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爱情》 第1章 《三流爱情》 作者:谢沧浪【完结+番外】 文案: 我第一次见到宣衡,是在学校夜市的烧烤摊。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白月光,我是无人问津的路边野草; 他严谨又冷淡,扣子永远扣在最上一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枷锁和束缚; 他的父亲是律所合伙人、母亲是检察官,家境殷实、前程远大,我拿着把吉他,人生最大的白日梦是在毕业前高价卖掉自己刚写的几首歌。 嗯……一首也行。 我的歌一首都没卖掉。 但是他实在太对我的胃口。 于是我借着一场大冒险,在毕业之前骗他做了我一年零九个月的男朋友。 一年零九个月后,就像所有三流小说的转折情节一样,我们理所当然地因为现实和欺骗分开。他奔赴他的远大前程,我带着吉他远走他乡。 两年后,我在他乡遇到了宣衡。 人不能、也不应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谁来把这个道理告诉我怨气冲天的前男友。 阅读注意事项: 1.第一人称,律师x乐队主唱。 2.前期纯情高岭之花后期偏执阴郁男鬼攻x前期无心渣后期好像悔悟了但又没完全悔悟受。 3.攻受皆非完美人设,攻有一个前女友,受有数任前任,胃痛酸爽现实流,破镜重圆,he。 4.已全文存稿,不适合需要排雷的人阅读。 内容标签: 都市破镜重圆 现实 救赎 主角:卫春野 宣衡 一句话简介:祝你前程远大,万事如意。 立意:自立自强,珍惜当下,才能收获精彩的人生。 第1章 我提着行李箱下车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外面下雨。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下了雨湿气就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好像那个苍蝇来盯有缝的蛋。 出门的时候雷哥给我发消息,他说小野,x市冷,你记得多穿点。 我说我不。 事实证明,叛逆是要有代价的。 于是此时此刻,我只能穿着一件看着就很傻逼的骷髅头t裇,套了个冲锋衣,就这样哆哆嗦嗦地顺着飘雨的站台往出站口走。 周围的人看上去挺暖和,但脸色比我还难看。 假期最后一天,大家都从这个颇具特色的城市返程迎接美妙的上班时光。 我就不同了。 我是高贵的无业游民。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没那么冷了。我拖着慢悠悠的步伐,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周围人的垂头丧气,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一直到车子的喇叭声把我从梦里按醒。 雷哥的车就停在路边。 他操着一口浓重的x市口音,摇着车窗气急败坏地冲我喊:“没带伞还不走快点,卫春野你要死啊?” 我灰溜溜地上了他的车。 车子里开着暖气,电台的歌让人听着想蹦迪。 一切都看上去岁月静好,显得我像个不速之客。冲锋衣外表滑溜溜,水珠直往下淌,洇湿了后座上破破烂烂的坐垫。 这挺不好意思,我抽了张纸巾擦。 结果刚擦了一下,我发现坐垫的角落有几块干了的深色污渍,看上去像是咖啡或是某种酒精饮料。 我沉默了一下,换个地方擦。 另一处坐垫毛纠结干涸,我辨认了一番,口红印和粉底印。 这位置…… 我把纸巾往坐垫上一丢,雷哥后视镜里看一眼,乐了:“哟?讲究人咋不擦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老子衣服比你垫子干净。”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雷哥哪个笑点,他笑得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雨刮器在大雨里刮得风生水起,我看向车窗外。 陌生的行人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气息。 这就是我新的落脚地。 - 我叫卫春野。 春天的春,野性的野。 一个听起来还挺文艺的名字。 很多人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我应该出生在一个艺术世家。但事实是我亲爱的老妈给我起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我预计出生在春天,并且是她和野男人生的野孩子。 我老妈是个活得很随性的人。 在未婚先孕还不被很多人接受的年代,她作为当时厂里的厂花毅然决然拒绝了厂长独生子的示爱,和当时只是个技术工的我爸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很快还有了我。 只可惜她遇人不淑,命也不太好。 我妈漂亮,我爸也是个帅小伙。 于是帅小伙跟更漂亮还有钱的姑娘跑了,家庭美满。 我妈最终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 你看,看什么事确实都不能只看表象。不管是我的名字还是我那畜生不如的爹。 因为这件事我从不信因果报应。 如果有报应,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少坏人排着队等着去死,又有多少好人可以长命百岁。 可是事实就是我爸妈那样,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整件事里唯一称得上玄学的一件事大概是,我好像真的误打误撞挺有艺术细胞。 我从十六岁开始玩音乐,组过乐队写过歌,甚至一度想去当原创歌手。 虽然不管是乐队还是我的歌手梦,最终都因为我没钱又没门路夭折了。但是相较于同龄人来说,我在音乐这条路上,的的确确是走得远了几步。 * 我最终还是在雷哥的车上睡着了,因为暖气太足。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我讨厌雨天,尤其是讨厌需要出行的雨天。 起床气和低气压一起发作,我简直想让地球毁灭。 雷哥问我:“想好去哪儿了吗?” 我说:“睡大街。” 他又问:“那想好之后做什么了没?诶对了,你拿到n+1了吧?” 我说:“没,老板太欠揍了我主动辞了。想好了,扫大街。” 雷哥:“……” 他看上去有点无语。 我也很无语。对当时主动辞职脑抽的我自己。 我的上一份工作是做销售,不过因为我脾气太差了,所以个人业绩并不是很好。 不过我很快发现公司看上去也是业绩惨淡,所以其实我本来可以等辞退拿赔偿。 至于为什么没有…… 可能我提辞职那会儿也是刚睡醒。 刚好过路口,雷哥把车开到了一条窄巷子里。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自行车和电瓶车不断从车边上呼啸而过,两边不时有凸出来的菜摊子和水果摊,有小屁孩打闹着从车前跑过。 雷哥拉下车窗用本地话骂了句,小孩儿们丝毫不怵,嬉笑着跑了。 他合上车窗,我看着夜色笼罩下稍显阴森的巷子,有些迟疑:“……你把我拉哪儿来了?” “屠宰场。”雷哥目不斜视看路况,冷冷的,“马上把你大卸八块卖了。” ……不就是刚刚犯了下起床气吗。 这人真记仇。 车子开到巷子的尽头,雷哥把车停在了大门的边上。 门里头影影绰绰亮着灯,外观被装修得颇为假日风的建筑上挂了一块已经有点掉漆的门牌,下了车之后我才看清上面的字,写的是: 雷哥民宿 - 我一脸懵逼地跟着雷哥进了雷哥民宿。 进去的时候我还没回过神,他提着我的行李箱,样子倒是很闲适。 我说:“……民宿?” “请叫我张老板。”雷哥说。 雷哥,大名张雷。 前god night乐队鼓手。 当年一起玩乐队的时候我俩都是穷逼,八年过去我还是穷逼,这货居然当起了老板。 这个瞬间我真的五味杂陈,心中充斥着对生活的憎恶、对自我的唾弃以及一些冰冷的杀意…… 然后雷哥开了口。 “房间随便挑,想住多久都行。”他说,“不收你钱。” 杀意尽消。 我发自内心地说:“雷哥大气。” 他“哼哼”一笑。 走进门,前台坐着个穿旗袍的小姑娘,水嫩青葱,正在一边玩手机一边打呵欠。 雷哥敲了敲桌子,她倏地一下抬头,看到我时愣住了。 雷哥说:“咋,看到帅哥走不动道儿啊。” 小姑娘“唰”地一下脸通红。 这个反应我还蛮习惯的。 毕竟本人不才,浑身一无是处,也就一张脸继承了爹妈的优秀基因,还算能看。 正打算谦虚几句,雷哥又道:“别想了,人家是gay。” 我:。 张雷我艹你大爷。 我立刻说:“我不是。” 张雷说:“不是你为了你那前男友要死要活的时候了。” 第2章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纠正:“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是他为我要死要活。” 雷哥对小姑娘摊手:“你看。” 小姑娘说:“……那什么,老板,我先给这位g……帅哥开个房间吧。” 得,英名尽毁。 我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把身份证给她,没忘记礼貌克制地说了句“谢谢”。等开房的时间空气就这么沉默着。 我老神在在,雷哥叼了根烟在嘴上,却没抽。 我俩就各自用这样非常装逼的姿势出了会儿神。 到最后,还是我考虑到他给我省了一大笔房费,主动开口缓和了气氛。 我说:“挺好的,你现在。爹很欣慰。” 雷哥没好气地说:“滚。” 然后他道:“那乖儿子,你什么时候让我也欣慰一下。” 我说:“我挺好的啊。”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想理我的样子。先是跟小姑娘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又转过头看向我。 “早点睡。”他道,“都到了这了就别想了,准备开始迎接你的新生活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走了,留我跟旗袍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我领你去房间吧帅哥。”三秒后姑娘这样说。 她想领我往里走,大约是雷哥嘱咐的,让她给我挑间位置好点的房间。我摇了摇头,直接指了一楼进出口的那间房。反正门一关有张床都一样。 这民宿外表平平无奇,我已经做好了是个黑店的心理准备,真正进去才发现其实也还好。设施完备,屋内大体整洁。 四周还算安静,只有海浪的声音明显。 我在窗边坐着出了半天神,然后拿出随身带的吉他,把它放在了窗户下的空地上。 大晚上的弹琴是扰民。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碰琴了,这会儿总想着碰一碰。就好像画画的握笔,杀人的拿刀。 擦拭了一下我的吉他,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那种陌生的异乡感就好像减轻了些。我把它放在角落,洗漱完毕,然后躺在了松软的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哥的那句“新生活”,这天晚上,我睡了辞职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 短篇,已全文存稿,练笔实验之作。 这篇文的脑洞很早就有了,反复修改打磨了很久,想挑战一下,写一个爱恨都很极端浓烈的故事,写完审视了一下全文大概是有点儿癫的。 和以往所有的文风格都不太一样【高亮】,如有不适不要怀疑自己,请及时退出。 感谢阅读[可怜] ps:文案大改过,以当前版本为准,更新频率随榜。 第2章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 隔了一夜,昨天晚上莫名的乡愁早已和雨水一样无影无踪。 仔细一想我这两年辗转了很多地方,虽然都绕着首都。但即便是首都,其实它也不是我的故乡。我这股突如其来的乡愁真是很没有道理。 天晴了,我洗漱完拉开窗帘的时候能看到昨晚开车经过的那条窄巷子。 这会儿它看着温驯祥和,不太像悬疑片取景地了。 将近十八个小时没有进食,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于是我下了楼准备觅食,拐过楼梯的时候,我看到雷哥正坐在一楼教小朋友弹钢琴。 张雷,god night乐队前鼓手,芳龄30。 但他居然仍然热衷于装嫩,用夹得冒烟的嗓子冒充温柔善良大哥哥哄骗小朋友。 我在楼梯上看了一会儿,实在有点看不下去。问路过的前台小姑娘:“你们老板他一直这样?” 她回我:“嗯呢。” “吓跑好几个小朋友啦。”她也挺幽默的,“宣哥你去劝劝呗。” 笑死,我才不去。 我无视雷哥热情的招呼揣了兜出门。 正午时分阳光灿烂,我去街角的早餐店买了根油条和一杯豆浆。 坐在店里吃早午饭的时候我顺便看了眼我的银行卡余额,这一眼看得我心情沉重。 沉重的倒不是余额有多少。 事实上我来之前雷哥就承诺包我吃住,虽然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在装逼但是现在看来算是真的。 我们之间的交情大概能支撑我白吃白住三个月—— 开玩笑的。 如果他有这个能力,我大概能在这里一辈子白吃白住下去。 但是人活成这样,和米虫又有什么区别! 我应该再找一份工作了。 我意识到,这是对我来说最迫在眉睫的一件事。 - 回到雷哥民宿的时候,那个小朋友已经和他的家人走了。 雷哥坐在前台前边儿的小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账,我在他对面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大概是我的表情比较严肃,他也严肃了起来。 我说:“附近有你比较熟悉的酒吧吗?” 他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想去酒吧找工作?” “嗯。”我说,“先做做服务生、酒保之类的吧。” 我顿了顿,“其实最好是驻唱,不过……” 不过我自从毕业以后就没怎么练琴,歌更是没写出来一首能听的。我怀疑我去应聘驻唱人家会以为我是去砸场子的。 这种事说出来就太丢脸了,我没说完,用了个比较体面的话术:“不过这个我也没什么把握,还是等混熟了再说吧。” 雷哥看着我,欲言又止:“……你干嘛不找专业对口的?” “……找不到啊哥。”我说。 我觉得他可能是继承家族产业后不食人间烟火久了,不知道现在外面的行情。 他果然接着就说:“你好歹也算半个大学生吧?专业还挺像那么回事……工商管理?” 他居然还记得。 其实这专业是我随便报的。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于是在我能报的学校和专业里选了个性价比看上去最高的。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上大专的第一年照顾我的外婆就病了,到处借钱都凑不上医药费,要不是她坚决不同意我辍学,我连这学也不会继续上下去。 我说:“嗯。” “你要不信邪。”我说,“你可以看下招聘软件。” 停顿了一下,我又道,“反正我已经投了三个月简历了,模版都换了八份。” 雷哥还是不想放弃:“那你过去两年都……”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我只是突然恍惚了一下。 原来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久,我已经毕业两年了。 “小野。”我听到雷哥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 我说:“没什么。” “你要说硬找,那也能找。”我说,“但你知道我的性格。” 我顿了顿:“我不想找了。” 厌倦了写字楼里被禁锢在格子间的工作,厌倦了对着所有人赔笑脸,厌倦了……厌倦了很多。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束缚,大多数人无法选择自己怎样活着。 或自愿或被迫。 我和他们不同。我孑然一身,不受任何人的影响。 我觉得我不能浪费这一点难得的自由。 话说到这份上,雷哥怎么都懂了。 他把烟又叼上了,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 我也没催他,替他把绿植浇了一下水,回来的时候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我微信上也跟你说过。”雷哥说。 我说:“嗯哼?” “小野,你想不想重新回来玩乐队?”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 一整个上午,我和雷哥都没出门。 昨天来得太晚没发现,白天敞亮了我才看清,一楼的角落不仅有钢琴,还摆放着吉他、贝斯等一些零零散散的乐器。 据雷哥说没放架子鼓是因为怕扰民。 我把他的吉他拿起来玩了一下,发现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 我坐下来调弦,雷哥坐我对面,一边满脸怀念,一边还想着我刚刚说的话,问我:“哎。” “现在工作那么难找。”他说,“那你那前男友呢?我记得他是学法律的吧,现在在干嘛?他应该留在首都了吧?” 雷哥人挺好的,就是有的时候不太会看眼色。 比如刚刚他对我的工作经历刨根问底,再比如现在他这个突兀的问题。 以他对我的了解,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 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所以我也没有认真跟他生气。 我只是手顿了一下。 然后我说:“不清楚,应该吧。” 我是真不太清楚,但是雷哥看上去一脸不相信。 他还要再说,被我打断了。 我问他:“你说重新回来玩乐队,具体是什么想法?” 雷哥这个人这辈子大概只对两件事感兴趣。 第3章 一件是搞对象,不管是自己搞还是看别人搞。还有一件是搞乐队。 后者的优先级无限高于前者。 他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先等等,到了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 这一天我哪都没去,就留在民宿里练琴。 今天天气好,有太阳但风很凉快。白天的时候楼上几乎没什么客人,只有下午的时候,早上那一家子去而复返。 这是一家看上去挺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父母的颜值都挺高。 两个小孩都是男孩,一个刚上幼儿园,一个据我目测大概介于未成年和成年之间。 雷哥一问,果然刚上大一。 下午回来的是两兄弟,哥哥带着弟弟弹钢琴。都说二胎大都性格迥异,放在这两兄弟身上也很符合刻板印象。 弟弟就像个多动症儿童,时时刻刻我的耳朵里都是他叽叽喳喳的声音。 “哥哥,这个是什么啊?” “哥哥,我要玩这个,你帮我拿!” “哥哥,那个大哥哥弹的是什么歌啊,你知道吗?” 我在心里说,弹的是你的送命曲。 这话我当然只会在心里说说,太暴力。 其实早些时候我也是厌童症重度患者之一,还写过一首很狂的《小孩》,其中狠狠diss了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熊孩子。 那个时候god night才刚成立,主唱吉他贝斯鼓都齐全。 贝斯是个腼腆的理工男,提议乐队名的时候他提议叫good night,一个非常浪漫温柔的名字,被我大笔一挥划了个o,变得不伦不类中透着一丝狂。 《小孩》这歌收录在god night第一张专辑里,那张专辑最终大卖34张。 考虑到我们四个人一人贡献了一张销量,跟自娱自乐也差不多。 说回这对兄弟。 这家人里的哥哥也是腼腆的性格。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一边道歉一边把他弟往外拉。 他不说话的时候很没存在感,以至于我一开始根本没发现他。一说话,我才看到了他的脸。 我发现他的眼型很好看。脸也是很温柔斯文的长相,一看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把他弟弟按回去之后他无意识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相接的瞬间我顿了顿,突然冲他亲切友好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告诉他:“这首歌的名字叫《不期而遇》。” 他怔了怔,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有些窘迫的样子。 雷哥在旁边很响亮地“啧”了一声。 “差不多了。”他站起了身,“跟我走吧。” 我放下吉他,笑眯眯地跟着他站起了身。 - 雷哥带我去了一家名叫流淌的酒吧。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一般起这种名字的酒吧老板本人应该也会是很有意思的人。 我坐下来就开始东张西望。发现我的预感大约不错。 因为这家酒吧的装修风格确实并不流俗,墙上挂着一排照片,我顺着一溜望过去,看到了其中几张有些眼熟的照片。 那是上个世纪活跃的几支非常出名的老牌乐队。 不远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在弹电子琴,陌生的旋律听着还不赖。 她身旁站着几个穿得奇形怪状的男的,正在聊天。其中一个相对正常的年轻小伙手上拿着一把一看就巨贵的电吉他,是那种应该比我整个身家都贵的那种。 我这人有个毛病,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在某些特定时候突然会像神经病一样变得十分外向和开朗。 一般这种情况会有两个原因: 第一,嗨了。不限于玩嗨或者醉嗨。 第二,我紧张。 人一紧张就话多,还容易脑抽。 其实我早知道雷哥喊我来x市是为了重组乐队。 首都和x市隔了几千公里,我再找不到工作也不至于坐十几个小时的高铁只为了找他叙旧。在这方面我们有着十足的默契。 今时不同往日。 我高中那会儿大家都一穷二白,说实话玩音乐能玩出名堂的概率真的很低。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凭着一腔的热情,可能还带着一种自命不凡的骄狂,即,我在和同龄的小屁孩玩不一样的东西。 青春期的自信这种东西太脆弱了,只需要现实的重重一击就会被轻而易举打破。 god night的解散原因很多,但没钱和距离确实是最主要的。 但是现在不同。 虽然这么说很没出息,但雷哥的“雷哥民宿”的确给了我不少底气和希望。 我想的是,只要他有门路和资金供得起god night完成最原始的积累,我愿意给他白写三年歌,权当打白工。 “把白嫖说得这么清新脱俗。”雷哥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你毕业之后就写不出歌了?” “……那也可以努力努力。”我说。 我顿了顿,“所以你真有门路?”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和那几个非主流小年轻——尤其是那个吉他哥积极搭讪的准备,凭我毒辣的眼光,这哥应该就是雷哥要找的人。 要找的,能帮我的人。 不管是重组god night还是工作。 雷哥不负我的期望,把我领到了电吉他哥的面前。跟他介绍:“我弟,卫春野。神夜主唱,刚从首都过来。” 又跟我介绍:“邓清云,小邓,我见过弹吉他弹得最好的年轻人。” 对方打量我一下,客气地伸出手:“邓清云,久仰大名。” 非常正常的开局。 我知道我该同样客气地回握,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吧台边坐下,点上一杯随便什么酒,然后开始谈音乐谈人生谈理想。 但是我说了,我是个神经病。 我脑子抽了。 我问他:“久仰大名,所以具体你在哪儿听过我名字啊?” 【作者有话说】 们小野哥哥其实是搞笑役来的 会有一点乐队相关但比重不是很多,主线是男鬼索命bushi 第3章 我说这句话真是脑子抽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想问他,你是不是听过神夜的歌或者名字。 毕竟当初god night也确实实打实大卖了三十张专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小子从看我第一眼开始就好似陷入了沉思,还不是那种想要泡我或者被我泡的微妙。 不过我好像想错了。因为我说完这句话,他就抽搐了一下嘴角。 人家好像确实只是讲了句客气话。 我默默收回手,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雷哥咳嗽了一声,帮我解了围:“那什么……小邓,你们先玩着,我带小野去拿一下刚点的饮料。” 邓清云没说什么。 他转过身去继续和弹电子琴的女生说话了,雷哥把我拉到了一边。 我以为他要说我脑子有毛病,但是居然没有。 他只是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脑内搜索了一下,非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真没听过。他很有名吗。” “也不是很有名。”雷哥说。 我松了口气。 “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也姓邓。”雷哥面容平静。 我把松了的那口气咽了回去。 “邓清云他爸邓成不仅是这家酒吧的老板。”雷哥道,“还是个资深乐迷兼富二代,上一个被他真心欣赏的乐队已经被他推荐签了唱片公司,能不能红先不说,至少有饭吃。” 我慢慢挺直了脊背。 “当然。”他面容愈发安详,“就算咱没这个运气,如果他觉得你是个天才,收留你做个服务生是肯定没问题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不至于是服务生。”雷哥道,“毕竟小邓是他亲儿子,他怎么也……” “好了哥,别说了。”我打断他。 我看着他,眼神沉痛:“你直说吧,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雷哥冲我莞尔一笑。 然后他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背上:“一会儿给我好好表现,拿出你的看家本事。还有,卫春野,你再这样不着四六,明儿你就麻溜地给我从老子的房子里滚出去听见没?” - 我被雷哥提溜回了邓清云面前。 这小子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我注意到了,刚刚他一直在看我和雷哥。被发现了就扭过头佯装无事发生,非常傲娇。 换做往常我肯定是要逼他现出原形的,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就算雷哥不用让我滚威胁我我也知道和面前的人搞好关系的重要性,两年的折磨让我明白了一份合心意工作机会的来之不易。 我老实地站着,这回没再说任何出格的话。 雷哥显然跟邓清云提前沟通过,抑或是跟他老子。 总之我闭嘴之后一切都显得正常中带着一丝早有预谋的客套。 第4章 说来挺奇怪的。 雷哥虽然比我们几个稍微有钱一点,但我对他也算知根知底。他全部的收入来源就是他爸妈的几个铺面,也就是这两年x市旅游业发达了,他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至于音乐上的人脉,他目测还不如我的前男友。 说到这我就很想吐槽,都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我姑且认为我穷但帅逼这件事还算符合规律。 但是我前男友长得帅又有钱就算了,他的家族看上去明显也没什么短板。当官的当官,从商的从商,搞科研的搞科研。 好不容易出了个叛徒,离家出走搞艺术,据说还搞得挺事业有成的。 要不是当时我在我前男友面前还是清纯小白花的形象,我就要忍不住说出那句“好有个性的哥们你介绍给我认识下成不。” 扯远了。 总而言之流程终于走到了正题。 跟雷哥简单聊了一会儿后,邓清云问我: “你以前是主唱?” “最早那会儿吉他也是我。”我说。 听说我是主唱的时候邓清云显得兴趣缺缺,这会儿眼神倒是定了一下。 他瞅我:“来一段?” “可以啊。”我说,“就是我没带琴。” 邓清云有些惊讶。 雷哥跟他解释:“当了两年社畜了,忘本了已经。” 我目不斜视踹了他一下。 其实我是有私心,这里距离雷哥民宿不远,花个五分钟走回去拿我自己的吉他也完全可以。我只是想看能不能把他那把吉他借过来玩玩。 不过最后幻想还是破灭了。 邓清云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吉他手,至少他对自己吉他的占有欲不是假的。 他给我找了把店里的吉他。 我接过来试了一下,还算顺手。 邓清云问我弹什么,神情漫不经心,跟我见过的很多少年天才很相似。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看不起很多人。 我想了想,说:“那弹一段出道专里的吉他solo吧。” 邓清云的眼神更缥缈了。 毕竟出道专一般都意味着青涩和不成熟。 他给我腾出位置,舞台上所有的乐器都停了下来。 昏暗的台下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了不明所以但兴致勃勃的起哄声。 这个氛围久违又陌生。 手心渗出细汗。 我垂了眼,捏紧了指尖冰凉的拨片。 下一刻,我吐出了一口气,熟悉得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旋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倾泻而出。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邓清云来不及掩饰的、有些讶异的神情。 * 虽然邓清云在见面的半个小时内对我较为明显地表达了轻视之情,但我并不讨厌他。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我觉得但凡有点一技之长的人骨子里很难没点傲气。 这点傲气可能会被生活磨平,但一定会找机会在各个阴暗的角落死灰复燃。 就像我这段刻意炫技的吉他solo。 成为绝望的社畜事实,疏于练琴是事实,写不出歌也是事实。 但是《夜 yeah yeah》这首歌对我来说太不同了,它是我第一首真正意义上完整意义的自作曲。 我弹了它无数次、唱了它无数次,给它闹着玩似的改了无数个版本。 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午夜梦回,魂牵梦萦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都是它的旋律。 所以我忘了怎么呼吸都不会忘了怎么弹它。 我还有个毛病,一旦开始弹琴或者上了舞台,周遭的一切基本都会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刚玩乐队那会儿我表演经常出事故,原因就是我投入的时候总是会发神经。 发神经包括但不限于因为弹琴太用力而被琴弦割伤,一个激动拿着话筒满场蹦骚扰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乐队成员,以及直愣愣地往台下跳。 今天也不例外。 我一开始solo的时候场子其实有点冷,毕竟突然冲上来一个男的弹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旋律,这件事乍一听确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能大晚上来酒吧的人都不是太拘谨的人,很快,场子的气氛就被我以一己之力带动了起来。 solo到高潮的时候场下已经完全嗨了。 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一段变奏,带着乍一听的吊诡和纯然的躁。 不知道是谁兴奋中一脚踢断了电源,原本就有些朦胧的场内一下子彻底昏暗了下来。明明没有喝酒,我却感觉体内流淌的血液都变得有些滚烫。 手上传来细微的痛意和痒意,我知道那是我弹得太用力的结果。 可不想停下来。 我拍了一下琴身,重新起了一段回到开头,这回换了个版本。 雷哥就站在我身旁,眼睛很亮,里面像是装着一团火。我看着他身侧紧攥的掌心,视线相接的时候蓦然对着他笑了一下。 这个笑里有对过去两年多浑浑噩噩生活的释然,有重回起点的感慨,也有感激。 雷哥也笑了,笑得有点憨。 只是下一刻,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本着他收留我又给我找工作的份上给予了充分的宽容,收回了视线,将一整段solo收了尾。 - 这天晚上我是真的蹦得很尽兴。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非要类比的就是学生时代虽然成绩一塌糊涂但终于结束了大考,牛马十年一分钱没存上但终于把辞职信甩到了老板脸上,恋爱…… 算了,谈恋爱没什么时刻是爽的,略过不计。 这两年我过得不算太好,通俗点来说就是有点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直至此时此刻,我才有点找回了最开始的卫春野。 我是说,高中那时候。 偏执,张狂,行事张扬又无所顾忌。 收尾的时候全场都在欢呼,我脊背满是汗地下了台,眼神都有点发直。只是一转头看到邓清云,一瞬间又梦回现实,变得有些忐忑。 手法生疏,刚刚失手弹错了几个音。 曲子古早,不知道少爷会不会喜欢这个风格。 话说我中二期的时候喜欢什么风格来着……? 我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患得患失,能把我折腾成现在这样,不得不说这个狗屁的世界还是有两把刷子。 不过结果还可以。 我刚一结束弹奏邓清云就直接过来了。 他先是问了我这首歌的名字,然后很直接地说:“好听。” “弹得也好。”他说,“很厉害。” 他这么直接,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也还好……” 邓清云看着我,眼镜片后的眼睛炯炯有神:“我听雷哥说你想回来组乐队。” 来了。 我一个激灵,请了清嗓子:“……是有这个打算。”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下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完。 最终我的原则压倒了一切,我说:“不过组乐队还是要看成员的适配性,呃我的意思是……” 邓清云直接拿起了吉他。 雷哥说得不错,他的技术的确很好。 而且听得出,他的好不是我这种天马行空的野路子,基础扎实、结构严谨,是非常标准的学院派。 一曲结束,我用力地、真诚地给他鼓了掌。 * 我和邓清云算是一见如故。 我没看错人,这就是个傲娇但是非常好看透的小孩。一旦获得他的认可,他就能立刻对你敞开心扉。 一边聊一边喝,几杯酒下肚,我的脑子都喝得有些发蒙。 邓清云还意犹未尽,聚精会神地在翻god night以前的歌单,我看着他沉浸的样子,决定先去上个洗手间。 从高脚凳上下来,雷哥扶了我一把。 他要护送我去洗手间,我摇头让他伺候好少爷。 往外走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很久没有感受过的、由衷的兴奋。非要说的话就是故事的主人公终于结束了他荒诞的书中生涯开始迎接他自由的新起点。 我想弹琴,想唱歌,还想大叫。 我扶着吧台栏杆的边沿,晕头转向地往前走,然后我撞到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我有点结巴地说,“麻烦让一下。” 那人没动。 我心情正好,又耐心地说了句:“您好,挡路了,麻烦让一下。” 人还是没动。 很难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 总而言之我这暴脾气唰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扶住了旁边的吧台我飞速地在脑子里思索最难听的骂人的话我抬起头。 我抬起头,看到了那人的眼睛。 那人有一双冷淡的眼睛。瞳仁很黑,古井无波。 那人的鼻子。 很挺。 像做的,但是的确是纯天然。 第5章 那人的唇。 很薄的唇,总是抿着。一副你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他都能无动于衷的无情相。 我就这样定格了三秒。 三秒后,我冷静地开了口:“帅哥,你有点眼熟。” 我继续自言自语:“好像我那个已经坟头草三米高的前男友。” 帅哥看着我,停顿了两秒,开口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卫春野。” “虽然我还没有听到他的死讯但是人终有一死并且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所以宣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他妈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扭过头:“或者你解释一下?” 我只是脑子懵了无差别攻击。 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看到雷哥心虚地别过了眼,犹豫着想说什么。 我的大脑突然空白了一瞬。 再睁开眼时,我看着他笑了。 “张雷。”我字正腔圆地轻声说,“我艹你妈。” 【作者有话说】 替小野解释一下,他现在已经不怎么说脏话了 很小没人管的时候学坏过,和衡哥在一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乖,这天是真气急了 第4章 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骂过人了,上一次毫无顾忌飙脏话还是在人憎狗嫌的高中。 尤其是雷哥,在他面前我从不这样。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未成年。外公外婆心疼我自小就没了爸妈,对我很是溺爱。因此虽然我家里挺穷,但依旧养成了作天作地的性格。俗称没有少爷命却得了少爷病。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样的性格,所以身边总有热衷管教我给我当爹的。 张雷就是其中之一。 他比乐队的其他人都年长几岁,那个时候对我的小流氓做派总是看不过眼。 但是也是他半夜替我把摔倒的外公送到医院,偷偷以乐队经费的名义给我塞生活费。我打架最凶的时候被真正的小混混堵在巷子口打得浑身是血,是他把我捞出来,又替我教训了那群叫我野种的小畜生。 所以我再怎么烦他的说教,他的话我总能听进去几分。 这句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雷哥面色也变了变。只是很快,他又轻声叹了口气。 他说:“小野,回去之后哥跟你解释。” 我硬邦邦地说:“嗯。” 然后我顿了顿:“那现在回去吧。” 张雷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刚刚的样子基本吓到了周围所有人,这会儿除了陌生的酒吧客人,邓清云也在那儿直勾勾杵着。小少爷还抱着他那把吉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雷哥,最后看宣衡。 我都怕他把脖子拧断。 雷哥也在看宣衡,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跟他一般见识,回去再拷问他。 然后我也看向了宣衡。 刚刚说了,我这样的性格让很多人都热衷于管教我,张雷算一个。但他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在我跟前杵着。 从我对着宣衡胡言乱语开始我就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不赞同”三个字。 我才不理他,转身就往外走。 雷哥不说走,我不跟他吵,但我也不必听他的。 一边走我一边掏出手机在打车软件上叫车,然后发现这里距离雷哥民宿只有1.7公里。 这个距离打车太短走路太长,最好的结局是我坐雷哥的车让他把我捎回去。但是以现在的形势这显然不可能。 这让本来就烦躁的我更烦躁了。 我下意识地摸向了口袋,然后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戒烟了。 正打算随便抓个人借一根,身边突然响起火机的声音。 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宣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正垂着眼点烟。 烟点燃了。 明亮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像是一簇星火。 他没有看我,眼神只是落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烟头些微的火光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侧脸,让我蓦然想到了古代志怪小说里吸人精气的艳鬼。 - 张雷最后还是跟来了。我知道他不会把我一个人丢给宣衡。 他知道这搞不好要出命案的。虽然目前我有点拿捏不准我和宣衡我们俩之间谁的杀心更重。 我们来的时候开了张雷的车,他没喝酒,回去自然也是他开,那辆破破烂烂的小车重新停在面前时我还在看着宣衡。 他比两年多以前我们分开的时候似乎瘦了很多,气场也更冻人了点,站在那儿感觉周身都冷了几度。 那张脸倒还确实是老样子,眉眼精致清淡、鼻梁高挺,一张薄情唇,看上去就是那种毫无疑问一入学就会被挂八百遍表白墙的类型。 十月的天,他就穿了一件很薄的咖啡色长风衣,看得我脊骨都发冷。 当然这都不重要。 雷哥到的时候我还没从宣衡居然开始抽烟了这件事中回过神,倒是他先注意到了雷哥的车,没太犹豫地把烟掐了。 雷哥摇下车窗,先是小心翼翼地觑了下我的脸色。 大约是我走神的样子有些无害,让他稍稍放心了些。我听到他轻轻地吐了口气。 然后他招呼我俩:“上车吧,哎,先都上车吧。” ——我是不想上车的。 说实话其实我对今天的遭遇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如果这个猜想证实那在场的这俩我一个都不想看到,甚至包括酒吧里的邓清云。我宁可时间倒流。 但是我看到宣衡上车了。 他一眼都没看我,掐了烟就坐上了副驾驶。 车门关上,片刻的凝滞。 车窗还敞着,雷哥默默地看我。 我咬了咬牙,片刻后拉开了后车门坐了上去。 没过多久,窗外的街景开始动了起来。 毕业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夜晚毫无压力和精神负担地敞着车窗吹夜风。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傍晚拖着疲惫的身躯挤上充斥着人头的晚高峰地铁,然后到家点个外卖倒头就睡。醒过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深夜,一个人吃完外卖之后距离第二天上班又只有所剩无几的时间。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给了我一种错觉。尤其是,现在坐在我身边的是这两个人。 恍神中,我好像突然回到了两年多以前我第一次见到宣衡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夜色浓稠得像是要烂掉。 只是一切都还没开始,god night还没彻底解散,张雷还没现在这么贱得让人牙痒痒,我还能写得出歌。 我还有种天真的错觉,日子不算太好过,但总还能过。 【作者有话说】 卫小野,老公鬼塑第一人 第5章 我和宣衡的第一次见面很戏剧。 虽然我念的大专和他的学校刚好在同一个大学城里,但是因为不是同校,作息和去的地方又不太相同,所以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我大专二年级上学期。 不过我之前倒是听说过他。 政法大学经济法学院的院草,高岭之花。 听说过但是对不上脸。 他和室友一起出现在烧烤摊的时候因为长相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但我压根没把他和宣衡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然后我跟我室友随口说了句: “哎,那男的挺帅的。” 其实我平时不会这么直白,只是那个时候情况比较特殊。 那会儿god night在要解散不解散的边缘徘徊,没课的日子我就窝在宿舍里写歌顺便喝啤酒,喝醉了睡一觉,睡醒了接着写。 吃烧烤的时候我还是半微醺状态,什么话都不过脑。 反正我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句话成了我和宣衡孽缘的开端。从这一天开始,我们俩的关系开始剪不断理还乱。 这里得说一个前提。 这个前提就是:我有一群没素质爱闹腾、关键是跟我关系不错的室友。 他们都知道我的取向,并且不介意(当然其实有介意的,介意的一年多下来也都被打服了),总之那个瞬间我周围全是起哄声。 然后我听到其中一个室友说:“哎,那好像是隔壁政法研究生院的宣衡。” “还得是咱们小野眼光好。”这群损不死的说,“直接看上人家法学院院草,小野,快,趁着他们还没走,赶紧上去要联系方式。” ……我谢谢他们这句话好歹是压着声说的。 事情就是这么巧。 我估计宣衡研究生三年可能都没来过五次以上这种路边摊,而我大专三年除了那段时间,也没有那么放任自流到整天醉醺醺的时候。 总而言之,因为这样两个莫名其妙的巧合,我们有了第一次见面。 - 我是一个挺懒的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会因为很多种原因对人产生兴趣,但我一般不主动。 宣衡之前我有过好几任前任—— 第6章 算了,炮友吧。 前几任是妹子,因为发生在谈恋爱像过家家的青春期,所以基本止于亲亲抱抱之前。那之后我发现我好像对异性没什么兴趣,然后对象就变成了男的。 这回生理需求上倒是顺畅了,但基本上也不是我主动。 主要原因还是我不主动烂桃花也一堆。 那会儿感情—— 无论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上的对我来说是有点可有可无的东西。 有挺好的,没有也行。 所以尽管宣衡的长相很对我胃口,我的室友还一个劲儿在旁边起哄,但我起先并没有任何要招惹他的打算。 后来是为什么呢。 冷风吹得我头脑清醒了些。 我在这样的风里愣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想起来。 好像是因为一场真心话大冒险。 * 雷哥的急刹车骤然打断了我的回忆。 他开车总是很野。 当年他老说我小小年纪不着调,我就不知道了他一个三十来岁不结婚天天胡混、现在还妄想着干组乐队这种吃力又赔钱的事儿的人到底着调在哪里。 那破民宿居然还给他开起来了。 嫉妒。 踩刹车是碰到了以为能过但没过得了的红灯。 我在心里骂他傻逼,然后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宣衡。 他显然对雷哥的开车风格并不了解,因为这一下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勒着靠回了椅背。这会儿他的手正撑在座椅边沿,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手腕扭到了。 尽管如此,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顿了顿,也收回了目光。 宣衡上车上得突兀,我本来绝对是要赶他的。 但赶他之前,他跟雷哥报了自己家的地址,地址还挺近,看上去十几分钟之后就要滚蛋。我想了想,也就忍了。 其实我挺困惑的。 我知道宣衡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他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更不用说他还报了一个小区的地址而不是酒店。 我满肚子疑窦,但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能忍。 他不说,我就不问。 车子重新开始平稳地运行,我血液里的酒精又开始发威。 我闭上眼,被中断的回忆又重新涌上了脑海。 * 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就很贱。 我不知道其他人,但是我遇到所有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场合都带着一丝流氓和不正经。 提议的人是个身材精瘦、长得像猴的男生。我们都叫他猴子哥。 这人就有点那种阴湿的味道,知道我性向的时候他表面没说什么,背地里跟我其他室友说我二椅子,我其他室友转头就告诉了我。 我这人脾气差,但人缘一直都不错。 主要是技巧。 知道这事后我没说破,只是他又一次被校外的小混混堵在巷子口的时候我帮了他。 他显然很感动。 他向我道谢,而我微笑着对他说:“不用这么客气,不过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背后骂我,我会和他们一起揍你。” 雷哥后来知道这事了说我才是阴湿的那个人,因为我早就注意到了猴子哥被欺负,却一直见死不救。 我说首先还没到死的地步,要真出了人命我肯定第一个报警。其次非亲非故的我帮他干嘛。 雷哥说那他背后骂你一句你反倒帮他了,你抖m? 我说非亲非故和被人暗地里恶心是有差别的。 前者是一种普遍状态,但后者是问题,问题就必须被解决。 我当然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猴子哥其实人也还凑合。 那次之后我和他算是说开了,他还是对同性恋有偏见,但我被刨除了这个范畴。不知道他什么逻辑,总之作为室友他还挺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你就不能找点正经的。 法学院高材生那确实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我嘴角抽搐:“你们无聊不无聊。” 猴子哥又开始阴湿地刺激我:“你怕了?” 你大爷。 我撩了袖子:“ 来,不来是孙子。” - 其实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不是孙子,是猪。 我明知道猴子哥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上赶着进他们的圈套。从这个角度想,后来我和宣衡的纠葛都可以被称作活该。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那个时候的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其实很难过。 我从十六岁开始做的乐队好像马上要消失了,我为它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所有人都为它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可是它就要消失了。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失败者。 我的家庭情况就是那样,外公外婆照顾着我,但亲戚都觉得我是家里的拖油瓶。 而我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我的成绩不好,比起那些枯燥的知识我更喜欢随便看点什么。每一节课上我都在看闲书,靠着文科成绩至少没沦落到初中毕业就进厂。 但我还是很多正常家庭家长眼中的坏孩子。 读高中的时候我遭遇了校园霸凌,但是这对于我童年在城中村时遇到的一些欺凌显然是小巫见大巫。 而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的性格其实也并不讨喜。 无论是之前的孤僻软弱还是反抗后的暴戾。 就是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我,在初中开始自学了吉他,作词,然后是作曲。又在后来认识了其他人,组了一支还算不错的乐队。 现在它也要没有了。 这种种的一切让我很想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能够打破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的境况。一场无所顾忌的冒险就是我的选择。 那天晚上我一连输了三局,前面三局都以我喝酒而告终。 又一轮的真心话大冒险,还是我。 猴子正准备说话,我把啤酒往桌上一扔,站起了身。 我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宣衡的桌前,在一群人有些讶异的注视下笑着问他:“你好帅哥,我叫卫春野。方便给我一下你的微信吗?” * 一声突如其来、刺耳的刹车响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已经没脾气了,闭着眼,语气亲切又平和:“张雷,你是不是想死啊。” 没人说话。 我怔了怔,睁开眼。 第一眼是坐在驾驶座上的张雷。 他还是维持着老样子,但是目光呆滞、浑身僵硬,看上去像个智障。 我皱着眉刚要说话,眼神却也突然定住了。 路边停了辆货车。 这没什么稀奇的,更何况它规规矩矩地停在停车位上。 车门敞着,司机在路边抽烟。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虽然时间确实有点晚了,但总有人会错过合适时间的高铁或者大巴,不得已在深夜来到陌生的城市。就像我来x市。 决定得很临时,中间有很长一段路我都是无座。 人来人往,我在餐车的过道边靠墙坐着,耳边是车子的轰鸣声。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不能解释的是货车里的东西。 我来x市是十月,退租的房子我住了大半年。在这一次之前,我辗转了多个住所,其中收拾得最轻松的是我毕业之后那一个月住的房子。 因为那是我和宣衡曾经同居的地方。 他有研究生宿舍,那是他特意给我租的房子。因为我要练琴,但宿舍会扰民。 那栋房子租到了毕业后一个月,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实在没地方去,只能一边厚着脸皮呆在那里一边焦头烂额地找工作和新住处。 找到之后我立刻就搬走了,临走的时候几乎把里面所有的非必需物品留给了房东。 我以为房东把它们都处理掉了。 直到我此时此刻在这辆货车里看到它们。 我买的乱七八糟的纸质书,我养的多肉盆栽,我堆在书房的、厚厚的积灰的废稿,还有—— “你的吉他给你修好了。”宣衡看了眼表,“运回你住的地方还是放我这?” 他顿了顿:“我的建议是放我这。” “这样之后你搬过来。”他看着我,平静地道,“想弹琴的时候会方便些。” 【作者有话说】 衡哥:感动吗 小野:不敢动 第6章 凌晨一点半,我蹲在巷子口抽烟。 不远处是垃圾满到溢出来的垃圾桶,脏兮兮的小黄狗围着地上的泔水打转,一双干净的眼睛湿漉漉。 我盯着它瞅了一会儿,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根火腿肠,剥开丢给了它。 它吃完晃晃尾巴高兴地走了,看起来毫无留恋之意。 当然我也不需要它留恋。 手机震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我一手拿着烟另一手单手点开,是雷哥发来的: 第7章 ?人呢 我给他发了个定位,继续抽烟。 过了几分钟车子停在了路边,雷哥从驾驶位上下来,看到我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跑得够快的。”他说,“老子开车都差点追不上你。” 他哪是追不上我,他是吓傻了就没想起来要追我。 我懒得揭穿他,直接问他: “宣衡呢?” “……回家了。”雷哥道,“跟我说找到你后跟他说一声,其他没有了。” 我沉默了。 明明得到了暂时解脱的消息,我的内心却丝毫没有喜悦。 相反,得知在我仓皇跑路之后宣衡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我第一反应是毛骨悚然。 雷哥显然也是。 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往日的安宁,满眼写着大限将至,还有不安、焦虑等等种种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等没心没肺之人身上的情绪。 少顷,我看着不远处的绿化带,深吸了一口气: “他家不是在首都吗?” 我还是选择直面现实。 “那我不是很清楚了,反正现在过来了。”雷哥小声说,“他现在好像在成北路的一家律所上班。离流淌很近。” 捕捉到了关键词,我拿烟的手停顿了两秒。 片刻后,我平静地道:“你知道多少?” “都告诉我。”不等雷哥开口,我就继续道,“我不追究你和他们一起合伙把我从首都骗到这里来的事,不然。” 我顿了顿,声音冷酷:“你就跟他们一起死吧。” 法治社会,“死”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知道雷哥懂我的意思。 果不其然,他哆嗦了一下,没敢立刻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不是骗,我怎么会骗你。”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哎。”雷哥憋了半天,叹了声气,“我怎么跟你说呢。” - “按照亲戚关系,邓清云应该叫宣衡表哥。” 最终,雷哥以这句话作为了开场白。 是开场白,也是结束。 他一说这话我就完全懂了。其实我早有猜想,宣衡很少提但不是没提过他那个离经叛道的亲戚。 我说:“流淌酒吧的老板是他表舅,对吧?” 雷哥说:“……嗯。” 他还是有点犹豫,我却没了任何追问的兴趣。 我抽完最后一口烟,平静地做了个决定:“我明天就走。” 雷哥愣了。 “走吧。”我站起身,“回去了。” 我往车那边走,雷哥下意识地跟着我一起站起来。 我们一起到了车上之后他才突然像是醒了神一般瞪着我,他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回去了啊。”我道,“都几点了。” 雷哥说:“前一句。” 我看向雷哥:“我说谢谢这两天的关照,我准备回首都了。” 我跟首都早已两看相厌,那里的空气都透着让我讨厌的气息。 但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如果不是雷哥,我也根本不会离开那里。 他本来脸色很难看,听到我的后半句神情稍稍好了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我: “为什么啊。”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没把事情讲清楚,这会儿也顾不得藏着掖着了,跟我全盘托出:“小邓他确实想组个乐队想了很久了,但是他心气儿高,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跟他推荐了你。