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纨绔同窗》 chapter1 阳春三月,才过了一场细雨,冬日最后的一丝气息便已悄然而去,天乍放晴时,青草初绽,枝叶萌芽,冰雪消融后的封荥城已然草木焕新。 来来往往的市集之上,吆喝声嘈杂一片,那人潮涌动之地,忽有一少女快步走进酒楼之中,正点了一壶热茶,便听见隔案那桌清晰的说话声。 “你们说的这些倒也不算什么,若说近日的趣闻,那还要数这半月之前,城东宁家的四小姐撞了头一事,据说那宁小姐当时半只脚都差不多踏进鬼门关了,宁老爷连找了十来个大夫医治,又是请人做法驱魔,这才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一条命。不过……” “不过什么?”座上有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忙不迭催促着他接着说下去。 那说话的青衣男人忽然将折扇一合,徐徐说道:“不过这宁小姐昏睡了三天三夜倒是醒来了,只是跟从前却是大不一样,你们猜怎么着?”那男人甩了个神秘兮兮的眼神说道:“魔怔了。” “魔怔?” 随着一声附和,立马便有人问道:“我可听说那宁家四小姐是宁老爷的宝贝疙瘩,这突然伤了头,那宁老爷岂不是大发雷霆?” 青衣男人回道:“气是自然气的,不过这回宁老爷也是有火也无处去撒。” “宁家家大业大,还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 “家大业大是不假,却也有不敢得罪的人,你们想,连宁家都怕的人,还能有谁?” 被这般提醒,有人顿时恍然,“难道是皇室的人?这宁小姐怎么好端端的就与皇室的扯上了关系?” 青衣男子道:“今年封荥城新开了个八斗院,那教书先生中有一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才子薛陆离,宁老爷巴巴便将宁小姐送过去,本想着让她改过自新,哪知她劣性难训,在书院里跟同样被送进去改过的皇子杠上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还是那镶了真金白银的龙嗣,这半月不到,就闹出撞了头这样的事,宁老爷可不是有苦无处诉?” “不过这回宁小姐真是遇到克星了,也不知是不是真被吓住了。听宁府的下人说,一醒来就换了个人一样,第一天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也就这两天才逐渐有些好转,平日里没少捉弄人,如今却是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茶余饭后,论起这旁人家的事情来倒是热络。 那少女暗自摇头,没一会便听隔案有人问道:“该不是真魔怔了吧?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魔怔了?” 青衣男人道:“这有一事你们应是不知道,这宁四小姐魔怔一事倒也不是并无缘由的,这宁小姐顽劣得很,一年前跟着宁家大少奶奶去庙里时曾对菩萨不敬,这回撞了头醒来,行事处处都透着怪异,完全就是魔怔了一般,若是寻常撞了头哪能这般?” “这宁家虽然家大业大,一路发展至今却也少不了菩萨庇佑,宁府每年都会去拜一次菩萨,一年前刚巧宁老爷身子不适,宁家少爷又都在外头,便让宁府的大少奶奶带着宁小姐去的,哪知这宁小姐对菩萨出言不逊,许是这样才惹得菩萨发怒。” 眼见着他说的越发玄乎,女子终是有些坐不住了,扬声问道:“阁下可是认识宁府的人,为何对宁府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青衣男人不由一愣,忙转头来看,见这说话的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宛如鹅蛋般的脸蛋白皙光滑,眉如远山黛,眼若夜中星,虽模样稍显稚嫩,却依旧可见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男人愣神过来,忙笑道:“我虽不认识宁府的人,不过对这封荥城的事情知道的却是清楚。” 少女轻笑一声,道:“那我同你打听个人,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这酒楼之中皆是些饮酒吃茶的男人们,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头难免有些格格不入,那男人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才笑道:“小姑娘想要打听什么人?” “萧燃。” “萧燃?”那男人喃喃重复了一声,疑惑道:“这封荥城我可从未听过萧姓之人,小姑娘你莫不是诓我吧?” 原来所谓的通晓封荥城之事也不过如此。 她饮了茶,又将一锭碎银置于桌案,这才起身出了酒楼。 “这小丫头谁啊?” 后头传来那人疑惑的声音,颇有几分气急败坏,却是不知,那方才同他打听人的少女,正是他方才津津乐道了许久的宁府四小姐宁霏霏。 说是宁家四小姐,其实也做不得数,毕竟如今她与宁家四小姐唯一的联系便是这幅身躯了。 那些人只道是宁家四小姐犯了魔怔,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吧? 半月之前,她穿越到了这宁家四小姐身上,本想着低调一些,哪里知道这宁家四小姐从前作风那般豪放,倒也怪不得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话柄。 这才穿来多久,便没少听说这宁四小姐的过往事迹,才十三岁便将她这个活了二十多岁的人不敢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个遍,顽劣的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宁家是这封荥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宁府老爷宁富全少时在有钱人家做小厮,跟着学了些生意之道,后来那有钱人家没落,遣散了家丁丫鬟,宁富全便靠着那遣散的盘缠做起了小生意,他做事利索,生意倒是逐渐风生水起,三十岁不到便妻儿在侧,在封荥城名声大噪。如今的宁家,不仅有宁家大少爷宁怀风把持家业,又有二少爷宁茗风在外头闯荡,宁老爷不用费心,自然都将心思放在了他那小女儿身上。 宁家四小姐宁霏霏是宁老爷快四十岁时才出生的,也是宁老爷唯一一个闺女,平日里那可是倍受宠爱,在家中恨不得当祖宗般供着,唯恐磕着碰着。只是这宁霏霏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从小就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一般对女红和琴棋书画感兴趣,尽爱倒腾些男孩子的玩意,不是捉弄府里的下人便是出去欺负同龄的孩子,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 而今偏偏她要借着这样一个身份执行自己的穿越任务,毫无疑问是难上加难。 这都几日过去,她出来打探个人,要么碰上的是对她避之不及的,要么碰上的便是方才那种端了架子装模作样的,当真是令人头疼。 正有些心烦,猛地听得后头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宁霏霏!” 她面上表情一顿,这才转过头去,见一男子正迈着快步朝他走来,那人看着也就十七八,身材高挑,眉目俊秀,正是她如今的三哥,宁府的三少爷宁闻风。 “可叫我逮着你了吧?”待行至她跟前,宁闻风抱着手臂说道:“何时跑出来的?” “三哥。”她唤了一声,待他靠近了些,猛地闻到他身上一阵浓郁的脂粉香,忙捂住鼻子,道:“我也不是跑出来的。” 不过就是用了点小聪明…… “才伤了一回就乖乖在家待着。”宁闻风道:“不过既然让我碰见了那也正是巧,便一起坐马车回去吧。” 她点头哦了一声,踌躇片刻又问他:“三哥,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话才落下,宁闻风抬手便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你还问我,你无事又跑出来做甚?是不是嫌脑袋好的太快了?” 她原本是想躲的,奈何宁闻风手太快,终究是没躲开,便无奈道:“我就出来转转,在家中太过闷了。” 宁闻风却是白了她一眼,道:“你一声不吭的便跑出来倒是乐得自在,可怜我在外头玩的好好的,还要被父亲派人催促着出来找你。” 宁闻风越想越觉气闷,提着她的衣领便要往回拉,边走边道:“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让那老头子省省心,你跑出来玩,磕着哪碰着哪,他都得怪罪在我头上。” “我在家闷了好几日,便想着出来散散心。” 宁闻风将人提溜着上了马车,笑道:“你也莫要觉得闷,伤既然好了,没准明日父亲便让人送你去八斗院了。” 八斗院…… 听到这个称呼,她不禁有几分迟疑。 宁霏霏从前在八斗院行事张扬,怕是没少得罪人,如今让她去顶着这副身子面对那些从前被她得罪过的人,岂不是狼入虎口? 宁霏霏是混世魔王,她可不是啊! 她就想安安分分的找到那个叫萧燃的质子,完成这次穿越的任务,可不想在这里惹是生非。何况那八斗院还有一个比宁霏霏还混的混世魔王,想来宁霏霏都刚不过的人,她如何能刚得过? 如若不然,再想办法缓几日再说? “三哥……”她犹豫着开口道:“我觉得我的伤也没大好,要不你去同父亲说一说,暂时别送我去书院了。” “怂了?”宁闻风忽然笑了一声,“知道怂了就好。不过这事我做不得主,父亲也做不得主,那都是大哥的主意,看来你这次,还是非去不可了。” ※※※※※※※※※※※※※※※※※※※※ 改文中,暂时锁定部分章节,最近逐渐放出 chapter2 一路惆怅,待马车在宁府门前停下时,才渐渐回过神来。 外边有家丁过来接应,正小心翼翼的作势要上来扶她,却被宁闻风一一斥退:“有我在还能让她摔着不成?” “三少爷,我们也是遵从老爷的吩咐。” “你们要是遵从老爷吩咐也不会让她偷溜出去了。”宁闻风道:“一个个蠢得很,这会儿倒是麻利了。” 被宁闻风这般训斥,几个家丁忙笑着退到一边,见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忙道:“老爷吩咐过,等三少爷和四小姐一回来便直接去正厅用膳,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刚回来,现下应是在等着了。” 宁闻风点头应下,便催促着她往里头走,两人绕过前院,循着回廊走了一段,这才来到了一个大厅前,那门口站着三两个丫鬟,见到两人不禁笑意盈盈的行礼,宁闻风笑着打了声招呼,惹得几个丫头面带羞怯,没一会儿脸上便红云遍布。 她心中正琢磨着事情,便也没去喊宁闻风,只率先进了门去。 里头才还未开始布膳,几人坐在桌上饮茶,见她进门来,瞬时都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上座一位中年男子慈眉善目,便是宁府的老爷宁富全,此刻正冲她招了招手,笑道:“霏霏,你且过来。” 她熟悉了好几日这个称呼,如今听到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愣了片刻才做了个略符合宁霏霏这个年纪的表情,乖乖的走到他身边。 “爹。”想了想,还是有些别扭的唤了一声。 宁富全喜笑颜开:“霏霏,你便坐我身边,爹有一事要与你说说。” 老爹发话,她只好乖乖照做,正巧此刻宁闻风也进来,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笑道:“这家里人用膳,怎么都这般严肃?” 宁富全瞪了宁闻风一眼,这才吩咐一旁等候的侍女布膳,又转头看着她,笑道:“霏霏啊,伤都好了吧?” 这话才刚开了个头,她便已猜到后头,思虑了片刻,只好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你伤着,爹便让你大哥去了一趟八斗院,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你既然好了,明日便回去,可别让薛先生惦念着。” 明日便就回去了么?她愣了愣,略有些踌躇。 这宁老爷向来疼爱宁霏霏,若是她先服个软,倒也不知他能不能做个主,莫让她去那什么八斗院。 “爹……我觉得……” 话音未落,便猛地对上对面一道严厉的视线,许是出于这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突然便觉得背后一凉。 “陆离同我是故交,又是你老师,你受伤一事他自会秉公处理。不过你既然是八斗院的学生,从前那性子也该收着一些,若是再惹事,他该打的还是要打,该罚的还是要罚。” 宁怀风面色严肃,一张脸阴沉得很,哪怕生得眉目俊朗,却弄得周遭气氛沉闷,相比之下,宁闻风那吊儿郎当的性子倒是讨喜了许多。 “好了,怀风你也莫要吓唬她了。”宁富全忙笑呵呵打断,又看着她道:“你大哥这是为你好,薛先生谦谦君子,是封荥最有学问的人,你一个姑娘家跟他学学礼数也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想来也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看来这次便算是疼爱女儿的宁老爷也铁了心了。 她低头讪笑,满脑子都是如何快些结束在这里的日子,哪里还有心思去什么书院? 眼看这又要过去一日了…… 思及此,难免就有几分感慨,从前那些事情,便也如潮水一般接踵而至。 