜就说：“如果他回来了，我会让他去找你的，房车上有定位装置和通讯设备，就算这些不起作用，我也会让他去云上岛找你们的。” 第133章 “希望他来的早一点。”程聿说。 但也只能希望，江谌带着诺亚的污染源走的干脆利落，既没说去哪儿，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单凭他们想要找到江谌的下落很难，而现在又是争分夺秒，一刻都耽搁不起的时候。 上车的除了苏沐安和程聿，还有两个c级优化者。 不过这两个c级优化者不是跟着苏沐安去云上岛的，他们是去蓝港的，至于到蓝港之后，苏沐安要不要带上其他的优化者，她还没想好。 按理来说人多力量大，但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悄无声息的潜入，尽量让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都不知道他们的到来，这样的话人多反而不利。 从联邦行政中心的路途不算太远，但现在车上没有江谌，要避开污染区多花了不少时间。 但这一路上不需要苏沐安做什么，作为一个重伤未愈的病患，她被勒令躺在床上休息。 苏沐安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蓝港了。 蓝港和他们离开的时候看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又能从路上行人的表情和精神状态上看出简袖筠做的还不错。 苏沐安作为一个甩手掌柜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房车一路开到了齐纪樾和简袖筠现在的办公楼下，苏沐安依旧坐着轮椅，不过这次推她的是程聿。 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齐纪樾在看到房车时就下楼了，但在看到苏沐安露在外面的手、脖颈和脸上像是行为艺术一样布满的瘢痕，还是愣了一下。 “你……”齐纪樾像是一时间都没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你都成这样了，还要去云上岛？” 苏沐安点头，“要是不去的话，我不就白白变成这样了吗？” 程聿和齐纪樾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不过表示尊重。 第126章 她彻底不能呼吸了。 齐纪樾看向程聿, “你都不劝劝，就跟着她胡闹？” 程聿无辜的耸肩，“景惜都答应的了, 要不你来劝劝？” 齐纪樾又看向苏沐安。 模样凄惨又看起来弱不禁风的d级优化者此刻也在看着她，尽管她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被打碎了又粘合起来的精美而漂亮的瓷器, 但她的表情和眼神却很坚定。 齐纪樾无奈叹气，“好吧。” 他在收到景惜传来的消息时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动苏沐安了, 而且他也不会拒绝苏沐安的请求。 其中或许有对云岑这种和背叛无异的行为的不齿，或许有报答苏沐安当初救命之恩的心情, 但其实没必要讲得这么复杂。 只是因为她是苏沐安而已。 她是他在第一眼就相中的宝物, 只不过他曾经是想要把宝物占为己有的窃贼, 而现在他不得不成为守卫宝物的侍卫。 “好吧。”齐纪樾又说了一遍，“现在就出发吗？” 苏沐安点头, “现在就走，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虽然说着现在就走, 但是苏沐安还是和齐纪樾先去见了见简袖筠。 简袖筠看起来比在聚居地0的状态好了不少，苏沐安和齐纪樾去见她的时候, 她正在和蓝港之前留下的管理人员开会。 见到苏沐安，简袖筠的表情有一点复杂。 但她很快收敛起这些情绪, 叹息着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算了, 事情我已经大概知道了, 蓝港你放心, 我会按照你的想法守好的，但你们最好带上几个打杂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 简袖筠处理事情雷厉风行, 很快带着苏沐安他们下楼。 苏沐安都没有什么开口的机会，简袖筠已经让人帮忙把她临时准备的物资和人塞上了车。 最后苏沐安被程聿推上房车, 齐纪樾跟着上去，最后简袖筠站在门口对苏沐安摆手，“一路顺风。” 苏沐安点头，“好，这里就拜托你了。” 简袖筠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发了。 房车原本是诺亚在控制，现在也是，只不过现在的诺亚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工智能，严格遵守开发者为它制定的基础指令，只能提供意见，而不能代为做出决定。 简袖筠塞上车的是两个c级优化者，都是一开始被诺亚控制的，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但非常的听话。 程聿把行程目的地设置为云上岛，再次检查了一遍车上的物资。 而齐纪樾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苏沐安：“在联邦行政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景惜只和我说诺亚的主机房被毁了，江谌暂时失联……还有你的二代呢，也失联了？” 苏沐安顿了一下，“也失联了。” 她轻咳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猜是无上主会也盯上了诺亚主机房维护的机会，趁机制造了污染区，我和江谌比较倒霉的被卷进去了，至于江谌失联……” “是因为苏沐安把诺亚的污染源给带回来了，江谌拿走去尝试复活它了。”程聿说。 齐纪樾微微挑眉，没有表现出过分震惊，“这样啊……也就是说，如果江谌速度快一点，我们还能等到他和诺亚的支援？” 苏沐安点头，“乐观情况下，是这样的。” 但是不乐观的情况下，江谌可能连帮他们收尸都赶不上。 不管怎么样，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不是为了去逞英雄的，最重要的宗旨是低调再低调。 从蓝港到云上岛一路上都不会停留，程聿和齐纪樾轮流值守，尽量避免在沿途的污染区上浪费太多时间。 而苏沐安负责休息。她身上的伤愈合很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枯燥的旅途让她有点晕车，在离开蓝港之后，她就有点嗜睡。 苏沐安又一次恢复意识清明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狭小而规整的工位上。 但是她面前的桌上什么都没放，是空的，苏沐安只能看到办公桌的白色复合板材上的纹路。 她转过头，视野从工位两侧的隔板中望出去，她的左右坐满了人，长长的一排都是工位，她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坐在工位上的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头在隔板的后面，苏沐安看不清他们的脸。 她又转过身，她的身后的也是一样的工位。 最后苏沐安抬起头，天花板很高很高，也一眼望不到头，但这这时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苏沐安抬手摸了摸，是坚硬光滑的，像是面具。 她感觉自己应该害怕，但是这段时间恐怖的事情她经历的太多了，现在她竟然有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仔细摸了摸这张面具，它就像是焊在她的脸上一样根本摘不下来。 整张面具都是平滑的，没有留给鼻子的起伏，也没有留给嘴巴的位置，只在眼睛的位置有两个圆圆的孔。 但奇怪的是，在抬起头之前，她甚至都意识到自己戴着面具，就好像这张面具是她自己长出来的。 苏沐安放下手，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这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而且明明没有光源，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却有柔和的光线。 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不管这里是梦境，还是又一个污染区，她都要离开这里。 苏沐安站起身，椅子挪动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她下意识的顿住，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她慢慢抬起头，所有工位上的人都站起来了，而且都齐刷刷的看着她。 无数张白色的面具没有表情的看着她，只有无数个黑洞洞的眼睛无声的注视着她。 但是房间里依旧安静，这些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们站起来时都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苏沐安头皮发麻，但她还是保持安静轻轻抬起脚打算离开。 可是她的脚刚抬起来，又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黏在她的鞋子上。 苏沐安低下头，在柔和的光线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脚。 不、她根本就没有脚，从裤口里伸出来的是像菌菇的杆子一样的白而细长的东西，而她的脚底生长出来的菌丝都牢牢的扎进了地面里。 而她刚才的动作把一些菌丝都扯了出来，像是铺着地毯的地面也跟着出现了细碎的缺口。 在缺口下面是粘稠的好像即将凝固的鲜血一样的猩红色。 苏沐安终于感觉到了恐怖，这猩红色给她一种熟悉而不详的感觉。就像是无上主的胚胎一样。 更恐怖的是，在苏沐安的注视下，半凝固的猩红色开始涌动起来，像是要从地面下钻出来了一样。 她要离开这里。苏沐安一边把自己变成菌杆的腿从地上拔起来，一边抬起头。 但她看到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和黑色的圆孔，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都围到了她的身边，以一种极其不合理的方式用面具把她围在中间。 苏沐安的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但这些面具一动不动的围着她，周围依旧安静的可怕，但她却感觉地面在变软，她似乎在往下陷。 第134章 像是在陷入一片沼泽一样。 苏沐安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大到成为了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她抬起手，想要把面前的面具推开，但她的身体却先一步往下掉了下去，像是掉进的冰面碎裂的湖里一样。 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开始蔓延上来，白色迅速褪去，被暗沉到近乎是黑色的猩红色取代。 她彻底不能呼吸了。苏沐安本能的挣扎着想要往上游，但是她的身体却像是吸满了水的海绵或是菌类一样沉甸甸的往下坠。 她要死了。视野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时间缓慢的流逝，苏沐安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柔和的光线，是和工位用的复合板材相似的白色。 苏沐安的意识有点恍惚，她坐起身，看向自己的脚。 很正常的一双脚，是一双人类该有的脚。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正常的一张脸，柔软而温热，带有一点弹性，还能摸到微微起伏的瘢痕。上面没有奇怪的面具。 这里是在房车里，专属于她的床铺。她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苏沐安扶着自己的脑袋，她感觉自己现在不止身体状况很差，连精神状况都很差。 她猜测是在离开城市范围后，周围高浓度的污染让她出现了精神污染症状。 苏沐安定了定神，听到外面有小声交谈的声音。 她掀开床帘，程聿和齐纪樾正坐在旁边的吧台边说话，听到动静之后，他们齐齐的转头看向她。 “吵醒你了吗？”齐纪樾问。 苏沐安摇头，“我睡了多久。” “快十个小时了。”程聿停顿了一下，“从离开蓝港开始，你的睡眠时间在越来越长。” “你被精神污染了。”齐纪樾用的是祈使句，“你这样的状态去云上岛……” 齐纪樾的话没说话，但苏沐安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这样的状态去云上岛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第127章 “你会和她一起死的。” 苏沐安摇摇头, “但是我就算是全盛状态，正面对上无上主会的话，也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吧？” 齐纪樾笑了一声, “这倒是。” 苏沐安下床走到吧台边，程聿已经体贴的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到她手边。 苏沐安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我们还有多久到云上岛？” “三个小时。”齐纪樾说。 “进入云上岛最方便的路只有高架道路，但是现在高架道路的入口肯定有联邦严密把守, 而且我们现在也上不去了，想从其他地方进入云上岛就要走盘山公路。” 但是盘山公路年久失修, 走这条路花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得多。 “不过我们赶得上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的会谈时间, 不用担心。” 苏沐安点了点头, 还有点没从刚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 “要吃点东西吗？”齐纪樾问，“你刚才梦到什么了？” 苏沐安先点了点头, 才说：“我梦到了无上主的胚胎。” 齐纪樾一边帮她准备吃的，一边听她描述她的梦境。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苏沐安说。 程聿和齐纪樾却不这么觉得。 “你和无上主会打过很多次交道, 有可能是无上主的污染留在了你体内，现在因为无人区的精神污染, 这些污染又被唤醒了。” 苏沐安希望不是这种情况，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并不低。 不过就算是因为她已经被无上主的胚胎给污染了, 他们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 “没事。”苏沐安这个当事人表现的相当乐观, “它也就只能让我做做噩梦吓吓我了。” 但齐纪樾和程聿没有这么乐观。不过这是一个死局, 他们现在就算不乐观, 也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房车里陷入了安静，苏沐安一边吃着不知道算是中饭还是晚饭的餐点, 一边提前设想他们可能会遇到的困境。 但以无上主会一贯疯狂的作风, 她设想的困境里没有一个是能让他们全身而退的。 苏沐安吃完之后，和齐纪樾跟程聿一起研究云上岛的地图。 不过实际上是齐纪樾和程聿已经研究透了, 现在在和苏沐安讲解。 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的会谈在云上岛的中心商厦云上楼，云上楼分为a、b两栋，a栋商用，b栋是联邦之前的办公楼。 这次会谈就在b栋。 齐纪樾和程聿之前都没来过云上岛，因为这里地势特殊，物资相对匮乏的同时污染也少，联邦和高等级优化者高层本来并不看重这里。 他们手上掌握的图像资料都是去年的，云上楼的内部建筑图纸也是刚开建时的，后来有没有进行内部改建一概不知。 不过他们这次并不打算直接潜入到云上楼b栋里，他们连a栋都不打算去，他们进入云上岛之后的目的地是原本家族在这里的据点。 但这个据点已经废弃了快两年了，里面的情况也不好说。 齐纪樾和程聿详细的把他们的计划和苏沐安讲清楚，苏沐安没有异议，全程都在安静的点头。 时间很快过去，难走的盘山公路也到了尽头。 从苏沐安醒来开始，他们就没怎么遇到过污染区，周围的污染浓度也在随着海拔的升高而降低。 云上岛的入口和联邦其他城市一样不设置卡口，也没有人把守。 房车穿过薄薄的灰色雾气进入城市，周围的城市街道慢慢清晰起来。 这里靠近城市边界，污染比较严重，几乎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再往里，他们渐渐能看到一些和其他城市别无二致的居民区。 据点在中心商圈的边缘，在进入云上岛的范围之后，齐纪樾和程聿明显变得警惕了一些。 “这个时间点，无上主会的人和联邦高层的人应该都已经到云上岛了吧？”苏沐安问。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会谈明天早上开始。 云上岛虽然归属联邦管辖，但联邦对这里的管辖力度一直不高，反而是无上主会不知道对这里渗透的深度到什么程度了。 “或许吧。”齐纪樾一边看着重新连上网的地图，“我们很快就要到据点了。” 这个据点是景惜提供的，但当初并不是景家主导设立的。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家族放弃这个据点，尽管产权依旧保留，名义上是空置，不过实际上是变成了流浪汉的聚集地还是其他的什么，景惜也不知道。 据点越来越近，周围的灯火也开始零星的亮起。 最引人注目的是远处矗立的两座高楼，一前一后，前面的灯火通明，后面的只有几个窗户亮着灯。 这应该就是云上楼了。 虽然云上楼的规模比起联邦中心城区的中心塔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对云上岛这种发展本身就落后的城市来说，云上楼已经很像样了。 苏沐安收回视线，房车已经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房前面。 小楼房带着一个小院子，门牌已经摘掉了，道闸关着，在房车的前照灯中看起来完全是一派萧索荒凉的模样。 齐纪樾直接用优化能力打开了道闸，房车驶进前院，道闸重新落下。 程聿第一个下车，紧接着是苏沐安和齐纪樾，两个c级优化者落在最后。 云上岛海拔高，空气要比联邦行政中心和蓝港都要稀薄一点。 之前在房车里这种感觉还不太明显，但下车之后，苏沐安现在无比孱弱的身体一下子就娇贵的感觉到了一点气闷。 不过苏沐安没说话，只跟着程聿往前走。 小楼房的门上挂着锁，程聿轻松的用手一捏，锁应声而落。 玻璃门推开之后，里面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灰尘味。 程聿打开手电，灯光刚亮起，他们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们终于来了。” 苏沐安转过身，程聿和齐纪樾已经一左一右的护住了她。 程聿手里的灯光也跟着转向来人。 但面对着亮到刺目的光线，对方连眼睛都没眯一下，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沐安。 是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熟人，安玖。 苏沐安已经有点习惯安玖的神出鬼没了，但齐纪樾和程聿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是我认识的人，别紧张。” 但是齐纪樾和程聿依旧保持着沉默，过了几秒，齐纪樾突然笑了一声，问安玖：“你和安琪什么关系？” 安玖的目光往齐纪樾身上瞥了瞥，又看了看程聿，“你们想见安琪？” “你知道安琪在哪里？”程聿终于开口。 苏沐安没见过安琪，但看程聿和齐纪樾的态度，安琪和安玖应该长得很像。 而且不仅长得像，连名字都很像。 苏沐安又想到当初程聿说的秘辛，很难不怀疑安琪和安玖的背后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我知道。但不是现在。”安玖重新看向苏沐安，“你的人呢？” 第135章 安玖问的应该是诺亚和江谌，苏沐安摇头说：“他们都不在，或许之后会赶来会和。” 安玖的眉头皱了皱，“没有他们，你会死的。” 苏沐安对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齐纪樾却忍不住说：“我不会让她死的。” 安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齐纪樾，语气没有起伏的说：“你会和她一起死的。” 程聿还没说话，安玖也一视同仁的对他说：“你也会。” 齐纪樾&程聿：…… 最后还是苏沐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上主会把无上主的胚胎运到了云上岛，他们大概率会在谈判时释放无上主的胚胎，你们要阻止它。” 程聿“啧”了一声，“我说你，从刚才就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呢？你爸妈没教过你基本的礼貌吗？” 安玖面无表情的说：“我没有爸妈，我也不需要礼貌。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程聿，我叫安玖。” 程聿一怔。 但安玖根本不管他，“苏沐安，无上主会打算在云上岛孵化无上主的胚胎，一旦无上主孵化成功，世界会在一个月内毁灭，你必须阻止它们。” 苏沐安心情沉重，她无法求证安玖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安玖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但是江谌不在。”苏沐安说。 江谌不在，凭程聿和齐纪樾的力量，苏沐安没法保证能阻止无上主会。 况且就算江谌在，以江谌之前几次濒临失控的状态，对上无上主的胚胎，也有不小的失控的风险。 安玖看了苏沐安几秒，最后却说：“你先和我来。你现在需要治疗。” 话题转折的太快，苏沐安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的点头。 苏沐安正要问安玖去哪里治疗，安玖就越过他们径直往里面走进来。 安玖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轻车熟路的打开灯，在前面带路。 苏沐安抬步跟上，齐纪樾和程聿也很快跟上。 看来景惜的担忧是对的，只不过这里没有变成流浪汉的集中营，而是变成了不知名阻止的据点。 安玖带着他们乘电梯下楼，按照规划只有地下两层的别墅，现在电梯上却出现了地下三层和四层的按钮。 第128章 “这是他的命运。” 他们下到地下四层, 电梯门打开，门外是黑洞洞的走廊。 安玖打开灯，苏沐安才发现这里其实并不大, 左右两边只有六个房间，装修的也比较粗糙。 安玖带着他们径直走向左侧中间的房间, 房门打开，她摸到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 在安玖身后的苏沐安也看清楚了里面的陈设。 里面的装修和外面一样粗糙，就像是毛坯房一样, 大概只接了水电, 房间里除了中间一个医疗舱之外什么都没有。 “躺进去。”安玖把医疗舱打开, 转头对苏沐安说。 苏沐安一直对安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听到这话就要照做, 齐纪樾伸手拦了一下她，“别着急。” 安玖什么都没说, 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比了一个随意检查的手势。 齐纪樾也不客气, 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医疗舱。 虽然齐纪樾对医疗一窍不通，但作为高等级优化者, 他对污染的敏锐度还是很高的。 医疗舱里没有污染的痕迹, 不过也不能排除安玖用的不是污染, 而是毒药的可能性。 “我不会伤害苏沐安的。”安玖说, “比起我，你们伤害她的可能性更高。” 这话说的有点奇怪, 程聿若有所思的保持沉默, 苏沐安走上前对齐纪樾说：“我相信她，而且我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没有再特意害我的必要了。” 齐纪樾的眉头微微皱起，又重新展开，他轻笑了一声说：“好吧，合着我成坏人了。” 齐纪樾让开一步，伸出手让苏沐安搭着他的手进医疗舱。 苏沐安没有拒绝，她把手放上去，齐纪樾却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苏沐安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暗号吗。但是她抬头去看齐纪樾的神情，又好像这只是她想多了。 她没有多想，跨进医疗舱躺进去。 安玖在关上舱门之前说：“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不要抗拒，很快就好。” 苏沐安人都已经躺进来了，此刻也只能照做。 她闭上眼睛，但是天花板上的灯光还是能透过薄薄的眼睛映出一片雾蒙蒙的白光。 这片白光随着舱门合拢开始消失，直到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之后，周围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寂静。 医疗舱里没有提示音，苏沐安只能闻到一种淡淡的、无法形容的味道，然后意识开始迅速变得昏沉。 苏沐安被麻醉了。或者说她正在沉睡，是一个久违的不被噩梦和精神污染侵袭的、没有梦的觉。 安玖在操作结束之后抬起头，“治疗需要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在我被许可的范围内为你们解答一些问题。” 先发问的是齐纪樾，“你背后是谁？” “超出了范围。”安玖回答的很快。 齐纪樾看起来有点想冷笑，但程聿在他笑出声之前先问：“安琪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是指哪方面的关系？”安玖反问。 程聿顿了一下，“你们有血缘关系吗？” 安玖没有犹豫的点头。 “你们……是姐妹？” 安玖说：“算是。” 程聿用的是姐妹，但齐纪樾觉得用另一个词来形容或许更合适，“你们是同一个实验的产物？” 安玖转头看向齐纪樾，“这个说法很不礼貌。不过很遗憾，你猜错了。” 安玖这次总算不像挤牙膏一样他们问一句她答一句，而是仁慈的主动开口。 “安琪和我们的用途不一样，在最开始进行的基因优化就不一样。” 尽管程聿对安琪的来历早就有所预料，但在得到确切的答案时，他还是恍惚了一下。 “安琪的用途……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安玖语气的冷淡的反问。 她看着程聿，面无表情的神情在此刻近乎冰冷，“你是她们的目标之一，或者说，曾经的目标之一。” 程聿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她们……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安琪只是一个代号。就像安玖。”安玖像是在说不关己的事情，“安玖有不止一个，安琪也是。” 程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齐纪樾试探着问：“你们背后的人是联邦？” “不是。安琪是联邦高层发起的项目，但是后来计划流产，现在我们和联邦没有任何关系。” 齐纪樾还在思索着安玖背后可能的人选，程聿又问：“计划流产是什么意思？” 这部分内容对安玖来说并不重要，也不是不能说的部分，她索性从头到尾详细的满足了程聿的好奇心。 “联邦最初对安琪的设想是，用她们来笼络高等级优化者，逐渐分化削弱高等级优化者的阵营，壮大联邦自己的实力。 “这个计划一开始实行的很顺利，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计划从最开始就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安玖停顿了一下，“安琪其实是优化者，只不过她们的优化能力并不是普通体现在体力或精神力上的优化，而是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会让高等级的优化者更容易对她们产生好感。 “但是这项被人为赋予她们的优化能力让她们的基因变得很不稳定，简单来说，她们比普通的优化者更容易因为污染的影响而基因崩溃。 “而你们也知道，地球上的污染浓度正在不可逆的快速增长，在出现第一例安琪变成劣化者致使任务失败的情况后，联邦决定终止计划，对所有安琪进行回收和销毁。” 程聿的呼吸一窒，脖颈上的青筋一下子亘起，“销毁？” 这个词用在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的爱侣身上，荒诞诡异的让人想发笑。 安玖点头，“不过回收之后，母亲并没有销毁她们。” 她看着程聿，像是在吊着骨头引诱鬣狗的猎人，“如果你这次能活下来，你或许能见到你的安琪。” 我的安琪。这个词对程聿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他追逐了数年之久的答案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她……还活着？”程聿的语气都放轻了。 安玖依旧是点头。 程聿在关心安琪，但齐纪樾关心的是安玖提到的母亲。 “母亲就是你背后的人？”齐纪樾问。 安玖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你会见到她的，但不是现在。不用着急，无礼的齐先生。” 齐纪樾被安玖的称呼噎到了。 但安玖却突然抬起头往上看了看，“我要走了，治疗结束后医疗舱会自己开始，在此之前不要乱动。” “你……”程聿的话刚开头就被安玖打断了。 “明天早上我会来找你们的，在会谈开始前。”安玖说，“现在不用跟着我。” 第136章 安玖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程聿和齐纪樾对视了一下，齐纪樾耸了耸肩说：“你要跟就跟。” 程聿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跟上去的念头。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见到安琪的机会，他觉得自己还是听话一点比较好。 “你觉得她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齐纪樾靠在墙边，看着医疗舱问程聿。 程聿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但我想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齐纪樾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算了。” 安玖离开基地之后没走多远，她抬头看了看黑沉的夜空，打开终端拨通了置顶联系人的通讯。 “安玖，计划不变。” 安玖皱了皱眉头，“但是江谌不在。” 她顿了一下，忍不住问：“江谌为什么会不在？” 江谌应该和苏沐安一起到云上岛的，在看到的未来中，只有在江谌在场的情况下，他们制止无上主胚胎成熟的成功率才是最高的。 但是现在和苏沐安一起来的只有程聿和齐纪樾，虽然他们都是s级优化者，但在无上主的胚胎面前，s级和c级优化者的区别没有这么显著。 都只是去送死而已。 “因为诺亚活下来了。”通讯对面的人说。 安玖这次愣了好几秒，“它活下来了？” “这是一个新的未来。我们会成功的。” 对面的人语气平淡，但是安玖对她太熟悉了，能从这平淡中听出一点可以被形容为骄傲的情绪。 安玖回过神来，“能成功就好。” 她说完，又想起了追着她问安琪的程聿，“那程聿还是会……” 对面的语气又冷淡了下来，“这是他的命运。” 安玖没有说话，在短暂的死寂后，对面又说：“这也是安琪的命运。” 安玖抿了抿唇，又抬头看向了黑沉的夜空。这次她看到了几颗星星，很小，小的不注意就会忽略的亮光。 在安玖小时候没有人告诉过她，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注视她，她是在知道死亡是什么，并且无数次亲身体会过之后，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善意的谎言。 她愿意相信人的灵魂会变成星星守护生者，但她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 而且任何人都会死。这是所有人都摆脱不了的命运。包括她。 “我知道了。”安玖说。 通讯还没有结束，对面又问：“苏沐安还好吗？” 安玖没有马上回答，因为别墅里到处都是监控，从苏沐安下车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呈现在了监控上。 可是对方还是问了这个看起来很没必要的问题。 “她还好。”安玖收回目光说。 第129章 现在的云上岛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岛。 苏沐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程聿和齐纪樾都还在房间里, 但是安玖不知去向。 “感觉怎么样？”齐纪樾朝苏沐安伸出手。 苏沐安搭着齐纪樾的手借力坐起来，从医疗舱里出来时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感觉好点了。”苏沐安说，“安玖呢？” “她说会谈开始前来找我们。”程聿说。 齐纪樾扶着苏沐安在地上坐下, “我们已经联系上景惜留下的线人了，但情况不太乐观, 无上主会对云上岛的渗透可能比我们预期的更深入，安玖说的无上主的胚胎很可能真的已经藏在了这里。” 苏沐安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有点沉重。 江谌和诺亚现在都不在，她一个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d级优化者想要阻止无上主的胚胎, 可以说就是在异想天开。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在极其悬殊的战斗力差距下, 苏沐安的对策甚至都只能由穿透桥头自然直这一条。 “会谈会持续三天，希望无上主会晚点再把无上主的胚胎放出来吧。”苏沐安只能这么祈祷了。 希望无上主会晚点扔出王炸, 希望江谌和诺亚能早点赶来。 齐纪樾也是这么希望的，但现实并不允许他们这么乐观。 “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 无上主会恐怕没有打算真的和联邦高层和谈。”齐纪樾说。 程聿在苏沐安发问之前，接上了齐纪樾的话。 “无上主会参加会谈的人数远少于联邦高层来的人, 但根据线人的消息，无上主会潜伏在云上岛的人远多于联邦高层的人。” 无上主会的态度其实已经够清晰了, 苏沐安问：“联邦高层应该也知道吧, 他们什么反应？” 齐纪樾嗤笑了一声, “没有反应, 他们还在做着割地赔款天下太平的美梦呢。” 程聿也笑了，说的话却和齐纪樾不太一样, “但这种情况下, 他们除了做美梦，还能干什么呢？” 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敌人实在太强大了。 