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他表哥就是宣衡。” “小野,其实我一直觉得god night很可惜。”他停顿了两秒,有点艰难地说,“但是它的灵魂是你,我……” “它的灵魂不是我。”我平静地说,“担不起。” “我就问你一个事。”我看向了他的眼睛,“你知道宣衡是邓清云表哥这件事,是你邀请我来x市前还是之后。” “……之前。”雷哥说。 他在我开口之前急急补充,“但那个时候宣衡也还没来x市,我不知道他会来。” 我手指无意识地微蜷了一下。 这个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一点。 但我还是说:“算了,差别不大。” 雷哥还要说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我说,“我跟他第一次见面,问他要了微信。其实我当时并没想做什么,但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迎着雷哥欲言又止的眼神,我点了点头:“这很正常,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我说,“我现在的心情,和他当时是一样的。” 当时的宣衡一点都不想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而我现在也只想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就是一点关系都不需要有。 不可能包括久别重逢,最好是永不相见。 第7章 我并没有骗雷哥。 我和宣衡第一次见面,他确实没搭理我。 当时我被烦得不行选择遂了那帮人的愿主动去骚扰宣衡,因着酒精整个人都没什么好仪态。 我估摸着宣衡是直接看穿了我的混混本质。 因为他抬眼看到我时直接沉默了三秒,然后轻轻地拧起了眉,大约是觉得自己流年不利,难得出门一趟就遇到了个麻烦。 片刻后,他说了一句我至今都觉得非常绝的话。 他说:“抱歉,我没有微信。” 没有微信是什么概念? 当然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尚且用不起智能手机网络也不发达的地方。 但宣衡,重点大学法学硕士。 他没有微信的概率大概在0.00001%吧。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宣衡所谓白月光、高岭之花的流言就在我这全面崩塌。我当时的反应只有一个: 这男的是真毒。 吐槽归吐槽,对方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 我反正没有当抖m的毛病,一边在心里狂骂我室友一边礼貌客气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啊”就光速退场。 当然后面又出了点别的事,导致了我和宣衡后来的纠缠。 不过这是后话了,跟我和宣衡的初遇没关系。 总之,我说的是完全的真话,但雷哥好像并不相信。 他只是道:“你要不要再等等。” “你刚来x市啊。”他有点无措地说,“这还没待满两天呢。” 我是这么回答他的:“我要还没辞职,我也就只能趁着两天周末来找你。你就当我还是社畜吧。” 我顿了顿:“我想了想,我还是回去找个正经工作比较好。” “富二代咋了。”我笑了笑,“这年头做乐队不赔钱的能有几个,富二代来了也不好使。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这话雷哥无法反驳。 车子一路沉默着开回雷哥民宿的那条巷子,我和雷哥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 虽然说我和雷哥杠了半天,但回房间之前,我还是跟雷哥认真地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啊哥。”我轻声说,“今天对你那样。” 我对雷哥是迁怒。 雷哥不管做什么,跟我吵架、说我不爱听的话,甚至是欺骗和隐瞒,这些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他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无论我们闹多深的矛盾,这毋庸置疑。 这一点在很久之前就被验证。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可以和雷哥肆无忌惮。 相比之下宣衡要捉摸不透得多,尽管在很久之前我好像也是这么认定宣衡的。 我又跑了下神,直到雷哥开口。 “没事儿。”他叹了口气,“你跟我客气什么。” “那我给你买点特产,你带回去。”他道,“哎,我跟你一起去趟首都吧不然。反正国庆都过去了,淡季关几天门没事。”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雷哥不会停止相逢。 他知道,所以没再坚持。 我也没坚持,我说:“好啊。” “那哥你陪我在首都玩儿两天。”我说,“我带你逛景点。你之前来都没好好逛。” “我之前……”他说了三个字又止住。 然后他顿了顿,“行吧。” “早点休息。”他道,“我给宣衡报个平安。” 我沉默了下:“别了吧。” “不然我怕他杀到我这儿来。”雷哥说,“不过……” 他看着我:“小野,他是冲你来的。” 他停顿了两秒:“你确定他会放你走?”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说:“不是,他又不是我爹妈,我爹妈都管不着我去哪儿呢。” 毕竟我爹妈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死了。 雷哥欲言又止,最后心累地挥了挥手,示意我滚蛋。 * 这天晚上我在房间里研究了半小时,最后买好了返程的车票。 第8章 现在是淡季,票好买。但是时间毕竟太近了,一时之间没什么合适的班次。 最终我买了时间最近的一班车,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出发,晚上到达。考虑到这里离车站有一段距离,我基本上七点就要起来。 买完票已经凌晨三点,换做大学那会儿我可能会选择通宵,但我已经是个社畜了,身体虚得很。于是我冲了个澡、定了个闹钟就往床上一躺,昏迷了。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白天的事反复在我的梦里倒带回放。 不知怎么的,我跟宣衡在酒吧第一次对视时宣衡的那个眼神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在梦境里,我总是反反复复地梦到他的眼睛。 碎片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我分手前最后一次见他。 那天天很热,也没有下雨,更没有应景的bgm。 我和他站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大马路边,太阳晒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不远处是小孩子在玩摇摇车,车子一边摇一边在放儿童歌曲。 就在这样滑稽又狼狈的场景里我听到宣衡问我:“卫春野,你爱过我吗?” “哪怕一天。”他平静地说。 他这样的人,从他嘴里听到“爱”字向来比登天还难,得哄着逼着。我从没想过他还会有主动说这个字的一天。 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遗憾地回复他: “没有。” “你答应分手的那天应该是我最爱你的时候。”我诚恳地这样说。 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很久没有动。 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我实在不想看那样的眼神,挣扎着想逃离。 醒了好几次没能醒过来,意识好像跟身体分离了。难受得想打人。终于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窗外夜色浓稠,一看手机才五点多。 苍天大地啊。 那个瞬间我真的很想给宣衡一拳。 脑瓜子嗡嗡的,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去大厅翻点吃的。 只是刚推开门,我却吓了一跳。 大厅里只有前台的灯还亮着,那里有一个身影。雷哥居然还没睡,就坐在那儿发呆,背影看着居然有几分伶仃和孤寂。 我被他吓得差点犯心脏病,他却没什么意外。 他只是幽幽地道:“醒了啊。” 我:“啊……” “几点的票?”他问我。 他是真了解我。 我在他身旁拖了个椅子坐下来:“十点半。” 他点点头。 然后他道:“小野,哥在琢磨。” 我像个木讷的、只知道固定回应的npc:“啥……” “哥寻思着,当时你跟宣衡分手的事我知道挺多的,但你俩怎么好的我好像没怎么听你说。”雷哥的声音带着缥缈。 “……你琢磨这个干嘛。”我有点无语地说,“他那个条件,我这个条件。能在一起,当然是我死缠烂打啊。” “问题就在这。”雷哥道,“宣衡是死缠烂打就会妥协的人?” 他看着我:“他当时不是拒绝你了吗,你说说,你怎么加的他微信?” 【作者有话说】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第8章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我抽搐了一下嘴角。 “这很重要?”我问。 “也没有。”雷哥诚实地说,“我就是睡不着突然想到这个事儿,有点儿好奇。” 我服了这个八卦的人。 我揉了揉太阳穴。 最终,迎着雷哥好奇的眼神,我叹了口气,还是说了。 “就。”我说,“堵着问啊。” 雷哥锲而不舍:“怎么堵?” 我翻了个白眼。 与此同时我突然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说:“有情况?” “你先说你的。”雷哥丝毫没有被我带跑。 骗不动他,我只好妥协。 “我打听了一下他们院必修课的课表,然后趁着他们大课的时候去了一趟他们学校。”我说,“下课的第一秒我堵教室后门,我室友堵前门。” 我顿了顿,“那我算运气比较好,他走的后门。” 雷哥聚精会神:“然后?” “然后我就问啊。”我说。 雷哥尝试模拟:“你问他,可不可以再给个机会?” “这很庸俗。”我说。 雷哥虚心请教:“那请问不庸俗的说法是?” 我想了想:“我当时好像问他,三天了,哥哥你微信下好了吗?” - 这天晚上我还是没听到雷哥的八卦。 他没否认有情况,但是他说想等确定了再和我说。 这态度于他而言相当认真了。 他这人没定性。 玩音乐的很多都这样,太容易做激素的奴隶,上舞台这个德行对感情也是。 不过雷哥早些年还是认真谈过一个嫂子的,在我们玩乐队的时候。 那姐姐人挺好的,对我尤其好,和雷哥一起把我当亲弟弟看。 北方姑娘,人也很直爽。 就是太直爽了,爱得干脆走得也干脆。 她走了之后,雷哥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也不是没有过女人,但没再怎么提过“喜欢”这俩字,好像这件事跟他绝缘了。 喜欢人这件事太复杂。 二十岁不到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人生轻浮又浪漫的点缀。 而现在,我不想和这个词沾一点边。 不过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周围的朋友都幸福。 - 我和雷哥就这样聊到了天亮。 他对我和宣衡的过去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但我表示八卦应该是对等互换的,就这样冷酷无情地把他打发了。 天光乍亮的时候我已经快昏迷了,雷哥也是。 他说要开车送我去车站,被我婉拒了。 我打算坐公共交通,这样不用承担堵车的风险。 从雷哥民宿走出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明媚,我的心情也稍稍变得没有那么糟糕了。 我其实是个蛮好哄的人,不过从小到大都是我哄别人比较多。 和宣衡在一起之前我室友天天起哄,在一起之后他们倒是挑三拣四。 为首的就是猴子哥。 他真的蛮奇怪的,我想不出怎么会有直男会为自己的兄弟没有被男的哄着惯着鸣不平。总之他不止一次对我旁敲侧击让我不要当舔狗。 我被他问烦了,说“老子就是抖m,你报警吧”。 他没报警,他给我报了门反pua心理课。 那门课的课程材料我应该还收着,哦…… 搞不好就在宣衡那个卡车里。 想到那个卡车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从回到雷哥民宿之后我就开始眼皮狂跳,我内心有很重的不太好的第六感,但我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这一点难得的乐观在我走出巷子两分钟后被打破。 先提醒我的是味道。 宣衡身上的香水万年不变,是我当年给他调的。 他认识一个香水行业的朋友,有一次邀请我们去玩儿,宣衡花钱,我糟蹋东西。最后我过意不去,认真给他调了一味出来。 他的衣柜、车子和我们同居的房子里都是这个味道。 还有他本人。 这个味道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总会把我包裹得密不透风,我条件反射地腿软了一下。 抬起头,一双淡褐色的眼睛望向我,里面是洞悉一切的平静。 * 这里是居民区和马路交界的地带,两边都是高高的水泥墙。 早上的时候这里其实很热闹。 刚刚出完摊的阿公阿婆用扁担挑着空菜篮步伐矫健地往回走,眼神清明声如洪钟有说有笑。 而我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阳光下两眼发黑,脸色比鬼好不到哪儿去。 我问宣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张雷说的。”他道。 与此同时身后就传来了张雷这个智障的声音:“小野快跑,我突然想起来我忘了跟你说了,昨晚上宣衡好像问过我你在……” “你在啊宣衡。”他说。 宣衡礼貌地对他颔首,然后看向我:“东西收拾好了吗?” 我条件反射就道:“好了。” 然后我在心里无声地倒吸了一口气。 我意识到我答的和宣衡问的不是一个意思,但是因为离开和搬家需要做的步骤一样,这对话居然还能接上。 我当然不可能住到宣衡家。 开玩笑。 哪怕我不离开x市我都不可能和他再同居。 这算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直接拽了宣衡就往僻静处走。 一直走到树荫底下远离人群的地方我停下来,开口就是一句: “宣衡,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这话的同时我认认真真地将宣衡打量了一遍。 第9章 我发现,确实是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那双曾经温柔干净的眼睛里此时此刻像是一泉深潭,我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那里一定没有“往事如烟”。 然后宣衡开了口。 还是那把清清冷冷的嗓子,他说:“我来找你。” 我看着他:“我以为两年前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并且分手了。” 我在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试图提醒他这种理直气壮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态度是不正常的。 他微微抬了眼。 那一眼落到我的脸上,配合着空白般的停顿,我的脊背又开始发毛。 不过这回他没有笑,而是轻飘飘地问我: “有吗。” ……不是。 我是真急了。 “6月17号,你们毕业典礼那天。”我快速地说,“你忘了吗。就在你们学校边上的超市门口,你问我……” 我停顿了两秒。 宣衡接过了我的话。 “我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宣衡看着我,平静地复述我的话,“然后你说,我跟你分手的那一天,应该是你最爱我的时候。” 我蓦然住了嘴。 我发现我确实是脑子有问题。 又不是失忆,宣衡怎么可能不记得。 但让我住嘴的不是这个原因。 宣衡说的都是我当时说出口的原话。有些话自己说和从别人嘴里听到好像感觉就不一样了。 至少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要回应他。 然后我听到宣衡说:“然后呢。” “卫春野。”他看着我,平静地笑了笑,“我答应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野,论找bug你真的玩不过学法的 第9章 我张了张口。 我猜我的表情应该很傻逼,但是我实在太震惊了。 可是宣衡还没说完。 “车票退掉。”宣衡说。 他什么都知道。 在那个瞬间我瞳孔紧缩。 宣衡淡淡地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就被迫在青天白日被他像摆弄什么物件一样掐着下巴强迫着抬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带着怜悯,居高临下。 他笑着说:“小野,为什么这种时候,我总是这么了解你?” 他是笑着的,说的话却让我霎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连这种事都能猜到,而我什么都猜不到。就像现在他对我的想法了如指掌,但我对他的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一无所知。 我攥紧了手心,脸上的笑意已经敛了。 我意识到宣衡是有备而来的。 这不是偶遇,这是精心策划的重逢。 这也不是宣衡的心血来潮,我不知道他为这件事准备了多久,但我猜应该比我决定离职的时间要长。 我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 我对自己说。 不过是一个宣衡。 我对宣衡再了解不过。 这是最乖的好学生。尊敬师长友爱同学。 长着一张冷若冰霜高岭之花的脸,背后比谁都纯情又温柔。 第一次牵手会耳朵红。第一次接吻会僵硬得手不知道该怎么放,只敢很轻地搭在我的肩上。第一次上床是我手把手教的。 当然学霸的学习能力都很强。 但是这不重要。 这是宣衡,我对自己说。 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只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那么这次我跟他换一种方式,跟他好好讲,道理讲通了就好了。 然后我听到宣衡平静地说:“张雷已经签了公司,那家公司我舅舅是股东。”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 我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呆了几秒。 然后一句“卧槽傻逼啊”被我脱口而出。 我脑瓜子嗡嗡的。 - 我气势汹汹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雷哥民宿。 雷哥正在大厅里等我。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可怕,他脸上的神情从一种隐秘想表现不敢表现的期待逐渐变成了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小野,怎么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签公司了?” 他怔了一下。 “我确实签了个公司,算是他们旗下的鼓手。”他小心翼翼又茫然地说,“不过我没固定乐队,就是他们有演出的时候我会去帮忙打几场。” 他想到了什么,急急地道,“当时签合同的时候说过的,不影响我之后自己组乐队。” “其实我想等重组的事确定了再跟你说的。”他小声道,“当时我还不知道小邓也要组乐队,想的是如果能把我们从前的几个人都喊回来就好了。” 我闭了闭眼。 雷哥这个想法太天真,天真得我都不忍心吐槽他任何一个字。 他在这种事上总是透着一种乐观的理想主义。 当初god night解散的时候也是。 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带着不甘心。 正式宣布解散的前一晚他来首都找我喝酒,问我:“小野,怎么就这样了呢。”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想跟他再理论这个,直接道:“这个公司是邓清云推荐你的?” 他有点茫然地说:“对啊。” 他突然不说话了。 他到底不是十八岁而是三十岁。 过了一会儿他说:“小邓说他觉得我的鼓打得很好。” 我说:“这不一定是假话。” 他抬起头看着我:“你不是说你前男友为人正派、脾气很好吗?” “我入职的时候还给我老板画饼说我一定努力为公司创造业绩呢,现在不照样跑路了。”我也看着他,“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你有没有学过哲学。” 雷哥顿了顿。 “那怎么办。”他说。 我不知道。 我现在想炸了世界。 * 大概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吧。 我听到雷哥轻声开了口,他跟我说:“对不起。” 我心情很烦躁,但我还是说:“没事。”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这样说,“这谁能想到呢。” 不过经过这五分钟的休息我终于有点回神,我说,“既然这样,那邓清云肯定知道我和宣衡的事,他是一个字没跟你提过是吧。” “……是。”雷哥道。 我想起那天晚上我对邓清云的舔狗样,某个瞬间想把他套个麻袋揍一顿。 去他妈的一见如故志同道合。 心里焦躁,空气却安静。少顷雷哥又开了口。 他说:“……有可能和解吗?” 我顿了顿。 “首先我们定义一下和解。”我说。 我其实也在想这个事。 我暂且不知道宣衡的目的,但他不放过我这件事是肯定的。 而于我来说,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我的目的。 雷哥也是这么想的,他说:“那当然是你俩桥归桥路归路,总不能是你俩复合吧。” 我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过和解的可能性不大。”我说。 “为什么?”雷哥道,“你除了放狠话还会干什么?” “放狠话啊。”我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 我脑子里其实想的是一件事。 这件事宣衡没提,但始终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我也不是没有非和平分手过。 我记得那会儿吵得最激烈的一个,我把那个小男生当炮友,但他想跟我发展感情。本来也没什么,但他黏人得几乎有点变态了。 我受不了这种。 分手那天他来我宿舍把我东西全砸了。 那会儿猴子哥还恐同着,都有点看不过眼说要报警,我想了想对方刚拿到的高考录取通知书,跟他说:“算了。” 那个男生站在宿舍楼下哭得很惨。 我在旁边抽了根烟,最终也没跟他说一句重话,只是道:“好好学习,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我从不会因为感情的事跟人闹崩,那太难看。 我希望我的每段感情都是干净利落了无牵挂的,这种没仇没怨你情我愿的事,我也不希望伤害到对方,可是在宣衡这我破了例。 那天应该是我离校的倒数第二天。 我已经和宣衡提了分开。 很奇怪的是在那天之前和在那天之后我们俩都基本是一种没办法好好说话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坐下来安安静静聊,但是那一天不同。 我和猴子哥正在宿舍敞着门收拾行李,他问我毕业之后去哪儿。 我还没回答,他说:“那什么……衡哥来了。” 我一扭头,宣衡就站在门口。 猴子哥有点尴尬,打算出去,被我拉住了。 我问宣衡:“你有事?” 第10章 宣衡说:“晚上有空吗?小野,我想跟你吃个晚饭,顺便谈谈我们的事。” 他顿了顿:“行李我帮你搬。” 宣衡的嗓子很好。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至少作为主唱我的xp之一就是声音。 宣衡的声线介于少年和熟男中间,是一种很温凉的、薄荷冰沙一样的感觉。这种声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在正式场合或者冷脸的时候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的是他一直温柔礼貌,基本不发火,尤其是对我。 以前我都是抱着他模拟法庭和辩论赛的音频过瘾,最近听得倒是很爽。 现在也是。 可是我还听出了别的东西。 他的声音还是很冷,但话里已经有了求和和服软的味道。 猴子哥—— 陈裕看着沉默不语的我,更尴尬了。 但他已经走过一次,没走掉。 他也不是不认识宣衡。 宣衡经常来我们学校找我,请我的室友都专门吃过饭。 他只能站在一旁装死,而我终于回过神,说:“……我没空,我也不需要帮忙,没多少东西。” 然后我继续收拾。 空气里沉默了一秒,宣衡问:“那明天呢?” “没有。” “小野,我……” 我把行李箱砰地一声合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胸口莫名涌上的烦躁,说了一句我至今都很后悔的话。 我说:“宣衡,你贱不贱。”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10章 骤然响起的鸣笛声让我从回忆中惊醒。 出租车司机差点撞上我,气急败坏地打开车窗骂了我一句找死。 换做平时我肯定要骂回去,但是今天我完全没这个心思。与此同时我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居然走到了流淌的门口。 我想了很久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我终于想了起来。 和雷哥两个臭皮匠什么也没想出来之后,他给了我个建议。 他说:“其实小邓看着嘴硬,实际还挺好说话的。你要不问问他他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当时没应,只说自己要出门走走。 没想到我还是走到了这里。 白天那块五彩斑斓的牌子显得黯淡了不少。 里面灯暗着,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但大门却开着。 我发誓我是想走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还没回过神,抑或是已经走累了想休息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里面的灯光也很暗。 我刚走进去,就碰上了里面打扫的服务生。 他看见我有点诧异:“帅哥我们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哦?” “我知道。”我说,“我找你们邓少爷。” 那人还是挺会看眼色的,听我这么说就把我引到一旁的空座上,还给我倒了杯水。 “小邓总一般都是吃过晚饭之后来,呃算算时间他应该快来了。”他说,“您要急的话要不在这儿坐着等等?或者给他发个消息。” 其实我就是找了个借口。 鬼知道我不想问宣衡的事又找邓清云是想干嘛,我自己都不知道。 但我还是非常虚伪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说:“谢谢你啊,没事,那我就等一下他好了。” 他好像愣了一下,走的时候还有点同手同脚。 我没在意,只是在他走了之后站起身,环绕了一圈这个酒吧。 其实抛开有的没的不谈,我当时踏入流淌的时候是真心地想要开始一段新生活,并且充满希望。 那天的流淌也很漂亮。 灯光暧昧,气氛温柔,哪怕是小屁孩邓清云看着都眉清目秀。 那天我第一次重新回到了舞台,虽然场地简陋,弹的曲子也不完整,但我的确在某个瞬间真的觉得,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破碎的神夜,失败而寂寂无名的人生,还有…… 我和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宣衡对视。 什么都没过去。 过去的一切在自己走过来。 - 宣衡看见我挺意外的,大概是没想到早上他刚把我恐吓了一通—— ……妈的那就是明晃晃的恐吓。 凭什么。 就凭我是失业没朋友又没钱谁都看不起的社会渣滓吗。 哦,我冷漠地想。 好像是的。 毕竟如果宣衡就地把我关起来现在除了雷哥估计也没人能发现这件事,惹了我我就只能毛茸茸地走开,甚至还会主动自投罗网。 不过宣衡是真的很了解我,他只是惊讶了几秒,就立刻知道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他说:“邓清云不在。”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 我很想嘴贱说一句其实我是来找你的,但我不敢。 我说:“……好。” 他停顿了两秒。 然后他道:“你也可以选择直接问我。” 我脱口而出:“不用了吧……” 主要是我真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和宣衡永远也不要说一句话。 他站在楼梯上,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说完那句话他就没再开口。 不开口也不动,就那样看着我,好像是在动物园看滑稽表演。 这个时候就很需要一个人来打破僵局,或者直接离开。 我其实蛮想走的,但我敏锐地觉得此时此刻宣衡心情还不错。他心情不错我就有点蠢蠢欲动,满脑子都是雷哥刚刚的“和解”。 事实证明人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我的第一直觉是我和宣衡无法和解。那我就不应该再挣扎。 挣扎就会出事。 我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和解”,打破僵局的人先来了。 刚刚的那个服务生又小跑了过来,他没看到楼梯里隐在暗处的宣衡。 他只是径直走到我身边,用一种羞涩的、一看就知道他意图为何的表情对我说:“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 我真的已经麻木了。 我怀疑我自己这两天是水逆,要不然怎么老天爷一定要让我遭遇这些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尴尬时刻。 那个服务生站在我面前我就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 我踏进流淌的时候就开始心慌了。 我还说为什么。 我真的要死机了,但死机也没用。这位可爱的、天真的小服务生还在等着我的回答,不远处的宣衡神色意味不明,脚步停在了原地。 我只能硬着头皮,用一种自以为正常其实已经有点恍惚的声音说:“不好意思,不可以。” 那个服务生很轻地“啊”了一声。 他还有点不死心:“帅哥我技术很好的,也有定期体检。” “你长得太顶了。”他殷殷切切、自以为隐秘地小声说,“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然后他看了看我的脸,有点犹豫:“难道我们俩撞号了?” 那确实是的。 ……不是。 我呸。 我真是被宣衡搞得脑子不清醒了。 圈子里确实是0多1少,我跟宣衡……也确实我服了软,但这不代表我就一直得躺着。 而且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现在的重点是我从一个僵局跳入了另一个僵局,而第一个僵局的当事人还在现场看戏。 - 宣衡严格来说不是在看戏。 看戏一般都好整以暇事不关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姿态也是闲散的。但周身的气场让我毫不怀疑我要敢把自己的微信递出去立刻就会血溅当场。 危机意识让我下定了决心开口。 只是我开口之前听到了宣衡的声音。 “他有男朋友了。”他终于开了他的尊口。 “欸?”服务生终于看到了他,“衡哥你在啊?” “嗯。”宣衡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楼打扫完了的话你就可以交班了。” “哦哦好的。”服务生下意识地应声。 然后他才想起宣衡刚刚说的话。 ……他确实挺机灵的,我看到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微妙,一边说着:“不好意思打扰了。”一边立刻就落荒而逃。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有点事也先走了。” 身后鸦雀无声,走了没两步,我扭过头,有点不甘心地问他: “如果我真有呢。” 我知道宣衡的这句话是为了替我拒绝,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 当然他也可能有点别的意思,我选择暂且不想。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和宣衡一年多没见,见面的第一件事他就要让我住进他的家里。 诚然他可以通过邓清云,邓清云又可以通过雷哥知道我的大概动向,但是雷哥这个人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嘴很严。 第11章 宣衡凭什么这么笃定我现在单身。 我的话音落下,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宣衡看着我。他的气场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至少我以前从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过这种可以称之为阴郁的气质。 阴郁,却因为骨子里自小的教养而依然斯文克制。 然后他淡淡地说:“那你们马上会分手。”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11章 邓少爷来上班的时候我在酒吧的二楼练琴。 练琴的主要原因不是我好学,是因为我实在没什么事干,并且我不想面对宣衡。 他看到我来的时候很惊讶,然后又变成了那种傲娇的样子。 只不过他刚准备开口,就看到了旁边放着的签名专。 god night曾经大卖30张的第一张专辑是签名专,限量且有唯一编号,后来就绝版了。 就算是宣衡我都没法给他弄原始版本的,只能把我自己的送给他,在上面写了个浮夸的特签,上面写了老公宝宝我爱你啾咪之类的…… 但是邓清云这张居然是初版。 他的脸色风云变幻,只憋出一句:“你怎么翻我东西。” 我说:“你哥给我的。” 于是他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 我低头继续弹琴,弹的是专辑里一首很冷门的曲子。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坐到我旁边。 “《慢河》。”他说,“第一张专辑里我最喜欢这首。” 我怔了怔:“那你很有品味。” 我是纯然的野路子,乐队里的人也是。 那个时候我的终极梦想只有写出好听的歌,让人能跪下唱《征服》的那种,所以也为此做了很多尝试,前后期写的歌可以说是风格迥异,但现在看内核很相似。 内核可能就是情绪的宣泄。 《小孩》是,《慢河》也是。 我始终觉得摇滚乐是另一种独特的自我表达。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在城里念书的乡下孩子,叛逆又有点儿孤独,所以第一张专辑中我的大部分歌都在写故乡的我,写故乡。 写的不是真实的故乡,而是幻想乡。 《慢河》就是我模糊的记忆里始终陪伴着我的那条河,河水波光粼粼,流淌温柔,比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和人要干净纯粹。 可是这首歌太慢了,好像也不太摇滚,是这张冷门专里最冷门的歌之一。 所以我想邓清云的喜欢应该是真的喜欢。 他听了我的这句话,脸色很明显地转好了。 那是一种矜持又有点控制不住的得意。 我也不觉得他幼稚了,这个年龄段的小少爷不幼稚天真理想还能怎么样。 于是我心平气和地问他:“你是真的想组乐队吗?” “……嗯。”邓清云说,“我很喜欢你们,你们之中最喜欢你。” 他顿了顿,“知道你们之前我没接触过乐队,这张专是后来从二手市场高价收的,当时我哥跟我说……”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突兀地没了声。 我也停顿了下。 然后我一边低头调整姿势,一边不经意地问:“你不是一直在x市吗?他跟你提过我?” 我问这话真的是随口,毕竟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虽然这也挺令人意外的,到底他们俩不在一个城市。 邓清云犹豫了两秒:“嗯。” “我哥跟我关系不错,我俩小的时候经常在一块儿玩的。”他说,“我们聊天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我嫂子……呃就是你,也是做乐队的。你应该知道吧,我哥在你之前从来没交过男朋友。所以当时我还挺惊讶的。” ……神他妈嫂子。 不过我懒得纠结措辞了,我说:“所以你知道你哥想干嘛吗?” “不知道啊。”邓清云用一种无辜的语气说,“我猜是和你复合吧。” 这两个惊悚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带着理所当然的天真。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 我问他:“你知道我们当初的分手原因吗?”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知道的话。”我说,“我保证你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的眼中有些讶异。 我以为他是真的天真。 天真有的时候会害人害己,比如现在。 邓清云最应该做的是抽醒宣衡让他哥停止做恋爱脑,而不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助纣为虐。 我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正欲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恋爱脑的危害,就听他说:“可是你们分手之后,我从没听他说你哪里不好。” 他看着我:“如果他恨你,应该不会这样吧。” * 我回雷哥民宿的时候雷哥正在前台办理入住。 作为老板亲力亲为听起来很励志,但我知道他是因为我的事六神无主所以给自己找点事干。 我回来之后他马上把手里的活还给了前台小姑娘。 他问我:“怎么样?” 我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雷哥果然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替你问过了,小邓同学的确是欣赏你的才华才推荐你签了音浪,并不是什么py交易。”我说,“你可以把你破碎的少男心粘起来了。” 音浪就是雷哥签的公司,业内挺知名的,我能理解雷哥。 对做音乐的来说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 雷哥眼睛亮了一下。 受到认可他明显挺高兴的,我这会儿却走了下神。 因为我看到不远处还坐了一个人。 面容清秀的男孩脚边放了个登山包,正隔着一道绿植在看我,正是我第二天中午下楼的时候遇到的一家四口中的哥哥。 发现我也在看他之后,他就有些慌乱地眨了下眼睛,立刻扭过了头。 我顿了顿,还是冲他笑了一下。 雷哥这会儿醒过了神:“不是,这算什么好消息,主要是你和宣……你笑什么?” 我收回视线:“没什么。” 雷哥却没被我搪塞过去。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男孩儿,那个瞬间脸色微妙。 我察觉出了端倪:“怎么?” “……那小孩儿找我问过你。”雷哥道,“我跟他说你不是住客,是我的朋友。他表现得对你很感兴趣。” 他顿了顿,“他应该是你同类吧。” 我“嗯”了一声。 这两件事我都不意外。 不管是这个男孩儿是gay还是他对我有意思。 gay达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是挺玄学的。比起这种已知的事实我更意外他会主动找雷哥打听我。 “这话说的。”雷哥道,“是个人都看得出我跟你熟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 然后我顿了顿,“他应该是个很符合刻板印象的好学生。” 雷哥没听懂:“那咋了。” “好学生一般对于自己的性向认知都有一个挣扎的过程。”我叹了口气,“他们对于‘特立独行’天生有种羞耻感,潜意识就会排斥。” 我说,“我不是说所有好学生都是这样,部分。” 其实我跟宣衡认识之后见过不少他的朋友,很多人和我传统认知里的优等生还是有差异的。他们不是书呆子,相反很会玩,也很有主见。 但是以我个人的观察来看,大多数人还是会比普通人更在乎外界的评价。 这很正常。 当一个人被某一个评价体系被认可和赞誉时,这个评价体系等于是依托他成长的温床。无论是亲近还是靠拢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相反,像我这种早早就被当成坏孩子几乎没怎么经历性向认同上的挣扎。 因为我本来就不太需要在乎别人的感受。就算我和沃尔玛塑料袋结婚,只要我不追求盖了钢印的结婚证,也没人能管得着我。 当然,也没人有那个工夫管我。 雷哥看上去似懂非懂,但相较于过几天就要离开的客人,眼下他显然更关心我的事。 他说:“好消息说了,坏消息呢。” 我顿了顿。 “坏消息就是。”我说,“我感觉我前男友好像疯了。” “不确定,但是多半是真的。” - 雷哥试图理解我说的话,在这期间我就坐在吧台边上嗑瓜子。 一边嗑,放在桌上的手机一边疯狂震动。 是邓清云这小子。 他一开始看见我明显是心虚的,这也是个好孩子,干不得一点亏心事。但是紧接着他发现我好像并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就开始浪了。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要了我的微信,然后就开始对我进行消息轰炸。 :所以你和我哥的分手原因到底是什么o.o :我刚刚仔细想了一下,他也不是完全不生气,应该是有一点点生气的,我那段时间找他他都不怎么理我的,但我感觉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第12章 :你知道吗,我前两天回家坐他的车,他的车载音乐还是你们乐队的歌诶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jpg] :嫂子你理理我 这句话出现在屏幕上,我一眼瞥见顺手点了拉黑。 五分钟后我把装满瓜子壳的盘倒了,一边继续嗑瓜子一边把他重新从黑名单里发出来,发过去一句:再喊嫂子就拉黑。 那头正在输入中了3秒,老实了。 :那我叫你小野可以不 :小野,我哥是我哥,我们是我们,你……组乐队的事还作数吧? 我举着手机问雷哥:“乐队的事邓清云怎么跟你谈的?” “啊?”雷哥还沉浸在我刚刚那句话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他就说他爸给了他两年时间,能做出成绩就让他专心搞乐队,做不出就老老实实滚去上班,这两年里是赚是亏他爸兜底。” 这其实就是约等于同意了。 说是说给两年时间试试,可是做音乐这种东西,比起资金和圈内人脉天赋这种东西都要稍稍靠后,更何况邓清云并不是没有天赋。 大多数时候我的心态很好,小部分时候我会嫉妒这些家庭幸福的孩子。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人一辈子如明月高悬纤尘不染,有人生来如地底尘埃不起眼又卑微。 可是某一刻,明月的辉光也会照到尘埃身上。 这就是这个世界想要的公平吗。 我不知道。 我想了一晚上,没想出一个结果。 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过来的时候晨光熹微。我躺在沙发上,身上是雷哥给我盖的毯子,他自个儿则是在隔壁的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 又是新的一天,我最终忘记了退票。 我看着购票软件上已出行的字样发了会儿呆,又切出去看了眼支付宝的余额。 好一会儿,我站起身。 雷哥翻了个身,我把还带着温度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又洗漱了一下。 确认自己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狼狈颓败的痕迹之后,我给邓清云发了条消息: 把你哥微信推我,我跟他聊聊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12章 我顺利地从邓清云那儿要到了微信。 申请发过去,对方没有通过。 我又去敲邓清云,邓清云回了个“懵……”的表情包。 然后他直接拨了个语音过来。 他说:“今天周一,我哥在上班吧,他白天好像一直都很忙。” 我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 辞职了之后我就没有周中周末的概念。 惭愧。 然后我又调回去看宣衡的微信头像,失望地发现他的头像并不是我见过的那些律师会有的一身西装抱臂自信看镜头的本人证件照。 他的头像是夜色中的一片广阔无垠的海。 泛起的波浪簇拥着一点朦胧的亮光,那是灯塔。 “小野哥。”邓清云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咳嗽了一声:“怎么了?” “我说。”邓清云道,“你要不要来流淌等他,我给他发个消息说你在,让他下了班直接过来。” 我:“……” “行吧。”我说。 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这两天啥事儿没干,光在酒吧和民宿来回跑了。不过到了之后我很快又被转移了注意力。 邓清云带我上二楼看了他的私藏。 一整个屋子的乐器,感觉加起来能买十个我。 “你们家还缺不缺……”我艰难地咽下这句话,换了一句,“你们酒吧还缺服务生吗?” 我没骨气。 但是有骨气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我的第一把吉他是买的艺考生淘汰的,解散后被我挂二手软件上卖了,也就换了一个星期的饭钱。 第二把吉他是宣衡送的,就是那辆货车上的。 其实按照我放狠话的程度当时我分手的时候我就该把它还回去。 但是还了我就没有吉他弹了。 怎么办。 人穷志气短。 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后来那把吉他就坏了。 我还是不得不在二手网站上买了一把,坚强地用到了现在。 - 邓清云没有回答我的胡言乱语,我们一起把他私藏的乐器都欣赏了一遍。然后我俩一人找了个角落瘫着,两眼无神仿佛贤者时间。 我说:“有钱真好。” “其实很多都是我爹的。”邓清云说。 我说:“有个有钱的爹真好。” 邓清云把那句“你爹呢”硬生生咽下去。 然后他说:“这里面还有一些其实是托你的福。” 迎上我茫然的眼神,他解释:“我跟我哥说要做乐队的那会儿跟家里小闹了一下,他私戳我问我需不需要资金支持。其实他跟家里出柜之后就是自己赚钱自己用了,我说不要他还是给我买了。我知道是因为你。” 我说:“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哥是真的喜欢你,小野哥。”邓清云道。 这我当然知道。 “前一句。”我说。 邓清云费劲回忆。然后迟疑地说:“其实他跟家里出柜之后……” 他顿了顿:“你不知道他跟家里出柜了吗?” 我应该知道吗? 可我不知道。 * 我知道宣衡之前是直男。 这话不太准确,从结果来看他可能是个双性恋。不过也不尽然。 因为后来提起他之前那段乏善可陈的恋情的时候,他说分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任何矛盾,只是因为在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对恋爱没有任何兴趣。 这个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 从我那天在教室门口堵他开始,我追他追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校领导都找过我谈话。 老头儿其实跟我关系还可以,因为一件非常现实的事是在我们学校我这样不打架不惹事除了偶尔翘下课补觉的学生已经算是三好公民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来学校骑的那辆老式自行车有一次坏了还是我碰巧遇上给他扛去修的。 他看着我,一脸被现在的小年轻刷新三观:“你说说你,谈个恋爱怎么还跟男的谈上了?” 我也很诚恳:“主任,这都21世纪了,你也是知识分子,应该知道同性恋不是病。” 他被噎了一下。 然后他说:“那你也不能去祸害隔壁学校的哇。” 他问我:“你知道人家宣衡同学的家庭吗?” 我很奇怪地说:“没啊,我又不跟他家里人谈恋爱。” 而且还没谈上呢。 老头儿服了。 不过他大概是觉得我追上宣衡的概率为0,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注意点影响,别让隔壁学校的辅导员天天找我谈心,小姑娘年轻又负责,我很难做的好吧。” 我说“哦”。 出了门我就去找宣衡。 他室友跟我说他在图书馆自习。 他们的图书馆要刷卡进闸,我进不去,蹲在门口给他发微信消息: 哥哥[探头] 那边当然没动静。 我继续发: 那天跟你说的事还有点不懂的,可以再请教你一下吗[大哭][大哭][大哭]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回了我: 你说 当时我已经在他们图书馆边上的食堂厚着脸皮借饭卡吃完了一碗双皮奶外加一个煎饼果子还有两个小蛋糕,看到他的消息我立刻回复: 我在你们图书馆门口! 然后火速冲向了图书馆。 所以说图书馆大也有好处呢。 我一千米冲刺到达图书馆门口的时候宣衡甚至还没到。 我在接待区报刊柜下面的凳子上坐下,在一旁保安大叔诧异的眼神里掏出了一份报纸开始装模作样。 宣衡出来了,出来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意外。 他说:“你一直在这里?” 我说:“嗯嗯!” 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三秒后,他重新开了口:“你嘴上蛋糕渣没擦干净。” ……该死的小蛋糕。 我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掏纸巾,面前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上面是一包湿巾纸。 - 很多人都批评我追人的方式太高调,但这主要还是因为我和宣衡两个人本身都很高调。 真正要论起这事,我自认我是比较懂行的。 这事儿得分人。 遇到个明着骚的,那你得矜持,让他主动来勾你。 遇到个假正经的,你得跟他玩欲拒还迎你来我往那套。 遇到个像宣衡这样真正经的,那绝对不能过了,过了对方会觉得你是真x骚扰。 我就第一天堵人高调了点,那天到最后他也没加我。后面我就换了方式,也算是比较巧,刚好我遇到了一桩事,可以做那个牵线的引子。 第13章 我家住在首都邻市,高铁过去三十分钟的车程。 我的外公在我高二的时候去世,他走之后我外婆就一直一个人住,好在他们那片都是老邻居了,平时有事都能互相帮衬。 其中有一个邻居阿姨对我很好。 邻居阿姨自己是做小本生意替人缝补衣服的,小有积蓄。只是遇人不淑,当初借了所谓朋友一笔不大不小的款项,对方却迟迟不还。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这笔钱成了救命钱,让她愁得很。 一开始听说这事我想的法子挺极端的,就是找几个社会上混的去吓唬一顿,所谓无赖就得无赖治。 我们没文化且法律常识为0的人是这样的。 不过我认识了宣衡就不一样了。 我好歹也为了接近他蹭了好几节课,虽然困得我直打瞌睡,但我还是有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新思路。 他一开始以为我又在诓他,直到我拿出了材料。 我说:“能帮帮忙不?不白嫖,钱我来给。我就认识你一个专业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态度诚恳,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把微信码调出来递给了我。 * 这就是我和宣衡加上微信的全过程,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步棋确实是走对了的。 因为宣衡居然在他们学校的法律援助中心工作,接受法律咨询本来就是他日常工作内容之一。 但我也有私心。 聊正经事的间隙,我就想方设法地了解他。 他的感情史就是那个时候问出来的。 我用一种很纯情的语气问他:“哥哥你谈过恋爱吗?” 我后来时常在想我那个时候是不是装乖装得自己都信了,所以后来才不得不做下面的那个。但其实宣衡是很吃这一套的。 那个时候的他礼貌,循规蹈矩,青涩。 吃软不吃硬。 他说:“……谈过。” 我继续问:“是女孩子吗?” 他用一种“那不然呢”的眼神看我。 我装出一副有点黯然神伤的样子,他就又被我骗了。 他说:“所以你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可我喜欢你啊。”我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被自己酸了一下。 不过这话我也没说错。 宣衡的脸确实是我的理想型。 就是太好学生了,乖得实在有点无聊。 他一向是不会回答我这种问题的,我体贴地换了个话题:“那后来怎么这么快就分手了?” 其实我这里说漏嘴了,我知道他和前女友统共就谈了一个多月。 不过他好像没发现。 他只是道:“你不是说了,谈恋爱首先是喜欢。” 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亦或者更进一步的,不喜欢恋爱这件事。 我若有所思:“哥哥,你真的是直男吗?要不要考虑跟我谈一下试试,我带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终于发现理了我我就会得寸进尺,不说话了。 - 那个时候宣衡还不是现在这样,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一个人。 这份温柔让他倒了霉,遇到了心怀鬼胎的我。 我后来也想过如果宣衡是个双性恋,没有我他会不会像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一样和异性恋爱结婚,然后组建幸福家庭。 在和他分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很希望这样的。 我甚至会担心那个存在于虚妄中的女孩子,担心她因为宣衡表面的冷淡看不到他的好,错失了一个很不错的丈夫。 而邓清云告诉我宣衡当时跟家里出柜了。 ……他出个鬼柜啊,他是gay吗就出柜,他以为这很酷吗。 我心乱如麻,身后来了人都没发现。 我问邓清云:“他什么时候跟家里出的柜?” 邓清云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微妙。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听到背后宣衡的声音:“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小野。”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不重要。”我没回头,有点僵硬地笑了笑,“我就是……好奇。” 邓清云已经非常察言观色地溜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的心中警铃大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宣衡蹲下身,半跪在地上拽着我的手腕把我翻过来,我被堵在墙角,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眼睫颤了一颤。 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他的眸光却很平静。 然后我听到他说:“你说我贱的那天上午。”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13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房间内都只有呼吸声。 宣衡的这句话很像是一句抱怨,如果他是一个记仇的人。 但我知道他不是。 他会怨恨我当初跟他毫无预兆地分手,会怨恨我重逢之后我对他的避之不及,但他不会怨恨我的坏脾气。 他一贯如此。 我的喉咙口很紧,明明刚喝过水嗓子却干涩得要命。 片刻后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我听到我自己声音很哑地说。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皮肤相处的刹那我的脊柱像是有电流窜过,我听到他问我:“为什么道歉?” 他好像是真的困惑,看着我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点点好奇。 我动了动唇。 为什么我要道歉? 我也不知道。 照理说我是个做了事就不后悔的人。 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会对宣衡说出那句伤人的话…… ……伤人。 我想,或许这就是原因。 我选择伤害宣衡是因为我道德素质低下,但我还是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他。 他耿耿于怀,而我未必不是。 可能我的道德素质还是没有太低下。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宣衡,就在此时此刻来了个解救我的人。 之前和我搭讪过的服务生来找邓清云,我听到了他由远及近喊“邓哥”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我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我推了推宣衡: “有人来了。” 宣衡说:“你还没回答我。” 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最后我破罐子破摔地说:“都跟你道歉了你还要问为什么,我又不是让你道歉,你……唔!” 