她本名叫宁玖,在来这里之前,她的人生就像一杯白开水一般,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普普通通的人生突然狗血不断,先是被同事算计丢了工作,又是遇到男友出轨,被迫流落街头。那个渣男在被她撞破之后竟然连一个解释的电话都没有,将几年感情斩得干干净净,一时冲动之下,竟就相信了一个陌生人的话。 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找到一个叫萧燃的质子,只要成功助他回国,她便可以拿到一笔钱,摆脱曾经的落魄。 她被渣男气昏了头,等冷静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这里,虽有几分悔意,可那事却是自己亲口应下的。 为今之计,还是找人要紧。 “爹,你看霏霏这样子也定是知错了,难道还要她去书院?” 正思虑着,听得一阵轻柔的声音,宁玖抬头,见宁怀风身边的女子端庄尔雅,一双眼睛就像那清澈的潭水,温柔得就快将人融化了一般,她一时觉得赏心悦目,正想多看上几眼,猛地听得宁怀风冷声说道:“既已决定好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就莫要多言。” 她身为女子,与这么个姑娘说话时都恨不得轻声细语的,偏偏宁怀风木头一样不解风情,将人吓的瞬间低下了头去。 此情此景,宁玖不禁想起了那个背叛他的渣男,心中没由来的升起许多不爽,也顾不得眼下还是借着旁人的身子,便气道:“大哥凶嫂子作甚,你们既然要我去,我去就是了。” 话音一落,宁玖又猛地觉察到有些不妥,正要开口,却听宁富全道:“这事也不是爹非要你去,只是那八斗院也有它的规矩,你这拜师都不到一月就打退堂鼓,你大哥也不好跟薛先生交代。” 若是寻常人家,这当爹的拿主意哪里用得着跟自己女儿打商量,偏偏这宁富全是个女儿奴,生怕因这事闹得宁霏霏不愉快,又是解释又是撇清关系,上个学堂还三推四请,唯恐宁霏霏不愿。 宁玖此下心头也升起了几分悔意,奈何方才的话已放了出去,如今再说反悔也是不行了,只好点头,道:“爹,我明白,我明日便去。” “好好好……”宁老爷喜笑颜开,“霏霏这是真懂事了,来,这是今早厨房新做的狮子头,多吃些。” 宁玖讪笑,心中却是琢磨着该如何是好。 ********* 翌日一早,宁闻风便被宁富全派遣着送宁玖去那八斗院,马车行了一段,宁玖猛地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掀开车帘时,才发现他们的马车正行在桥上,桥下是一条河,河岸两边烟柳笼堤,河中还有画舫游船缓缓驶过,宁玖探头望了许久,一时失了心神。 宁闻风在她背上敲了一记,忍不住笑道:“这渭西河一带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可从未见你像今日这样痴迷。” 从前那人可不是她…… 宁玖心中想着,忙回头应他:“从前那是我不懂得欣赏,三哥你看,这外面风光那般好,你以后可要常带我出来转转才好。” 宁闻风平日里浪荡的很,常在外头跑,同他搞好关系,往后寻个人相必也没那般困难。 “宁霏霏,你……”宁闻风闻言一愣,甚是怪异的扫了她一眼,道:“你该不是要替父亲监督你三哥吧?” 宁玖:“……” 宁闻风:“看吧,你这心中的小九九还逃得过我的法眼?你现在还小,不懂那些地方的乐趣,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宁玖无言,她原本就没多想,可被宁闻风一解释,好像明白了他说的地方是哪里,想到昨日他寻她时身上那浓郁的脂粉气,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正沉默间,只觉得马车一阵强烈的晃动,宁闻风皱皱眉,冲着外面问道:“阿福,怎么回事?” “三公子,前面貌似是撞到人了。” “是咱们的马车撞到的?”宁闻风掀开帘子问道。 “那倒不是,不知道是谁撞的,前面围了许多人,将去路都堵住了,貌似是将人围住了,正讨要说法呢。” 宁闻风眉头微微一皱,这才掀开车帘,果真见前方围了许多人,吵吵闹闹的也听不清谁说了什么。 “都给我滚开!”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那声音清澈,却透着些许傲气。 宁玖掀开帘子,正好见着人群中间一少年怒望着周遭围着的人,高昂着的头透露出十足的傲气。他穿着一身紫衣,腰间束着金丝织成的祥云腰带,一张白皙的脸如白玉雕刻般精致,桃花眼,玄月眉,似是从上等画师的画像里走出来的一般。 旁边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指着那少年嚷道:“你这小公子怎么这般说话,我辛辛苦苦摆的摊子都教你给砸了,你怎能不管不顾便走?”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地上确实狼狈的很,各种朱钗散乱了一地。 那少年穿着光鲜的很,看着也不像赔不起那些朱钗的样子,那被他打乱了摊子的男人委屈的很,对着旁边围着的人群哭诉,一群人便跟着对着那少年指指点点。 宁闻风才跳下了马车,正要去看,见宁玖正欲跟着下马车,忙过来催促她坐回去:“这么多人你就别跟着出来凑热闹了,快回去坐着!” 宁玖也觉得无趣,忙将帘子放下,只乖乖的坐在车中干等。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猛地感觉马车晃动,她只当是宁闻风看了热闹回来,正要开口,那车帘便被掀开,没一会便窜进来一个俊俏的少年。 “快走!” 随着他这一声,外头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宁玖忙掀了车帘看,只见有几人正凶神恶煞的拿着东西追了过来,阿福一愣,忙驾着马往回头走,将一众人撇在后头。 宁玖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面前的少年,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追过来了。 这可不就是方才被围在人群中的少年么? 少年靠在车壁上,态度颇有些蛮横:“都是同窗,这点小忙你不会也如此吝啬吧?” chapter3 他看着与宁霏霏差不多大,穿着打扮看着也不似寻常人家的普通少年,宁玖视线不禁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停在他腰间的木质腰牌上,那上头有些潦草的“灵霄”二字便映入眼帘。 宁玖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这身与自己身上的衣裳极为相似,便连那腰牌,她身上也有一块,只是早晨走的匆忙,她也没顾上去细看,如今看来,眼前这位少年确实就是宁霏霏的同窗了。 “看什么看,还真当我稀罕你这破马车?” 正当要开口时,这少年突然蹙眉说道,清澈的眼神中满是不屑。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宁玖被他一句话堵在喉口,一时不知如何去反驳,猛地将话吞了回去,却突然意识到一事。 她忙顺着车壁挪去车门边,掀了车帘道:“阿福,我三哥还没上来呢!” 阿福讪笑一声,道:“小姐,方才那边追过来一堆人,我这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加上那小公子让离开,便忙赶了马车往回跑。” 宁玖颇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认都不认识人家,别人让你走便立马走,这若是碰到劫匪,岂不是助了人为非作歹? “小姐,你且坐好了,我现下便赶回去接应三少爷。” 宁玖点头应了一声,正欲放下车帘,忽然觉得面前罩下一片阴影来,她转头,那少年不知何时起了身,掀了车帘便跳了下去。 “哎,你……”开口欲唤住他,却忽然觉得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少年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眼里盛满嫌弃,那声音也冷冰冰的:“有事?” 现在没事了。 宁玖只得悻悻收回手,冲着他摇了摇头,看着他转身往他们来时的路上走,一番话在心中嘀咕了起来。 往八斗院去的路明明不在那边,这少年既然是她同窗,该也是认得路的,他这般往回头去,该不是……想逃学吧? 马车赶回去的时候,那群追赶的人也都散去,倒是宁闻风一脸的不舒畅,骂了阿福一通才黑着脸上了马车。 “那死小子看着光鲜亮丽的,谁知连个摊子的钱也赔不起,倒是会找冤大头,冲着我便喊我哥,他倒是跑的快,连累我被人索要了一百五十两,下次再让我碰见他,定要扒了他的皮!” 他身手敏捷得很,方才上马车和跳马车时动作迅速,跟个人形泥鳅似的,想扒他的皮,就宁闻风这随便就被人坑了的身手,怕是还要再练个几年。 宁玖心中嘀咕,一面同情宁闻风,一面又有些同情自己。 碰上这样的同窗,她往后的日子怕是没那般好过了。 不行,得快些找到那萧燃才好! ************ 这八斗院坐落于城西,乘着马车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宁玖下了马车,入目便是一座孤零零位于山间的院落,木漆的大门看着有些陈旧,院前却是干干净净,似是常有人打扫。 宁玖立在原地愣了愣,忽听背后一阵动静,她转身去看,只见宁府的马车正毫不停歇的往下去,却是连招呼都不曾打。 “……” 她干笑的杵了片刻,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忽觉得肩上一沉,也不知是谁将手搭了上来,正欲转头,却听得那人唤道:“九九!” 这是宁霏霏腰牌上的字,宁玖反应了片刻,才有些别扭的将他手推开,又让了几步开来,这才将面前的人看清。 少年眉眼笑开,眯成一条弧形的缝隙,娃娃脸,个头也与她差不多高,若不是方才声音,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男孩子。 许是见她反应有些不太对,少年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起来。 “九九,你怎么了?”他问:“是不是伤还没好?” 宁玖忙将他腰牌打量了一眼,忙道:“伤已经好了,不过自打上次伤了头,有些事情就不太记得了。” “连我也不记得了?”少年面露惊讶,忙指着自己道:“我,林月桓,真不记得了?” 看他这反应,想必从前与宁霏霏关系还算不错。 只要不是“仇家”便好…… 宁玖呼了一口气,呵呵笑道:“记得记得,你是月桓……师弟。” 他年纪看着比宁霏霏小,叫师弟总算是没错的。 “完了完了,傻了,是真傻了。”林月桓呆滞片刻,忽然略有些夸张的做了个痛心的表情来,“现在连大小都分不清了,我明明是你师兄,偏偏喊我师弟。” “师兄?” 宁玖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林月桓脸上一红,干笑道:“当然……虽然你没这般唤过,但是这可是薛先生排的,我可没唬你!” 他说罢,忙将腰牌取下,道:“瞧瞧,这上头刻着字呢,我是薛先生收的第八个弟子,可不就是你师兄么。” 宁玖探头看了看,见那腰牌最上头用小字刻了个“八”字,不去细看,倒是瞧不出来。 她讪讪一笑,指着腰牌上写着显眼的“景芜”两字,问道:“师兄,你说你叫林月桓,怎么这上头却刻着别的字?” 林月桓愣了愣,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道:“九九,你突然喊我师兄,还挺不习惯的。” 宁玖:“……” “不过你这伤的也太严重了,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林月桓道:“这腰牌上是我们在八斗院的字,不仅我有,别人也有。” 原来是这样。 宁玖点头,不禁嘀咕道:“哪有用‘九九’来取字的。” “啊?那不是你自己取的么?你说你在书院排行老九,就叫九九,还是当着先生的面自己取的字。” 宁玖不禁尴尬笑了笑。 敢情这宁霏霏不仅顽劣,这心中也没多少墨水,取个字也那般随意。 正是思虑间,林月桓忽催促道:“时辰快到了,得快些敢去贤正堂,不然一会儿就要被先生罚了。” 宁玖犹如在迷路时碰到了指南针,跟在林月桓后头,一路询问了些情况,没多久的功夫便到了一扇门前。 两人才到门口,便听得里边隐隐有声音传来,宁玖暗自往里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扇屏风,上面画了一副颇有意境的山水图,那屏风宽大,正好将那后头的场景一一挡住。 林月桓率先进去,见后边人没跟过来,忙转身道:“九九,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呀!” 宁玖回神,这才跨进门去,等绕过了那山水屏风,才见着着里头的光景。 正对着屏风的那面墙上的正中挂着一幅孔夫子授教图,左边挂着一幅字,上书:学院四皆,戒骄,戒躁,戒狡,戒暴,看着像是书院中的院规。 她的视线顺着那幅孔夫子授教图往下挪,落在它前边一方宽大的案台上,见着上头规规整整放了好几本书,想必便是授课先生的教案,再顺着那教案往前看,便见着三排三列的案台有条不紊的摆放着,许是快到了授课时间,此刻背对着他们坐了几个身穿紫色衣裳的少年。 林月桓引着她往那最靠后的一排案台走,还未及落座,便见着他们都回过头来看她,她讪讪一笑,正不知如何是好,转头见林月桓躬身作揖,忙也跟着学了一遍。 一室寂静,她偷偷抬头,撞见众人惊讶的视线,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 宁霏霏可是个混世魔王,想必平时从来不会这么客气吧? 