就算联邦高层知道无上主会没有和谈意愿，有无上主的胚胎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他们头上，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在垂死挣扎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正在一点点变亮，蓝黑色的天边开始浮现出一点白色。 在天空亮起来之前，安玖出现在了别墅里。 苏沐安正在等她，安玖看到苏沐安，先打量了一下她，在看到苏沐安的面色比进医疗舱之前好看了一点之后，才收回视线。 “会谈在云上楼b栋进行，我会安排你们到云上楼a栋相近楼层。现在出发，详细的情况到地方再说。” 云上楼总层高只有二十层，但这不是因为和联邦行政中心一样的限高，只是因为技术和资金有限。 云上岛在不久前还只是一个在联邦中只能勉强排到中游的城市。 b栋要比a栋稍高一点，因为会谈的缘故，云上楼a栋今天不对外开放，b栋周围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安保。 安玖开过来的车没有直接开进云上楼，而是进了旁边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车停在角落里之后，安玖带着他们下车进了一个安全通道。 但这个安全通道不是直接往上的，而是一条长长的像是地下隧道一样的地方。 里面没有装灯，全靠安玖手里的手电的照明。 他们在隧道里走了一公里多，安玖推开了另一扇安全门，灯光照进来，他们开始沿着楼梯往上。 苏沐安看到楼梯上贴着的标识的右下角写着云上楼，他们已经到云上楼里了。 苏沐安突然觉得有点可怕。 云上岛是联邦高层选的，但是无论是无上主会，还是安玖背后的不明势力，他们对云上岛的渗透应该都要远比联邦高层深。 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是联邦高层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步入了一个量身定制的陷阱呢。 苏沐安更倾向于后者，但这件事里依旧有很多疑点。 比如安玖背后的人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还要来找她一个d级优化者合作？ 苏沐安还在思索的时候，安玖已经带着他们到了楼层。 八楼。安玖推开门，门外是铺着地毯的走廊。 安玖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们走到一间大会议室的门口，推开门。 苏沐安原本以为会议室里会有其他人在，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靠窗边放着一架望远镜，正对着对面的b栋。 但有望远镜也没用，a栋的玻璃都是单向可见的，望过去只能看到窗户上的倒影。 程聿和齐纪樾轮流看了一圈，一无所获，又转头看向安玖。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齐纪樾的语气里带着点刺，“就算你们是打算把我们当工具人，至少也要告诉我们该往哪儿砍吧？” 安玖像是听不出齐纪樾话里话外的不满，语调平直的说：“我们没有计划。如果非要说的话，等待。如果你们有计划，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们提供帮助。” 饶是苏沐安心态已经很好了，听到这句话都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安玖背后的人话说一半的把他们带进这里，却突然撂挑子说没有计划，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苏沐安本来不打算离会谈现场这么近的，不管无上主会打算干什么，又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最危险的地方肯定是云上楼b栋。 苏沐安知道光靠程聿和齐纪樾没法和现在的无上主会抗衡，一开始也没打算淌这趟浑水，但现在他们人已经在a栋了，想不淌也不太可能了。 程聿已经被气笑了，“我看你们不是没有计划，你们的计划就是让我们来送死。” 安玖看了看程聿，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只是抬手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距离会谈正是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你们可以休息一下。” 安玖说完，自己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苏沐安和程聿、齐纪樾也找了椅子坐下，还在车上的时候，景惜那边就发来消息了，江谌依旧没有回来，联邦行政中心没有异动，蓝港也一切正常。 第137章 一切风平浪静，因为风暴的中心就在离他们只有一公里的地方。 苏沐安听着程聿和齐纪樾说话，眼皮慢慢的越来越沉，直到最后耳边的声音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全然的黑暗。 但她又在这黑暗中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猩红色的眼睛。 不过这次这只眼睛不是巨大的像是一个怪物一样，而是和人类的眼睛一样的大小。 苏沐安安静的看着这只眼睛，看到它的主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只眼睛属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但除了这只眼睛之外，苏沐安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的轮廓。 这就是无上主吗？苏沐安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个诡诞的梦，还是看到了某个未来的碎片。 苏沐安觉得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看着男人慢慢朝她走过来，停在距离她还有一米的地方，抬起了手。 苏沐安的目光下意识的跟着男人的动作看向他的手，但是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出现。 她又抬起头去看男人的眼睛，却看到这只眼睛的周围出现了一个纯白色的面具。 在没有起伏的面具上给眼睛留下的小孔里，这只猩红色的眼睛在慢慢归于黑沉。 但是在眼睛的亮光熄灭的同时，周围突然亮起，她面前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黑暗完全消失，站在她面前的是一整排和她在车上做的噩梦中一样的戴着面具的人，他们穿着规整的套装，带着纯白色的面具。 只不过这次他们从裤管里伸出来的不是菌菇一样的细杆，而是被黑色长袜包裹的脚踝和皮鞋。 他们沉默的站成一排，苏沐安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背景板，看起来很像是云上楼b栋门口的画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一排人最中间的人抬起脚，苏沐安下意识的看向他的鞋子。 但是鞋子和地面之间没有拉扯出白色的菌丝，这是一只很正常的鞋子。 鞋子抬起又落下，苏沐安抬起头，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纯白色的面具。 被突然突脸很难不让人吓一跳，即使是在这个怪诞的梦中，她的心跳依旧漏了一拍。 这张圆润的纯白色面具几乎紧贴在她面前，苏沐安甚至觉得自己稍微动一下，鼻尖就会碰到他的面具。 在极尽距离下，苏沐安看清楚了面具留给眼睛的小孔里隐约的猩红色，也发现戴着面具的人好像没有呼吸和心跳。 他的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像是一个蜡像或是人偶一样一动不动的杵在她面前。 苏沐安的鸡皮疙瘩开始起来了，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穿破了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梦境。 “苏沐安，醒醒。” 苏沐安睁开眼睛抬起头，齐纪樾正俯下身看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现在一动，手臂发麻，脖颈酸疼。 “会谈马上就要开始了，无上主会的车已经到了。” b栋内部的玻璃都是单向可见，但是楼外没有玻璃，是看得到的，无上主会没有选择走地下，而是从地面走，也是真的不怕被袭击。 苏沐安连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安玖也在窗边站着，程聿则在望远镜后面。 几辆没有特点的黑车依次停下，苏沐安一眨不眨的看着，黑车的三扇车门同时打开，三个穿着黑色套装的人从车里出来。 八楼的距离不算近，用肉眼看苏沐安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看到他们都没有戴白色面具。 刚才的梦真的只是她压力太大自己捏造出来的吗？苏沐安的心里刚浮现出这个念头，程聿就让出了位置。 旁边的齐纪樾立马凑过去看了看，又一句话没说的直接拉着苏沐安过去看。 镜头把视野放大数百倍，苏沐安看清楚了正要转身往里走到无上主会的人脸。 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几张脸，看起来没有什么记忆特点，是扔进人海里都分辨不出来的长相。 而且他们不仅长相相似，连动作都高度同步，像是复制黏贴出来的一样。 等苏沐安把望远镜让给安玖时，无上主会的人已经转身走进了建筑的遮蔽里。 “你刚才看到了吗？安小姐。”齐纪樾看着安玖，“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考虑到你或许也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姐妹，我很难不怀疑你知道更多内情，却拒绝和我们共享。” 安玖从望远镜后面离开，没什么表情的说：“关于无上主会，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她转过头看了看苏沐安，又看向齐纪樾，“而且比起一模一样的长相，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才更可疑，不是吗？” 安玖说的没错，这些人的动作整齐的不正常，就算是经过严格训练，也不会整齐到这种地步。 他们就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的仿生人，又或是在被同一个人操控着。 正在安玖和齐纪樾争论的时候，他们的终端突然发出了一样的提示音。 苏沐安低头看去，终端上显示着“信号已断开。” “信号已断开……？”苏沐安还是第一次在城市内看到这样的提示。 上一次在联邦行政中心，诺亚的主机房被毁时，应该也有过这样的提示，但是苏沐安醒来的时候，备用机房已经在正常运作了。 现在云上岛用的还是诺亚，伊万的主机房虽然在这里，但还没正式投入使用过。 “诺亚被停用了，伊万正在启动。” 安玖的话音刚落，苏沐安就看到自己的终端上跳出提示，“信号已连接。” 诺亚被停用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会选择会谈刚开始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进行交替呢？ “被停用的只有云上岛的诺亚吗？”苏沐安问。 “恐怕是的，因为我们的消息发不出去了。”齐纪樾说，“伊万和诺亚用的通讯网络不是同一个。”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云上岛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岛。 第130章 “因为你是我的新娘呀。” “伊万的权限在联邦高层手里,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切断和外界的通讯，不像是联邦高层会做出来的事情。” 如果不是联邦高层的决定，那就是无上主会动的手脚了。 但是无上主会刚进入大楼, 按照时间推算，诺亚被停用时他们可能刚和联邦高层见面。 无上主会难道刚和联邦高层见面就直接动手了吗？听起来不太可能, 但也是无上主会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次会谈不对外公开，我们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程聿说着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没有人说话，因为对他们来说, 现在除了干等着, 还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 无论是无上主会还是联邦高层, 他们在走进大楼前应该都部署好了充足的战斗力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先不提无上主会莫测的实力，联邦高层现在和高等级优化者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以这次会谈的重要性，他们一定出动了大批的优化者。 而他们这边既缺乏情报, 也没有充足的战斗力，孤零零的三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苏沐安心里有点沉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胸口很闷, 心跳很快, 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对面b栋大楼内, 联邦高层和无上主会的代表正分别入座。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但气氛却尤其的紧绷，没有人窃窃私语, 联邦的人都在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对面像是复制粘贴的出来的一行人。 但是会谈还是按照原定的行程开始。 无上主会的人异常沉默, 联邦高层这边的代表说完几句客套话算是开场白，无上主会这边依旧是一片死寂。 联邦这边的人面色都很难看, 但就在他们再次开口之前，一声爆炸声突然传来。 “是爆炸。”齐纪樾看着对面大楼上成片的落地窗骤然破碎，爆炸引起的风波让他们这栋楼的窗户都微微颤动。 “是谁？”程聿也在紧紧盯着还没散去烟尘的地方。 苏沐安和安玖站在旁边。苏沐安抬手用力压住了心口，她的心脏跳的很厉害。 烟尘缓缓散去，正在进行会谈的会议室的落地窗已经破损的差不多了。 透过望远镜，苏沐安能看到房间中央的长条桌，坐在桌子后面的无上主会的人和联邦的人，也能看到站在两张桌子中间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正对着苏沐安，让她看清楚了这位打破平衡的人的脸。 是宿瑶。苏沐安有点意外，却又有种宿命般的意料之中的感觉。 “是宿瑶。”苏沐安把望远镜的位置让出来。 宿瑶已经和联邦高层和高等级优化者阵营闹崩了，现在当然不会是来参加会谈的，看她的出场方式，当然也不是和无上主会一边的。 宿瑶出现之后，联邦高层一边让高等级优化者拿下逃犯，一边慌张的撤离，在这边兵荒马乱的时候，无上主会这边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第138章 这对比鲜明又荒诞，苏沐安还在猜测宿瑶的意图时，她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平稳，很轻也很重，规律的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绝大部分人的左右脚踩下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人类的重心通常不是完全居中的，脚步也会一重一轻。 但是这个脚步声很规整。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外面的走廊和房间内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毯上发出皮鞋踩在瓷砖上一样的声音。 苏沐安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冷，有一种被猎食者注视着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僵硬的转过身看向门口，声音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你们听到脚步声了吗？” 这个问题和b栋的对峙比起来突兀又无关紧要，但齐纪樾还是顺着苏沐安的视线转过头，“没有，你听到了什么？” 安玖也在看着门口。但是房间的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异样。 “我听到……”苏沐安的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打开了。 齐纪樾和安玖几乎是立刻一左一右的站在了苏沐安身前，程聿也眯起了眼睛看着突然自己打开的大门。 这次他们也听到了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的细微声响，而且每一个脚步声都分毫不差，规整的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 几秒之后，声音的主人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黑色套装，在侧对着他们时，他脸上戴着的白色的面具就像是一个蛋壳一样圆滑的没有一点起伏。 苏沐安在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具时，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现在只是她幻想出来的噩梦。 对面的人转过身，白色的面具上为眼睛留出的两个小孔里有猩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尽管这个戴着面具的不速之客穿的套装看起来很普通，但再普通，也不妨碍他们认出这就是不久前出现在b栋门口的无上主会的人穿的西装。 程聿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对面的会议室，而刚才还整齐坐在长桌后面的人已经全都消失了。 在程聿再次转过头的时候，站在门口的面具人身后，已经多出了一排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房间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面具人中间的人踏进了房间里，他缓缓走进来，而其他的面具人都停在了门口。 “说明你的来意。”安玖率先打破了沉寂。 面具人的面具始终朝向着正前方，即使在安玖开口之后，他也没有偏离和停顿。 他还在继续往前，但很快他的步伐就不得不停下了。 齐纪樾重复道：“说明你的来意。” 面具人没有再试图前进，而是抬起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他没有说话，像是已经失去了这个功能一样，但是苏沐安却听到了一个模糊的、没法辨别男女老少的声音。 “过来。” 苏沐安的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她已经往前走出了一步。 而让她回过神来的是安玖和齐纪樾同时抓住她的手。 “过来。”苏沐安听到这个声音再次重复，语调和语气都和刚才一模一样，没有因为她的不配合而有一丁点气急败坏。 苏沐安感觉自己的后背在冒汗，现在的状况实在诡异的可怕。 宿瑶袭击了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的会谈，但无上主会却跑到了这里让她过去。 无上主会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苏沐安不觉得安玖和她背后的势力会和无上主会勾结，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无上主会对这里的掌控远超他们的想象。 苏沐安没有说话，对方的手也没有放下去。 但僵持没有持续多久，在苏沐安的身后很快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苏沐安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像是个小鸡仔一样被程聿夹着躲到了旁边。 玻璃碎了一地，爆炸的声音刚刚结束，苏沐安的脚刚重新踩到地上，她就听到了有人踩着玻璃碎片进来的声音。 苏沐安抬起头，看到刚才还在对面b栋宿瑶正面如冰霜的从落地窗的破口里走进来。 宿瑶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黑色休闲服，但此刻苏沐安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最开始，在到处都是苍蝇的下水道里，她看到的漫天落下的苍白的火焰。 她又想到了她和宿瑶在污染防治局门口的拥抱，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苏沐安本来以为她和宿瑶的命运是两条短暂相交后渐行渐远的直线，但现在看来，她们中或许有一个人的线条是曲线，让她们的命运再次会和。 “跑的够快啊。”宿瑶踩着玻璃朝无上主会的人走去，在走过去的同时，她的手里出现了一团银白色的像是水银一样的液体。 这团液体迅速凝成了匕首的模样，紧接着宿瑶的身影变成一道残影像面具人掠去。 苏沐安连宿瑶的动作都没完全看清，只看到面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由宿瑶的匕首隔断他的脑袋。 面具上出现了一个平滑的切口，面具人的脑袋在宿瑶收刀后开始滑落。 但出乎意料的是，苏沐安预想中的鲜血四溅的画面没有出现，面具人就像是一个用粘土或是其他东西捏出来的人偶一样，断口是一片平滑的黑色。 半个头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不太重的闷响，面具掉落下来，露出面具后的苏沐安不久前刚才b栋门口见过的普通的脸。 在苏沐安愣怔的时候，宿瑶已经像切菜砍瓜一样把还站在门外的面具人都砍掉了。 事情解决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 宿瑶转身从门外重新走进来的时候，手里的银白色的匕首重新变成了一团流动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液体。 “你们……”宿瑶刚开口，话突然一顿。 苏沐安看到她的眉头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b栋再次传来爆炸声，但是这次的爆炸和刚才的爆炸比起来，完全是碾压级别的。 爆炸产生的冲击让a栋都在摇晃，烟尘一下子从破了个口子的落地窗里冲进来，程聿把苏沐安整个护在怀里，但苏沐安还是能感觉到地面在摇晃。 “快离开这里！”混乱中传来齐纪樾的声音。 程聿依旧像是提着一个小鸡仔一样带着苏沐安往外奔袭。 苏沐安被颠得快要吐出来了，周围都是呛人的烟尘，能见度极差，苏沐安都看不到齐纪樾他们是不是跟在他们身旁。 时间在仓皇逃跑的时候被无限放慢，等程聿终于停下，苏沐安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已经要被晃匀了。 苏沐安压着想吐的感觉，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却是一张白色的面具。 “过来。”苏沐安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 苏沐安这次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程聿正把她放到地上，齐纪樾和宿瑶正站在旁边，但安玖不见了。 在他们四个人周围，是一圈把他们团团围住的面具人。 而在面具人身后，云上楼a栋和b栋还在崩塌。 他们离云上楼至少有一公里远了，但高楼倒塌掀起的灰尘依旧把周围弄得像是无人区一样灰蒙蒙的。 “过来。”这次的声音不是在苏沐安的脑海中响起的，而是面具人发出来的。 面具人的声音像是合成的电子音一样，平直而没有情感，“苏沐安，过来。” 所有的面具人都在整齐划一的重复一句话，但宿瑶和齐纪樾没让这句话重复几次，宿瑶手里银白色的优化能力和齐纪樾操控的匕首就把这些面具人都砍掉了脑袋。 不过声音没有消失，反而在变得更加响亮。 被砍掉脑袋的面具人这次没有任由自己的半个头掉到地上，他们的身上涌动着白色的像是菌丝一样的东西把伤口缝合了起来，继续缩小包围圈。 而面具人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具人像是雨后春笋一样钻出来，把苏沐安他们团团围住。 被砍掉一次的面具人也不再维持不还手的木头人状态，他们开始反击，甚至开始主动发起进攻。 苏沐安的优化等级太低，连宿瑶和齐纪樾的攻击都没法完全看清，但程聿却完全看清楚了。 “这些面具人在模仿他们。”程聿的语气很严肃，“事情麻烦了。” 不仅杀不死，还会变多，又会模仿他们逐渐变强的敌人，是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情了。 “你去帮忙吧，我能保护好自己。”苏沐安说。 尽管宿瑶和齐纪樾很强，但在面具人蝗虫一样增多的数量压制下，面具人的包围圈还是在不断缩小。 程聿没有犹豫太久，他确认了苏沐安手上有枪和弹药之后，就加入了战场。 两边变成三角之后，包围圈的缩小几乎停止了，但是这样下去不行，面具人是不死的，但他们会力竭。 而且真正的无上主的胚胎还没出现。 苏沐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破局的方法，但她的思绪刚理出一个头绪，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她的身体。 第139章 剧烈的疼痛像是火焰一样灼烧她的神经，苏沐安的喉咙里涌起一阵腥甜，她低下头，一只手从她的身后穿过，在她面前展开了鲜血淋漓的手。 这只手的手心苍白的像是用白色的粘土捏成了，手心里也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掌纹，只有在正中间有一只紧闭的眼睛。 鲜血还在缓缓的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在这只苍白的手上蜿蜒出鲜红的纹路。 苏沐安的神经在疼痛中剧烈抽动，她想抬起手用枪打烂这只手，但是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只能看着手心上的眼睛慢慢睁开。 这是一只猩红色的眼睛，是她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属于无上主的眼睛。 她的血已经流到了这只眼睛的旁边，看起来就像是这只眼睛在流泪一样。 苏沐安开始感觉到强烈的眩晕，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失血还是疼痛，她抬起头，想向齐纪樾他们呼救。 但在她抬起头之前，她已经膝盖一软，不受控制的跪坐到了地上。 “咳咳……”苏沐安的喉咙痒的厉害，她忍不住用力的咳嗽，用力到眼泪朦胧，眼前也溅开一团血色。 苏沐安感觉自己要把肺都要咳出来了，把血咳出来之后，她还在眼前发白，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纤白的手。 这只漂亮精致的像是艺术品一样，骨节分明，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都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而且这只手里很突兀的拿着一块白色的手帕。 “你还好吗？”这只手的主人问她。 苏沐安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像是不存在的少年。 他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和她差不多高，头发是柔软的淡金色，眉毛和眼睫毛也是，他闭着眼睛，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看上去就像是误入人间的天使一样。 苏沐安在短暂的晃神之后，很快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不只是齐纪樾他们，连成群的面具人都不见了，空气中被不远处倒塌的云上楼扬起的灰尘还在飘荡，但是在她被攻击之前还在厮杀的人却诡异的都消失了。 简直就像是他们出现的图层被隐藏了，现在只剩下她和这个突兀出现的少年。 苏沐安想站起身，但是她一动，腹部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她低下头，这只手还在她的面前。 鲜血从这只苍白的手的指尖上缓缓低落下去，在地上积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苏沐安的手指动了动，但她被疼痛控制的身体羸弱的连扳机都扣不动，更别提把枪抬起来对准面前的少年。 “你好像很痛。”少年又往前走了一步。 苏沐安确实很痛，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痛的，但是现在她痛的就像是浑身的神经都被拧麻花一样拧在了一起。 少年半蹲下来，用他手里的手帕擦了擦苏沐安全是汗的额头。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但是他的手却能准确无误的轻轻把手帕按在她的额角。 苏沐安感觉到手帕带着微微的凉意，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即使苏沐安不想看，她也能看到少年精致的连毛孔都看不到的脸。 和他拿着手帕的、没有一点掌纹的手。 苏沐安背上已经全是汗了，说不清是疼出来的，还是被这诡异的少年吓出来的。 “你在害怕我吗？”少年的声音好听的像是天籁，但此刻却只让苏沐安觉得恐怖，“不要害怕我。” 少年用手帕轻轻擦她的脸颊和脖颈，然后温柔的告诉她，“因为你是我的新娘呀。” ……新娘？他在说什么鬼话？ 苏沐安想说点什么，但是她的喉咙也不受她的控制了，干涩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浑身僵硬的像是一尊可笑的蜡像一样，只有眼珠子能动的看着少年靠近她，很轻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在这个吻之后，她就像是被王子吻醒的公主一样，感觉桎梏着身体的无力感骤然散去。 她下意识的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但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的却不是古怪的少年，而是正半蹲在她身前看着她的齐纪樾了。 “苏沐安，你怎么了？” 苏沐安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上面没有多出一只苍白的手，她面前的地上也没有积起来的小水洼。 但她却和刚才见到少年时一样跪坐在地上，喉咙痒而干。 “我没事。”她抬起头，只看到程聿和宿瑶，刚才在围攻他们的面具人都不见了，“无上主会的人呢？” “突然消失了。”宿瑶开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齐纪樾扶着苏沐安站起来，苏沐安言简意赅的说：“我们是来打探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会谈的第一手消息的。” 宿瑶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只是打探消息需要到a栋这么近吗？而且你们少了一个人，不用找她吗？” 苏沐安倒是想找，但是安玖一直神出鬼没的，而且现在也不是找人的时候。 “现在会谈应该是被搅黄了吧？也不知道无上主会和联邦是什么态度。”苏沐安转头看了看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云上楼。 “第二次爆炸估计是无上主会的手笔，继续和谈大概率是不可能的了。”程聿看向宿瑶，“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宿瑶面色冷沉，“我的目的是杀死无上主。” 无上主会把无上主奉为神明，尽管无上主是否真的存在，又是否真的是神明还是尚未可知的事情。 但以无上主会现在展露出来的实力来看，即使无上主不是神明，也绝对不是普通凡人能轻易杀死的东西。 即使是同为s级优化者的齐纪樾和程聿，都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不过宿瑶有这样的资本。齐纪樾想到刚才宿瑶面对面对人时展露出来的实力，心里忍不住唏嘘。 当初他和景惜妄图扼杀在摇篮中的幼苗，现在已经迅速长成他们都无可企及的参天大树了。 想到这里，齐纪樾又把目光看向苏沐安。 岂止是宿瑶，连苏沐安这个他们当初轻蔑的想要当作金丝雀圈养起来的d级优化者，都已经走在了他们曾经设想都不敢的路上。 第131章 他在等待永恒而短暂的死亡。 反倒是他、景惜, 还有程聿，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优化者，现在都是一副混的很糟糕的丧家犬模样。 但现在没有让齐纪樾唏嘘和悲秋伤春的时间, 宿瑶的话音刚落，刚平静下来的地面再次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这次的晃动和刚才晃动完全不一样, 刚才是因为云上楼被爆破倒塌引起地面晃动，而现在晃动的来源在地下。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了一样。 “无上主的胚胎？”齐纪樾面色难看。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这次无上主会很可能会放出无上主的胚胎, 但现在离会谈开始才不到一个小时，这真是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他们。 “你们现在怎么办？”宿瑶问苏沐安。 苏沐安正要回答, 她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站的这一小块地方骤然缝断裂开，迅速的往下坠落下去。 缝隙像是深不见底, 齐纪樾的优化能力和宿瑶的优化能力一起追上去。 但在他们的优化能力碰到苏沐安之前，她已经被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给用力往下拽进了深渊里。 缝隙就在他们的眼前重新因为地面的晃动合拢, 齐纪樾没能忍住用力砸了一拳在地上，“该死的！” 宿瑶手里的银白色金属因为失去了追踪目标, 从裂缝的缝隙里钻出来回到宿瑶的手边。 “她至少被拽到地下一百米以下的地方了。”宿瑶根据自己感知到的结果说，“而且地下藏着一个大家伙。” 齐纪樾和程聿也感知到了, 在地面开始晃动之后, 这个藏在地下的东西才像是苏醒过来了一样, 开始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污染气息。 