唇上传来温柔而湿润的触感,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宣衡不想再听我敷衍而蛮横的回答。 于是他亲了我。 - 门外服务生的声音听着无辜又单纯,门内我被宣衡按在角落亲得一动都不敢动。 他的亲法太蛮横,按我又按得太死,我怀疑只要我表现出一丁点反抗他就会采用极端手段镇压我。 并且现实是,比起反抗,我更需要先保证自己不会因缺氧而窒息。 最终被放开的时候我手脚都已经软了,瘫在门板上无声地喘气,他的手指抹过我有点肿的唇,气息也有点不稳: “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我懒得理他,用力推开他就要出去。 他没有拦我,只是在我身后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出柜只是为了对我当时的男朋友负责,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 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这句话乍一听好像很残忍。 但是从和宣衡重逢开始他一直给我了一种很重的陌生感。 只有这句话,一下子把我拉回了从前。 因为他从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冷静又理性。 理性的人不会因为谈了恋爱就变得满嘴甜言蜜语前世今生我们注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然也不会连前途家人都不要,追着前男友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动了动唇:“……这样。” 我轻轻地说:“那你是个很好的人。” 空气沉默了一下。 “那你呢。”宣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卫春野,你对你的每一个前任,都是想亲就给亲,想抱就给抱的吗。” * 我去洗手间冷静完出来的时候邓清云已经蹲回练习室玩手机了,旁边还摆着几份盒饭。 看到我出来,他头也不抬地从最顶上拿了一份递过来,我说“谢谢啊”,他听到了我的声音顿了顿,抬起头。 然后他把那份盒饭放了回去,换了份下面的。 他说:“给,这份没辣椒。” 我:“……” “我发现你和你哥挺像的。”我接过他的盒饭,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何出此言?” 我冲他亲切地笑了笑:“都非常喜欢自说自话。” 说完这句话我就低下头去拆饭盒,邓清云莫名被攻击,脸上的神情风云变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判断出了是他哥理亏在先,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在过了一小会儿之后道:“我哥很温柔。” 第14章 我说:“你又知道了。” 就是因为这小子说了出柜的事,我才会这么着急地去找宣衡。 然后莫名其妙挨了一顿亲。 “我说真的啊。”邓清云说,“你不信就算了。” 他说得含含糊糊,好像引我来问他宣衡究竟怎么个温柔法,我偏偏不如他愿。 我说:“其实你应该劝劝他。” “我哥啊。”他说,“他不用劝。” 他用一种非常典型的、不招家长喜欢的叛逆语气道:“都成年人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顿了顿又说:“而且我是真觉得你没什么不好。” 我不知道他对我这种莫名其妙的滤镜是哪里来的,哑口无言。 好在邓清云自己换了个话题。 邓清云看着我,眼巴巴的:“那你能和我组乐队吗。” 他说他每天来酒吧也不是真来玩的,酒吧万年不变的固定表演团队就是他和他的小伙伴,不过据他说除了他其他人都是玩票的,我说其实你也是玩票的。 他说:“那小野哥哥你带带我。” 我:。 我是真纠结了一下。 但是后来我想,这儿一团乱麻,左右一时半会儿走不掉。哪怕为了这小孩儿那句“你没什么不好”,试试也无妨。 我说:“先试两把呗,咱们也不一定合得来。” - 我这句话对邓清云来说像个挑衅。 他立刻就掏出了他那把天价吉他要和我比划两招。 我今天练累了,不想再努力了。攻守易势,我成了那个考核别人的人。 我说:“你随便弹个炫技的曲呗,我听听。” 他乖乖弹了。 然后我发现这小子是真深藏不露,明明看着中二又傻气,弹起琴来好像变了个人。 弹琴的中途进来不少人。 先是之前我在酒吧看到弹电子琴的女生,她今天穿了件挺酷的吊带配夹克,先是听了一会儿邓清云弹琴,然后向我丢了个小铁盒。 “薄荷糖。”她说,“润嗓子的。” 我道了谢,她走了。 不多时又来个人,叫“邓哥邓哥,楼下问你今儿还上台不?” “他不上。”我含着糖替邓清云回答了,“他正在接受他偶像的一面考核。” 总算给我过了把hr的瘾。 来喊人的小子一脸震撼地下去了。 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是宣衡。 他踏进门的瞬间我咯嘣一声就把薄荷糖咬碎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先是把门口的扫把扶起来搁在了一旁。然后安静地倚在门边听邓清云弹吉他。 一曲终了,邓清云问我:“还行不。” 我叹了口气,给他鼓掌。 “行,怎么不行。”我说,“你都快让一个社畜躁动的心死灰复燃了。” 虽然后头我有点心不在焉,但耳朵还是在听的。 邓清云的手法很娴熟,看得出是下苦功练的,做乐队绰绰有余。 如果我真的要重组神夜,他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结果我说完这句话小兔崽子就挑衅我。 “音乐上你对着我躁动。”邓清云诚恳地回答,“感情上希望你还是对着我哥躁动,哦,死灰复燃就更好了。” “你没队友了。”我冷酷地说。 “原来有吗。”邓清云穷追不舍。 那说不好。 我拿了外套:“困了,走了。” 我得回去想想。 结果这孩子可能是真的没什么求生欲,又叫住我:“小野哥,你不是要跟我哥聊聊吗?” 我tm…… 我认命地转过身。 宣衡正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走吧。”我说,“我们换个地方。” * 我其实非常不想面对宣衡。 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有这样一种体验。 就是有些人,你清晰地知道他和你不应该同处一个图层。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奢侈品店内所有拿着名牌包包闲逛的富哥富姐,虽然店门开着,但是你知道你这辈子都和他们不会有任何除了事故意外的交集。 我现在和宣衡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浑身别扭。 我不想承认但我必须承认我有点怕他,这种“怕”不是单纯的恐惧,是我知道如果他打定了主意要搞我,我好像很难反抗。 不管是从哪个层面上。 早两年的时候我是基本没这种认知的,学校还是单纯,我那个时候也很狂。 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可能也不止这些原因。 我们往外走的时候夜色浓重,我本来想直接走回民宿,但是话出口却换了一句:“你开车了吗?” “开了。”宣衡说。 “那喝杯咖啡吗。”我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房卡。 宣衡停顿了两秒。 然后他说:“我知道成北路有家咖啡馆还不错。” 我“哦”了一声,然后想起来这好像就是他工作单位在的那条路。 他开了车载我,上车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邓清云那句“他的车载音乐都是你的乐队”,我有心想听听他听的究竟是哪首歌。 然后他发动了车子,直接把音乐调到了车载广播。 我:“……” 他看了我一眼。 我颇有些心虚地说:“看我干嘛。” 顿了顿,觉得这么说有点太生硬:“你喜欢听广播啊?” 他沉默了一下,说:“随便放的。” 然后他继续看着我。 不是…… 他到底什么意思? 被发现喜欢我喜欢得死去活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吗,需要宕机这么长时间吗。 然后我听到宣衡说:“卫春野,安全带。” ……草。 我手忙脚乱地去拉安全带,扯了半天还找不到插孔。 宣衡看了我一会儿,大概是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一只手伸过来扯过了带子帮我扣上了。 他的动作很突然,我根本没反应过来。 浅淡的、熟悉的香气涌入鼻尖,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下。 几乎是瞬间,我就感觉到宣衡的动作停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14章 我以为他要嘲讽些什么。 说实话我也觉得我挺矫情的。 我跟宣衡谈恋爱的一年多里什么都做过了。 事实上由于他跟他前女友谈的时候年纪小,又没什么感情,他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次都是跟我。 我那个时候其实偷偷地暗爽过,不过后来就没有了—— 有些事就不能让学霸学会,他能做到各种意义和方面的熟能生巧。 想着想着,我又想到,最早的时候,其实天天躲避这种肢体动作接触的,反而是宣衡。 - 宣衡躲我倒是很好理解。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无辜的直男,我在他眼里就是个纠缠他的隔壁学校的小混混。 要不是他本人素质高,我说的求他帮忙的事又确实是事实,我怀疑他基本不会搭理我第二次。 求他帮忙的事是真的,我有私心也是真的。 我和邻居阿姨说请了名牌大学的法学院高材生来帮忙后她很是高兴,这也是个挺潮的阿姨,当即就要来学校找我和宣衡当面感谢。 我当然没拒绝。 我说阿姨这顿饭我请,就当是对您之前照顾我的感谢。 我的目的很简单,虽然我对法律一窍不通,但这件事我一定要搅合在里头。另外就是,有了我的牵线,除非万不得已,以宣衡的性格基本不会再把这件事给别人去做。 雷哥后来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感慨过“小野你是真的蔫儿坏”。 我说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我又没害人。 我是这样的。 所以后来我和宣衡非和平分手的时候我亲口告诉过他“宣衡,你真的不用觉得跟我分手就天塌了,我敢保证,没了我你的人生只会更加光明灿烂,因为你面前的人就是个社会败类。” 当时他两眼通红,看我像看仇人。 扯得有点远了。 总而言之一来二去的我和宣衡算是联系上了。 其实案子挺简单的,而且他们作为学生也是有老师指导的,所以宣衡没有真的为这个案子烦神多久,一定要说的话,是我比较烦。 阿姨来首都的时候我订了一家口碑很不错的饭店,但是距离有点远。 我又买不起车,当然没驾照。 宣衡就开了自己的车把我顺便捎过去—— 当然是我自己厚着脸皮提的。 那个时候在外界眼里我和宣衡还是狂热追求者和被无赖缠上的无辜院草的关系,我能感觉到宣衡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跟我有太深的交集,我就在当天去附近的商场溜达了一圈。 商场就在学校和饭店的路线中间,这个时候提出让他捎我一程就非常合情合理。 第15章 他果然同意了。 十二月份的冬天我穿着一件薄风衣拉开副驾驶座,他看我第一眼就沉默了。 我说:“怎么了怎么了。” 声音都是抖的。 他问:“你出门没看天气预报?” “看了啊。”我理直气壮地说,“但谁要穿成熊出门,丑死了。” 更何况还是和宣衡一起出门。 我说得很顺口,压根没过脑子,说完才发现宣衡沉默了。再往下看,发现他今天穿的就挺厚。 我:“……” “那什么。”我说,“我不是说你。” 什么叫欲盖弥彰,这就叫。 但宣衡穿得真的不像熊,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毛呢长外套,里面是一件同色系的宽松卫衣,配上他的银色细框眼镜,看着文雅又斯文。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好看。” 我的夸奖发自肺腑。 宣衡刚刚还被我弄得挺无奈,是难得的放松状态。 我这句话一出,他僵住了。 他终于想起身边坐着的不是个普通的、能和他一起开玩笑的朋友,而是个对他有觊觎之心的同性。 那个时候的宣衡还没有变异成一言不合就把人按在角落里亲的混蛋。 他立刻就开始不自在,肉眼可见地僵硬。 而在这个时候,老天也帮了我一把。 “哥哥。”我叫他。 宣衡一副欲应又止的样子。 我指指旁边的安全带。 “好像卡住了插不进去。”我一脸无辜地说。 - 至今我都不知道当初那个卡扣是怎么回事,是我自己操作不当,还是心怀鬼胎突然智商下降。 当时我就揪着那条带子一副“你不帮我弄我就卡在这儿一辈子的架势”,宣衡注意力被转移,顿了顿,还是过来帮我看了。 …… 我发誓我一开始真没想做什么。 我也想快点弄好不耽误时间,于是我就扒拉着跟他一起看。 在某个瞬间,我的手指跟他碰到了一起。 这只是个巧合,但叫醒了我。 我是来撩帅哥的,不是真的来吃饭的,更不是来研究这个冷冰冰的安全带的。 于是我不再犹豫,伸出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勾了一下。 一瞬间—— 真的是一瞬间,宣衡收回了手。 安全带就这样轻轻地弹了弹我的手肘,我眨了眨眼睛。 宣衡紧紧地抿着唇,一副想生气但不知道如何生气的样子,他这个样子…… 他这个样子,我想。 真的非常可爱。 偷袭毕竟不是君子所为,我请了清嗓子,将态度端正:“不好意思……” “没忍住。”我说。 我顿了顿:“话说你跟你前女友牵过手吗?牵手总牵过的吧?” “没牵过也不要紧。”我厚着脸皮自我推销,“我很会牵手的哦,要不要试试?” 宣衡的回应是冷着脸发动了车子,直接拐进了旁边的车道。 * “到了。” 耳边传来宣衡的声音,我猝然回过了神。 因着刚才的回忆,我解安全带的手都慢了一拍。 宣衡就在旁边低着头回手机消息,这一回一眼也没再看我。 我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但又分不清这点莫名其妙的情绪是因为什么。下了车,比那天要稍微凉爽宜人一点的温度下,我跟宣衡一前一后地进了咖啡馆。 那天的最后,宣衡还是把他车上的外套给了我。 无关风月,他的处事原则始终如一。 我扯了扯衣服,跟着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各自点了爱喝的咖啡后,他看向了我:“刚刚在想什么?” 原来他发现了。 他问得很突然,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说:“……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因为猝不及防,所以来不及编谎话。但是本能还是让我模糊了一下事实,但是宣衡没放过我。 他笑了笑:“以前的事里有我吗。” 我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片刻后,我有点艰难地开了口:“不管有没有……都过去了。” 我是想和他好好聊聊的。 我下定了决心。 当年的事确实仓促又不明不白。 宣衡心怀怨恨、放不下我都可以理解,我也可以让他对等地报复回来,尽管我和之前一样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我想。 我都一无所有了,宣衡还要什么呢。 我这么想了,我也这么问了。 这就是我今天约他喝咖啡的目的,我鼓起勇气:“宣衡。”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说,“我跟你道歉。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我也一直很愧疚。” “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苍白。”我斟酌着言辞,“但是这些是我的真心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雷哥他这几年也过得不容易,我想我们的事,最好还是我们之间解决。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可以直接说。我能做到的,一定都会做到。” “这是我欠你的,我认。” - 按照我的设想,这句话会在我们叙旧半小时后,气氛比较和缓的时候提出。 当然气氛不一定会和缓,但至少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上来就开诚布公,让一旁准备来上咖啡的服务生都踌躇了好几秒。 我给他解了围。 我说:“是我们的咖啡吗?” 他把杯子端上来,然后忙不迭地回了收银。 我用小勺搅了搅拉了花的咖啡,上面是花的图案,看不出品种。 三秒后我终于听到了宣衡的声音。 他轻轻地说:“卫春野,你觉得我是来报复你的,是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姑且只把它当成一种问询,我说:“……这也,挺正常的吧。我知道你道德感高,但也不用因为这个有负担。”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管欠的是钱抑或是孽债。 宣衡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片刻后我看着虚空、轻声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 他蓦地笑了一声。 笑完,他直直地看着我:“卫春野,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这你也不愿意给我,是吗。” 我喉咙发紧:“如果是分手的理由,两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 静默了一秒,宣衡开了口。 “我知道了。”他说。 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他却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冷淡地把话说了下去:“我可以不把张雷牵涉进我们的事情中,但是有前提。” 他看着我:“从今天开始,你要听我的。卫春野,你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说】 小野大学的时候真的甜甜的[可怜] 第15章 我能做到吗,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宣衡的要求本身带给我的冲击都冲淡了不少。我满脑子已经从“我为什么要受前男友的控制”直接跳到了“我的底线是什么”。 片刻后我找到了:“……不能是违法乱纪的事。”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见鬼。 我在跟一个律师说什么。 果不其然,宣衡嘴角勾了一下。 尽管如此,他的眼中却依旧没有笑意。 “可以。”他干脆地说,“还有吗?” 我抿了抿唇:“……我们已经分手了,宣衡。” 他看着我,我别开眼,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完:“感情范畴内的事不可以。” 我曾经也是个网络文学爱好者,看得最多的是龙傲天文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话在我中二期的时候在我的血液里沸腾和燃烧。 最后的结局是天亮后看着银行卡余额一秒萎掉。 偶尔我去书店的时候我会翻翻小言。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在某个书摊杂志上看到一个故事。 非常老套的天之骄子为爱低头,小白花女主带球跑。破镜重圆之后男主步步紧逼女主惶惶而逃,最后的结果是男主利用权势逼迫女主留在了他身边。 谈判的当天女主签下了屈辱的协议,自此白天她给男主当秘书晚上给男主当…… 总而言之,就这样,他们重新开始爱恨纠缠干柴烈火。 说实话,看的时候挺爽的。 文字和音乐一样,本质是一种情绪的共鸣。 甭管情节多烂俗,能刺激感官就是合格的消遣。 可是小说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尴尬和难堪。 我是真的很怕宣衡有这样的念头,尽管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基因突变也不至于突变成这样。 事实证明我猜的是对的。 宣衡脸色变了几变,看着我,冷冷地说;“放心,我没那么贱。” 第16章 - 宣衡让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和音浪签约。 也就是雷哥签的那个公司。 他舅舅是真牛逼。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真是宣衡口中轻描淡写的“家族异类”。真的为什么这年头除了我谁都能轻轻松松赚到钱,我不明白。 不过这也是无能狂怒。 和宣衡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家的条件是真的好。 他妈,大检察官。他爹,律所合伙人。一个有钱一个有地位。 我爸妈和他爸妈是同辈人,那个年代能让孩子接受这样的教育本身就已经是很不凡的家庭。他们家的亲戚并不都是从事法律,但总的来说都很有出息。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良性循环和恶性循环将人和人的差距拉得越来越大。 就举宣衡舅舅的例子,他们整个家族其实并没有搞音乐的,但是他不差钱,舍得对爱好进行投资,自个儿八面玲珑点,积累点人脉,这圈子就混进去了。 他进去了,所以他儿子邓清云的路就好走得多。 而他的侄子也可以非常自然地用这样的资源和人脉来掣肘他前男友。 作为一个出生就仿佛命运玩笑的人我对此没有任何看法,我只是很谨慎地问宣衡:“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做乐队吧?” 说实话这第一个要求对我来说不像惩罚像是奖励。 宣衡说:“解约要违约金,你付不起的那种。” 我:“……哦。” 那其实也还是奖励。 宣衡看来是真的不知道现在的就业形势。 天知道能找到一份稳定的、自己还喜欢的工作有多不容易。 左右宣衡不会只提这一个要求,我应了下来。 第二件事他还没想好,不过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我体贴地说不然我们明天再说。 只是临走的时候我又想到了我的青春回忆。 我说:“……要签个协议吗。” 宣衡:“什么?” “我们的约定。”我说,说完赶紧补充,“当然我肯定不会不守信用。” 然后我听到宣衡沉默了一下,说:“不用,这种违背公序良俗的合同本身就无效。” 我说:“……哦。” 果然,青春小说都是骗人的。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最后和宣衡的问答颇有些黑色幽默,送我回去的路上,气氛反而缓和了些。 左右无聊,本着对我未来一段时间的雇主—— 这词好像不是很合适,但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总而言之,我跟宣衡聊了下近况。 我问他:“你是真的准备留在x市了吗?” 他目不转睛地开车:“想换一个城市生活有什么问题么?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家的人。” 这人说话现在怎么总是夹枪带棒。 我嘀咕:“我才不恋家。” 我都没有家。 我对这事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自小我就没爹没妈。 只是宣衡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 就像我了解他的家庭一样,他也知道我的基本家庭情况。 他沉默了挺久,然后说:“外婆她……” “去年去世了。”我看向窗外,嗓音很平静,“走得没什么痛苦,我送她走的。” 我听到宣衡轻轻的呼吸:“节哀。”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笑了笑,“其实她能……” 话说到这里,我蓦然住了口。 刚好遇到拐弯,宣衡挺专注地打了把方向盘,然后才问:“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一下。 然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说,谢谢你那个时候一直去看她。” “她走的时候很欣慰。”我看向前方,“你知道的嘛,我以前性格不好,她总担心我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你是我往家里领的最像正经人的了。” 岂止是正经人。 我觉得哪怕是同性恋群体的爸妈,在经过一系列思想斗争接受自家小孩的性取向之后,对小孩对象的要求也仍然会是个各方面都条件优秀的好人。 宣衡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是他的外貌还是性格,家庭还是经历,都足以俘获所有类型长辈的欢心。 不过宣衡自己倒一直没什么感觉。 他说:“没这么夸张。” 我笑了笑。 然后我问他:“你来x市,你爸妈那边……” 宣衡突然打断了我。 “到了。”他说。 我一抬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巷子。 “就路口放我下来吧。”我赶紧说,“里面不好开。” 宣衡置若罔闻。 一直开到巷子里头,他才把车停下。 我说:“那要进去坐坐吗?” 他说:“不了。” “那路上注意安全。”我说,“明天见。” 他让我明天晚上再去酒吧找他,商量签约乐队的事。 他顿了顿:“明天见。” 然后我们俩就站在了原地。 我是想等着他的车开走再进去,秋风卷了片落叶在我和他的车中间之后我意识到他可能也是那么想的。 我:“……” 这该死的社交礼仪。 如果我和宣衡中间一定要有人主动化解僵局,一般来说这个人都是我。 好学生嘛,都有自己的原则。 我们小混混就不一样。 只是我刚准备先转身,他突然就启动了车子。 “走了。”他说。 我愣了愣。 就在我愣神的工夫,宣衡已经将车窗拉了上去,在夜色中驶离了我的视线。 * 第二天我睡到了中午才起来。 和宣衡讲话太费气血,起床了我还感觉浑身无力。 慢吞吞地下楼,雷哥已经在了,正在盘账。 十月的假算是收尾了,他的民宿也冷清了下来。之前我问过他做民宿生意亏不亏本,他的回答是“就那样吧,饿不死”。 大概就是不至于亏损,但也没赚多少的状态。 我替他分析了一下,主要还是位置不行。虽然能看见海但是走过去要一段距离,停车的地方也没有,房间设置也一般,这些都是痛点。 不过之前我也没听说雷哥在开店这方面有什么兴趣。 难怪他最后还是选择签了音浪。 今天前台小姑娘请假没来,他自个儿就充当了前台。我走近的时候他才抬了头。 “来啦。”他说,“昨天咋样。” 我没跟他说太多,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我说:“还行。” “宣衡还是挺讲道理的。”我违心地这样讲。 雷哥信以为真。 “是吧。”他道,“我就说好好讲好好讲,我看他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 他顿了顿,试探着道,“所以你俩说开了?你跟他解释了当年的事?” ……这男的咋这么喜欢刨根问底呢。 我含糊地说:“差不多。” 雷哥松了口气:“那就好。” “话说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他喝了口水,“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不会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就走的人,而且当年你……” “雷哥。”我突然打断了他。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当年的事谢谢你。”我垂了眼,拿了水壶给台子上的绿植浇水,“不过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以后遇到宣衡,也麻烦你不要再跟他提了。” 他动了动唇:“好……好。” “我不讲。”他说,“你放心。” 我冲他笑了笑。 我又跟他讲了一下要跟音浪签约的事,当然理由不会是宣衡的要求。 我只是说想开了,想重新开始玩乐队,雷哥很高兴,说晚上要跟我一起去流淌。 我没猜错,无论如何,他想重新将神夜做起来的心是真的。 聊到最后我也饿了,决定随便出去吃个早午饭。 只是我即将出门的时候,雷哥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了我。 “哎。”他说,“你还记得你之前撩的那个小男生不?” “……”我说,“请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凭空污人清白。什么叫我撩的那个小男生?” 雷哥“切”了一声。 “你少在你雷哥面前装。”他说,“就你那勾勾搭搭的浪荡劲儿,你当时要没故意逗人家我张雷两个字倒过来写。” 他说:“哎话说回来那小男生也是斯斯文文好学生的类型,你还真喜欢这一款的啊,清纯禁欲系?” 越说越没谱了。 我赶紧道:“打住。” “……我就是觉得那小孩性格太闷了,正好无聊所以逗逗他,让他见识下社会上的人心险恶。”我道,“至于别的意思那真没有,我也没什么理想型。” 不等雷哥反驳我就继续道:“所以到底咋了,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第17章 “哦。”雷哥说,“也没什么。” 他掏吧掏吧从抽屉里掏了个包装挺精致的盒子递给我:“喏,人走了。临走的时候把这个留给我了让我转交给你,说是伴手礼。” “孩子的一片心意。”他说。 我抽了抽嘴角。 雷哥说:“拆拆呗,我也想知道咱当地有啥特产整这么精致。” 这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遮遮掩掩更有鬼,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直接动手拆了。 盒子打开果然是伴手礼。 x市临海,里面是一串贝壳做的风铃。 风铃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扫了一眼,在张雷探头过来之前将盒子合上了,放回了房间。 “走了。”我说,“下午回来啊,咱俩一起走,你捎下我。”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16章 去吃早午饭的路上我又想到了那张纸条。 我是没想到那个小孩儿—— 其实我把他名字都给忘了,是纸条上留了署名,我才想起来他有个挺漂亮的名字叫陆子钧。 那小孩会特意给我留联系方式。 虽然很隐晦,但我不是傻子。都是成年人了,谁还跟陌生人玩纯洁的惺惺相惜。 但我跟雷哥说的是实话。 现如今我对这种类型的小男生是真没有任何意思。 不敢有也不想有,原因很复杂就不说了。 以前倒是撩过几个类似的,我是说年纪上。在遇到宣衡前我对这方面的需求其实一直都是乖巧不粘人且听话的。 宣衡…… 宣衡是个意外。 他比我大了四岁,成绩优异天之骄子,肯定不会像我以前撩的那些小男生一样目光短浅又甘于被人掌控。 事实证明也是这样。 我和他在一起磨合过后反而是我比较依赖他,他是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人,在学习和工作上也是,谈恋爱也是。 可是托张雷胡言乱语的福,我突然想,陆子钧和我以前撩的小男生确实是同类型的,但同时他和宣衡…… 他和以前的宣衡也确实有相像的地方。 以前的宣衡和现在的宣衡都不好掌控,可是现在的宣衡不好掌控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疯了,以前的他则和陆子钧一样,还保留着所有幸福家庭的小孩都有的毛病—— 理想化和天真。 这削弱了他的不可被掌控感。 事实上对于我这样的人,他就不应该有任何的心软。 哪怕是我提出了好像和他工作相关的要求。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需要拯救,他又何必拯救和他非亲非故非工作交集的我,甚至是我的邻居。 他不拒绝,纯粹是因为他的教养和善良。 那个时候人人都说宣衡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法学院的姑娘们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但无一例外铩羽而归。 她们不知道的是,不是她们不够好,也不是宣衡眼光高。 只是因为她们没我脸皮厚。 在整个案子的跟进过程中,我骚扰了宣衡很多次,宣衡拒绝了我很多次。 就在这一次次骚扰和拒绝里,我们无可避免地变得熟悉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还发生过一桩事。 - 早在最开始我就知道宣衡被我骚扰这事儿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有很多人为他打抱不平。不过一开始大家都只把这个当成一个八卦。 直到宣衡真的和我认识。 其实他挺注意的,大约也是觉得再怎么心大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名声。 被发现是个意外。 那个时候案子已经进展了大半,我第一万次用烂借口找宣衡吃饭。 结束了之后我死缠烂打让他陪我一道走回去,只是回去的路上,我们偶遇了他几个出来逛街的室友。 我是真不明白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还有手拉手压马路的癖好,总之他们看到我们的时候我正在第一万次骚扰宣衡。 我说:“哥哥,你真的不和我在一起吗?” “我很听话的。”我用一种违心的、夹夹的嗓音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哥哥性别别卡那么死呗。” 我真要吐了,对我自己。 然后一抬头,对面几个人脸色发青,看上去比我还难以忍受。 宣衡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让了让。 我非常理解他。 被骚扰就算了,可不能成同伙。 没有任何一个直男会喜欢被别人误会成gay。 我也没得寸进尺,当然我也是不会主动避开的。于是我懒洋洋地垂下眼睛玩手机准备等他们social结束。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先前我说过,我有个恐同室友,后来被我调好了。 宣衡他某个室友就没我室友那么幸运,他还处于一种看到男人和男人站在一起就好像占了他自己便宜浑身难受一定要阻止的阶段。 总之他主动叫了我:“同学。” 我抬头,示意他有事就奏,他脸色变了一变,说:“你是卫春野同学吧?” 还明知故问上了。 “我是。”我按灭了手机屏,“您是?” “哦,我是宣衡的室友。”他说,“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先声明,我们也不是故意听到你们刚刚讲话的哈。但是既然听到了,我就想说一句,卫春野同学,既然宣衡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也不用这样死缠烂打吧。” 到底是高材生,说话也挺艺术的,他说,“你这样……不累吗?” 说的是不累吗,其实想说的是你这样不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吗。 这人一看就是没吃过社会毒打的,最悲哀的是这样的人往往都有足够的家庭托底。 这句话说出来原本摇摇欲坠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我累不累的,跟您有关系吗,您哪位?”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是作为宣衡的朋友在提醒你!”他看着我,已经快维持不住声音,“你的所作所为已经给宣衡造成了困扰,你自己难道没感觉吗?” “是吗。”我说,“但还是那句话,跟您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想做复读机,但是这个人说的话确实完全可以用这一句话来反驳。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说不出更多的东西。 总之,你来我往地—— 算了,单方面被我调侃了几句之后,这位我至今记不住名字的室友同学终于破防了。 他说:“同性恋还这么招摇过市,你们圈子里自己互相祸害得了,还要来祸害正常人,恶不恶心,你妈没教过你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这句话出口,我脸上的表情就消失了。 - 这句话冒犯我的点有两个。 第一个是同性恋。 我个人的观点是,我只要没来搞你,没违法犯罪没破坏道德底线,那么你就不应该对着我的个人性向指指点点。 这纯粹是因为我的性格。 事实上不止是性向,任何人对我的个人事项指指点点我都会觉得他是个傻逼,并且视严重程度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他还冒犯了我第二次。 我讨厌任何人在我面前提我妈。 换做我往常的脾气我肯定是要直接动手了,但是这一次我动手前还是堪堪维持住了理智。 这是宣衡的朋友,我对自己说。 我倒不是因为喜欢而包容他的一切。 只是到目前为止确实是我单方面地在骚扰宣衡,如果他真的是个直男,那就是无妄之灾。 这个情况下作为他的朋友为他打抱不平其实是很正常的。 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无法收场,于是我选择在宣衡不在的时候再解决这件事。 当然,我更没有指望宣衡出面—— 事实上在刚刚我们俩言语交锋的时候无论是宣衡还是他的其他几个室友都试图缓和气氛,宣衡这个不爱说话的人都没忍住说了句: “先回寝室吧,要熄灯了。” 当然没人理他。 总而言之这会儿我一句“我有点事先走了”已经涌在了喉咙口。 然后我听到了宣衡的声音。 “晟雨。”他叫了他室友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很冷。 然后他说:“道歉。”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17章 我到流淌的时候又是天黑。 今天邓清云不在,在的是他爹。 我都不知道那是他爹—— 开玩笑,任谁看一个穿着皮夹克扎一小辫儿的男的杵你面前撩一位热辣女郎都不会觉得这是你的某位长辈。 结果宣衡管这男的叫舅舅,管这位女郎叫舅妈。 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只见一相貌英俊却带着一丝痞气的男子凑近他面前的妙龄女郎,几句低语之后女郎柳眉倒竖,怒喝“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要死啊!” 第18章 男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着去摸她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我当即就仗义出手,我说:“有话不能好好说啊。” 手已经搭上了男子的肩要把他拉开。 男子看我一眼,挑眉:“面生啊小兄弟,你谁?” 我面容不变:“你爷爷。” 五分钟后,我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身旁多了个宣衡。 邓远看着我,笑眯眯的:“侄媳妇儿,这出门在外的,还搞英雄救美相逢即是缘啊?” “没缘,没缘。”我的腮帮子都笑僵了,“我同性恋来着,叔,真没缘。” 宣衡正在喝水,被呛了一下。 “好巧。”邓远说,“我侄子也是,你俩要不认识一下。”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女郎……宣衡他舅妈方芷兰就在旁边好奇地打量我。 她和邓远是真不显年纪,两人站一块儿活像是一对青春活力又叛逆的小情侣,相较之下我和宣衡反而显得老气横秋,活像是互相纠缠了八百年的怨偶。 邓远这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最后还是方芷兰替我打了个圆场。 她说:“谢谢你啊小野,我俩刚刚闹着玩儿呢。” “听阿衡说过你好几次。”她向我伸出手,“终于认识啦。” 她也笑得眉眼弯弯,“你果然好可爱。” 我……可爱,好吧。 我已经懒得去想宣衡到底是怎么在他舅舅舅妈面前说我的,总而言之最后我们一起坐上了去音浪的车。 宣衡坐在我身边,一路上,邓远和方芷兰欢声笑语。 而我们俩默契地没有说话。 - 合同签得很顺利。 说实话这件事的选择权本来就不在我。 对我来说当时如果把神夜做下去签给音浪也会是个排名前三的选择。 我应该担心的是如果他们尚存一些理智的话就会知道签我不算很明智的行为,最后邓远的做法介于随意和理智中间。 他以他的名义推荐了我,但让音浪给我进行最终考核。 拿着吉他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荒谬,最荒谬的是准备的时候我听到了门外方芷兰在和宣衡聊天。 “小野蛮乖的嘛。”她说,“而且好漂亮,阿衡你眼光可以啊。” 宣衡背对着我,似乎是笑了一下。 然后他说:“嗯。” ……嗯你个大头鬼。 “所以你们现在是重新在一起了吗?”方芷兰问。 我调弦的手停了一下。 大约是这一下的寂静让他们意识到了我还在,我听到方芷兰说:“我先回去给你舅做个夜宵,回头回家饿了又要跟我闹。你进去陪陪小野吧,他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 过了一会儿,宣衡进来了。 他拖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看着我调弦。 调完还有点时间,气氛有点尴尬,我不知道该不该借口去上厕所。 片刻之后我放弃了,因为这有点太明显了。 我只好跟宣衡没话找话:“你舅舅舅妈……还挺开明的。” 虽然他们看上去也很潮,但是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能坦然地接受同性恋这件事其实也是比较少数的,别说老一辈,就算年轻一代里,反感的也不在少数。 比如说宣衡的室友陆晟雨。 - 那天的最后陆晟雨还是道歉了。 不过不是迫于宣衡的淫威,而是他周围的室友也都在劝他。 什么叫名校学生的素质,这就是。其实后来我和宣衡在一起之后他室友还是无可避免地跟他疏远了,但是至少他们知道什么叫个人选择什么又叫冒犯。 陆晟雨跟我道了歉,然后自然而然,我们和他们分道扬镳。 回去的路上我和宣衡罕见地都没说话。 我是心情不好懒得营业,宣衡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他说的话让我挺意外的。 当时我说的也是:“你还……挺开明的。” 这是真开明。 我都还在骚扰他进行时呢。 而宣衡的回答是:“这两件事没关系。” 这两件事,一件是我骚扰他,还有一件是同性恋。 他一码归一码,分得很清。 他只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要拒绝我,而不是因为我否定一个群体。 * 现在想来宣衡这个想法其实还真是蛮罕见的。 人类总是喜欢地图炮。 简单的分门别类能解决一切问题,能发泄情绪,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人生在世已经很累了,如果不去花很多时间辩证地思考,人会活得更快乐。 但是宣衡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哪怕他作为受害者更可以心安理得地这么做。 他舅舅舅妈也不是。 他说:“他们当时知道之后只是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其他的他们不怎么关心。” 我哑然。 这个逻辑跟宣衡还真是一脉相承。 只看具体的人和事,不关心抽象宏大的群体命题。 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抽了抽嘴角:“你们家里人是不是都没怎么吃过亏。” 有的时候理想化或许只是因为没受过社会的毒打。 宣衡想了想:“还好。” “他们俩早些年被所谓的朋友骗过几回。”他说,“不过不是那种伤根基的,就是被套了点钱。后来跟那些人不来往了,事情就当过去了。” 我说:“……哦。” 那也毒打过了啊,该说不说,我要是不怀好意的坏人,也专坑这种人。 哦不对。 好像已经坑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放空,试图靠摒弃杂念来减轻负罪感。 只是没能成功。 因为我有句话还没说。 过了很久,一直到我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 这期间宣衡始终没有走开,在旁边陪着我。恍惚间我都好像回到了我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会陪他上课,他也会陪我练琴。 托他的福我蹭上了他们学校的音乐教室,阳光很好的下午,我们就坐在窗边,他听我唱歌,一边在旁边温习功课。 现在也是在窗边,只是外面漆黑一片,连星光都没有。 我调好最后一根弦,终于鼓起了勇气。 我轻声说:“宣衡,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根本不是同性恋。” 【作者有话说】 [撒花] 第18章 我的话音落下,空气中陡然寂静。 宣衡看着我,或许用直直地盯着我更合适。 他说:“卫春野,你什么意思?” “宣衡,你不要每次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说些什么最后又被我咽了回去。 最后我只是说,“就是字面意思。” “也可能我说错。”我舔了舔唇,“你就当,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第六感吧。” 其实我有点后悔说这句话了。 虽然我内心就是这么想的,或许这也有可能是事实,但是这句话说出来除了激怒宣衡没有任何作用。 我是想让他放弃,不是想让我俩彻底成为仇人。 更何况我们才刚刚谈完判,目前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平和的缓冲期。 可是我就是这么心直口快的人。 我这番解释没有起到任何缓和气氛的作用。 宣衡太了解我了,我说话越谦虚,骨子里越狂傲。我的话越似是而非,越说明我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气氛降至冰点。 宣衡看着我,像是要把我吃了。 他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第六感。” “毕竟在我之前你没谈过男朋友。”我说,“之后……” 我突然顿了顿。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潜意识地以为宣衡只谈过我一个男生。 但,万一呢? 不过宣衡自己否决掉了这个万一。 “然后?”他平静地问,“因为我只和你在一起过,所以你觉得我不是同性恋。卫春野,你是觉得你自己不算男的?” “那我当然千真万确是个男生,我的意思是……” 我没搞懂话题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进入了生物学领域。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邓远咳嗽了一声:“打扰了,但是小野,你可以进来面试了。” 我忙不迭地站起身:“就来。” 我跟着邓远往外走,宣衡默不作声地跟在我后面。 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但已经恢复了平静。 说实在的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以我对宣衡的了解这句话应该会让他很生气,至少不会是眼下这种说控制就能控制住的状态。 来不及细想缘由,我已经跟着邓远来到了面试的房间。 那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在姿态放松地交谈着,看见我进来,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第19章 - 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那就是不管宣衡和我之间恩怨几何,他舅舅邓远对我是真仁至义尽。 我对他来说其实就是陌生人,在他亲侄子疑似恋爱脑的情况下他还愿意签我,并且安排了一场非常正规的面试,他对我已经算是知遇之恩。 我对他的报答就是,这是我对待得最认真的一场面试。 其实面试的内容很简单,主要还是音浪的几个负责人了解了一下我之前的履历,然后现场听了我的几首作品。 可能因为邓远的原因,他们一开始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不过听完两张专辑,他们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其中一个女生甚至有点惊讶地说:“哎,这歌挺好听的。” “可能因为这是我们最火的一首歌。”我很诚恳地说。 所有人都被我逗笑了。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轻松愉快的面试,这让我意识到从前为了所谓的“生存”我正走在一条多不适合我自己的道路上。 弹过一段吉他solo,最后,那个女生说:“既然你是主唱,那最后我们听听唱吧。” 她的简历已经合上了,完全变成了听众的姿态,她说:“你就随便唱一段,唱你想唱的就行。” 我知道她要听的不是我的唱功,她只是想听听我的音乐。 我有很多成品曲可供选择,但那些刚刚或多或少都展示过了。 我的手指放在琴弦上,额上是因为紧张渗出的细汗,一个音莫名其妙地流淌出来,我的手几乎是立刻就停了一下。 可是面前的人都已经被我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抬起了头。 他们的眼神很专注,我不想辜负那样的眼神。 于是我闭了闭眼,弹出了第一个音。 * 邓远送我和宣衡到门口的时候还拽着我的吉他不放手。 我叫的车已经到了,不得不开了口:“邓叔,那什么,我回去了。” 邓远说:“你等等。” 他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了个东西。 我一看,一张名片。 “我朋友开的琴行。”邓远说,“你去挑把吉他,就当叔给侄媳……给你的见面礼。” 叔你发誓你刚不是想说侄媳妇儿。 话说到底为什么不是侄婿,我自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1气十足压个宣衡还是绰绰有余吧。 我有点郁闷地说:“不用了叔,谢谢,我有吉他。” “限量款。”邓远看着我,“有编号的。其实公司本来也要给你配,走我私账还是给他们捡便宜了。” 见我还是拒绝,他摆了摆手:“算了。” “回头我让小衡去拿。”他说。 我张了张口,他已经换了个话题。 “你最后弹的那首叫什么啊。”他说,“和你们专辑的风格好像不太一样。” 我沉默了下。 邓远从我的沉默中嗅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他试探着道:“怎么,不方便说啊?” “没。”我笑了笑,“就是。” 我顿了顿,“就是那歌写了一半,不算很完整的作品。” “名字……有的。”我无意识地拽了下包带,然后笑了笑,“它应该叫《走出泥淖》。” 邓远说:“啊。” “好名字。”他干巴巴地评价,“挺正能量。” 我被他逗乐了。 司机按了下喇叭,我和宣衡跟他告别。 一起坐上了车之后我才想起了什么:“远叔不走?” “他跟其他人的车。”宣衡说。 我说:“哦。” 我正要报地址,宣衡却先于我一步开了口。 “师傅。”他说,“去承雅园。” 我愣了下。 “这哪儿?”我问。 “我现在住的地方。”宣衡回答我。 哦……就是那天我和雷哥一起跟他去的地方。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咯噔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我们因为面试而被打断的对话。 那个时候我还说宣衡怎么这么平静,他不该这么平静。 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我还是抱有一丝乐观的期望。在遇到宣衡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我还是个乐观主义者。 “那你先回家。”我道,“完了师傅麻烦你再送我一下。我住的地方在雷哥民宿,就在……” “太晚了,你今晚住我那儿。”宣衡这样说。 人不能对这个世界太乐观,至少我不应该。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19章 我说:“你说什么?” 宣衡看了我一眼,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今天住我那儿。” 我懵了。 司机师傅也懵了。 车子其实已经启动了,但是他一直在看车内的后视镜。 我猜他在想这俩男的到底啥关系,为什么这段对话听起来这么变态…… 特么的宣衡这句话本来就很变态啊!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在已经开始疑神疑鬼的司机师傅面前多说什么,而是掏出手机打字: 不用……我回去住就行 他后来通过了我的微信,但是我们俩谁都没说话。 最顶上那句话还是系统自带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宣衡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顿了顿,没点开,瞥了我一眼。 我恶狠狠地回看他,意思是你自己意会。 他拿出了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刚宣衡说那句“你今晚住我那儿”的时候还是挺冷的,他当时并不是很高兴。但是他这会儿低头的时候却仿佛笑了一下。 他笑完,我的手机震了。 他回复我:到了再说 我:“……” 我按灭了屏幕,有点烦躁地开始捏手指。 车子很快到了地方,我在司机师傅好奇又同情的目光中死人一样跟着宣衡下了车。 一边下车,我一边打量着四周。 上次来没仔细看,光顾着看大货车了。 这会儿我才发现,这是一个不算多高档,但很清幽安静的小区。 地理位置也很好,我注意到它离流淌还有宣衡的律所所在的那条街都很近,附近有商圈和地铁,出行也很方便。 穿过小区内部的小路和花园后,我们在一栋楼门口停下,刚好有人出来,是一个看着挺慈祥的大妈,她跟宣衡打了个招呼: “小宣啊,又是加班到这么晚才回来?” 话音落下她看到我,有点好奇地问:“这是你朋友?” 我在黑暗里装哑巴,然后听到宣衡“嗯”了一声,说:“男朋友。” 我凝固了。 同样凝固的还有大妈。 这位和司机师傅共同成为我和宣衡play一环的女士大约这辈子都没这么词穷过,一边讪讪地说“哦哦哦,那你们好好玩”,一边提着垃圾袋快速地走了。 宣衡跟我说:“走吧。” 我已经麻木了,机械地跟着他往里走。 电梯一路上行到了九楼。 开门的瞬间我其实有点紧张,但是宣衡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压迫感。 他只是开了门,开了灯,往地上放了双棉拖鞋,然后就自顾自地往里走。 门敞着,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换上了那双毛茸茸的拖鞋。 我问:“这是你租的房子吗?” “嗯。”宣衡说。 我沉默了一下。 其实我下意识想脱口而出的话是“你干嘛不留在首都啊,你爸妈车子房子一准给你都准备好”,但是我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因为我突然想到了邓清云跟我说的话。 于是我换了个话题。 “你要跟我说什么。”我说。 话说出口,我就想把我的舌头咬断。 宣衡看着我,眸色深深:“你都不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就敢跟我上来?” - 短暂的寂静后,我开了口:“宣衡。” 我说:“这个玩笑不好笑。” 声音干巴巴的。 他靠近了一点,漫不经心,但是把我结结实实地堵在了墙角。 这个动作唤起了我非常不好的回忆。 男的之间不太讲究矜持。宣衡起先还会保持绅士风度,但是我总嫌他磨叽。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床上风格由我一手调教—— 调教成了现在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样子。 我们俩现在的距离不到十公分,触手可及。 这个时候装傻就是真傻子。 我镇定不下去了,我有点艰难地说:“宣衡,我说过,感情范畴的事不可以。” 这对于我来说是最后的杀手锏,在我的想象里,这应该是最极端的关头才可以使用的底牌。结果我第一天就被迫说出了口。 最悲哀的是,这居然还没有用。 第20章 宣衡说:“我记得。” “不过这算感情范畴内的事么。”他轻飘飘地说,“你不是说我是直男吗,直男才不会对同性产生感情,硬要说的话,这应该只能算朋友间的互相安慰。” 我:“……” 我:“…………” 我张了张口,整整五秒钟没能说出话。 宣衡垂眼看着我:“还是,你要舍身取义,帮我验证一下?” 我已经恍惚了。 我问:“验证什么?” 他笑了笑:“验证我是不是同性恋啊。” 说完这句话,他捏住我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 宣衡话说得温柔,但动作却不是很客气。 我只来得及眨一下眼,整个人就被他的气息所入侵。 我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清他客厅的陈设,就先被他按在客厅的墙上亲了个彻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吻愈发深入。 这种近乎侵蚀的亲法让我的手无意识地反扣,试图撑住身后的墙来借力,以免自己因为腿软而丢脸地滑下去。 但是宣衡很快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 他的手向下摸索,扣住我的手腕,让我的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然后他一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捏住我的后颈,以一个密不透风的姿势把我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我已经有点混沌了。 这几天我都有点缺觉,刚刚的考核又消耗了我很多的精力。 亲着亲着,我几乎已经意识模糊,朦胧得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 面前昏黄的灯光在我面前晃动,晃得我眼花缭乱。 就在这个时候,宣衡的手摸上了我的腰。 