林月桓示意她坐下,悄声道:“九九,你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 宁玖讪笑一声,见林月桓的桌案与她相邻,不禁侧身过去问道:“先生就就收了九个弟子吗?” 宁霏霏排老九,那往后她岂不是都要管这些少年叫师兄? 她一个快奔三的人,叫一群少年师兄,也不知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八斗院今年头一年开设,只收了九位弟子,这边个个都是你师兄。”林月桓开始偷偷为她介绍:“大师兄古奉陵,也就是广元师兄,凭借琴艺进的书院,当时选弟子时,他一曲《广陵散》艳惊四座,薛先生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给了他通行牌。” 话音刚落,又指着古奉陵一旁的桌案道:“那是二师兄凤梧,字亦清,虽不是封荥人士,却带着自己亲弟弟千里迢迢来参加弟子征选,喏,那便是他弟弟凤栖,也是忆白师兄。” 宁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瞧见他另一旁坐着的少年,似乎是听到两人窃窃私语,缓缓转过头来。 林月桓冲他笑了笑,又对宁玖说道:“亦清师兄诗赋一绝,据说在他们那是出了名的,忆白师兄棋艺精湛,两人可谓是各有千秋。” 宁玖点头,又顺着他的指引看向那第一排最左侧发桌案。 “那是三师兄萧燃,也便是故羽师兄。” 宁玖只觉脑中神经一绷,忙转头问道:“他是萧燃?” 林月桓面上一喜,问道:“你想起来了?” 宁玖摇头,忙问他:“封荥城除了他,可还有萧姓之人?” “那自然是没有的。”林月桓凑近了些道:“萧姓可是东宑的国姓,就像咱们西宺的国姓‘魏’一样。” 说罢他又道:“你旁人不记得,灵霄师兄该记得吧?就是那害你伤了脑袋的四师兄魏凌霄。” chapter4 魏凌霄……灵霄?? 宁玖脑中突然浮现路上遇到的那蛮横少年,原来他便是八斗院另一混世魔王,宁霏霏的死对头? 果然不是好惹的主…… 宁玖突然庆幸方才碰到他时,他就是语言冷漠了些,若是动了手,只怕如今她任务没完成就一命呜呼了。 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视线往萧燃那边看过去,心中总算是宽慰了些。 要找的人都找到了,离开这里也指日可待,那种恶魔小霸王,往后相处的时日也不会太长,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坐在我前边的这是五师兄原修,字道之,剑法出神入化,还曾与剑术先生过过招,杜先生的剑法连圣上都称赞过,道之师兄和她过招时,两人难分伯仲,简直妙哉!” 林月桓又在一旁偷偷说道,宁玖转头,见他满眼的崇拜之意,不需他多解释,倒也能猜想得出来这五师兄的本领。 她暗叹一声,视线看向自己正前方,忽见坐在自己前面那少年回过头来,两人视线匆匆相交,那少年又匆匆转过去。 山眉水眼,玉面朱唇,这少年长得也太清秀了吧?比姑娘家还要好看上几分。 “那是六师兄晏流芳。”林月桓道:“云尚师兄平日里不怎么与人说话,除了在贤正堂遇见也很少见他,听说他从小学医,小小年纪便熟读百家医书。” 宁玖点头附和,只是方才听林月桓介绍,似乎所有的少年进八斗院都凭着一项本领,于是她将视线落到林月桓身上。 “景芜师兄,你又是凭着什么进的八斗院?” “我?”林月桓愣了愣,笑道:“不才不才,不过是靠着骑射之术得先生青睐,这才来了这里。” 他自顾自谦虚了一番,又道:“九九,今日你重返书院,不如晚上一起去渭西河,我给你接风洗尘。” “渭西河?” 宁玖想起今日乘车经过的地方,那里可是封荥城最中心地带,今日也就匆匆一瞥,便觉得那地方人声鼎沸,繁华无比。 林月桓说要带她去那种繁盛之地接风洗尘,看来他从前和宁霏霏的关系甚是要好,只是她这初来乍到的,也不好意思承了人家这样一片心意。 “景芜师兄,其实不必如此……” 正想着婉言谢绝,却被林月桓打断:“那可不行,一定要去!” “从前你便要说去看我家画舫,奈何那时渭西河的水寒冰未去,如今这天气正好。” “你家画舫?”宁玖惊讶的从他话里面提取出一个重要信息。 那渭西河上的画舫她也就匆匆瞥了一眼,上头景象至今印象深刻,那些画舫上面多半是些达官贵人的娱乐场所,林月桓既然说这些是他家的,那他岂不是是个妥妥的富二代?? 想不到啊…… 她宁玖从前那般落魄,还真未接触过上层社会的生活,没想到稀里糊涂的玩了一次穿越,自己成了富二代不说,身边随便遇到的也是富二代,还真够刺激的。 “便这般说好了,一定要去!” 都来不及多说一句,林月桓便早已为她做好了打算,宁玖无奈叹息,正转头看她,猛地见着那屏风下面露出一截衣摆,配着一双素净的灰色布靴,须臾之间,那屏风旁便走出来一人。 宁玖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可以说,他在宁府见的那几位哥哥相貌都不错,便连宁闻风那厮也是天赐皮相,虽然浪荡,可长像倒是俊俏,不过,跟眼前这位薛先生比起来,那些却都是山花败给了牡丹,失了颜色。 一袭青衫将他身材修得笔挺,两叶秀眉不浓不淡,却将他气质装点的正好,从屏风到教案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他却走出了一种别样气质,宁玖看的痴了,待回神之时,才见坐下少年皆纷纷起身。 忙跟着起身行礼作揖,眼睛偷偷上抬,见那男子回礼,又手忙脚乱的跟着坐下。 那人就是封荥才子薛陆离吧? “灵霄去哪了?” 正感叹间,忽听薛陆离开口问道,宁玖随着他往凤栖前头空荡荡的书案看了一眼,想起来时路上魏凌霄又折返回去,不禁抿上了嘴。 要不要这么巧,才来书院第一天就遇到同窗逃课,偏偏她还亲眼目睹,如今被薛陆离这般问,她若是如实说了,那就要得罪那个混世魔王,倒不如装作没见过罢了。 薛陆离又问:“你们今日都不曾见过灵霄?” 宁玖四下看了看,颇有些为难,正想着寻个别的转移主意,便见林月桓说道:“薛先生,灵霄师兄一早便没有来书院,我们也不曾见过他。” 薛陆离点头,复又拿起面前一本书册,道:“那便不等他,且学习今日院规。” 宁玖匆匆忙忙的从桌案上一叠书中翻出一本一指节厚的书册,但看上头清晰的院规两字,便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宁家为什么要送宁霏霏来这里。 这也太多规矩了吧?这一条条将人约束着,能从这出去的,必然都不简单。 她偷偷的抬眼看了看其他少年,皆是认真聆听,满室之中,唯有薛陆离那干净的嗓音回荡。 也不知过了过久,猛地听得身后一阵异动,众少年皆回头,不一会便见一紫衣少年绕过屏风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灰头土脑的小厮。 这不是那混世魔王魏凌霄么??? 那小厮跟着走了进来,满是为难道:“殿下,皇上吩咐了不让您带那些东西进书院,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魏凌霄一脸不耐烦,将一柄长剑往那小厮身上扔去:“拿走拿走,再跟着我,小心我用那东西砍了你!” 小厮笑嘻嘻应着,忙识趣退下。 待那小厮离开,魏凌霄才若无其事般往里走,正待要落座,上座的薛陆离忽然沉声道:“凌霄,当日拜师时为师曾交代过,往后来书院要守时,你今日晚到了这般久,若是无他理由,便先去夫子面前跪上半刻。” 魏凌霄哼了一声,道:“我为何要跪?” 这态度也是够恶劣了,不愧是混世魔王。 好在薛陆离脾气也好,被他这般挑衅,也只是淡然说道:“你若是能给为师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跪自是可以。” “那不长眼的不会驾马车,将我撇在路上,这理由满意了?” 魏凌霄嘴角撇了撇,摆明了不愿配合。 “你的马车有专人调配,这等失误,必然是不存在的,你今日晚到,却借故推脱,该罚。去夫子面前跪着吧。” 柔和的声线中透着些凌厉,奈何魏凌霄却是不听,自顾自的坐在自个儿桌案上,一双眼直视着薛陆离。 “不跪!” 无声之中,火花四溅,宁玖不禁为两人捏了把冷汗。 沉寂片刻,薛陆离蓦然起身,从桌案上抄起一把暗红色戒尺,直朝着魏凌霄那桌案边走去。 魏凌霄眸中神色这才有些动容,愣了愣才讽道:“你也就会拿这一套来唬人。” 他起身,虽比薛陆离矮了小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输。 “你不是想要理由么?”他嘴角轻斜,忽转了个身,视线直直落到宁玖身上:“九师妹必然会给先生理由。” 卧槽!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这魏凌霄也太损了,自己逃课不服管教也就罢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她身上来了? 这不坑人么? “九九,方才为师问话,为何不如实交代?” 这若是平时,两大混世魔王较量,必然不会有人服输,偏偏如今在这里的是她宁玖,倒也学不来宁霏霏那套。 “薛先生……”她忙起身来,讪笑道:“我方才来时是见过灵霄师兄,他被人堵在路上,想必是因此耽搁。”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便算是魏凌霄惹她在先,她还是得坚持不惹是生非的原则。 薛陆离半是惊讶到看了他一眼,又问:“方才为何不说?” 方才她说了可不是就要透露那家伙逃课的事实吗?亏得她一心隐瞒,偏偏魏凌霄这厮给她挖坑。 “灵霄晚到,你既是知情,却隐瞒不报,也该罚。” 薛陆离道:“你们两个都去夫子面前跪半柱香,没有为师的准许不许起来。” 宁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倒不是不服薛陆离这决定,而是看着魏凌霄竟乖乖照做,转身便朝着那夫子挂相那边去了。 说好的不服呢?说好的不跪呢?说好的要硬刚到底呢? 所以他方才搞了那么多动作来,不过就是要拉她一起受罚?? 魏凌霄,这是什么人间恶霸?! chapter5 夫子挂相放在贤正堂的最左侧,下头摆着两个蒲垫,魏凌霄挑了个看着稍软和的,衣摆微整,面色不变的跪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一看便是时常被罚。 宁玖默默的弯腰,正要将那另外的铺垫拉至一旁,却见那上头无故多出一只手压在了上面,她无需细看,便也知是魏凌霄那厮。 “我这手怎么还有些不舒服……” 他故意说着,明显就是想占着蒲垫不给她,有意让她为难。 小孩子把戏! 宁玖暗自叹了一声,却也不想跟他一个少年计较,干脆走到一边去,直接便跪在了地上。 如今虽是早春,可那冬日的寒气却也未去的彻底,这般跪着,多少有些寒意,宁玖凝神,脑中只想着很快便要离开这里,便也渐渐忘了此刻的境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腿边忽然一痛,她低头,视线落在那孤零零靠在腿边的蒲垫上,不免有些惊讶。 “冻死了你,他们没准又要怎么整我。”魏凌霄冷漠道:“你们家倒是好本事,竟能让薛陆离亲自去我父皇面前告上一状。” 宁玖跪在蒲垫上,听他这般说,半是云里雾里。 先前她确实是有听说过宁怀风在宁霏霏受伤时来八斗院找过薛陆离,两人是好友,宁霏霏又是宁怀风的妹妹,薛陆离作为师长,必然是将她受伤的事情如实禀报过,若是因为这样才让皇帝对魏凌霄的管制苛刻了些,她自然是不能左右,可若是完全否认,想必也会加深魏凌霄此刻的怨气,倒不如将就应付过去,倒也省得他一再揪着此事不放。 这般想了想,便道:“灵霄师兄若要真要将这些都赖到我头上来,我也无话可说。” 语气里的委屈真假半掺,却已有明显的置身事外之意。 魏凌霄一愣,许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说,待反应过来时,脸上已是青红交加了一通,却愣是说不出个恶狠的话来。 这丫头脑袋磕了一次,倒是给磕傻了? 两人各怀着心思,等薛陆离让起来时,那院规课却已结束。 宁玖腿上发麻,扶着墙壁才勉强站起了身,转头看魏凌霄脚步轻快,直朝着自个儿桌案边去了,心中颇是纳闷。 同样都是跪着,为什么他看着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难道这东西也能熟能生巧? “九九,你没事吧?” 林月桓忙上来扶她,悄声问道:“你真在路上碰到过灵霄师兄?” 宁玖点头。 “那你为何不如实跟先生说?倒害自己领了一顿罚,你看你好心帮他隐瞒,他却反过来害你,这灵霄师兄真是太过分了!” 宁玖这脚上的酸麻这才恢复了些,慢悠悠的回了桌案,正一屁股坐下,林月桓便笑道:“你这般坐姿,一会儿先生过来看到,又该罚你。” “我就歇歇,不然这腿真要废了。” 长叹一声,心道这薛先生虽然人长得好,气质也好,但未免也太厉害了些,这动不动便罚跪,哪里受得了? 正是感叹,忽见坐在她前边那清秀少年伸着手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瓶,道:“这药可消除淤青,师妹大可一试。” 她忙笑着接下,道:“谢谢云尚师兄。” “既然是云尚师兄给的药,必然是大有用处了。”林月桓忽凑过来道:“云尚师兄,听说你擅长医术,可是自小便习读医书?” 晏流芳顿了顿,这才道:“我从五岁开始就跟着父亲看医书,对医术也谈不上擅长,只是跟着父亲一起见识多了,便跟着能看些病。” “这已经很厉害了!”林月桓毫不吝啬的夸赞他:“我五岁的时候还在玩水呢!” 晏流芳笑了笑,道:“听说景芜师弟家住渭西河旁,那边我时常路过,景色甚美,师弟从小在那边长大,怪不得双眼如此灵气。” 林月桓被他夸的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原来云尚师兄也喜欢渭西河,今日出了学堂,我要在渭西河上给九九接风洗尘,如若云尚师兄不嫌弃,便一起同去吧。” 宁玖险些被他呛住。那事就这么决定好了? “这……” 晏流芳倒也没应下,只转过头来看了看她。 “师兄不必觉得拘谨,都是同窗,何况云尚师兄你还帮了九九。” 晏流芳微囧,“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那可不一样。云尚师兄帮了九九,那就是我林月桓的朋友,何况……”林月桓忽然提高了声音:“我们可不像某些人,别人好意相帮,不仅不知道知恩图报,还倒打一耙。” 他这话里有话,明摆着在说魏凌霄,宁玖琢磨出来,却也生怕他惹恼了那小霸王,正要去劝阻,却见原本懒洋洋斜靠在案台的魏凌霄不知何时已起了身,正黑着脸朝着这边走来。 这林月桓的嘴啊,真是张易惹事的嘴!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魏凌霄直直越过林月桓桌案,却是朝着她走进了。 不会吧,可不带这么坑人的。 她愣愣的呆坐着,直到魏凌霄半蹲在自己面前,才眨了眨眼睛,装傻的冲他笑了笑。 “我倒忘了,方才在街口还借用了你的马车,我倒也不是小气的人,虽然平日里烦你,但一码归一码,说清了才好让那些阿猫阿狗闭嘴。” 魏凌霄说罢,身手从衣襟中掏出一物,也不待宁玖反应过来,便将其掷于她桌案之上。 宁玖愣愣的在桌案上扫了一眼,见原本素净的桌案上躺着一片金灿灿的金叶子,不禁额角一抽。 “那个……” 本想喊住他,却发现魏凌霄早已转身走开,路过林月桓那边时,还猛地踹了一脚他桌案,直把愣着看戏的林月桓吓了一跳。 “你!” 林月桓作势要起身同他理论,却因为宁玖的示意而悻悻作罢,他侧身过来,甚是不悦道:“九九,你平日里最看不惯他,今日为何要一忍再忍?” 宁玖干笑了一声,道:“景芜师兄,咱们还是莫要惹事了。” “可他刚刚骂我,说我是阿猫阿狗。”林月桓颇为气闷。 “那你刚刚也指责过他,便算是扯平了,如今你又何故再去惹他?” “罢了!” 林月桓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久不能平,正要开口,却见薛陆离抱着一沓纸进了门来,忙示意宁玖坐正。 吃过了一会苦头,宁玖倒也利索了不少,也顾不得膝盖还酸痛着,便端端正正坐下。 “九九,九九……” 耳边是传来林月桓轻呼,她稍稍侧头,见林月桓身手指了指她桌案,“快收起来。” ? 宁玖不知何意,视线落在桌案上那个被自己忽略的金叶子,悄声回道:“这个?” 哪只林月桓却是不答,又转过头去。 宁玖暗自耸耸肩,转过头时,只觉身旁落下一道阴影,她抬头,见薛陆离站在一旁,忙不迭讪笑。 薛陆离表情淡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九九,院规第三篇第二十八章,你背给为师听听。” 突然被点名的宁玖仓皇起身,脑中嗡嗡几声后,扭了扭头看了林月桓一眼,只见他一手捂着嘴对自己做口型,却是让她猜不明白。 “坐下吧。”薛陆离道:“书院乃素净之地,严忌奢靡,你既然不记得了,今日回去便将第三篇抄写三遍。” 宁玖这才恍然。 敢情薛陆离这是看到她桌上的金叶子,以为她拿这东西出来显摆呢? 可是,她冤枉啊! “先生……”她忙开口道:“先生误会了,学生并未将书院当做奢靡之地,这东西……不是我的。” chapter6 书法课才上了一半,薛陆离便被书院的院监喊了出去,临行前只吩咐着抄一篇诗文,便急急忙忙的出了贤正堂。 这书法基础宁玖自然是没有,便连这执笔之势方才也被薛陆离纠正过几回,如今要抄写一篇几十字的诗文,无疑是胡乱一通,没得个章法。 糟蹋了几张纸后,左右也无聊,视线不禁往前面瞅,隔着晏流芳落在那正低头书写的少年身上。 她忽然灵机一动,便干脆拿着纸笔起身,三两步便迈到他身侧,“素闻故羽师兄书法了得,不知可否请教师兄一二?” 正低头落笔的少年一怔,却也很快便反应过来,于是便将笔放下,这才转过头来。 这少年眉如墨画,鬓若刀裁,生得十分俊俏,小小年纪便气度不凡,尤其那一双眼,便好似夜空中璀璨的星,明亮而又清澈。 这便是她此次要协助的人吗? “师妹谬赞了。”萧燃看了她一眼,见她拿了纸笔过来,又道:“若是师妹不嫌弃,不妨坐下。” 宁玖怔怔的回过神来,见他身子往一旁挪了挪,却是给自己腾出个位置,不禁笑道:“谢谢师兄!” 她忙在他身侧坐下,将纸笔置于案上,却正好瞥见一旁被镇尺压住的那张纸,上头诗文酣畅浑厚,笔走龙蛇,她虽不懂这书法艺术,却也能判断得出这副字非同凡响,颇有名家之风,便忍不住感叹道:“师兄的书法当真了得。” 想了想,又问:“师兄可是自小便练习书法?” 萧燃愣了愣,道:“自五六岁时便开始练习,如今也有些年头了。” 他如今看着也不过十四五,说话却成熟稳重,像是久经事故一般。宁玖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叫“萧燃”的人,自然是要好好探探底,便笑道:“师兄如今正是年少好时光,怎么这话说的却像是历经风雨一般,想必师兄定然是有诸多经历吧?” 萧燃低头为她铺纸研磨,对于此事却是笑而不答。 “师妹的笔法我不曾见过,却也不知该如何指教,不如师妹先写上几字看看。” 宁玖满腔热情被他不经意间泼了头冷水,只得笑道:“那便有劳师兄了。” 说罢便提笔沾墨,凭着方才匆匆学的那些,在纸上写了两字。 待最后一笔落下,又转头看向萧燃,见他眉头微锁,心知自己这费了好大劲写的两字在他眼里,无异于被鸡爪抓过的足迹一般。 “师妹落笔稍重了些。”萧燃道:“初学书法,执笔之势很重要,笔势在于握力,这个并非三两日而成,师妹平日里可多练习,一日练个三两次,日子长了,自然便顺手。” “落笔时,不可太重,亦不可虚浮,我先引着师妹写上一回,师妹便能找到感觉了。” 他说罢,稍稍靠近了些,为她调整了手指,又握着她的手落于纸上,笔走之间,恰似惊鸿于碧空拂过,她只觉面前笔走留痕,不消片刻,便有两字跃然纸上。 “师兄书法当真让人羡慕,同样是写字,经过师兄这手,整个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真心赞叹,方才那一瞬间,当真是被惊艳了,大抵也预料得到当初他来这八斗院时,旁人是以何种惊讶的目光来看他。 萧燃轻笑一声,声音从她耳后传来:“书法是要练的,师妹若从前不曾练习,此刻自然觉得难,若是写一两个字倒也罢了,这几十字的诗文写下来,确实不容易。” 他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就这说话的功夫,又是几个字落下。 “看来往后我要常常跟师兄讨教才是。” 宁玖侧头笑了笑,见他只是轻笑点头,便又忍不住试探道:“师兄的书法如此过人,便算是与薛先生相比也难分伯仲,倒是不知怎么就看中了这八斗院?” 话才落下,便觉察到他眼底刹那闪过的疑惑,宁玖愣了愣,心想自己怕又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时,便听一旁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有了故羽师兄相助,九九今日算是可以交差了。” 两人齐齐转头,见林月桓插着腰站在一旁,也不知是看了多久。宁玖这好不容易才有了个接近萧燃的机会,虽然还没问出个什么,好歹也算是有所突破,这样贸然就被林月桓打断了,心头实在是无奈。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能来事呢? 她道:“景芜师兄这般笑我,你那诗文可抄完了?” “这还能难倒我?”林月桓笑着将笔书凑到她跟前,道:“六十四字,一字不差。” 宁玖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我当你也是难以落笔,过来同故羽师兄讨教呢。” “那是自然。”林月桓道:“我虽写完了,却不甚满意,特来同故羽师兄讨教一番,九九你这诗文既然写完了,不如腾个位置与我?” 宁玖虽还想再打探些情况,却也不好阻挡他这求学的精神,当下便与萧燃道了谢,便拿着纸笔回了自个儿桌案。 才坐下没多久,猛地听到扑通一声,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原本与自己隔着林月桓而坐的凤栖不知何时摔倒在魏凌霄桌案旁,也不知是不是撞了他,正一个劲的同他道歉。 魏凌霄却是正眼也没瞧人家,一副欺凌弱小的模样:“你没长眼睛?” 凤栖面带屈辱,却不敢轻易惹怒了他,忙道:“方才是我走的急了,才不小心撞了师兄桌案,若是打湿了师兄纸笔,我会赔给灵霄师兄。” “赔?”魏凌霄讽笑道:“我的纸你赔得起么?” “我……” 凤栖双眼泛红,委屈至极,正不知如何是好,却感觉有人将自己从地上扶起身来,他转头,一副见了救世主般唤了一声:“哥哥,我……” 宁玖朝那人看过去,见两人样貌看着有六七分相像,便知这正是凤栖的哥哥凤梧。 他躬身作揖,气质看上去倒像极了薛陆离,“灵霄师弟,愚弟冒昧,若是有不到之处,还望师弟莫要同他计较。” 这下原本都没留意此处的人都看了过来,林月桓原本在请萧燃赐教,听到这动静瞬间便坐不住了,当下便转了个身,道:“两位师兄莫要一再忍让了,你们该道歉的也道了歉,便也不算是行为不周,既然灵霄师兄要你们赔那破纸,我林月桓替你们赔就是了!” “横竖不过几两银子的事,何必咄咄逼人,真那般有能耐,那就在皇宫由太傅亲自授课了,怎么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方来同我们为伍。” 这……这林月桓也太敢说了吧? 宁玖不禁暗自吸了口凉气,这口气还没喘过来,便见面前人影快速晃过,待反应过来时,少年们已经将魏凌霄拉开,而一旁的林月桓被他揍倒在地,许是动作大,连累了萧燃的桌案被打翻在地,那碧绿的笔洗扣在那张写好的笔书上,晕湿了上头字迹。 几个少年将林月桓扶起来,又将萧燃桌案扶起来,转头看着那幅晕湿的笔书,不禁担忧道:“这诗文打湿了,可如何是好?” 凤栖面露愧色,“故羽师兄,景芜师弟,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忆白师兄无需道歉。”被教训了一顿的林月桓拍了拍衣摆,转头冲萧燃道:“该对故羽师兄说对不起的是我。” 两人都争相道歉,再反观另外一位当事人,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自回了桌案,对于这边的情况充耳不闻。 林月桓咬牙说道:“你看看他,明明是他不对,却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愿说。” 宁玖刚从混乱中回神,看了一眼萧燃桌案上的惨状,出于要协助他的心,便上去帮忙擦拭,等收拾好了,又将自己桌上那幅笔书拿给他,道:“故羽师兄,这个你拿去吧,一会儿先生来了,你将这个给他。” 萧燃摇摇头,笑道:“无妨,我再写一张便是了。” “那如何来得及?”宁玖道:“再写一张也是需要些时候的,你……” 正说着,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少年们匆匆落座,宁玖忙将手中那张抄好的诗文放到他桌案上,又速速往自己桌案边跑。 只是还未端坐,薛陆离便进来了,她正要落座,却与那人恰巧对视上。 她这辈子一定是把中奖的运气全都积攒到今天,要不然这什么事情也不会都不长眼睛一样全冲着她来吧? 然而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啊,上天就不能让她低调些么? 几许沉默后,薛陆离开口问她:“九九,你的诗文抄好了?” 宁玖讪笑着摇头。 薛陆离往她身旁走,看到她桌上揉成好几团的纸,不禁叹道:“为师让你抄写诗文,你这是做什么?” “回先生的话,我方才左右抄都觉得难以下笔,故才将它们都揉了。” 薛陆离面色严厉,道:“晚上回去再抄两遍。” 可是她还有三遍院规要抄啊…… 这般想着,却也不敢反驳,只悻悻应道:“哦……” chapter7 待熬至申时中,这一日的惊险才算过去,林月桓收拾好了东西,凑过来道:“九九,快收拾东西一起走,师兄们都在等着呢!” 宁玖这才想起他今日说的给她接风洗尘那破事,不禁讪笑道:“我能不能不去?” 又怕这样会拂了他好意,便又解释道:“先生让我抄诗文和院规,按我那速度,没几个时辰是写不出来的。” “你不去怎么成,我都与云尚师兄说好了,对了,还有忆白师兄与亦清师兄,他们也要一起前去。” 宁玖错愕:“你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说服了两位师兄?” 林月桓挠了挠脑袋:“这……我今日给忆白师兄出头,必然是得罪了灵霄师兄,往后灵霄师兄必然是看他们不顺眼,我这也算是连累了他们,便想邀他们一起同去,算作赔罪了。” 这话说的倒也不假,魏凌霄那人的个性太奇怪了,家世又强大,凤梧与凤栖不是封荥人士,怕也难与之抗衡,与林月桓在一处倒也好。 “要说今日先生问你那金叶子时你就该如实说出来,如今先生手里可有皇上亲赐的案尺,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宁玖无奈,“便算是打了他一顿又如何,明日他该作弄谁还是要捉弄谁,倒不如不去搭理他,久而久之,他也觉得没意思了。” 林月桓道:“九九,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啊!” 宁玖笑笑,正要开口,忽见林月桓举着手冲谁打了个招呼,她抬头,见萧燃正朝她这边走来过来。 “师妹可还在为那三遍院规和两遍诗文发愁?” “倒也不是发愁。”宁玖道:“就是我写的慢,怕是要耗费不少时间。” “那师妹可还同去?” 宁玖疑惑的转头看了林月桓一眼,见他笑嘻嘻说道:“故羽师兄也答应要去的,现在大伙都等着你呢,你是去与不去?” “去。”宁玖笑道:“想来三遍院规和两遍诗文也没那般难。” 林月桓白了她一眼,嗔道:“九九,你真偏心,方才还拒绝我,故羽师兄才问了一句,你就乐颠颠的同意了。” 宁玖干咳一声,解释道:“那可不一样,故羽师兄书法好,往后我还要仰仗他时刻提点,也好少挨先生几顿罚,自然是要将他当活菩萨一般看待的。” 还要仰仗他回现代呢,可不是活菩萨么? 