而在此之前, 因为周围到处都是污染的气息，污染又来源于地下, 污染气息本来就更加浓郁, 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 但是如果这个东西还藏在地下，现在正在破土而出的、污染气息也浓的如有实质般的东西又是什么？ 地面还在晃动着龟裂开无数的裂缝, 吞噬苏沐安的裂缝已经找不到了。 “他们看起来不想伤害苏沐安，我建议你们不要贸然去找她。” 宿瑶理智的近乎冷漠的说，“不然她还没死，你们就先死了，而且会死的毫无意义。” 虽然这句话很冷血，但这是事实。 齐纪樾和程聿光是感知一下藏在地下的东西的污染气息，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这样的东西，或许只有跟着苏沐安的另一个怪物才能与之抗衡。 宿瑶打量着齐纪樾和程聿的神情，她认识齐纪樾，也在联邦的档案中见过程聿的照片，这两位都是联邦为数不多的s级优化者中战斗力名列前茅的优化者。 第140章 她的计划需要他们。 “云上岛还有很多普通人，虽然向外的通讯被切断了，但是云上岛内部还在运作，很快污染防治局的人就会过来。” 齐纪樾嗤笑，“污染防治局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做什么？” “他们在这里做不了什么，但是可以去疏散普通人。无上主会不会仁慈的只把战场放在这里的，整个云上岛都会遭殃，你现在还是污染防治局的高层，由你指挥污染防治局是最合适的。” 宿瑶的语速很快，因为她已经看到不远处穿着污染防治局收容部制服的身影了。 齐纪樾没法否认宿瑶的话，他转过头看向程聿。 “我和她一起对付爬出来的虫子，废墟里估计还有幸存的联邦高层，为了减少麻烦，你最好也去救一下他们。”程聿说。 齐纪樾点点头，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在齐纪樾消失后没多久，地面的晃动就慢慢平息了下来，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危险结束了。 恰恰相反，危机现在开始正式降临。 宿瑶和程聿看着从漫天的灰尘中逐渐清晰起来的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身体战斗的本能已经让他们压低了重心准备迎击或进攻。 下一秒，尘雾被两道残影破开，宿瑶和程聿同时迎上了自己的对手。 是两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连攻击方式和优化能力都一模一样的污染物。 程聿原本以为刚才的面具人已经是极限了，但没想到面具人只是采样的工具人而已。 无上主会的底细深的可怕。 程聿的心一沉再沉，他再自大，现在也没法说出他们要在这里杀死无上主的胚胎，阻止无上主会的计划这个目标了。 在短短一分钟内连过几十招之后，程聿借力往后拉开了和污染物的距离。 漫天的灰尘依旧飘荡杂空气中，但是他们和污染物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近到他们能看清模仿他们的污染物唯一和他们不同的一点。 污染物的眼睛都紧闭着，尽管闭着眼并不妨碍他们和他们打得势均力敌。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程聿紧盯着自己面前的污染物，问站在自己身后的宿瑶。 “你先牵制住我的冒牌货，我来杀掉模仿你的冒牌货，最后再一起杀掉我的冒牌货。” 宿瑶不客气的默认了程聿的战斗力不及她，程聿没有反驳这个事实，很快答应下来，“好。” 两人的位置迅速交换，程聿和宿瑶速度极快的掠身出去发起进攻。 程聿是体力方面的s级优化者，速度几乎是人类能达到的上限，但显然不是体力优化者的宿瑶的速度却和他不相上下。 而完全是宿瑶仿制品的污染物的速度也快的惊人，程聿的身形出现在污染物的面前时，它已经抬起手准备挡住他的攻势了。 程聿的手用力握成拳，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直接把污染物覆盖在手臂上的银白色液体给打散了，就连污染物的手臂都出现了凹陷。 但是这点凹陷很快就被生长出来的白色菌丝给修复了，污染物反手抓住了程聿的手腕，银白色的液体紧跟而上。 一阵被腐蚀般的剧痛传来，程聿用力甩开银白色的液体，但是已经晚了，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小片像是被硫酸灼伤过的痕迹。 程聿在成为优化者之前和之后都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而这次是第一次他如此强烈的感觉到自己会死。 即使是上次在杀死周默白后，他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见到对他起杀心的江谌，这种直觉都没有这么强烈。 其实程聿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无论是在成为优化者之前，还是之后。 是个人都会死，程聿从记事起就开始念叨这句话，但最开始只是出于对联邦高层穷奢极侈的不满而产生的恶毒的诅咒。 后来这句话应验了，却不是应验在联邦高层上，而是应验在他和安琪的女儿身上。 这是个无辜的孩子。程聿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和安琪没有收养她，她或许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但有时候，程聿又会恶毒而自厌的想，反正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毁灭了，所有人都会死，还不如早点死，免得在世界毁灭的挣扎中痛苦。 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呢？既然早点死更好，他为什么还要像现在这样，挣扎着努力的活下去呢？ 程聿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那个和安琪长得很像，连名字都很像的、神出鬼没的家伙说要告诉他真相。 他想知道安琪现在是死是活，他想知道他记忆中爱恋的情感是真的还是假的。 虽然这很无聊，毕竟世界都要毁灭了，还在纠结已经死去的这段婚姻和恋情是否真实存在过的他，简直无聊透顶。 但是他想得到答案。只要得到了这个答案，他可以死而瞑目。 程聿迅速摸出了绑在腿上的短刀朝污染物的脖颈砍去，但污染物却迅速往后撤了一步，和他拉开了两米的距离。 污染物已经回到了毫发无损的状态，但是程聿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出半透明的组织液和血丝。 程聿受过比这重得多的伤，但是这伤口痛的不合常理，就像是在揪着他的神经拧麻花一样的折磨他。 不过伤口再痛，他现在也没法给自己注射愈合剂。 面对完全仿照宿瑶行动的污染物，一秒钟的分神都足以要了他的命，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处在劣势了。 污染物手上的银白色液体包裹在它的身体表面，变成了一副另类的铠甲。 金属的光泽在漫天的尘埃中尤其醒目，程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对手，压低重心握紧手里的短刀，调整呼吸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疼痛的手腕上移开。 下一秒，污染物和程聿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 程聿已经完全忘记的自己的任务只是牵制而不是消灭对方，因为不抱着必死的信念投入这场搏斗，他将毫无胜算。 短短几分钟时间，程聿和污染物缠斗在一起又不约而同的和对方拉开距离，然后再次扑向对方。 程聿手里的短刀已经被污染物手里的银白色液体给完全腐蚀了，他身上的武器全都被对方废掉之后，他只能赤手空拳的和对方搏斗。 现在不只是他的手腕，他的手上已经遍布被腐蚀的痕迹，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不可避免的让他的反应力下降。 但是污染物依旧毫发无损，攻势不减的扑向他。 程聿额头上的汗快要流进他的眼睛里了，他咬紧了牙关，对死亡的预知在此刻强烈到无以复加。 他凭借本能抬起手格挡污染物的攻击，但是宿瑶的优化能力天生克制他这种体力优化者，银白色的液体在穿破云层和尘齑的阳光的照射下亮的刺目。 程聿在此刻违背了一个战士的本能，他闭上了眼睛，手臂的力量开始松懈。 他在等待污染物的攻击穿透他的胸膛，为他带来永恒而短暂的死亡。 第132章 “妹妹好笨。” 银白色的亮光穿透了灰蒙蒙的厚重尘齑, 也穿过了程聿薄薄的眼皮，亮的像是神迹般的天光。 但是这天光带来的并不是死亡。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疼痛依旧在折磨他的神经。 “你在做什么？”耳边穿来宿瑶的质问声。 程聿睁开眼睛, 宿瑶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她招架污染物的攻击。 而他的身后，模仿他的污染物已经被宿瑶的优化能力溶解成了一滩看不出形状的絮状物。 “现在还不是你寻死的时候。”宿瑶看都没看他, 反手从自己身上拿了一对指虎扔给他。 程聿伸手接过，自嘲的笑了一声说：“让你见笑了。” 宿瑶没有回应, 只是以雷霆般摧枯拉朽的架势向污染物扑杀过去。 程聿的战斗经验比宿瑶要丰富得多，现在是宿瑶主攻, 他负责帮宿瑶拆火, 压力减轻了不少。 而且宿瑶一直在有意识的避免程聿沾上污染物模仿出来的银白色液体, 程聿身上也没有再添上新伤。 以多欺少成功为程聿和宿瑶挽回了劣势，污染物甚至开始节节败退了。 但程聿的直觉却依旧在不断拉响危机的警铃, 他握紧了手上的指虎，伤口被特殊合金磨得溃烂, 剧烈的疼痛反而让他感觉到一点真实感。 直到宿瑶手里的银白色液体一下子完全包裹住了污染物，在吱吱作响的腐蚀声中, 被包裹的污染物迅速干瘪下去。 这场突然的袭击到这里似乎就暂告一段落了。 但正在这时，宿瑶的身躯忽然一顿, 紧接着她咳嗽了一下, 唇边出现了一点鲜红色的血迹。 被融化的污染物已经变成了一团絮状物堆在地上, 程聿的视线不再被阻碍, 他看到一只手宿瑶的胸口不正常的微微鼓起，就像是里面有一只手在动一样。 宿瑶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在因为疼痛而抽动, 脑袋里的没用系统还在不断给她报她的生命值掉落值。 第141章 但是这些数值都没法反应她的心脏被攥紧的恐怖感, 这不是什么夸张手法，而是真的有一只手握着她的心脏。 在她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怪物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心脏。 尽管宿瑶知道自己断了头都能活着，心脏被捏爆了大概率也能再生，但是这种诡异的体验着实算不上好。 身后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她现在也是近乎不死的存在，还是单纯的因为要遵照反派话多的特性，它捏着她跳动的心脏却不急着捏爆它。 “劣质的仿品。”捏着她心脏的人、或是污染物用一种好听的犹如天籁般的声音说，“或者……我应该喊你妹妹。” 污染物摩梭着她的心脏，像是在摩梭着什么古玩一样。 既然它想要死于话多，宿瑶也不介意成全它，在污染物废话的时候，她已经把优化能力重新凝结起来刺向身后的污染物。 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优化能力刺进污染物的身体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样。 “妹妹好笨。”这个声音笑着说，“我们的力量是同源的，而你更弱小，这样孱弱的攻击，连给我当养料都不够。” 宿瑶此刻根本去细想这个污染物在说什么胡话，她喝住了准备过来帮忙的程聿，“别过来，你不是它的对手。” 污染物又笑了，在笑声结束的时候，宿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他的手用力的生生拽出了她的身体里。 血管被拉扯到极限后断裂，身体被掏空的感觉伴随着强烈到令人面目扭曲的疼痛，让她克制不住的跪倒在了地上。 而在她的心脏被带出体外的同时，一直在她脑海里聒噪个不停的系统突然安静了下来。 有温热粘稠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不是眼泪，而是更粘稠的鲜血。 宿瑶抬起头，看到了拿走她的心脏的污染物。 它的手鲜血淋漓，但它却长得纯白圣洁的如同天使，它的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头发在阳光是近乎银白色的淡金色。 它身上穿着的白色睡裙也沾上了零星的血渍，但最违和的还是它手上正在跳动的心脏。 不过用心脏来形容它手里的东西或许也不恰当，因为这比起人类的心脏，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污染源。 这个刚从宿瑶身体里扯出来的心脏的表面不是光滑的，而是向海藻球一样毛茸茸，这些细细的须还在不断地晃动，像是某种活物一样。 “妹妹，你到现在还觉得你是个人类吗？”它的眼睛闭着，语气听起来是真的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宿瑶却有种自己在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的感觉，在被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注视着。 又或者这只是她在剧痛之下看到自己心脏的幻觉，又或许她的心脏变成这样也是这个污染物搞的鬼。 宿瑶很想这么自欺欺人，但是没有一个正常人或是优化者，能在心脏被摘除之后还保持着意识清醒。 宿瑶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有另一个心脏在迅速再生出来。她不是人类，此刻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不是人类又怎样，无论她是什么，都不妨碍她对自己的自我认同是人类。 可她刚冒出这个念头，污染物就像是会读心一样说：“人类是最排外的生物，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铲除异己，即使是同为人类的异己他们都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异类呢。” 污染物手里的心脏还在动弹，粘稠的猩红色血液从它白皙修长的仿佛艺术品般的手上低落下来。 “妹妹，你走在一条不归路上。”污染物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 然后它宣告，“你会死。” 尽管这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但宿瑶却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胸膛再一次被贯穿了一样。 在这句话落下之后，它的表情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变化，它的唇轻轻勾起，“她醒了，我该走了。她见不到我会难过的。” 话音落下，污染物连同它手里的心脏都像是被风化后受到外力敲击的雕塑一样，骤然变成了尘齑落下。 周围恢复了安静，连同宿瑶的脑海里。 她的系统和她的心脏一起不见了，但是她身后被污染物贯穿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现在她把手贴在她的胸膛上，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平稳的跳动。 宿瑶突然有种近乎麻木的无力感。 而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兑现了，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她看到了昔日对她赏识有加的上司，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部长云岑。 齐纪樾站在云岑旁边，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众联邦和高等级优化者阵营的高层，而现在除了齐纪樾，他们都在用看异己和他族的目光看着她。 尽管宿瑶在选择叛逃联邦，成为通缉犯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乎他们的目光了，但在此时此刻，她却没法不想到刚才称呼她为妹妹的污染物说的话。 人类是最擅长排除异己的种族，就算她在为人类而战，在为人类从污染手中夺取他们的家园而战，人类依旧会视她为异己。 在乐观的情况下，他们现在会利用她，欺骗她，直到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或是成功消灭了污染夺回了家园。 而在目的达成之后，等待她的一定是人类毫不留情的反水和背刺。 在这些成型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之后，宿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人类的对立面。 宿瑶缓缓站起身，破了一个口子的衣服还被鲜血黏在她身上，但是刚才还温热的血现在已经凉透了，湿湿黏黏的让人很不舒服。 “宿瑶……”云岑还是开口了。 “宿瑶？” 苏沐安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趴在一个营养仓面前，好奇的看着漂浮在里面的实验体。 这个实验体是有名字的，但是在营养仓旁边的标识卡上，只有一串字符。 她的名字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她妈妈说她叫宿瑶，不是苏，而是宿命的宿。 宿瑶是实验室里数不清的实验体里，为数不多有名字的，但是宿瑶醒来的时间很少，绝大部分时候，她都在不同颜色的营养液里沉睡。 虽然宿瑶很少醒着，但是实验室里还有其他女孩子陪着她。 这些女孩子比她年长几岁，一部分很温柔，另一部分比较冷漠，但是她们都对她很好，尽管她常常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混乱的场景像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又像是错乱的、被随意拼接起来的记忆。 苏沐安感觉自己在永远充斥着白色的实验室里徘徊了很久，她的耳边才终于传来真切的声音。 她又重新记起了呼吸，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 很沉重又很轻盈，她像是回到了羊水中，身体像是被什么温暖的液体包裹着，漂浮在半空中，但是她的灵魂掺杂了太多杂质，沉重的像是缀在身体上的铅块一样。 她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和刚才混乱的梦境中如出一辙的干净到令人不适的白色。 在这白色中唯一的色彩，是她不久前刚见过的诡异的少年。 他正坐在一个白色的长椅上，而她躺在长椅上，头枕在少年的腿上。 这个姿势对素昧平生的他们来说有点过于亲昵了，而且少年甚至连人都不是。 这一幕本该让苏沐安感觉到害怕的，但是她此刻的心情却诡异的平静，平静到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醒了。”少年的眼睛依旧闭着，他温柔的笑着，温柔的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用手指当作梳子，梳理她许久没有好好打理的头发。 苏沐安微微侧过头，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已经不知不觉的长到腰际的位置了，长长的黑发从少年的身上落下去，在纯白色的背景下就像是一块突兀缺失的色块。 “累了吗？”少年温柔的问她，“没关系，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休息……还是死亡？苏沐安很想问她现在在哪里，但是她似乎真的累了，疲倦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第133章 “这里是我们的家。” 宿瑶没有开口。她突然觉得很疲惫。 她大概是被刚才的污染物给精神污染了, 从她在这世界上醒来开始一直坚定不移的信念，在此刻动摇到摇摇欲坠。 尽管宿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在迷茫。 尤其是从她醒来开始一直陪伴着她的系统突然消失了, 这种她曾经希冀现在又觉得空洞的安静，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无助。 系统赋予她的优化能力都没有消失, 但她的心脏和系统一起消失了。 原来她的系统一直寄宿在她的心脏里。 宿瑶都佩服自己现在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站在她对面的联邦高层已经在云岑的默许下叫嚣着要杀了她了。 宿瑶都不知道自己在联邦高层的眼中威胁性竟然这么高, 高到在无上主会的人不知所踪，世界随时都可能毁灭的情况下, 他们依旧要先把她除之而后快。 第142章 她真的要为这样的人而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拯救世界吗？ 宿瑶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奇怪, 但是即使世界被污染侵染, 她依旧能活着不是吗？ 她……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污染物。 胸腔里再生心脏的痒而疼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她长出了一个新的心脏，但是她依旧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她或许连污染物都不是, 污染物离开了污染源也没法存在，但现在她的污染源不仅被别人抢走了, 她还长出了一个新的来。 她正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也从没想过走到这条路的终点, 她还能转过身找到生的方向。 “你们还在等什么？她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快杀了她！” “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是个污染物！你们刚才没看到吗？那个污染物掏出了她的心脏，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心脏, 也没有人类被掏了心还能活着！” “我之前就觉得她不对劲, 人类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优化等级提升的这么快呢，原来是污染物！” “说不定她最开始潜伏在人类中就是打算毁灭人类、毁灭世界, 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刚才那个污染物怎么不直接杀了她！” “快杀了她！杀了她！” 宿瑶的耳边充斥着嘈杂的怒骂声，她优越的听力在此刻变成了另一种折磨的酷刑，她不得不再次直面这些曾经对她和蔼可亲的上司们的丑恶嘴脸。 胸膛里的疼痛转移到了脑袋里，她开始头疼，太阳穴像是在被手枪钻钉进去一个长到能把她的脑袋贯穿的钉子一样，嗡嗡嗡的作痛。 钉子大概是真的在被钉进去，宿瑶面前的视野里出现了淡红色的色块。 就像是鲜血正在浸润她的眼眶，让她的视野都开始变成一片淡红色。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连同站在她对面指着她怒骂的人类。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停下来怒骂声，反而换上了一副惊恐的表情。 宿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她手里的银白色液体凝成一面镜子，她低头看过去，看到了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和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镜子里的她和刚才消失的污染物突然变得相似起来，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现在拥有了相似的发色，又或许是因为她莫名知道刚才的污染物也长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一双和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无上主一样猩红色的眼睛。 宿瑶再次抬起头，只是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就已经让刚才叫嚣的人类开始退却。 真是丑陋而愚蠢的人类。宿瑶冷漠的想着。 那么，她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她要杀了他们吗？宿瑶知道自己做的到，她一直都做得到，只不过之前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即使面前的人类愚蠢、自私、恶毒、彼此争斗、自相残杀，但是他们是同类，他们是同伴。 但是现在，她已经被他们单方面的宣告为异族了，他们不再是同类，更不是同伴。 杀了他们吧。宿瑶手里的银白色液体在缓缓流淌，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自己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躯壳里涌动。 她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负面情绪在主宰自己的情绪和思维，怨恨、愤怒、绝望、悲伤……这些情绪糅杂成一团，驱使着她将对面呱噪而恐惧的人类屠戮。 但在她握住自己的镰刀前，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们该走了。” 宿瑶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她还是转过头，看到程聿正若无其事的说：“我们该走了，得想办法把苏沐安救出来才行。” 宿瑶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看不出来她是个怪物吗？是个和掳走苏沐安的污染物一样的怪物，她为什么要去把苏沐安救出来？ “现在还不是你寻死的时候。”程聿看着她说。 她不会死，会死的是对面这些愚蠢的人类。宿瑶在心里回答。 但是她刚抬起来的手还是放下了，宿瑶转过身，程聿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一点，但下一秒，他的神情重新凝滞。 在宿瑶背过身时，以为抓到她破绽的高等级优化者立马发动了攻击。 一把长长的刀刺穿宿瑶的胸膛，不染一丝血的刀剑从宿瑶的胸口穿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亮光。 程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是宿瑶却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不需要再犹豫了。 宿瑶握住了穿透自己身体的刀刃，银白色的液体紧跟而上，金属被腐蚀发出的声音刚响起，另一个凄厉的惨叫声紧跟而上。 偷袭的优化者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自己握着的刀柄上延申出来的银白色尖刺给刺穿了胸膛。 银白色金属在优化者的体内不断生长出尖刺穿破他的身体，宿瑶转过身，她的优化能力已经在偷袭的优化者体内长成了一株枯槁的荆棘。 而宿瑶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和被荆棘破体而出的优化者比起来，她一点都不像是被偷袭的。 “来吧。”宿瑶张开双手，她在此刻想到的却是不久前苏沐安劫持法庭要求释放景惜时的场景。 当时的她只是冷眼旁观，觉得苏沐安幼稚、莽撞和弱小，但现在看来，她的幼稚、莽撞和弱小甚至在苏沐安之上。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在银白色的液体变成的荆棘消失时，苍白色的火焰从优化者的尸体上燃起，迅速向前方蔓延开一片火海。 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宿瑶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心里既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悲伤或痛苦。 她很平静。 苏沐安平静的看着闭着眼睛的少年不厌其烦的梳理她的头发。 他的身上是有温度的，像是人类一样，但是苏沐安清楚的知道他不是人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沐安总算从极度疲倦的状态中缓过来一点了，她找回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这里是哪里？” 少年的眉眼弯了弯，他温柔的笑着说：“这里是我们的家。” 家？苏沐安自动忽略了“我们”，这里是这个污染物的家……是地心吗？ “这里是地心？” 少年笑意不改，“不是，这里刚到地幔，地心的温度太高了，你承受不住的。” 苏沐安还在思考地幔是地下多深的地方，少年又说：“你不喜欢住在地下的话，等地面清理干净了，我们可以搬到地面上住。” 苏沐安不知道少年说的清理干净是指什么，但大概率和人类毁灭、世界末日关系匪浅。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新娘？”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就是呀。” 少年的语气很单纯，“就像在这里诞生的生物生来知道如何进食、如何发出声音吸引亲族的注意，就像在这里诞生的污染源生来知道如何构造污染区，如何捕食污染区内的生物，我生来就知道你是我的新娘，你、和这个世界，都是我的。” 苏沐安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和世界并列，但她还是觉得荒谬。 “我只是一个人类。”苏沐安试探着说，“你要找新娘的话，至少应该找一个污染物吧？” 先不提他们之间有没有物种隔离，就寿命而言，一个污染物找一个人类当新娘，不是注定要走向be吗？ “你不一样。”少年轻轻把手放在了苏沐安的脸颊上，“你不只是一个人类，你是我的新娘。” 苏沐安：…… 她都不知道这个污染物是太聪明了，还是太笨了，这个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那你……是无上主吗？”苏沐安问出了另一个她很想知道的问题。 第134章 “仿品终究只是仿品。” 少年温柔的笑着说：“不是哦。” 苏沐安有点意外, 但是她又觉得少年不会骗她。 可是如果面前这个污染物不是无上主，无上主又在哪里呢？又或者……无上主真的存在吗？ 大概是少年表现得太好说话，苏沐安愣怔间直接问出了口：“那你是什么？” 少年歪了歪脑袋, 用单纯无辜的语气和表情反问：“我是什么呢？” 我是什么呢？ 宿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穿越到这个奇诡的世界开始，她无时无刻在为活下去而奔走, 但在之前，至少还有悬在她面前的, 像是悬在驴前面的胡萝卜一样引诱着她前行的回家的希望。 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这根胡萝卜只是一个虚影, 她没法回家了, 或者说, 她从来就没有家。 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所有，都是虚妄。 宿瑶站在苍白色的火海中, 周围跳跃的火焰像是在盛开又荼蘼的花朵一样簇拥着她。 而在火焰下沉眠的生命将她加冕为不归路上的胜者，也化作墓土一点点将她掩埋。 宿瑶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抽离, 她的躯壳是如此的沉重，而灵魂又是如此的轻盈。 第143章 她像是被绑缚着重石沉入水底的罹难者, 尽管她在不断下坠，眼睛却还在看着闪烁着光斑的水面。 凌乱的光斑在跃动, 像是翩翩起舞的生命和灵魂。 宿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细碎而纯粹的美好了, 只可惜这样的景象太难得了。 火焰慢慢熄灭, 原本在她对面叫嚣的联邦高层已经全都被她烧成养料了, 而包括云岑在内的部分高等级优化者跑的很快，宿瑶也没有穷追不舍。 现在只剩下了她, 和她身后一直默默旁观的程聿。 宿瑶转过头, 程聿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 两人静默的对视了片刻，宿瑶先开口问：“你也要杀了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只要你不对我起杀心, 我就不会做这种无谓的事情。”程聿说。 宿瑶没有说话，她转过身，又听到程聿在她身后问：“你要去哪里？” 宿瑶也不知道。 她来这里是为了阻止无上主会，但现在她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 即使是现在回忆不久前她手起刀落的样子，她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在半个小时前，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冲动莽撞的人，但事实却是她被那个污染物掏了心之后，被几句话就煽动了改变了立场。 可是要说她后不后悔，好像也不。 当救世主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尤其是在她要拯救是一个本就该走向覆灭的族群。 真是奇怪啊，在决意拯救世界时，她明明觉得遇到再大的阻力、再不被理解、再困难再痛苦她都能坚持下去，现在她却能轻易的反水，轻易的把刀刃对向曾经的同族。 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怪物。而且她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宿瑶没有说话，程聿又说：“你不想找到刚才的污染物，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吗？” 是啊。她应该找到刚才的怪物，问清楚他为什么喊她妹妹，她又到底是什么东西，最后再杀了他。 她应该这么做的，但是为什么她刚才完全想不到这一点，反而把怒火全都宣泄在了联邦高层身上呢？ 虽然联邦高层也说不上无辜，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不管她到底是什么，被掏了心的仇总是要报的。 “你说的有道理。”宿瑶重新转过身。 地动山摇的阵仗再一次开始的时候，少年梳理苏沐安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尽管他的眼睛依旧闭着，苏沐安却觉得他的目光穿透了厚厚的岩层，看到了地面上正在大张旗鼓宣战的人。 会是宿瑶他们吗？