像是一个隐秘的讯号。 或许本来就是长久的默契培养出的心照不宣。 我和他纠缠着跌跌撞撞地往沙发上倒,他用力而发狠地亲吻我,不再局限于嘴唇。我被动地迎合,却也没有反抗。 很奇怪。 明明刚刚在车上我还觉得宣衡疯了又荒谬,但是这会儿我又没了这种感觉。 我甚至还有余力思考别的。 我在想刚刚我唱的那首《走出泥淖》。 比起简单的旋律这首歌的词花费了我更久的时间,里面有一句话,也是我断在这里写不下去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是: 春风过泥淖 红颜枯骨、光阴浪费 有的时候平衡就是一种玄妙的状态。 乍虚乍实,乍死乍生。 甚至于,文思泉涌和灵感枯竭的缝隙。 缥缈的时间长河里华丽美妙又虚幻的一切都仿佛凝滞在某个摇摇欲坠的时刻,直至—— 宣衡的唇亲到我的锁骨。 再下堪堪一寸是我的扣子。 他伸手去解,我猛地睁开眼,握住他的手腕推开了他。 寂静的空气里只有我们俩粗重的喘息,我在他的眼睛里慢慢地看到了清明,也看到了一片混乱,好像很糟糕的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20章 宣衡把我送到门口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不用送。”我说,“就回去了。” 我还冲他挥挥手。 只是现实情况是我的衣服皱着,脑子迷糊着,锁骨被咬的地方隐隐发疼。魂不守舍,唯一的力气都用来维持正常社交。 宣衡抱着臂看我,冷冷的。 他的样子很凶,眼神却比刚刚缓了点。 这听起来很矛盾,但我很了解他,这并不是他不生气了,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我真的不是故意卖惨,但出门的时候我还是踉跄了一下。 宣衡过来扶住了我:“小心。” 然后他说:“我送你回去。” “不。”我舌头差点打结,“不用。” 我解释:“我跟雷哥发消息了。” 我哆哆嗦嗦翻手机屏幕,翻到和雷哥的消息框,谢天谢地,他刚回我了句“等我十分钟”。 我看宣衡,宣衡平静地说:“看我做什么,我又不叫张雷。” 这人话不多,但其实很有点冷幽默。 我说:“那我走了。” 我真要走他又拦我:“卫春野,你等等。” 我回头看他,却见他深深地看着我,突然说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他说:“我有的时候会觉得,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他轻轻地道:“我觉得我应该恨你,但是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又觉得,恨你之前,我是不是应该检讨我自己。” “作为男朋友,我也是失职的。卫春野,是这样吗?” 我的手指慢慢蜷紧在掌心。 我低声说:“你想多了,宣衡。” “你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我说,“是我这个人品行恶劣,掰弯了你又不负责。你不用总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没有的东西,你又怎么找到。” 宣衡看着我,眼神又冷了。 我没有再跟他拉扯的心思,楼下已经亮起了车灯。 我按下电梯,在宣衡的目送下进了车厢,门关上的刹那我看到他被灯光映得很长的影子,耳朵有轻微的耳鸣,我深呼吸了一下。 到了车上,没等张雷说话,我就道:“喝酒吗?” - “所以你跟你前男友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差点擦枪走火。”张雷有点纳闷地说,“我就奇了怪了,你干嘛不直接跟他滚上床然后复合算了,现在这样拉拉扯扯的意义是?” 我说:“滚。” 这句话把原本要借酒跟我调情的调酒师吓着了。 为了避免被抓到,我们这会儿正在一家陌生的酒吧。 五颜六色的酒放在我的手边,我端起来看了一眼,然后一口闷了。 “哎……”雷哥拦我不及,然后道,“好吧好吧。” “我不问你为什么不跟他复合了。”他说,“换个问题。换个你能答的。” “我一直很好奇来着。”他说,“就宣衡早些年那个闷葫芦那样的性格,你是怎么把他调成现在这样的,能传授点技巧吗?” 我说:“你看上去是被调教的那个,你用不上。” 雷哥“啧”了一声。 不过过了一会儿,我还是道:“有些东西不是调教就能调教出来的。” 雷哥语调上扬:“哦?”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 我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宣衡如果真的是一个穷极无聊的书呆子,那么我也不可能跟他谈那么久。 说到底我们的脑回路还是对得上的,只是相较于我,他的那种特殊的气场更为隐蔽。 通俗来说就是装。 我和他室友出现摩擦当天晚上我们谁都没回宿舍,当然也没发生其他的什么。 只是我问宣衡想不想听歌,他说可以。 然后像今晚这样,我指挥着宣衡导航了最近的随便一家酒吧,然后跟他们的驻唱抢活干。 那个时候我比现在要自信得多,也狂妄得多。 成功拿到话筒之后我给宣衡唱了一首我自己写的情歌,还恬不知耻地说是写给女朋友的,她今天在现场,希望各位捧场。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首歌的名字,那首歌叫《寂静的夜里烦心闪耀》。 只有一小节旋律,我也只唱过那一次,写给宣衡的。 周围都是起哄声,我在台上唱歌,他在台下看着我,慢慢地喝手边的鸡尾酒。 最后我们叫了代驾。 后排座上,他喝醉了,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我刚唱完歌的时候总是很亢奋,大着胆子悄悄地勾他的手指,又想亲一亲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漂亮,睫毛好长。 我犹豫了半天,气息都快打到他脸上,但最终退却了。 我是真没有追人的经历。 我是说,真的,实打实的主动。 而不是嘴上撩骚。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发现宣衡变了。 * 我曾经问过宣衡一个问题,他总不愿意回答我。 那就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不告诉我,我心里约莫有点数。 怕不是就是这会儿。 因为我发现宣衡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非常明显。 这天之前他每次面对着我脸上仿佛都写着拒绝三连,每句话都带着生疏的礼貌,换脸皮薄、自尊心强一点的妹子五分钟之后就被他气跑的那种。 可是这天之后,我的印象里,他没有再跟我提过一句拒绝相关的话。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我其实没打算找他。 主要是过犹不及,撩人也是要有技巧的,他昨天晚上刚给我说话,我不能显得太得寸进尺。 闲着没事干,晚上的时候我联系了一个人。 这个人我叫他二狗,大名柳熠。 他其实也是玩乐队的,不过比起正经玩他的身份更像是粉丝。 第21章 他追god night的时候很狂热,又是个富二代,加上我们其实并不火……所以他有我们每个人的微信。一开始他追的是我们当时的吉他手。 一个很狂很酷的小孩。 然后他发现这小孩是个gay,在和主唱(据说他当时最讨厌是我)谈恋爱,恋爱中还是个小奶狗一样的角色。 我们的鼓手不是他的菜,略过不提。 痛定思痛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换了个人追,我们那位腼腆的贝斯手。 结果过了不久,他发现这位贝斯手同样陷入了爱河,对象……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雷哥曾经问过我:“你就非得吃这个窝边草吗?” 我回答他;“你该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们乐队出gay的概率这么高。” 他不反思,让我反思。 我也不反思。 然后二狗同学自闭了。 自闭了又想开了,因为雷哥的一句话。 他对二狗说:“少爷,你又不是gay,你管你偶像晚上跟谁睡呢。来,让咱们的蓝颜祸水给少爷您道个歉,这事儿了了。” 我在旁边老老实实:“老板对不起哈。” 二狗喷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哎……那什么,没事儿,是他们不争气。” -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神夜解散是不是也有当年我到处祸害队友的原因,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这天我约柳熠出来原本也只是想和他一起喝个酒,结果他对我说:“哎,小野,有人托我问你个事儿。” 我说:“成越啊。” 他愣了下:“你咋知道。” “能托到你的统共就俩人。”我说,“这么傲娇自己不说要找别人的也就他了。” 成越就是我们原来的吉他手。 神夜解散前我俩大吵了一架,他走了,临走时放出狠话说这辈子都不会跟我再见面,掐指一算统共也就几个月。 几个月啊,光阴似箭。 我以为我会深陷在神夜解散的痛苦里度日如年,结果一晃就过去了。 “他想问你。”二狗说,“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我端着杯子的手停了一下。 周围有点儿吵,光线昏暗带着暧昧。 二狗说:“成越挺好的,他就是性子倔,你别跟他计较了吧小野。” 我说:“我没说他不好。” 我从来不说前任不好,包括之前那个把我宿舍砸了的小孩。 也包括成越。 虽然走之前他把我骂得一无是处,但我还是本着包容的心态包容了他,这个世界上哪有人完美无缺。 连宣衡都有缺点。 想到宣衡我神情顿了顿。 “那就是没机会咯。”二狗叹了口气,“他那顿饭我是吃不着了看来。” “我请你吧。”我笑了笑,“其他的……算了。” 顿了顿我还是多说了一句。 “你跟他说。”我想了想,“我对他没什么怨的,有空一起出来喝酒。” “可以问吗。”二狗说,“你是从良了还是有人了?” “都不是。”我索性跟他摊开了说,“就是,他跟我太像了。” 这话我说的是实话。 成越跟我性格是真的有点像,很倔。 我们俩在一起就像是两团火碰撞在一起,不碰个遍体鳞伤不罢休。但是成越跟我不同,他对待感情是很认真的。 倔又认真,就会受伤。 我当然不介意跟前队友再打一炮,但是打完我得考虑后果。 我不想伤害他。 那天晚上我陪着柳熠喝了不少酒,他有点难过,眼眶红红的,说怎么就散了。又说这就是岁月是把杀猪刀吗他好心碎好想哭。 我哭笑不得地说大哥你差不多得了……你才二十七。 最后跟二狗他家司机联系把他送回家之后我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反而精疲力尽。 出了他家门,我寻思自个儿打个车。 一边掏打车软件一边打呵欠,看到屏幕的刹那我醒了。 我抖着手点进去,从头像看到对话框再看文字然后退出去重复了一遍这个流程。 然后我确定这真的是宣衡给我发的消息。 我认识他几个月,他第一次在非正常工作和学习的时间给我发消息。 他说的是: 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21章 我连滚带爬地回复了这条四个多小时前的消息。 见鬼,怎么会有人四个小时不看手机就为了听一个傻逼无病呻吟。 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完全醒了,在冷风里发呆。过了大概两秒,手机震了一下,我立刻打开,宣衡居然已经回我了。 :刚刚没看手机,不好意思啊哥哥,今天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呆滞][大哭] 宣衡(好难搞一男的):没事 宣衡(好难搞一男的):刚吃完吗? 这就是学霸抓点的能力吗,我想。 虽然我的风评很差,但我在宣衡面前一直蛮乖的。表现在我在做一些诸如喝酒泡吧逃课打架这类不健康的活动的时候我一律会用其他健康活动代替。 比如吃饭运动和宅家看书。 我不知道他信没信,反正他没戳穿我。 他这么一发我决定装傻。 :吃完又聊了一下天来着tt 宣衡(好难搞一男的):好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我盯着屏幕,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两遍宣衡真的至此结束了对话,我被气得头晕目眩,在我自己把自己气死之前我冷静了下来。 难得看见希望的曙光,矜持是没有一点用的。 我噼里啪啦打字: :那 宣衡(好难搞一男的):? :还有饭吃吗[可怜] 宣衡(好难搞一男的):。 宣衡(好难搞一男的):又饿了吗 这男的天蝎吧:) 我也顾不得辨认这是阴阳还是真诚发问,非常厚颜无耻地回复: 饿,饿死了都,急需夜宵拯救 过了几秒,屏幕突然弹了个新的页面。 宣衡居然给我打了个语音。 我接起来,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就听到宣衡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调子。 “在哪儿。”他说,“我去接你。” - 那天的最后我们去吃了一家淮扬菜。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像我和雷哥说的那样,我第一次看到了宣衡的另一面。 没那么无聊,没那么死板。 相反,我发现宣衡是个挺幽默甚至有点儿腹黑的人。 当然这点腹黑源于他的高智商,非要追根溯源的话,还是看破不说破的绅士。 “重点在这吗。”雷哥看着我,“重点在他在主动勾引你啊,你不是说你当时是费劲千辛万苦才舔到你前男友的吗?” 我莫名其妙地说:“你才重点错了吧,还有,我还不够努力吗。” 雷哥一副跟我没话讲的样子。 我也不是想跟他争这个。 一杯酒喝完,我点了杯新的。 雷哥说:“……够了啊你,有必要这么借酒消愁吗,工作都有了,最起码饿不死了,还是自己喜欢的事。大不了陪你前男友睡一觉呗,他不比你之前那点炮友干净。” 他顿了顿,“哦我忘了,你好像从良了。” 我说:“你不懂。” 雷哥未必不懂,事实上他是最能理解我的人。 我这句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我喉咙突然有些发干:“哥。” 我说:“我只是想过点正常人过的日子,怎么这么难啊。” 雷哥看着我,沉默了。 我在他的沉默里把酒喝干净,感觉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了。 *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开着窗户醒酒。 雷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小心明天早上起来了头疼。” 我就把窗户关小了点。 电台里在放很经典的老歌,我跟着哼了几句,然后想到了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其实我这话挺没道理的。 我说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又有谁来定义。 在我青春期被霸凌的那段时间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倒霉。 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智商好像也没到可以让我逆天改命的程度,最关键的是倒霉的事好像总是一件一件一件地在我身上发生。 命运好像一张越缠越紧的网,越挣扎越不幸。 这件事在我后来的几年中也不断被验证。 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之后我的人生一度到达了谷底,但那个时候我却反而很少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发现这个时代固然有幸运的天选之子,但不幸的人同样数不胜数。 众生皆苦,相较之下我苦得甚至很普通。 第22章 至少我好手好脚,念了大专,有个能提供情绪价值的爱好,还摇了张挺不错的脸。虽然我还没下定决心美貌变现,但只要我想活,我就饿不死。 我今天跟雷哥说的这句话在旁人看来可能也很无厘头。 一个家里有钱的大帅哥疑似对自己情根深种,对有些人来说这不是烦恼而是奖赏。这件事发到社交媒体上下面的评论百分之百是“活动还有吗,我也想参加”。 但是很奇怪,我突然又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呢? 这一切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那个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或许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个矫情又有病的人。 上帝赐予了我苦难,同时赐予了我将苦难放大细细咀嚼的能力。 这可真艹蛋。 - 雷哥这个人说话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天起床我果然头疼了。 那种丝丝缕缕让人恨不得对着空气打一圈的胀痛让我异常烦躁,结果吃早饭的时候雷哥还来惹我,他说“忘了问你,那姓陆的小孩儿你打算咋办”。 我费了半天劲才意识到他是说那个给我留纸条的陆子钧。 我没好气地说:“能咋办,以后我俩一辈子可能都见不着一面了,这种事需要处理?”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无视。 我就不信这小孩还会因为一时冲动再来x市。 雷哥说:“也是哦。” 他还是做了回人,给我弄了蜂蜜水又找了止痛药。 一颗药下去那种疼痛终于好了些。 我舒了口气,就跟雷哥一起出了门。 * 今早我收到了邓清云给我发的消息,说是面试通过了,今天可以过去签合同。 这个办事效率着实让我汗颜,说实话这种待遇对我来说真的蛮难得的,仅有的几次都是因为宣衡。这么一想宣衡跟我确实原本不应当是一个世界的人。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通。 无论如何,总之不是现在。所以去是肯定得去的。 我跟邓清云说我今天去,他说让我叫上雷哥。 我心念一动,估摸着大概是组乐队的事,到了那果然是这样。 邓远和方芷兰都在,还有邓清云。从邓清云那我得知方芷兰年轻时居然是弹贝斯的,难怪他俩会认识还能走到一起。 “那我们的贝斯手呢。”我说,然后眼神惊悚,“不会是……” “想多了。”邓清云道。 然后他说,“马上就来。” 我说“哦”。 然后我抬头看到了宣衡。 在那个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网络文学我想不会吧……真就要为了让男女主,哦不对,在这里是两个男主相遇硬让宣衡为爱拓展新技能吧…… 宣衡说:“拿个衣服就走。” 哦。 我就说。 ……对哦。 他要上班的。 我松了口气,开始洋洋得意。 呵呵,现实世界果然不是小说,你看,有钱的帅哥也要被工作制裁。 然后宣衡看着我;“中午我来接你。” 所有人:。 他走了,我麻木地低头调吉他的弦。 有了这个插曲新贝斯来都没撼动我一丝一毫的心绪。 我们平和地互相打了招呼,然后开始了一系列包括签合同、开会在内的流程。 - 新来的贝斯手叫小唤,大名席唤。 我说这名字听着还挺浪漫的,席唤,谐音是喜欢吗,他懵懵地看着我,样子看着清秀又单纯。 雷哥的dna瞬间动了,把席唤拉到旁边,说:“小野这人就这样,说话比较直接,他没有别的意思,唤你别介意啊。” ……我真就是随口一说。 邓清云也看着我,眼底都是“你居然是这样的卫春野”。 我摸了摸鼻子,我说:“我联想能力比较丰富。” “想得很好,下次不能再想了。”雷哥说,“所以距离中午还有点时间,我们要不练一把?” 所有人当然都同意了。 我们这个新出的乐队还叫god night,本来我想说改了算了,但是邓远也是个中二病,他说这名字挺好的,不用白不用。重组听起来总比新出有意思。 我想想也是这个理。 邓清云和席唤也都没意见。 邓清云不用说,席唤我已经看出来了,他就是一只温驯的小绵羊。 挺好的。 谈恋爱遇到这样的人可能会无聊,但当队友绝对刚刚好,甚至是最佳选择。尤其是我之前在神夜就说一不二,这么多年我这臭脾气其实也没怎么改。 而且席唤技术很不错。 这小孩身上有点反差在,性格温柔弹起琴却很有种精准整齐的严谨美,一问果然是理科生,我肃然起敬。 一上午磨合得很愉快,中午的时候我还依依不舍。 不过十二点宣衡的车就停在门口,所有人默契地和我道别。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坐上了车。 * 虽然我很痛苦,但宣衡也不是每天都来找我麻烦的。 经过昨天的那个吻之后他看上去冷静了不少,大约是看出了我油盐不进的摆烂思想。 总而言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带我去吃了饭。 一家挺清淡的私房菜,价格中规中矩,介于我自己绝对不会去但别人请我我也不会太不好意思的区间。 练了一上午,我是真有点饿了。 我在那埋头苦吃的时候宣衡一直在旁边发消息,筷子没怎么动。 我后来终于发现了,我说:“工作吗?” “嗯。”宣衡说,“联系客户。” 他大概地讲了一下他最近手头上跟的项目。 学生时代我陪他上课的时候我就听不懂那些晦涩的法律知识,这会儿就更像听天书。 只是大概知道他不是像电视里那样要去开庭,也不用去拉客户做推销,日常工作更多的是处理文书和客户洽谈。 我说:“那会很忙吗?” 他言简意赅:“会,这阵子会比较忙。” 在我下一句话出口之前他继续道:“不过休息的时间还是有的。” ……谢天谢地他没说折磨我的时间。 不过意思一样就是了。 我顿感前途一片灰暗,连吃饭都开始没胃口,结果宣衡还要来雪上加霜。他问我:“下午有事吗?” 我一句“有事”已经在喉咙口,就听他接着说:“清云跟我说你们下午休息。” 我麻木地说:“那你还问。” 他笑了一下。 然后他说:“我下午居家办公,有个三点开始的视频会。” “没事的话。”他说,“陪我待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撒花] 第22章 说是陪他待会儿,但吃完饭我就被他拖出去散了会儿步。 宣衡是个非常自律的人,而我是个非常懒散的人。从前我俩就因为这事出现过不少分歧。 他家教很好,男朋友毕竟不是伴侣,所以在社交距离上他一直很有分寸,不是触及原则和底线的事他一般不来管我,觉得自己没那个立场。 也不知道咱俩在国内都结不了婚,我们顺利走下去的话他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才配有那个立场。 不过他会怎么做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他把车停在了律所,说是想要走走,于是我就只能陪着他走回去。 快入冬了,路上的树光秃秃的,偶有几片金黄的叶子。 工作日行人很少,整条路都很空旷,他走在前面,我昏昏欲睡地跟在他后面。 长长的一条主干道我打了十八个呵欠,打第十九个之前我听到宣衡说:“这里有点像你们学校。” 他一回头,看到了我通红的眼睛。 我用手背擦掉眼泪,解释:“太困了。” 然后说:“有吗。” 我费劲地想了想,想了起来。 还真的有。 那条路在食堂的边上,左边是一堵隔着学校和外界的墙,上面爬满了苍绿的爬山虎。右面就是像这样一排高大的树木,到了秋天就是满目金黄。 其实相较于我去宣衡学校的次数,他过来几乎屈指可数。 这条路……大概就走了两三趟吧。 “我毕业之后就没回过学校了。”我说,“听说翻修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老样子。” 他的脚步慢了点。 “我听张雷说。”他道,“你毕业之后留在了首都。” “……啊,对。”我说。 我心想他还真是不避讳,后来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又不是他不说我就不觉得他会找张雷打听我的事了。 他看着我:“那怎么突然来了x市?” “也不是突然吧。”我垂了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对我来说其实在哪儿都一样。” 第23章 “前两年……我外婆在嘛,方便照顾她。”我说,“她走了之后我就一个人了,当时想的是能找到工作就干着,干不了就回老家,当年还蛮幸运的,最后找到了。” “来x市你知道的啊。”我道,“张雷约我组乐队,我就过来了。” “你呢。”我觉得不能老让他问我,跟审犯人似的,“你这几年应该也在首都吧。” 宣衡和我不一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当年毕业前就早早地拿了好几个offer。 他导师一直希望他能继续跟着他读博深造,他自己投了好几个红圈所和大厂的简历,基本都过了面试,首都是机会遍地的地方,只要你真的是人才。 他父亲的律所甚至只能算是保底,相较之下的确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私心是觉得,宣衡是更适合读博深造的,所以刚刚得知他做律师的时候我很惊讶。 “我在。”宣衡这样说。 我把小石子踹到一边,很诚恳地说:“你应该留在首都的,宣衡。” 我想多说两句,又觉得没意思,不说了。 他看了我一眼,也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到了。” - 昨晚才来过宣衡的家,我对这里算是轻车熟路。 不过白天看的时候和晚上稍有不同,昨晚上我总觉得他这个房子逼仄中带着点压迫感,白天看才发现其实很温馨。 已经两点多了,我催宣衡去书房开会。 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冰箱里有饮料,吃的在储物柜,自己拿。” 我说:“知道了,去吧。” 等他走了我做贼似的凑近看了眼,确认他已经在电脑面前坐下进了会议室,然后才舒展了筋骨,开始打量他的家。 不大,估摸着也就100平左右。 单人住略显奢侈,两个人住倒是稍好些。 这个危险的念头刚出就被我打消了,我又翻了下他说的冰箱和储物柜,意外地发现里面真的准备好了吃的和喝的。 这些吃的和喝的明显不是宣衡自己会吃的。 别的不说,冰箱里的饮料我手上就有瓶同款的。 我老神在在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挑了点自己爱吃的,抱回了沙发跟前。 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干,我给雷哥发了个消息: 猜我现在在干嘛 他大概是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我: 被金屋藏娇了? …… 我居然无可反驳。 见我不说话,雷哥也知道自己猜对了,阴阳怪气又酸溜溜: 真幸福,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躺平等你老公养你了 我:“……” 我有病才跟他联系。 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没想到,张雷的这句话居然成为了一句预言。 * 这一天过得很平淡。 宣衡虽然是居家办公,但是他的确是结结实实开了一下午会。 他的会议结束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我一开始肚子饿得咕咕叫,狠吃了一顿零食之后又开始晕碳。 宣衡开完会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他好容易把我摇醒,发现我变成了只会说“都可以”的木偶。 我是真的困了,可能是体质太差。他拿我没办法,原先出去吃饭的计划被迫取消,他按照我的要求点了个外卖。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我说“不然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个吻最后的尴尬,他没拦我。 我走进夜里,这会儿倒是清醒了。 但是没什么用。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把自己荡困了之后我回雷哥民宿倒头睡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我准时起床和他去公司练琴。 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我一连过了一个多月。 很难想象这三点里居然有一个是宣衡的家,不过这确实是事实。 严格说起来这半个月我和宣衡交往频繁但没有任何进展,说到底宣衡骨子里还是规矩的正经人,他有干坏事的条件和能力却未必有那个心思。 雷哥对此持不同意见。 他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既然放不下你,就不会真的想伤害你。” 我被他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又说:“那你俩就一直这么僵着?” “都吃了多少次饭了都。”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饭搭子。” 我被逗乐了。 我说:“我俩还真当过,你信不信?” - 我这话还真不是瞎说。 之前说过,我和宣衡室友起冲突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但是再怎么变,宣衡毕竟是个只有一次恋爱—— 算了,那一次对他来说约等于没有。 你是无法指望一个几乎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推进恋爱进程的。 至于我。 我感情经历比宣衡丰富,但我也是真没这样正经地整过这事儿,之前宣衡那架势把我弄得不太自信,以至于我和他的进度始终停留在约饭聊天上。 我俩真正地跨过那道槛,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宣衡的师妹,何沁。 * 我没跟雷哥讲得太具体。 何沁这个人……总之我不太想牵扯她。 反正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有交集。 我跟雷哥说的话固然是玩笑,但我也不会天真地觉得,我和宣衡就会这样一辈子平安无事地僵持下去。 只是这个时候我仍抱有一丝希望。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我总指望着宣衡自己想通。 这些日子里我们难得平和地相处,不谈过去,不论将来。 他不跟我纠缠过去的旧怨,我就腾出心思专心和邓清云、张雷还有席唤一起排练。 经过最初的磨合期,我们逐渐地配合默契。 差不多练了半个月,我们就开始实战。 我们的第一个舞台就是“流淌”酒吧,第一次登台我久违地失眠了半宿。第二天灌了一大杯美式上台,站在灯光下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突突的心跳。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上台,我们的观众大概有三十多个。 他们从一开始的好奇但不甚在意,到最后逐渐被带动着进入气氛。 结束的时候整个酒吧都是沸腾的人潮。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陆陆续续地进行了不少场演出,甚至借助着公司的平台参加了一场音乐节。 音乐节上出乎意料地反响热烈。 有个姑娘在结束的时候大喊:“卫春野!卫春野你回来了卫春野!” 我隔着稀疏的星光和劣质的灯效看她模糊不清的侧脸,好像看到了当年我狂妄而问人问津的青春。 现在它得到了回应。 我闭上眼,背对着人群不管不顾地往下倒。 一双双手接住我,尽头是熟悉的气息和味道。 我睁开眼,宣衡的周身还萦绕着匆匆的行路气息,带着夜色的寒凉。 他看着我,似乎是想说什么。我盯着他开合的嘴唇,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在周身血液的滚烫中给了他一个吻。 我以为这是新的开始。 那个时候我真的有种错觉,我又一次、又一次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这个开始相较于之前的显得虚幻又荒谬,比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还要易碎。 我猜到它早晚会碎,但我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23章 我的那个吻纯粹是兴之所至。 在这里我劝所有人都别招惹搞艺术的,不管是画画的还是唱歌的,尤其是搞乐队的。他们上头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亲上宣衡的那个瞬间周围人就都在起哄。 他们的起哄声勉强唤回了我的理智,我想要退开,宣衡却眸色转深。 下一刻,他搂住了我的腰。 我们就这样在众人面前亲得难舍难分,一直到邓清云和张雷带着一脸惊愕的席唤过来拉我,宣衡才放开了我。 当天晚上我们组了个庆功局。 局上除了我和宣衡所有人都喝高了。 邓清云喝多了胆子都变大了,迷迷糊糊地问我:“嫂子……嗝,你是不是和我哥和好了啊?我刚看见你俩亲嘴儿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喝多了,回去睡你的大觉吧。” 他一脸委屈。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扭头,张雷也迷迷糊糊地看我。 他喝醉了居然比愣头青邓清云还难搞,也不哭闹,只是拽着我的手不放。 他问我:“为什么啊小野。” 我背上一身冷汗。 我低声说:“没有为什么,你喝多了,我带你回去。” 第24章 我要扶他,却限于体力。转头要让宣衡帮忙,却见他没有丝毫要帮我忙的意思。 张雷还在那边嚎。 “为什么啊小野……你,你告诉哥,为什么,你再怎么样,你也得想想你雷哥吧,你雷哥从小把你拉扯到大,你……”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 也顾不得矜持了,我快速地小声叫:“宣衡。” 他顿了顿,终于站了起来。 我俩充当苦力,送走乐队的其他人。 最后一个是雷哥,我把他送进去之后就要顺势开溜,当然没溜掉。 甚至都没等到回宣衡家,他就在雷哥民宿的门口把我压在后座上亲。路口的灯又坏了,一片漆黑,只能看到车窗外几颗闪烁的星星。 我已经有反应了,我能感觉到宣衡也有。 在某个瞬间我已经开始认真思考我这么坚持的意义。 但很快,我的思绪就被宣衡打断。 “张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手指抚过我的眼睫,在我的耳边轻声问我。 我:“……” 我叹了口气,说:“非得在这个时候提其他人吗?”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等我回答。 其实我以前脾气没这么好,但是重逢以来因为最开始的许诺我对宣衡总是异常宽容,于是我想了想,道:“我们俩分手那会儿,我本来是打算回老家的。” 他怔了怔。 “我想想……”我道,“应该是我外婆去世那个时候吧。” “你知道的啊,我不是首都人。”我的手撑着身下的垫子,耐心地跟宣衡说,“外婆走了之后我呆在那里也没意思,物价又高,又卷。” “那个时候雷哥就有让我来的想法了,不过那个时候我拒绝了。他记仇记到现在,喝多了就喜欢骂我没良心。”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说。 宣衡默然。 他说:“这么记仇?” 我在“你不也很记仇,被甩了追我追到x市”和“我就是这么欠揍”纠结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我说:“他是很记仇,我那个时候说话也不太好听。” 我顿了顿:“你到底做不做?” 他的手停在了原地。 我的膝盖往上蹭了一下,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微妙。 我是逗他,也是真的有点难耐。 遇到宣衡之后我才发现跟他分手之后我居然被生活折磨得禁欲了,我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是雷哥提醒我才发现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里好像已经没有了性这种东西。 当然更别提感情。 可是人既然还没脱离动物的范畴就一定有本能的部分,有些东西一发就不可收拾。 我一边感慨于我都被宣衡调成啥样了一边等着宣衡的回应。 然后宣衡放开了我。 他的眼里没有了那种慑人的、要把我看透的眼神,却也没有了我在他眼中隐约看到的情欲。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然后他问我:“卫春野,你对你每个前任都这样吗?”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 我说:“宣衡,你真是个傻逼。” * 我这句话99%是欲求不满,剩下的1%是为了凑那100%。 说完这句话我就示意他从我身上滚下去,他真让开了,到前面去开车。一路上我们俩沉默无言,tm爱都不做了还废话确实没什么用。 总之我们一路沉默着到了他家,我关上门的时候带着怒气冲冲,进了房门却冷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宣衡来敲门,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他:“有事?” 他说:“牛奶喝了。” 手上果然端了杯热牛奶。 我沉默了一下:“我现在已经不缺钙了。” 说起来也算是丢人。 因为挑食我早些年有段时间被查出来缺钙。 那会儿我自己没当回事,主要是从小到大我受过的伤太多了,这种体检报告单上的指标根本算不上任何,但宣衡却很在意。 他在专业上的严谨同样用到了我的体检报告上。 每个异常指标他都有针对性措施,除了盯着我喝牛奶,他还会定时定点带我出去遛弯晒太阳。 他说:“体检报告。” 我哑然。 片刻后我说:“好久没做了。” 他顿了顿:“体检没有,你们公司不会也不给交五险一金吧?” “猜对了。”我打了个响指。 宣衡没说什么,牛奶杯塞进了我手里。 他走之后我回到了床边,牛奶放在桌上。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仰头喝干净了,去厨房把杯子洗了。 * 这天晚上做梦我梦到了很多个宣衡。 宣衡当初给我提了第一个要求,后来却没再刻意强调第二和第三。 因为他说什么我只要能做的基本照做,除了和他在一起。 他让我回到乐队,我回了。他让我住到他家,我住了。甚至于我们不止一次擦枪走火,我好几次表示随便来,他却反而止步在亲吻。 宣衡问我“是不是对每个前任都这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我们重逢之后的第一个吻,他这样问过我。 甚至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晚上,确定关系前他最后问我的,也是这个问题。 那天,就是何沁的生日宴。 - 或许我跟宣衡之间到底还是不能不提何沁。 正所谓,世界是能量守恒的。 这个世界上有宣衡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就有何沁这样青春靓丽又活泼的自来熟。 她是宣衡法学院低一级的师妹,也算是他的青梅。我听说的版本是她的母亲和宣衡的母亲曾经是同班同学,所以他们俩从小就认识。 我认识何沁算机缘巧合。 那会儿宣衡正在组织一个模拟法庭比赛,何沁进了他的队刷履历。 他们小组讨论案子的时候我去找过一次宣衡。 那次是真的有正事,阿姨的案子开庭结束了,她心心念念着等一个手续。我就带着她去找宣衡了。 也怪我没想到提前问一句,总之当时还有点尴尬。 只是很吊诡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八卦又复杂的眼神里都写着“隔壁学校的同性恋又来找借口舔我们院草了”,只有何沁看出了我和宣衡之间的双向猫腻。 我先安置了邻居阿姨,自己在门口等宣衡结束。 结果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我就发现他在走廊和何沁讲话。 当时我还有点儿醋,何沁的话直接把我吓醒了,她背着手,声音清凌凌地问:“师兄,你是和那个卫清野在一起了吗?” 我石化了。 很难形容那个瞬间我的震撼,宣衡大概也是被震撼到了,久久没说话。 然后何沁自己笑了。 “哎师兄你别这个表情啊,我不会说出去的。”她说,“我就是有点儿好奇所以来问问你。” 她的语气听起来确实没什么恶意,我稍稍放松了些。 然后我就开始猜宣衡的回答。 说实话,我对他的回答倒真没什么所谓。 毕竟没确定关系,再怎么暧昧只要没有真的在一起就是小数点后的无数个0。同性暧昧、暧昧对象又是隔壁学校的混混,哪怕对方是人畜无害的小师妹慎重也是正常。 我只是好奇。 他的回答意料之外又透着艺术。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反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有点明显啊。”何沁说,“在不在一起不好说,你俩肯定对彼此都有意思。” “卫哥不要说,师兄你看他的眼神好像也不太清白哦。” “我猜对啦?”她问。 后面的话我就没听到了。 铃声响了,很快一群人就涌出了走廊。 我再见到宣衡已经是教学楼外,他的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我以为这就是结束,但是几天后,我收到了一个邀请。 何沁过生日,她的生日会居然请了我。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24章 何沁甚至是自己来邀请的我,当时我还在外头上课,我室友说“哎,有个小美女找你”,我一头雾水,出去发现是何沁。 得亏我不是脸盲,何沁长得又足够好看。 她热情地问我:“卫师兄,明天晚上你有空不?” 我寻思我跟您是哪来的同门关系呢。 不过我这个人的性格有点随着对象变化。 她看起来落落大方,我态度也很自然,我说:“那师妹这得看情况。” 她就乐了。 她说:“明天我生日,你来不来玩啊,非常需要帅哥撑场面。” 我立刻就读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宣衡去吗?” “刚回的我去哦。”果不其然,她笑眯眯地这样回我。 第25章 后来我问过何沁,我说师妹你是对每个哥哥都这么热心,还是单对我们家宣衡哥哥,她说“你这话就见外了师妹我这个热心肠明明只针对卫师兄你”。 开玩笑之后她想了想,认真地跟我说:“感觉你俩挺配的”。 “我怕宣衡哥哥错过了你孤独终老哦!”她看起来松了很大一口气的样子,“我感觉他这个人真的很呆啊,卫师兄你性格那么好长得又好看,错过了多亏!” 我说;“长得好看是重点吧师妹你这个颜控!” 何沁应该是我在生活中见到的少有的没把非大众性向特殊对待的人,这里的非特殊对待包括歧视和当成珍稀动物一样优待。 她给我的感觉是,只要合适,就算我是个沃尔玛购物袋她都能面不改色把我撮合给宣衡。 她是个非常理想主义、思想自由又通透的人,后来我从旁人口中得知她毕业之后的去向之后一度觉得有点遗憾。 不过这是后话了。 总而言之我去了她的生日会。 生日会上人不少,气氛热闹又愉快。 吃完饭大家又转战ktv,这毕竟是何沁和她朋友的场子,我本来就想当个隐形人,结果被她硬生生cue出来:“卫师兄卫师兄,你唱歌好听,要不要唱一个!” 大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包括宣衡。 我只好说:“师妹想听什么?” “那随你。”何沁大手一挥表示她不挑,“都可以啊,你想唱什么唱什么。” 我是想拒绝的。 说到底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而且都没确定呢! 但我这个人的确就是贱和人来疯。 话筒塞进我手里,我想了想,唱了一首情歌。 这首情歌很经典、很甜、很暧昧。 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的时候我撞上了宣衡的目光,在那一刻,我明明没喝酒,却感觉自己大脑已经被酒精熏得缺氧。 - 再后来的事就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当天晚上我借着“酒劲”跟宣衡再次正式地告了白,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我最后壮着胆子亲他脸的时候他没拒绝,也没躲开。 我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成了,故意问他:“什么意思啊哥哥。” 他避而不答,反问我:“卫春野,你对你的每个前任都这样?” 我装乖了那么几个月,这句话像是戳破了我所有的伪装和面具。可是在那个瞬间我却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只有因为血液里的兴奋而产生的战栗感。 我说:“你很关心我的情史吗?” 他看着我,眸色很深。 “我不能关心吗。”他慢慢地说。 实在不好意思。 但那个瞬间我真的感觉自己要颅内高/潮了。 我感觉我自己的灵魂正飘在天上,审视那个不争气的我自己的躯壳。我看上去依旧镇定而游刃有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现在整个人都在尖叫。 我必须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才能控制我出口的声音不颤抖。 我说:“只有男朋友可以关心。” 说完这句话,我想,就这样了。 成也好,不成也好。 我追了宣衡这么久,无论是生是死总要有个结果。 他手里握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悬在我头上的铡刀。 今天晚上我就要死无葬身之地,除非他大发慈悲良心发现无师自通地发现这一切并且拯救我。 绳子断了。 他说:“那就是男朋友关心你。” 绳子断了,他把我从铡刀下拉出来,然后吻住了我。 * 不得不说,我跟宣衡实在是一对不知羞耻的奸夫淫夫。 明明前几个月我追他的时候我们还走的是青春爱情疼痛片的路线,一切都显得纯洁而美好。结果从那个晚上开始我们就切了个画风,变成了成人十八禁。 主要原因还在我,宣衡倒确实很纯洁的。 总而言之当天晚上我就把他骗上了床,我当时用的理由是“你给我点安全感”。 天知道两个男的之间为什么要靠这种事来确定安全感,当然我也没有异性之间这件事就很神圣的意思。我是想说我当时就是信口胡诌了一通,结果宣衡还被我忽悠瘸了。 醒了之后他有点无措,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床边思考人生,背影单薄还有点可怜。 我戳了戳他的腰,他仓皇地回头,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的迷茫。 太罕见了。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宣衡的脸上太罕见了。 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冰川雪莲骤然耷拉了一片花瓣,善良的人或许会心疼,而像我这样恶劣的人只会想要趁机把他拉下神坛。 我说:“哥哥,你要对我负责了哦。” 嗓子还是哑的。 妈的,处男就是技术差。 还不如换我来。 他动了动唇。 我说:“哥哥。”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要抱抱。” 他没动,我过去抱住了他。 - 我过去抱了他。 我这样抱了宣衡好多次啊。 我从前一直觉得我和宣衡除了上床之外好像没有太多的亲密接触,可是这天晚上的这个梦完全打破了我自以为是对记忆的矫饰。 在梦里我回忆起了无数我和他相处的亲密时刻。 从确认关系开始,其实我们牵过很多次手,接过很多次吻。 我陪他上课,在很多个黄昏和夜晚。 专业课听不懂,我就去蹭他们的选修大课。宁静的夏夜里我和他坐在最后一排,他拿着笔记本认真地敲键盘记笔记,我坐在他旁边戴着兜帽睡觉。 睡到一半身上披了个外套。回去的路上他说“教室冷,下次穿厚点”。 我敞开他的大衣给他看里面新挑的漂亮卫衣,可怜兮兮:“好看啊哥哥,我像不像男高。” 他给我补课,同样是在晚上。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校外同居了,我在他的注视下一脸麻木地做英语阅读。 做了一半我实在是不想做,跨坐到他身上撒娇,拖长了调子: “哥——” 第二个“哥”字还没出口,被他拎下去。 “最后一年四级了。”他说,“你想不想毕业了卫春野。” 语气冷冷的,感觉要马上被我气死。 我最能分辨他是什么时候动真格,于是委屈巴巴下去。 等拿到那张446分的成绩单时我在他面前炫耀了整整半个月,最后被他以另一种特别的方式制裁。 结束之后我郁闷地说:“为什么明明是我考过了,结果却是你享受?” 他轻飘飘地我:“这不是奖励吗?” 我……我说:“哥哥,要不我们再来一次吧。” 然后又是颠倒的梦境。 梦里还有别的。 那条我们一起偶尔走过的小路,墙上的爬山虎郁郁葱葱。 不远处是夜色下的教学楼,春天来了,空气里都是湿润的草木气息。 超市熙熙攘攘,身前身后都是年轻而欢欣的背影。 我们融入其中,好像会一辈子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一直走到地久天长。 ……地久天长。 我突然叫他:“宣衡。” 宣衡。 梦里他的背影停驻,却迟迟没有回头。 我的一颗心突然就凉了。 就好像大难临头,好梦终醒。 我不死心地又叫了他一次。 他还是没有回头。 我闭上眼,所有的一切都陷入虚空。整个人开始下坠,下坠,坠到深不可测的地底,坠到十八层地狱。 我睁开眼,头顶是素白的天花板。 宣衡坐在我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替我开了盏小夜灯。 我说这梦怎么这么亮。 我动了动手指,他侧过了脸。 我想说话,他顿了顿,先伸手,擦掉了我眼角的眼泪。 他的动作很轻柔,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我并没有第一时间躲开。 擦完他问我:“做噩梦了?” 其实不算噩梦。 我定了定神:“……你怎么进来了。” “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没想到你是做梦说梦话,以为你叫我有事,所以进来看看。” 他顿了顿,“你门没锁。” ……在别人家借宿然后锁门,这是什么品种的倒反天罡。 然后我顿了顿。 所以宣衡发现我是说梦话叫他之后,第一反应是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宣衡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道:“要吃夜宵吗?” 我还真有点饿了,就问他:“有什么吃的吗?” 他想了想:“冰箱里有挂面。” 哎,清汤寡水的。 我有点勉强地说:“那好吧。” 第26章 我其实不太想吃东西,大晚上的。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呆在这个房间里什么都不干。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最后我也没有吃成这碗面。 宣衡刚准备起身去厨房,他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 因为太近,我们俩同时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很轻的呼吸声,带着空气的冷凝。 “喂,师兄。”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是何沁,我落地x市了。” “我知道你和卫春野现在还在一起,不想让我告诉不该告诉的人的话,现在出来,和我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25章 何沁的飞机在凌晨落地机场。 她是一个人来的。 其实就算她不主动要求,以她和宣衡青梅竹马的关系,又是这样的时间点,于情于理宣衡都应该去接一下机。 宣衡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宣衡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片刻后,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愣着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道:“我们的事,没有不该告诉的人。” 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想到,邓清云说他和家里出了柜。 这件事我一直不太想评价,但宣衡看上去至今没有悔意。我不想跟他就这一点多纠缠,胡乱地道“行,反正我也没有好奇”。 “你就把她送到酒店呗。”我说,“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宣衡又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只是在我准备等他走之后就关灯继续睡觉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停在了门口。 我无声地打着呵欠,猝不及防撞见他回头,差点嘴都忘了合上。 我费劲地还原我自己:“咋了?” 他张了张口。 我说:“你不会想让我一起去吧。” 宣衡看起来还真是这个意思。 但他到底还保有几分理智,只是道: “早点睡。” 我冲他挥了挥手:“注意安全。” 等大门重新被关上,我躺回原来的位置。 刚刚的梦境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闭上眼,这回却再没什么睡意。过了片刻,我坐起来,打开了手边的笔记本。 - 第二天我去到流淌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到了。 雷哥对着我阴阳怪气;“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啊。大明星红了就不高兴搭理我们这些贫贱之交了是吧。” 这人自从重操旧业之后就持续地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中。 荡漾得都有点脑残了。 我说:“滚。” 席唤乖巧地给我拿了瓶饮料。 要不说还得是弟弟呢。 我拧开瓶盖舒舒服服地喝了口水,然后才道:“爹妈给的脸,不乐意可以回炉重造。” 这回开口让“滚”的成了雷哥。 事情不复杂。 神夜重组之后热度一直不温不火,只是前段时间有一次音乐节突然出了圈。 那场我把以前专辑的一首歌改编了一下,我自以为是改编得非常神的,观众也很买账。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除了这首歌出圈同时出圈的还有我这个人。 总之目前本人在网络上就是一个小网红的水平,个人账号发个动态评论五分钟也有个大几百。当然这种感觉我并不喜欢。 我讨厌被人注视甚至凝视的感觉。 不是我骄傲,凭我的脸如果我能接受这一切我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总而言之最近我挺不爽的,雷哥他们也知道,调侃都是点到即止。 大家又插科打诨了几句,就开始排练。 昨天没睡好,这天我一直不在状态,为了不影响大家的进度,我强打着精神。 结束之后我困得已经快人畜不分,只想回去睡觉。 邓清云却叫住了我:“小野。” “说了一万遍了。”我有气无力,“叫哥ok?” 这破孩子。 邓清云恍若未闻,而是转而关心我:“你脸色好差哦小野,昨晚上没睡好吗?” 眼底含着热切的、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光。 我冲他勾勾手:“想知道原因吗。 他眼睛亮了,小狗勾一样凑过来,就差身后生一条摇晃的尾巴。 然后我微笑着在他耳边告诉他:“其实你表哥不行,当时咱俩就是因为这原因分手的。” 邓清云:“……” 他大惊失色。 打发走了好奇心过剩还爱脑补的小屁孩,我神清气爽。 结果刚转身,又听到了邓清云的声音。 “诶。”他说,“沁姐居然来x市了。” “小野你认识沁姐吗,她以前和我哥一个学校的。” “沁姐说晚上一起吃个饭。”邓清云道,“小野你要一起吗?” 我的脚步停了停。 “不了。”我笑了笑,“晚上我有事,你们吃吧。” * 我今天原本的打算是出去吃顿好的,但是走出流淌的时候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遂将计划改成回房间睡觉。 只是临决定回哪儿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雷哥民宿。 一觉睡到晚上六点,醒过来的时候我差点分不清晨昏,隔着一道门板传来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暧昧的低语,我的手放在门把手停顿了一下。 出去之后只剩雷哥一个人,正蹲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抽烟。 我过去的一路上都是清新的香水味儿,我蹲在了他身边,他看了我一眼。 我说:“这个好像品味不错。” “废话。”雷哥就笑,“人正经姑娘。” 他终于承认之前自己都在不正经地浪了,我颇感欣慰。 然后我说:“定了?” 雷哥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说:“定了。” “老这么混不是事儿。”他道,“我家里人年纪也大了。” 顿了顿,赶紧补充:“当然,主要是有缘。” 他肯这么说那就是真喜欢,我挺为他感到高兴的。说:“等之后我请嫂子吃个饭呗。” 他大手一挥:“哪能让你破费。” 他又抽了一会儿,我看了他一眼:“烟戒了吧。” 雷哥看了看手上的烟,沉思一会儿:“她好像确实说过不喜欢烟味儿。” 完了,这人真栽了。 我把他手上的烟抽走:“没收没收。” 他突然就笑得肩膀直抽。 笑完他有点感慨地道:“小野,你说什么是爱啊。” “这么深刻的问题我回答不出来。”我手里夹着烟,却始终没点,“别问我,你自己体会去。” 他看着我,眼神突然就有点复杂。 “我听说何沁来x市了。”他道,“她来找宣衡的吧?” 我说:“嗯。” “他俩……”张雷说。 “应该是什么都没有。”我说,“反正据我所知是这样。” 我顿了顿:“不过何沁应该确实不太想看见我,这回应该也是来当说客的。” 雷哥哑然。 不知道他自顾自地想了些什么,再开口时声音居然有点愤怒:“宣衡也真是的,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他都调过头来追你了,那之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了呗。犹犹豫豫的算怎么回事儿,你跟何沁的矛盾他清楚的吧,他还……” 这真是没道理了。 我失笑,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他还什么?” 我有些讶异地扭过头,看到了宣衡逆着光的身影。 * 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手机时间。 我以为我睡糊涂了跟雷哥聊得太热络,直接聊过了饭点。 然后我发现现在才六点二十分。 我又去看宣衡身后,发现他是一个人。