林月桓自认说不过她,干脆也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只催促着要赶紧出学堂。 此时天还尚早,几人同行,也不坐马车,一路互相攀谈着下了山去,等到了渭西河时,天色也开始有黯淡的趋势。 林月桓似是极为开心,才过了河上的大桥,便引着几人往那河上的画舫边走,他道:“再过一会,这两岸的夜市便开了,我们坐在画舫里,正好可欣赏两岸风光。” 他话音才落,便有一中年男子过来,方才他们曾看到他在一旁招呼客人上船,料想他是这河中画舫的掌管者。那人喜笑颜开的走过来,正要开口问,却在看到林月桓时愣了愣。 那人道:“少爷,你怎地过来了?” 果然,这林月桓就是个钱多的富二代! 这一艘艘的画舫在这渭西河上都没停过,她先前只匆匆扫了一眼,大致也能猜到来这游玩的必然都是有些钱人,喝喝酒,点点菜,这一天下来得圈不少钱吧? 若不是今后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她还真想和这样的有钱人做朋友,沾沾光,一起搞个投资什么的,那生活岂不是美滋滋? 很显然,被震惊到的人不止是她一个,看到其他少年们讶异的视线,林月桓这一出显摆怕是让他们都吓到了。 偏偏林月桓却不自知,只冲着那中年男人说道:“顾叔,这几位都是我在八斗院的同窗,今夜我邀他们来游渭西河,你可要安排一艘好一些的画舫。”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顾叔笑道:“既然都是少爷的同窗,我自然不敢怠慢了,刚好这最大的那艘画舫还未有人预定,几位少爷……” 他的视线扫了一圈,在看到宁玖时不禁愣住:“这位姑娘也是少爷的同窗?” “那当然了!”林月桓作势要上来搂住宁玖肩膀,却被她稍稍退开了些,忙将手一收,笑道:“九九可是我唯一的师妹,更不能怠慢了。” 顾叔连连称是,对着一旁喊了一声,不一刻便有小厮过来招呼他们往画舫处走去。 顾叔给他们安排的那艘画舫当真是大气,就像是将谁家宅子搬到了船上一般,几人跟着那小厮上了二楼,坐在了几方摆在一处的案台边,正好可看清两岸风景。 才坐下没多久,又有好些个侍女送了酒菜上来,将面前案台摆了个满满当当。 虽说宁霏霏与林月桓关系好,但他这般弄出这么大架势来为她接风洗尘,多少让宁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她顿了顿,道:“景芜师兄,这么大的地方就我们几个人,当真是浪费了。” 几位少年互相看了看彼此,深表认同。 “不浪费,不浪费。说好了今日要为你接风洗尘,怎能说是浪费?”林月桓摆手道:“何况今日几位师兄也是第一次这般相聚,大家都是同窗,往后在一块相处的日子还长呢,这画舫虽好,哪里能比得上几年同窗的感情?” 没想到林月桓看起来冲动又张扬,这应酬的话倒是张口就来,也不亏是这渭西河旅游大业的贵公子。 见几人迟迟不动筷,林月桓更是热心的将最好的菜往他们面前都盘子里夹,每夹一道菜,还顺道解释一遍这菜的来历。 宁玖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禁笑道:“景芜师兄,先前听说你最擅长骑术,我看是说错了,师兄你最擅长的该是菜艺才是。” 一番打趣,倒是瞬间让气氛缓解了不少,一时间大家说说笑笑,倒也没再过多拘束。 林月桓笑道:“我虽爱吃,可我都不会做,这些东西我也就记得菜名,真要我去做,怕是能将厨房烧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宁玖,笑道:“九九,在书院里可从不曾见你展露本事,听说你从小学得一手的好算盘,改日可要让我们也瞧瞧。” 这事他若是不说,宁玖还当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宁霏霏就是靠着自家父兄的关系才进了八斗院,敢情她混是混,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不过便算是真本事,如今这宁霏霏也不在了,那算盘……她自然是拨弄不来。 “这个大可不提。”宁玖笑道。 说罢看了萧燃一眼,又将视线匆匆挪开,故作感叹道:“我父兄送我来八斗院不过是让我跟着薛先生学些规矩,他们不愿我碰那算盘,觉得一个女孩子家终归是要会些笔墨才好,我若是如诸位师兄一般,他们也犯不着送我去书院了。” 这话倒也不是她胡编乱造,那可是她亲耳从宁闻风那边听来的,如今适时利用,倒也算不得作假。 说罢又在众人身上飞快扫了一圈,笑道:“不知诸位师兄去八斗院求学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进翰林院。”坐在对面的凤栖开口说道:“师妹竟不知么?” 林月桓在一旁轻笑了一声,道:“忆白师兄有所不知,九九先前被灵霄师兄误伤了头部,别说是翰林院了,你让她说说从前的事,怕是她都难想起来。” 宁玖在一旁只笑不言。 “竟这般严重?” “所以师兄你同她说翰林院,她怕是又想不起了。” 凤栖颇有些歉意的看了她一眼,好似在为方才的话后悔。 既然林月桓都帮她说到这个份上了,宁玖干脆装傻装到底,便又问他:“那翰林院究竟是何地,为何师兄们都想进去?” “也……也不是都想进去。”凤栖道:“只是我和哥哥背负着爹娘的期望,自然是要一试的。” 他道:“寻常的学子从县试到府试,又到乡试、会试,最后才能进行殿试,这一路艰辛,稍清苦些的便很难坚持到最后,可这八斗院乃皇上亲设,只需凭着一项过人的技能便可自行举荐,潜心学个五年,到时候便能由皇上亲试,虽只有两人可有幸进入翰林院,但师从封荥第一才子,便算是最后没有进入翰林院,也能去其他地方谋个一官半职。” 原来是这样。 宁玖顿时了然,抬头看凤栖时,便见他将酒杯放下,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脸上泛起了潮红,那些带着酒气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十分让人感慨。 凤梧在一旁见了,猛地将他酒杯拿开,夹了些菜在他盘中。 宁玖看着只觉羡慕这兄弟二人的感情,又忽然回味来一遍他说的话,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敢情这八斗院并不都是像林月桓和魏凌霄这样的贵族子弟啊? 倒也难怪今日凤栖撞到魏凌霄时那般小心翼翼道歉,即便被他那般说都不敢轻易与之对抗,却原来也不过是个身世清苦的寻常少年。 宁玖看他觉得有些感同身受,又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忙收起思绪,问道:“那故羽师兄与云尚师兄呢,也是为了进翰林院么?” chapter8 翰林院这几个字她也是听过的,只是不知这里的翰林院可是与她所知的有所不同,这般问了一声,也是为了打探些具体情况。 话音才落,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凤梧突然开口道:“故羽同我们可不一样。” 宁玖等的这是这个,忙顺势接了话:“这是为何?” 凤梧看了一眼萧燃,也没多说,只叹息了一声撇过头去,而萧燃同他对视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笑道:“这个师妹往后便知道了。” 宁玖觉得这两人之间好似有什么秘密,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不远多说,再硬生生问下去,确实也不太好,于是干脆把视线落到宴流芳身上,笑道:“云尚师兄,你应是想进那翰林院的吧?” 宴流芳顿了顿,方摇头说道:“进不进翰林院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想拜薛先生为师。” 原来这薛陆离的名声竟这般大,宁玖不禁感慨。 又是一番闲谈后,忽地听得外头鼓乐声一声高过一声,已有热闹的趋势。 少年们纷纷探着头往外头看,只见外头河岸上那红灯笼从河头挂到河尾,将原本被黑暗笼罩的河岸映照得亮堂一片,沿着那河岸往下看,水上灯影灼灼,偶尔随着画舫经过随波摇曳,撒了一湖微光。 宁玖的视线落到河岸那人群最密集之地,恰巧看见一座狭长的高台,上头一明黄的舞狮随着鼓声有节奏的跳跃,引起围观者激烈的掌声。 “你们运气可真好。”林月桓道:“偏巧今日在这里看到舞狮。” “这个很难见么?” “以前这舞狮每月都能出现一次,那时名声不大,就是个杂耍,不过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出来时,却不收观客任何打赏,只一般便逢着佳节出来,祈个好运,后来有一些来这一带做生意的人,逢不上佳节,又想看看金狮的风采,便花了钱雇他出来,不过说也奇怪,那些商人原本一般的生意后来都做的风生水起,这金狮像是很有灵气一样,这消息互相传了出去,便将这金狮说的神乎其神的,倒像是比菩萨还灵验。” 宁玖:“……” 这不就是炒作么?原来古代就有这种套路了? 林月桓说罢,笑道:“今夜又不知是谁要用金狮祈福了,这种好戏,我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 “个人的命运,岂是旁人所能左右的,何况……还是个由人所扮的金狮?” 宁玖心中正暗自嘀咕,听到这话只觉十分认同,循着声音望去,见萧燃正望着外头,双眼中映着璀璨灯火,似是对这等事情觉得匪夷所思。 “故羽师兄说的极是。”她点头,道:“那些花了钱祈福的人,多半是时运到了,又与这金狮何干?” 林月桓道:“此等事情倒也不好说,你说不信吧,它偏偏就存在,你说信吧,又觉得过于荒诞了。” “存在即合理,这世间万物,总是有它存在的理由,这些神佛之说,不过是图个念想罢了。” 话音才落,猛地见几道视线同时落到她身上,宁玖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正想着如何糊弄过去,猛地觉得船身一阵晃荡,面前的酒水骤然倾斜,撒了些许在桌案上。 林月桓秀气的眉头一皱,起身正要往船下走,就见下面上来一个人,那人先前见过,是负责掌控船行的,此刻倒是不知为何跑上来了。 “怎么回事?”林月桓扬声问他,语气有些不耐。 那人忙解释道:“少爷,后面那画舫里公子包下了今晚所有的画舫,说是想要清净一些,先行的几艘画舫里的客人都折返回去了,我上来同少爷说一声,安排少爷和您的几位同窗去岸上酒楼里。” 林月桓此刻正在兴头上,被这样突然打断,心头一阵不爽,便反问那人:“我几时说要折返了?此事是顾叔安排的?” “这……”那人脸上满是为难,“顾叔方才被老爷叫回去了,这上头负责的是顾叔的一个亲戚,之前一直负责后勤事务,这不久前顾叔才将人调过来帮忙,方才他走的急怕是忘了吩咐,那小子一听这公子要出高价包了今夜的画舫,收了人家的定金就欣然应下了,得罪了不少熟客,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定金也收了,人也得罪了,总不能弄得个钱财两失。” “还有如此狂妄之人!”林月桓似是气急,“可知那包了画舫的是何人?” 那人道:“那公子未透露名姓。” 林月桓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没想第一次请同窗游玩竟碰上这样的事情,若是此刻依言折返,那往后在他们面前哪里还有面子? 当下便正色道:“你去让人转告那公子,便说我们这画舫里都是读书人,本也不爱吵闹,他那包了画舫的钱,我替他出一半。” “这……”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宁玖犹豫了片刻,道:“景芜师兄,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行,这如何能算!”林月桓道:“今日我特意来给你接风洗尘,顺便带你们来游渭西河,这才看到一半怎能说回去就回去。” 他执意如此,几人也劝他不过,只好安安静静的坐在里头等,不一会,那去传话的人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少……少爷,那公子说,想……想请你们去他那艘船上同游。” “同游?我与同窗只想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处畅聊,谁要与他同游?” “那人说了,少爷你若不同意,他便也不同意。” 好个耍无赖的手段! 宁玖连连叹息,心想林月桓那倔性子,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没想他脸色铁青了一阵,竟然还勉强应下了。 几人辗转上了另一艘画舫,由着那前来接应的侍女一道上了二楼,只听得琴声阵阵,等那侍女带着他们往最里头的隔间走时,那琴声却戛然而止,不一会传来一男子说话的声音:“鬓云的琴艺当真是越来越美妙了。” 这声音……怎么还有些熟悉? 宁玖恍惚了一阵,那侍女却站在屏风外说道:“宁公子,人带到了。” 宁公子? 宁玖对这个称呼略有些敏感,再想着刚刚那熟悉的声音,她不禁额头狂跳。该不会,这里头真是…… “进来吧。” 里头等声音倒是自然,宁玖越听越肯定了心头猜测,绕了那屏风进去,果真见宁闻风那厮斜斜的靠着雕窗坐着,顺着他视线看去,一白衣女子坐在他对面,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眼角一颗泪痣格外惹人怜爱,光瞧着宁闻风那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的眼睛,大抵也知道这女子绝非凡俗。 “鬓云,这人都给你请来了,你总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宁玖:“……” 敢情宁闻风这败家子,包了所有的画舫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女子的真面目?