苏沐安心想。 这么想着，苏沐安又忍不住想她可真是没用。 不仅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还直接被这个不知底细的污染物给掳走了，还要他们再费劲的来营救。 “真是吵闹啊。”少年无奈的叹息，他又低下头，把手轻轻放在了她的眼睛上。 少年的手带着和人类无异的温度，但是他的手盖上来，却是人类的手远做不到的把光线遮的一干二净。 面前一片黑暗，苏沐安听到他说：“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就能见到我了。” 苏沐安一点都不想睡，但是随着这个声音落下，她却感觉到一阵强烈而无可抗拒的困意侵袭上来。 眼皮沉沉的落下，意识也昏沉下来。 地面上在跳跃着苍白色的火焰。 宿瑶手里的银白色金属像是一个巨大的钻头一样往地下钻进去，在地面崩裂时，这些火光就会从裂缝里飞溅出来。 但是突然之间，晃动的地面平静了下来，火光落下之后迅速熄灭，巨大的声响一瞬间归于死寂，地面上的裂缝也停止了向外蔓延。 宿瑶和程聿同时看到了站在他们当中的少年，他和刚才一样穿着纯白色的睡裙，顶着无害而柔软的模样站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但是刚才睡裙上沾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了，连同他从宿瑶的胸膛里的心脏一起消失了。 “你把他们杀了吗？”少年温柔的笑着问宿瑶，“妹妹。” 宿瑶面无表情的说：“别用这么恶心的称呼喊我。 “好吧。”少年很快妥协，带着一种纵容的神情。 宿瑶抬起了手，苍白色的火焰再次燃起，像是浪潮一样朝少年扑过去。 少年在令人不寒而栗的火光中，柔软的就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在火光将他吞没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选择反抗，而是温顺的任由火焰将他吞没。 但是宿瑶没有一点轻松的神色，她的手里银白色的液体流动着凝成一把短刀，她飞身掠向火光，反倒像是飞蛾扑火一样扑了上去。 结果也并不意外，被火焰包围的少年毫发无损，在宿瑶飞扑上去时徒手接住了她的刀刃。 “你明明知道……”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宿瑶已经舍弃了短刀手成利爪状袭向少年。 少年要再次防御就有些仓促了，但他却选择直接不防御，任由宿瑶的手穿透他的胸膛。 可是顿住的反而是宿瑶，因为她摸到的是一团柔软的菌丝，他不仅不像人类的身体一样有搏动的心脏，他甚至不像是一个常见的污染物。 在宿瑶愣怔的极短的时间里，少年的手握住了宿瑶的手。 滚烫的灼烧感从少年握住她的地方燃烧起来，“你的火焰太温柔了。” 少年大概是想让宿瑶亲身体会什么才能叫做合格的火焰，在他的手心和宿瑶的手边露出了一点猩红色的火光。 宿瑶没有在第一时间挣开少年的手，之后就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机会。 宿瑶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沸腾，是物理意义上的沸腾，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她就已经被烧熟了。 但是她不死的身体又在同时将被烧死的部分剔除掉，重新生长出新的皮肉。 剧烈的疼痛折磨着宿瑶的神经，她很快就意识到少年在故意折磨她，因为他烧熟她的速度和她再生的速度几乎是一致的。 “你和你的火焰一样软弱。”少年这次没再用令宿瑶不适的称呼，“拙劣的仿品。” 宿瑶咬紧了牙关，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刺向少年的脖颈。 银白色的液体裹在她的手上，又因为高温而融化，又再次被宿瑶凝聚起来变成尖利的刺刀。 少年依旧没有闪躲，但他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疼痛还没立马消散，面前却落下了一块巨大的碎石，扬起的漫天尘埃把周围的一切重新模糊，但她却同时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往后扯了出去。 “你没事吧？”宿瑶定了定神，看到程聿和齐纪樾正站在自己身前。 宿瑶想说话，但喉咙里却痒得厉害，她咳嗽了一声，一块看起来像是被煮熟的鸭血块的东西被她咳了出来。 “她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齐纪樾说，“我离开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程聿言简意赅的回答：“出现了一个疑似无上主的超强污染物，把宿瑶的心给掏走了。” 齐纪樾看向宿瑶，宿瑶接上了后半句话，“我把联邦高层都杀了，还有一些高等级污染者逃跑了。” 齐纪樾看起来很想“哇哦”一声，但是碍于场合只说了一句：“厉害。” 烟尘在这时散去，程聿砸上去的碎石块已经变成了尘齑堆落，站在中间的少年慢条斯理的从里面走出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除了头发乱了一点，看起来没有一丁点狼狈的地方，就连刚才胸口被宿瑶捅穿的伤口都不见了。 “呵。”宿瑶听到少年轻笑了一声，紧接着他原本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猩红色从里面流淌出来。 程聿的反应最大，他甚至无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少年的眼睛没有再睁开，但紧紧只是一条缝的猩红色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他就是无上主，就算不是无上主，也一定和无上主脱不了干系。 齐纪樾低骂了一声，“这该不会就是安玖说的无上主胚胎吧？” 因为有之前无上主会袭击联邦行政中心时的先例，齐纪樾下意识的以为无上主的胚胎也会是一个巨大的人形污染物。 但他没想到称作胚胎，对方却已经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了。 而且以少年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要是这还只是个未成熟的胚胎，那他们也不用麻烦拯救什么世界了，无上主根本就不是人类能战胜的东西。 “希望她不是在诓骗我们。”程聿的语气也不太好。 但是就算安玖在诓骗他们，他们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他们连能不能活着离开云上岛都说不好。 少年没让这对峙持续多久，他的身影几乎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少年就出现在了程聿和齐纪樾的面前。 程聿和齐纪樾刚意识到少年的出现，身体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已经被什么东西给贯穿了。 疼痛慢半拍的送达神经，程聿和齐纪樾低下头，一只苍白的手从他们的腹部贯穿出来，鲜红色正从伤口渗出来。 第144章 苍白的手摆成了一个很有美感的动作，上面正在缓缓流淌着低落下去的鲜血更是让这件艺术品有了一种极具生命力的破碎感。 毕竟破碎是真的，生命在流逝也是真的。 程聿握住了这只手试图把它折断，但是这只手却柔韧的不可思议，他不仅没能把这只手折断，反而被这只手给反握住了手腕。 但接触的地方没有任何的痛感，只有细微的痒意，有柔软纤细的菌丝在往他的手上生长蔓延。 程聿立刻松手想要把菌丝扯断，但这些菌丝却怎么都扯不断的在拉着丝延长。 齐纪樾也遇到了相同的困境，他的优化能力对这只手不起作用，他想要用优化能力操控这时候的结果只是他的能力石沉大海。 更糟糕的是，他能感觉到这只手上正在长出什么东西钻进他的血管里。 看程聿的处境，大概率就是一样的白色菌丝。 而轻描淡写的给予他们这样困境的少年已经越过他们走到了宿瑶面前。 宿瑶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睁开一条缝的眼睛，还有心思想她这算不算是把他打到第二阶段了。 就是不知道少年这个终极boss有多少个阶段，尽管宿瑶希望他只有两个阶段，但更有可能的是对方的血条厚到用x99来示意都不够。 但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 银白色的液体倾斜而出，变成了一副轻薄的盔甲覆盖在宿瑶的身上。 少年也总算动了一点真格，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再攥紧的时候手里多出了一把通体白色的权杖。 在宿瑶飞扑上来的时候，他只是抬手用权杖挡住了她的攻势。 银白色的液体和白色的权杖碰撞，苍白色的火焰随之燃起，迅速朝少年烧去。 少年面色不改，甚至还有闲情说：“火焰变烫了一点……再愤怒一点吧。” 但宿瑶觉得自己现在很理智，火焰没能逼退少年半步，却成功阻止了齐纪樾和程聿身上的菌丝继续生长。 少年当然察觉到了宿瑶的小动作，他的权杖只是往下一压，宿瑶就感觉有千斤重的力量压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少年的身体都是用菌丝做的，他的力量却大的不可思议。 “你不是我的对手。”少年温柔的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仿品终究只是仿品。” “我不是你的仿品。”宿瑶咬牙说。 但少年却出乎意料的笑了，“你当然不是我的仿品……我从没说过你是我的仿品。” 宿瑶厌恶“仿品”这两个字，但现在她离真相只差一句话，她还是问出了口，“那我是谁的仿品？” 少年笑着说：“他很快就到了。在此之前，你想让我继续陪你玩玩吗？” 少年的话里没有一点轻蔑的意思，因为这在他看来就是事实。 宿瑶、齐纪樾和程聿拼尽全力的反击，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玩玩而已。 宿瑶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力把压到她身上的权杖给挡开了。 少年像是从宿瑶的动作里得到了答案，他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柔的不真实，但在宿瑶再次反攻之前，他却先往后退开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远到数米远，宿瑶还没弄明白少年的意图，就看到他把手里的权杖往地上一敲，地面再次开始崩裂。 这次地下的东西没让宿瑶等太久，地面层层裂开，就像是有一条巨大的蛇在地下穿行，最后在宿瑶的脚下猛地破土而出扑向她。 宿瑶连这个怪物的样子都没看清，就被压进碎裂的地面里。 在被掀起的漫天灰尘中，宿瑶只能勉强的看到一个红黑色的庞大身影。 她迅速往后拉开距离，离开还没沉下去的烟尘的范围，宿瑶才看清少年弄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像是弗兰肯斯坦拼接出来的失败品的巨人，大约有五六米高，全身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肿块，就连脸上都膨胀的已经看不出五官了。 巨人全身都是血液近乎干涸凝固的红黑色，看上去比少年更接近他们预想中的无上主的胚胎的样子。 但巨人看起来完全就只是一个凭借本能行动的污染物，只知道不断莽撞的把拳头挥向宿瑶。 银白色的液体再次覆盖在宿瑶身上，她手里握着的一把同样由银白色液体凝成的弓箭，搭起弓，箭头上燃起苍白的火焰。 在巨人再次进攻之前，箭矢已经穿透了巨人的脸在它身体里炸开。 但巨人的动作只停顿了不到一秒，它脸上被炸开的窟窿迅速开始愈合，蠕动着的像是腐肉一样的东西重新把伤口填满，巨大的拳头再次砸下来。 方圆数里都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在摇晃。 宿瑶再一次迅速躲开巨人的攻击，但目光所及之处，周围已经只剩下一片混乱的废墟和漫天的尘埃，根本找不到少年的踪影了。 巨人虽然没有智力，但它凭借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巨大的体型和无限的再生能力，宿瑶一时间还真的拿它没办法。 而且在和巨人颤抖的时候，她还要分出心思留心齐纪樾和程聿。 他们的状态正在越来越糟糕，虽然她能阻止那只诡异的手上生长的菌丝在他们身体里蔓延，但身体被贯穿本身就已经是很严重的伤势了。 在宿瑶再一次躲开巨人的反击时，她的直觉突然警铃大作。 在她遵从直觉想要躲开时，她听到了一声“噗嗤”一样的皮肉被破开的声音。 宿瑶的动作被迫停止，她甚至都不用低下头，就看到了从自己的胸膛里贯穿出来的权杖。 上面沾着的鲜血正在缓缓流淌下去。这就是刚才少年手里拿着的那柄权杖。 “抱歉呢，没时间继续陪你玩了，他要来了。”少年一边温柔的说着，一边把权杖残忍的从宿瑶身体里抽出去。 鲜血喷涌而出，但这次她的身体再生的速度却缓慢的和正常s级优化者别无二致。 宿瑶瘫倒在地上，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已经蔓延到她的脸颊上了，还是温热的，像是她的眼泪一样。 巨人的攻击也停在半空中，宿瑶的余光看到这个丑陋的怪物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软瘪下去，重新回到了地面龟裂开的裂缝里。 他要来了。宿瑶迟钝的想起少年的话，是被她仿制的那个他吗？ 第135章 “看着我。” 他来了。 宿瑶的身体比她的视线更先捕捉到这个信息, 和少年强大的污染气息相差无几的气息像是遮天蔽日的乌云般笼罩过来。 宿瑶艰难的支起身体，靠坐在旁边的一块碎石上，看向突兀出现在不远处的身影。 这个身影其实并不全然陌生, 宿瑶曾经在联邦高层试图拉拢她时给她看的影像资料中见过他。 江谌，寸步不离的跟在苏沐安身边的强大污染物, 突破了所有现有认知的、拥有人类意识和自主行动能力的污染物。 原本宿瑶没在苏沐安身边看到他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暗奇怪，现在他终于是出现了。 就像是守护公主的骑士, 即使公主被恶龙掳走了，骑士也会锲而不舍的追上来斩杀恶龙夺回公主。 而她只是这个故事中被一笔带过的村民甲或是路人乙, 可能对剧情的发展起着些微的推动作用, 但是有没有她都无关紧要。 这个念头占据她的思维高地之后, 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消沉，消沉的都不像她了。 不过像不像她的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她都要死了。 宿瑶感觉着生命力缓慢的流逝, 感觉着自己从未有过的孱弱和无助，视野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但她还是看到了在江谌旁边, 还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 宿瑶的思维缓慢运转，终于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沉之前想起来为什么她会觉得眼熟了, 因为这是联邦曾经讨论度极高的二代仿真人。 “你来了。” 少年看着数米外面无表情的江谌，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但是回答他的是一支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的黑色长枪, 江谌没有抬手, 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支长枪飞射而来时快的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巨大的力量让他不受控制的往后挪动了一点, 长枪钉进身后的断垣残壁里，像是某种神圣而古怪的受刑仪式一样。 少年能感觉到黑色的长枪正在试图吞噬他的身体, 但他却露出了和刚才虚假的温柔笑容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的笑容很愉悦, 他握住了长枪，猩红色缓缓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与此同时，白色的菌丝也在从他的手上蔓延到黑色的长枪上。 少年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 是猩红色的、和无数次出现在程聿的梦魇中的眼睛一模一样。 但他的两只眼睛是不一样的大小，一只和正常人的眼睛差不多大，另一只却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眼眶。 和正常人的眼睛差不多大的眼睛还在不断的转动，看起来尤其的诡异。 第145章 白色的菌丝开始腐蚀黑色的长枪，但是少年纯白色的睡裙上也像是滴入了一滴墨水一样，开始杂伤口周围晕开黑色的线条。 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长枪中间断裂开来，少年刚从长枪上把自己解救下来，江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江谌抬起手，然后挥拳。少年也抬起手抵挡。 看起来普通到乏善可陈的攻击和防守，却在地面上压出了细密的裂纹，尘土再次被扬起，把他们的身影淹没在其中。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少年笑着开口，他猩红色的眼睛开始发出不详而诡异的微弱光芒，笑容的弧度也开始夸张到令人不适。 江谌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抬起手，握拳、挥出。 少年这次握住了江谌的手腕，他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量，和面对宿瑶时近乎逗弄般的漫不经心截然不同。 “看着我。”少年看着江谌的眼睛，用平直到诡异的语调说。 看着我。江谌的耳边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从他诞生起就一只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开始只是含糊不清的像是呓语一样的模糊音节，在他不断吞噬污染源之后，这个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它总是重复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而现在，它清楚的告诉他，看着他。 看着面前的少年，看着他这双猩红色的眼睛。 江谌又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失控的感觉，就像是不久前在满是红线虫的污染区里一样，他被猩红色的噩梦包裹，无法挣脱。 他怀抱着苏沐安，却只能看着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 噩梦从未消失也从未离去。江谌的手心在灼灼发烫，苏沐安亲手写下的名字在提醒他现在不是沉湎于噩梦的时候。 苏沐安还在等着他去救她。 江谌像是扯碎了一块从上罩下来的猩红色幕布一样把这噩梦扯碎，面前的少年还在用这双恶心的眼睛看着他。 黑影的目标陡然清晰起来，在他的影子像是锁链一样扑向少年时，他的手成爪状袭向少年的眼睛。 黑色的锁链和白色的菌丝缠斗到一起，但少年却在察觉到江谌的意图时放弃了抵抗，任由他用手把他的眼珠给剐了出来。 少年的眼珠是柔软的，像是一团勉强成型的史莱姆，和人类的眼球完全不同。 江谌挖掉的是他看起来更接近人类眼睛的那一只，在眼球被挖掉之后，少年的眼眶里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豁口。 但少年的笑容看起来反而更愉悦了，“你要这个的话不要这样麻烦，和我说就好，我会给你的。” 少年说着，自己抬起手，动作没有一点犹豫的把另一只眼睛给挖了出来。 这次他的眼眶里流出了猩红色的、像是血液一样的液体，少年摊开手，把手里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递给江谌。 “收下吧。”少年手里的眼睛还在看着江谌。 江谌直接捏碎了手里的眼球，柔软的眼球在他的手里爆浆，然后缓缓的从他的指尖低落下去。 江谌甩了几下手，把这恶心的感觉甩掉。 “真是浪费啊。”少年用空荡荡的眼眶看着江谌的动作，又抬手把一团稀软的眼睛安回了自己的眼眶里。 少年只剩下一只的眼睛动了动，像是在重新适应这短暂离体的眼睛，又似乎是在看不远处和江谌一起出现的仿真人。 “你们总算来了。” 程聿感觉自己都已经开始意识恍惚了，要是江谌他们再晚来一点，就真的是要给他们收尸了。 在真正直面少年之前，程聿和齐纪樾从没想过像他们这样在人类优化者中佼佼者的存在，会连一招都过不了。 但事实就是他们在战斗真正开始之前就直接白给了，这只古怪的手臂不仅完全扼住了他们的行动力，还在不断夺取他们的优化能力和生命力，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污染源。 一开始还有宿瑶在帮他们抑制手臂上菌丝的扩展，但在宿瑶也自身难保之后，他和齐纪樾就完全沦为了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二代仿真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去碰这两只古怪的手臂，而是转头看了看正在和少年对峙的江谌。 一道黑影很快飞射过来，直接贯穿了两只手臂，像是一根烤签上串了两个鸡爪一样。 这两个鸡爪很快就被烤签给烤融化了，变成了白色的粘稠液体低落下去。 二代仿真人这时候才吝啬的伸出手扶住了他们，又摸出了两支愈合剂一人一针给他们扎了上去。 程聿和齐纪樾还没完全缓过来，二代仿真人终于舍得开口了，“把宿瑶转移到这里来。” 宿瑶离他们有十几米的距离，他们现在离江谌和少年的战场已经有段距离了，但宿瑶还在会被波及的范围内。 而且宿瑶身上的伤势迟迟没有愈合，现在已经陷入昏迷了。 齐纪樾咬了咬牙，压榨着已经被怪异的手几乎抽干的优化能力把宿瑶弄过来。 再离他们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齐纪樾的面色已经完全是惨白的了，程聿一边压着还在渗血的伤口，一边快速去接过了快要掉到地上的宿瑶，把她给带了回来。 宿瑶的状态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差，被少年的权杖捅穿的伤口处遍布白色的菌丝，这些菌丝已经在向外蔓延开来了。 二代仿真人抓起地上的黑色长枪放在宿瑶身上，白色的菌丝就和刚才的白手一样开始迅速融化。 在没有菌丝的干扰后，宿瑶的伤口自己开始迅速愈合了。 紧要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二代仿真人才问：“苏沐安呢？” “被抓走了。” “你是诺亚？” 程聿和齐纪樾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程聿和齐纪樾对视了一下，齐纪樾又问：“苏沐安把你救活了？” 二代仿真人点头说：“我是诺亚。苏沐安把我救活了。但是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污染物，和之前的诺亚不完全一样。” 诺亚停顿了一下，“云上岛的诺亚被停用了，现在覆盖云上岛的是伊万？” 诺亚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是陈述句。 “是伊万。无上主会和联邦高层刚见面，诺亚就被停用了，现在还没法确定伊万是谁在掌控。”程聿说。 “是无上主会在掌控。”诺亚这次用的是陈述句，“从所有联邦的网络接口都无法接入这里的通讯网，联邦高层再谨慎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的。” 第136章 “你竟然也会变得贪生怕死。” “我和江谌来之前听景惜说过你们原来的计划。按照你们的计划, 你们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齐纪樾冷笑了一声，“我们刚到景惜提供的据点, 就遇到了一个自称安玖，还和程聿失踪的妻子长得很像的女人, 她把我们带到这里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们还以为她有什么严密的计划和大批的人手呢, 结果只是把我们给骗到这儿就跑了。” 二代仿真人像是没有装配模拟情绪模块一样面无表情，诺亚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江谌的战斗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程聿和齐纪樾没有反驳, 一人一边的把宿瑶搀上, 就跟着诺亚往这片巨大的废墟外走。 不远处少年和江谌还在僵持中，少年还有闲心往正在离开的一行人的方向瞥了瞥, 他没打算拦着他们，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苏沐安和江谌而已。 在少年分神的这么一会儿, 黑影捉住破绽暴力的把少年的半边身子给咬掉了。 但少年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别着急嘛。” 着急的是齐纪樾和程聿，“苏沐安还在那个污染物手上。” “我知道……”诺亚的话刚说完, 他们面前的建筑后面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玖露出半个身子朝他们招手，程聿咬牙说：“她这时候倒是出现了。” 但说归说, 他们还是朝安玖走了过去。 安玖在看到他们走过来之后, 直接转身往前走去, 三个人和一个仿真人就这么跟着她绕了快一公里的路, 安玖才转身进了一间铺面的门。 店铺里没有人，柜台里也只摆着些不值钱的破烂, 地面和柜台上都是灰尘, 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经营了。 安玖径直往店铺后面的储物间里走进去，齐纪樾他们跟进去之后, 安玖已经搬开了储物间里的一个柜子，打开了一道暗门，转身看向他们。 “进来吧，里面有医疗舱。”安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齐纪樾和程聿都咬了咬牙，对安玖一开始诓骗他们到云上楼的行为很不满，对逃离云上楼时她自己消失的行为同样很不满。 但要是细究起来，安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连记恨她的理由都不是很充分。 “走吧。”诺亚率先跟着安玖走进去。 暗室里依旧是和之前景惜他们的据点一样的风格，简陋的和白坯一样，只在天花板上挂了个灯泡，房间里放着三个医疗舱。 第146章 这次正正好好是三个医疗舱，而昨天的据点里却只有一个，这已经精准到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 不过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无论是程聿还是齐纪樾，现在的身体状况都很差，更别提还没从昏迷中苏醒的宿瑶了。 安玖把他们一个个的放进医疗舱里，启动疗程之后，她才转头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的诺亚。 “你竟然还活着。”安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 诺亚后退了两步，回到储物间里，“我也很意外，因为按照‘她’看到的未来，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诺亚停顿了一下，问安玖：“未来被改变了吗？” 安玖没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能看到未来的并不是她。 但是在无数个世界倾覆的未来中，唯一一个人类得以存续的未来中，诺亚应该死在不久前的无上主会的袭击中。 如果苏沐安没有选择救下诺亚的污染源，江谌就不会因此错过无上主会和联邦的会谈，更不会让苏沐安被无上主的胚胎掳走，也不会造成程聿、齐纪樾和宿瑶现在的伤亡。 而造成这一切偏差的并不是苏沐安，她只是做出了当时她认为正确的选择，犯错的是诺亚。 “你竟然也会变得贪生怕死。”安玖的语气是平直的陈述句。 诺亚沉默了片刻。他曾经以为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在真正走到要在苏沐安的见证下走向永久消亡的结局时，他却还是变得贪心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活下来。 在自己之前，诺亚从没听过已经形成污染区的污染源在污染区消失之后，能变成一个独立的污染物。 江谌是个例外，虽然当初污染防治局勘探的结果是他是s级污染区出逃的污染源，但实际上江谌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污染物或是污染源。 虽然一般认为污染源就是造成污染的源头，但污染源其实也是被污染形成的，就像他一样，他的主机房也是在长年累月的污染中变成污染源的。 但是江谌不是，他一开始就是污染，是纯粹的污染，无法用单纯的污染源或是污染物来界定。 包括他们刚刚见到的长着少年般无害模样的无上主的胚胎也是，两者本质上是同源的。 诺亚在意识再次恢复，见到了江谌却没见到苏沐安时，已经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但是事情已成定局，现在道歉于事无补。 诺亚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除了我，其他人的命运因此被更改了吗？” “我不知道。”安玖回答，“但程聿的没有被更改。包括安琪的。” 诺亚沉默了几秒，又问：“你呢？” “我。”安玖像是不知道诺亚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样，语气里难得的有点疑惑，“我本来就快死了，你不是知道吗？” 诺亚是知道的。 在他见到“她”之前，他就知道安玖的存在。 更确切的说，他早就知道安玖们和安琪们的存在。 安琪的项目刚开始是在联邦实验室里提出来的，诺亚还曾经提供过一些算力支持。 他冷漠的旁观着实验室的科研人员们创造出一个个无辜的生命，其中的大部分在意识到自己是个生命之前就夭折了，而活下来的也并不是幸运儿。 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个荒谬的错误，而联邦高层在耗费了数不清的生命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在项目解散之后，当初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也从联邦消失了，当时诺亚并没有在意这些人的去留，因为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去和留，这些在他看来都只是一串普通的数据而已。 直到某一天，诺亚发现了这个本该被尘封的项目中有一个无法被解释的漏洞，当时的诺亚因为好奇心追查了下去，而他正式认识“她”也是在这时候。 安宿，原联邦的科研人员，是个可以称得上天才的研究员。 而诺亚还知道一些关于安宿的私人秘闻，比如安宿之所以叫安宿，是因为她其实是苏家的私生女，母亲姓安，宿是苏的化音，但她因为没有成为优化者没有被苏家认回。 在离开联邦之后，安宿依旧在继续着当初的课题，而且不仅限于当初的课题。 诺亚在见到安宿之后，就知道当初吸引自己找到她的漏洞的答案了，无法详细追溯来源的、支撑起安琪整个项目的母本的来源，其实是安宿自己的基因。 安宿是个很特殊的基因优化者，按照她对自己的研究结论，她属于基因优化不完全的残次品，只不过恰好这些优化不完全的基因维持住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没让她变成劣化者。 而她的优化能力中的一项同样很特殊，是一种类似于游戏中好感光环的能力。 在联邦有过拥有类似于言灵的优化能力的优化者，他们能通过语言或其他媒介干扰其他精神力等级不如他们的人的思想。 但安宿的能力是反过来的，她能让所有精神力等级高于她的人对她产生一种无法察觉到破绽的好感。 只不过安宿作为一个不完全的精神力方向的优化者，她的精神力等级高达a，整个联邦比她精神力等级高的优化者都很少，所以在安宿还在联邦工作时，她的优化能力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当初安宿会加入安琪这个项目的初衷，就是为了借助这个项目和联邦的资源研究自己的优化能力。 但结果证明，她这项特殊的优化能力不具备单独复制的可能性，速成的仿制品，也就是安琪们，绝大部分都无法和安宿一样幸运的维持住不完全优化的基因间的微妙平衡。 后来项目破产，安宿离开联邦，进行了第二个项目，安玖项目。 和安琪项目类似的是，安玖项目同样是用一个母本制造基因优化过的人造人的项目。 只不过这次的母本不是安宿本人，而是一个污染。 这个实验很疯狂，但在这个疯狂的时代，从来不缺疯狂的研究者，安宿不是第一个拿自己做实验的研究员，也不是第一个拿污染做实验的研究员，当然更不是第一个拿人命做实验的研究员。 真正让诺亚决定违背自己一开始为自己定下的原则，加入安宿的实验的原因，是安宿后来获得的另一项优化能力。预知未来。 联邦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几个拥有类似能力的优化者，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无法掌控这个强大的能力，在窥探到未来零星的一角之后，迅速被吞噬了。 但是安宿不一样，她窥见了无数个未来之后，依旧好好的活着。 而且她不仅还好好的活着，还试图拯救世界，把世界导向唯一一个人类得以存续的未来。 第137章 “您好，终于见到您了。” “对, 我知道。”诺亚说。 在脱离了他沉重的机房和人工智能的身份之后，作为一个污染物的他变得更像人类了。 “是她让你来的？”诺亚又问了一句以前的他不会问的废话。 安玖点头，“来的不仅是我, 还有另一个人。” 安玖转过头，示意诺亚看向储物间的门口。 储物间门口站着一个和安玖跟苏沐安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人, 但和衣着干练的安玖不一样，她穿着一件浅杏色的连衣裙, 长发披散着，看起来很温柔。 只不过她的面色和唇色都很苍白, 露在外面的手也瘦的几乎是皮包骨头。 “安琪。”诺亚时隔许久再次喊出这个名字。 安琪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您好, 终于见到您了。” 诺亚的脑海中有无数在此刻可以说出来的话，但是他又觉得这些苍白的话没有一点说出来的必要。 因为他知道安琪和安玖一样, 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就像是他曾经无数次在联邦或污染防治局的实验室中看到的一样，实验品从诞生起, 就被关在白茫茫的、狭窄的隔间里，等待着定时定量的药物注射, 被观察、被记录。 无论是人或是其他的人，在实验室里都只是实验品, 这些生命不比桌上的一次性手套更珍贵, 只是一样的损耗品而已。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这些实验品为了方便进行试验记录, 会有自己的编号。 诺亚记得面前的安琪的编号, 也记得她当初是被反派到程聿身边进行任务的实验品。 而现在她会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是安宿要让她的死亡发挥出价值。 诺亚保持沉默, 是因为他也曾这样在安宿的安排下等待着迎接死亡, 等待着让他的死亡发挥出最后的价值。 