门口还停着他的车,前台小姑娘探头探脑,在门口试图看热闹。 雷哥也懵了,看看宣衡又看看我。 他替我问出了那个我最关心的问题:“你没去吃饭啊?” “他们去吃了。”宣衡说。 “何沁好像是你师妹。”我提醒他。 “她跟清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比我更熟。”宣衡看着我,“吃饭了吗?” “他还没。”雷哥替我说了。 天哪,这个贱人。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就是:“我准备出去了,小宣你带着我们小野吃点吧,要不然他又要随便找垃圾食品对付了。” 我要晕过去了。 但是雷哥已经走了,剩下宣衡。 无需多言,我跟着他吃了顿好的。结束之后他载我回了他的家。 不知怎么的,我俩又鬼混到了一起。 我发誓这回真的是宣衡先动的手。 进门的时候我都已经准备去开客厅的灯了,他从后面轻轻捏住我的手腕,一下一下,像是通过这个动作在捏我的灵魂,我被他捏得头皮发麻。 第27章 然后他把我翻过来压在门板上,细细地吻过我的唇缝。 我被他这种温柔又侵入的吻法弄得完全没脾气,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小狗吗你。” 宣衡的声音很含糊:“宝宝。” 我人都吓醒了。 我哆哆嗦嗦地去推他,却没推动。 我又用力地闻了一下,却没在空气中闻到酒味。 天哪,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附身术。 我人都吓傻了,他察觉到我的反应不对,沉默了一下。 四目相对,他平静地说:“卫春野。” 哎,对了。 我松了口气:“在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磨了磨牙。 下一刻,我的锁骨骤然一痛。 宣衡在那里咬了一口。 - 宣衡这一口很深,感觉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我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怨念,总而言之疼得我当场就想揍他。 但他不放手。 咬完他说:“卫春野,你的良心呢。” “被你吃了。”我也面无表情,“宣衡,你真的是狗吧。” 他就闷闷地笑,把脸埋进我的脖颈。身体贴着我的,不容忽视的灼人热度。 我不知道他今晚是发什么神经,不去和漂亮的小师妹吃饭转而和我在这里扯没用的闲篇。他妈的宣衡又不想跟我上床,他到底每天粘着我是想做什么。 我想让他滚,又没力气。 他又抱住我,这回喊的称呼直接中邪了。 他声音含糊地喊我:“老婆。” 我真是草了这回我真把他踹开了。 我说:“宣衡我真求你了你正常点,你是上班把自己上傻了吗?” 宣衡没傻,他聪明得很。 我大脑都变成浆糊了,被他弄得无法思考了。 他这个时候开始拷问我。 他说:“何沁说你当初跟我妈见过面,你们谈了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我整个人都冷却了。 他摸了摸我的眼睫,怜悯般喊我:“小野。” 我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26章 宣衡被我推到了墙上,我没留力,“咚”的一声闷响。 应该是疼的,他看着我,却浑然不觉的样子。 我闭了闭眼,镇静下来。 我说:“只是见过一次,没有聊什么。那次是碰巧。” “碰巧。”他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然后笑了,“这么巧啊,小野。是你当初‘偶遇’我的那种碰巧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笑意敛了,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小野,我没有……” 我打断了他:“宣衡,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叙旧,那我告诉你,我们俩之间没什么旧可续。” 他看着我,片刻后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没什么旧可续。” 大约是觉得荒谬,他又笑了。 然后他一字一句:“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还债。”我言简意赅,“或者你愿意重新跟我玩玩那也可以。” 在某个瞬间宣衡的脸色变得极为可怕,我几乎要怀疑他想要马上和我动手,虽然他从来没这么干过。 过了很久,他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些年他的定力是真的修炼得很好,换做往常他根本做不到这么冷静。 他说:“我不要你还债。” 我停顿了两秒。 我看着他,确认:“你原谅我了吗,即便我当初那么对你。” 他看着我,一双眼睛墨色深沉。 整整半分钟后,他轻轻地对我说:“我原谅你,小野。” 多么—— 我想笑,却一丁点笑不出来。 多么荒谬的回答啊。 “宣衡。”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真诚地对他说,“你是真的贱。” * 我曾经后悔过在分开的时候对宣衡说那样重的话,现在我又说了一遍,因为宣衡值得。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睫微微地颤了颤,呈现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情态。但我冷酷无情,说完这句话我就准备走了。 那个时候我想的是: 我就知道事情还没解决所有的平静都是假象。 这艹蛋的生活从来喜欢做的都是在不经意间给人重重一击。 这段时间我和宣衡之间太平和了,平和到我差点忘了我们有那样一段过往,而他来找我的初衷是因为放不下所以要像鬼一样缠着我。 不能再这样了,我对自己说。 我们之间需要有一个了断。 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我想我要怎么和宣衡谈判。 来软的肯定不行。 宣衡说出那句“我原谅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疯了,人不能试图和疯子讲道理。 只能来硬的。 套个麻袋打一顿然后送上回首都的高铁? 不行,法治社会。 告诉他我们俩之间下辈子都没可能让他死了这条心? 我艹我说得还不够多吗。 那就只能……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就只能找外援了。 我掏出手机就开始翻通讯录。 哦,何沁没把我删掉。 这姑娘也挺懒。 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了太多坏事,所以报应终于来了。就像上次那碗没有吃到的面一样,这一次我又没能成功地把那句“我俩合作把宣衡弄回首都成不”发出去。 我的手机来了个语音通话,显示居然是公司的经纪人。 我有些诧异地接起来:“喂,哥。” “小野。”那头的声音挺严肃的,“你现在马上来公司一趟。” 顿了顿:“你跟张雷之前就认识?大学的时候?” “高中开始就认识了。”我不明所以。 “那你叫他一起来。”经纪人这样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怔了怔,好半天之后才想起来给张雷打电话。好在他这个闲人最近除了谈恋爱就是守在家里没事做,倒是回得很快: 啊?那我马上去公司 我一句“要不你来接我一下”没发出去,宣衡开了口: “我送你去吧。” 他看着我:“他们应该认识我。” 我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想着宣衡确实跟公司那边更熟一点,有他在应该好说话。我咬了咬牙:“麻烦你。” - 一路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经纪人的语气挺严肃的但我算不上多紧张。 如果是我搞得定的事那不用紧张,如果是我搞不定的事那我紧张也没用。这就是我的处事原则。 但是这事确实还挺严重的。 到了公司之后经纪人简单地跟我们讲述了一下情况,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雷哥说:“这事……好像跟小野和小宣关系比较大哈。” 经纪人莫名其妙:“跟小衡有什么关系吗?” 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尴尬地攥紧了。 事情很简单。 因为我在网上一炮走红,所以自然也有窥私欲强的人开始扒拉隐私。 然后就扒拉出了几条似真似假的消息。 乐队也是一个圈,也有专属的社群平台,平时各家粉丝都会在上面讨论一些演出消息和八卦。这会儿的热帖都在讨论神夜。 最热的一个帖子的标题是: so神夜主唱真的是gay玩得花还祸害直男啊,知道你圈乱但没想到这么乱,之前是不是有人gay达响了的,现在实锤了兄弟们可以冲了 * 其实我看这标题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总结能力还挺强的,难怪现在是hot帖第一。 而我的经纪人要考虑的就多了。 张雷的话虽然让他很疑惑,但是眼下这显然不是迫在眉睫的重点。他只是看着我,认真地道:“小野,公司这边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应该的。 比起隔壁唱唱跳跳的小偶像其实我们这种玩乐队的限制已经宽松很多了,当初签合同的时候都没特别提到恋爱的问题。 但是这显然不仅仅是谈个恋爱的事。 我说:“我确实是同性恋。” 话音落下,经纪人“嘶”了一声。 我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样子像是个事不关己的清纯大学生。 好半天之后他才道:“……行吧。” “咱也不是那种老古董,这玩意。”他试图找点委婉的说辞,“这玩意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性向这个问题不大。”不愧是有经验的,他迅速地就作出了判断,“咱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行,你继续说,说说别的。” 他欲言又止。 “以前。”我想了想,“是有点浪。” 张雷被水呛到了,宣衡端着水杯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第28章 “但绝对没有违法乱纪。”我举手以示清白,“我只是……呃对象换得比较勤快。”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从我追宣衡到我们分手,从头至尾其实我都没有和他认认真真地谈论过我的过去,当然也没有他的。 这么一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并没有太长,甚至分开的时候都还没有完全对彼此坦诚。 虽然现在的时机有点突然,但至少…… 我想,至少宣衡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我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接近他的时候都带着伪装。 我没有再去看宣衡的反应,经纪人的表情更微妙了,看起来像是牙疼。 但是大概他处理这种事情真的处理得很多了,最终他还是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棘手的事实。 “也……问题不大。”他道,“私生活嘛,我们一直都是提倡乐迷朋友专注作品的。你说的点很关键啊很关键,确实,法律和规章制度是底线。” “我觉得这个事吧。”他又看了眼那个帖子,然后作出了结论,“还是‘渣男’这个词比较重,毕竟其他都可以说是个人选择,这个问题就有点严重了啊,涉及到人品问题了。” 他看着我,用一种殷切的,期待的目光:“小野。” 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事不是真的吧?” 我冲他微笑了一下。 我说:“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他深吸了一口气:“坏消息。” 我说:“是真的。” 经纪人两眼一黑。 他颤颤巍巍地说:“那好消息呢?” 我不敢说话。 我用眼神示意张雷,张雷选择性装瞎。 经纪人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好消息我还这么欲言又止,然后他就听到一旁的宣衡开了口。 “爆料应该是我们学校的人发的。”他说。 经纪人:“你们……” 他突然沉默了。 “你们可以正常澄清。”宣衡接着道,“作为当事人,我没有任何意见。”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27章 这场会一直开到了半夜,结束的时候邓清云都来了门口等着。 经纪人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我却没什么工夫关心他。邓清云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何沁和学生时代变化稍微有点大。 当年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现在变成了打扮精致而成熟的都市丽人。 只是这位丽人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看我的眼神也不算很友善,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 来都来了,我还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师妹。” 我的预想是她怒斥我“你一个臭大专的有什么资格叫我师妹”,但何沁修养良好,这种话她显然是说不出口的,她只是没有理我。 她不理我,我也很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经纪人叮嘱了我几句,主要意思就是这事他们会简单处理一下,不过最主要的方式还是等热度过去。毕竟流言基本都是真的。 好事是大家对滚圈的道德要求确实不算高,我这点事严格来说不算什么事。 说完他走了,一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邓清云先开了口:“那个,哥,要不你送下我和沁姐,咱俩打车来的。” “我捎小野。”张雷这个时候很上道。 宣衡没说什么。 我们各自兵分两路,我跟着张雷上了他的车。 - 一上车我就吐出了一口气。 张雷斜眼觑我:“又跟小宣闹别扭啦?” “别提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发现他脑子真的有病。” “他哪是有病,我看他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张雷如此评价。 然后他停顿了几秒:“其实小野,我一直想问你来着。” “因为当年的事你没跟我细说,当时那个情况我也不好直接问你。”他小心翼翼地道,“你当时,是怎么跟宣衡提分手的啊。” 我沉默了一下。 “不想说可以不说啊。”他看着路况。 刚好有个行人从夜色里突然冒出来,他方向盘打了个弯。 其实我可以趁着这会儿把这个话题躲过去,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一连串盘问让我突然倾诉欲大涨,抑或是真的过去了很久,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我开了口。 “也没什么。”我说,“其实很简单,我们俩开始的契机就是个乌龙。” “或者说笑话吧。”我笑了笑,“其实说我渣确实没说错,我当时就是挺渣的。” “也就是宣衡了,换了别人。”我停顿了两秒,“换了别人,知道真相之后不把人套麻袋打一顿再疯狂报复就不错了,哪有他这样的。” 哪有宣衡这样,知道了所有,被当面羞辱,还能轻而易举地把“原谅”两个字说出口的。 * 雷哥问我怎么分手的,其实那一天我记的很清楚。 那个时候已经快毕业了,学校里根本没什么人。大家都在为了未来焦虑,而是否选择和对象继续走下去当然也是未来中很重要的部分。 那天天气很阴,宣衡早上出去了,我起床的时候就感觉要下雨,但我们已经约了晚上的餐厅。 后来果然下了大暴雨。 夏天的雨又猛又急,我一个人在我们的家里看着窗外雨水打在床沿上,耳边是空调的冷风。 手机震了起来,是宣衡的语音。 我顿了顿,接起来。 “喂。”宣衡的声音隔着手机的电流有点失真,“你在家吗?” 所以我说他现在吃错药了,之前他从不叫我什么亲昵的称呼,我的直男室友都会叫我小野。 “我在。”我说。 他顿了顿:“在做什么?” “发呆。”我说。 我说的是实话,他却以为我在开玩笑,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下雨了。”他说,“我一会儿开车来接你。” 我说:“好。” 挂了电话,我又继续坐着。 不多时,我透过窗户看到他的车进了地下车库。 我们去了吃饭的地方,一家我一直很想去的餐厅。惯例是我点菜,我却没什么胃口,点了几个他会喜欢吃的。 他看着我,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他问我,“不开心吗?” 那个时候……我想想。 我应该是有一套说辞的,我想着,还是要循序渐进,不能…… “我们分手吧。”我说,“宣衡。” 在某个瞬间,宣衡好像静止了。他抬起眼看着我,眼睛里是猝不及防的、来不及消化的迷茫。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但是他的动作已经停止了。 我突然有点后悔当面跟他说这些,但是说都说了。 于是我只好继续组织语言。 可是还没等我说第二句话,他已经开了口。 他笑了笑:“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 “不是。”我喉咙发干,“所以我是认真的。”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一旁的服务生已经踟蹰了很久,刚刚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瞳孔地震了。这会儿他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我解决了他的困扰。 我说:“上菜吗?端过来吧。” 他忙不迭地端过来。 只是在他分别给我和宣衡摆盘的时候,宣衡直接开了口: “理由。”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这恰恰是他情绪已经被激到极致的地步。 他的大脑还在消化我说的事,但是本能已经促使他索取一个答案。 “……没什么理由。”我说,“谈恋爱这种事不都是你情我愿,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分开。本来前段时间你跟着你导出去开学术会议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的。但是……” 我顿了顿,“但是你是个挺好的人,宣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和谐,我不想草率地和你结束。所以今天我们正式见个面,我跟你说一下这事。” 说这话的时候我拿勺子搅了搅汤。 汤有点烫,我低下头喝的时候被烫得一哆嗦。 然后我听到宣衡说:“卫春野,理由。” 我:“……” 我这汤看来确实是喝不下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宣衡,我刚刚说的应该是中文吧?” “你说没有理由,我不信。”宣衡笑了笑,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我要听真实的答案,为什么要分手。” 我把勺子扔回碗里,发出“铛”的一声响。 “你要理由。”我说,“好,我给你。” “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宣衡。”我直直地看着他,“毕业季本来就是分手的高峰期,人不能永远没心没肺活在当下吧,我觉得我跟你没有未来所以想分手不行吗?” 第29章 这话就有点重了。 我说完这些话我周围的桌都安静了,这餐厅离学校并不远,经常会有学生过来吃饭。我怀疑现在我们周围就有,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本来没想说这些,是宣衡逼我的。 我以为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是个人都该生气了。 这话听着就很像个草率又轻浮的人渣,宣衡脸皮这么薄,一定受不了。 但是他没有。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直直的,不闪不避。 “这不是理由。”他说,“卫春野。你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跟我分手。” 我刚刚才因为周围人的反应而产生的心不在焉消失了。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宣衡,有某个瞬间感觉不懂中文的甚至是我。 片刻后,我气极反笑:“我怎么不可能,我……” “就是不可能。”他打断我,语气笃定。 我张了张口。 我突然意识到只要我不给出真正的答案宣衡就会像现在这样选择性地无视所有他不想听的话,不管这些话是不是有道理,在他眼里就是没有道理。 这个人一直就是这样。 不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评价是礼貌温文,但只有接触了才知道他有的时候固执得近乎独断。 我闭了闭眼。 再开口的时候,我感觉我像是被抽离了灵魂。 我的灵魂高高在上,俯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所以不想听我给出的理由。”我说,“那么宣衡,如果我告诉你,一开始我跟你在一起就不是出于喜欢,你会更愿意听我说话吗?”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28章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下午。 那个很平常,却几乎改变了我未来好几年人生的下午。 从被我追到和我谈恋爱,自始至终宣衡都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个下午,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应该是在我和宣衡偶遇后的没几天,我下课溜达去校门外吃饭。 这一天阳光很好,我人也清醒了挺多—— 我觉得god night的事已经算是无力回天,沉溺过去没意思。虽然我挺茫然的。 总而言之这天我一个人坐在馄饨店里埋头正吃馄饨,刚好就听到前头有两个男的在聊天。 一个说:“你听说了吗?法学院那个宣衡,听说他被男的搭讪了。” 我筷子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吃。 其实我第一反应是讶异。 毕竟过去很多天了,当时人也不多。 但是转念一想,宣衡一看就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这种事知道的人也不稀奇。 这家馄饨味道还是不错的。 于是我一边吃,一边听别人聊自己的八卦。 “这么猛啊,不愧是他,不过他是直的吧?” “应该是,他好像有个前女友。不过搭讪他那男的也挺有名的,职大的卫春野。” “……谁?你怎么职大的都认识?” “卫春野你都不知道,那个玩乐队的啊,挺b的,他性向他们学校的都知道,就是没想到他会喜欢宣衡这一款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挺淡定的。 “宣衡能看上他才怪,别说他是直的,就算他真是弯的这也多少没点自知之明了,我听说宣衡他辅导员听说了这事还专门找了他谈心,让他如果遇到困难了可以找学校帮忙,笑死,这是多怕隔壁学校的小混混带坏少爷” “铛”的一声,我把筷子放在了碗上。 - 我这人脾气不好。 这件事很多人认证过,包括我的前老板、前室友和前队友。 god night一大半的吵架都是因我而起,我那个时候就是说一不二的偏执狂,熟悉我脾气的人都会小心避开我的雷区。 不巧,宣衡一脚踩进去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宣衡好像没做错任何一件事。 但是我不仅脾气不好,其实也不讲道理。 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我给了宣衡面子,因为那只不过是我跟我室友之间的一个玩笑。但是宣衡周围的所有人好像都没给我面子。 那我就得把这个面子讨回来。 讨面子的方式也很简单。 吃完馄饨之后我没回寝室,直接拐去了隔壁。 晚饭前最后一节下课铃响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宣衡上课的教室外走廊上。 好学校就是好学校,教学楼都透着神圣肃穆的气息。 这天我穿了一件黑色的、带了很多镂空花纹的t裇,外面随便套了个破产风风衣,耳钉舌钉锁骨钉一应俱全,倚在走廊上嚼口香糖。 来往的人基本每个都要看我一眼,我就当没看到。 一直到找到我想找的那个人,我把口香糖用纸包了丢进垃圾桶,然后拦在了他面前。 顶着一圈人吃瓜的目光,我笑吟吟地仰头看宣衡,问他: “哥哥,三天了,微信下好了吗?” 这就是我和宣衡最初的那个开始,充斥着虚假的谎言、蓄意的欺骗。 不美好,也不真实。 * “哥,路口转弯了。”我说。 雷哥从恍惚中猛然回过了神,发现自己已经快开到沟里去了。 他打了一把方向盘,拐进了熟悉的小巷。 一直到车子停在雷哥民宿前,他把车停好,然后才颤颤巍巍地问:“然后呢。” 我下意识地想说“你不是知道吗”,然后才想起来可能当时我好像确实没跟他说这么细。我跟宣衡的事太乱了,因为一部分原因跟雷哥也是说得零零碎碎,他估计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全部的状况。 “然后……”我说,“我就把事情跟他坦白了啊。” “当时我追他不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他么。”我玩他挡风玻璃前摆着的娃娃,“所以我当时就是没咽下这口气,你可以理解成报复吧。” “挺脑残的是不。”我笑了笑,“其实跟宣衡本人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脑残归脑残。”我顿了顿,“因为脑残所以更得告诉他,不然人家一直蒙在鼓里,听起来多冤枉。” “……我并不觉得你这种告知的方式人家就不冤枉了。”雷哥评价。 他一副听见了什么绝世傻逼操作的样子看得我有点烦躁,我说:“行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没事的话我回去睡觉了。” 他说:“你等等。” 我偏过头看他,等他还能放出什么屁。 然后就听到他说:“小野,宣衡现在是不愿意放弃你是吧?” 我:“……” “隐隐约约是有这么回事。”我并不想承认但是还是承认了。 “那你还是……”他顿了顿,“还是当时的想法,就是你跟他没可能,是吧?” 我:“……” “嗯。”我说。 “大点声。”雷哥说。 我一脚踹过去:“张雷你他妈的搁这军训呢,年纪大了耳背了就去治,是是是,我跟他没可能所以我想把他撵回首都别来烦我了,这回听清楚了没?” 张雷仓皇躲避:“哎哎哎,听见了听见了,别打。”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 我没好气地说:“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我不知道要不要说。”张雷老老实实地说。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还不够气人,又补了一句,“主要是,一来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二来,我不知道我的建议是不是害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雷哥。” “我是一个身心健康、具备理性和智慧的成年人。”我心平气和地说,“你以为你谁啊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我没有自己的判断?” “……那我说了。”雷哥道。 他斟酌着言辞:“我就是在想,会不会就是因为你分手时说的话,宣衡才一直耿耿于怀。因为这个结一直梗在他心里,所以他才会对你念念不忘。” - 空气里沉默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我道:“说人话。” 雷哥:“……” 他也豁出去了:“我的意思就是,其实他没那么喜欢你,毕竟你们也才在一起一年。但是你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了,以至于他天天想,反复想,把自己给洗脑了,觉得自己不能没有你。” “哎我这说得是不是太不靠谱了,我觉得宣衡不是……” 我打断了他:“不。” 我若有所思:“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雷哥:“……啊?” 我没再开口,快速地盘算着雷哥刚刚说的话。 他的话乍一听吊儿郎当,但其实确实给我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那就是宣衡现在对我的纠缠不放,只不过是一种执念,他其实已经不喜欢我了。 这个思路的突破点在于,宣衡对我如果没有感情,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也不是非要执着于跟我在一起,只要解开了他的执念,这件事就解决了。 第30章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我顿了顿:“难道我现在不就是正在给他出气吗,我都对他百依百顺了。” “你是指给亲给抱还恨不得主动送炮吗。”雷哥说,“我要是宣衡,没感情都得被你重新培养出感情,毕竟你长这么好看性格也带劲。” 我:? “有点哥样吧你。”我受不了他了。 然后我犹豫了两秒:“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具体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雷哥说,“但你现在这样肯定不行。” 我:“……” * 说实话我也挺赞同雷哥的话的,我内心知道我和宣衡现在这样肯定不行。 或许正是有这样的潜意识,我先会儿才会和他闹僵。 现在僵是僵了,我就是不确定宣衡会不会想着想着又把自己绕回去,经此一役我发觉他对我的容忍度可能是无限的,这就是恨比爱长久吗? 我不确定了。 但是雷哥说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因为没几天之后,另一个人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 这个人就是何沁。 何沁来找我的时间点很巧,刚好宣衡出差。 这两天网上的舆论沸沸扬扬,我们俩也没有时间讨论那天未继续的话题。他的脸色始终维持在生人勿近的状态,走的时候更是冷得能掉渣。 他走了我倒是很庆幸,但还没等我庆祝,就有人敲响了宣衡家的门。 我开门发现是何沁,我说:“宣衡出差了。” 她说:“我来找你的。” “……” 那这就很尴尬了。 我选择性地不去想她是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的。 事已至此,我侧身让了让:“那进来呗。” 她停顿了几秒,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高跟在地砖上踩出清脆的声响。 我找了双没拆的一次性拖鞋给她,她接过习惯性地说了句“谢谢”,然后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似乎是觉得不经意间给了我好脸色。 我说她和宣衡真是绝配,都是臭脸大王。 【作者有话说】 来啦[撒花] 第29章 其实我跟何沁严格来说没有什么矛盾——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现在不是宣衡的女朋友的话。 宣衡还做不出有对象之后再来找我的事,所以这点基本可以排除。那么我俩剩下的矛盾就只有当初她撮合我和宣衡在一起这件事。 我挺理解她的。 那会儿她撮合我和宣衡的时候确实不遗余力,我和宣衡也确实是因为她的生日宴才更进了一步。所以后来她得知我跟宣衡说分手时的所作所为会那么愤怒。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愧疚。 道德感高的人是这样,总会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她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宣衡。 这会儿她坐在沙发上,身体绷得很紧,像是面对敌人。 我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主动开启了话题。 我说:“师妹最近在哪高就?” 她抿了抿唇:“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知道。”我说,“但你也没说你来干嘛的嘛,我就只好先跟你叙叙旧。” 我顿了顿,“瞅着你觉得你挺累的,咋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是真随口一问,毕竟何沁和我记忆当中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师妹实在是差距有点大,我寻思我这事不至于给她造成这么大的心理创伤。 但我没想到,一句话出口,她眼睫颤了颤。 我愣了愣。 还真有? 可是还没等我提问,她已经抿紧了唇:“你是不是也是这么哄我师兄的?” “用这种虚情假意的手段。”她盯着我。 我:“……” 大人,小的冤枉。 “我可不想哄他。”我说,“我指望你把他哄走,师妹你既然觉得他吃这一套,能不能从我这学两招?” 她愣了愣。 片刻后她迟疑着道:“你和他,不是你……” “我有病啊我都跑到x市来了再去招惹他。”我失笑,“你来得正好,我还想请教你呢,你觉着你这好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我给她递了瓶可乐,真心实意,“师妹,我承认我当年没干人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补偿也要有个尽头,再这样耗下去我要对他造成二次伤害了,我寻思债总不能越还越多吧。” 她的脸色变幻,最终和缓了些。 “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闷闷地说,“我一开始都不知道你也在这。” 我抓住了重点:“所以你不是任务在身才来的?” “……散心的。”她道,“你别管我了。” 她顿了顿:“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诚实地说:“不知道。” “你跟他从小就认识的。”我说,“你给我支个招。” 她攥着手里的碳酸可乐,就这样沉默了两分钟。 她沉默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眼是宣衡就把电话掐掉了。 她看在眼里,抽搐了一下嘴角。 我向她摊手,表示这事真不能怪我。 她神色微妙,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最后化成了一句:“他来x市,他家里那边不太同意。” 我的手微顿。 “不过他们不知道你也来x市了。”她抬头看着我,“只是觉得师兄不应该放弃在首都发展的机会去别的城市。” 她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可以透露给他们你也在这的事,但我不想这样。” 我说:“其实……” “你听我说完。”她打断了我。 然后她继续道,“一方面,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打扰。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背叛师兄,给他带来麻烦。” 她越说越笃定,抬起头,“所以……我希望你能自己解决这件事。” 我沉默了几秒。 “师妹。”我说,“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迎着她茫然的眼神,我慢慢地说,“你和宣衡都一样,做事情都太讲道理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没有道理的,你想要让所有人都满意,那结果只有一个。”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那就是大家确实都满意了,受伤的只有你。” 她怔住了。 “我叫你师妹,但我毕竟不够格做你师兄。”我笑了笑,“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吧。” “我这个人人品不怎么样,我和宣衡分手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我叹了口气,“那你现在又何必顾忌我的感受?再者,你师兄这个人你也知道,说他恋爱脑不过分。你既然决定帮他一把,那你首先要明白,他在做的是一件错的事。” 我看着她,慢慢地道,“既然是错的事,你让他的父母介入解决,这不叫背叛,就是让他改邪归正,怎么谈得上背叛?” “如果你选择不告诉他父母,宣衡不会怪你。但如果他在我这又受到了伤害,我问你,你会不会像当初那样责怪你自己?” 我的话音落下,何沁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发白。 “当然我尽量不这样。”我道,“但是师妹,师兄劝你一句。” 我顿了顿,“进入社会之后,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面对什么样的人,别太善良。” *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渣会不会这样。 但于我个人来说,像何沁和宣衡这样的人,我面对他们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我当然也有人类的劣根性,想要把他们拉下神坛。所谓“我吃过的苦你们这些少爷小姐凭什么就不用吃,所以都给我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但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我想,何沁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错。 当年我和宣衡在一起,大范围被传开之后我被骂得很厉害。他们当然是觉得宣衡是受我蛊惑,哦当然这也是事实。 宣衡的很多朋友替他说话的同时私底下还会劝他,让他再好好想想。 只有何沁,她坚定地站在了我这边,她说不能靠流言蜚语来认识一个人,既然是宣衡自己的选择,那就应该祝福。 因为这件事,我和她一度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我可以理解她后来的崩溃,当时雷哥甚至揣测过、他说这姑娘是不是暗恋她师兄啊,我说不是,她就是觉得被背叛了。 背叛她的人是我。 我辜负了她的信任,让她直面了现实世界的残酷。 她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理想,她好不容易交付的真心给了错的人。 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她被保护得太好了。 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安全区外的人。 何沁最终也没有对我的话回应什么,我也不需要她的回应。我只是道:“我现在在想一件事。” 她看着我,我笑了笑:“你觉得如果我让他彻底死了心,算不算是还了当初欠的债?” 第31章 她沉默了一下。 “我觉得算有用吗。”她道。 “有一点参考价值。”我摸了包饼干吃。 “我是觉得。”她停顿了半秒,“如果你真的想和他断干净,那现在这样确实不行。你俩……” 她顿了顿,“不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样才会死心。” “我师兄这个人对于认定的事很固执。”她诚实地说,“他始终觉得当年的事有隐情,你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如果有这样的想法在的话,他确实放不下。” “那就让他这样的想法消失。”我说。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思路,但还是提前给何沁打了预防针,“可能会有点暴力,也可能会伤害他,你不介意吧?” 何沁欲言又止。 最后她吐出一口气:“随便你想做什么吧。” “他父母那边,我还是不会说。”她道。 没等我说话,她就继续道:“跟你说的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对他们的一些做法也不太赞成。如果你能把师兄劝回去,那最好不过了。” 她站起身:“那我走了。” “开车来的吗?”我跟着她站起身,“我送你。” “嗯。”她应了声。 我送她到了门口。 只是临走,她突然扭过了头:“小野哥哥。” 这个称呼有点久远了,我愣了一下。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她看着一层层下降的电梯数字,“当年的事,确实没有隐情吗。” 我的手指按着门的边沿,停顿了几秒。 “你别介意。”她笑了笑,“我跟我师兄有点像的,我也是个很固执的人。” 她看了我一眼,“就像你说的,可能我太天真了,总觉得……” “这个世界虽然没我想的那么好,但也没我想的那么糟。至少我认定的人和事,不至于虚假得那么彻底。”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我随便说说。”她道,“你随便听听。” “走了。”她说。 说完这句话,她进了电梯门。一直到电梯门合上,她都没有再看我。 【作者有话说】 吸取教训,今天早点! 第30章 何沁最后的话有点太艺术了,我半天没回过神。 这丫头如今学会了以牙还牙的反击,是我错了,人还是会长大的,尤其是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强于常人的学霸。 不过再怎么艺术她都走了。 她走出房门的刹那我就在心里给自己放了个大假,蒙头睡到晚上十二点之后我神清气爽。看了眼手机发现宣衡打过那个电话之后没再有任何音讯。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点了个外卖,吃完了就溜达出门开始浪。 这个点叫谁都不合适,我在地图上随便导了家清吧点了杯酒喝。 喝到一半身旁坐了个人。我先是条件反射被吓了一跳,然后意识到宣衡还在外面出差,不会在这个点跑出来抓我,我又放松了下来。 坐下的是个陌生的男人,年纪估摸着不到三十,看上去文质彬彬。 他说:“一个人吗?” 我看了他一眼。 他可能以为我在考虑要不要接收他明显的暗示信号,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妈的我这辈子都被宣衡毁了。 跟他谈之前约我的明明都是小奶狗弟弟。 在心里又把宣衡骂了一顿之后我才开了口:“不好意思。” 他顿了顿。 说完这句话我自认已经走完了拒绝的流程,只是对方却没有走,他还是看着我,用一种很感兴趣、但让我很不舒服的口吻道: “你是学生吗?” 我:“……” “不是。”我说,“我是无业社会青年。” 几秒后我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脾气很不好、比较冲动容易揍人的那种。” 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 他走了。 有了这个插曲,我对再呆在这里也失去了兴趣。 我放下酒杯,穿过昏暗而静谧的走廊,轻缓温柔的纯音乐渐渐地消失在耳后。 街对面的灯光落在有些廉价破旧的玻璃门上,映照出五光十色的诡谲色彩。我伸手推开,然后发现外面开始飘起了小雨。 * 这天晚上我在街边蹲了很久。 一方面是头脑喝得不太清醒,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回去。 回哪儿去呢。 其实我还是没有家。 雷哥的民宿不是我的家,那是朋友好心提供的栖居地。 宣衡的家不是我的家,等我想到让他死心的办法他就要麻溜地滚回首都然后我们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不然他把房子转租给我算了。 算了,我也租不起。 或许我该出去租个房子,但我目前的工资和存款不容许我这么奢侈。 十四岁的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人生,以为长大就好了。 可是二十四岁了,我好像依旧一事无成,只是在被命运推着往前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就这样坐在酒吧门外掉了漆的长椅上思考人生。 雨越下越大,我又想到了宣衡。 我想到我和他刚在一起的某一天,也有这么一个傻逼来触我霉头,天上也下了那么大的雨…… 好像是雪。 我跟他正式谈上恋爱是在冬天。 那个时候我还不习惯传统的恋爱模式。 该死的我跟宣衡说我没谈过恋爱这事真的是真的啊。 谁像他一样谈个恋爱要同居买菜逛超市做饭偶尔出门约会的。 我是说,谈恋爱。 总之那天雪也下得很大,我在兼职的酒吧凌晨刚刚下班。 那天我好像有点感冒了,唱歌的时候居然还破了音,结束的时候感觉自己脑子重得像是灌了铅,不得不坐在休息室调整自己。当时那个酒吧的另一个驻唱结束的时候本来给我送了两袋板蓝根,但是他送药的时候还摸我的手。 我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随便身体接触,于是我一把就给他拍开了,他有些讶异。 他笑着说:“我以为你也是,难道我看错了吗?” “你的直觉很准。”我诚实地说,“但我有对象了。” 他:“……” 片刻后他耸了耸肩:“那也不要紧吧,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告诉他不就好了。” 我:“……” 可恶,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比我道德底线还要低的人。 那个时候我的头真的蛮痛的,本着同事情还是勉强对他笑了笑:“真不了哥,我真有对象。就在x大念研三。” 他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我解读了一下,他的大概意思可能是“你这样的居然还能泡上那样的”。 我突然有些烦躁,我说:“那哥我先走了。” 我带着我的包摇摇晃晃地走出门,然后发现外面飘起了大雪。 那天的雪真的很大,寒风刮着雪粒飘到我的脸上。 我已经发起高烧的脑子昏昏沉沉,被冻得脸生疼。大概人在生病的时候真的会脆弱,我居然想到了在家里等我的外婆。 她最近老毛病又犯了,却执拗着不肯吃药。 我很少回家,那天难得回去吃饭,看到了她已经雪白的鬓发和颤巍巍的手指。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有点恐慌,我意识到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但其实即便是我的外公外婆,我对他们的依赖也停留在情感。 他们年纪大了,我不可能要求他们在我被霸凌的时候替我打回去。 更不可能要求他们在这样的大雪中来给我送一把伞。 我的人生从我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只能由我自己负责,我曾经迷茫,但我现在接受。 这没什么啊。 现代科技那么发达,买不起车可以打的,没有药可以叫跑腿。打不到的买不到药也不会死,哪怕晕倒在路边也会有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院。 这个社会已经不会让任何一个想要活着的人不小心死掉。 更何况我是个神经病。 我只是有病,又不是想死。 我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太糟糕,越糟糕我就越要反抗。 我要在这个冰天雪地里狠狠地打身后那个还在等我服软的傻逼脸,也要对着这个处处和我作对的命运竖中指。 我咬着牙往前走,我在心里努力回想最近的地铁站的方向,我…… 雪停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面前依旧纷纷扬扬的雪花。 我的头顶是一把黑色的伞。 伞下,宣衡看着我,高挺的鼻梁下是被冻得发紫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31章 后来我才知道宣衡其实早知道我在那间酒吧上班。 他了解我比我以为的多一点。 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好事的人见不得高岭之花跌落泥潭,只是宣衡没有理会而已。 第32章 没有理会不是觉得是假的,只是不在乎。 只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有和他讲,所以出于尊重我的目的,他也只当不知道。 除了特殊情况。 那天就是他眼中的特殊情况。 宣衡替我撑伞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烧得有点意识模糊了,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他身后停着的车。他看着我,微微皱着眉,看样子是不太高兴。 不过大概是我的样子太凄惨,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是放轻了。 “烧得有点厉害。”他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直接去医院吧好不好?” 我晕晕乎乎的,但还是记得拒绝:“不要。” 我对医院一直有种潜意识的恐惧。 从前是因为老是因为打架进医院,那种消毒水味儿和忙碌的景象总是伴随着或这或那的疼痛。后来则是因为经历了外公的去世。 那是个爱说爱笑的小老头儿,远近闻名的花匠。 最后的时刻他形容枯槁,我伸出手握住他的,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仪器上他的心跳慢慢变成一条拉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直线。 我这么反抗,宣衡无意识地抿了一下唇。 在一起之后我发现他是个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很强的人,只是对外人不太表现。 他没有再和我争辩,而是搂着我把我带到了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扭过头,那个驻唱果然还站在原地,神情讶异又微妙。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喊:“看吧……我真的有男朋友,没骗你噢!” 然后被雪粒子糊了一脸。 宣衡走过来,把我的脑袋塞回去,警告似敲了敲车窗。 然后他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刚刚一直是启动的状态,门和窗都彻底关上之后温暖扑面而来,我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宣衡一边往前开,一边道:“刚刚那个是谁?” 我吸了吸鼻子:“同事。” 宣衡专心地看着路况。 因为下雪,他开得很慢很稳:“他今天跟你表白了?” “那倒没有。”我老老实实地说,“他应该只是想跟我上床。” 这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宣衡没说话。 一直到遇到红灯,踩了刹车停下来之后,他才道:“然后你跟他说你有男朋友了?” 我说:“啊。” 我心里是有点心虚的。 一为我没有把酒吧上班的事告诉他,二为这件事。 不过我心里也有小九九。 出轨是事故,但坚守底线却被恰好撞见这事就可以演变成小情趣。说起来听说发烧了之后做起来会更舒服,我是不是可以…… 我的脑子里咕噜噜,都是见不得光的龌龊思想。 然后我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路。 迟疑了五分钟,我道:“我们去哪儿?” “你猜。”宣衡说。 ??? 又过了十分钟,他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下车。”他说,“或者我把你打晕了抱进去。” - 宣衡这个人是有点冷幽默的,这句话我好像早就说过。 现在我蹲在路边回想起他当时那种清清冷冷的说话调子的时候还会在被气笑了之余感觉到一种劲劲儿的味道。 这种人就让人生不起气的,没办法。 但我在想我为什么会想起这天。 其实对于这天的事我是有刻意地想把它遗忘的。 原因不是很复杂,就因为我觉得这一天我的想法实在是太中二了。 什么对着命运竖中指,它认识你么你就竖。说一千道一万在心里立了无数的雄心壮志该倒霉的还是得倒霉,我那个时候不懂。 可能是太像了吧,最后我想。 今天和那一天太像了,像到我这会儿坐在空旷的长街上总疑心下一刻宣衡的伞就要撑在我头顶。好在今天我很清醒,这种白日梦不至于侵蚀我的理智。 不过我最后还是没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坐到天亮。 大概半个小时过后我的手机就响了,我接起来,那头是雷哥的声音。 他说:“小野,你在宣衡家吗?” “我不在。”我说。 “啊?”他愣了一下。 我以为他要问点什么,正想自豪地告诉他我现在已经免费了,就听到他说,“甭管你在哪儿了,你啥时候回来?我这出了点事得你回来处理。” 这回“啊?”的轮到了我。 我是真没想到雷哥那儿能有什么事必须要我解决的。 我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然后我就听到他说:“陆子钧你还记得不?” 我诚实地说:“忘了。” 这谁? “你来这的第二天,《不期而遇》,纸条。”雷哥说,“想起来了没。” 想起来了。 艹。 “那小孩儿回来找你了。”雷哥说,“我说什么来着,少祸害人正经小孩儿。现在没法了,回来的路上你先想想怎么应对吧。”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 我这会儿真是什么文青病都没了。 我想过一万种可能性却没想过雷哥说的会是这事儿。 陆子钧…… 我在脑海中想起了他的脸。 挺俊、气质挺好学生,刚上大学一小孩儿。 看到他我gay达就有点报警,但以我对这种乖小孩的了解,如果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那么从意识到性向到自我认同本身就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他能给我留礼物和纸条就足够让我惊讶,但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太远了。 萍水相逢不至于千里奔赴。 但这个世界上大约人真是有千百种样子,我在宣衡身上已经栽过一次,却仍然没长教训。 回去的地铁上我揉着太阳穴思考应对的方法。 最初的震惊之后我又有了一点盲目的乐观,我想说不定人家只是碰巧又来一趟,雷哥这个人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坏。 然后我到了店里,发现事情比我想得还要糟。 陆子钧确实是我想的那套说辞:还没玩尽兴,所以这次趁着假期再来一趟。 如果他没有大晚上来敲我房间门的话。 我推开门的时候满脸没睡醒的戾气,盯着面前那张紧张却带着大义赴死的脸看了半晌,问他:“有事儿吗弟弟?” 他被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很快,他又鼓起了勇气。 “我想……”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想……” 憋了半天,他什么也没憋出来,憋出了一个:“哥。” “我想问。”他说,“你是直男吗?” “我是。”我冷酷地回复他,然后就要关门。 他扒拉住了门:“雷哥说,雷哥说你不是。” ……张雷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我在心里怒骂了他八百遍,然后道:“然后?”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那你是要跟我约?” 他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没兴趣。”我说。 说完,我关上了门。 - 第二天早上我在早餐店遇到了张雷,他正窝在那儿啃油条,我端着一碗豆腐花坐在了他对面。 他抬头看到我,差点被噎到,我问他:“为什么要跟陆子钧说我是gay?” “哦,那我说你是直的。”张雷说,“这话说出去有人信么。” “信不信的也得挣扎一下啊。”我要被他气死了,我说,“你知不知道那小孩儿昨天……” 我本来想直接把陆子钧做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口边想到这是在外面,终究还是给小孩儿留了薄面,反正张雷能猜到。 事实证明,他是猜到了,但他的反应却和我想得不一样。 “这小孩儿比我想得要猛啊。”他说,“之前看他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什么都要听家里、出门还要报备的乖小孩呢。” “……”我有些烦躁,“他难道不是吗。” 也就是上了大学异地读书,所以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那好歹大学也有四年。”张雷沉吟,“等工作了成熟了又不一样了。” “而且我看他爸妈挺开明的。”张雷说,“未必不能接受。” 我已经快两眼一黑晕过去,我说:“大哥,开明也是有限度的。谁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儿子是gay还和社会青年搅在一起啊?” 张雷:“你又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打断他,“雷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见我认真了,雷哥也认真了。 他轻声说:“小野,我觉得那孩子挺不错的。” “你疯了?”我像在听天方夜谭,“人家才刚上大学!” “年纪嘛,是小了点。”张雷说,“但难得他特意为你跑了第二次,这份真心我觉得挺可贵的。而且之前他们家在我这住的时候我也和他爸妈聊过天,小孩儿成绩好,家庭环境也不错。既然他对你有意思,我觉得不是没可能发展一下。” 