他脑子是不是有坑?还是钱多的没地方花? 正无限愤懑,那鬓云却招呼着她们过去落座,林月桓原本就对方才被人打扰了兴致而气愤,如今见了始作俑者,面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望着宁闻风道:“方才便是你故意与我们为难?” 宁闻风摊手讪笑:“那怎么是为难,我这是真诚相邀。” 话音才落,便听那鬓云道:“这位小公子,你别怪宁公子,说要邀你们过来,那是小女子的主意,小女子素爱丹青,前些日子得了一幅好画,却一直可惜未遇到一个能题字之人,方才听闻几位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是八斗院薛陆离先生的弟子,便想邀各位前来,为我那画题上几个字。” 宁玖闻言,不禁瞠目结舌。 她是个俗人,自然不能理解这女子为了给一幅画题几个字也要在人海中寻觅良人,心中觉得自己俗的同时,不免也觉得这女子矫情。 不过看其他人都眼神,多半也跟她俗到一块去了,都是面色平静,不发一言,也只有林月桓当真实诚,丝毫不留情面:“我们当中确实有书法好的,不过即便如此,又为何要给你题字?” “这……” 鬓云似有些尴尬,转头看了宁闻风一眼,宁闻风立马不争气的起了身来,原本还装作不认识宁玖,这下就屁颠屁颠的蹭到她跟前,林月桓见状忙要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宁霏霏,霏霏……你就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劝一劝你同窗吧,我今天晚上把人约出来,又是请金狮又是包画舫的,就为见一见她真面目,如今就差这一步了,你可要帮帮哥哥。” 宁闻风轻声哀求,那模样与第一次见时教训她的模样判若两人。 “九九,这是你哥哥?”林月桓大惊。 宁玖扶额,虽然很想说自己不认识宁闻风这厮,奈何那厮连她名字都喊出来了,再说不认识,怕是也没人信。 只是,她见过坑爹的,见过坑娃的,这坑妹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别人家的哥哥对妹妹都是宠爱有加的,怎么她一下子多了三哥哥哥,却没一个靠谱的?尤其这宁闻风,简直是哥哥中的泥石流! chapter9 宁玖勉强点头,颇有些嫌弃的将宁闻风的手拂开,哼道:“你自己不是能写么,干嘛还要来求别人。” 宁闻风苦着一张脸,“她若是能瞧得上我的字我就不用求你们了。” 宁玖脑中突然浮现出曾在宁闻风房中见过的字,说到底还是他那扭麻花一样的字被鬓云嫌弃罢了,不过,按他这般追求人家还没瞧过人正脸的,鬓云怕也不只是瞧不上他的字那么简单。 这整个人都挺让人嫌弃的…… “好妹妹,你就帮帮我这次……” 宁玖被他嚷嚷的烦了,正要开口,林月桓却凑了过来,笑道:“你求九九有何用,我们之中,唯有故羽师兄的书法最是厉害,可与封荥第一才子相匹敌,你要求,也该求他才是。” 林月桓方才受了气,如今也不管宁闻风与宁玖是何关系,只想着出一出刚刚受的气,见宁闻风似有所动,又道:“不过我们故羽师兄的笔书可不是随意相赠的,你若想求,也该拿出点诚意才是。” 他一说这话宁玖便觉察到不对劲,果然,下一刻林月桓又道:“一字一金,你若出得起,故羽师兄自然可以帮你这一次。” 一字一金,这有钱人玩的游戏,当真是够刺激。 “景芜。”萧燃在一旁听了觉得不妥,忙出声提醒了一句。 “故羽师兄,咱们是薛先生的弟子,此事本也不该,不过你那字也不是随意就给人题的。”他说罢又看了宁闻风一眼,道:“便像你刚刚说的,若是不愿,其他便免谈。” 宁玖看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再看宁闻风满是踌躇,真恨不得自己此刻不在这里。 “好,成交!” 宁闻风思虑了一阵,终于咬牙同意,林月桓摊摊手,推着萧燃往那边走去,嘴里不住的炫耀,宁玖正要跟着一起过去,忽然觉得手臂被人拉住,猛地回头,见宁闻风一脸讨好的看着她,顿时浑身发麻。 直觉告诉她,宁闻风可能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顿时警惕,问道:“你……又要干嘛?” 宁闻风嘿嘿一笑,十分亲密的拉着她往一旁走了些,贼兮兮道:“霏霏,你看……你今日出来可带了银两?” 宁玖:“……” 这人是什么样的脸皮?自己大手大脚花钱泡妹,结果没钱了,找自己亲妹妹救急? 宁闻风忙道:“你别这样看我,我这是借,以后会还的。” 宁玖僵硬的拉扯出一个笑容来,问道:“今夜那金狮是你请的吧?” 宁闻风点头。 “那画舫也是你包的吧?” 宁闻风再次点头。 “你如此大方,还管我要什么钱?”宁玖白了他一眼:“要钱没有。” 宁闻风不信,疑惑道:“不可能啊,你去学堂父亲都偷偷给你塞钱的,你这不是故意不帮我吧?” 宁玖恨不得将他的头踩到地上去。 她道:“父亲是送我去读书的,可不像是你这样花天酒地的,你要钱,那你找父亲要去,我没有。” “不行不行。这事要是父亲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宁霏霏,三哥以前可没少帮你,今日你可不能袖手旁观,要不你借我一件首饰抵押抵押,可别让我在鬓云面前丢了面子。” “我看这个就不错。” 他说罢,瞧见了宁玖脖子上一条珠串项链,忙要上去拿,却被宁玖挥开手,许是动作过大,那原本被她藏在衣裳中的金叶子啪嗒一声掉落出来。 糟了! 宁玖忙弯腰去捡,却耐不过宁闻风眼疾手快,手都没碰到地,那金叶子就被宁闻风攥入手中。 “好啊,你还骗我没有钱,这是什么?”宁闻风将东西掂了掂,笑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叶子,父亲可真舍得给。” 摊上这么个哥哥,宁玖欲哭无泪,她伸了手,板着脸道:“东西还我,那不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去。” 那是魏凌霄给她的东西啊,虽然她不想收,可也不能胡乱给了别人,这要是那小霸王哪天想起来又找她要回去,她拿什么还给人家? 奈何宁闻风却是不信,当下便道:“父亲既然给你了那自然是你的,你放心,当哥哥的也不是要白拿你的东西,等过了今日,我再还给你。” 说罢将身一转,径直跑到了那鬓云坐着的书案边。此刻,萧燃正伏在案上,提笔写着些什么。 宁玖见那金叶子拿不回来,只得跟了过去,视线落到案上一副山水图中,左侧空白处,萧燃提笔写下了几字诗句,却是“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一幅画配上了几句诗,当真是不一样了,好像原本缺了一角的布帛,突然被毫无痕迹的连接上了一样。 “一,二,三,……” 宁闻风默默在那数着上头字数,心头默默在盘算着这些字该值多少钱,面上却一副了不得的模样:“这短短二十字在小公子这笔下便似是赋了神韵一般,与这画十分契合,看来鬓云这回是得愿所偿了。” 宁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贪图美色的大灰狼,嘴上倒是一套一套的,心里指不定想着什么歪主意。她不禁看了鬓云一眼,颇有些同情。 鬓云也是十分欣喜,笑道:“小公子这字当真是绝妙,鬓云能得如此好的字画,真不知该如何谢过。” 宁闻风听罢大喜,忙道:“鬓云,既然你得偿所愿,今日又遇上这几位如此有才情的小公子,总一直掩着面,怕是有些怠慢,不如……” 他话说一半,鬓云便早已领悟,也不知是给他面子还是给萧燃面子,竟将面上轻纱取下,露出一张绝色容颜来。 莫说是宁闻风,便连身为女子的宁玖也耐不住想去多看两眼。 “今日鬓云有幸得此好字,无以为谢,便敬各位小公子一杯,一来是道谢,二来也为方才之事同各位小公子赔个不是。” 美人开口,宁闻风那厮岂有干坐着的道理,当下便好话一堆,又趁鬓云不注意将从她那剥夺的金叶子送与萧燃,只说是答谢,可谁也不知道,就这所谓的答谢,他死皮赖脸跟她耗了半天。 宁玖无奈,总觉得被这么一搅和,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第二日,宁玖因为交不出诗文被薛陆离再次罚跪,别人都被唤去校场练习剑术,唯独她跪在贤正堂前,和画里的孔夫子四目相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脑中跑马,昏昏欲睡,听得有人在后头猛劲干咳了几声,她以为薛陆离过来巡查,便瞬间清醒。 “你们昨夜,是不是一起去游渭西河?” 身后有人问话,她听出这声音不是薛陆离,忙转过头去,见魏凌霄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瞬间警惕起来。 “你们昨夜,是不是一起去游渭西河?” 似是怕她没听清,魏凌霄又重复了一句。 “是。”宁玖转过头去,想了想便应了一句。 魏凌霄沉默半晌,又问:“我给你的金叶子在哪里?” “啊?” 宁玖斜着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话何意。 这小霸王该不会是要将那金叶子要回去吧? 虽然她没想过要私吞那金叶子,先前将它留着也是为了防止魏凌霄后悔,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后悔得这么快啊! 这不才一日的时间?她倒是想还,奈何昨夜渭西河上宁闻风将金叶子抢了过去,他就算是要回去,那也得等她找宁闻风那厮先讨要回来再说啊! 她这厢满心腹诽,魏凌霄那边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又问:“我给你的金叶子在哪里?” 他眉头上挑,语气凌厉,大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姿态,宁玖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有些愣住了。 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她还能让他给唬住了? 待明白过来眼下形式,宁玖不禁将身子正了正,她道:“那金叶子我原本也不想要的,奈何师兄执意要给我,那可不巧,昨夜我们游渭西河时,看上一幅字画,身上也没带银两,便用它做了抵押。” 末了又补上一句:“师兄该不是临时反悔,要将它要回去吧?” 她琢磨着按照魏凌霄这傲气的性子,自己说了那么一句,他定然不会立马就要回那金叶子,然而等她那话说完,魏凌霄却是眉头一皱,道:“抵了字画?怎么方才我在萧故羽身上看到了那金叶子?” 宁玖:“……” 完了,敢情这小霸王是来兴师问罪的。 宁玖心头升起几分心虚,犹豫了片刻才道:“或许故羽师兄也有一片金叶子也说不定……呢?” 正想着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却见面前嗖的闪过那一物,她扭头去看时,只见旁边原本安放的蒲垫被魏凌霄猛地踢到了墙角。 她愣住,还未反应过来,魏凌霄便已微微俯身哼道:“他那穷酸样子拿得出什么金叶子来,那东西与众不同,只一眼便能认出,你将我给你的金叶子给他,怕不是想屈尊降贵,去巴结他一个穷酸质子吧?” ※※※※※※※※※※※※※※※※※※※※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出自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 chapter10 宁玖本想忍让,奈何他一再不留情面,若说是两人以前他与宁霏霏有过节,所以他处处看她不惯倒也罢了,萧燃也没招他惹他,他这顺带将人讥讽了一遍,当真是莫名其妙。 虽说是质子,但人家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不过就是背井离乡,倒让他魏凌霄去笑话了不成? “故羽师兄为人坦荡,又何须巴结?” 她忍不住反驳道,一半是出于对魏凌霄这小霸王的不满,还有一半则是自己对萧燃的维护。 “倒是灵霄师兄你,一边气阔的给出了金叶子,一边又时刻提防着那金叶子落了别人手上,倒叫人好生费解。” 这话说出来她多少有些没底。 魏凌霄的臭脾气,她昨日已经领教了数次,料想这人油盐不进,自己一再顺着他,只会让他得寸进尺,倒不如便这般鱼死网破一回,吃亏倒也罢了。 果然,话才落下,魏凌霄的脸已经黑了几分。 “我给的东西,你要给别人,便别再让它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如今我看着了,心中不爽了,这手就控制不住,你说该怎么办?” 他的视线带着浓浓的邪恶之气,如同一团乌云压在头顶,宁玖被他看的一愣,微微有些怔忪。 她这才觉察到,先前魏凌霄捉弄她,或许只是些小孩子的把戏,方才那般与他抗衡,这是真将人惹怒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脑中飞快的进行权衡了一遍,终于还是放软了声音,“师兄若是觉得不舒坦,那就朝我身上招呼便是了,反正我横竖也打不过你,也不会还手。” 故作委屈的说完,再用小眼神在他身上瞟上几眼,只见他表情怪异,却不似真要立马动手,那浑身的怒气也消散了许多,宁玖心知这伎俩或许奏效,于是趁热打铁道:“那金叶子,回头我再还给灵霄师兄就是了,就希望师兄你看在我旧伤才愈,又被薛先生连连罚了两天的份上,下手轻一些。” 说至此处,又配合的将眼睛闭上,作出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心底却在打鼓,便竖起耳朵听一旁的动静。 此刻,她就像是黑夜中失了明灯的行人,寻着一丝光亮,奈何周遭狼声嗷呜,便只能胆怯前行。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了几声后,因为突然的安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耳边忽然刮了一道风,似是有什么快速闪过,她微微眯开了眼,瞥见一截衣角快速隐匿在窗沿下,这才睁开眼大呼一口气。 