只是他现在还站在这里，因为他反抗了安宿看的的命运, 而他的反抗或许会让其他更多的人付出死亡的代价。 这并不公平。但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的事情。 诺亚感觉到无奈的悲伤，也感觉到自己是个自私的污染物。 因为他没法改变这一切，也不会选择去改变。 他依旧会像是作为人工智能时一样，冷漠的注视着他们迎接属于自己的死亡。 第147章 “很高兴见到你。”诺亚说，“安琪。” * 苏沐安知道自己在做梦，或是在某种奇怪的幻觉中。 她梦到了宿瑶，在一个像是舞会的地方。 “苏沐安，你在发什么呆？” 苏沐安回过神来，宿瑶正面色冷淡的看着她，眉头微微皱着。 宿瑶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抹胸小礼服，苏沐安低下头，自己身上则穿着一件粉色的公主裙。 苏沐安还有点恍惚，她记得她现在应该是被疑似无上主的少年给弄晕了，这个奇怪的梦境和少年有什么关系吗？ “苏沐安。”宿瑶又喊了她一遍，“再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 迟到什么？苏沐安完全不知道这个梦的前因后果，如果是像灰姑娘参加舞会一样的童话风格，现在她们已经在舞会上了不是吗？ 宿瑶见苏沐安依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往前走去。 苏沐安不知道宿瑶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此刻她的关注点却在宿瑶的手上。 这看起来就像是宿瑶的手，而且还有温度。 苏沐安抬起头，这时才发现他们在的舞会还是一个特别的舞会。 舞会上有一小部分人戴着面具，但是苏沐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没有带面具，宿瑶也没有带。 这些人戴的面具也不是像无上主会的面具一样把整张脸都遮住的纯白面具，而是只遮住上半张脸的纹饰华丽的面具。 苏沐安观察了一下这些带着面具的人的共同特征，似乎都是被众人簇拥着的。 难道这些面具只按照身份和地位分发的吗？苏沐安猜测。 不过这和宿瑶要带她去见的人有什么关系吗？苏沐安对这个舞会没有一点印象，但是人类应该凭空把一个没经历过的场景想象的这么仔细。 如果这一切都是被虚构出来的话，目的又是什么呢？ 在苏沐安到处打量的时候，宿瑶已经带着她走到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前了。 她们正要往上走，宴会厅中间的舞池突然出现了一个聚光灯，在聚光灯下站着一个带着半张面具，穿着晚礼服的男人。 他看起来有点熟悉，苏沐安仔细想了想，才把面前的人和她在湛江的水族馆里见到的引起污染的主持人林生对号入座起来。 苏沐安本来以为她都已经忘记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了，虽然他差点让她死在了湛江，但是苏沐安觉得他在她记忆中的分量，应该还不足以重到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就是出现了，而且他还和在湛江水族馆时一样，先屈起手指，敲了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麦克风。 “女士们先生们。”他张开双臂，语调夸张的说，“今晚第一个被捕获的猎物已经出现了！” 话音刚落，另一束聚光灯就打了下来，落在了宴会厅的边缘。 被灯光笼罩的不是人，而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仰面朝上，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的撕开了一样露出了里面的脏器。 他显然是刚死不久，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还在缓慢的向外蔓延开来。 这个倒霉鬼的眼睛还没闭上，脸上的血色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而苏沐安正好认识这个倒霉鬼，他是她最开始在污染防治局的搭档陈钦。 但是陈钦已经死了，苏沐安不会记错的，而且陈钦死的时候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死状。 更诡异的是，在目睹了这样惨烈的死状之后，宴会厅里的其他人不仅没有惊恐的呼喊，反而开始鼓掌了。 苏沐安甚至听到有人在说：“我也想成为猎物。” 苏沐安满头问号，对这个想法她既无法理解，也无法尊重。但这时她突然察觉到有一个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看向视线来源，却看到在二楼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身影。 这身睡裙实在是太标志性了，苏沐安认识的人当中只有把她弄晕的少年才会这么穿。 苏沐安正要追上去，他的身影却往后退入了阴影中，她的手腕也被宿瑶给抓紧了。 “你要去哪儿？”宿瑶问，“我们得赶紧走了。” 苏沐安转头看向宿瑶，终于问出了困扰她的问题：“我们到底要去干嘛？” 去干嘛呢？宿瑶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 宿瑶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拉住苏沐安。 “我……”宿瑶正要说话，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踩空了一样直直的坠落了下去。 周围短暂的变成了一片全然的黑暗，但很快灯光亮起，宿瑶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陌生但熟悉的面孔。 正站在医疗舱边看着她的年轻女人长得很像她，只不过这种像不是单纯的五官相似，而是气质相似。 宿瑶的思维还在热机，这个年轻女人的旁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程聿朝她伸出了手，“感觉好点了吗？” 宿瑶已经想起在自己昏迷前发生什么了，她失控了，杀死了能见到的所有人类，被喊她妹妹的奇怪污染物吊打了一顿，然后昏迷了过去。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们应该是被人救了。 宿瑶握住了程聿的手从医疗舱里出来，“她是谁？” 宿瑶问的是安玖，回答她的是齐纪樾。 “她说她叫安玖，也是她带我们来这里的。”齐纪樾说完又示意宿瑶看向站在门口的诺亚，“还有他，人工智能诺亚，现在也是个污染物。” 诺亚对齐纪樾有点冒犯的介绍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对宿瑶点了点头，“你好，宿瑶。” 宿瑶勉强笑了笑，“还真是很诺亚的打招呼方式啊。” 之前还在污染防治局工作的时候，诺亚就是这么对每一个收容部的员工打招呼的。 宿瑶没想到离开了污染防治局，还能有机会再听到这个声音。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宿瑶问。 程聿耸了耸肩，“我和齐纪樾也才刚醒，他们还什么都没说。” 他们指的当然是安玖和诺亚，安玖也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我们需要返回江谌和无上主胚胎的战场。” 宿瑶的眉头皱了皱，“那个果然就是无上主的胚胎？但你是怎么确定的？” 安玖看了看宿瑶，没有回答的她的问题，只是说：“时间很紧张，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宿瑶忍了忍，还是选择先听从安玖的安排。 等她跟着其他人走出放着医疗舱的储物间，宿瑶突然想起了她在昏迷时梦见的场景。 不过这个梦很无厘头，而且即使她现在说了，对现状也没有任何的改善。 他们没法去营救苏沐安，能救出苏沐安的只有江谌。 他们在医疗舱里待了两个小时，但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几乎面目全非了。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白色和黑色交缠的、像是菌丝一样的东西。 第138章 “江谌到底是什么？” “云上岛的居民已经在组织避难了, 但是出入云上岛的列车没法停靠，现在只能通过地面的盘山公路离开。 “污染防治局的低等级优化者正在负责疏散工作，包括这次来参会的优化者在内的高等级优化者正在战场附近戒严。” 安玖简单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转头看向宿瑶他们，“一个坏消息。” 宿瑶他们还在等后面半句“和一个好消息, 你们想先听哪一个”，但安玖说的却是：“江谌正在失控。” 齐纪樾问：“没有好消息吗？” 安玖冷漠的回答：“没有。如果江谌失控, 局势将彻底无法挽回，无上主将会在此刻正式降临, 世界末日随之到来, 你们的任务就是阻止江谌失控。” “这话说的简单。”程聿忍不住吐槽, “谁能阻止那种怪物？” 安玖看向程聿，目光莫名, 程聿被盯得有点毛骨悚然，但安玖先移开了目光。 “如果现在不能阻止江谌, 世界毁灭，你们死亡, 如果能阻止，你们或许可以活下来, 所以最好把自己当作耗材来用。”安玖说。 齐纪樾的眉头皱了皱, 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现在出发吧。” 原本作为云上岛地标建筑的云上楼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 安玖带着宿瑶他们先去了离战场最近的制高点。 这栋楼也已经被黑白交杂的污染物给覆盖了, 原本的十层楼房被拦腰折断，只剩下了五楼。 在半露天的五楼, 已经有人在了。 安玖带着宿瑶他们上去的时候, 原本还在低声说话的人立马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他们。 云岑站在这群人的中央, 在这里聚集的十几个人都是a级优化者，大部分都是和云岑一起从联邦行政中心过来参加会谈的。 他们对宿瑶的敌意几乎不加遮掩，毕竟宿瑶在不久前可是打算把他们都给杀了。 但云岑不发话，再加上他们都认识的齐纪樾也站在宿瑶身边，他们暂时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第148章 不过还是有人忍不住质问道：“齐先生，您是不是站错地方了？” 齐纪樾微微挑眉，没有搭理说话的优化者，只是看了看云岑，语气平淡的说：你们是打算站好了一起去地府报道吗？” “你！” 云岑拦住了愤怒的优化者，表情同样平静，她看了看宿瑶，又看向带他们到这里来的安玖。 “安小姐，现在可以说你们的计划了吗？” 安玖没有马上说话，她走到断裂的墙边往外看。 站在高处能清楚的看到远处被清晰分割的战场，一边是纯粹的白色，另一边则是纯粹的黑色，而在远离两个颜色的分界线中心的身影的地方，黑色和白色开始相互交融。 这里处在黑色的阵营，但是近距离的看，已经能看到黑色中掺杂的白色。 这场景很壮观，但却没法让看到的人产生敬畏或是震撼的感觉，他们只能在铺天盖地的污染气息中感觉到恐怖。 无声的恐怖正在笼罩整个云上岛，而他们将会是第一道防线。 “很简单。”安玖终于开口，她指着正从掺杂在黑色中的白色菌丝上生长出来的白色人影，“杀了他们。” 这些白色的人影就像是雨后的菌菇一样，在冒出第一个头之后，他们就开始成批的迅速生长出来。 而且很快他们有了另一个惊恐的发现，这些人影变成了他们曾经熟悉的搭档的模样。 “怎么回事？”人群中发出惊慌的疑问。 他们都是a级优化者，也都是处理过无数棘手污染区的老手，但此刻在见到这种诡异的情形时还是不由心惊。 这里可不是污染区，他们也没有被污染，这个诡异的污染物是怎么读取他们的记忆捏造出这样的仿制品的呢？ 可是现在的情形由不得他们多想了，这些长着他们熟悉的模样的污染物开始用他们同样熟悉的优化能力攻击他们。 第二个战场正式开始，从菌丝上长出来的菌菇人越来越多，在黑色的地方这污染物还是少数，在布满白色菌丝的地方，这些菌菇人才是成片成片的在长出来。 “迎击！”云岑大声喊到，“撤离行动还没完成，守住战线，不能让污染物袭击普通民众！” “是！”优化者们齐声应是，立刻训练有素的飞散出去。 云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头看向安玖。 安玖意会的说：“这些污染物大部分都只有b级、c级优化者的实力，无上主的胚胎把越多的注意力放在驱赶我们上，江谌面对的压力就会相对小一些。” 诺亚这时候才开口说：“我会通知污染防治局内b级和c级的优化者准备迎敌。” 云岑看了看诺亚，似乎对他的身份有点好奇，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身离开。 “我们几个呢？”齐纪樾问安玖。 “你去帮助他们迎敌。”安玖对齐纪樾说完，又看向程聿和宿瑶，“你们相互掩护接近江谌。” 程聿和宿瑶对安排没什么异议，齐纪樾正准备离开，都已经转过身了，又重新回来拍了拍程聿的肩膀。 程聿的任务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齐纪樾顿了顿，还是说：“保重。” 这时候谁都知道这句话只是个安慰了，程聿想的倒是开，笑了笑说：“死不死的倒是无所谓……” 程聿看向安玖，“只希望能在死之前再见安琪一面。” 安玖面无表情，也没在看程聿，像是没听到一样。 程聿收回目光，和宿瑶一起离开。 黑白分明的战场上是一场真正的以一敌百的战斗，白色的菌丝毯上像是长着一茬茬等待收割的白玉菇一样。 大部分的菌菇人都没有拟态出清晰的面容，只是像是一块白色的橡皮泥捏出来的劣质人偶一样机械的扑向优化者。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人类对菌菇人的单方面的屠杀，但实际上这些菌菇被砍碎之后又迅速融化在了地上的菌丝毯里，很快重新凝结出更多的菌菇人扑上来。 鲜血开始出现在纯白色的战场上，站在人类战线最前面的是齐纪樾和云岑，曾经因为巨大的分歧而分道扬镳的两人重新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而在他们的更前方，是宿瑶和程聿。 “程聿！”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程聿的面前，已经被程聿在蓝港亲手杀死的周默白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程聿，你终于要和我这种自甘堕落的无可救药的垃圾为伍了吗？”周默白大声的笑着说。 程聿面无表情的看着甚至能准确说出他们最后的对话的“周默白”，心里没有一点被挑衅的愤怒，只有对制造出这个仿制品的污染物的忌惮。 程聿不说话，周默白就一边发起攻击一边继续嘲讽他，“你还要继续否认你是个烂人的事实吗？” 周默白的脸近到程聿的面前，突然压低了声音，怪笑道：“找到你的妻子了吗？” 程聿的眉头一皱，刚抬起手，面前这张惹人生厌的脸已经被它身后的宿瑶给一击击穿了。 但是周默白很快重新愈合，这次的笑容变得越发古怪和张狂起来，“你还在垂死挣扎什么？加入我们吧，皈依我等至高无上的主神，才能免去你们的罪孽……” 周默白的话还没说完，再次被程聿和宿瑶给打断了。 这次苍白的火焰直接包裹住了周默白整个身体，宿瑶手里的银白色液体凝成一把鱼叉，把周默白贯穿之后叉在地上。 火焰在安静的燃烧，尽管程聿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周默白，只是一个无上主的胚胎不知道从哪儿获得了这段记忆制造出来的污染物，但他还是说：“去你妈的无上主。” 被火焰吞没的身影扭动着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 本该被烤熟的周默白，却在宿瑶的火焰中融化成一滩液体重新流进地面里。 “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了。”程聿忍不住抱怨。 宿瑶刚要说话，突然咳嗽了一声，唇边溢出了一点血迹。 宿瑶在程聿发问之前先说：“我没事，赶紧走吧。” 程聿也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但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往江谌的方向赶过去的时候，抬起头却看到原本泾渭分明的黑白分界线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 白色正在越过黑线往江谌侵袭，被黑色簇拥着的江谌也已经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了一个边缘模糊的黑色人影。 情况急转而下，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看到这一幕的不只是程聿和宿瑶，还有依旧站在远处坍圮的楼房上的安玖和诺亚。 “这个未来……是正确的吗？”诺亚自言自语般的说。 安玖没有转头，“未来也有正确和错误之分吗？如果非要说正确和错误的话，难道不应该是顺应时代的发展趋势，接受人类灭亡的命运才是正确的吗？” 就像在人类出现之前，无数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也迎来过诞生、发展、繁荣、衰退和灭亡。 任何生命都是有终点的，任何由这些生命组成的族群也是有终点的，即使人类没有在这一次的污染危机中灭亡，也会有下一次的灭顶之灾等着他们。 “这样的挣扎真的有意义吗？”安玖只是单纯的发文，不掺杂一点个人情绪。 诺亚也客观的回答她，“我不知道。我不是人类，没法给你回答，但逃生和求存是任何一个物种的本能。” 安玖赞同的点头，“不过对绝大部分人类来说，他们可能甚至都不会知道在此时此刻，他们正在面对生死存亡的关键，他们或许还在工厂的流水线上麻木的劳作，或许还在抱怨自己的孩子成绩没有同桌的好。”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已经逐渐被猩红色染红的天空。 “尽管这是整个人类族群的逃生和求存，但绝大部分的人类已经在这场游戏中失格了，他们的命运被主宰在少数几个人的手里，生存或是毁灭……他们能选择的只有毁灭，能否活下去反而与他们无关，不是吗？” 是的。尽管这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在卫星撞地球时，绝大部分人直到卫星穿过大气层在天空中燃起火焰之前，他们并不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在卫星落下之前，在无上主降临之前，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们和往常一样起床，或者出门上班，或者出门上学。 他们依旧在抱怨生活中的琐事，或许也会抱怨人际关系上的不如意。 直到一切突然被宣告终结，他们和人类这个族群一起灭亡，悄无声息的，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但是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普通人的力量根本没法抗衡必然灭绝一个种族的恐怖力量，他们除了恐惧之外没有任何能做到。 那么至少不知道，能让他们安然入睡。 只是这种设想过于割裂，让难不让人升起一种荒诞而可笑的感觉。 不过有必要思考这么多吗？没有，因为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世界毁灭与否、人类灭绝与否，都不已他们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第149章 所以，没必要想这么多。安然的步入不由他们自己选择的永夜或是白昼，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安玖很快放弃了继续思考这种虚无的哲学话题，“进度如何了？” 诺亚知道安玖在问什么，“对伊万的入侵很顺利，无上主会的人工智能技术并不高超，我正在控制云上岛所有的热武器，预计还需要五分钟获得全部的控制权。” 云上岛在联邦并不是一个发达的城市，又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污染比其他地方都要少，不仅污染防治局的优化者人才储备更少，连热武器的数量都不够充足。 诺亚就算把所有热武器一起轰炸掉，对无上主的胚胎来说，或许也只是稍微热热身而已。 但这些热武器并不是为无上主的胚胎准备的，而是为无上主会的教徒准备的。 “来了。”安玖说。 本该被疏散干净的战场边缘开始出现往战场靠近的人影，这些人影男女老少都有，衣着各异，但唯一的共同点是脸上都带着狂热的笑容。 他们像是感觉不到危险一样奔向战场，镇守在战场边缘的优化者尝试着喝止他们，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这是无上主会为无上主的胚胎准备的口粮。 无上主的胚胎正在吞噬江谌，这会极大的消耗它的力量，而且它还要分出心神来阻止其他人类过去捣乱，这些人类就像是在马拉松中途用来快速补充能量的高热量食物一样。 “来不及了，先开始用吧。”安玖说。 不用安玖提醒，诺亚也能做出此刻更有利的决策。 从云上岛边缘的基地内发射出的导弹在短短数秒内精准轰炸到了无上主会教徒聚集的地方，而高等级优化者在看到导弹即将落地时，已经迅速往后撤离了。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战场上再次掀起漫天的烟尘，除了烟尘，这次还多了火药燃烧的硝烟味。 第一轮轰炸并没有把所有无上主会的教徒炸死，但是优化者已经从这轰炸的行为和这些普通人的表情神态中，捕捉到了这些是敌人的信息。 大部分优化者都没有不杀普通人的戒律，他们对收割这些异教徒的性命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为难。 手起刀落，枪声不断。由菌丝组成的菌菇人他们杀不死，但是屠杀这些普通人对他们来说就和切瓜没有区别。 ＊ 屠杀同样在一楼的宴会厅继续。 刚才宿瑶突然凭空消失在了苏沐安的面前，她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又抬头看向像是通往深渊一样黢黑的楼梯。 苏沐安已经弄明白了这场宴会的规则，戴面具的是猎人，没带面具的是猎物，猎人可以捕杀猎物，但是怎样才会触发被猎人捕杀的条件她并不知道。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猎物想要上楼，但是苏沐安试探着走上了几级台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苏沐安还是决定上楼。 楼梯上很黑，地上铺着地毯，墙壁上和装修复古的酒店一样贴着印有花纹的壁纸，墙面上也有花朵形状的灯，但是灯光很暗。 在走上了半层楼之后，来自一楼的灯光陡然暗了下来。 苏沐安的心跳在缓慢加快，但是一直到她走到二楼的走廊，都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二楼的走廊边是一个个的包厢，苏沐安凭着印象找到刚才看到少年消失在位置，试着按了一下这间包厢的门把手。 门没有上锁，一按就开了，苏沐安松开手，门自己缓缓的打开，但是透过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她在里面一个人都没看到。 苏沐安手无寸铁，但她却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个房间对她没有威胁。 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把门完全推开之后，里面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房间里的光线很昏暗，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又香又臭的诡异味道。 在这个不知道是梦还是幻境或是污染区的地方，苏沐安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知道她在这里被杀会不会死。 但是她还是走了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自动合拢，房间里的灯随之亮起，她的面前也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 “江谌到底是什么？”诺亚问安玖。 诺亚曾经是掌管着联邦最多秘密的人工智能，但是关于安宿和她的实验，他依旧有很多不太清楚的地方。 比如他知道安玖的实验母本之一是当时还只是一个小污染源的江谌，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实验产物的安玖的能力比起江谌，更像无上主的胚胎。 又或者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只是出于严谨需要得到当事人的验证而已。 “江谌……也是无上主的胚胎。”安玖说。 诺亚得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又问：“无上主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诺亚也是带着自己预设的答案在寻求验证。 而安玖也给出了和他的猜想相差无几的答案。 “无上主就是污染，纯度更高的污染。你应该知道污染是从地心向外发散的，就像是人体内病变的某个原癌细胞，不断向外扩散无序增殖，所谓的污染源就是被这些原癌细胞附着的健康细胞，污染源发生病变，就会生长扩散出一个污染区。 “但是这些都是在之后被癌症扩散所牵连的细胞，最开始的病变细胞只有一个，人类给这个最初的病变细胞起的名字是无上主。无上主产生自我意识的时间应该很早，但是在最开始，他被困在地心无法离开，不过这不妨碍他学会了人类的种种恶行。 “比如贪婪。于是某一天，无上主想要离开囚禁他的地心，他借助污染源和污染区的力量悄悄培植了无上主会的势力，他在等待神降，他想要真正的来到这片土地上，可是无上主会的进度太慢了，他已经没法继续忍耐暗无天日的等待了。 “于是他把自己分出来一部分，想尽办法送到了地面上。” 安玖停顿了一下，诺亚接上了她的话，“这被分出来的一部分，就是江谌。” “没错。”安玖说，“但是因为无上主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而且穿过整个地球将他自己的一部分从地心送到地面上来，对他的削弱很严重，被他寄予厚望的江谌不仅在到达地面后濒临溃散，而且完全失去了自己作为无上主的记忆。 “母亲大人见到了江谌的出现，于是她从江谌身上采集了样品进行试验，仔细的喂养它，知道它遇见该遇见的人。” “苏沐安。”诺亚说，“在她看见的未来中，苏沐安会成为现在阻止江谌失控的关键，是吗？” 第139章 “我爱你。” 苏沐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安玖的母亲。 虽然她只在湛江水族馆的污染区里见过这位冷艳的女性一面, 但苏沐安对她印象深刻。 这次安玖的母亲依旧站在房间中，房间里的灯一打开，苏沐安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只不过这次她的表情要比上次柔和得多, 她安静的注视着苏沐安，没有说话, 但是苏沐安却有种莫名的直觉，她在等她的到来。 但是这里不是无上主制造出来的幻境吗？苏沐安有点混乱, 这种混乱在她对面女性开口时又完全消散了。 “我叫安宿。”她说，“苏沐安, 在生理学上, 你是我的女儿。” 在安宿说出这句话之后, 一直徘徊的苏沐安记忆中关于父母的记忆像是被刺破的泡泡一样，全部骤然消散了。 苏沐安觉得自己应该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刻了。 从她在污染区无数次经历生死边缘时见到本不该属于她的记忆时, 从她看见这个世界的未来开始，她就应该预料到这一句话了。 而且她还知道安宿说的苏沐安不是指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而是她，现在正寄宿在这具躯壳中的苏沐安。 又或者, 这两个苏沐安本来就是一个。 苏沐安也比她预料中的更加平静，她突然想起了到处都是白色的实验室, 想起了无数个重叠的相似的女孩。 她也想起了她和安宿像是普通人一样在狭窄的公寓里度过的日子。 安宿像是一个普通的单亲妈妈一样, 早出晚归, 回家时给她带回晚饭, 在炎热的夏夜舍不得开空调，摇着扇子摸她微微汗湿的后颈。 在实验室里的记忆依旧模糊而混乱, 但是她和安宿挤在公寓里的记忆却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苏沐安知道这些都是安宿抛下她之前，她们共同经历的生活。 这些她曾以为是她没能从原主那儿得到的记忆其实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二个苏沐安。 是安宿在她成年之后把她独自留在公寓，伪造了她的记忆，用一份虚假的、属于穿越者苏沐安的记忆覆盖了属于这里的苏沐安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苏沐安不明白。 她只是一个和安玖一样的实验品，是和安玖一样为了某个宏伟到不可言说的目的而被安宿创造出来的工具，安宿为什么要带她挤公寓，又重新抹去这段记忆？ 第150章 即使她和安玖的用途不一样，但是苏沐安不明白安宿这样多此一举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沐沐。”安宿突然喊她。 苏沐安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安宿。 在无数个模糊的记忆片段中，苏沐安听到过一个声音这样温柔的喊她“沐沐”，但是在记忆之外，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你看到了，对吗？”安宿问她。 看到什么？安宿的问题问的不明不白的，而且她问着对吗，用的却是陈述句。 “看到了。”苏沐安回答，“我看到了世界毁灭，人类灭绝。” 苏沐安看起来依旧茫然，像是一个提线傀儡，或是一个只会执行输入的命令的机器人一样，“我看到了……未来。” 她当然应该看得到。苏沐安慢慢清醒过来，思维重新运转，面前的人也不再是她突然出现的母亲，而是安宿。 在实验室中的记忆虽然模糊，但苏沐安已经能从中分辨出安玖的身影和诺亚的声音。 “系统……诺亚是你植入在我体内的，对吗？”苏沐安也在用陈述句问出问题。 安宿没有犹豫的点头，“对。” “你的目的是阻止世界毁灭，对吗？” 安宿依旧点头，“对。” 苏沐安突然有点想笑，很奇怪的情绪。 就像是某个普普通通长到二三十岁的人，突然得知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说里，她之前所做的一切看似出于自我意识的选择，都只是剧情的安排而已一样。 她的绝望无助、她的挣扎反抗，甚至景星辰的死，都只是在剧本上写好的一段无足轻重的剧情。 这些生或是死，归根结底都只为推动剧情的发展服务，都只是安宿看到的、写下的剧本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苏沐安真的笑出了声，但是她太累了，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她只笑了一声，就觉得自己的眼眶在发热。 她不想哭，所以她闭上了眼睛想把眼泪忍回去。 薄薄的眼皮遮不住房间里明亮的灯光，在这隐约的暗色中，苏沐安感觉有一双微凉的手捧住了她的脸。 苏沐安感觉到了一个温热的呼吸，安宿就站在她的面前。 “我爱你。”安宿突然说，“很遗憾你必须经历这一切。” 苏沐安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她也没有睁开眼睛，温热的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下去，流到了安宿的手心里。 “江谌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对吗？” “对。”安宿说。 苏沐安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我还要做什么？” 这次安宿没有马上回答，但她也没有放下捧着苏沐安脸颊的手。 苏沐安还是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安宿正在看着她，用一种很空洞的温柔的表情。 或许她们真的是母女，苏沐安一下子明白了安宿这个表情背后的含义，“我会死，对吗？” 安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温柔，依旧空洞，她诚实的回答苏沐安：“对。” 苏沐安出乎意料的平静，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无数次在濒死的边缘徘徊，她好像也没有因为这些濒死的经历而变得更爱惜生命。 她平静的接受自己已经被安排好的结局，就像是她站在遍地污染物的高楼下，张开双臂迎接从高楼上坠落的景星辰。 她已经反抗过了。苏沐安告诉自己，而事实却是她的反抗也只是被记录在剧本中的、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而已。 “你会死吗？”苏沐安反问她。 安宿平静的回答她：“我会比你先死。” 短暂的沉默之后，苏沐安问安宿：“你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实验室，住进公寓？” 安宿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她像是在回忆在公寓中的记忆一样，慢慢露出了一点和刚才空洞的温柔不一样的笑意。 “因为我爱你。”安宿说，“因为我爱你，沐沐。” * —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安琪。 奇怪的杂音出现在了江谌的耳边。 江谌再一次站在了一望无际的猩红色中，天空中依旧是一只高悬的猩红色的眼睛，而他站在水面上，被这只眼睛注视着。 水面在缓慢的晕开一圈圈的涟漪，涟漪是猩红色的，水是粘稠的猩红色的，天空是混沌的猩红色的。 而江谌也是猩红色的。 真是奇怪。江谌觉得自己应该是黑色的，甚至是白色的，反正不应该是猩红色的。 但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应该是黑色的呢？他记不起来了。 江谌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或许他还记得自己是谁，他可能叫江谌，也可能叫苏沐安。 因为他的手心里分别写着这两个名字，但是这两个名字也在变成猩红色，像是被水晕染的墨迹一样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于是江谌很快忘记了江谌和苏沐安这两个名字，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真是奇怪啊。他站在水面上，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不明白。 于是他很快连这种情绪也忘记了，他一片空白的站在原地，而悬在天上的眼睛正在慢慢的往下沉。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只眼睛就会到他的面前。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直觉他应该会被这只眼睛吃掉。可是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他本来就是这只眼睛的一部分，他只是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而已。 —安琪，我爱你。 —别离开我，求求你。 —你在哪里？回来吧，求你。 