第33章 我张了张口。 一种巨大的荒谬充斥在我的心口,我感觉我几乎恍惚了。 我说:“……你在撮合我跟他?” “小野。”雷哥看着我,“你不是要让宣衡死心吗,你和别人在一起了,他就死心了。” 空气凝滞了一秒。 我蓦然想到了宣衡那天说的“那你们会分手”。 不过我很快打消了我荒谬的念头。 宣衡再怎么变异也不会变异得破坏别人姻缘,他自己说疯话,我不能也当真。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也不能这样……” “人小孩儿多无辜。”我说,“怎么他是我和宣衡play的一环吗?” 雷哥说:“他无辜什么,你又不是骗他感情。” 我被气笑了:“我又不喜欢他,这不叫骗感情什么叫骗感情?” 雷哥说:“小野,你误会了。” “我不是让你为了让宣衡死心去跟陆子钧在一起。”他道,“这是顺带的。我……” 他顿了顿,“小野,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你逼走宣衡。”他道,“然后呢?” 我看着他:“……什么然后?” “你说你不喜欢陆子钧。”雷哥说,“可是自从你跟宣衡分手,你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一个也没有。“他说,“小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想让宣衡走出来。”雷哥说,“哥不反对。但哥私心重。” 他顿了顿,“哥怕最后他走出来了,走不出来的人反而成了你。小野,你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32章 我觉得张雷可能疯了。 他说最后走不出来的会是我,怎么可能? 我和宣衡之间分手是我提的,狠话是我放的,走是我先走的。现在他这一通死缠烂打,放不下的人就变成了我。 怎么,可能。 我说:“我跟你没法说。” 雷哥张了张口。 我狠狠地喝干净最后一口豆腐花,起身准备走。 走了没两步我又绕回去:“没事干就去陪你女朋友,少来我这当红娘。” 说完我没等雷哥说话我就走了。 走到拐角我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没动,身边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是追上来的雷哥,一抬头,宣衡。 我草,宣衡。 我倏地一下站直了。 他被我这个反应弄得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你不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吗?” “事情谈完了就改签了。”他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的飞机?” 那当然是偷偷跟邓清云打听的。 我得知道我的自由什么时候到期。 但是宣衡似乎有点误会,我只好说:“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机票。” 他没信。 没信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走吧,回家。晚上我送你去演出的地方。” 哦对,今天晚上我们在流淌有一场小型演出。 ……他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我神思恍惚,他这么说我就“哦”了一声跟着他走。 一直到了家里我才惊觉不对。 我和宣衡不是还在吵架吗? 他走之前我们话都说得那么狠了,他是怎么做到跟没事人一样的? 事实证明宣衡也没忘了之前吵架的事,我浑浑噩噩跟着他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我,现在看到我从沙发上倏地站起身,他知道我想起来了。 他在我开口之前先开了口:“小野,等你演出结束我们谈谈。” 我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今天怎么了?”他靠近我,“总感觉你不太对劲。” 那当然是刚刚接受了男大的冲击,看到他心里发虚。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虚什么,我现在和宣衡又没什么关系。如果我能克服心理障碍那我甚至可以欣然接受雷哥的提议。 但我就是虚。 这种虚是一种潜意识的,就跟我上班那会儿被工作困扰半夜惊醒,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我知道源头就是第二天要干的活。 陆子钧的事是绝对不能让宣衡知道的。 我勉强冲他笑了下:“没事,昨天晚上没睡好。” “那去睡会儿吧。”他道,“时间到了我叫你。” 可以几个小时不用面对他,我求之不得,于是我赶紧说:“好。” 等我钻进房间,我立刻给雷哥发消息:“哥,那小孩儿现在在店里吗?” 他回我:不在 嗯? 雷哥:好像去海边溜达了 溜达,溜达好啊。天黑之前别回来了。 我松了口气,叮嘱雷哥要是碰到他了千万要替我盯着点,别让他跟宣衡撞上,然后熄了屏。 一放松,困意就上来了。 我闭上眼,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再一睁眼,已经是傍晚五点多。 - 虽然我最近过得有点颓废,但这仅限于私生活。 乐队的事我是一直挺上心的,或者说这快成了我逃避现实的渠道。 我从高中开始玩乐队,音乐几乎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这玩意儿比这个世界纯粹太多了,当你找到和它相处的方式,它丝毫不吝啬给你的回馈。 今天晚上我要唱一首新歌。 这首歌是我们即将发行的新专辑里的。 我们最近有点热度,这也是我的黑料会被挖出来的原因。 说到黑料,去酒吧的路上我瞅了眼我自己的广场,污言秽语少了点,虎狼之词多了点。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我出柜的事实。 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于是他们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的方式就是讨论我的前尘往事。 “所以某乐队之前解散是因为队内恋爱闹掰了这个瓜是真的吧” “那么问题来了,主唱谈的到底是哪个,当时可是吉他和贝斯都有被传” “这个乐队瓜比粉丝多” “有没有可能都谈了,毕竟主唱玩得花(笑” “不信谣不传谣,之前的瓜已经澄清了谢谢[链接],我们小野纯情男大一枚哈” “能不能别搞饭圈那一套,wcy的瓜混圈久点的都知道吧,他人比歌出名啊一直,除了长得好看点写的歌还算能听外真妥妥一人渣” “渣你了吗就bb,人法学院校草都没说什么” “lss老哥恨嫁了这是,话说回来wcy水平可以的,这也能被他泡到” “我宁愿他队内恋爱,队内谈的时候至少还能写点东西,你瞅他那两年跟消失了似的” 这些话算是温柔了,但我好奇他们怎么突然聊到过去了。 然后我点进词条看了眼。 得。 我前队友兼前男友兼神夜前吉他手成越当初在我的出轨黑料底下评了个论: 有些人蠢得跟什么一样,干不出来这事儿。 底下几千条评论。 “?哥你活了” “我就说越野是真的,都前队友了还诈尸帮忙澄清,真爱啊,现在入股也来得及对吧对的” “成哥你知道你前队友重组神夜了吗,没找你回去你什么感想?” “cy你和wcy当年谈过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这小崽子回了最后两条。 吉他手成越cy:知道,没感想。 吉他手成越cy:呵呵。 我释然地闭上了眼。 结果宣衡还要来雪上加霜:“所以哪个传闻是真的?你和你们队的吉他手还有贝斯手。” 我蓦地睁开眼:“你看我手机!” “不小心看到的。”他毫无愧色,“不好意思。” ……这人真的变坏了。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都是真的。” 宣衡踩了刹车。 我:“……哥你别激动。” “没激动。”宣衡淡淡地说,“前面堵了。” 我一看,还真是。 * 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热搜的原因,今天来看演出的人特别多。 我们还是跑音乐节比较多,偶尔兴致来了酒吧里临时演出,听的基本都是熟客和老粉。今天门口却排了长队。 到最后酒吧不得不拦了条队伍出来,进不来的就只能下次请早。 这阵仗让我都有点紧张,开场前久违地查了好几遍所有的设备,等真的站在台上的时候我看着台下黑暗里攒动的人头在心里骂了一句“艹”。 但是我又很快镇静下来。 唱个歌而已,又不是要和宣衡复合,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简单地试了一下音,台下开始有零星的欢呼声,我凑近话筒:“晚上好。” 台下有妹子音量可观:“晚上好啊帅哥!” 我冲她很浪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到不远处卡座上坐着的宣衡。 然后我的笑容就这样卡了一下壳。 第34章 宣衡不怎么看我演出,或者说他来看我演出不怎么让我知道,因为我跟他说我有熟人恐惧症,实际是其他人都不要紧,他坐在台下我就放不开。 大概是因为在他面前演乖小孩演久了。 现在他当然不惯着我了,我就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当他不存在。 我说:“今天给大家唱一首新歌。” 台下一阵欢呼。 新歌有个很古意的名字,叫《折枝》。 整张新专辑是我以前从来没尝试过的风格,带点国潮元素。 调性……怎么说。 就是那种软不拉几带点矫情的风花雪月离愁别绪。 邓清云问我为什么不弄以前的风格,我很诚实地告诉他因为我搞不出来。 以前我外婆在的时候经常跟我说什么阶段应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样的事,放在创作上我发现这句话得改动一下,有的时候有些东西只能在某个人生阶段创作出来。 过了那个年纪创作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只能走捷径,搞点以前没搞过的新东西,比如从古人那借点灵感。 做出来的时候其实我emo了蛮久,捷径只能走一次。 为什么写不出来了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怅惘,在那个刹那我想或许这张专辑也不是我的勉强之作。 我是真的惆怅又迷茫。 像是门口树下那堆被风刮得沙沙作响的落叶。 - 演出的效果很好。 效果好有一点原因是因为这张专辑写得有点偏流行。 发出去估计在乐评人那不会有太多的好评价,不过无所谓了。我写歌一向是写自己想写的。 结束之后我往休息间走。 来之前我和宣衡约好了,今晚上和邓清云还有他爸妈一起吃个饭。 我看他往外走,知道他应该是去开车了。于是我便放心地也准备收拾一下就离开。 然后我在拐角的地方遇到了一个人。 带眼镜,模样清秀,神情紧张。 “哥。”陆子钧说,“我给你带了束花,祝贺你演出顺利。” 我看着他抱着满捧热烈的花,心里想,弟弟,你这不是想祝贺我,是想让我死。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33章 陆子钧还想说什么,我打住了他的话头。 周围人来人往,即便是拐角也有不少人路过这里。 我刚刚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眼神好奇的路人,我深吸一口气,顾不得别的,先果断地对陆子钧开了口:“你等等,你先跟我来。” 他一脸懵懂、不过终究还算听话地跟在了我后面。 我把他带到休息室反手关上门,他有点无措,把花往前一递:“哥,花。” 我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我说:“陆……” “子钧。”他小声接过我的话,居然对我不记得他这件事没有任何恼怒。 我的头更痛了。 “陆子钧是吧。”我决定速战速决,“我直白点跟你说,我跟你不可能。” 他看着我,眼里短暂地划过了一丝失落。 他小声问:“为什么?” 在那个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理由,我试图从中挑选一个最能够阻止他的。 他倒是先替我想了一个。 他有点紧张地说:“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我慢了半拍。 高材生还是反应快,他直接道:“没有的话,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弟弟,我不想伤害你。”我轻轻叹了口气,“但你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问得真诚又天真:“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这我好像没必要告知你。”我不打算与他多纠缠了,直接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转过了身。 身后没有传来声音。 我就这样径直走到了门边,空气里寂静得诡异。 我的手碰到门把手,门外就是欢呼的人群。最后一秒,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我看到这小屁孩一个人抱在沙发上,眼泪流得汹涌又无声无息。 好像我无缘无故欠了他八辈子孽债。 - 很久之后我想起这一幕,还在思考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对一个萍水相逢的、甚至给我造成困扰的人。 其实我自己感觉我的心挺硬的,但是雷哥却道:“小野,你很容易心软,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总是对自己最心狠。” 我不觉得这个观点正确。 但我又无法解释在那一刻看到陆子钧的眼泪时无法控制的停留。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我觉得像陆子钧这样的小孩,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吃这样的苦。 我把手从门把手上收回去,垂眼发了片刻呆,然后心平气和地问他:“这个点应该不是学校的假期吧,你逃课来的?” 他没想到我会回头,愣愣地抬起了眼。 片刻后,他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何必呢。”我说,“你都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他艰难地忍住了哽咽,他说,“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很慢地说,“错过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他可能觉得这样说很浪漫,仿佛小说里的缘分天定。我就算没有被他的真情打动,也至少应该恍神两秒。 可现实是,我看上去不为所动,冷酷得令人发指。 我只是问他:“如果我是个坏人呢?” 他看着我,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捧花。 “如果我是个坏人,你这么没警戒心。”我平静地道,“你一个人来x市的第一晚我就可以联合雷哥一起对你骗财又骗色,反正你是瞒着所有人来的,谁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别不信。”没等他开口我就继续道,“我听雷哥说了,他套两句话你就什么都交代了。” 雷哥的原话是“这小孩老了可别被骗去买保健品”。 他嘴唇颤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有些后怕。 但他嘴上还是坚持。 他说:“……你不会的。” 语气却已经透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犹疑。 “所以我说。”我笑了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陌生人点到即止就是最合适的,见他意识到了我在说什么,我没再继续。 “回去吧。”我道,“你爸妈你朋友会担心,好好的一个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就算要谈恋爱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别搁我这种社会青年这浪费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准备离开。 可是这句话却不知道触了他哪根神经,他蓦地抬起了头。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紧紧地抿着唇。 然后我听到他说:“他们才不会伤心。” “我都变成现在这样了。”他平静地说,“就算我死在外面了,他们也不会为我伤心的。” * 我大概在演出结束半个小时后接到了邓清云的电话。 电话那头风声很大,他的声音也有点模糊不清,他说:“不是,哥,你掉坑里了,这都多久了还没好?” 我捂住听筒:“你们先吃吧,我有点事。” “不是。”邓清云说,“这么会儿工夫你冒出来什么事儿啊你,我……诶?” 我正要随便找个理由,电话那头却传来几声响动。 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邓清云的声音重新传来:“那行吧,你好了就来啊,地址我微信发给过你的。” 他的语气有点奇怪,我皱了皱眉。 只是说完这句他就把电话挂了,我便没有多想,先专注于眼前的麻烦。 陆子钧还在哽咽,我把纸巾盒丢在了他身上。 “别哭了。”我不冷不热地说,“老子初中被人堵在厕所骂娘炮的时候还没哭呢。” 一句话止住了他的哽咽。 这的确是前尘旧事了,加上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忘却自己弱小时期的记忆,再回想起那些日子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轻纱。 我说这话也不是为了忆往昔峥嵘岁月,我冷眼看了他半天,问他: “你跟家里出柜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摇头。 “没。”他说,“我……不敢。” 我没说话。 不敢是正常的。 像陆子钧这样家庭的小孩,会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家里出柜才不正常。 我又想起了宣衡。 ……算了。 宣衡不能算进去。 宣衡是个疯子。 大约是我的问题让陆子钧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道:“你……出柜了吗?” “我是孤儿。”我冷冷地说,“我爸妈都死了。” 第35章 一个还没死,我当他死了。 陆子钧:“……” 他一脸愧疚,我却反而对他笑了笑:“所以我没有你这样的烦恼,从这个角度上说,你应该羡慕我。” 这句话可以说是恶毒又地狱,陆子钧直接呆在了原地。 我却很冷静。 这个世界好像永远都处在平衡之中。 失去了什么,又会从其他地方得到什么。 我虽然称得上家庭不幸人生无望社会垃圾,但我有着很多人都没有的东西,自由。 我不知道陆子钧想不想要这样的自由。 看他的表情,应当是不想的。 因为他听了我说的话,没有羡慕,只有惊恐。 这个反应足以证明他刚刚那句“就算我死在外面了,他们也不会为我伤心的。”纯粹是赌气之言。 这样就行。 我重新拿起刚刚放在沙发上的包,说“走了”。 他却蓦地拉住了我的包带。 不是。 有完没完。 我垂眼看他,就听到他结结巴巴地道:“……哥,别,别难过,他们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叔叔阿姨其实一直在陪伴着你。” ……感情这小子刚刚发呆是以为触到了我的伤心事,正在酝酿安慰的语言。 我真服了。 - 这天的最后我还是听完了陆子钧的倾诉。 他说他其实一直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但始终不敢承认。是遇到我之后才认清了自己。 我点了点头:“能看出来。” 我忽然察觉出哪里不对:“等等,什么叫遇到我之前?” “你……”他小声说,“我觉得你很性感。” 我的老天爷。 我果断地说:“可以了,你继续。” “其实我以前也知道同性恋,但是就只停留在讨论上。”他道,“我甚至和爸妈讨论过……他们表现得很开明,但我知道,那只是限于对别人的开明。” 他低声说,“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他们一定不会同意。”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弱弱地说:“哥你怎么不骂我……” 我:? 我真是要被气笑了:“你是抖m吗,好端端的我骂你干什么。” “可我其实没跟我爸妈说。”他看起来真的在为这个问题困扰,“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只是在擅自下结论,我觉得这是在揣测他们。万一……” “万一他们不排斥。”我懒洋洋地说,“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开始挑男朋友了。” “然后其实你大概率遇到的是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我说,“马上被你爸妈轮番轰炸,轻则话疗,重则一哭二闹三上吊,运气差到极致甚至把你送去做电疗,这样你倒是不算揣测他们了,你的猜测成真了,但你这个人也毁了。” 陆子钧:“……” “这种事谨慎点没错。”我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首先要先想透彻。” 他看着我,无意识地蜷了下手指。 “可我想不明白。”他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不敢和别人说,怕他们觉得恶心。我……”他眼睫有些颤,“哥,我其实有点害怕。” 空气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陆子钧看着我,像是看着救世主。 他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我这根浮木。我是他的同类,是唯一能倾听他现在苦闷的人。 我闭了闭眼。 片刻后,我开了口:“行了。” “怕什么,多大点事儿。” “逃课就逃了。”我说,“正好你来了x市,有的东西没可能,带你溜达溜达散散心还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后半段一直被锁,改不明白所以直接删了,跟明天更新一起修了发 第34章 我最终还是跟陆子钧加上了微信。 不过在最后一秒我还是冷酷无情地击穿了他的幻想。 “我先跟你说好。”我道,“我跟你真的没可能,我带你玩儿只是尽一下地主之谊。还有就是……” 我停顿了一下。 雷哥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心软的人。 明明我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但我还是想要帮别人撑伞。虽然其实我也无能为力,最终的结果可能是我们一起被雨淋湿。 陆子钧还要挣扎,我说:“我有……一个前男友。” 陆子钧听前半句的时候脸色一变,听到后面脸色却有些奇怪,他小心翼翼地说:“前男友……也要干预你的感情生活吗?” “别的不会。”我诚实地说,“我这个会。” 考虑到之后还会跟陆子钧有交集,我简单地跟他讲了一下宣衡的存在。 别的没多说,只道我之前对不起他过,现在宣衡算是对我一整个犯斯德哥尔摩,所以为了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他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我真得走了。”我看了眼手机,这个点估计他们菜都快上齐了,“我不在的话你可以先让雷哥带你逛逛,他是本地人,熟。” 陆子钧挺乖地说“好”。 只是我出门的时候,这聪明的小孩突然道:“哥,其实你可以考虑假装和我在一起,这样或许你的前男友就不会来纠缠你了。”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八点档看多了你。” 我走出酒吧,外面的人群已经散尽。 跟熟识的酒保打过招呼,我匆忙地叫了辆车去吃饭的地方。 - 菜果然上齐了,席上气氛很温馨。 有长辈在,迟到这么长时间确实是有点太失礼了。好在在座的两位长辈都是不计较的。 我道了个歉,然后在宣衡的身边唯一的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邓清云拿了我杯子添了点茶水,他爸妈就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所以小衡,以后确定就在x市发展了,是吗?” 我接杯子的手一顿。 “你不烫吗?”邓清云问我。 我回过神,指尖果然传来痛意。是热水满了之后溢出来了。 杯子被放回去,宣衡道:“不一定,看情况。” 想都不用想,我就是那个情况。 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做律师……还是首都发展比较好吧。有很多知名的律所,而且那边还有很多校友。” “小衡看来对律所很了解呀。”对面的方芷兰笑意盈盈,“是耳濡目染了吗?” 我尴尬地说:“还好。” “当时。”我说,“也蹭过几节课。” 那真是我此生距离高校最近的时刻。至于律所,纯粹是我们还没闹掰的时候,我也认真考虑过我和宣衡的未来。 我突然有些恍神。 那个时候我的打算是,宣衡留在首都工作的话,我也一起。 他可以当他的大律师,而我呢,就凭借我的颜值和才华在北京找个乐队混。这样至少别人问起他对象是做什么,他不用回答无业游民,可以说是搞艺术的。 搞艺术的,听起来就很高端。 那个月我一个月写了十来首新歌,柳熠都问我是不是吃了兴奋剂。 一晃好几年过去,什么都变了。 但兜兜转转,我和宣衡现在居然过上了当时我畅想的生活。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方芷兰和邓远再说话我也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吃完饭,邓清云说要送我回去的时候我才恍然回神。 “不用。”我说。 其实我是想说宣衡都在呢,我肯定要跟他回去的。 然后我突然发现宣衡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 我怔了怔。 我愣神的当口,宣衡说:“没事。” “他跟我回家。” * 回去的路上微信跳了新消息,大概是雷哥或者是陆子钧。 我没看。 宣衡车开得很稳,但是没讲话。 我坐在副驾驶上望着前方,心里七上八下。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了个歉:“刚刚不好意思,有点事来晚了。” “没关系。”他道,“舅舅舅妈他们不太在意这个。” 我看着车前玻璃反光里我们俩的倒影:“……你不问我,遇到了什么事吗。” 其实我是很心虚的。 说出这句话简直让我的心虚暴露无遗。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说了。 我说了,宣衡的反应却在我的意料之外。 他依旧没看我,语气平静地道:“你的私事,我没必要每件事都知道。” 他顿了顿,慢慢地说:“很想让我知道?” ……那倒也没有。 虽然我很心虚,但陆子钧的事宣衡不知道显然是最好的,能少很多麻烦。 我说:“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我迅速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说完这句话,车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第36章 然后我听到宣衡说:“没有。” * 我是真的信了宣衡这句话的,最开始。 这种天真单纯的信任止于这天晚上。 这里要说一个前提。 我和宣衡从大学开始同居,重逢之后他让我住回他家,说没有擦枪走火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的确没有做到底过哪怕一次。 我是有顾虑,但真要做到底也无所谓。 宣衡看上去比我想得要多。他可能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他男朋友是个三流货色的事实,总而言之,他没有越界。 但是这晚上却有些不同寻常。 我回家之后先洗了个澡,瘫在床上打算闭眼睡觉的时候身后覆上了温度。 我一怔,听到了他模糊的声音。 “小野。”他低声叫我。 我莫名心一悸。 然后下一刻我就失去思考能力了,宣衡的手直接放在了我的腰上,我被他禁锢在了怀里,这个该死的、让人无比熟悉的前奏让我想装傻都没办法。 我只好虚情假意地客气:“要帮帮你吗?” 他顿了顿:“怎么帮?” 我:“……” 怎么帮呢。 被从浴缸里捞出来又被按着趴在枕头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下一刻,久违的疼痛感让我一激灵。 我几乎是立刻就去推身后的人,却被反剪双手按在了后腰上。 宣衡一直在亲我,但是在我看来亲吻完全是为了安抚已经被弄得意识不清的我。 我从一开始的欲拒还迎到最后真的想逃大概花了半个小时,但是他握住我的脚踝用力把我拖了回去,声音温柔动作却没有任何犹疑。 到最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求他,声音都是抖的:“哥……哥哥,老公……宣衡!” 他用力地咬住我的后颈:“嗯。” 他折磨那块皮肉,将我破碎的求饶都吞进肚子,然后他的手放在我的脖颈。 “可以吗?”他问我。 我胡乱地点头,下一刻,窒息感和另一种久违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35章 洗手间传来淋浴的声音,我的手指还有点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看手机。摸到手机的刹那我又想到了雷哥的话。 其实他看我的确很准。 比如心软。 比如我对宣衡有着无底线的纵容。 比如他说最后放不下的是…… 不可能是我。 我在心里郑重地警告自己。 水声停了,宣衡从浴室里走出来。 我不太想面对他,侧躺着闭上眼装睡。 我的喉咙和脖颈都有点痛,脑子也晕。 宣衡的分寸感一如既往,但是我已经很久没跟人上过床了,更别说玩这些,总有些不适应。 更不用说结束后好不容易得到喘息,我正在大口呼吸,他又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拽起来又来了一次,这回从姿势到过程倒都是很常规,但依旧没留手。 最后我说真不行了,爬过去给他口了出来,不然我怀疑我今天都要死在宣衡床上。 意识回笼,我无意识地抓了一下被子。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动静,偷偷睁眼看他,看到了他背对着我的背影。 作为曾经法学院的院草,宣衡无疑是帅的。 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很喜欢看他的背影,身形颀长,芝兰玉树。尤其是肩颈的线条,流畅而漂亮。 现在那截脖颈的线条依旧流畅而干净,我却蓦然发现他似乎瘦了。 这种瘦甚至称得上消瘦。 我的目光紧紧地流连在他的身上,然后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上凸出的腕骨。 看得太入神,我已经忘了要装睡这回事。 宣衡回过头的时候我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我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他也笑了笑,俯下身亲了我一下。 我以为他要接吻,这一下却落在额头。 我怔了怔,心突然漏了一拍。 他说:“睡吧。” 他关了灯,我躺在他身侧。 好半天,我望着天花板,怔怔地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一直到我坠入梦乡前,耳边都是清浅而缓慢的呼吸声。 * 头一晚有演出,惯例第二天是放假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宣衡已经去律所了,我舒舒服服地吃了个早饭。然后才想起来昨天没回复手机消息,点开来一个果然是陆子钧的。 最后一条是:哥你还好吗? 我直接给他拨了个语音过去,那头声音嘈杂:“哥。” “我和雷哥在海边。”他顶着海风对我说,声音里很有些兴奋的样子,一扫昨天的阴霾。 果然还是小孩子。 我在心里笑了一下,跟他说:“发个定位,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啊。” 不一会儿,雷哥弹了个定位过来。 附带一句: 弟,你把我的话听进去啦? 我回了他一个“滚”,然后叮嘱他: 别跟他说太多我和宣衡的事,他出了点情况,先带他散散心 雷哥这个人虽然有的时候憨了点,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靠谱的。我说了这句话我就不再追问,等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和陆子钧玩成一片了。 - 这天上午我们就在海边溜达,中午找了家当地的餐馆吃了顿饭。 陆子钧去洗手间的时候雷哥趁机问我“啥情况啊”,我简单地跟他说了两句。他有点沉默。 他说:“但是你也不方便掺和人家的家事吧。” 他还是比我理性。 “那肯定不能。”我说,“我就是想着……毕竟是来找我的。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回头在他家长那简直罪加一等。” “那倒是。”雷哥说。 他顿了顿:“那你跟宣衡说这事了吗?” 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在盯着我的脖颈看,宣衡搞得动静实在是有点大,我穿高领都遮不住。 我没说话。 “如果你不想用小陆让他知难而退。”雷哥斟酌着道,“我觉得你得提前跟他说一声这事。不然人家误会了又要多点麻烦。” “你让我说什么。”我道,“说到底我俩也不是需要报备的关系啊。” 雷哥噎住。 他的眼神太好懂了,我都不用解读就知道他想说“弟弟你确定?”? 我不想理他,烦得很。 他还要说话,陆子钧已经回来了,他只得打住。 这一天我们沿着海边大概溜达了一圈,陆子钧明显比昨天开朗了许多。只是临近傍晚,我看了眼表,说:“我得回去了。” 陆子钧有些迷茫地“啊?”了一声。 雷哥努努嘴,心里还记着我的话,点到即止:“人家有门禁。” “滚。”我踹了他一下。 陆子钧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 其实我早点晚点回去没什么关系,但是晚回去我自己心虚,总想着解释。所以想着赶在宣衡回家前到家。 跟他们道了别,我就往家里走。 只是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这里好像离宣衡的律所挺近的。 鬼使神差的,我绕了次路。 * 虽然知道宣衡的律所在这条路上,但我几乎没怎么来过。 有一次他让我替他在家里找了个文件送过去,我本来想叫个跑腿,但又怕是什么重要文件,我还是自己送过去了。 到的时候挺尴尬的。 我特意换了身挺规矩的衣服,但前台还是谨慎地打量了我好几眼。 我怀疑她把我当成来闹事的当事人了,想了想走到一边给宣衡打电话。我说文件送到了,宣衡顿了顿,说跟前台说过了,直接进就行。 我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不太好吧……” 文件肯定是落在了家里,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男的来送就很耐人寻味。 宣衡没说话。 我感觉他是生气了。 僵持了三秒,我先松口了,我说: “行吧我给你送过去。” 我寻思这到底坏的是谁的名声呢我搁这这么在意,说到底在这里工作的又不是我。 我是有点儿郁闷的,不过到前台的时候我还是灵光乍现了一下。 她问我:“您好,找谁?” 我说:“我找宣衡,给他送个文件。” 出乎意料,她露出了一个还挺亲切的笑容。 看来宣衡是真的说过了。 我松了口气,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他表弟,送到我就走。” 她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她站起身,“您跟我来,我带您过去。” 那天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前台小姐姐变幻莫测的表情是为什么。不过我今天倒是没看到她。 第37章 到了门口,我也没进去,就在对面的便利店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打算等宣衡问我就给他发一句“猜猜我在哪”,等着等着,我就又走了神。 - 其实我知道那天为什么宣衡要生气。 或者说,这应该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个敏感话题。 之前说过,宣衡和我没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流言一般不怎么在公共场合和我一起。 这句话有点误差。 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习惯。 我是很能理解的。 宣衡和陆子钧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点像的,有一点就是他们都是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家长和老师眼中优秀的好学生。 虽然很多人觉得这样的人风光无限,以前我也这样觉得。 但是接近宣衡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的压力其实挺大的。 首先是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 这种在意有的时候是被动的,像我们这种学渣没人关心是考砸了还是考好了,工作圆满完成了还是失败了,但是他们就不是。 一向优秀的人突然有一次变得没那么优秀了,就好像犯了天条。 别人的眼光当然不会影响到任何,但是只要是人,接收负面评价和眼光的同时就会一齐接收负面情绪。 其次是自我要求高。 我不知道陆子钧,但宣衡真的好像有自虐癖。 他对自我的要求近乎变态,我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被他带的大概学了他的十分之一自律,这花了我好几年来治愈。 我问过他,我说“你不累吗”。 他的眼中露出很茫然的神色。 后来他告诉我,从小到大,他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是亲戚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是学校里戴着光环的人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出柜属实有些离经叛道。 所以宣衡刚开始不太愿意和我一起出去,无论是吃食堂还是上课,我都可以理解。 我说:“哥哥,你是不是想金屋藏娇啊。” 他面无表情把我的脸揉来揉去,然后往我嘴里塞了块苹果。我就心满意足地被打发走了。 但有的时候他看着我,眼中会流露出恍惚。 我们在外面的餐厅吃饭,他接到他父母的电话,他会刻意避开我。 有一次我刚好也去了洗手间,然后听到他说: “在和朋友吃饭。” 我这样的人,能和宣衡这样的人做朋友,已经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毕竟和我一样的混混认识的只能是街头一起打架的黄毛。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当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在乎,只是那一天,也算是凑巧。 那天我和宣衡、何沁还有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吃饭。吃过饭了之后又一起去ktv。 宣衡不知道,何沁也不知道。当时说一起吃饭的人里有个女生喜欢宣衡,于是唱歌的时候她的朋友间就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可能真的跟真心话大冒险犯冲吧。 总之那天抽到的纸条,那个女生要跟在场的一个单身异性表白。 起哄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们都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女生已经看向了宣衡,何沁一脸见鬼的样子:“宣衡不行吧,他……” 教养让她不会擅自替别人出柜,于是她捅了捅宣衡: “师兄,说词儿。” 宣衡皱着眉,想说话,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他下意识就看向了我。 我想。 何必这么纠结。 我笑着开了口:“衡哥有对象了啊。” 何沁无知无觉地松了口气,然后就是一副兴致勃勃的吃瓜表情。我却看到了宣衡紧绷而复杂的神情。 我顿了顿。 周围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有人问“真的假的啊,没听说啊”,还有的说“宣师兄你不厚道啊,有对象也不告诉哥们”。 我笑着打了个圆场:“刚在一起,人家师妹害羞啊。回头你们敲诈他一顿,让他带嫂子一起请你们吃饭。”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了讶异的窃窃私语。 何沁也很讶异地看着我,我回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宣衡…… 我没有去看宣衡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都识趣。 说了点话岔开之后,我站起了身:“我去个洗手间。” 穿过幽暗走廊,我用冷水冲了把脸。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脸看了自己一会儿。 片刻后,我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正要转身回包厢,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宣衡。 他动了动唇,叫我:“小野。” 然后他伸手,抱住了我。 【作者有话说】 又忘记放存稿箱了……! 第36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当时应该是我和宣衡在一起之后,我们在外面最亲密的一次。 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短,在一起之后其实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和之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这么一想上面那句话也不太准确。 其实不止是在外面我们不怎么亲密,我和宣衡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更像是真正的师兄而非可以鬼混的男朋友。 当时我还感叹,原来这就是和学霸谈恋爱的感觉。 那天的拥抱结尾是沉默。 他可能是想要开口说“对不起”,但我在他开口之前先开了口。 “别放在心上。”我说,“这种事不是一定非要人知道的。” 然后我开玩笑:“别说我是男的了,就算我是个女孩子,就我这条件配你说出去人家也得嘀咕两句,何必让他们看笑话。” “哥哥。”我说,“你是鲜花啊。” 而我就是鲜花插着的牛粪。 我这段是真的真心实意,不过说出来之后我才感觉有点茶茶的。 天地良心,我讲话一直很客观。 但是他抱我更紧了。 他轻声说:“小野,别这么说。” 顿了顿:“你很好。” 这种安慰我一般就当客气话听一耳朵就完了。 我说:“真没事的。” 我知道宣衡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我。 我追他的过程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在一起之后他就跟我一起和他们吃了饭。 我总共也没几个朋友。 可他还是太善良了,他没想过,我的人生已经快触底了,就算全毁掉也不会损失什么。但是他不一样。 这无法比较。 * 到他们快下班时间的时候我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便利店都是食物的香气,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把那句“猜猜我在那”发给宣衡,然后跑过去买了根烤肠吃。 店员小哥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眼生。 他问我:“你等人吗?” “啊。”我笑了笑,“我哥在对面上班。” 说完我自己没忍住笑了,我想怎么又是这个借口。 然后我发现我哥回我了。 :看到你了 我:“……” 艹,这该死的透明玻璃。 藏也来不及了,我索性继续坐着默默吃烤肠。然后我发现他身旁还站着几个人。 他们就这样走了过来。 艹……! 我手忙脚乱地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 擦完的最后一秒这群人就已经推开了门。 我瞅了眼,两个男生一个女生,都穿着得体一看就是都市精英。 不是。 宣衡在搞什么。 偏偏这个时候店员还来插了一嘴:“诶,你弟弟在这等你很久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麻木地开口:“嗨,我是宣衡的……” “男朋友。”宣衡打断了我。 他的语气平静:“跟你们提过的。” 我已经失去语言功能了。 他身旁那个年轻的小男生大概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非常没有眼色,我还没有回过神他就“哦哦”了两声,过来跟我打招呼。 “嫂子好。”他说,“我是衡哥的徒弟,叫我小陈就行。” * 我坐在副驾的第十分钟,车子成功地驶入了晚高峰拥挤的车流。 我看着面前的车灯,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很虚无的状态……好吧我承认白天出去溜达的太多了,好久没这么大的运动量我已经有点困了。 然后我听到了宣衡的声音:“怎么突然来了?” “因为正好在附近……”我说,“想着你好像快下班了,所以心血来潮。” 说完这句话我又开始心虚。 我怕他问我为什么无缘无故会在附近,但是宣衡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把车往前趟了一段距离,然后又踩了刹车。 是我没憋住。 我说:“刚刚那个,你徒弟啊。” 第38章 “嗯。”宣衡道,“刚毕业,来所里准备第一年挂证。” 我说:“哦哦。” “看得出来。”我说。 应届生都这样,眼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宣衡瞥了我一眼:“他是我师弟。” 我:! “那他……”我结结巴巴地说,“那他跑得挺远啊。” 宣衡似乎是觉得有点儿好笑,于是真笑了,他说:“因为他是x市人。” 我:。 行吧。 我就是猪。 我说:“那你还首都人呢。” 宣衡打了个方向盘转向:“我男朋友在这里,我也算半个x市人。” * 尬聊不下去了。 我说:“那我觉得有些事是不是要先问是不是,再说别的。” 虽然我和宣衡又亲又抱又上床,但天地可鉴,我们是纯做恨啊。他要走的,我也准备送他走的,现在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然后我发现这个问题在我和宣衡吵架之前就存在了。 现在只是绕回了原点。 当初我以为那场架会是我们关系破裂的起点,然后宣衡嘎巴一声读档重来无事发生了。 妈的鬼打墙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宣衡。” “如果你是为了来折磨我的。”我说,“你达到目的了。” 我没招了。 宣衡却道:“我只是跟他们说了我有男朋友,没说你是谁。” 意思大概是我自己撞上来的。 我却道:“骗鬼吧你,那你上次让我送文件,你就不能自己回来拿,非得让我送。” 我说前台那姑娘看我眼神那么奇怪呢,感情早就知道我跟宣衡的关系了。 我还说我是他弟。 人家肯定觉得我这欲盖弥彰得太没诚意了。 宣衡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愿意让人知道。” 我嘴比脑子快,因为刚刚一直在想当年的事儿,嘎嘣一下一句话就冒出来:“对啊,就跟你当时一样。” 话说完我自己怔了。 宣衡也怔了。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艹”。 我今天说脏话太多了,骂的“艹”能铺满一个大草原。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也没关系。”宣衡说,“是我当时不好。” “……不是。”我真的有点儿烦躁,“我说了,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 我是真没那个意思。 当时我就跟宣衡说了,这不是什么需要公开的事。 我有自己的想法。 一来我和宣衡确实是门不当户不对性别还出了点差错,二来,当时我们刚在一起,我还想着我追他的源头是那个大冒险。 我本来就是玩玩,又何必要求别人真心。 更何况宣衡对感情挺认真的,他只是有所顾虑。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宣衡后来还是公开了。 公开了当然引起了不小的地震,好在是小范围公开。 不过那会儿我俩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他每次补偿性地跟别人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我就会很配合地应声“你好呀”。 后来我觉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今天我突然想起来也不是要翻旧账,我只是,真的,刚好想起来了。 我没想到宣衡也一直记着。 我心平气和:“别放在心上了,真的。这没有对错的。” “也不要虚假宣传了。”我说,“咱俩是那种关系吗你就宣传,你还是学法的,稍微有点法律意识吧行不行?” 宣衡动了动唇。 他说:“不是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又吸了口气。 我以为这是讲话前的预兆,然后我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我好像真的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心跳在胸腔里跳动得非常快,我蓦地抓紧了座椅背面,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宣衡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我没有听清。 好在这个时候刚好响起了一阵喇叭声,我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什么?” 这句话我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控制语气没有异样。 这回听清了。 宣衡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顿了顿:“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看着他,应该是露出了一个笑。 他突然不说话了。 我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又掐了把自己的大腿。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我甚至去开了个窗,夜风吹进来的那一刻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我清醒了些,看了眼导航,还有三百米。 快到了。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跳慢慢缓下来,我终于有力气说话。 我说:“诶,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刚刚感觉自己有点耳鸣。” 宣衡神色微动。 他说:“那要去买点药吗?” “不用。”我对着他笑了笑,“不是很严重,我回去休息下就好了。” * 我感觉宣衡是有点担心我的。 但到家了之后,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活蹦乱跳。 我先是兴致勃勃地问了他很多他徒弟和同事的问题,并且八卦了其中的一个男生和那个女生,然后得知他们果然是情侣。 我又问他徒弟,问到最后宣衡有些无奈:“我也才来没多久。” “那你就有徒弟了。”我真心地夸赞,“你好厉害。” 宣衡:“……” “我是刚来x市。”他说,“不是刚工作。” 好像很有道理。 我点点头:“做吧。” 宣衡:“……嗯?” “我想做。”我看着他的眼睛。 宣衡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无厘头震撼到了,一时之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昨天不是刚做过?” 而且是稀里糊涂,一个不问一个也不答。 至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这么莫名其妙滚到一起。 但我不回答。 不回答但是折磨他,我看着他的眼睛,手从上滑到下,然后用力握住。 他的眸色变深了。 但是他还是推开我,他说:“去睡觉。” “不睡。”我胡言乱语,“你不要我去找别人了。” 宣衡没说话,拽着我的手腕把我往房间里拖,然后丢到了床上。 我就是逗他的,但是他好像真生气了。 我说“疼”,他往我腰上打了一巴掌。然后又把我翻过来亲我流泪的眼睛,亲着亲着他下手又开始没轻没重。 如果没有我,宣衡的床品应该挺不错的。 他骨子里就是那种绅士的人,可是绅士对我这样的人没用。 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他就学会掐我脖子了,我说我喜欢。当时我也是那句话,你不做我就去找别人了,开玩笑的。 他信以为真。 不过真的很爽。 这天晚上的最后我伤痕累累,躺在浴缸里时不时抽搐。 宣衡抱着我替我清理,细致温柔地擦我的全身,好像刚刚的暴虐都是假的。 我闭着眼睛:“宣衡。” “嗯。” “宣衡。”我又叫了他一遍。 然后我说:“你真的好傻啊,宣衡。”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37章 我说完这句话就开始笑,宣衡看着我,眼里有些无奈。 然后他说:“笑完了就起来,一会儿水凉了。” “没力气了。”我说,“你抱我吧。” 他就把我抱起来。 到床上之后他把我塞进被子,像是照顾玩偶娃娃。然后他躺在我边上,关了灯,说“睡吧”。 我说:“嗯嗯。” 然后我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清晨的时候我听到宣衡的闹钟响了,于是我闭上眼睛。 我能感觉到他坐起了身,似乎是看了我一会儿。 ……这个人怎么这么腻歪。 好在他只是腻歪了一分多钟就走了。 又是漫长的等待,听到门响之后我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地坐起身。 手机里是雷哥发来的消息: 祖宗,今天有空出来溜达不?你弟说今天要去观光塔 我毅然决然地回复他: 去,孩子想去就去 我迅速地收拾了一圈,然后发现宣衡居然给我做了早饭。 我吃完,给他拍了个照。 他发了个:收到 ……行吧。我还说他这几年变浪漫了。 我恨你们木头。 我又点了个咖啡,这期间雷哥给我发来了定位。我研究了一下今天的天气,然后开始收拾包。 收拾着收拾着,我看了眼表,反身去了衣帽间。 我来的时候就带了个旅行包,甚至都没有行李箱。搬到宣衡家挂完衣服后这个行李包就变成了空包,我把它从衣柜深处翻出来,摸到了左侧的拉链,摸出了里面的东西。 第39章 艹,过期了。 ……过期就过期吧。 我把它拿出来,胡乱塞进了背包深处。 然后我端着咖啡出了门。 - 不得不说人还是得服老,昨晚一宿没睡我出门的时候都有点儿飘。 好在只是一宿,喝了咖啡之后我就缓过来了点。 雷哥和陆子钧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上身黑色涂鸦t裇下身一条破洞牛仔裤,头发因为太长了被我扎在脖子后,活脱脱一个很酷的帅小伙儿。 陆子钧眼睛又有点看直了,我说:“别看哥,没结果。” 陆子钧说:“哥你黑眼圈好重。” 这小破孩子。 他应该是真的有点消化我不喜欢他这个事实了,也可能是他本来就没那么喜欢我,只是把我当成了情绪的出口,总之他今天看上去又轻松了一点。 我们去他要去的观光塔上溜达了一圈,然后拍了几张照。 不过因为是著名景点,下来的时候居然被人认了出来。 认出来我们的是几个挺潮的小姑娘,大老远看见我就扯着嗓子喊: “卫!春!野!” 我说:“哎……别喊!” “回头把人都喊来了。”我一边给她们签名一边说。 她们就搁那儿笑,说:“那你也没那么红啦。” ……神经! 结果我还是比想象中红一点的。 总之签了好几波又合了影之后我终于认输了,对陆子钧说:“不然我们还是去海边吧。” 找了个空旷的沙滩,我们仨并排躺在那晒太阳。 陆子钧突然说:“哥,真不需要我帮忙吗?” 我闭着眼:“你的八点档瘾还没过去呢。” 雷哥就道:“主要是再不采取行动你和宣衡就要成为x市同性模范情侣了。” 我听出了点端倪:“你……” “区区不才,小有人脉。”雷哥说,“也是没想到你跟我们分手之后还巴巴地去找你前男友。” 他顿了顿:“宣衡他徒弟是我爸朋友家的小孩。” 懂了,六人定律。 我又躺回去:“没必要。” “反正我没关系。”陆子钧说,“我现在多积点德,说不定老天爷之后会给我发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我差点把买的冰饮喷出来。 我说:“弟,我看错你了。” 我以为我弟是棵忧郁小白菜,结果这棵小白菜忧郁了还不到一天就又阳光灿烂了起来。 这就是年轻人的生命力吗。 年轻人有使不完的生命力,也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好运。 我们这种老年人就不是了。 这天临分别,雷哥叫住了我:“你等会儿。” 我说:“咋?” “装屁。”雷哥把我拉到僻静的地方,皱眉,“你是不是又不对劲了。” “别说屁话。”我说。 我俩真是很不文雅,雷哥还要说些什么,陆子钧已经探了个头:“哥,叫到车了。” 我说:“跟弟弟走吧。” 雷哥指着我:“我回头来找你。” 