敢情这小霸王吃软不吃硬啊…… 等林月桓他们上完剑术课回来,已是午膳时刻。 这八斗院的食堂名唤素清斋,地如其名,里头素菜居多,那荤菜每日也不过一样,宁府的饭菜口味稍重些,这突然清淡起来,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与林月桓打好饭菜,正找了个位置坐下,她便听见林月桓便小声嘟囔了道:“见鬼,今日这菜怎么比昨日还素了?” 宁玖心想她自己原本也是过惯了平凡的日子,虽说来这里换了个身份,过了几天富家千金的日子,倒也不至于让她乐不思蜀。不过林月桓就不同了,他一个富家公子,从小就是在金钱屋里长大的,突然来这八斗院,怕是就像进了寺庙一般。 果然,没一会林月桓又说道:“我们才刚刚才在剑术课上耗费了好些体力,这手脚都软了,先生也不知与院监说说,让素清斋多弄几块肉来给我们吃。” 宁玖左右觉得这茬也不好接,又突然想起方才他们上剑术课时魏凌霄突然跑到贤正堂来质问她金叶子的事,便放下筷子问他:“景芜师兄,你们方才剑术课时,可有发生何事?” “发生何事?”林月桓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反问了一声。 “就……就那个灵霄师兄……” 她试探的提醒了一句,林月桓这才恍惚过来,哦了一声后不禁嗤道:“他能有什么,不过就是剑术课上了一半便跑了,这也是家常便饭了,不足为奇。” “哦……” 宁玖暗自叹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奇怪。 她看了林月桓一眼,问道:“景芜师兄,这教剑术课的先生莫不是看着好欺负?” 魏凌霄虽说是个混世魔王,但薛陆离的课他好歹也不随意中途离开,偏偏这剑术课没上完人就跑了,怕是这教剑术课的先生制不住他? “杜先生好欺负?”林月桓愣了愣,忽然笑道:“谁敢欺负她,怕是嫌自己命长吧……” “哦,我倒忘了你伤了头,现在脑子不好使了。” 你脑子才不好使! 宁玖腹诽一声,林月桓便又说道:“虽说教剑术的杜先生是书院唯一一位女先生,但她可一点不好欺负。” 宁玖微怔:“女先生?” 书院里面还有女先生? 林月桓点头,又道:“我先前同你说过杜先生的剑术好,但她确确实实是女子,你别看她取了‘杜若溪’这么个好听的名字,那剑术可丝毫不输皇上的御前侍卫,今日剑术课,道之师兄又同她过了手,真是大开眼界。” “今日杜先生还当着大家的面夸他来着,九九,你今日没去,也当真是可惜了。” 他的话题越说越偏,最后却停留在原修身上,他说起原修来眼冒星光,崇拜的模样让宁玖一眼便能看出来,便笑道:“所以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便是要夸道之师兄吧?” 林月桓脸色莫名一红,猛地低头塞了一块青菜进了嘴里。 他虽是富家子弟,却与魏凌霄完全不同,自来熟的性子,对谁都容易亲近,这般崇拜一个人,想来也是十分喜欢那剑术了。 “反正你知道杜先生不好惹就行了。”林月桓说道,“也就你伤了头,才说出杜先生看起来好欺负这样的话来。” “我这不是听你说灵霄师兄剑术课上了一半便跑了么,便以为是杜先生降不住他。” 林月桓笑道:“哪里是降不住,那是杜先生不想管他罢了。” 他猛地咽了口饭菜,抬头说道:“杜先生教的是骑术与剑法,所以他不想学,杜先生也不会管他,可薛先生的课就不同了,那可是不能含糊的。” 薛先生的课不能含糊,那其他先生的课就可以了?这什么逻辑? 正是不解时,林月桓又说道:“这书法和诗赋是每个人都必须学的,态度不正便会挨罚,不过这剑术课就不一样了,就算不过关,顶多被杜先生说上几句天资愚钝,也不会今年便用来考你。” 哦,原来是这样…… 宁玖点头,待从她话里探知到一个重要的词,忽然眼睛瞪大,问道:“那你是说……这书法和诗赋今年还要考试?” 这不是开玩笑吧?考试这种东西,对她这种从前各个学科成绩都一般般的人来说已经很煎熬了,何况还是这古代的考试? “何止是今年,年年都要考的。”林月桓十分肯定的说道。 宁玖只觉得面部一抽。 “先前都忘了同你说了。”林月桓道:“我们在八斗院所学的所有课都按甲乙丙归位三类,甲类为书法和诗赋,乙类为史书和国学,丙类则是除了甲乙两类的所有课。依照学院规定,每一年都要进行一次院试,第一年只考甲类,若不合格,第二年就没有资格再进书院,反之,第二年便可正常入学。不过这第二年院试就比第一年要大了些,分别有甲乙两类,并且要全部合格,也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第三年的入学,若是有一类不通过,第三年便失去来书院的资格。当然,若两类都合格了,这第三年的院试难度又要提升了,除了往年考的两类,还需加上一个丙类。” 宁玖被他说的目瞪口呆。 敢情这书院还有这规定?也难怪顽劣的宁霏霏会同意来这八斗院,想必是实在怕拒绝自己大哥,所以便想着来书院厮混一年吧?反正来是来了,一年院试不过,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离开,倒也是个办法。 这一条条的院试规定就像一层层的关卡,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那萧燃呢?他一个质子,总不会也要把自己的五年时间交代在这里吧? 她先前只顾着找人,这真将人找到了,却是忘了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萧燃如今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想必也才来封荥不久,她要协助他回国,怕是也要等吧? 天知道几年后会发生什么,到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吧? 忽然理清现实,她不禁呆若木鸡。 林月桓见她表情不对,忙又道:“这丙类的课虽多,不过也不是所有都要过关的,只需选择一个自己擅长的进行考核,当然,若是第三年院试甲乙两类都合格,唯独这丙类没有合格,第四年还是有一次机会的,九九你天资不错,就是先前无心学堂,如今既然有这心思,倒也不必担心,花上些时间倒也没那般难的。” 花上些时间?可她现在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家,哪里还有这心思?? chapter11 下午的课才刚结束,宁玖便收拾好了东西,只匆匆同林月桓打了声招呼,便走到了萧燃案边。 “故羽师兄,你一会要去哪里?” 这搭讪的话简直low爆了,下课了除了回家还能去哪?宁玖一边鄙夷自己一番,一边又笑着去看他的反应。 好在萧燃并未觉得奇怪,只转头看着她笑了笑,问道:“师妹难道又要去看渭西河?” “那倒不是。”宁玖道:“这两日我总被先生罚,心中越发的胆怯了这书法课,可是我从前也没怎么碰过笔墨,这字又很难练出来,故才过来想同师兄请教一番。” 一番话说的十分真切,虽与宁霏霏从前的作风大为不符,却还是让萧燃信了个七八分。 他看了宁玖一眼,只是愣了片刻,便赶忙说道:“请教不敢当,师妹若是不急着回去,我便再教师妹写一遍。” 宁玖的意图自然不是要让他教写字这么简单,当下便解释道:“我就是有几处不太懂的,倒不必麻烦师兄特意留下教我,师兄若是不介意,一会儿我们便一起下山,路上师兄教教我方法便好,我自己记着,回去再练上一练,也不耽误师兄特意留下指导。” 萧燃闻言,略有些迟疑,不过却是很快便应下了。 宁玖计谋得逞,心头自是喜不自胜,当下便拿了东西,随着人一并作势出门,正走到窗边,迎面却撞上一人,待她看清那人时,忙连连后退了几步,正想着一会儿他若是纠缠起来,自己该如何应对,却见他单手撑着窗台,面无表情的纵身跳了下去。 “这好好的有门不走,怎地偏爱跳窗户?” 凤栖桌案就在魏凌霄后头,方才那一幕他看得最是清晰,一时忍不住嘟囔一句,语气里却是带着些费解。 他收回视线时,看到宁玖与萧燃还立在窗边,忙起身作揖:“故羽师兄,九九师妹,明日见。” 宁玖回过神来,忙躬身回礼,待告别之后,这才与萧燃一道顺着那后头屏风绕了出去。 书院大门口,宁府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宁玖伸着头往外边看了看,却并未见到别的马车,转头便问道:“故羽师兄,今日没人前来接你么?” 萧燃顿了顿,这才说道:“这几日他们都在忙着府里修葺一事抽不开身,我便没让他们特意过来接。” “修葺?”宁玖一愣,“师兄是要对质子府进行装点么?” 萧燃淡然一笑,嘴角的笑意却有些无奈:“平白不过一个暂时容身之地,何须进行装点,不过是前几日有野猫翻到了屋顶,弄坏了好几间房上头的砖瓦,他们怕有雨水过来,这才赶着这几日进行修葺。” 那野猫怎地就那般厉害,竟连砖瓦都给弄坏了?莫不是遭贼惦记上了吧? 质子府好歹也是住的异国皇子,又不似皇宫那般看管甚严,少不了有些见钱眼开的贼人去一探究竟。 她这般想着,便说道:“修葺是要修葺的,不过师兄也得让人多留个心,也省得再遭旁的东西惦记上。” 萧燃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多谢师妹提点。” 话音落下时,两人已经走到宁府的马车旁,阿福见宁玖走近了,忙从一旁端了个马凳在马车旁。 宁玖见萧燃呆呆立在一旁,忙道:“师兄,从这里下山还要些时候呢,若是徒步走下去,怕是要到傍晚了。横竖这马车就我一人,你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同下山吧?” 说完又怕他犹豫,便又道:“何况师兄方才还应允过我要指点我书法的,总不该是忘了?” 她说罢,便踩着马凳先上了马车,待坐定时,身手显卡你帘子来看他,萧燃似是迟疑了些许,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宁玖笑了,又对外头说道:“阿福,今日先不急着回府,你先送我师兄回去。” 说罢又回头看了萧燃一眼,问道:“师兄住在何处?” 萧燃闻言,忙道:“师妹不必特意折路,我乘马车下了山便好。” 宁玖原本还欲借此去看一看他那质子府,奈何一直萧燃推脱,便想着他应是不喜与不熟之人有过多往来,便也不好再坚持,只道:“这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师兄这几日若没有马车来接,不如就和我一起下山吧,反正我一个人在这马车里坐着也是无聊,能与师兄一块聊聊天也是好的。” 又道:“师兄那屋顶破坏那般严重么?怎么为了修葺就没人过来接师兄了?” 萧燃迟疑些许,似是想起什么事,眼中神色略显不自然,他道:“质子府除了我也就两个随侍,我喜欢清净,太热闹的地方反倒不习惯。” 堂堂的皇子,来到这西宺做质子,竟连个伺候的都不给安排?这西宺的皇帝也太抠门了吧? 再看看那魏凌霄,来个书院身旁都有人跟着,这一对比下,倒也难怪魏凌霄总觉得萧燃穷酸。 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宁玖心中暗忖,又想着那神秘人所交代的事情,于是便问道:“师兄,昨夜我们一起去游渭西河时,他们说去八斗院多半都是为了进翰林院,师兄既然是质子,那翰林院多半是不会去的,不知师兄去八斗院又是为何?” 萧燃一愣,忽而笑道:“我一直以为师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没想师妹也这般好奇。” 虽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宁玖觉得一愣。 她似是猛然警醒。从第一次见萧燃,她表现得过于热络了,萧燃这般心思细腻,自然有所察觉,如今这般问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忙解释道:“师兄有所不知,我虽然是宁府的四小姐,可我父兄都是生意人,他们觉得我是个女孩子却没点女孩子的模样,便将我送来这书院学规矩,所以我便一直好奇你们来书院的原因,直到昨夜听他们那般说,我才知道独有我是特别的。” 说罢还作了副委屈的模样:“我父兄想让我在书院好好学礼数,我也不想教他们失望,今日又听景芜师兄说书院每年都要院试,我天资愚钝,连先生交代的诗文都抄不好,又觉得师兄书法甚好,便想着多讨教一二,故才多问了几句,师兄若是觉得为难,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罢。” 这装委屈果然有效,只见萧燃面上有些愧疚,忙道:“师妹莫要误会,只当我不会说话,惹师妹不开心。” 他道:“师妹乃大家闺秀,你父兄自然希望你多学些礼数,师妹能有如此疼爱自己的亲人,合该高兴才是。” “师兄说的极是。”宁玖叹道:“可我更羡慕你们,小小年纪便有过人本领,都是靠着自己努力进的八斗院,我如今虽然与你们为同窗,可我也知道,我能进八斗院,多半都是靠着我爹和我大哥。” 她叹了一声,道:“我还想与师兄们做几年同窗呢,可是如今我这样子,怕是连第一年院试都无法通过。” “师妹自有过人之处,又何须自谦。”萧燃道:“这八斗院的院试虽不容易,却也是有计可施的。” 宁玖沉吟片刻,说道:“师兄,其实我很好奇,你既然是皇子,怎么就来这八斗院,我倒也不是说这里不好,可毕竟四师兄他……” 萧燃笑了笑,“横竖也不过是蹉跎五年时光,至于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 他倒是看得开,可宁玖就没那般豁达了,萧燃方才那话已经明显的告诉他,他还需在这封荥城当质子五年,可是,为什么是五年? 那神秘人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是计算失误,送她来早了? “师妹若是担心,往后若有相助的地方,萧燃自当全力相助。” 许是以为她担心那院试,萧燃忙开口说了一声。 既然前途未知,还是先稳稳度过当下。