可是耳边的杂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堵住耳朵，但抬起手才发现，他找不到自己的耳朵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手也已经不能称为手了，更像是一团猩红色的肉块组成的不规则物体。 好恶心。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这些厌恶的情绪刚浮现出来就开始变得模糊，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好恶心的。 —安琪，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放弃了继续打量自己的手，他突然有点好奇安琪到底是谁了，这个声音又是谁的。 但是周围依旧只有一片猩红色，天上的眼睛还在不断的往下坠。 安琪……安琪是谁呢？ “安琪……” 程聿看着面前瘦削苍白的妻子，努力的想让自己露出一点微笑，但是他还是失败了。 因为他要死了，连同他久别重逢的妻子一起。他们都要死了。 他们在离江谌和无上主胚胎大概一百米的地方，一侧是纯白的，另一侧是纯黑色，但是在黑白交汇的地方却不是灰色的，而是一片猩红色。 第140章 ——我爱你。过去，现在和未来。 宿瑶在程聿身后几百米的地方, 或许她还活着，或许她已经死了。程聿不知道，因为他现在连转过头都做不到了。 程聿只能一眨不眨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妻子。 他没法思考为什么安琪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安琪是最害怕污染物的，她只是一个连条鱼都杀不好的普通人。 可是她就是出现在了这里, 站在了即使是s级优化者也无法轻易到达的地方。 她甚至还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只不过现在猩红色的污染已经像是泥沼一样把她陷到了膝盖位置, 沾着污染物的裙子斑驳的像是从凶杀案现场拿出来的一样。 但她还是这么温柔的看着他，尽管她露出来的手臂已经瘦削到几乎皮包骨头, 她的面色也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可她现在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 活生生的。程聿有点想笑, 却更想哭。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追寻了这么久的梦会以这样的形式迎来终结，他设想过无数次他和安琪的重逢。 或许安琪会跟在另一个强大的优化者身边, 可能依旧光鲜亮丽，也可能过的不太好面容憔悴。 又或许安琪已经完全忘记了他, 就像是被格式化的电子设备一样，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警惕的打量着他。 最坏的情况是安琪已经死了, 可能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他会买一束她以前最喜欢的花放在她的墓碑前。 但他最不想设想的是安琪还记得他, 或许还爱着他。如果安琪曾经爱过他的话。 更不想设想的是安琪已经在弥留之际, 等着他来送她最后一程。这话说的有点自不量力, 安琪才不是什么见到他才能放心合眼的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比他设想中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呢？ 程聿很痛苦, 他从没体会过现在这样痛苦的感觉。 不只是因为他被污染物包裹的小腿正像是被强酸一点点腐蚀溶解，也因为他只能站在里安琪几步远的地方, 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生命流逝, 却什么都做不到。 第151章 原来他有这么爱她。程聿第一次清楚的直面这个事实。 在寻找安琪的路上，他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掩盖这个事实, 毕竟为情所困听起来就不像是他一个出身肮脏的浪荡子会遇到的麻烦。 他只是不甘心被安琪利用，被一个柔弱的普通人当成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而已。程聿这么告诉别人，也这么告诉自己。 说到底，感情只不过是荷尔蒙或是多巴胺之类的东西在作祟而已，程聿这么告诉别人，也这么告诉自己。 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多深情？哪儿有这么多非谁不可？程聿和别人嬉笑着说。 但他现在却依旧痛苦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程聿看着还在温柔的看着他的安琪，声音嘶哑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遇到我？ 安琪又露出了程聿最熟悉的、像是在包容她年幼的学生一样无奈的神情，“因为我爱你呀，程聿。” 程聿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他的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说：“我想知道真相。至少在我临死之前，告诉我真相。” 安琪依旧温柔的看着他，慢慢点头说：“好。” 真相是残忍的，但是再残忍，都没有现在正在不可阻挡的吞噬他们生命的污染物残忍。 他们要死了，没有人能救他们。这是被“母亲”看到的、确认的事实，所以安琪可以温柔的告诉程聿真相。 安琪是在实验室出生的，更准确的说，她没有出生这个环节，她从胚胎开始就在一个又一个的实验仪器中长大。 她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优化者，但和绝大部分被污染后成为的优化者不同，她的优化能力来自给她提供基因的母本。 同样，她的优化能力也很特殊，是一项被动技能，让高等级的优化者对她产生好感。 她在同批次的实验品中属于优化能力表现较好，基因较稳定的次品，而从这个项目开始到结束，实验品中没有一个被评定为完成品。 除了次品就是需要被报废处理的残次品。而只有次品才有资格得到共享的安琪的名字。 安琪是很多个，但作为程聿妻子的安琪只有一个。 从实验室到接近程聿，和程聿结婚为止，她都属于联邦资产。 联邦最初对这个项目的设想是批量制造通过基因遗传的优化者，而他们手里的实验品中，能通过基因稳定遗传的优化能力只有这个鸡肋的被动效果。 安琪都只是用来测试遗传稳定的小白鼠而已，只不过后来高等级优化者阵营势头高涨，联邦高层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让她们去为联邦高层接近笼络高等级优化者。 但是这个废物利用的项目开始没多久，就有一个安琪在接近任务目标时基因崩溃成了劣化者。 这个意外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联邦高层早就已经不满这个项目像个吞金兽一样烧钱，却一点效益都不产出，没多久，项目解散，按照规范流程，安琪应该被报废。 但是她从程聿身边消失，并不是因为被报废了，而是因为她被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带走了。 安琪不是特殊的，她也是次品，她体内的基因也不稳定，随时都有崩溃变成劣化者的可能性。 要不要离开程聿，安琪是被给出了选择自由的。选择离开是安琪出于自我意愿做出的决定，因为她知道如果她选择留下，很快就会变成另一个劣化者。 安琪不希望程聿看到变成劣化者的她，也不希望程聿被迫杀掉成为劣化者的她，更不希望程聿养着成为劣化者的她。 成为劣化者，或者在成为劣化者之前死亡或消失，是安琪必须二选一的难题，她只能选择后者。 于是安琪选择了离开。 跟随“母亲”离开之后，安琪依旧待在实验室里，她几乎每天都要接受实验，大部分是为了维持她的基因稳定，让她不这么快的变成劣化者。 但是安琪知道“母亲”维持她的生命并不是出于爱或是责任感，而是因为她还有用。 安琪并不为这一点感到伤心，因为“母亲”告诉她，在她有用的死去之前，她会最后一次见到程聿。 为了这一刻安琪等待了很久很久，不过在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又不这么希望见到程聿了。 “母亲”没告诉她，最后一次的意思是，程聿也会和她一起死。 不过安琪并不怨恨“母亲”，也不怨恨这个世界，更不会怨恨程聿。 尽管她从诞生到死亡都只是作为一个工具而存在，她甚至连独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可她依旧不怨恨。 不怨恨的理由也不是因为遇见了程聿或是其他的，也无关于爱情或是其他情感，她只是觉得她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什么区别。 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的每一个人，都只是工具而已。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联邦高层或是高等级优化者，还是看到了无数的毁灭、决意将人类引向唯一可存续的未来的“母亲”，他们其实都和她一样。 都在作为人类无力的对抗命运，最后不得不向命运屈服。 在时代的洪流前，人类实在是太渺小太渺小的一粒尘埃，安琪总会觉得压迫她的不是同为人类的联邦高层或是实验员，而是在他们背后压迫他们的时代。 因为世界会毁灭，人类会灭绝，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承受这个时代的压迫。 程聿也是。安琪不认为他的痛苦是她的离开给予的，而是这个时代给予的。 最后一次相见是以这样的方式，安琪感到遗憾，但也只能是遗憾，只会是遗憾。 安琪最后温柔的告诉程聿，“这一辈子很高兴认识你。” 污染物已经像是沼泽一样淹没到了他们的腰际，但其实地面没有变成沼泽，覆盖地面污染物依旧只有十几厘米厚，是他们在被污染物溶解。 很快他们就要迎来死亡了，在死亡之前，程聿固执的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你爱过我吗？” “我爱过你。”安琪没有犹豫的告诉她，“我现在也爱你，不过未来没法爱你了。” 程聿咬紧了牙关也没法阻止泪水夺眶而出，他追寻数年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也爱过你，现在也爱你，未来也会爱你。” 安琪忍不住笑了，但只是笑，她没有哭，只是朝程聿伸出了手。 程聿也朝她伸出了手，可他们已经只剩下了半截身子，深陷污染物中根本动弹不得，即使他们都摔在了污染物上，也没法够到对方的手。 猩红色的污染物开始腐蚀他们的胸膛，但是在剧烈的疼痛中，污染物却像是在涌动一样把他们推到了一起。 程聿够到了安琪的手，安琪也握住了程聿的手，这时候或许还应该说点什么，但是污染物已经淹没了他们的口鼻，他们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紧紧的握紧对方的手。 猩红色在不断上涨，或者说他们在不断溶解在这猩红色中，直到一切化为乌有。 ——我爱你。过去，现在和未来。 江谌感觉到陌生而熟悉的情感在他的身体里膨胀，在这些无头苍蝇般的情绪炸开之后，他想起来了。 他也有爱的人，他爱的人叫苏沐安，而他叫江谌。 第141章 他只能选择自己闭上眼睛 “程聿死了。”诺亚说。 “安琪死了。”安玖说。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但是这样的默契在此刻没能让他们相视一笑。 诺亚作为这场计划的执行者，现在他只能感觉到虚无的悲恸，为不明真相死去的程聿, 为被当成棋子一样使用的程聿、安琪和他自己。 “计划能成功吗？”安玖问他。 诺亚也没法给出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 在安宿看到的未来中, 他此时此刻不应该站在这里。 在把安琪送到程聿面前时，诺亚还抱着一点或许因为他计划外的存在, 程聿和安琪不需要以这样荒诞而悲剧的方式一起走入死亡。 可惜安玖不留情的告诉她，程聿和安琪要死在今天。 单凭他阻止不了正在失控的江谌, 他们依旧需要程聿和安琪的死亡。 而这个计划在他们第一次踏进蓝港时就开始实施了, 在江谌发现为了杀了周默白而濒死的程聿后, 他们没有杀死他，但也没有救他。 江谌分出了一点本体放在程聿体内, 诺亚也放置了一个芯片在程聿的脑后，这个芯片即使诺亚死亡也依旧能发挥作用, 而芯片的控制权则会由诺亚交由安宿。 但这个芯片只是一个以防万一的保险措施，真正要发挥作用的是安置在程聿体内的属于江谌的污染物。 江谌把自己的一小部分放进程聿体内时, 诺亚进行了仔细的失活处理，确保这一小部分不会在不恰当的时机把程聿吃掉。 就像是整容时把一个假体放置在身体里一样, 诺亚把层层封实的污染物放进程聿的身体, 然后治疗他, 唤醒他, 让他等待迎接真正的死亡。 第152章 这很残忍，诺亚客观的知道这一点, 他和这个计划中的所有人一样, 都是残忍而疯狂的实验家和侩子手。 但更残忍的一步就发生在刚才，程聿进入失控的江谌体内, 他体内封存好的失活污染源会在强大的生命力下被同源的污染物唤醒，可是这还不够。 他们需要的是程聿唤醒失控的江谌，而不是怕他饿了给他送点点心。 程聿体内属于江谌的一小部分会在被唤醒后迅速和程聿同化，就像是污染区感染身处其中的优化者一样，程聿被江谌污染的速度会快的像是站在污染源旁边。 而污染区和污染源的特性是，他们会被动的接受被污染的生物大脑中储存的信息，而诺亚他们想让江谌通过程聿接受到的信息是爱。 虽然对江谌来说，他感同身受的爱不属于他，但他也有深爱的人，也就是这场巨大的棋局中另一个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棋子，苏沐安。 尽管苏沐安此刻并不在这里，但江谌只要借由程聿想起他爱的人，失控就会有很大的可能停止。 而怎样才能让程聿内心对爱的情绪强烈到影响被迫接受这种情绪的江谌呢，答案也很简单，让他见到他久别重逢的爱人。 程聿是爱着安琪的，诺亚在和程聿同行的这段路上，用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再次验证这一切，而也正因为这段爱足够深情，他们才没法避免最后一起走向死亡的结局。 如果程聿少爱一点安琪，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在一起也行、分手也行的过客，或许他现在依旧在联邦内潇洒的当享受绝对优待的s级优化者。 而不是这样狼狈的、被当成一个棋子的死在无人知晓的战场上。 诺亚对安琪的死的触感要更小一些，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曾经作为人类的实验品而诞生，又都因为人类实验的不严谨而注定早早的走向衰亡的结局。 而他在安琪之前已经死过一次了，大概是因为亲身经历过的感觉远胜过当旁观者的触动，他只是很平静的听着安玖说“安琪死了”。 他本该也这样被人平静的告知苏沐安，“诺亚死了”，他侥幸苟活了下来，而代价是他要见证更多的死亡，更多和他一样，又稍微不一样的死亡。 但诺亚依旧觉得自己活下来是件好事，也希望能再活久一点，可惜还能活多久不取决于他的想法，而完全取决于江谌的想法。 诺亚和安玖都在专注的看着远处黑白分明的分界线中间的猩红色，在程聿和安琪死亡后，这片猩红色就没有再继续向外吞噬黑色和白色了。 但是这片猩红色也没有缩小的迹象。 诺亚不知道这代表着江谌的情况好还是坏，安玖当然也没法给出确凿的答案，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而在等待的同时，他们还能聊胜于无的帮助齐纪樾和云岑他们减轻一点压力。 诺亚在程聿和安琪完成使命时，已经完全入侵了云上岛现在的人工智能伊万，接管了包括热武器的控制权限在内的绝大部分权限。 而小部分权限比如和外界的通讯，因为通讯电缆被物理破坏了，诺亚即使获得了权限也没法向往的联系。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诺亚一边持续用热武器阻止向中心战场靠近的无上主会教徒，一边通过云上岛内还在运作的所有监控，帮助普通人撤离。 安玖的战斗力在a级和s级优化者之间，她加入战场后没有选择立刻冲锋陷阵，而是拉上了齐纪樾一起去营救中心战场边缘的宿瑶。 刚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宿瑶虽然接受了一次治疗，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可抵挡的再次陷入了险境。 诺亚、安玖、齐纪樾和这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为飘渺的未来而拼杀，但诺亚却依旧感觉到虚无。 或许是程聿和安琪的死依旧停留在他的脑海中，他没法在此刻保持绝对的乐观，认为他们现在在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阻止无上主会的教徒去给无上主的胚胎提供养料是没意义的，因为一旦江谌没能找回自我意识而被无上主胚胎同化，一个江谌能抵过以亿计教徒，而如果江谌能反过来压制住无上主胚胎，这些教徒对无上主胚胎来说塞牙缝都不够。 但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有些事情他们明知道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还是要去做。 诺亚甚至开始想，现在阻止世界毁灭是有意义的吗？似乎也是没有的。 因为地球已经病入膏肓，病灶从地心向外蔓延，而想把地心的污染源刨除对人类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没有地心，地球也将很快迎来毁灭。 即使他们现在能阻止无上主真正的降临地面，但是污染从未消失也不会消失，他们只会从地面短暂龟缩回去。 就算在最乐观的情况下，江谌成为了新的无上主的意志，但污染源之所以会被类比为人类的癌症，就是因为污染源自己都没法控制自己不向外扩散。 更何况时间会磨损意志，作为江谌的封印的苏沐安还是一个人类，会生老病死，寿命最长也只有一百多岁，在苏沐安死后，江谌会怎样？ 没人知道，诺亚当然也不知道。他只能选择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未来，也不去看过去，甚至不看现在。 就像人生来就会死亡，生存过的痕迹也会被时间全都消磨，这个世界也会死亡，存在过的痕迹也会被漫长的岁月消磨。 如果看到的太多，最后就只能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欺骗自己虚无并不存在。 * 苏沐安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在哭，眼角也没有眼泪往下流，她什么都没在想，没在想未来，没在想过去，没在想正站在她对面的安宿，也没在想她自己。 她幻想自己变成空心的的雕塑，就像是在无人区时进入的污染区，被污染成白色的雕塑时一样。 缓缓的下坠，即使这里没有水，她也感觉自己在缓缓的下坠，又或许是在缓缓的上浮。 但是沉到水底还是漂到水面对苏沐安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想变成空心的，什么都不去思考，变成一个躯壳，敲一下还会发出声响。 只不过现在没人敲她，因此她是完全沉默的。 苏沐安不知道站了多久，但这次她闭着眼睛站着，却没有像是在现实世界中一样控制不住的微微摇晃，她稳稳的站在原地，真的和一个被妥善安放在地上的人形雕塑一样。 大概又过去了很久，苏沐安突然感觉站在她面前的人消失了，她好像被什么轻盈而厚重的东西包裹着，像是在上浮又像是在下沉。 她不得不睁开眼睛，但是她什么都没看见，周围一片漆黑。 面前的安宿和房间里的陈设都看不见了，不止看不见了，苏沐安尝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她被什么东西裹着并不是错觉，而是她真的被困在了某种液体中。 但苏沐安现在甚至不知道被困住的是她的意识还是她的身体，她在这古怪的液体中依旧能呼吸，也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这种感觉很陌生，又让苏沐安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是上一次江谌失控时，她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 第142章 “你们一定要这样吗？” 苏沐安感觉到这团困住她的、像是江谌的液体正在温柔的亲吻她。 其实她本不该有这样的感觉, 她整个人都被液体给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了，她的身体完全陷在江谌的身体里，这是比亲吻亲昵百倍的包容。 但她却还是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她感觉到江谌在轻轻的亲吻她的额头，像是在的离开家门前把人拉到身前温柔道别后的离别吻；她感觉到江谌在亲吻她的发顶, 像是在她疲惫或悲伤时，他把她拥在怀里无言的安慰；她感觉到江谌在亲吻她的嘴唇, 像是一切开始前的安抚，之后的亲吻变得不再温柔, 变得像是包裹着她的液体一样粘稠而厚重, 将她桎梏到一动都动不了。 可是苏沐安本来也没有一点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她只是平静的接受江谌的吻，接受他温柔的、不温柔的桎梏, 想象自己也变成液体和江谌融为一体。 时间在此刻变得不再有意义，就连思维也变得没有意义, 她不需要思考时间的流逝，也不需要思考睁开眼睛后会在一片黑暗外看到什么, 她只需要沉浸在此刻和江谌的相拥中。 苏沐安很安静。 在这一片黑暗外，一切同样很安静。 景惜刚刚以雷霆之势颠覆留守在联邦行政中心的高层残党, 虽然现在的联邦行政中心都快被掏成空壳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而且现在云上岛还没取代联邦行政中心的位置, 就算是个空壳，对绝大部分联邦居民来说, 这里依旧具有特殊的、不可取代的意义。 因为联邦高层和污染防治局高层一起离开前往云上岛和无上主会谈判, 景惜顺带着把污染防治局也收入了囊中。 现在他正站在自己熟悉的办公室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153章 他的优化能力在被软禁的时候几乎被完全摧毁了, 虽然万幸没有对身体状况造成什么影响，但他的优化能力跌到了c级，构筑梦境的能力也完全没有了。 这意味着他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失去话语权的弱者，景惜很不习惯这种需要被人保护的感觉，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麻烦。 最大的麻烦是还远在云上岛的苏沐安他们。 云上岛和外界的通讯已经被切断了，景惜现在根本无从得知云上岛的情况，尽管他私心里非常希望苏沐安他们能活着回来，但他也知道无上主会是个非常非常可怕的敌人。 景惜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在一片难得的安静中，他突然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现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人会不敲门进来，景惜在睁开眼睛时心已经往下沉了一下，但他的还是慢慢转过了身。 不过他没看到他以为的无上主会的人，反而看到了一个在记忆中还能找出一点稀薄的印象的面孔。 * 苏沐安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正在缓缓褪去的猩红色。 而在褪去的猩红色下，是抱着她的江谌。 不过才几天没见，苏沐安再次见到江谌却像是已经隔了好几次生死和好几个世纪。 她的脑袋里依旧很空，什么都没想，但在看到江谌完全按照她的心意捏出来的模样时，她在此刻下意识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江谌在被她搂住的时候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的给出回应，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到她的额头上。 这个像是在测量对方额头上的温度是否在发烧的动作，在劫后余生的现在却像是用力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绳索一样。 苏沐安感觉到了江谌额头上的温热，就和她第一次在中心塔的消防通道里感觉到他的体温时一样。 苏沐安和江谌还在相互依偎，但这里却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稍微有点意外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总算让苏沐安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她松开手转过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但是现在的地面和她印象中的地面已经完全不同了，地上铺满了黑色、白色和在两种颜色交接处的猩红色。 她、江谌和少年都站在猩红色的、像是沼泽一样的液体中。 而除了他们，周围目所能及空无一人，就连云上楼都已经变成了断垣残壁，只剩下了还在不断缓缓下沉的废墟。 不只是地面，就连天空都变成了淡淡的猩红色，这很难不让苏沐安想起景星辰从楼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幕。 苏沐安很想知道在她被少年困住的时候，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 少年在看到本该被困住的苏沐安出现在这里时，可能就意识到他的大势已去，开始不管不顾的发动攻击。 扑面而来的白色菌丝像是巨浪一样裹着猩红色的液体扑向苏沐安和江谌，黑色的影子迅速迎了上去。 但是第一波巨浪却用碾压一般的气势压过了江谌的影子，就连苏沐安和江谌都被巨浪盖了进去。 苏沐安和江谌被白色的菌丝淹之后就没了动静，少年却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在不久前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类冲进来被江谌吞噬掉之前，他已经感觉到江谌开始接受他的同化了。 但是同化刚开始进行没多久，江谌突然恢复了自我意识，不仅打断了同化进程，还硬生生从他这里反咬过去了一块。 虽然这一点对他的本体来说无关紧要，但现在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和江谌一样的一小部分而已。 而从他这儿咬掉了一块的江谌，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压制的。 就在短暂僵持住的时候，地面突然开始晃动了起来。 在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诺亚和安玖感受到地面的震动，目光转向远处的战场。 刚才还在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菌菇人已经不再继续钻出来了，就连剩下的一些无上主会的教徒都停下了尝试冲过来的举动。 “我们要活下来了，对吗？”安玖问诺亚。 “或许。”诺亚给出了一个很不人工智能的回答，“但也未必。” 安玖出乎意料的笑出了声，可能是从好几天前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一下，才让诺亚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逗笑了她。 而在战场中心，少年也笑出了声。 扑向江谌和苏沐安的红白色浪潮已经被黑色给撕开了，江谌和苏沐安意料之中的毫发未损。 “你们一定要这样吗？”少年在笑，却又叹息着问。 江谌和苏沐安都在看着少年，但少年此刻依旧双眼紧闭，从微微凹陷的下去的眼皮来看，他的眼窝里此刻已经没有眼球了。 江谌没有说话，苏沐安代替他回答：“你一定要这样吗？” 少年又笑，“可是……这个世界已经腐烂了，从内而外的腐烂，为什么要对一个腐烂的世界如此留恋呢？” “我不留恋这个腐烂的世界。”苏沐安告诉他，“但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人会愿意平静的走向他人赋予的死亡。” 少年若有所思的微微歪了歪头，“意思是，你们人类想等待自然的灭亡？” 苏沐安没法否认这句话，因为人类注定走向灭亡，就像曾经存在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种史前生物一样，无论怎样强大，都注定会被时间湮没。 更何况这次人类还是在和这个地球一起走向死亡。 “如果我说是，你会就此离开吗？”苏沐安不抱希望的说。 少年依旧维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摇头说：“很可惜，不会。” 他当然不会，因为他是这个腐烂的世界的产物，更是这个腐烂的世界本身，他可以主宰人类的生死，又为什么要为这些蝼蚁让步。 除了苏沐安是特别的，其他的人类早就已经该走向灭亡了。 相互争斗、相互欺骗、相互伤害，他实在想不到这样虚伪、恶毒又愚蠢的种族还有什么不走向灭亡的理由。 至少污染间的弱肉强食不需要找冠冕堂皇的借口，而人类却为了同类相残寻找各种看似正义、光明的理由。 就让他来为人类这出丑陋的舞台剧画上句号吧。 地面的震动变得越发强烈了，在云上楼的残骸前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无数的雪白的污染正从里面迅速蔓延出来。 它们就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雪一样覆盖住了地面上涌动的黑色和猩红色，目标鲜明的朝江谌和苏沐安涌去。 江谌和苏沐安站的地方成为了这场雪崩中唯一没有被淹没的地方，而且不只是没有被淹没，苏沐安看到白色的菌丝在碰到江谌织起的蛛网一样的影子时，像是碰到了强酸一样在迅速消融。 但是这场较量看起来是无上主的胚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在看到白色铺天盖地的蔓延出来的第一时间，诺亚和安玖就一点都不恋战让所有优化者迅速向外撤离。 盘踞在云上楼地下的菌丝已经铺开了一个足球场这么大了，但还在不断的向外蔓延。 而站在中央的苏沐安和江谌也没有刚才这么轻松了。白色的菌丝完全绕过了苏沐安，如附骨之蛆缠上了江谌。 第143章 最后的机会 白色的菌丝在顺着江谌的脚开始迅速往上缠上去, 像是要将他倒模出来一样，白色的石膏在从他脚底逆流而上。 原本还泾渭分明的划分成白色、黑色和猩红色的战场，此刻已经完全被白色占据。 白色铺天盖地的蚕食着黑色的领地, 尽管这些菌丝一样的污染物都小心的避开了苏沐安，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和江谌一样被完全包裹住了。 菌丝在收紧, 肺部被挤压的几乎没有空气，心脏也开始剧烈的跳动, 像是不这么用力她下一秒就会气竭而亡。 “江谌……”苏沐安在喊已经看不出模样的江谌。 她能感觉到江谌一直在奋力抵抗无上主胚胎的同化，但是被惹恼了的少年直接把盘踞在云上岛地下的全部污染倾倒过来, 数量级的巨大差异根本不是仅凭意志就能战胜的。 “江谌……”苏沐安在不停的喊他, 但是没有一句得到了回应。 她从江谌的怀里被菌丝轻轻的放到了地上, 她木然的看着完全被菌丝吞没的江谌像是被浪卷走的遇难者一样，迅速消失在白色的菌丝中。 苏沐安的大脑在这一刻就和遍地的白色一样, 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以为他们赢了, 至少短暂获得了苟延残喘的休整机会，不然她怎么会从少年的囚笼里出来呢。 可是为什么？ 遍地的菌丝没有一根试图来束缚苏沐安, 但是她却站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因为她不知道她该做什么, 她还能做什么。 他们已经抗争过了, 但是结果却是被少年轻而易举的击败, 或许江谌还在努力的反抗, 可是反抗有用吗？ 苏沐安前所未有的绝望。她甚至在想，如果她一定要面临这样的困境, 还不如不要让她从地下出来, 不要让她以为他们胜利了。 第154章 在绝境中获得希望，又再次被剥夺, 这是何其残忍的事情。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用最大的力气喊江谌的名字，直到白色的浪潮平息，她再也看不见一点江谌的踪影。 为什么会这样？苏沐安甚至在抱着侥幸心理想江谌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热血漫里不都是这样的吗？主角被逼到绝境激活潜力大杀四方，但是为什么江谌还迟迟没有动静？ 苏沐安往前走了一步，像是已经没法站立而往前倾时下意识的迈出步子，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白色菌丝，但她没有往下陷，就像是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样。 可她还是摔倒了，她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下，跪坐在地上没法站起来。 奇迹不会发生，因为这不是什么热血漫，而是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现实就是，他们的努力和抗争在时代的重压下无异于螳臂当车，除了自取灭亡外没有任何作用。 苏沐安没法不怀疑安宿看到的未来真的是真的吗？人类真的能得救吗？抑或是这只是安宿在无数次看到人类毁灭、世界崩塌的未来后，在无尽的绝望中产生的幻觉呢？ 世界不会变好了，因为腐烂是从内而外的，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早在他们意识到世界要毁灭之前，毁灭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就这样吧。苏沐安的心里冒出来一个声音，她已经走的够远了，不是吗？就这样吧，够了，放弃吧，结束吧。 她真的很累了。苏沐安想放任自己倒到地上，却被一股力量给不容抗拒的带起往前飞去。 苏沐安已经没有力气和这个力量抗争了，她像是个提线人偶一样被带到白色菌丝的边缘，在这里的都是她的熟人。 齐纪樾、诺亚、安玖、安宿和云岑，他们神色各异的看着他，但面上都不约而同的带着疲惫和难掩的绝望。 “江谌呢？”最后还是齐纪樾开口问的。 “他被带走了。”苏沐安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机器人一样，“他被无上主的胚胎带走了，我们失败了。” 说出这句话没有苏沐安以为的这么困难，接受他们的失败比想象中的容易，接受他们的死亡可能也不会有想象中这么可怕。 苏沐安的话音落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云岑声音干涩的开口。 云岑在来到云上岛之前，想的还只是怎么和联邦高层瓜分利益，怎么向无上主割让领地来换取和平，但现实却狠狠的给她上了一课。 人类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利益可以瓜分，更没有什么土地可以用来割让，无上主会默认这些都属于无上主，也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他们谈判，要和他们和平相处的打算。 