他是真的挺敏锐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年轻人有着用不完的好运,而像我和雷哥这样的老年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俩到底也没等到这个回头,意外就发生了。 * 意外是一连串意外。 起头就是逃课的小屁孩陆子钧。 他是那种最老实的孩子,说谎就意味着心虚,他妈从电话里听出了端倪,对他无缘无故逃课的行为很是惊讶,让他立刻返校上课。 语气倒是不算严厉,毕竟大学生的课业要求终究没有高中高。 但如果陆子钧继续待在x市,这件事就会变得严重。 陆子钧的心情一下子蔫了下来。 这件事就发生在观光塔的第二天,他在电话里声音又带着隐隐崩溃的焦虑。 他说:“哥,我咋办啊。” 我当时正在纠结一个事儿,闻言道:“凉拌呗。” “怎么你还打算就此不上课了?”我说,“网也没断,你遇到烦心事儿了微信找我和雷哥,大不了假期再飞一趟,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了都。” 其实我挺懂他的感受的,大概就是蓦然从世外桃源回归现实,但现实又一堆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感觉。 但是人总得长大。 独立面对人生课题才叫长大。 我把这话告诉陆子钧了,他苦笑:“哥,我懂了。” 然后顿了顿:“好残忍啊。” “就是很残忍的。”我说。 不过我还是没能硬起心肠,最后我教他:“你现在又没男朋友,暂时不着急。反正你回家的时候就慢慢旁敲侧击,至少给你点儿心理准备。至于未来么……” 我笑了笑:“就像你之前说的,哥祝你找个不错的男朋友吧。如果你运气好,将来他会跟你一起分担的,不用害怕。” 终于安抚完小孩儿,宣衡刚好回家。 我犹豫了半秒钟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宣衡已经走到了近前。 他先是顿了顿,我冲他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 然后他说:“张雷怎么样了?” 我说:“啊?” 他见我一脸茫然,跟我说:“他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自始至终张雷没跟我说,大概是不想让我担心。 但我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疲惫,反过来安慰我:“没事儿,生老病死。” 他吸了口气:“人生常事。” 我听着他沙哑的嗓音,良久后道:“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该我跟你说才对。”雷哥叹了口气,“小野,等我回来,你跟哥好好聊聊。哥就你这么一个比亲弟弟还亲的弟弟,你无论怎么样,想着哥点儿。” 我说:“哥,我知道的。” 挂了电话,宣衡在旁边看着我。 他问我:“还好吗。” 我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外婆走的时候,是秋天吗。” 我顿了顿,片刻后说“是”。 “她是梦里走的。”我说,“没遭太多罪。” 宣衡看着我:“当时你一个人吗。” 这回沉默的轮到了我。 最后我说:“没,雷哥陪我的。” 他没说话,过来轻轻地搂住了我,我没反抗。 又这样过了平静的两天,陆子钧收拾东西启程回了学校。雷哥继续处理家里的丧事,他不在,公司索性给我们放了个假。 我在家百无聊赖,终于舍得登上了我那个破烂微博。 微博上还是一片岁月静好。只是私信界面却提示有多条信息。 本来我是准备无视的,因为虽然我挺糊的,但私信我的人也不少。以前是表白的和辱骂的,现在是表白的和辱骂的和约的。 就很无聊。 只是我即将关掉的时候,却扫到了一个关键词。 我手指一碰,点开了那条夹杂着“男友”两个字的辱骂信息。 最新的消息是: 你跟你男朋友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99锁死别祸害这个世界了 我顿了顿,向上滑。 上面一条是: 我已经发给师兄了 再向上: 有对象还敢跟别的小男生不清不楚,卫春野你还真行啊,怎么当年这个德行现在还是这个德行,你真有病吧别祸害宣衡师兄了行不行,我真不知道你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附图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光影昏暗,一眼就能认出是流淌的陈设。 但这不是重点。 这,不是,重点。 我紧盯着图片中央的我和陆子钧,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或许我们有那么一个角度穿过了走廊,如果角度不巧,确实会以为我们是在接吻。 这张照片的发送时间和之后两条消息的发送时间都是那天演出。 也就是说。 我想了那么久,要用怎样的理由去圆。 而事实是,当天晚上,其实宣衡就知道了陆子钧的存在。 途径还是我和他的借位接吻照。 【作者有话说】 [吃瓜] 第38章 宣衡这天加班了,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他起先以为我不在家,开了灯才发现我坐在沙发上。他心里应该是惊讶的,面上却依旧是那幅八风不动的神色。 “怎么一个人坐这儿。”他把风衣挂在了衣帽架上,“吃饭了吗?” “没。”我笑了笑,“心里有事,吃不下。” 身后蓦地安静了半秒。 半秒后,宣衡说:“小野,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在想一些事。”我说。 我顿了顿:“我在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陆子钧的事的。” 第40章 说完这句话,我抬起头看他。 玄关开着灯,宣衡的面容在灯下显得很柔和。 听完我的话,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一秒的停顿被我捕捉,我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确实看到了那张照片,是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问我。”我面无表情地道。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宣衡说,“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我看着他:“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宣衡没说话。 他的长相是偏冷的,但并不凌厉,反而带着温雅。这会儿不作声的样子甚至有些可怜,换做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我是绝对不忍心逼问的。 但是今天我很冷静。 我冷静地仰头问他:“宣衡,你觉得什么关系的人会接吻?” 宣衡抬起手,把客厅的灯打开了。 我站起身,走向他。 近到他身前的时候他握住我的手腕,用的力气很大。 然后他顿了顿:“你喝酒了。” “一点点。”我说,“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我总要找个发泄的出口。” “你呢宣衡。”我问他,“你郁闷的时候会怎么办呢,你不抽烟、也不喝酒,当时被我纠缠的时候,后来被我提分手的时候,现在发现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都会怎么办呢。” “你喝多了。”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小野,我带你去休息。” 他要来扶我,我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他动作也很快,直接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反手扣在了沙发上。 我听到了他粗重地喘息。 与此同时我的胸口被压得发痛,但我还是挣扎着把那句话说出来: “宣衡,你回首都吧。” “那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我的声音嘶哑,“你有你的新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们都向前看吧。” 宣衡说得对,我的确是喝多了。 我被他翻过来,仰着脸看他,世界和他都是朦胧的。 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只有我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色彩,全是黑白。 我又重复了一遍:“你回首都吧。” - 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我好像真的从来都无足轻重。 比如这句话从宣衡第一天来到x市我就开始说,一直说到现在。可是宣衡从来不听我的。 他如果喜欢我,就该听我的话。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只知道我现在感觉很疲惫。 宣衡回来之前其实我做好了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 宣衡变了,他变成了我一点都不喜欢的样子。他原来冷漠又恶劣,喜欢上我了还要欲擒故纵,那个时候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会伤心。 可那个时候他很干脆。 拒绝我的时候干脆,享受我的付出的时候也很干脆。 我和宣衡在一起那么久,不认识的人都说我舔狗。成越有一次大概是喝醉了,特意发微博私信骂我说你他妈老子的前男友给别人当狗,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他以为我屏蔽了他其实我看见了,但我不在乎,转头就去给宣衡发元气满满的早安消息。 宣衡恶劣的时候真的蛮帅的。 他就是高悬的月亮,月亮应该高高在上俯视凡人而不是下凡来自甘下贱。 我问他:“宣衡,你为什么不问我。” 为什么不问我和陆子钧什么关系。 明明看到了那张借位图不是吗。 为什么不一巴掌甩到我脸上问我这是哪个奸夫,不是说是我的男朋友吗。不是要昭告天下的吗。 他动了动唇:“我知道你跟他没关系。”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卫春野,我知道你跟他没关系。” “小野。”他用力地按住我,“你冷静点。” 我盯着他的眼睛,世界安静了三秒。 然后我轻声说:“你骗人。” 宣衡骗人。 如果他真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和陆子钧的关系那他就不会这样回避。他甚至不是不闻不问,而是刻意地逃避。 那么多次,那么多次我说错话。 他甚至连我的谎言都不愿意听,这是逃避。 我笃定地看着他,他被气笑了。 他一字一句:“卫春野,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你他妈当时用你的前男友刺激我的时候。”他说,“我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吗。我是不是说了相信你?” 我愣住了。 * 宣衡说的是很久之前的事。 他当然知道我的风流情史,但从不知道具体的。 那天是我们乐队的贝斯手路过首都,我给他接风洗尘。当时宣衡问了我的。 我也很坦荡,我说了“前男友”。 那个时候我是纯粹地逗他。 我这个人就是很恶劣,我想看看好学生对于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反应大概形容一下就是“这是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的吗”,但是话出口却是“我能去吗”。 我说:“那不太方便。”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 我觉得他这个反应特别有意思,我是说,醋了但是忍着。 我就逗他:“其实我蛮喜欢他的,他很乖,像小狗。” 宣衡做不了狗,他太骄傲了。 我和他都知道这一点。 这是我那位贝斯手前男友的无可替代。 宣衡当时应当是有危机感的,或者说是郁闷的。 但是最后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去的时候不要喝太多酒。 我有一次和我室友在酒吧拼酒,拼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他来接我,沉着脸照顾我一晚上。那是唯一一次他跟我发火。 当时第二天是他们教授的课,那个教授点名和查课都很严。他为了照顾我第一次翘了课,好在最后没点到他名。 他发火不是因为这个,但是当时我想,那下一次呢。 我这个人其实性格挺傲的。 我自己可以烂,但我这种烂绝对不会拖累别人。 当时我和宣衡谈恋爱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麻烦,但是他却抓住了我这一点。 我怕他被骂,所以再也不在外面乱喝酒。 知道他会吃醋又憋着不说,和前男友见面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离他三尺远—— 其实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是真有点蠢蠢欲动的。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说了。 那个时候我跟宣衡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说七年之痒,也是很容易乏味的。 宣衡就这样,利用我的软肋调教我。 在那几年,我还真有种错觉,我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好人。 - 宣衡的这句话无疑是有力的。 他一句话勾起了我种种回忆,一时之间原本暴涨的气焰都消了不少。 对,我有前车之鉴。 宣衡知道我就爱逗他玩但是不会动真格,他了解我。 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即便是很久之前,宣衡虽然不管我,但他至少知道我去哪儿,跟谁做了什么。他只是给予了我充分的信任而已。 可是陆子钧的事情不同。 宣衡根本不知道陆子钧的存在。 而且…… 而且,他的照片应该是那个微博上的陌生人发的。 不是我自恋,那个人明显就是对我有很深的恶意,如果宣衡真的坦坦荡荡,他怎么说都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对了。 问题还是出在,他什么都不跟我说,甚至在逃避这件事上。 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的脑海陡然清明。 然后我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宣衡不是不信任我。但我的猜测也不是假的。 我开了口:“宣衡,你在害怕吗。” 他看着我,似乎是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大概率不会那样做,哪怕我跟你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我慢慢地分析,“但是你不敢赌。哪怕在你心里99%的可能,我没有变。但你惧怕那1%。” 因为这1%,他装聋作哑。 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我就意识到我可能发现了真相。 宣衡确实是在掩耳盗铃。 他怕一开口,他精心维持的美梦就会被打碎。 哪怕我真的和陆子钧在一起了,只要这件事没有捅到他面前,他就会装作不知道。 我想笑,我笑宣衡真的是在犯贱。 但我笑不出来。 重逢以来我笑了宣衡很多次,用恶毒的言语狠狠地刺伤过他。 但此时此刻我说不出口。 因为我知道,宣衡是真的被我毁了。 - 我突然感觉到有点儿晕眩。 一股巨大的,要将我吞噬的痛苦从心脏开始席卷全身。 我又听到心脏剧烈的跳动声,颤抖的指尖发麻。我甚至好像听到了血液流淌的声音,它和宣衡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巨大的交响乐。 第41章 在这盛大的、狂欢的音乐里,我看着宣衡:“宣衡。” 我动了动唇:“算我求你了,你走吧。” 宣衡看着我。他的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很深重,但是却是前所未有的波动。 他轻声说—— 他轻声求我:“小野,别赶我走。” 我突然崩溃了。 我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掼到镜子前,我说:“宣衡我求你了你看看。” “我求求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宣衡。”我哆嗦着嘴唇,“我求求你看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呢,你知不知道你本来能有很好的人生,你为什么,宣衡,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跟我这个人渣混在一起,如果我错了我道歉行吗我跟你道歉。” “我跟你道歉。”我深深地掐着他的胳膊,“我求你了,你回去吧。” “我不想毁了你,我会下地狱的。”我吸着气,“宣衡我跟你道歉行吗……” 宣衡起先似乎是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是到后来,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很微妙的神色。 他面无表情,明明是平静的状态,却仿佛深陷巨大的痛苦。 “那你呢。”他轻轻地说,“小野。” “如果毁了一个人就会下地狱。”他抬起我的下巴,“那我是不是已经在地狱里了?” 我看着他。 下一秒,我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药瓶。 我在上面看到了磨损的痕迹,看到了有点陈旧的包装……当然是陈旧的,因为我上一次吃它是在好几年前。 我总是自以为是。 我以为我能瞒得很好。 我的过往,我这些年的经历,陆子钧的事,还有我不想让宣衡知道的一切。 但是现实告诉我,不是的。 宣衡什么都知道,包括我最大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合十] 第39章 我第一次服用抗抑郁药物,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应该是入冬了。我裹着一件挺厚的棉袄,蓬头垢面地被雷哥半哄半推地上了出租,司机问我们去哪儿,雷哥报了地址,收获了司机有些微妙的眼神。 那是本地最著名的精神病院,后来我在那里开了半年药。 在我差点把自己在海里淹死之后。 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我病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是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觉。白天起来喝酒,喝到烂醉如泥又头痛得想撞墙。偶尔清醒的时候我提笔想写首歌,却一个小节都写不出来。 首都的冬天好冷,我窝在几个平米的合租房里,只能靠着旧被褥取暖。 房租还是宣衡给我付的,下个月就到期。打开支付宝余额,里面只剩下一百五十块二毛五。 那天晚上,我用这一百五十块买了一张高铁票,去了离我最近的海边。 一直到真正踏进海里我都没想过死。 我只是突然魔怔了一样想看海,我想听海潮声,想听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上的声音。 可是等到了,我又想感受海。 我在夜色中走了一条没有人的、荒凉的小路,翻过不高的栏杆,脚底是粗粝的小碎石,我在沙子上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往海里走。 我甚至都没把裤腿卷起来,海水淹过我的鞋,又淹到脚脖子,然后是小腿。 我能感觉到裤子逐渐因为吸了水而变得沉重。骤起的浪花涌过来,推挤着我,像是要把我推到岸上。某个时刻,我一个踉跄,跪在了海里。 那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 后来发生的事情很迷幻。 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有一点迷幻,因为我的记忆很模糊。 我只记得从某个时刻我突然开始呛水,大脑里满是破碎的幻象。 幻象里有很多人。我的前队友,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雷哥,傻逼二狗,我素未谋面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妈,临走时不约而同攥着我的手的外公外婆。 我好像又闻到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张口却只是海水的咸腥。 我还看到了宣衡。 烧烤摊上的惊鸿一瞥,之后我每次死缠烂打之后无奈的样子,在一起之后他逐渐生动的眼神。还有。 “小野,留在首都吧。”他轻轻地说,“我爸妈那边我去说。” 他顿了:“我知道说这些好像有点早,但是……”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他说。 这应该是宣衡这辈子说的最露骨的一句话。 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这话的时候他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手却一直在抖。咖啡被他拿起又放下,很忙的样子。 即便如此,他看着呆愣的我,还是认真、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小野。”他说,“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句话就这样循环往复地在我耳边回放,我起先清晰地觉得是幻象,后来却不知道从哪个时刻开始当了真。 我开始着急,开始挣扎。 我的大脑昏昏沉沉,只能看到宣衡站在我不远处,他的身上披着光。 我想要光。 我向他伸手,努力地伸手。 我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巨大的痛苦撕扯着我,我几乎喘不过气。在某个时刻我奋力地、无望地伸手锤了一下无穷无尽的黑暗,然后黑暗被我撕裂。 我睁开眼,头顶是巨大的、黯沉的夜色。 偷偷来首都看我想要给我惊喜的雷哥和好心报警的路人以及救生员一齐围着我,我大口地呼吸着,狼狈地说: “谢……谢谢啊。” 雷哥看着我,在旁人惊愕的眼神中,干脆利落地扬手给了我一耳光。 * 后来雷哥说对于这耳光他从没后悔过,尽管这是他唯一一次对我动手。 “你是真的欠抽,卫春野。”他这样说。 说话的时候还端着一碗小米粥。 我说“不想喝”,他说“喝了吃药”。 眼见着他又想抽我,我犹豫了一下,端碗把粥喝了。 跳海事件之后,雷哥带我看了医生。 医生说我还是有求生意志的,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干预所以才会变得这么严重。 他一边说一边往病历本上写鬼画符,表情风轻云淡,好像面对的不是要哭着闹着去跳海的病人,而是普通的感冒门诊。 当然我也没有哭着闹着。 开完药我和雷哥回到走廊上。 走廊上挤满了人,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一段时间里镜子里的我。原来这个世界上生了病的人那么多。 原来我并不孤独,也并不奇怪。 在这之后雷哥在首都陪了我整整三个月。 他是我的恩人,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但是雷哥说不是这样的。 他说没有人的生命中会完全一点光都没有,只是有的人生命里的光亮一点,有的人光弱一点。命运让他认识了我,他是我的机缘,我也是他的际遇。 “我没有你的话……”他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头。 我往下接:“就像鱼没有了自行车。” 他那巴掌还是落下了。 我笑得东倒西歪,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其实什么都没有解决。 我还是没有找到工作,房租和水电雷哥负担了但还是要还的,并且他威胁我如果不还清债就又想着死遁他就要挖我的坟让我死都不安宁—— 我其实挺想厚脸皮的,但抗抑郁的药实在是太贵了。 看到账单的那一刻我都有种错觉我的抑郁症在这一瞬间治好了。这么多钱我肯定不可能欠雷哥的,他也没有多富裕。 然后就是副作用。 好像有的人吃药没什么副作用,但我副作用特别大。 食欲不振反胃恶心都是轻的,我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然后头疼,疼得脑袋快要裂开。所有的症状叠加在一起,让我每天都在怀疑人生。 我怀疑这就是抗抑郁药的目的。 因为身体上实在太难受了,所以没时间想东想西。 ……可我也没有太想东想西啊! 睡不着,写不出歌。我每天像个残废一样瘫在雷哥和我一起租的房子里看日升西落。 有一天晚上我又想不开了。 我跟雷哥说:“哥,不然你别管我了。” 雷哥给我削苹果,他说你都叫我一声哥了,哥不管你谁管你。 我突然没了声音。 我想到有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我说我前男友也说过,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谁管你。但是场景是他辅导我考四级。 雷哥说:“然后呢?” 我说:“过了啊。” 雷哥说:“……谁他妈管你四级过没过,我问你,你前男友呢。” 第42章 这话他在心里憋了很久。 对我和宣衡,他还停留在上次来首都看我俩秀恩爱。 我老老实实地说:“被我气跑了。” 雷哥又问:“怎么气的?” 我就不说话。 雷哥看着我:“不是因为他吧?” “怎么可能。”我说,“我又不是恋爱脑。” 是真的。 我谈过那么多场恋爱,分过那么多次手。 怎么可能因为失恋就去死。 但是雷哥不信我。 他在首都三个月,反反复复试探了我三个月。 三个月后,我终于好转了点。 某个晴日的下午,他又一次问了我。 他是张雷。 救了我一命的张雷。 换任何一个人来,哪怕是宣衡来问,我都不可能跟他说实话。 但是我不能这样欺负雷哥。 我说:“真的不是因为他。” “那是怎么了。”张雷皱了眉,“你没钱你跟我说啊,再说了,你都没钱这么多年了,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 我给了他一下。 然后我说:“雷哥,我只是突然在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吗。” 张雷看鬼一样看我。 他说:“我懂了,你文青病又犯了。” “首先,意义这玩意儿谁来定义?”张雷说,“我还觉着我比你活着更浪费粮食一点呢,我比你吃得多,还没你会写歌。” “我写不出歌了。”我说。 张雷说:“你以前写过,未来还会写。” 我笑了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宣衡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那家咖啡厅。 另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我也坐在咖啡厅里。 那天我坐了一个下午,和一位女士。 她的气质文雅,态度温柔。 既没有像狗血八点档一样大骂我是带坏她儿子的狐狸精,也没有甩出千万支票让我离开她儿子。 她只是带着一双含着血丝的眼睛,问我:“卫同学,你愿意听我讲讲宣衡吗?” 阴寒的天里,我一口口喝着热咖啡,听她讲宣衡。 从小到大的优等生。 亲朋好友眼里的骄傲。 证书和奖杯堆砌出来的天之骄子,最难得的是,品行和性格都是拔尖的优秀。 咖啡见底,故事也讲到了尽头。 我听见自己机械地说:“可他说他喜欢我。” 说出这句话,我又感觉我赢了。 赢得不是很得劲。 因为宣衡的母亲卫雅兰女士—— 是的,她甚至和我有同一个姓。 她并没有任何要跟我比一个输赢的意思。 她只是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喜欢你。” 她动了动唇,声音茫然:“可是,他喜欢你什么呢。” 在那个瞬间,我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40章 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卫雅兰女士说那句话并不是有意的。 她只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事实上一向事事优异的儿子突然被街头黄毛混混勾引变成了同性恋,她没直接骂我小畜生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说完这句她自己也有点难堪。 我猜她是想道个歉,但这个时候道歉显然更欲盖弥彰。 最后,是我先开了口。 我喉咙发干:“阿姨。” “我们只是谈个恋爱。”我笑了笑,“没想那么多。” 她看着我,怔怔的。 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她那个误入歧途的儿子。 她说:“你们没想那么多,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啊。你们以后要怎么办呢。” 我们以后,要一辈子在一起。 这句话在我舌尖滚过,却始终没说出口。 我知道这是假话,理想又天真。 没有受过挫折的天之骄子宣衡才说得出这样的话,他还没有直面这个残酷的、现实的社会。 而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我,他或许一辈子也不用面对这些。 “我们……”我动了动唇。 我说:“阿姨,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你喜欢他吗。”她突然问我。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我愣了一下。 “他前段时间回家,单独和我聊了。”卫雅兰慢慢地说,“他爸脾气爆,在家里说一不二,所以他有话更愿意和我说。他说他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人很可爱,唱歌很好听。本来毕业了,我们要给他在首都买一套房子,地段都看好了,他说他不要,他想等等看,看你想在什么地方工作。” “他这个人不怎么说话,但是不管是弟弟妹妹还是朋友,他都考虑得很周到,更别说喜欢的人。”卫雅兰看着我,“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喜欢你,所以才会什么事都考虑到你。” “那么卫同学。”她道,“你呢?” 她轻轻地道:“你喜欢他吗,你有为他考虑过吗?” 我张了张口。 “如果你真的为他考虑过。”卫雅兰突然有些哽咽,“你就不会在这里轻飘飘地跟我说,你们没想那么多,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不说别的,这都五月了,他还没有确定未来的工作方向。” “他是在等你。”她说,“你知道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卫同学,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 “你和宣衡在一起,前提肯定是宣衡也同意。”卫雅兰说,“你们身上有能够吸引彼此的地方,这很浪漫,很美好。阿姨也年轻过,和你叔叔也是自由恋爱,阿姨懂。” “但是感情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卫雅兰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宣衡,阿姨请求你,也替他考虑一下,你忍心看着他为了你被流言蜚语困扰,放弃原本的理想和志向吗?” - 人真的会突然长大吗,我不知道。 我的生命当中好像没有长大这个过程。 从我记事开始好像就没什么人把我当小孩看,我没有父母,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这个家里最能抗事的是我。 而跟我混在一起的,不管是玩乐队的,还是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他们也从不把自己当小孩子。 但是在这一刻,我好像突然就有了长大的概念。 长大是外婆说的“小野,人生路长,你要对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我在卫雅兰面前坐了很久。 她可能以为我听得不耐烦已经开始走神,但其实我只是在想我和宣衡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我蓦地发现,如果没有我当初的死缠烂打,我和宣衡永远不会有交集。 而所谓的交集,缘由不过是一次偶遇。 宣衡去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去第二次的烧烤摊。 晚一天,早一时,我们可能都不会再相遇。 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发现自己还有喜欢男生的可能,而我也不用像演家庭伦理剧一样在这里罚坐。 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恶劣又幼稚的报复,一个玩笑,一个游戏。 但它会毁了宣衡。 我的人生本来就乏善可陈,但宣衡他原本有着光明坦途和大好前程。 卫雅兰还在说话,我从她的话里听到了一对高知父母对自己唯一的孩子精心的哺育,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对后辈呕心沥血的扶持。 我动了动唇。 “阿姨。”我说,“您放心。” 她看着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我和宣衡应该会分手。”我笑了笑,“就像您说的,我们连未来都没规划好,又能够一起走多远。” “您这么说了一通。”我深吸了一口气,“弄得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勉强。”我道,“如果和宣衡在一起会有这么灾难性的后果,那我也没这个脸。” “既然如此。”我说,“那这个恶人我来当。反正我本来和他……” 我停顿了两秒:“我本来也没有太认真。” 这回欲言又止的轮到了卫雅兰。 我能看得出宣衡在她面前应该说了我不少好话,不然以我的经历,她应该不至于这么态度温和,好像我除了跟她儿子一起误入歧途了之外,还是个挺不错的小孩。 但是没必要。 我和宣衡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和他和他的世界相比,我一无是处。 我早该知道。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41章 窗外响起了一阵惊雷,下雨了。 我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也下了大雨,最后甚至是卫雅兰送我回家的。 我浑身僵硬地坐在暖气充足的车上,绝望地看着裤脚的雨水弄脏那块柔软的垫子。 耳边是卫雅兰的声音。 第43章 她一看就是那种无论关系多尴尬都要保持社交礼仪的人,于是路上她问我:“我听阿衡说,你是和外公外婆一起住?” “外婆。”我说,“外公前两年去世了。” “……哦哦。”卫雅兰道,“这样。” 她一路跟着导航开车,一直开到破败的居民区。 街口有个卖菜的大妈正手忙脚乱地收摊,看到我还能分出一缕神瞧热闹:“小野,这是你亲戚哦?车子开不进去的!” “我知道!”我也喊回去。 然后我对卫雅兰说:“阿姨,巷子太窄,车子开不进去,我这就下了。” 卫雅兰正探着身子在后座翻伞,结果没翻到。她颇有些担忧地说:“这么大的雨,让你外婆出来接一下吧。” ……淋雨我是真淋过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我冲她一笑:“没事。” “外婆在医院。”我道,“家里没人。” 她怔了怔。 车子没解锁,我走不了。 我顿了顿,听到卫雅兰问:“是……生病了?” 如果她不是宣衡的母亲,我想。 如果她不是,冲着她愿意送我回家,我也会保持一定的礼貌。 “癌症。”我简单地说。 她不说话了。 我说:“阿姨,开下门。” 她开了门,我冲进了雨里,雨声滂沱。 而此时此刻,窗外雷声大作。 我看着宣衡手里的药瓶,浑身发抖。 宣衡还是那一副冷静又像是要把我掐死的神情,手上的力道大到我怀疑我的下巴都已经被捏出了淤青。 我低估了他。 我以为他还和以前一样,绅士得近乎老实。 但是他会不动声色地去翻药瓶。 我以为他对我的执念让他面对我时毫无底线近乎卑微,其实只是我还没触碰到他的底线,所以他对我的所有脾气照单全收。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我追的他,但是在一起之后宣衡从来都是让着我。 他有一个朋友开玩笑说我脾气差,有点儿借玩笑阴阳怪气的意思。回去之后我也跟宣衡开玩笑,我说:“我是不是很作啊哥哥。” 他居然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不作。” 又说:“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之后我没再见到他那个朋友。 一直到分手我都没找到这个可接受和不可接受的界限。 现在我知道了。 我还知道了,停留在过去的只有我。 宣衡早就走了出来。 他是先走了出来,然后来找我,要把我重新拖进他的人生。 我动了动唇:“……放开我。” “我要吃药。”我几乎是发着抖说出这句话,“宣衡,放开我。” 宣衡不放。 他垂眼看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对着他冷漠又强势。 今天终于情势倒转。 他说:“买了新的吗?” 我在他手心费劲地点了点头。 “不是好了吗。”他继续道,“重新开始吃药,是因为我吗?” 我看着他,生理性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我不回答他,他垂了眼。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惊恐发作。 之前在副驾驶只能说是在发作的边缘,现在却是不管不顾地爆发。 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得吃应急的药冷静。我不能让宣衡看见我彻底失态的样子。 那太……那太痛苦,太狼狈了。 我不想要。 我几乎是在哀求宣衡了,用尽我所有的尊严,可是宣衡不放开我。 他只是搂住浑身发抖的我,继续叫我:“宝宝。” “可是我现在很生气。”他说,“所以不想给你吃药,不吃会死吗?” 我不可置信,头晕目眩。 我闭上眼,世界在眼前倒转。 我终于大声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 “宣衡你他妈王八蛋!” 我不想死了。 我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有这样强烈的求生意志。 我要活着,然后掐死宣衡。 然后我要拖着他的尸体一起跳海,引爆海里所有的炸弹,世界毁灭。 * 我大概对着宣衡又打又踢了十来分钟。 真正动手他反而不反抗了,因为情绪崩溃我完全没有留力气。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把他按在冰冷的瓷砖上,他喘着气,嗓子里都是憋着的、疼痛的闷哼。 我松开他,心悸还是很剧烈。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轻声问我:“药在哪里?” 我的喉咙滞涩:“……包里。” 他去拿药的时候我坐在原地干呕,感觉自己要死了。在死掉的前一秒他扶住了我的后背,我就着他手上倒的温水把应急的药吞下去。 然后他虚虚地拢着我,顺我的背,静静地和我一起等药效起来。 我的泪水快干了,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是宣衡被掐得青紫了一块的小臂。 不多时,混乱的心情平息。 我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轻盈又平静的状态。 宣衡吻了吻我的侧颈。 我沉默着望着地面,他轻声说:“小野,好想你。” 我跟他重逢已经几近半年,他却在今天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说想我。 可是更奇妙的,我听懂了他的意思。 我垂了眼:“一定要这样吗。” 揭开我所有的伤疤。 说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安静。 我差点真死了,但宣衡却还要纠缠着不放。 宣衡抱紧了我一些,他说: “对不起。” “但是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他的声音闷在我的脖颈,“小野,你太……” “你太倔了。”他这样说。 我笑了一下。 宣衡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好像无限纵容又无限卑微。 但我现在知道他骨子里有多疯。 他彻底被我毁了,而我也彻底被他毁了。 就这样吧。 “如你所见。”我说,“我比几年前更糟糕。还是没钱,脾气变差了,好不容易还算正常的精神状态现在又变烂了。” “我不知道你留在这干什么。”我说,“但是宣衡,我认输。” “你想走想留都随便你。”药物作用让我的心态和人都变得异常平和,“你想做什么都行,哪怕把我关起来、或者把我掐死都无所谓。” 我闭上眼:“我是你的了,随你处置。” 我放弃了。 我放弃一切抵抗,我要学那个谁,无为而治。 如果可以我想变成橱窗里的娃娃,感知不到任何就可以让宣衡随便摆弄。 空气里静默了一瞬。 宣衡说:“小野,我问你几个问题。” 哦,看来还没到那个地步。 我说:“你问。” “我妈当时找你。”他说,“和你说了什么?” 就这。 我磕绊也不打一个地说:“你妈妈把你从小到大的优秀履历描述了一遍,侧面展示了我的人格魅力之强以至于让她优秀的儿子误入歧途。然后点名批评了我们俩对未来毫无规划白日做梦的幼稚想法,最后表达了希望我再仔细考虑一下的请求。” 他停顿了两秒。 “然后你答应了。”他说。 “她给了钱的。”我说,“我有职业操守。” 卫雅兰女士真的蛮好的。 她得知了我的外婆当时癌症晚期之后主动地通过校方给我卡上打了钱,后来更是直接对接了我外婆在的医院,替我支付了我付不起的医疗费用。 我给她写欠条,她很温柔地说:“不用还,小野。” 顿了顿:“你也不容易,还是孩子呢。” 她不用我还钱,她只想我做一件事。 我说:“我明天就和宣衡分手。” 我说到做到。 第二天,我就和宣衡提了分手。 “那我呢。”宣衡轻声问。 他顿了顿:“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考虑过我吗。” 我的心突然没来由地揪痛了一下。 为宣衡说这句话的语气。 我简单地回答了他:“所以我是烂人啊。” “不,你不是。”他摇了摇头,“你是为了我,才和我提分手。” 他居然没有被我带跑,我一时无言。 片刻后我才道:“宣衡,你对我为什么总是有那么深的滤镜?” 我是真的不解。 他突然笑了笑。 这个笑竟然该死地挺帅的,我恍神了一秒。 然后我听到宣衡说:“你信不信,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 我想也不想:“你放屁。” 他没有跟我争辩,继续道:“然后就生病了吗?” 我又被定住了。 第44章 我其实非常抗拒有人提起我抑郁的那段经历。 这事雷哥知道。 这是我唯一的逆鳞,他一提我就得翻脸。不是有什么疾病羞耻,只是……太痛苦了。 我跟雷哥说的其实没错。 我抑郁和宣衡的分手是诱因,但真正的原因,只是我突然看到了我自己。 我透过宣衡看到了正常世界的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那个世界,我遥不可及,也挤不进去。 他们说人类一思考,上帝会发笑。 这话其实是有点道理的。 人类太渺小了。我在我小小的房间思考了几个月,成功地把自己思考得生病了。 你说这多可笑。 但是我吃了药。 人类的又一渺小之处是总被激素控制。 我应该生气的但我依旧心态平和。 我说:“是,但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正好遇到了很多事。” 我以为他要说我嘴硬,结果这男的他妈的好像真的很了解我,他居然什么都没问。他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那是因为我复发的吗?”他问。 这是宣衡唯一的、纯然地对不起我的事。 我冷酷地说:“是的。” 他垂了眼。 “以后不会这样了。”他轻声跟我保证。 他最好是。 “还有……” “你问题好多。”我打断他,“宣衡,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吃了药变人机也是有副作用的,心境平和的同时我的眼皮也在打架。 我真的很困。 “最后一个问题。”宣衡这样说。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婴儿般的睡眠:“说。” “小野,还爱我吗。”他道。 【作者有话说】 [合十]上班有点太消耗元气了,吃过晚饭想着躺一会儿一觉醒来这个点了,滑跪 第42章 雷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研究挂号的事项。 尼玛这年头看精神病都得排一个月的队,等排到专家号我精神病早好了。 电话响了,我看也不看接起来:“喂?” 就听到张雷贱兮兮的声音:“听说你和宣衡复合了。” 又来一个精神病。 我把电话挂了。 一分钟后微信就开始跳消息: 否认也没用,你老公今天来公司帮你请假的时候我看到他了,一脸正宫样,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松口了 我tm…… 我抬头,看向厨房的宣衡:“你今天去我公司碰到雷哥了?” 宣衡“嗯?”了一声。 然后他想了想:“好像是。” “但他们在排练,我没打扰。”他道,“就是路过打了个招呼。” 张雷这个老狐狸。 我说:“没事了玩儿去吧。”就开始低头打字用言语攻击张雷。 过了一会儿,背后覆上温热。 宣衡从背后抱着我,脸贴着我的脖颈。 我的手一顿。 “吃过饭出去走走吗。”他问。 “就附近。”他说,“桂花开了。” 我一句“不想动”堵在喉咙口,鼻尖突然就好像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远在天边的桂花香。 好半天,我不情不愿、痛苦万分地说:“……行吧。” 宣衡笑了笑,挺高兴的样子。 他又亲了我的脖颈一下,然后轻声说了句“好乖”,我扬手要揍他,他像是能预知一般精准地躲开了我的手。 “我去做饭。”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这样说。 他走了,我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对着空气锤了下拳。 卫春野。 我对自己说。 你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 复合了吗,我是觉得不算的。 但我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上宣衡能说了算,张雷能说了算,他妈的何沁说了都能算几分,就我说的话不算数。 宣衡问我的问题我答不上来。 当时我说:“宣衡,爱这个词太复杂了。” 他问我:“那是‘是’还是‘否’?” 我说不出‘否’,他就自动把我归进‘是’。 非常,非常恶毒且诡异的、强盗般的逻辑,但我无法反驳。 因为我他妈的确实说不出否。 我哑口无言他就开始一下下亲我,黏黏糊糊。我说宣衡你ooc了你知道吗,你是高冷男神啊兄弟你能不能尊重下你当初叱咤校园时的人设。 他还是亲我,脸埋在我的脖颈,像是有那个皮肤饥渴症。 他轻轻地叫我:“小野。” 又叫:“宝宝。” ……他不仅有皮肤饥渴症,还像个怨夫。 我没办法。 我的底牌被他一把掀了,我就像个手无寸铁的守卫,殿门都被踹开了我拦不住任何一个人。 然后我放弃了。 我的人生已经很苦了。 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我的极限,我想我也不用非得这么苛求自己。 * 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是我妥协了。 我对宣衡说:“随便你吧。” 随便你想怎么样。 我生病了啊,生病的人有特权的。我像个鸵鸟蛋,把自己整个蛋全盘交付给另一个人。而宣衡把我揣进口袋的第一件事是—— “我们先看一下医生好不好?”他摸了摸我的头发,问我。 其实我已经看过医生了,随便挂的门诊,主要是开了点以前吃的药。 但是都说了随便他了。 我挑挑拣拣挂了个还算顺眼又没那么火爆的医生,然后去厨房告知宣衡号排在两周后。他顿了顿:“要么我找……” “死不了。”我说,“真的。” 我顿了顿:“我心里有数。” 我没好意思说我最大的刺激源就是你,现在我已经对你没招了,所以也恶化不到哪儿去了。 我都觉得我不用去看病了。 不过我没说出口。 我没说,宣衡却好像懂了。 他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不用担心。” 我说:“哦。” 他垂了眼眸,继续认真地做饭。 做饭这门技术还是他和我在一起之后被迫精进的。 不过看起来他这两年过得也不怎么样,我早上瞅他研究了半天超市外卖,结果最后出锅的还是就那几个菜。 我盯着他做饭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 我说:“那我们的约定呢。” 刚来x市的时候这人拽得很,口口声声让我什么都要听他的。 虽然是我自己也要求了,但这和他现在说的还是相悖。 他把菜盛出锅,然后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我没想过强迫你。” 说得好听,我想。 然后我坐在桌前,有点艰难地吃了这两天第一口非预制菜非垃圾食品的热饭。 * 吃过饭宣衡就带我去逛他说的那个公园。 我在家里答应得好好的,出去之后就开始有点烦。我觉得好累,好疲惫。我一点都不想动,桂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是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下一秒,掌心突然传来细腻的温度。 宣衡牵住了我的手。 我慢了半拍,他又把我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然后问我:“想吃冰激凌吗?” 秋天吃冰激凌,真亏宣衡想得出来。 我舔了舔唇:“要。” 我们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个五块钱的甜筒,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吃——主要是我吃,宣衡看着我吃。 吃完了我又觉得有点饿,于是我们又去旁边的快餐店买了炸鸡。 等炸鸡吃完,我已经忘了我刚刚想干嘛。 我坐在玻璃窗边,鼻尖是炸鸡的香气。我的眼神放空:“好饱啊宣衡。” 宣衡就说:“那要消消食吗。” 我说:“……消一下吧。” 又绕着公园走了小半圈,宣衡就带我走了回程。 回去的路上本来我有点犯困,他说徒弟马上要转正了,要去给他挑个礼物,我又打起了精神。 - 我是那种……怎么说,没有少爷命但有少爷病的人。 虽然我没钱,对食物也不怎么讲究,但是在穿着打扮和生活上我要求很高。这可能是搞艺术的后遗症,我受不了丑人,包括我自己和别人。 当初看上宣衡,他的色相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是这个人是真的挺直男的。 他的直男不是说他不精致,是他对很多事情不是很上心。 比如送礼物这件事我就跟他说过很多回,我说礼物要花心思准备,不是只花钱就可以的。 这句话的事件背景是我当时过生日,这男的想了一周没想出来送我什么,最后给我转了五千块钱。 第45章 过了十分钟,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他补了两百块。 被我絮絮叨叨数落了一通,他一直默默地听着。我又有点说不下去。 我觉得我好作。 事实上我当时挺缺钱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宣衡算是给了我最需要的东西。 最后我佯装大方地说:“我是没关系了。” “你以后如果交了新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我说,“你不能这个样子哦哥哥。” 他有点无语。 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 后来跟宣衡分手之后我还想到了我当时说的这句话。 我发现我潜意识里可能就没有觉得自己真的能和宣衡一直走下去,我总觉得他会离开我,所以他妈妈找上我的时候,我才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 不过这都算是过去式了,现在我和宣衡的关系被暂时放在一边。 要紧的是礼物。 我说:“是上次我遇到的那个吗?” 宣衡点点头。 我努力思索着那个小男生的样子。 “我觉得……”我说,“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耳机、键盘或者人体工学椅这种比较实用的东西,因为他看起来挺学生气的,也挺内向。送这些东西不出错。” 宣衡“嗯”了一声。 然后他说:“耳机可以,他有听歌的习惯。你帮我挑挑吗?” 我说:“好啊。” 然后停顿了两秒。 一个念头从我心里一闪而过。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宣衡对他这个徒弟还挺上心的。 然后下一秒我听到宣衡说:“只是下班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在电梯里翻耳机盒。” “……不是。”我都不知道从何解释起,“我又没说什么?” “你眼睛说了。”宣衡道,“很明显。” 我照了照镜子,觉得他在放屁。 他往电子产品的区域走,我跟在他后面:“我不在乎,真的。” “你跟谁在一起都行。”我口不择言,“你跟狗在一起,只要是条好狗,我都会祝福你的。” 宣衡:“……”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他心平气和地说:“小野,对自己好一点。” 我…… 我和蔼可亲地说:“宣衡,你要不还是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小野以为的自己:超凶 衡哥眼里的小野:蹦蹦跶跶的漂亮小猫 [可怜] 第43章 祸害遗千年,宣衡显然会活得好好的。 我只能憋屈地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一起挑耳机。 耳机挑好,我是真的有点打不起精神了。宣衡右手拎着袋子,左手牵着我,就这样一路把我牵回了家。 在接下来的几天,我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重新开始吃药之后,我又开始经历副作用。所幸最近这段时间没什么演出,我可以躺在床上变成一条咸鱼。 因为难受,所以我开始嗜睡。 大部分时间我都昏昏沉沉地躺着。 宣衡随便我干什么,只是每天会固定地带我出去溜弯。 可能是跟他一起去菜市场,也可能是去附近的公园,我的状态好点就多逛逛,状态差点就早点回家。 我是没力气跟他折腾,他却也不折腾我。 从我说出那句“随便你吧”开始,他就像终于从什么漩涡中解脱。 亦或是他发现我的药瓶开始。 我有一次挺好奇地问他:“宣衡,你是不是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控制一个全方位自我放弃的人。 对方不反抗,也从不对他说不,甚至没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好像橱窗里的娃娃。 当时宣衡坐在我的床边,正低头回消息。 床头柜上是煲好的热粥。 我现在像个残废,一日三餐都是他做好,以至于他的厨艺愈发精进。 他当时应该还沉浸在工作中,愣了愣。 我望着天花板,直勾勾的。 然后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不是……没有。” 我说:“哦。” 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我是信了还是没信。 床侧突然往下沉了一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我的额头。 宣衡说:“快点好起来,小野。” 我动了动手指,没有回答他这种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问题。 - 两周后,宣衡带着我去了我挂号的那家医院。 熟悉的熙熙攘攘,他牵着我在人满为患的走廊里穿行。我脑子还是木木的,彻底放空,只当自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 但还是吵。 我其实是个挺外向的人。但精神病院的吵不是普通的人多的吵。 说玄学一点我感觉就是这个地方的磁场有问题。那种带着铺天盖地的负能量的吵让我脑瓜子嗡嗡的。几年前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记忆向我涌来,一时之间我有些恍惚。 但很快,宣衡就拉回了我的神志。 他正专注地看手上刚刚出结果的量表。 量表的结果显示是中度抑郁。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把我往身边拽了拽,问我:“怎么了?” 我嘟囔了一句:“吵。” 他顿了顿,把我的围巾往上提了提,捂住了我的耳朵。 然后,他把我往怀里按了按。 我一开始完全没反应过来。但是半秒后我就发现了这个姿势的优势。宣衡比我高,我基本就是额头抵在他肩膀,还有点空隙呼吸。 关键是他用围巾替我捂了耳朵,外界的声音就这样被隔绝在外。 我的脑子立刻就舒服多了。 宣衡就这样一直替我捂着。 我起先还在担心这样会有点奇怪,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地狱的事。 那就是在来的人精神多半都不正常的精神病院,其实做什么都会显得很正常。 我:“……” 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人已经少了很多。 我从宣衡怀里冒出来,面前的护士正叫到我的号: “卫春野。” 我举手:“在。” 她很和蔼地打量了我一眼,然后说:“到你了,进来吧。” 