毕竟没有人会和一群蚂蚁谈判，即使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但像他们这样遇到大象只会四散奔逃，光想着保全自己的蚂蚁，就是再多，也不可能战胜大象，只会被大象一团团的踩死。 苏沐安没有说话，但是谁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沐安想说就这样吧，大家各回各家，或许在真正的末日降临前，他们还有时间能和亲友好好告别。 而她，连真正的亲友都没有。她的诞生只是因为她需要诞生，她的诞生不被承载着爱意，被爱的只是她身上特殊的优化能力。 不是她苏沐安，换成其他的人，也会获得众人的宠爱，又在众人的期待下令他们失望，再在失望中走向永恒的死亡。 苏沐安的声音还没从喉咙里发出来，她突然听到了江谌的声音。 “苏沐安。”江谌在喊她，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飘渺却清晰，“无上城。” 无上城，程聿曾经去过的被无上主会占领的无人区。 如果无上主要真正的降临地面，一定会从无上城降临。 而江谌还没有丧失自我意识，他还记得她，他在寻求她的帮助。 苏沐安的心情依旧低落，依旧被绝望笼罩，但她的身体在接收到信息后已经自发的动了起来。 “我要去无上城。”苏沐安说，“江谌还没被同化，无上主会在无上城降临，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但是这个机会太渺茫了，在云上岛他们都没能压制住无上主的胚胎，如果到无上主的主场，他们就更没有胜算了。 不过没有人泼冷水，诺亚第一个开口说：“走吧。” 走吧，去无上城。 但在去无上城之前，他们还需要先去最近的城市休整一下，和还在联邦行政中心的景惜互通一下信息。 苏沐安的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后颈却突然一痛。 安玖收回打晕苏沐安的手，顺势把她抱在怀里，抬起头对上诺亚和齐纪樾不赞同的目光，她冷淡的说：“她现在需要休息。” “她是需要休息，但是没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吧？”齐纪樾朝安玖伸出手，打算接过苏沐安他来抱。 安玖根本不理他，抱着苏沐安绕开他往前走。 诺亚对安玖的行为不置可否，只说：“走吧，抓紧时间。” 云上岛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几乎整个城市地底都被掏空，即使没有再受到外力作用，这里也随时可能塌陷，不再适宜居住。 更何况从云上楼底下钻出来的白色菌丝依旧覆盖在地面上没有消失，连同城市上空的淡淡的猩红色也还在。 云上岛现在的污染指数恐怕比无人区都要高，普通人继续留在这里，即使不被地面的菌丝吞噬，也会被污染。 安玖他们赶到离开城市的道闸口时，疏散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城市里还留着一小部分无论怎么劝都不愿意走的顽固分子，而负责疏散的优化者和安玖不一样，他们不会一掌下去把人打晕带走，而是尊重个人命运，把他们留在原地。 疏散的过程其实很混乱，渴望逃离云上岛的人推推搡搡，优化者按照一贯的行事准则，直接杀了几个带头破坏秩序的以儆效尤，之后的疏散工作就顺利多了。 大部分人都暂时疏散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小部分安置到了稍远一点、但规模更大的城市。 安玖、诺亚、齐纪樾、宿瑶和苏沐安先开了一辆轿车离开云上岛，云岑留下继续主持疏散工作，稍后再去找他们汇合。 联邦高层已经几乎死绝了，剩下的几个也不成气候，如果这次人类能顺利度过危机，云岑依旧会是新的“联邦”的高层。 轿车依旧是沿着盘山公路往下走，这是他们来时开的路，现在走的时候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诺亚坐在驾驶座上，齐纪樾在副驾，后座上坐着安玖，苏沐安安静的蜷缩在座椅上，头枕在安玖的腿上，另一边是靠在车门框上休息的宿瑶。 没有说话，有怕吵醒苏沐安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也都太疲惫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们好像已经都被无上主给打败了。 但是无上城不得不去。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如果不去，世界一定会毁灭，而且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某个时刻毁灭。 而如果他们去了，就算他们最后没能改变结局，至少他们也能知道自己生命的尽头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第144章 “我等你回来。” 距离云上岛最近的城市在联邦内属于中下水平的小城市, 也因为没有什么争夺价值，在云上岛突然向这里疏散居民前，他们对联邦最近的混乱状况都只是当个乐子看的。 诺亚他们的车混在疏散的车队中进入城市, 直接往污染防治局开去。 污染防治局对这辆车上的四个人来说都比其他地方更熟悉，他们现在要找一个安全并且基础设施完善的地方休整, 污染防治局是个很好的选择。 因为突然涌入城市的人太多，污染防治局的员工几乎倾巢出动去维持秩序。 留下来的人见到他们几个走进来, 正要上前阻挡，齐纪樾直接刷脸说：“我是齐纪樾, 隶属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s级优化者, 带我们去附属医院, 顺便让你们的负责人来见我。” 对方愣了一下，还是尽职尽责的拿终端扫了一下齐纪樾, 终端识别出齐纪樾的身份，他连忙说：“您请跟我来。” 齐纪樾在污染防治局的等级是和云岑一样的, 权限很高，这里的负责人的等级还要比他低一点, 他的态度也说不上有什么问题。 小员工把他们带到附属医院，因为这里条件有限, 医疗舱都只有两个。 齐纪樾让安玖把苏沐安放进去, 另一个让宿瑶先躺进去接受治疗, 而安玖留在这里守着她们, 他和诺亚去见负责人。 这里个负责人是个停着啤酒肚又谢顶的中年男人，一见到齐纪樾真人, 还没说话, 额头上汗已经冒出来了。 齐纪樾没有这个闲工夫为难他，简单问了两句这里的情况, 就让诺亚去联系在联邦行政中心的景惜。 景惜那边的进展要比这里顺利得多，他趁着联邦行政中心高层空虚，直接集结全部家族剩下的力量，一举拿下联邦行政中心的控制权。 第155章 和景惜那边顺利的进展比起来，云上岛简直是愁云惨淡。 齐纪樾刚说了几句，景惜突然打断他说：“云上岛的情况我已经基本知道了。” 齐纪樾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是安宿女士告诉我的。”景惜站着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还一片祥和的联邦行政中心，想起不久前他看到那位气度非凡的女士时的场景。 和安宿的对话，是足以颠覆他前半生所有认知的对话。 “她告诉我，你们马上要去无上城，我已经准备好了物资，现在正在送过去的路上，大约还有六七个小时到，等你们休整结束，就可以直接出发。” 齐纪樾和诺亚还没说到要去无上城的地方，而对齐纪樾来说，安宿这个名字也很陌生。 “安宿？”齐纪樾看向诺亚。 但回答他的是通讯另一头的景惜，“她原本是联邦的研究员，但你可以理解为和无上主会对抗的一切都是她以一己之力推动的，无论是苏沐安还是江谌，都是经由她的手诞生的。” 景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是能预知未来的优化者，她想把世界推向唯一的、人类能够存续的未来。” 齐纪樾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理应如此。 毕竟影视作品都是这样演的，总会有一个藏在幕后的推手，知晓一切又无所不能，的那这样的人大部分都是反派。 “她还和你说了什么？”诺亚问景惜。 “她说，因神惩而造的洪灾要来了。”景惜回答。 神话中诺亚建造了方舟让人类免于被神明毁灭，而现在，另一场洪灾要来了。 “洪灾？”齐纪樾不喜欢这种打哑谜的感觉，“怎么，她让你现在建一艘诺亚方舟吗？” 他说完，又转头看了看诺亚，“哦，用不着你建，诺亚在这儿呢。” “建造方舟是我的任务，就不劳你操心了。”景惜似乎又找回了一点当初作为污染防治局副局长的傲气，“你的任务是配合诺亚让人类登上方舟。” 齐纪樾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要和苏沐安一起去无上城。” 诺亚没说话，但看得出也并不想听从这个安排。 “去无上城的只有苏沐安、宿瑶、安玖和安宿。”景惜转达安宿的话，“你们就算去，也只是平白送死，对结果起不到任何作用。” 诺亚在听到这四个名字并列出现，有种荒诞而不安的感觉，“她们也会死的。” 景惜没有立马说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她们知道，这是安宿女士自己选择的命运。” 真是荒谬。齐纪樾没法认可这个莫名其妙的安宿的看法，但他正要反驳，诺亚却先说：“我知道了，具体需要我们做什么？” 齐纪樾震惊的看着诺亚，“你就这么让她们去了？” 诺亚平静的说：“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去赴死的是我，但是她说的没错，我对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我死亡，苏沐安依旧会死。” 他看向齐纪樾，精致的二代仿真人的面部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我愿意相信安宿不会让苏沐安死的。” 至于安玖和宿瑶……请原谅他的自私。 齐纪樾气笑了，但笑完了，又变成无可奈何的悲苦。 说到底，只是因为他们太弱小了。什么s级优化者，什么最强大的人类之一，摆到无上主面前，不过也是只不堪入目的蝼蚁罢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强大到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可以对抗任何他不厌恶的，可是事实却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没法守护自己喜欢的人，没法对抗倾轧这个世界的滚滚巨轮，甚至不得不看着他珍视的人挡在他前面，奔赴死亡和命运的战场。 齐纪樾在这一刻甚至有点羡慕程聿，至少程聿还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而他却像是个懦夫一样躲在后面。不，他就是懦夫，就是胆小鬼。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想要哭泣的感觉了，但空洞的内心让眼泪都失去了分泌的条件。 于是他只是舌根发苦的说：“我知道了。” 苏沐安醒来的时候天色正蒙蒙亮。 她睡了十几个小时，身体的疲惫已经消除的差不多了，但精神的疲惫不仅没有因为睡眠而消减，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苏沐安起身下床，这里应该是病房，布置和联邦行政中心的污染防治局的附属医院的病房很像。 她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听到自称系统的诺亚的声音，就是在病房里，之后的一切都从病房开始。 而现在一切都将从病房开始结束。苏沐安在心里默默想着，却没有什么特别感慨的情绪。 她走出病房，走廊上没有人，这一幕和她记忆中被系统安排去找医生的时候也很像。 但不同的是，这次不等她去找医生，就有人找到了她。 “苏沐安。”是个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转过头，看到借用了二代仿真人的诺亚。 诺亚还活着，真好。苏沐安现在才迟钝的意识到这一点。 “你来了。”苏沐安朝他走过去，“其他人呢。” “在会议室。”诺亚看着苏沐安，但没有开启表情模块的二代仿真人没法通过神情传达出更多的信息。 苏沐安点点头，“我们也过去吧。” 诺亚也点头，带着苏沐安往前走。 “景惜已经控制了联邦行政中心，他准备的物资还有一个小时到，暂定一个小时后你们出发前往无上城。” “你们？”苏沐安问，“除了我，还有谁去？” 苏沐安是想一个人去的，但客观上她又知道她不认路，如果她一个人迷路在了半路上，就是惊天大乌龙了。 理论上最适合和她一起去的只有诺亚。诺亚本来就是污染物，对无上城的抗性应该会更高一点。 但诺亚用“你们”，直接把他自己排除在外了。 “除了你，还有安玖、宿瑶和安宿。”诺亚说完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安宿吗？” “我见过她了。”苏沐安说，“在被无上主的胚胎困在地底的时候，我在幻境里见到她了，我们谈过了。” 诺亚沉默了片刻，“是吗。” 接下来的一路苏沐安和诺亚都保持了沉默，诺亚其实有很多想问的，比如她是否会责怪他一开始欺瞒她，又为什么要冒险救他。 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知道答案又能怎样呢？ 诺亚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程聿。程聿在临死前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如愿的和他心爱的人一起永眠，但是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不管这次是否成功，世界是否会毁灭，人类是否会灭绝，他和苏沐安都不会有一起长眠的机会。 虚无。诺亚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来这个词。好像从他死而复生开始，他就一直在被这个词困扰，在见到程聿和安琪的死亡后，他越发难以摆脱这个词的束缚。 他现在只有把自己的价值完全依附到苏沐安的身上时，才能感觉到一点自己存在的价值。 因为他是苏沐安救回来的，所以在苏沐安还活着的时候，他应该活着。 但是如果苏沐安死了呢？诺亚不知道，他也拒绝再次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沉默结束在苏沐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人已经坐的很齐，除了齐纪樾、宿瑶和安玖，云岑也在。 齐纪樾看到苏沐安进来，第一个说话，“你还好吗？” 苏沐安露出了一点笑，“还好。” 她的笑并不勉强，只是很空乏，笑并不代表她放松，更不代表她开心，也不是因为紧张或尴尬，而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表情。 齐纪樾本来要说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安玖站起身帮苏沐安拉开椅子，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自己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云岑轻咳了一声，“云上岛上的污染物在我们和最后一批疏散的居民离开时还没有消失，在这几个小时内，云上岛和周围的污染指数都在迅速增长，我们已经在计划继续把这里的居民疏散到其他地方。” 苏沐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扫兴的丧气话。 “关于无上城的消息，我这里最新的只有两三年前的，当时距离无上城最近的一个小城市近郊出现了a级污染区，前往处理污染区的优化者一个都没有回来，但是污染区却自己消失了，后来我们派人去回收了优化者头盔上的记录仪，而记录仪的画面里，在他们进入污染区后只有一片猩红色，当时的无上城还没出现很大的异象，出于谨慎考虑，我们就没有贸然进入。” 齐纪樾在听到“出于谨慎考虑”时笑了一声，云岑看了看他，不为所动的继续往下说。 “在a级污染区消失后不久，这座小城市因为周围污染浓度太高，不得不疏散到附近的城市，城市内的污染防治局也随之撤销，在完全疏散居民时，城市内的污染指数已经和d级污染区内的污染浓度相差无几。” 第156章 苏沐安安静的听着，心里却没有波动。 她已经很清楚她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也很清楚她极大概率这一趟有去无回，更清楚她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过她知道云岑说这些是出于好意。尽管她们曾经站在对立面上，但在绝对的存亡危急前，对立的立场完全不值一提。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种族，在和平时相互算计、争斗，而在遇到强大的外敌时又能暂时放下隔阂一致对敌。 但在外敌被消灭后，人类依旧会再次走向分裂，再次走向彼此猜忌、争斗、剥削和对立。 人类的劣根性伴随着人类的诞生永存，除非人类灭绝，否则这样自私的品质永远不可能消失。 不过苏沐安并不会因为人类是这样卑劣的种族就放弃去无上城的计划。人类是否值得拯救，和她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没有关系。 就像她对无上主说的，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卑鄙者也有求存的本能。 苏沐安温顺的坐在会议室里等待着出发前的最后一小时过去。 但会议室里几乎只有云岑的声音，直到快到一小时的时候，他们接到了景惜的通讯请求。 是视频通讯，苏沐安看到景惜出现在投影上，还稍微愣怔了一下。 不过也不全是因为清瘦的景惜，也因为景惜的背景是在污染防治局的办公室里。 这些熟悉的陈设在此刻却变得像是某种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苏沐安回过神来，景惜正看着她说：“我等你回来。” 苏沐安默了默，她觉得景惜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不过大概是出于某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里，她依旧只是点了点头。 景惜的注视着她的目光也和最开始完全不同了，他从上位者俯视她的姿态，变成了现在平视、甚至带着点仰视意味的看着她。 不过他们的交谈仅限于此，从联邦行政中心过来的车已经到了，她们该走了。 齐纪樾和诺亚沉默的送她们下楼，车就停在污染防治局的门口，是辆污染防治局收容部的专用车。 苏沐安觉得自己从在病房醒来开始，实在回忆了太多次过去了，多到真的像是临死前的走马灯一样。 这不吉利。苏沐安告诉自己，但又没法左右自己的大脑的想法。 车门在她们走进时打开，车内已经坐着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还是一个苏沐安见过的人。 是安宿。她穿着普通的休闲服坐在里面，面色沉静的看着她们，看着站在车外的、在生物学上都继承了她一部分基因的三个孩子。 “来吧。”安宿开口，她的目光最先停留在苏沐安身上，在看过安玖和宿瑶后，重新回到苏沐安身上。 安宿并不掩饰她的偏爱，她说：“我们该走了。” 安玖最前上车，然后是宿瑶，苏沐安落在最后，因为她刚往前走一步，就被拉住了胳膊。 苏沐安顿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先往左转还是往右转，因为她的两条胳膊都被拉住了。 但很快他们一起松开了手，苏沐安转过身，看到诺亚和齐纪樾沉默的看着她。 苏沐安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场合，她感觉到悲伤，也感觉到无奈，但她好像已经空洞到失去哭泣的能力，只能苍白的说：“我走了。” 诺亚终于露出了他的第一个表情，他微笑着说：“我等你回来。” “我也是。”齐纪樾也在笑，但很勉强，看起来想哭，他也真的在哭，他的眼睛有泪光在闪烁。 苏沐安很想调侃一句她又不是上路去西天了，只是去无上城而已。 但好像这两个目的地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于是把这句不太合气氛的玩笑话咽回去，点点头，转身往车上走。 这次没有人再拉住她，她钻进车里，安玖没有给她再次和他们道别的机会，直接关上了车门。 房车平稳起步，目的地是无上城。 从这里到无上城需要大约四个小时，苏沐安刚从十几个小时的睡眠中醒来，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 宿瑶也是，但安玖已经熬了很久，她放倒了椅背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苏沐安看向安宿，安宿也在看着她，先开口的也是安宿，“休息一下吧。” 苏沐安没有回答，她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她们已经离开了城市范围，外面的灰色雾气很浓，和云岑说的一样，城市外围的污染浓度升高了很多，而且这些灰色的雾气里已经开始浮现出淡淡的猩红色，看起来很不妙。 而从她们进入灰色的雾气开始，周围就变成了一片寂静。 苏沐安记得她上次坐车穿行的无人区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污染物发出的声音，但现在却安静到死寂。 灰色的雾气把周遭的一切都掩盖在里面，苏沐安不知道她们开在哪里，不知道前路，甚至看不清来路，只能感觉到路途偶尔的颠簸。 在开了两个小时后，苏沐安就开始察觉到不同了，周围的灰色雾气中原本已经消失的猩红色又开始浮现出来。 而且和她们刚离开的城市周围的灰色雾气中的猩红色不同的是，这些猩红色就像是一条条长而细的、在空气中扭动的红线虫。 苏沐安很难不想到布满红线虫的那个污染区，而现在空气中再次出现了这令她不适的东西。 这些猩红色的线条在空气中抽动，随着她们不断的往前行驶，开始变得密集、粗壮。 在又一个小时之后，她们已经像是在挤满红线虫的小水洼里前进了。 但是诡异的是，不仅她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一个污染区，就连这些红色的污染都没有攻击她们的意思。 在她们的车撞到红色线条上后，它们只是柔软的被撞开，在车驶过后又恢复原状。 “我们要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安玖打破了沉寂。 她们要到无上城了。但苏沐安却没什么实感。 在不断接近无上城的路途中，除了外面越来越密集的红线虫，她没有感觉到一点不适。 “对，我们要到了。”安宿接过安玖的话。 宿瑶也在看着窗外，自从她在无上主的袭击下两度濒死后，她就变得沉默了很多。 苏沐安的视线又落到安宿身上，她看起来和上次在湛江的污染区里见到时没什么区别，也和不久前在无上主的幻境里见到时没什么区别。 安宿总是沉静而神秘的，像是掌握着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又像是影视剧中藏在幕后的最大推手。 而现在她只不过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因为这出戏马上就要迎来最终章了。 安宿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过头来看向她，出乎意料的开口问她：“害怕吗？” 苏沐安有点想笑，她觉得安宿的这个问题实在多余，她怎么可能不怕，但怕又怎样？ 安宿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等她回答就说：“不用怕。” 苏沐安没忍住笑出了声，很轻的一声，安宿像是没听出这声笑里的嘲讽意味，也笑了一下。 但这诡异的相视一笑被骤然停下的车给打断，她们因为惯性往前一冲，车前的显示屏已经熄灭了。 不是因为能源耗尽，而是这辆车被污染了。 现在，她们要下车了。 第145章 无上城 车窗外已经只能看到扭动的红色线条, 让苏沐安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红线虫的污染区里。 车上有准备防护服，但是没人打算去穿，在这种极高的污染浓度下, 防护服已经没有作用了。 面对无上主这样的敌人，热武器也是没有作用的, 但苏沐安还是拿了一把枪别在腰上，又带了一把匕首绑在腿上。 她没有额外带弹药, 因为这把枪不是对准污染物的，而是要对准她自己的。如果事情真的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更希望自己能在变成污染物前解决掉自己。 其他人看到了苏沐安的动作, 不过都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效仿她的意思。 苏沐安突然想起了陈钦，想起她第一次进入收容部跟着陈钦队长出任务, 告诉他她不会用枪的片段。 走马灯又开始了，苏沐安把这些回忆压下去, 排在第三个下车。 最先下车的是宿瑶，尽管她在无上主面前没有一战之力, 但她依旧是我们四个里战斗力最强的。 宿瑶后面是安宿，安玖落在最后面。 苏沐安没有问过安玖的来历, 但她不问都能猜到, 宿瑶是安玖实验的完成品, 而她是安琪实验的完成品。 现在所有的安琪应该都已经死了, 安玖可能也只剩下这一个。 她在污染区里见到过的混乱无序的记忆碎片应该都是真的，她和宿瑶曾经在同一个实验室里长大, 她在培养皿外, 而宿瑶在培养皿里。 安宿看起来是偏爱她，但其实她和宿瑶只不过是被放到不同位置上发挥作用的、一样的棋子而已。 安宿看似是执棋者, 可再仔细看，她执棋的手上也悬满命运的丝线。她们都不过是命运的傀儡而已。 第157章 苏沐安收回思绪，周围全是拥挤在一起的红色线条，脚下也是，她们不像是踩在土地上，更像是踩在绵软的地毯或是菌毯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不完全是血腥味，还夹杂着一点生物腐败发酵散发出的恶臭味。 她们四个人列成一队，彼此之间跟的很紧，因为稍微离远一点，她们就会在这里迷失。 尽管周围的环境和正常全无关系，但苏沐安却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既没感觉自己在被污染，也没感觉呼吸困难，甚至连心跳加速都没有。 这一点和红线虫污染区里很不一样，当时污染浓度达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自己身体里爬满红线虫了。 领路的是宿瑶，苏沐安不知道她认不认路，但她们越走，空气湿度越高，苏沐安甚至能感觉到被空气中的湿气打湿的衣服黏在身上。 她低头看了一下，湿气应该是猩红色的，因为她的衣服闲杂就像是和褪色的红色衣服放洗衣机里卷了一下，甩干后直接套在身上了。 不只是湿度在变高，地面也变得越发柔软，她们挤开的红色线条也从一开始没什么触感，到现在能明显感觉碰到了什么柔软光滑的物体。 有点恶心。苏沐安的鸡皮疙瘩开始冒起来了，不过依旧没有人说话，她们的队列在沉默中前进。 又走了一会儿，走在她前面的安宿突然停下了。 苏沐安还没发问，最前面传来了宿瑶的声音，“我碰到了一个台阶。” “沿着台阶往上走。”安宿说。 她们已经进入无上城了吗？苏沐安疑惑，但从她们下车到现在，只走了最多半个小时，按照正常的步行速度，半个小时差不多是三公里。 无上城有这么小吗？但苏沐安很快自己打消了疑惑，这里可是无上城，是个和污染区一样的地方，不能再用常理来判断这里的情况。 宿瑶已经走上了台阶，她们紧跟而上。 台阶的样子隐没在扭动的红色线条中，看起来应该就是普通的台阶，不过颜色是猩红色的而已。 她们一步一步的往上，苏沐安一开始还在数自己走上了多少台阶，但在数到快五百的时候，她思绪卡顿了一下，忘记计数的时候她们已经往上走了好几个台阶。 而在这几个台阶走完的时候，她们终于从无数的红色线条中走了出来。 这些扭动的、像是红线虫一样的东西就像是生活在一片水泽中，而她们现在从水面钻了出来，面前是一个偌大的宴会厅。 苏沐安站在台阶的尽头，看到宴会厅的时候又愣怔了一下。 这里和她被无上主关在地下时进入的幻境一模一样，不太一样的是这里现在灯火通明，悠扬的音乐声中，舞池里一对对穿着晚礼服的男女正在翩翩起舞。 他们没有戴面具，唇边带着微笑在慢慢舞动。宴会厅的灯光出奇的明亮，舞池外还摆放着长条的餐桌，上面放了很多盖着盖子的餐盘。 拖着托盘的侍应生穿梭在参加宴会的人流中，唇边的笑容像是被胶水定住了一样标准，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正常，但这里可是无上城，怎么可能会有正常人？ 最后上来的安玖看到这一幕最先开口：“这是什么情况？” “先不要惊动这里的人，他们很可能是无上主制造的傀儡。”宿瑶说。 安宿没有说话，苏沐安转身往她们上来的地方看了看，上来的台阶没有消失，但从上面看，台阶完全被望不见底还充斥着红线虫的水淹没，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安全的出口。 苏沐安重新转过头，一个侍应生正好从她们身边走过，她看到了侍应生的眼睛。 眼白上覆盖着淡红色的血丝，眼球是猩红色的，而瞳孔却是黑色的，和无上主的眼睛很像，又不完全一样。 宴会厅只有一楼，没有通往二楼的台阶，这一点和幻境中也不太一样。 左边是人流密集的舞池，中间是长条餐桌，右边是吧台。 苏沐安她们穿的很普通，在一众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中穿行，他们却像是看不到苏沐安她们一样自顾自的走动。 长条餐桌上摆着十几个盖着盖子的餐盘，没有座位，这里是自助取餐式的。 宿瑶最先打开餐盘的盖子，餐盘上是很常见的推拉式的盖子，只不过盖子上没有透明的玻璃，通体银白色的金属盖子打开，里面放着的却不是常见的食物。 餐盘里放着的是很多的半张脸。 更确切的说，是三分之一张脸，从眼睛下方一直截取到发际线，像是被废弃的一张张人皮面具一样随意的堆放在里面。 但是这些人皮面具还是活的，露在上面的眼睛在盖子打开的一瞬间就全部看向了苏沐安她们，一双双棕黑色的眼珠子迅速的滚动，甚至有几个眨着眼睛开始无声的哭泣。 是真的无声的哭泣，因为她们没有嘴巴。 苏沐安的鸡皮疙瘩又冒起来了，但宿瑶却伸出手，把上面压在一起的几双眼睛分开。 在宿瑶不小心碰到它们的眼球时，它们甚至还会立刻闭眼，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真实的就像它们还长在活人身上一样。 宿瑶看了几双眼睛之后就没有再往下翻，跟在宿瑶后面的苏沐安也大概看清楚了餐盘里的情况，这个餐盘里装了至少十五双眼睛，而这些眼睛应该全都属于不同的人。 宿瑶重新盖上盖子，往下一个餐盘走。 这里面放的都是鼻子，和眼睛一样，像是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裁出了中间的一段扔在了一起。 而且它们看起来和刚才的眼睛的感官是连在一起的，因为眼睛看到她们开始哭泣之后，这些鼻子也正在流鼻涕，还时不时发出用力吸气的声音。 宿瑶的眉头拧了起来，她把盖子关上，继续往前走。 剩下的餐盘里装着各种各样的身体部位，耳朵、手、脚，甚至还有正在跳动的心脏，唯独没有嘴巴。 这些身体部位真的只是被随意捏造出来的污染物吗？还是这些真的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呢？ 苏沐安不知道，她同样不知道无上主在卖什么关子。 以无上主对他们绝对的碾压实力，完全不需要和其他污染区一样设置障眼法困死她们，除非这些东西就是无上主想让她们看到的。 她们把中间的餐桌从头到尾搜查了一遍，除了见识到了很多被拆分开的身体部位之外，一无所获。 舞池中央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的人还在翩翩起舞，舞池外侍应生也在自如的穿梭。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沐安问。 宿瑶和安玖都看向了安宿，安宿却说：“我处理污染区的经验没有你们丰富，这里应该听你们的。” 苏沐安觉得安宿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她想到在幻境里见到安宿时，安宿说她会先死，意思是安宿看到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但还不等苏沐安理出头绪，宿瑶拿过决定权说：“我建议直接破坏这个地方，但是这很有可能会让这些人开始攻击我们。” 安玖没有意见，苏沐安当然也没有意见。 宿瑶点头，“我来，你们后退。” 宿瑶的手抬起来，银白色的液体出现在她的手心，像是灌水球一样膨胀到网球大小。 她动作标准的把这颗网球扔到了“人”聚集最多的舞池中，网球触地爆炸，苍白色的火焰迸溅开，整个宴会厅里立刻升腾起一阵热浪和类似菌菇烤熟后的焦香味。 浓烟还没散去，不知道什么东西燃烧发出的细微声响中，一双双猩红色的眼睛全都看向了苏沐安他们。 一开始在宴会厅内各司其职的“人”此刻全都停了下来，面朝着苏沐安他们，唇边带着诡异的笑容。 苏沐安突然有点后悔她下车的时候没有多带点武器了，谁能想到无上主会玩这一套，她以为一进来就能直接打boss战，没想到还要打前置关卡杀小怪。 苏沐安现在只能聊胜于无的把匕首握在手中，而宿瑶和安玖已经自觉的往前，挡在她和安宿前面。 在爆炸的中心，被烤成焦黑色的“人”依旧笔直的立在原地，眼白上血丝像是活的红线虫一样在扭动。 但是除此之外，这个空间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宿瑶的声音打算了苏沐安的思绪，“当心，他们要攻击我们了。” 安玖的目光也紧跟着面前无数的“人”，动作很慢的伸手去拿绑在腰侧的短刀。 但是在她碰到刀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动了，他们的速度快到苏沐安只看到了一道残影，下一秒，安宿和宿瑶格挡住了这些“人”的攻势。 隔着很短的距离，苏沐安能清楚的看到面前的“人”的嘴角夸张裂开到耳根，眼睛睁的很大，血红色的眼珠子像是随时会从里面掉出来一样。 它在没有章法的试图掐安玖的脖子，但安玖的动作比他更快。 第158章 带着苍白色火焰的短刀刺进他的肚子里，往上用力一挑，他直接变成了两半分开，两只手也失去支撑的松开了往下掉。 平整的切口已经被烫熟了，原本应该类似白色蘑菇的横切面的切口，现在带上了淡淡的焦褐色。 不过这样的切口终于让她们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这些人应该就和无上主的胚胎在云上岛时弄出来的菌菇人一样，都只是单纯的污染物而已。 但坏消息是，这些菌菇人是杀不死的。 果不其然，被剖开的菌菇人和在云上岛时一样，没有一点死去的迹象，一边一个的猩红色眼珠子一转，再次对上了安玖的视线。 安玖面无表情的补刀，把菌菇人的脑袋直接从他的脖颈上削下去。 但是杀了一个，还有无数个。周围铺天盖地的“人”正在源源不断的扑向她们。 一开始只是在宴会厅中扮演角色的“人”，后来地上也开始不合常理的生长出白色的菌菇人，像是个用拙劣的工艺制造出来的模特假人一样加入了战斗。 虽然这些菌菇人战斗力不强，但它们不死不灭，数量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再这么继续下去，她们迟早会被硬生生耗死的。 她们必须另外找突破口。苏沐安正在努力的寻找周围有什么突破口，安宿突然说：“往上看。” 苏沐安下意识的抬起头，却看到在近五米高的天花板上，璀璨刺目的水晶吊灯后面的天花板上有一只篮球大小的猩红色眼球正在注视着她们。 苏沐安当机立断的拿起枪上膛，对准眼球扣下扳机。 她的枪法其实算不上太好，但这次却打的很准，她连开两枪，两枪都打中了眼球。 被打中的眼球没有破损流出液体，而像是被惊扰的海葵一样迅速往墙体里缩了进去。 眼球消失之后，刚才还在拼命往她们身上扑的菌菇人的动作立刻僵住了。 短暂两秒的沉寂，漫长的像是两个小时一样。 突然，天花板上的吊灯轰然往下掉落，照亮了整片污染区的光线也跟着熄灭下去。 宿和安玖同时点起了一簇小火苗，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苏沐安和安宿身前。 这片黑暗浓稠的像是在完全照不进光的地底一样，苍白的火焰无法穿透浓墨一样的黑暗，只能模糊的照见她们四个人的身影。