我攥着病历单就要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了眼宣衡,突然又道:“哥哥也一起进来吧。” 我和宣衡同时沉默了一下。 虽然,但是…… ……好吧。 我正要认命地进去,听到了身侧宣衡很轻的笑声。 “笑什么啊喂!”我没忍住打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 他还是笑,甚至转过头去背着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笑着笑着,我突然也觉得挺好笑的。 于是那天的最后,进门的时候我们俩都带着笑,窗户外的阳光落在窗沿的植物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 看病的结果和我预料的大差不差。 都说久病成医,最想不开的那段时间我看了大量心理学方面的东西。有毒鸡汤也有科普读物,不说自学成才也算是摸清了点门槛。 排队俩星期,看病十分钟。 电视剧里打着柔光、男主或者女主跟心理医生倾情交谈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现实的情况是我和医生简单地聊了两句病史和用药史她就开始唰唰在系统里开药,而宣衡在旁边自始至终认真听着,也没有多插一句嘴。 只是快结束的时候,医生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她说:“谈朋友了吗现在?” 非常微妙的问法。 我下意识地就去看宣衡,她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是男朋友吗?” 宣衡没说话。 他平时挺爱说话的,这个时候去仿佛变成了哑巴。 医生一边等我的回答一边敲键盘,空气中弥漫着键盘声和令人窒息的尴尬。 少顷,我咬着牙含糊应了一声。 键盘声停了停,医生抬眼看着宣衡:“那我也给你几个方面的提醒,一个是治疗阶段可以多关注你男朋友的情绪,有的时候他的反应并不是他的本意,需要你多一点耐心和理解。还有一个就是,因为你们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可以注意一下亲密关系本身是不是给伴侣带来了压力,比如家庭,工作或者周边的生活环境。” “其他没什么了。”她道,“情况不是很严重,好好调节一阵子就行。” “知道了。”宣衡开了口,“谢谢医生。” “谢谢医生。”我跟在他后面说。 我们带着单子出去交了费又拿了药,宣衡说:“走吧,回家。” - 回家的一路上都很静默。 我不知道宣衡在想什么,我只是在想医生最后的那几个问题。 她的眼光还是挺毒辣的,也可能是同性情侣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来自这些方面的压力。家庭、社会,毕竟少数本身就代表着特殊。 第46章 然后我想那天我的伤疤被宣衡血淋淋地揭开,但揭开之后其实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伤疤只是敞着,暴露在了阳光下。 而我和宣衡默契地谁也没有对它做出处理。 我想得有点出神,宣衡却突然道:“之前看病,是雷哥陪你的吗?” 我回过神:“嗯。” “怎么了?”我问他。 “改天可以请他吃个饭。”宣衡说,“多亏了他。” 我愣了下。 宣衡这句话语气挺自然的,就是有点诡异了。非要说的话就是家属感实在是有点太重了,感觉他像是我的什么监护人,雷哥才是外人。 这让我突然想到医院里那句不明真相的“哥哥”。 “……哥哥。”我还是没忍住说,“你是真想当我哥了吗。” 这个称呼一出来,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停顿了半秒。 片刻后宣衡说:“不可以吗。” “那我们。”我老老实实、非常诚恳地说,“上床算乱/伦的。” 他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你又生不出孩子。” “无所谓。”他说。 * “宣衡真是疯了。” 在某一天下午我这样对雷哥说。 雷哥当时正在跟我单方面冷战,因为我坚决不承认我和宣衡复合,但是有一天他撞见宣衡和我在家门口的巷子里接吻。 那天真的是个意外。 其实我吃药之后基本没什么欲\望,宣衡也好像跟着我没了。 我们既不调情也不上床,真的像兄弟一样只有纯洁和温情。那天是我情绪上来了有点粘人,他说要出差,我就拽着他不撒手,一边拽一边发呆。 我嘴上说的是“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就亲了一下我。 他说:“我早点回来,就两天。” 我说:“哦。” “所以你就乖乖地给他亲。”雷哥指控,“卫春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他来x市之后有段时间我还老跟他上床呢。”我说,“你也不觉得我俩复合了啊。现在就接个吻,很纯洁的。” 我豁出去了,一旁的邓清云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雷哥说:“不一样。” 鬼知道哪不一样。 反正我说:“宣衡他疯了。” 雷哥问:“怎么个事呢。” 我说:“他想当我哥。” 雷哥“哦”了一声:“他想管你一辈子啊。” 我:“……” 不是。 还能这么翻译的??? 然后雷哥说:“有个小宣的八卦,你要不要听。” 我说:“听。” “听说他跟他爸妈已经闹翻很久了。”雷哥说,“他爸扬言没他这个儿子。来x市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是一个人,所以工作什么的,他才想换就换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祝福这对伪骨小情侣(bushi) 第44章 我找到了何沁,她居然还没走。 许久不见她比之前更憔悴了一点,我问她“你最近到底忙什么去了”。 她回我俩字“相亲”。 然后她说:“我可能要结婚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主要是她虽然说的是去结婚,看起来是要去刑场。 于是我用一种客气得有点假的语气说:“这么快吗,之前没见你提起过。那真是恭喜了。” 她幽幽的:“你不是拉黑了我吗,前两天才把我放出来。”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话说不是我单方面不搭理你吗。”她被勾起了前尘旧恨,“凭什么是你拉黑我?” 我给她点了块柠檬小蛋糕压惊。 她一边吃一边絮叨。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爸妈。”她说,“你知道的,因为我是独生女,所以一直催着我结婚。我其实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但他们总是觉得这是一个人人生中必须要完成的大事。” “就因为这个吗?”我问,“结婚。” 她忽然沉默了一下。 “我爸妈对我挺好的。”她说,“你知道吧。” 我知道的。 她父母和宣衡父母认识,我和宣衡在一起之后我们经常一块儿玩,所以我知道一点她家里的事。 即使不知道,看她的气质和自信也能看出来。 “你不想让他们失望。”我说。 我顿了顿:“那你喜欢他吗,你的结婚对象。” “……不是失望。”她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觉得,烦。” “不听他们的,我会很烦。”她说,“可是听了他们的,我也觉得很烦。你问我我的结婚对象,我只能说不讨厌,可是不讨厌就可以结婚了吗,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起来,我父母一直想撮合我和宣衡来着。” “你和宣衡请我吃饭吧。”她又用叉子戳小蛋糕,“我跟他们说了,我看不上宣衡,他太装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了。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觉得他装。”我说。 “你还笑。”何沁没好气地说,“你跑什么啊,还说自己是渣男。” 我说:“我就是啊。” “是个屁。”何沁道,“雷哥都跟我说了!” “……这就叫上雷哥了。”我是真的佩服何沁的人际交往能力。 她盯着我瞅了半天。 我突然心生警惕:“干嘛?” 这姑娘不会要抱着我开哭吧?感觉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然后她收回了目光:“没。” “痛吗。”她说,“我就是在想这个。” 她顿了顿:“小野哥哥,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样。” - 看吧。 “所以你也觉得我是渣男。”我说。 “不是渣。”何沁说,“我只是觉得你总是很洒脱。” “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你的时候。”她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当时觉得师兄肯定会喜欢你,你太……” 她找到了个尽量合适的词,“迷人了。” “你身上有一种我们这样的人会向往的东西。” 她说,“我是说,我和师兄。我们俩其实还挺像的,不管是家庭还是成长经历。” 我琢磨了一下她的话:“……你是说,贫穷的气息?” 她打了我一下。 “我是真不知道。”我诚实地说。 我觉得自己挺普通的。 何沁没多加解释,主要是她自己也解释不太清楚。 她换了个话题:“你来找我,是问我宣衡和他家里的事吗?” 我说:“……嗯。” “听说他和他家里闹翻了。”我道,“想问问情况。” “这事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人了。”何沁道,“那段时间我天天听我爹妈在那边唉声叹气,然后再对我耳提面命一番让我不要学他。” “当时他妈找你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过,他跟她提了一嘴的?”何沁问。 我说:“嗯。” “阿姨人挺好的。”我客观评价。 她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微妙。 然后她说:“卫阿姨性格是挺好的。” “不过宣衡没跟她提你的名字,她还是找到你了。”她道,“宣衡让她缓一缓再告诉他爸,她没几天就说了。他爹大发雷霆,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吵起来的那两天正好你和宣衡提分手。”何沁陈述让我心惊肉跳的事实,“当天晚上宣衡就从家里搬出去了。” 我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 “之后断断续续吵过几次。”何沁道,“他爸和他妈轮流劝,还拉着我爸妈和一些亲戚朋友一起劝。你们分手之后,他妈以为他能回心转意,但是他没有。” “我当时也不知道卫阿姨去找你了,她也没跟任何人提。”她攥紧了手里的叉子,“当时他们所有人都说你骗了师兄,我以为他真的遇人不淑,连我……我都劝过。” “你知道吗。”何沁看着我,“师兄本来是准备出国读博的,他爸妈说,如果他不放弃你,他们是不会出一分钱的,他就不读了。” * 我跟何沁说话的时候,脑子其实一直是有点浑浑噩噩的。 这算是药物副作用,反应迟钝。 宣衡出差之前一直在家办公。我睡着的时候他多半就在旁边的桌子上,我跟他说了好几次,我说太暗了,你去书房吧。他说没事。 我睡一会儿又醒,醒了他就能立刻意识到。 他坐过来,让我把头枕在他腿上,我迷迷糊糊,有的时候会跟他聊天。 有一次我问他:“你怎么不去读个博,然后去教书啊。” 我还是觉得最适合他的地方是象牙塔一般的学校。 宣衡说:“不想读就不读了,而且我不喜欢国外。” 我当时挺疑惑他怎么突然提到国外,但想了想法学生确实很多都会选择出国深造,也就没有深想。现在再回想,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第47章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又开始爬满心脏,那是和当初他妈妈坐在我对面时一样的感觉。 “其实以他的能力,拿个全奖是没问题的,再打打工……我估计他是没心思出国了。”何沁道:“……不过我以为他告诉你了,他来找你,却不告诉你这些吗?” “没有。”我说。 我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怎么能不读呢。” “就算。”我喉咙发干,“就算要找我,也可以边读边找啊。21世纪了我又不会失踪。” 这话我说得自己都心虚。 我知道我不可能让宣衡找到我,尤其是我知道他去了国外之后。 何沁果然默默看了我一眼。 “然后就彻底闹僵了。”何沁说,“谁都不愿意妥协,他爸妈觉得他失心疯了,周围也没人理解他。师兄就去了首都南边的一个所。” “不是。”我有点听不下去了,“我有点没懂。” “我当时都跟他分手了。”我试图分析,“那他们吵架的点是?” “师兄自始至终都不觉得你是自己想和他分手。”何沁说,“他想说服叔叔阿姨,然后去找你。” - 何沁跟我一起坐地铁的时候我们俩都很沉默。 这个点已经几近末班车了,地铁空空荡荡,我俩并排坐着。 耳边是车子飞驰的声音,我先道:“结婚的事,要不咱还是再想想呢。” “嗯呢。”何沁说。 然后她顿了顿:“……但是他人蛮好的。” “我也怕以后遇不到这么合适的。”她这样说,“毕竟我不像你和师兄,我没有喜欢的人。” 反驳已经没有意义,我闭上眼睛。 何沁的声音还是响在了耳畔:“小野哥哥,你是真心喜欢师兄的吧。” “我是渣男。”我说。 何沁就笑。 然后她说:“你别老这样啊,师兄也会伤心的。” “他伤心个屁。”我说,“他爽得很。” 但我还是条件反射打开手机,看宣衡有没有给我发消息。 结果还真发了。 他问我:“睡了吗。” 我一秒按了熄屏。 何沁没注意到我心虚的小动作,继续说:“但师兄也有问题……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在ktv唱歌的时候,有女孩子想跟他表白,我以为他会直接介绍你。” 我说:“你说你跟宣衡像,那如果是你有同性伴侣,会在这样的场合介绍吗?” 她怔了一下。 然后她仔细地想了想:“我……” “刚开始可能不会。”她小声说。 “是吧。”我笑了下。 “但是如果我真的很喜欢她。”何沁说,“那过后我会内疚的,再下次,可能就会了。” “再下下次。”我没好气地说,“就要跟家里出柜了是吧?” 何沁就笑。 笑完她说:“有的人可能就没有再下下次。” 我沉默了一下。 车子马上到站,我比何沁先下车。 报站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小野哥哥,再给师兄一次机会吧。”她说,“我之前跟他聊过,他说当年的事是他的错,他没给够你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你才会跑。”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她说,“如果是的话,前几年的事我都告诉你了,我还是觉得,你和师兄真的很合适。” 车子到站,我拉住了摇晃的扶手。 “知道了。” 我听到自己这样说。 我下了车,亮着灯的车厢被我留在了身后。 不一会儿,关门的提示声重新响起,车开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野哥哥,再给你男朋友一次机会吧[吃瓜] 第45章 宣衡果然和他说的那样,两天之后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第一时间做的事是检查药瓶和药盒。 他毫不避讳,显得我很没有威严。 查完,他发现我有按时吃药。然后又来找我,一副纯良无辜的样子。我已经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沙发里了,裹着毯子拒绝他的碰触。 我说:“你给我洗澡去。” 他身上有沾上的烟味。宣衡抽烟不频繁,但压力大的时候会连着抽。就是不知道是我给他的压力还是工作给他的压力。 我下了个决定,之后要盯着宣衡把烟戒掉。 过了一会儿他洗好了澡,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刷手机。 他坐在边上的单人沙发看了我一会儿,欲言又止。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 就这样静静僵持了十分钟,我把手机熄了屏。 我说:“你有事吗?” 我知道他有。 他出差了两天,身上透露着疲倦。眼睛里写着想抱,还想亲。 我要他说出来。 他不说,我就抱着毯子站起来了。 长长的羊毛毯子垂在地上,我把它的边边角角搂在怀里,宣布: “我去睡觉了。” 刚走了两步,毯子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宣衡仰头看我,眼中神色微动。 他说:“可以抱吗。” 我说:“可以。” 他愣住了。 我把毯子丢到一边,对着他张开双臂。 “来啊。”我说。 - 我被宣衡抱在怀里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气息。 我想起很久之前,我和他的第一次。 我一直觉得亲密关系是很奇妙的一种关系。它和单纯的□□纠缠不同,它是掺杂着温情的。很多人在这个时候会变得和以往都要不同。 宣衡就是。 他是真的不懂,弄得我也开始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 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回我们俩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应该是谁也没爽到。 但是他突然翻过身,把我抱住了。 然后他亲了亲我的后颈。 无声的。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在某个瞬间会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没那么普通和平庸。我这样的时候很少,那一刻算一次。 那个时候我说…… “帅哥。”我闭上眼睛,“你这样纯情,我会爱上你的啊。” 宣衡搂住我腰的手僵了。 光影昏黄,他把我推开些,由下至上看我的眼睛。 我面无表情俯视他,眼神却很平和。 他动了动唇。 我说:“会有点恨我吗。” 拖进深渊,拖进泥潭。 何沁说他们这样的人喜欢上我很容易。很久之前雷哥说过类似的话。 我出院的当天,天气很好。他陪我在出租屋的楼下晒太阳,然后他说:“小野,你不该去招惹宣衡的。” “你还没放弃自己。”雷哥说,“所以你抵抗不了他。” 循规蹈矩的人渴望叛逆,堕落的人向往光明。 我的人生如此糟糕而不堪一击,连能够给予的感情也透着三流的廉价。真心被我攥在手里攥烂了,我想给出去,不敢给出去。 因为我知道它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根本一文不值。 然后我听到宣衡说:“那你呢,小野,你会恨我吗。” 我闭了闭眼。 他亲了我的脸颊,触感温暖潮湿。 原来这个世界的恨这么柔软。 *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变得很简单。 我老老实实地定期复查、定期吃药。 宣衡继续在律所当高级牛马。 他的工作其实很辛苦,能抽空抓我纯粹是因为他是万恶的高精力成功人士。我好点之后就不让他多陪我了,因为他陪我的时间都要用熬夜来补。 我自己的生活好像突然变得很空。 每天放空自己无所事事。间或写点歌。 我又能写出歌了,雷哥听到这个消息比我还高兴。 他说:“生活还是挺精彩的吧。” 我诚恳地说:“那真没有。” 生活还是贫瘠、无聊、乏善可陈。 可能人就是这样,触底反弹之后总感觉一切都在变好。明明银行卡余额没有变多,周围的傻逼也没有变少。 雷哥说你这就虚伪了,我不信宣衡不给你零花。 我说:“他的钱要还房贷谢谢。” 我们打算在x市市中心买套房子,买套离他的律所和我的公司都很近的房子。 不出意外,这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落脚地。 它也可以有另一个名字。 我和宣衡的家。 - 宣衡还是转所了。 他原来的所本来就是过渡。 他去了一个做国际业务的大所,变得愈发忙碌。 他们所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做乐队的男朋友,他没刻意说,只是我去给他送过几次夜宵。时间长了有些人就看出来了。 第48章 友善的人偶尔八卦、只是心照不宣。但也有闲言碎语。 据宣衡说,他进所没多久就有人向他的leader告状,说他搞同性恋,私生活不检点。 我说:“那你怎么跟你leader说的?” 他眼皮都不抬:“我leader也是同性恋。” 艹。 这不是巧了。 宣衡又说:“他嫉妒我,他说你太迷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凉凉的。 这我更猜不到了。 我说:“哎。” 晚上宣衡就咬我耳朵,在我耳边说不堪入耳的话。他叫我“老婆”、“小狗”,说我怎么这么浪、不知廉耻就知道勾引人,再多的就不能播了。 结束我打了他一巴掌。 他不知悔改,还亲我的手背。 亲完他说:“小野,想把你藏起来。” 我没好气地让他滚。 结果隔天他就被合作方的美女递名片,回家的时候我嗅到了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我冲他阴恻恻地笑:“老公,你是不是想死?” 宣衡说:“……能商量一下死缓吗,我可以解释。” 没得商量。 这天晚上,我把他的手绑了起来,然后在他的脖颈侧咬了他一个很深的牙印。 * 我和宣衡谈恋爱这么鸡飞狗跳某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俩长得还行。不过除了这些多出来的艳遇,其他时候我们的感情生活也很平淡。 他不怎么发火,基本是我惹他。 但我工作很累的时候也不怎么喜欢惹他,晚上回家收拾完就瘫了。 他通常在书房加班,我敲了敲房门示意他可以滚去睡觉了。一般十到二十分钟他就会自觉地上床,等他关上灯,我基本很快就能入睡。 哦,忘了说,我已经停药了。 刚开始停药那阶段我罕见地出现过反复。 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我的主治医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最近是不是有些焦虑。宣衡在旁边,我犹豫了一下。 他意识到了什么,手轻轻地按了按我的肩。 我只好说:“……是这样,我有点担心我自己好不了。”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现在在担心自己不能完全康复,这事儿我听着都觉得挺无语的。 但是专业医生的好处就是他们见过太多大风大浪,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医生看上去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给我调了下药,我出去。 又是那个熟悉的把宣衡当成我哥的护士。 我俩谁都没跟她说明真相,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医生也没有。 她又热情地招呼我俩:“哥哥又来了啊?最近弟弟气色感觉还不错呢。”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 “好多了,谢谢姐。”我说,“还有……那个,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周围的空气寂静了一秒。 我看着周围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沉默了一下,跟宣衡说: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 “所以你就这么承认了。”雷哥说,“你甚至不需要一个确认的过程。” 他顿了顿:“卫春野,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恋爱脑。” 彼时我们刚刚进行完一场音乐节的演出,为了躲乐迷驱车前往一小时车程外的郊区吃农家菜。吉他手和贝斯手大概心理年龄只有三岁,正在结伴逗外面的小狗。 我听了这话就拍案而起,我说:“你放屁!” 他斜眼看我,想看看我还能说出什么毫无说服力的借口。 然后我说:“我觉得坚持很没意思。”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道,“我们俩的问题不是这个。那干嘛每天演八点档,他不累我还累。” “懂了。”雷哥说,“在一起很容易,走下去很难。并且你没打算跟他走下去。” 我沉默了一下。 “你又擅作主张。”雷哥问,“宣衡知道这事儿吗?” 他以为拿捏住了我的把柄,看我的眼神怜爱又带着不赞同。 但是他没想到我再开口,说的却是—— “我跟他说过。”我道。 雷哥的眼神像见了鬼。 他可能觉得很奇怪,这样的话说了宣衡居然没生气。但是我真的说过。 在一个带着雾气的清晨。 【作者有话说】 [撒花] 第46章 头天晚上我们刚做过一场,第二天我却早早地醒了。 和宣衡说开的那个晚上之后我偶尔会早醒,我知道那是因为有件事我一直没放下。 我就这样睁着眼看面前的那堵白墙,直到宣衡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了?” 他的嗓子还有些哑。 我没说话。 我不说话,他也沉默着。 以他的聪明,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有心事,只是我不愿意说,他也就不提。 过了一会儿,我说:“你跟你爸妈联系过吗。” 说出某两个字的刹那,我的心骤然一空。 在某个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海边的夜晚,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卫雅兰和我的那次深谈给我造成的伤害比我想象得还要大。 之所以我一直避而不谈,恰恰是因为太痛苦了想要逃避。 我的手心又开始发凉,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我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在联系? 那宣衡什么时候会妥协呢。 他两年前没有妥协,那现在,那之后呢。 不联系? 可那是他的亲生父母。 宣衡的父母从小到大除了对他管教得严厉之外可以说是非常合格的父母,只是因为反对自己的儿子过世俗眼里正常的生活,就要让他们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 在那个瞬间我意识到这是两年我选择离开真正的原因。 我不想让宣衡陷入这样的纠结。 我也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道德困境。 但是我选择了回到宣衡的身边,于是这成了我必须要面对的课题。 我的手心又开始冰凉,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然后我听到宣衡说: “没有。” 我攥着的手蓦地松开。 我知道这很可耻。 但是在那个瞬间,我的不安确实短暂地被这句话填满了。 - 我说话的时候雷哥脸上一直是震撼我妈的表情。 但是我说完之后,他又好像没那么意外了。他只是提问:“所以这跟你坦白的联系是?” “他说,他来x市的时候他父母试图通过他朋友联系过他。”我道,“他只问了一个问题,能不能接受我,他们说不能,然后就继续断联了。” 我顿了顿:“我就跟他说,我不是要他一定承诺跟父母断绝关系。他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 “他问我,是不是还是觉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一辈子。”我道,“我说是。” “你跟他说的那几句话确实像心如死灰。”雷哥评价,“但我能理解你,小野。” 他难得说了句良心话。 然后他停顿了两秒:“然后呢?” “他也能理解我。”我说。 宣衡的原话是:你怎么想都可以,如果这能让你不那么痛苦。 沉默了没几秒,他又说:小野,我爱你。 于是我知道他完全懂。 “……我又有点不懂了。”雷哥说,“不过你们彼此能相互理解就好。” 我笑了一下。 雷哥低头猛干了一会儿饭。 然后他说:“还是有点不得劲。” 我说:“嗯?” “按照电视剧和小说的逻辑。”他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你和你男朋友甜甜蜜蜜、你们突然暴富中了彩票,然后他父母接纳了你,你们自此成为幸福一家人吗?” 我说:“彩票钱你出?” 雷哥说:“如果包中,友情赞助五百块。” “多了。”我站起身,“留着给你女朋友买礼物吧。” 外面停着一辆车,驾驶座车窗开着。 看见我出来,宣衡摁了喇叭。 * 我坐上宣衡副驾驶的时候看到后座上一束灿烂芬芳的花。 我说:“说好的为了房贷勤俭节约呢?” “你这样我会觉得我们身无分文。”宣衡说,“你的浪漫细胞可不可以不要只贡献给乐迷,偶尔也分一点给男朋友。” 我说:“喔。” “可是房贷……” 宣衡说:“……不然我晚上兼职去开出租吧。” “……那还是我下海去做擦边博主吧。”我说,“我最近练出来腹肌了。” “那不如我俩搭个档一起下海搞擦边直播。”宣衡目不斜视,“以你□□的水平,我觉得会比你露注水腹肌有用得多。” “宣衡。”我说,“你去死吧。” 过了好一会儿,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第49章 我说:“宣衡,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什么样?”宣衡看着路况,有一种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能接受的平静疯感。 我说:“你以前可迷人了,把我迷得找不着北。” 红绿灯跳了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他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意外。 “其实那天在烧烤摊。”我说,“我就是很想要你的微信。但是我这个人也挺装的,一定要他们起哄才顺着台阶。” 绿灯重新亮起,宣衡直接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外面是绿油油的田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个春天到了。 我开了半扇窗,吹进来的空气很舒服。 “然后呢。”宣衡说。 “没了啊。”我说。 他顿了顿。 “再说一点。”他声音很轻地求我,“小野……宝宝。” 我手肘撑在车边,看着不远处湛蓝的天空。 我说:“我这个人命很烂。本来应该彻底烂下去,可能找一个和我一样烂的人搭伙过日子。对于这些我早就接受了。我也不想去并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顿了顿,“原本是这样的。” 我还是将攥烂的真心给了出去,连同我廉价的感情。 “希望你不会后悔。”我说,“我也不会。” - 我是真的有感而发,说完才觉得有一丝矫情的嫌疑。 可还没等我给自己洗脑成功,我就发现宣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沉默了。 我心中立刻不爽了起来。 主要是恼羞成怒。 然后我听到他突然道:“我先声明,我事先不知道你要说这些。” 我:“……嗯?” 他说:“你想看下花吗。” 我突然有种奇妙的预感。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半分钟后,我伸手,把那束漂亮的花抱到了前座。 花瓣芬芳、香气袭人,我拨了一拨,在中央看到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是一枚戒指。 整整半分钟后,我说:“今天是愚人节吗。” “今天是你生日。”宣衡说。 “就算是我生日。”好吧,今天居然真的是我的生日,但是。 我看着他,“生日送这个好像也没什么逻辑关联性吧。” 他又开始拽了。 “蛋糕买了,生日礼物也有。”他说,“至于这个,想送就送了。” 我说:“那我可以想不戴就不戴吗。” 他不说话了。 我拿起戒指,从小指开始试。 试到第二个我就停了。 无名指,不大不小的尺寸,刚好合适。 过了一会儿,我说:“雷哥刚刚问我,如果未来有一天你还是走了我要怎么办。毕竟你父母到现在也没答应我们在一起,其实什么都没改变。” 宣衡看着我:“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看着戒指。 它有点漂亮,不是那种很繁复的做工,但很高级。 我说:“未来的事不如先交给未来。” 我惧怕的从来不是未来,因为我的运气一直不算太好。未来从来不会善待我。自始至终,我在意的都只是一个人。 现在,这个人给了我最终的答案。 我把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 它看上去闪闪发亮,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宣衡,他眼睛里倒映的月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初心就是想写个“我偏要勉强”的故事 想说的都在正文里说完了,番外想了两个,一个是接正文的后续,一个是衡哥视角,不过我还没写,过两天写了发 第47章 我听何沁说宣衡的爸妈要来的时候正躲在客厅鬼鬼祟祟打游戏。 宣衡在洗澡,浴室里传来水声。 耳机里是技能特效的声音,夹杂着女孩儿幽幽的声音: “师兄他爸妈要来x市了你知道吗?” 屏幕黑了,我死了。 肩上多了些力道,宣衡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我的肩,然后轻飘飘地从我身边走向了衣帽间。 我手一抖,手机就这么摔在了地毯上。 耳机里何沁还在嘀嘀咕咕,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默默凑过去。 宣衡往旁边让了一让。 “我可以解释。”我继续凑上去,然后厚脸皮地说,“雷哥说他女朋友在渡劫,就差一把。” 宣衡垂眼看我:“三天前就是这个理由,还有别的吗?” ……哎。 我说:“你等我现编一个。” 我没编出来,宣衡当然也没等我。 仰躺在地毯上的时候我奋力挣扎:“麦……麦!” 天杀的我麦还没关! 宣衡拿起我的手机,径直按了挂断。 然后他看了一眼对话框上方的名字,顿了顿,点评:“卫春野,我最近好像有点太惯着你了。” 他一直很惯着我,是我不听话。 不听话就要付出代价。 我再次看到卧室的天花板时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后。 四肢无力,奄奄一息,宣衡把我拽起来往我身后塞靠枕的时候我愣是一动不动,感觉自己是一滩烂泥。他看笑了,捏一捏我的脸。 “小野。”他叫我,“宝宝。” “宝宝被你弄死了。”我冷酷地说,“不用喊了。” 他笑得胸腔都在震,跪在床上来抱我。 在明亮的灯光里我俩温存了一会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他: “老公。” 宣衡:“……嗯?” 他总是不太习惯我突如其来的卖乖,属于受用又警惕。 因为这意味着我又要开始气他了。 今天也是。 我说:“你爸妈要来x市你知道吗?”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我扯他袖子:“哥哥。” “嗯。”他说,“没事,我会处理好。不会影响到你。” 我犹犹豫豫:“要不然……” “我去主动道个歉吧。”我这样说。 宣衡:“……” 我不是烂泥了。 我是水。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手机里全是未接电话,我随便接了一个,是雷哥。 “亲,出来玩啊。”这个罪魁祸首热切地说,“庆祝你嫂子上段。” 哎,都说了我从良了。 宣衡总不信。 - “所以说你惹他干嘛。”雷哥说,“你家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你又抖m属性大爆发故意找抽。” “等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可能性很大。”他陷入沉思。 “……”我说,“你有事吗。” 我摆弄杯子:“我就是……” “试探,作。”雷哥说,“你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但你就是要恶心宣衡一下。” 他现在讲话好难听,我不想跟他说了。 刚好宣衡说要来接我,我立刻跳下酒吧的卡座说我要走了。 刚走了没几步,我听到雷哥在身后超大声地说我夫管严。我当作没听到,抓住了宣衡的手。 “老公。”我殷殷切切地说,“今天晚上我们去哪儿玩啊。” 周围的人频频侧目,似乎觉得我矫揉造作的样子十分恶俗。宣衡面无表情,低头看我浮夸的表情,最后一点气也散了。 “你想去哪儿?”他轻声问。 与此同时,他捏了捏我的后脖颈。 我被他捏得后脊背仿佛窜起一阵电流,差点就想说不然我们哪儿也不去直接回家干柴烈火。 但我克制住了。 “想去之前说的那家书店。”我小声说。 宣衡没说话,跟雷哥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把我拉到了他身旁。 - 我要去的书店是流淌边上一家新开的书店。 这家店并不是网红书店。 它的店面很小,陈设很老旧。没有任何出片的地方,也不太像校园电影的约会圣地。 所以我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我是真的要在这里买书,而之所以是它,只是因为它离流淌比较近。 我要买的书是专升本的复习资料。 说来很奇怪,我一直感觉我不怎么喜欢学习,但我大学那会儿也能耐着性子陪宣衡听完三个小时的大课。 想要考试是偶然。 我养病期间工作减少了,在家里闲得长草,在街上溜达的时候被培训机构塞了小广告。也不知道我当天一身的花里胡哨还戴着耳钉颈环,他们哪看出我需要知识的熏陶了。 广告回家就被我塞进抽屉。 但没两天我发现桌上多了一整套的基础学习资料,甚至还有一块平板。 “败家啊。”我对宣衡呆呆地说。 他在厨房做饭,头也不抬:“供你上学够用,放心。” 第50章 有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宣衡真的不是含辛茹苦养大弟弟然后和弟弟相依为命的哥而我真的不是那个弟吗。 不过哥哥弟弟好像不会做/爱。 当天晚上我的腰差点报废,但半夜我仍然身残志坚地爬了起来。 借着月光看了会儿黑暗里有些模糊的那一行行文字,我想,或许试试也可以。 这一试就试到了现在。 这其实是我第二年考试。 第一年的时候宣衡压根没管我,我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我好歹有些懵懂地看完了基础的课程,以为万事大吉了就跑去开巡演。开完巡演我还跟粉丝大言不惭:“明年你们的神就要去念大学了,安好勿念。” 结果成绩出来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 第二年我长记性了,我对宣衡说你不能管杀不管埋。宣衡这才袒露心声:“不想你有压力。” 这个人脑子里九曲十八弯,我偶尔会觉得当初我对他其实还是不够了解。 他的确年轻、缺乏经验,曾经想过退缩,也没那么爱我。 但人都是会变的。 我在他考虑好所有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而我如果没有离开,或许事情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 我们来到书店的时候发现人不多,只有一个小姑娘坐在柜台前看店。 我对着书单一本本找到我要用的书,宣衡也帮我。在某个瞬间我们隔着同一个书架不约而同地抽走了书,于是看到了彼此的脸。 结完账出门后我感叹:“好像大学图书馆。” 宣衡说:“你考上之后就可以重新享受这种生活了。” 那挺好的,但我觉得没意思。 我说:“可是你又不在。” 他脚步停了停。我意识到我刚刚居然又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一时失语。是对我自己。 过了一会儿我说:“你今天去见你爸妈了吗。” 为了避免宣衡误会,我赶紧补充,“我真的就只是问问,没有任何意思。” 宣衡牵住了我的手。 然后他说:“见了,然后吵了一架。” 我下意识很轻地“啊”了一声。 我突然为宣衡感到不值。 我说:“其实除了这件事,你每件事都做得很好。” 宣衡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最优秀的那一批人,长相优越、成绩优异、人品良好,可是这些闪闪发光的优点在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反叛面前好像统统都消弭无形。 我想,这是为什么呢。 然后我听到他说:“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还牵着我,掌心很干燥,带着温暖。 他现在只有我了。 如果我也抛弃他,他就会变成路边的流浪狗或者流浪猫。 他很需要我。所以他喜欢听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或者像刚刚的“我需要你”。但他从来都不说。 他不说,我也知道。 我说:“好吧,没关系。” “反正我不跟你吵架。”我慷慨大方说,“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最最好了。” 顿了顿,我说:“我特别特别爱你,比你想的还要多一点。” - 我参加了第二次专升本的考试,但是结果还没出来。 我可能能够去念大学,也可能不能。 god night今年新出的专辑获得了很热烈的反响,这得益于我年初写的一首主打。写那首主打的时候我宛如仙人抚顶,果然大获成功。 但我不可能永远这么灵感充沛。 而粉丝,他们可能今天喜欢我,明天也会喜欢别人。 宣衡今年做了一个很核心的案子,他的leader很看重他。但是他私下里跟我说,他最近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到底是做学术适合他,还是做律师。 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他自己去找,他或许会走上一条更成功的道路,也或许不会。 他的父母自始至终不愿意原谅他。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能够跨越内心的那道防线妥协,然后我们可以真的像电视剧里一样,先和谐地一起包饺子,再吃一顿团圆饭。 也或许终其一生,我们都会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从前觉得凡事都会有完美的解。 或许是因为我自己的人生像栋四处漏风的房子,所以当宣衡误打误撞闯进我的生活,我总希望他挣脱我,回到他熟悉的、完美精致的世界里。 但是等我真正回望生活,我才发现,我的生活也可以没那么糟糕。 而宣衡的生活,其实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完美。 生活是个无解的命题,而爱人和被爱也是。 我决定用一生来探索这件事。 而幸运的是,对于这件事,我喜欢的人同样乐意之至。 【作者有话说】 努力生活的小野宝宝和他的饲养员[撒花] 还有个番外是小宣视角,因为第一人称自带欺骗性,带大家揭秘一下一些小野不知道的事~ 第48章 我出差回到家的时候,卫春野还留在酒吧喝酒。 凌晨三点半的初冬,他穿了个潮牌夹克和t裇,七分裤上都是破洞,露出苍白的皮肤。 不过即便是穿得那么乱七八糟,因为那张好看得招人的脸蛋,到的时候我依旧看到有人坐在他身边,想要请他喝一杯冬日限定。 卫春野的脾气被评价为扑朔迷离。 在何沁眼里她的小野哥哥似乎有无数的耐心和温柔,在张雷的诉说里年仅十六岁的卫春野在乐队里已经是冷酷无情的暴君。 至于god night的现任成员,他们的评价则是喜怒无常。 其实卫春野很好懂。 你第一次惹他—— 比如现在正靠在吧台边上一脸色迷迷的那个男人。 他说:“你好,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这个时候卫春野一般会保持并不多的礼貌和克制。 远远的,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好意思,有对象了,不约。” 你第二次惹他—— “你这么好看,你对象还敢放你凌晨三点半来酒吧喝酒啊。”男人笑着说,“别是拒绝我的借口吧?” ……没有第二次了。 我走过去,拎着那个男人的领子,把他拎开了。 整个过程些许混乱,但“流淌”的安保还是非常有保证的。 总之这天晚上最后的结果就是男人骂骂咧咧地被赶出了酒吧,而卫春野举着半杯酒呆呆地看着我,怎么都没想通说好后天才回来的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 刚上回家的车,卫春野就殷殷切切地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单手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对上他有点心虚的眼神,对着他和善地笑了笑。 我是真的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我知道他习惯了无拘无束。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管教他,不管是床上还是生活上。这个习惯好像从大学时候就养成了,因为他比我小四岁,又早早没了父母。 重逢之后因为他的病,我应该是有点变本加厉。 我知道这不对,但我总是改不掉。为此我预约了下周的心理医生。 但卫春野似乎并没意识到错其实并不都在他。他只知道我生气了,所以一路上他都非常乖,默默地抱着我丢到他膝盖上的外套当鹌鹑。 等到了家,他大约是终于酝酿好了措辞,蹭了过来。 “哥哥。”他叫我。 我系上围裙,准备给他下个鸡蛋面:“怎么了?” “我错了。”他可怜兮兮地说。 他撒娇的时候总是这样,不太讲道理。 一把唱歌的好嗓子拉长了调子,尾音带着小钩子。好像不原谅他就罪大恶极。 还好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于是我平静地问他:“错哪儿了?” 他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犹犹豫豫地道:“……我不该半夜三更去酒吧?” 我说:“流淌算是自己家,不过你确实不应该熬夜。” 他从善如流地换了个:“那我不该被人搭讪,但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越说越委屈。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半秒之后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不是没生气啊?” “还是有点的。”我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你再在大冬天穿这种衣服,我就把你衣柜都烧了。” - 躺在床上的时候卫春野说我变了。 “宣衡你真的变了。”他愤愤不平地说,“你以前没这么坏的,我感觉你现在又有点心理变态了。” 他郑重宣布:“下次复查的时候我也要给你挂一个号。” 一边说,他一边抓着我的胳膊缩在我的怀里。 他睡觉一向就套个长t裇,腿光溜溜的,身体暖烘烘的。 分开那几年我午夜梦回都是这样温暖干燥的怀抱,我把他的头按在我的胸口,手向下滑,顺着脊柱一寸寸往下,然后扣住他的腰。 第51章 于是他就这样被我严丝合缝地完全揽住。 然后我才淡声说:“那是因为你以前不了解我。” 他瞪圆了眼睛。 他真的…… 我由衷地想,他真的很像一只猫。 骄矜又敏感,高傲又粘人。 欺负这样的小猫很不道德,但其实我说的是实话。 卫春野不了解我。 他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自己。 他把自己踩到尘埃里,把我捧成天上的月亮。 可他不知道的是,月亮永远皎洁高尚,而我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七情六欲。 而尘埃普通平凡,可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 我第一次见到卫春野,是在校外的烧烤摊。 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室友一起聚餐,跟我同行的人看到他的瞬间就在交头接耳。我听到他们说“哎,那是不是职大的卫春野啊?”,后面跟着的一句是“果然和传闻当中一样有个性”。 有个性我没什么感觉,我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其实是他拿着啤酒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纤细而骨节分明,关节泛着一点粉色。 比他手更吸睛的是那张侧脸。 我当时应该盯着他的侧脸愣神了有两秒钟。当时倒没太多龌龊的想法,我只是想,原来男人也可以用漂亮这个词语形容。 现在想想,能在第一次见面就产生这样的想法,本来就不算正常。 当然,当时的我并没有这种意识。 那个时候我还活在独属于我人生的循规蹈矩里。 因为我是父母和长辈眼里从不出错的好学生,所以我应该按照世俗眼里“成功”的标准,认真念完我的研究生,然后找个好工作。 然后恋爱、结婚、生子,平凡而幸福地度过余生。 那么,来自同性轻佻的搭讪是理所应当拒绝的。 那点微末的心动是理所应当被忽视的。 而卫春野…… 他始终在为当初的开端始于不甘和报复而愧疚。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件事,我唯一的感受只有庆幸。 因为如果没有他一时兴起的死缠烂打,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有后来。 - 卫春野不了解的第二件事是,他总觉得他那点装乖的小心思藏得很好。但其实一个人是不是真的乖,从他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我还没见过一个人一边说着“都听你的”,眼里写的是“老子天下第一”的。 虽然我对卫春野算是一见钟情,但刚开始的时候,这份感情也不会有多深。 他以为是他对我的百依百顺让我逐渐对他有了感情,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他在其他方面都有点自卑,对于自己的演技却总是很有自信。 如果我真的喜欢的是听话黏人(这是他后来说的,他以为我的理想型)—— 如果我真的喜欢的是这样的类型,以他当时的表现,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帮他收过落在我车上的舌钉,瞎子一样无视过他腰上因为t裇过短没藏住的纹身,在他陪我上课然后昏睡整整一个小时之后违心地告诉他其实他只睡了十五分钟。 当时他好像还有点怀疑,之所以没有质疑,是因为五分钟之后,他又睡过去了。 下课之后我叫醒他,我说:“卫春野,你可以不用陪我来上课。” 他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哦。 他非常没有自知之明地说:“没关系的,其实我对法学很有兴趣。” 人真的可以这么自信吗。 我不知道。 但他这个样子很可爱,这件事倒确实是真的。 - 卫春野很可爱,这是件不太需要证明的事。 事实上我和他的事能这么万众瞩目,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本身就在大学城这一带很出名。 和他自己以为的,他风评很差不同。 无论是在一起前还是在一起后,嫉妒我向我示威的人总体来说都比劝说我执迷不悟的多。最过分的一次是我收到过一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他问我“卫春野上起来的滋味怎么样”。 当时卫春野就坐我的边上,穿着最简单的、装乖用的卫衣牛仔裤,脸颊柔软。 那个时候他说有个案子要找我,我大概猜到是借口,但案子是确有其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正在给他的邻居阿姨发消息。 后来那位阿姨私底下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小宣啊,小野这孩子可怜,从小就没了爹娘,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负。但这孩子心是不坏的,你跟他关系好,麻烦你多关照着他点”。 这些卫春野浑然不知,他只是发完消息,又来骚扰我:“哥哥哥哥,准备这些材料就可以了吗?” 他不知道,其实他帮助别人的时候,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认真。 我后来通过了一些方式找到了发短信的那个人。 是卫春野同校的学弟。 本来就是来学校混日子的,找点他做过的、能让他吃处分的事情很容易。 做这件事的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 不管卫春野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传闻中的那样迷人又轻浮浪荡。至少,在这样恶劣的言语面前,他全然无辜。 这不是他被肆意轻贱和侮辱的理由。 - 卫春野的确很轻浮。 这是他第一万次对我上手时我内心的想法。 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他那些风流的情史,他的前男友成越私底下找过我,倒是没表明身份。但他们大概都不觉得我对卫春野有多上心,所以我了解他的过往了解得轻而易举。 成越说卫春野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把心给了他。”他说,“他不要。” 他说:“没有人能抓住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很颓废,我说着安慰他的话,心里冷冷地想的却是:那是你。 但我无法否认,卫春野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也没有太多的依赖。 他当然不会对我有依赖。 一个并没有对他的示好给出任何回应的人。 一个他觉得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早晚会跟他分道扬镳的人。 我甚至都不如成越,他们有着乐队的情谊,而我和卫春野萍水相逢、毫无羁绊。 他可以天天一边叫我哥哥一边跟在我的身后,一边佯装摔倒然后给我一个拥抱,甚至于,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和他亲吻、上床。 但是,就像成越说的,我抓不住他。 他兴致所至,我可以和他仿若热恋。他一旦失去兴趣,可以随时抽身。 卫春野不了解我的第三件事—— 他以为我单纯、赤诚、全然无辜,一切都是他的蓄意勾引。 但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和他的关系之间,就是我患得患失。 *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因为患得患失,我开始回应卫春野的示好。 也因为患得患失,看到他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信任的同时,我也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我和卫春野如果真的在一起的话,到底能走多远。 真正在一起之后我发现他远比我想得要单纯,也远比流言所说的要善良。 不幸让他过早地开始在成人世界学着伪装自己,轻佻恣意是他保护自己不被恶意侵袭的方式。不轻易付出真心是因为一旦给出去了就会被轻易践踏。 而即便被践踏了,他其实也没有任何被反击的办法。 就像我的母亲卫雅兰坐在他的面前时,面对那样无理取闹的指责,他也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长大。 他的灵魂还是柔软干净。原本他用一层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因为遇到了我,外壳才裂开了一条缝。 然后,他被这个世界和我的家人一起,刺得遍体鳞伤。 我的母亲卫雅兰来x市找我的时候,曾经万分不解地问过我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无关我和卫春野未来是分是合,只是来自于我的父母内心深处最难以接受的困惑。 她有点悲伤地说:“小衡,爸爸妈妈养了你二十多年。当初的事连小野本人都没有和我们计较,为什么你看上去比他还要恨我们?” 我告诉她:“不是他不计较。” 不是他不计较,是他没有能力计较。 在这个世界上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欺他辱他。 哪怕他不是我的爱人,他也是一个人。 而别的人欺他,他可以痛快反击,哪怕同归于尽。可因为这是我的父母,所以他把所有的委屈不甘都咽下,对自己说算了。 他算了。 所以我不能算了。 因为我心疼。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心疼他,也只剩下我爱他。 *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我这样说。 第52章 卫春野瞪圆了眼睛,发现我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于是愤愤不平地开始嘀咕。 “说话说一半。谜语人。”他说,“诅咒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他刚把我煮的鸡蛋面吃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倒是理直气壮。 我说:“嗯。” 他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其实你也没有管我很紧。” “我没有很难受。”他这样说。 他其实始终细腻又敏锐。 我垂眼看他,他仰头看我,眼睫很慢地眨了一眨,他突然说:“毕竟除了你也没人能乐意这么管我了。” 顿了顿,叫:“daddy。” 叫完就往被子里钻。 我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揪出来,看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睛,又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于是我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干什么。 我在他的眼皮上落了一个吻。 晚安。 我的爱人。 祝你今夜也有一个好梦。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我真是也松了口气 两个小苦瓜哎,从今以后永远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