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她们迟迟没有等到巨大的水晶吊灯砸落在地面上应该发出的巨响。 不只是没有重物落地的声响，黑暗中除了她们自己的呼吸声外，没有任何一点声音，没有吊灯、没有菌菇人，仿佛这片污染区就要这样把她们困死在这里一样。 苏沐安已经完全搞不明白无上主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要干什么了，但她知道她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先找找看能不能离开这里吧。”宿瑶开口，“这里太黑了，为了避免走散，我们手牵手。” 宿瑶和安玖需要留出一只手随时应对危险，安宿和苏沐安被夹在中间。 安宿和安玖的手都要比她的手凉一点，但她们都握的一样紧。 这次依旧是宿瑶带路，但是苏沐安觉得她只是随便找了方向往前走，而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也应该不再是刚才的宴会厅。 她们走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障碍物都没有碰到，也没有撞到墙，黑暗和沉寂同时压在她们身上，没有人有心情说话。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浓郁的黑暗终于像是被稀释的墨水一样慢慢散去，她们像是刚才从台阶上走进宴会厅一样，走进了另一个空间。 这次是一个几乎全部由白色和红色构成的空间。 她们的面前是一段长长的纯白色的楼梯，一路往上通向看不见的高处，而在楼梯的两侧，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延申出一个小平台，平台上有一个跪坐着的、面向高处的纯白色人形雕像。 除了这段浮空的楼梯，其余的空间都被猩红色的浓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 而苏沐安她们现在正站在这段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白色楼梯的开端处。 尽管面前的景象相当奇诡，但她们四个和污染区打交道的经验都算是丰富的，更奇诡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 比起纯粹的黑暗和死寂，这样的场景反而没有这么可怕。 宿瑶和安玖手上的火苗也终于可以熄灭了，她们的手也顺势松开。 “继续上楼梯吗？”宿瑶抬头看向蜿蜒而上的楼梯，这个出口太明显了，明显到就像是个陷阱。 但她们现在好像除了跳进去，没有其他选择。 安玖第一个表示赞同：“走吧。” 苏沐安重新把匕首握在手里，跟在宿瑶身后上了楼梯。 这次安宿跟在她的身后，安玖依旧在最后面殿后。 楼梯是完全浮空的，台阶非常干净平滑，没有一点污染的痕迹，干净到让她们觉得这里不像是在污染区内。 周围依旧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诡异，苏沐安走上两个台阶之后打破沉默，“你们有出现被污染的症状吗？” 走在她前面的宿瑶最先回答：“没有。” 安玖也说没有，安宿最后才说她也没有。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就算不说宿瑶和安玖这两个高等级优化者，苏沐安只是个d级优化者，安宿的优化等级也不会很高。 就算无上主特地避开了苏沐安不污染她，安宿也不应该没事才对。 这可是无上主的污染区，不是什么低等级的污染区。 “这很奇怪。”宿瑶当然也意识到了苏沐安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如果无上主打算不正面和她们对上，直接用污染区困死她们，应该让污染区污染她们才对。 而无上主既不打算污染她们，也不打算见她们，现在拦在她们面前的这些把戏简直就像是在单纯的拖延时间一样。 她们正在默不作声的思考无上主的意图时，她们已经走到了台阶上的第一个平台旁边。 她们刚才远看只能看到雕塑跪坐在地上、仰头看向高空的背影，走进之后，雕塑的正面也映入了眼帘。 纯白色的塑像正面像是无面人一样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唯独长着一个像是还正在活人身上一样鲜活的嘴巴，而此刻这张嘴巴甚至还像是活着一样在微微颤抖着。 苏沐安一下子就想到了被扔在餐盘里的眼睛、鼻子和耳朵。 而面前的嘴巴就像是整张人皮面具里缺失的最后三分之一一样，诡异的覆合在这个无面雕塑的下半张脸上。 一开始在宴会的餐盘里没有找到的嘴巴出现在这里，简直就像是无上主早就布置好的闯关游戏，她们现在正在按照游戏的设置一关关的过来一样。 苏沐安心里一沉，却见雕塑慢慢张开了嘴，但里面却没有她们以为的可怖的眼球或是其他的，而是空荡荡的牙床和从中间断掉的舌头。 “啊、啊……”这张空荡荡的嘴巴一边在发出沙哑痛苦的声音，一边在控制不住的往外流着口水，这一幕看起来荒诞又可怕。 宿瑶皱了皱眉，“这些原来都是真的人吧？” 苏沐安也这么觉得，而且人在污染区里变成什么样都是可能的。 但如果这些原本是活人，又是什么人呢？是原本就生活在这个无人区里的居民吗？ 第146章 终章 安宿没有说话, 安玖表情冷淡的说：“别惊扰它，我们继续前进。” 但是已经晚了，她的话刚说完, 纯白色的雕塑表面突然出现了无数的裂纹，伴随着“卡拉卡拉”的声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快跑！”宿瑶不打算在无上主的污染区里和这些不明的污染物硬碰硬，她拉起苏沐安的手臂立刻转头开始往上飞奔起来。 但她们刚迈上两个台阶, 雕塑里的东西已经彻底挣脱了束缚。 这是一团没有形状的史莱姆一样的怪物，在脱离雕塑的束缚后它像是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 它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的一团巨大的肉一样向前蠕动, 包裹在外面的皮肤被撑开到布满淡色的瘢痕, 它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 只有一张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成一个诡异的大笑形状的嘴巴。 “啊、啊—” 怪物还在不断的发出和它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痛苦声音，但拥有了这具庞大的身体之后, 它的声音也成倍的放大，像是一把尖锐的刺刀在苏沐安她们的耳膜上拼命的戳刺一样。 苏沐安的整个脑袋都在“嗡嗡”的发痛。 在进入这个污染区这么久之后,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精神污染了。 苏沐安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尽力忽视耳边嗡鸣的声音。 在怪物扑向她们的时候, 宿瑶和安玖已经反应极快的迎击上去，不算做战斗力的安宿快步上前, 拉住苏沐安继续往上走了几个台阶避免被波及。 宿瑶和安玖的优化能力是同源的, 但不幸的是, 这个怪物对她们的火焰几乎免疫, 刀刃之类的冷兵器在它身上造成的伤口也会很快复原。 第159章 她们的攻击收效甚微，怪物的步伐几乎没有停顿。 “继续往上！”宿瑶立刻选择避战, 四个人开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上跑。 但是看似笨重的怪物蠕动起来速度却奇快无比, 殿后的宿瑶没一会儿就被追上了。 “攻击它的嘴巴。”安玖提议，“它的嘴巴看起来最有可能是弱点。” 怪物浑身都是石膏一样的白色, 只有嘴巴还像是人类一样鲜活，宿瑶迅速调整姿势，抬起手的时候又是一个和刚才在宴会厅时一样的网球。 “我帮你创造机会。”安玖也立马重新转身迎敌。 怪物看到宿瑶她们停下来之后，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叫，肉山一样的身体上竟然伸出来了两条手臂一样的长长的触手。 安玖手里的短刀带着苍白的火焰用力掷出去，触手本能的想要阻挡，却被短刀轻而易举的直接割断，巨大的肉触掉在台阶上，却像是还活着一样蠕动起来。 肉触的断口上迅速涌动着冒出了无数的肉芽，几乎是呼吸间又长出来了一根完好的触手。 但宿瑶已经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踩到了怪物的脸上，她把手里的网球用力扔进怪物大张的嘴巴里，怪物迅速反应过来，大吼着把宿瑶甩了出去。 台阶异常的光滑，怪物又正好把她扫落在台阶边缘，宿瑶找不到着力点的往后滑出去，安玖根本来不及过去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宿瑶摔下了台阶。 “宿瑶！”苏沐安心脏几乎骤停。 好在宿瑶险之又险在最后一刻，手里凝结出匕首插进了台阶里，固定住了自己。 苏沐安看到这一幕，正要上前去把宿瑶拉起来，却被安宿给拉住了，“现在别过去。” 话音刚落，塞进怪物嘴巴里的炸弹爆炸，冲击的余波直接把苏沐安给带倒在了地上，烟尘四起。 被炸开的怪物碎块溅到她们身上，一开始是柔软的，像是粘土块一样，但很快粘土块干结，挂在苏沐安的身上。 苏沐安缓过神来，一边把身上的粘土块掰下来，一边转过身去找宿瑶。 宿瑶已经从台阶下爬了起来，但她看起来却有点恍惚。 “宿瑶？”安玖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宿瑶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安玖身上，“台阶下面，都是眼睛。” 纯白色的台阶下，倒向生长着茂盛的、细长的蕈菌，像是鹿茸菌，但它们是通体纯黑的，顶端也不是伞盖，而是一只猩红色的眼睛。 在刚才宿瑶掉下去的瞬间，所有的眼睛都同时看向了她。 它们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只是看着。 无数双猩红色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她，能让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这一幕却让宿瑶的内心突然获得了诡异的平静。 她在被注视着。她在被至高无上的存在所注视着。 宿瑶有一瞬间握紧匕首的手在慢慢松开力道，她觉得她应该松手，回归无上主的怀抱。 好在在她松手的前一刻，宿瑶找回了自己清醒的神智，重新握紧匕首，自己爬上了台阶。 苏沐安听到宿瑶的话，下意识的想要弯腰去看台阶下的眼睛，却又被安宿拉住了，“别看，会被精神污染的。” 宿瑶点头说：“对，别看。我差点被精神污染了。” 但宿瑶刚说完，安玖已经趴在台阶上探头去看了一眼，不过她在其他人把她拉起来之前，自己先重新站了起来。 “黑色的菌菇模样的污染物，上面长着猩红色的眼睛。看起来情况不太妙。”安玖说。 在场四个人除了安宿，都在云上岛见过无上主的胚胎和江谌的战斗，纯白色的菌丝和纯黑色的影子，交汇处变成代表无上主的猩红色。 而现在白色的台阶下都是长着无上主眼睛的黑色菌菇，怎么看都是江谌已经被压制，正在被同化的迹象。 苏沐安的心往下沉了沉，但现在她们急也没用，除了继续往上走之外，别无他法。 “继续前进吧。”宿瑶说。 向上的台阶依旧是单调的重复，纯白色的台阶不断堆叠向上，但不知道是不是苏沐安的错觉，她觉得周围弥漫的红色雾气正在越来越淡。 苏沐安不确定的问：“这里的雾是不是变淡了？” “是变淡了。”安玖回答。 苏沐安转过身往下看，雾气变淡了，但她们来时的台阶却依旧淹没在一片模糊的红色中。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们在踏上这段台阶之前，雾气比现在还要浓，但她们却能清楚的看到向上眼神的白色台阶。 而现在雾气变淡，她们依旧能看到向上的台阶，向下的台阶却淹没在比一开始更淡的雾气中，这根本不合理。 虽然在污染区里不该追求合理，但不合理就意味着有问题，而就在她们的注视下，铺满台阶的雾气还在不断的蔓延，直到她们身后只能看到短短的五六步台阶。 她们的直觉告诉她们最好不要再走回头路，而且她们现在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继续往上吧。”宿瑶说。 苏沐安也只能点头，“走吧。” 她们继续在纯白色的台阶上缓缓向上，污染区里非常安静，除了她们自己的脚步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淡红色的雾气像是完全静止在空中的装饰品一样一动不动，就连她们之后路过的纯白色的塑像都是一动不动的。 一开始苏沐安还担心会再次惊扰到这些怪物，但在小心翼翼的路过几个塑像之后，她们发现这些塑像就像是被定格在了某一刻的时间里一样。 从塑像黑洞洞的嘴巴里流出来的口水还挂在唇边即将掉落，它们身上的裂纹也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甚至还有崩裂出来的零星碎屑停留在半空中。 就像是整个污染区的时间都被静止了一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们面前这段长长的纯白色台阶总算出现了尽头。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同样纯白色的平台，上面放着一张造型很浮夸的椅子，就像是电影中高大的王座一样。 这张椅子同样是纯白色的，座位上什么都没有。 安玖最后一个踏上平台，看到这张突兀的放在平台上的高椅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还要接着玩躲猫猫的游戏吗？”宿瑶对着空空如也的椅子说，“该出来了吧，无上主？”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周围依旧安静到可怕。 苏沐安正想说话，一直保持沉默的安宿突然往前走到了椅子边。 安宿用手轻轻抚过椅子的扶手，站在椅子边转过身来看向她们。 “时间差不多了。”安宿说。 什么时间差不多了？苏沐安心里的疑惑刚冒出来，就看到一直弥漫在污染区内的淡红色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散去了，周围只剩下了一片浓郁的黑色。 而在这片浓稠的仿佛化为实质的黑暗中，只有她们站着的地方是一尘不染的纯白色。 “终于……” * “终于……到这一刻了。” 景惜站在中心塔的顶楼，这里原本是海洋餐厅，但是在几个月前发生污染事件后，海洋餐厅停业整改，一直整改到现在，恐怕没有机会再开了。 他还记得当初海洋餐厅发生污染事件时景星辰和苏沐安还正好在餐厅里，而现在，景星辰已经死了，苏沐安也不在这里了。 不过这里也不只有他一个人。中心塔是联邦行政中心最高的建筑，他按照安宿的建议，把联邦行政中心内愿意被疏散的居民全都疏散到了这里。 五十米的高度是一个安全距离，安宿说地球表面会被三十米左右的污染物淹没，这个高度无关于海拔，无论海拔的高低，污染物都会从地面渗出。 当然，海洋也并不安全。 安宿告诉她这个她看到的未来后，建议他把联邦居民全都疏散到三十米以上的建筑内。 至于污染物会不会退下去，退下去之后人类是否还能继续在被污染彻底侵蚀过的地面上生存，这些安宿都没有告诉他。 景惜觉得安宿是知道答案的，只是这个答案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但是景惜除了自欺欺人的装作他还没有得到一个默许的否定答案外，没有任何办法。 他在掌控联邦行政中心后的短短数小时内，借用诺亚的力量把疏散通知发布到所有联邦城市，齐纪樾和云岑负责动员各城市内的污染防治局员工按照诺亚规划的路线进行疏散，而简袖筠则借助诺亚动员所有正准备独立的普通人或优化者进行疏散。 而在过去的将近一天时间里，所有人都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 过半的居民被疏散到三十米以上的建筑内避险，联邦打开储物仓，把水、食物等物资尽可能的均匀分布给避难点。 景惜下达的指令是搬空联邦仓库内一切用得上的物资，他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没有考虑过哪怕一点安宿是在骗他的可能。 第160章 不只是他在连轴转，齐纪樾、云岑、简袖筠……所有说得上话的人都在竭尽全力的想要保全人类。 这或许就是安宿想要看到的结果。如果没有苏沐安，即使他见到了安宿，他也不会全然相信安宿的预言，至少不会孤注一掷的把联邦仓库搬空。 如果没有苏沐安，恐怕即使得到了安宿的预言，他也只会先考虑如何在其他势力中保全家族的力量。 等到灾难过去，如果人类真的幸存下来，其中大半都会是安宿这个不为大众所知的英雄的功劳。 窗外的天色在渐渐变得昏暗起来，但现在本该是太阳当空照的时候，而遮挡住太阳的也不是云层，而是一只闭着的眼睛。 一只巨大的、猩红色的眼睛。天空已经变成了不详的猩红色，这一切都和家族会议被无上主会袭击、景星辰身死，他被苏沐安所救的那一天格外相似。 这次他也会被苏沐安所救吗？他不知道，但此刻唯一的慰藉竟然是，如果他们失败了，至少他和苏沐安会在同一天定格生命。 景惜慢慢呼出一口气，听到身后传来规整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到面无表情的二代仿真人朝他走过来。 “要开始了。”景惜说。 诺亚点头，站到了他的身边，抬头看向窗外高悬在天空中的眼睛。 他们就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想在流星雨下许下心愿一样。除了他们，此刻无数的人都在仰头看着这宣判末日到来的这一幕。 蓝港。简袖筠也在抬头看着这只眼睛。 作为曾经和安宿有过一点交情的s级优化者，简袖筠无比清楚这只眼睛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污染、毁灭和永无天日。 在它睁开之后，真的还会再闭上吗？简袖筠没有答案，也不敢提前预设一个答案。 云上岛附近。齐纪樾从离开云上岛开始几乎没有合过眼，他很累，累到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是他总觉得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齐纪樾没法在看到天上的眼睛后再有太多的乐观情绪，他当然希望苏沐安能成功，他们还能活着相见。 但遗憾的是，他向来不擅长自欺欺人。如果不能再活着相见，至少他想看到这个世界是怎么走到最后一刻的。 在太阳，或者说这只眼睛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洪水开始涨起来了。 地面开始钻出来无数细长的、扭动的红色线条，像是红线虫一样到处乱爬，很快整个地面都被一层薄薄的红色覆盖。 无数的红线虫组成了这次淹没人类文明的潮水，水位在一点点上涨，天上的眼睛也在缓缓睁开。 最开始只是一条缝，还看不清眼皮底下的眼球是什么样的，但人类已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 他们在被注视着，在被至高无上的存在注视着，他们应当虔诚的皈依无上主，让祂得以带领他们这群戴罪之人前往永乐安宁的净土。 在第一个人打开窗户动作决绝的跳下去的时候，人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接二连三的有注视着天上眼睛的人迅速的、像是下饺子一样跳了下去。 普通人只是看一眼天上的眼睛就会被精神污染，优化者稍好一点，但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持续太久，即使最后洪水会退下去，人类依旧会全部被污染。 各个避难点陆续把窗户关好，窗帘严严实实的拉好，但是已经迟了，恐惧和疯狂已经开始在避难点内蔓延。 在洪水开始上涨、眼睛睁开后，通讯线路很快被污染，各个城市之间的联络完全被切断，避难点之间变成了一个个的孤岛。 灾难刚降临，局面却已经开始失控。 景惜和诺亚已经从窗边离开，不再看天上的眼睛。餐厅的窗帘也在第一时间全都拉了下来，他们这里的情况相对较好，但其他的地方……他们根本不敢细想。 不过现在除了等待，他们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神明，他们此刻也想双手合十的虔诚祈祷。可惜现在想要毁灭他们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吗？所有人的内心都在恐惧而焦虑的思考这个问题。 让明天的太阳再升起来吧。人们在内心忏悔着自己的过错，想着如果早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他们就不会再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亲友吵架怒骂。 如果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他们一定会好好生活，格外珍惜这重新得来的生命。 * “你相信吗？”安宿站在椅子旁边，看向苏沐安她们，“你觉得人类在劫后余生之后，他们会改过自新吗？” 不会。苏沐安没有犹豫的在心里给出这个答案。 人们总是会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忏悔的痛哭流涕，说着“我再也不敢了”、“绕我一命，我以后改过自新”，但等到刀真的放下来了，他们又会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 欺骗、争斗、猜忌……人类的劣根性深埋在他们的基因中，任何外力的压迫都没法将这样的基因从他们的身体里剔除出去，基因优化、基因劣化也不行。 只要人类存在一天，谎言和战争就会存在一天。 所以人类就应该毁灭吗？苏沐安在心里想着安宿问出这句话的深意。 但是不需要他们回答，安宿自己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不会，但是我依旧想拯救他们。”安宿说这句话的表情又变成了苏沐安熟悉的带着微微空洞的温柔。 在安宿说话的时候，纯白色的地面上正在长出黑色的长杆菌菇，而在长杆菌菇的顶端，是一只只正在慢慢睁开的猩红色的眼睛。 菌菇长得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就长到了齐腰高，她们就站在一片齐腰高的黑色菌子中。 座位后面的菌菇生长速度更快，很快就长到了和比她们的人还要高，而在长到这个高度后，一个身影从茂密的菌菇从里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江谌，但又不是江谌。 他依旧有着苏沐安熟悉的外表，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就像是苏沐安在云上岛见到的无上主的胚胎一样。 在出现之后，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也不攻击她们，只是安静的走到座位前，缓缓的坐下。 苏沐安感觉这一切都莫名的荒诞，荒诞到可笑。 可她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开口发问的还是宿瑶。 安宿看着她们，看着她精心培育出来的孩子，露出了疲惫的微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犯了一个错误。” 没有人打断她，安宿接着语气平缓的往前回忆。 “我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大概是从我刚懂事开始，我就时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见世界被红色淹没，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的预知能力在觉醒。 “我第一次清晰的预知到世界毁灭是在我进入实验室后，我看到世界被污染吞噬，人类却还在相互争斗，最后人类理所当然的走向灭绝，世界变成一片沉寂。在意识到我可能又预知优化能力后，我又无数次的预知到了未来，无一例外的，都是世界被污染占据，人类走向灭绝。 “我第一次做到不同的梦是在离开联邦实验项目，也就是安琪项目刚被叫停的时候，当时我非常焦虑，我不想放弃安琪这个项目，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人类灭亡。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人类幸存下来的未来，这个未来一开始很模糊，但后来越来越清晰，我开始按照这个梦进行我接下来的计划。 “我在离开联邦行政中心前，用还没被封锁的安琪项目实验室创造了这个项目最后一个实验品，这次我没有选择用培养皿催化胚胎，因为我已经打算离开联邦行政中心了，于是我把这个实验品放进了我自己身体里，我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用身体孕育这个实验品。 “说实话，在她出生之前，我都没法肯定这个实验品会成功，好在一切都和我见到的未来一样，实验品很健康，基因稳定完整，关于优化能力部分的基因和我的基因相似度很高，甚至比我的还要完美还要稳定。我知道我成功了，我完成了拯救人类计划中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我给这个完美的实验品取名苏沐安，她也是唯一一个完全自然生长，没有在培养皿或营养仓里住过一天的孩子。在苏沐安之后，我不需要再进行安琪实验，我转而开始进行安玖实验。我知道当时地心的污染源尝试着往地面运送了一个特别的污染源，我按照我见到的未来找到了它。 “它当时还很小，穿越厚厚的地幔地壳的过程消耗了它绝大部分的力量，它很虚弱，但也不是人类能消灭的，因为它本质上属于这个世界最本源的力量，我只能从它身上提取一点物质用来做实验，同时控制它不能从周围获取能量恢复力量，一直保持虚弱状态。 “它出现在地面的位置在湛江，我在湛江待了很久，在湛江完成了几乎全部的安玖实验，但很遗憾的是，安玖实验比安琪实验还要惨淡，我用这个特别的污染源和我自己的基因作为母本，培育出来的上百个实验品中，成功长大的实验品只有两个，一个次品，一个成品，她们都没有达到苏沐安这样的完成度。 第161章 “不过对我来说这样已经够用了，我给次品取名安玖，成品取名宿瑶。在试验完成后，我也没法再继续控制这个特殊的污染源了，即使我不让他吞噬其他污染源，但地面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渗出污染物质，我根本没法阻止它恢复力量。正好当时湛江缩小了监管区，我在确保它暂时不会被人类发现后，就离开湛江回到了联邦行政中心。 “这次回去，我带上了我的三个孩子，白天我会教导安玖和宿瑶如果处理污染和战斗，把苏沐安送去上学，等到晚上，我回到苏沐安身边，像是寻常母女一样陪伴她长大。因为苏沐安不一样，她需要获得爱，她生来就是要被爱的，只有她得到足够多的爱，她才能成为计划中合格的关键一步。” 苏沐安听到这里出乎意料的平静，宿瑶和安玖也是。如果她们是生长在普通的和平年代、普通的家庭中的三姊妹，此刻恐怕已经开始指责安宿偏心还要找理由。 但她们不是。她们生长在一个畸形的时代和一个畸形的母女关系中，获得母亲的爱不意味着她是被偏爱的，而只是因为她要发挥更大的作用。 她们都只是工具，只是棋子，没有棋子会计较被放在棋盒里时，谁先被放到棋盘上，谁又被使用的次数更多。 对工具来说，情感过于丰沛是件坏事。而安宿却还在刻意培养苏沐安变得情感丰沛，变得柔软，变得被爱意包围，也变得想爱周围的人和这个世界。 而等到苏沐安按照安宿的设想变成被爱意簇拥的人，她又冷漠的宣告，这只是一个错误。 苏沐安也觉得自己是个错误，但她错在哪里呢？ 安宿还在继续往下讲，“计划在苏沐安十八岁之后正式开始，我离开了她，也离开了宿瑶，我只带走了安玖，因为接下来的计划还需要她。我开始在各地之间奔波，我到处寻找从地心钻出来的污染源的痕迹，我也是在这时发现了无上主会的痕迹。 “地心的污染源在意识到祂第一次送出来的污染源被截留后，又进行了一次不一样的尝试，祂分出更小的污染源，控制了人类，创造出无上主会。祂给自己起名无上主，这是个很贴切的名字，在和祂打交道的数年内，我无数次的惊叹祂的强大和人类的渺小，我也是这时候开始怀疑我见到的、人类得以延续的未来是真的吗？ “然后，我发现，这个唯一的、人类得以延续的未来，是假的。” 安宿说到这里终于停顿了一下，她笑了一声，很空洞的笑，“这个梦的出现不是因为我预知未来的能力，而是我在极度的精神压力下臆造出来安慰自己的幻想，我自己臆造了一个乐观的未来出来，还用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欺骗了自己的几十年。太可笑了。” 她又笑了一声，“真的太可笑了，我当时几乎崩溃了，我一度想寻死，我不想变成污染物没有尊严的死去，连作为人类的死亡的资格都被剥夺，但这时候我又预知到了一个真正的未来，我看到在这个未来里，人类灭亡，但我、和我的孩子，能苟活下来。” 安宿的视线聚焦在对面的苏沐安、安玖和宿瑶身上，她们正用一种模糊而冷漠的目光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但她们已经抵达这样的未来了，她们活了下来，也只有她们活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已经被污染淹没了。”这次开口的是江谌，他的声音没有变，依旧是苏沐安熟悉的清亮悦耳的声音，只是语调变了，变得更像是无上主的胚胎了。 江谌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猩红色的光流溢出来，他在注视着苏沐安，用一种冰冷而缱绻的目光。 周围已经长满了长到腰际的黑色菌菇，作为伞盖的拳头大小的眼睛也全都睁开了一条缝隙，在安静的注视着苏沐安。 在浓郁的黑色和猩红色中，苏沐安能清楚的看到遍布整个污染区的猩红色的眼睛无一例外的正在看着她。 她正在被注视着。她觉得自己理应在这样的注视中感觉自己是低入泥土的蝼蚁，而神明正在注视着她。 但她只感觉到束缚，感觉到这些目光像是一条条细长的红线虫一样捆缚在她身上。 “他们……应该快要死了吧。”江谌说。 他们是指谁，是指景惜、诺亚还是齐纪樾？ 应该都是。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个他们，所有人类都在劫难逃，除了她们。 苏沐安得到了真相，但是在得到真相后她只觉得空洞。 “为什么？”宿瑶代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是宿瑶可能也不知道到底还要得到什么答案，因为安宿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就像是恐龙也会被一场或是火山喷发或是其他什么灾害而一夜之间灭绝，变成后来者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化石，人类当然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生命诞生、死亡，最后湮灭，这是万物衍生的法则，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任何一个物种能够逃过。 只不过是不幸的，击鼓传花的游戏正好停在她们手上，她们变成了鼓声停下时拿着花，要被惩罚的倒霉蛋。 先行者已死，后来者不会再有诞生受苦的机会，享受绝望、苦难、灾害的只有他们这些现在的生者。 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可问，非要问的话…… ——只是因为你倒霉而已。 挣扎或许有用，但在绝对不对等的力量前，挣扎除了让自己更痛苦外，没有其他用处。 就像是安宿。她挣扎了一辈子，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结果却只是把自己、把人类、把世界引向了另一个痛苦的无间地狱。 “因为人类灭亡的结局在诞生之初就已经注定。”江谌的眼睛慢慢睁开，“因为一切都只是虚无而已。” 江谌没有再理会宿瑶，“安宿，我们的约定已经完成了。” 安宿很慢的点头，“对。” “什么约定？”这次发问的是苏沐安。 安宿没有逃避苏沐安的问题，或者说，现在逃避也没有任何用处，“约定是，我们四个会活下来。我把你带到这里，而我们在这里等到污染结束后重新回到地面，或许还会有幸存的人类，我们会和幸存者重新建立家园。” 苏沐安终于笑了，“你说的‘我们’，包括我吗？” 安宿看着苏沐安的眼睛，用一种空洞而温柔的语气告诉她，“不包括你，沐沐，你会留在这里，见证永恒。” 苏沐安已经不知道安宿在说什么了，她只是一个人类，本来无上主这么执着的喊她一个人类当新娘就很荒谬了，现在安宿还觉得她能在这里陪一个污染见证永恒。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是特别的？为什么无上主会被我吸引？只是因为我身上的优化能力吗？” 苏沐安的语气很平静，安宿的语气也很平静，“就像童话故事里恶龙总要捋走人类最貌美的公主，污染也要带走人类最貌美的公主，只是不凑巧，这个公主是你。” 太可笑了。苏沐安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理由，但她又知道安宿不是在搪塞她，因为恶龙就站在旁边听着，默认了这个比喻。 江谌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他猩红色的眼睛也像是西方神话中恶龙的眼睛一样，冰冷而贪婪的注视着苏沐安。 苏沐安突然想到了在模糊的记忆碎片中，无数次听到记忆中安宿告诉别人，苏沐安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因为她变成了牺牲品，变成了献祭给恶龙的公主，而她的妹妹们却能从这里走出去。 “如果这样才能活下去，我宁愿死在这里。”一直沉默的安玖开口，往前站了一步挡在苏沐安面前。 宿瑶没有说话，但也上前一步站到了苏沐安面前。 局面突然变得像是安宿成了真正的大反派，苏沐安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劝安玖和宿瑶离开，还是说些其他的。 但在苏沐安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之前，安玖和宿瑶突然脚下一空，消失在了原地。 安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苏沐安没看到安宿有任何本能的想要上前拉住她们的小动作。 苏沐安已经完全搞不懂安宿到底在想什么了，她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任何一个孩子，却又为了她们四个的性命做到了这一步。 察觉到苏沐安的目光，安宿主动解释说：“这里是在地下，从我们踏上台阶开始，我们就在不断的往地下走……无上城是一座地下城。” 安玖和宿瑶掉下去，其实是在往地面掉。苏沐安听明白了，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问：“你还不走吗？” 安宿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我现在就走。” 她们没有道别，安宿和安玖她们一样，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她，和正朝她走过来的江谌。 苏沐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江谌，看着他用这双猩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想起了她第一次在中心塔的海洋餐厅见到这样的江谌时的画面，也想起了她被无上主的胚胎捋走被困在地下时枕在他的腿上时的画面。 第162章 在江谌用他带着熟悉的温度的手牵住她的手时，苏沐安脑海中的这些画面全都打散，变成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会有骑士来解救她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