宁玖干笑一声,用了最快的时间来接受现实。 她忙谢过,又想起今日魏凌霄说的话,犹豫了片刻,才试探着说道:“师兄,昨夜渭西河上,我三哥将那金叶子做了抵押给你,不知师兄可否行个方便,将那金叶子先给我,我现在身上银两不多,与那金叶子比起来或许远远不如,不过往后我……” 话还未落,萧燃便已将金叶子递到她面前,宁玖看着他,面上颇有些不自在,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启齿,若不是想着往后还要留在八斗院,她又不想惹那魏凌霄,断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其实昨夜我便想将这东西还给师妹,景芜跟着闹,我也不好多说,又顾及你兄长面子,便想寻个机会还你。”萧燃笑道:“这东西珍贵,又是灵霄师弟给你的,若是弄丢了,他必然心中不痛快。至于别的,师妹也不必给我,那几个字也没景芜说的那般珍贵,若是能帮助到另兄,倒也算作我做了件好事。” 原来他一早便想好了,宁玖甚是感激,犹豫了片刻才接下。 他如此了然的心态,倒是让宁玖有些歉意,又想起昨夜之事,不禁说道:“昨夜我三哥唐突,多少有些过错,我还要代他与师兄赔个不是。” 萧燃道:“其实昨夜我倒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师妹也不必与我致歉,只是景芜心中有气,师妹若是真要赔不是,也该与他赔才是。” 这话说的倒有理,质子一日不回国,她便要留在这封荥城,这往后你来我往的,还真得搞好关系才成。 chapter12 翌日,她从宁府提着一盒糕点去了八斗院,本想低调一点给林月桓,哪知那东西才给了他,林月桓转换头便挨个的去分了一遍,逢人便说是九九给的,唯恐别人不知道一般。 宁玖捂着眼看他炫耀完,独独绕过魏凌霄的桌案却没有分他糕点,不禁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 这不是搞特殊么,都这般明显了,是生怕魏凌霄看不出来他这是故意针对他? 她颇有些无奈,悄悄的看了那魏凌霄一眼,好在他对此事也不怎么在意,眼睛斜瞟一眼,大有几分睥睨万物的姿态。 也是,这糕点皇宫里面多的是,他一个高贵的皇子哪里又看得上这些,便算是林月桓这般故意忽略他,想必他也并未将林月桓看在眼里。 再转头看林月桓,正与凤栖你一言我一语,口里尽是这糕点如何如何好吃,完全未有察觉。 晌午正是诗赋课,薛陆离依旧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来了贤正堂,比起昨日,更是多了几分素净之态。 宁玖连被他罚了两天,这一听到他靠近,瞬间找回了从前读书时遇到班主任的乖顺,端端正正的坐在案边,看着薛陆离走向那教案。 这人吧,长得好看也真是罪孽,他那张脸清隽非凡,像是仙子一般不染尘泥,便算是严厉刻板了些,还真教人讨厌不起来。 她心头暗忖,耐心的听着薛陆离讲着平仄押韵,左边放着一沓诗书,右边放了笔墨纸砚,时不时动笔做个记号。 如今一时回不了现代,只能在此地暂且待命,这最重要的一件事无非就是通过这八斗院的院试。 那神秘人送她来这么个地方,又要她在这八斗院找到萧燃,该不会要考验她吧? 就说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这平白搭上个五年时光,简直是糟糕透了。 正有些走神,忽然觉得上头没声了,细细一看,薛陆离正放下手中书卷凝视着一个方向,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见那边魏凌霄闷头趴在桌案上,想是去会了周公。 不愧是个混世魔王,这才几点,怎么就困成那副模样? 薛陆离这乍一停下,整个贤正堂都安静无比,大家的视线纷纷朝着魏凌霄那边投过去,却没一个人去提醒他。 薛陆离起身,伸手拿过桌案上的戒尺,没几步便走到魏凌霄跟前。 魏凌霄睡得正香,也丝毫微察觉,正翻个身,桌案上猛地被什么敲击一声,他被吓了一跳,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在看到拿着戒尺的薛陆离时忍不住又咽了回去。 “醒了?” 薛陆离面色如常,嘴角甚至还挂了一缕笑意。 魏凌霄懒洋洋的将身子坐正,却并未搭理,薛陆离倒也不气,只心平气和的说了一句:“去夫子面前跪上一刻钟。” 魏凌霄一手支着脑袋靠在桌案上,斜着眼看着薛陆离,“天天跪来跪去的,也不出点新花样。” 语气不懈,态度轻浮,不知道的哪里知道他这是在同自己的教书先生说话,倒以为他在调戏哪家姑娘。 薛陆离却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对于他这一出,丝毫不见慌乱,反倒笑道:“灵霄此言,必是另有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魏凌霄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你今日因这个罚我,明日我困意来袭还不是倒头就睡,倒不如找找根源,也好将此事一并杜绝了。” 这还说起理来了?倒也是难得。 少年们闷声看戏,视线都齐齐往薛陆离身上瞟,却丝毫不见他表情异样。 “那你说说,该如何杜绝?” 他笑容如暖阳一般和煦,可里头却隐隐透着些严厉,若是旁人怕也是早有察觉,奈何魏凌霄却是个顽石,还真不依不饶起来:“我这犯困也不是没有来由的,这地方离窗户太近,这窗户时常开着,风一吹来就困意难挡,你要真想罚,倒不如将这窗户一并封了,省了它再惹事。” 自己犯困怪窗户?宁玖不禁暗自咂舌。 薛陆离却没点破他,只笑道:“窗之本质,无非在于沐阳通风,合情合理,无非无过,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自然万物,各有各存在的天理,今日为师若将它无端封了,岂不是有违天理?” 魏凌霄眉头一皱,才刚准备开口反驳,便听薛陆离道:“为顺应天理,又不妨碍你往后听课,为师细想了一番,倒也有个上好选择。” “便像这般,你若困时,便去夫子面前顿悟一遍,那边虽也有窗,却也吹不到你。” 魏凌霄要同他说理,可这绕来绕去却还是被薛陆离绕回正轨,终究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魏凌霄耐心全无,也不同他绕弯子了,扬声说道:“那耽误了我听课可也不好,既然你左右都觉得这地方甚好,倒不如我受个委屈,同旁人换了,岂非正好?” “那倒也不错。”薛陆离却是想也没想便同意了,“依你之见,你觉得去何处受委屈才好?” 话才落下,魏凌霄便懒洋洋的在贤正堂内各个角落看了一眼,笑道:“我看林景芜那地方就不错,为了不妨碍先生授课的心情,我倒是可以同他换一换。” 什么?? 被点名的林月桓惊呼一声,忙起身道:“先生,这怕是不妥。” 宁玖的心也跟着一提,这要是两人换了,往后魏凌霄坐在她旁边,那日子怕是真没法过了。 薛陆离示意他坐下,又转头看向魏凌霄,“若是你同景芜换了位置,便能保证日后不再犯困?” “哼,他哪里是因为犯困想同我换,分明就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林月桓侧过身,气道:“九九,你说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宁玖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叹了一声,抬头见薛陆离笑着说道:“八斗院虽不论尊卑,可向来长幼有序,你们都桌案都是根据各自的年纪来安排的,你若要同景芜去换,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景芜乃八斗院第八位弟子,平时需唤你一声‘师兄’,这若是换了过来,往后你便要唤他一声‘师兄’,便如你方才那般直呼他名姓,便是长幼颠倒,不尊秩序。” 唤林月桓师兄?他平日里见人都似没见着一般,这个对他而言怕也是形同虚设吧? 宁玖心想着这往后怕是真要同魏凌霄做同桌,不禁眉头微皱。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薛陆离道:“再者你先前误伤了九九,如今要坐到她一旁,且也要看她愿不愿。” 薛先生啊!说好的封荥的第一才子,风度翩翩,为何这事又把她给扯了进来?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个旁观者竟这么难么? 迫于形势,宁玖不得不对上魏凌霄那有些压迫的视线,她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先生说的极是,长幼有序,既是安排好的,便莫要再动了。” 一番话说出来,她感觉到魏凌霄那恨不得活剐了她一般的眼神,可为了往后的路,便也不能就此胆怯,他转头,见林月桓偷偷给她竖起来的大拇指,不禁回了个牵强的笑容。 这事虽这么过去了,可是事情却是没完。 诗赋课才结束,她正收了东西与林月桓一道出了贤正堂,却被魏凌霄拦住。林月桓看他不爽许久,方才在课上又被他提出那换座之事,此刻更是没好气,将宁玖护在一旁,扬声问道:“灵霄师兄该不是课上纠缠不过薛先生,便要与我们为难吧?” 他身高只到了魏凌霄鼻尖,长相又有些娃娃脸,这般比对之下,气势完全占了下风,魏凌霄正眼都没瞧他,只把视线落到他一旁的宁玖身上,哼道:“好狗不挡道,还不让开些?” “你!” 林月桓气急,他平时也冲动,此刻又是被魏凌霄激怒,看着就要动手了,宁玖忙拉住他衣袖,劝道:“景芜师兄,你别冲动。” “九九你听到了吧,他刚刚在骂我,他太嚣张了!” 宁玖就怕他与魏凌霄真动起手来,到时候他必然吃亏,何况林月桓平时待她甚好,她也不想看他再被魏凌霄揍上一顿,于是便走到他身前将他拦住,又转身看向魏凌霄,道:“灵霄师兄想必是有要事,景芜师兄且先去素清斋罢,不用等我了。” “那可不行!”林月桓道:“他万一又对你动手怎么办?” 宁玖略有所思的看了魏凌霄一眼,道:“灵霄师兄应是有分寸的,师兄不必忧心。” “那……” 林月桓正欲开口,魏凌霄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聒噪得很!” “你!” 宁玖见状忙以身拦住,回头对林月桓示意了一个眼神,林月桓本想多说几句,奈何她一再坚持,只得就此作罢,便悻悻甩袖,哼道:“那我便先去素清斋等你,他若是敢再对你动手,你且喊我。” 宁玖忙点头应下,心中却是无奈。他这气势没人家一半,若真是动手了,喊他过来怕也是徒劳吧? chapter13 林月桓前脚才离开,魏凌霄便抱着手臂一言不发的朝她靠近,宁玖连退了两步,脚都快抵至墙根,忙伸手将他挡开。 “如此有胆有识,不怕我真的动手?”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从第一次见面时,便是他一再捉弄,横竖她什么事都没干,还落下了不少罪名来? 宁霏霏啊宁霏霏,你以前没事惹这个混世魔王做什么?害了她如今躲都躲不过。 “师兄就算是真的动手那又如何。”宁玖抬头与他对视,“反正我早就说过了,我打不过你,大不了被你打一顿便是了。” 这小霸王不是吃软不吃硬么,那就干脆装个小绵羊,软磨到底。 魏凌霄眉头一皱,一副看傻子般的眼神看她,脸上阴晴难辨,半晌才伸出一只手臂来横在宁玖肩侧,只稍稍用力,便将她推开。 宁玖被迫踉跄了几步,转头见他若无其事的从一旁走开,忙唤道:“师兄留步!” 魏凌霄脚步一顿,还没转过头来宁玖便已经走到他跟前,他嘴角一撇,心道这丫头果然是沉不住气了,便耐着性子看着她,就怕错过一丝微小的情绪。 然而等了许久,他也没等到这丫头恼羞成怒的模样,只见她认真的在腰间的荷包中找着什么。他不禁微微探过头去,正想去细看,却见她笑着将一片金叶子递到跟前来。 “这个还给师兄。” 宁玖道:“我既然不能保证它往后还会不会出现在你眼皮子底下,那便干脆原物奉还,也省得师兄再看了不舒坦。” 不想让他不舒坦,自己留着不成?非要拿去给别人,然后再让他瞧见? 这不摆明了要与他对着干?? 魏凌霄嘴角一抽,心中暗自嘀咕。他这几日每每都酝酿好了情绪,只要这丫头先动手,他就能出一口邪气,偏偏她脑袋抽风,不但不像往日那般蛮横,反倒越发沉得住气了。 该不是被他误伤了一次,从此就怕了吧? 魏凌霄心头万般不爽,斜着眼睛往她手上瞟了一眼,“这不是我给你的金叶子。” 宁玖:“?” 这不就是那金叶子么? 她有些狐疑的拿着细看了一番,越看越觉得没什么两样,正要去解释,魏凌霄却已消失在面前。 真是个怪人! 若有所思的去了素清斋,正打了几样小菜,林月桓便在后头叫她,宁玖招呼都来不及去打,林月桓便急急问道:“那家伙没跟你动手吧?” “没有。” “那便好。”林月桓将她打量了一番,确实没见着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她往一旁去。 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凤栖凤梧所在的那一桌,林月桓十分熟络的挤到了凤栖身边,招呼着她往对面去坐。 宁玖冲着凤梧笑了笑,犹豫着坐了过去,才刚坐定,便听林月桓道:“亦清师兄,我昨夜回去拟作了一首诗,师兄你懂得多,可否帮我看看。” 她抬头,果真见见林月桓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了好几度的纸,凤梧面色平静的接过,又将其小心展开。 凤梧认真看了一遍之后,沉默了几秒后方才抬头道:“景芜师弟,你这几字虽然韵都压上了,可却缺了些意境,遣词造句之间略有些急切,怕是临摹之作吧?” “师兄好眼力。”林月桓挠了挠头,笑道:“我最近常读徐涣的诗,昨夜一时兴起,才照着仿写了一篇,却是被师兄一眼便看出来了。” 徐涣?这又是哪个诗人? 宁玖一边琢磨着,一边去听两人的对话,虽一知半解,倒也解了这一时乏味。 “才开始作诗时,多半是从临摹开始。”凤梧道:“这平仄押韵是基础,学会了试着去临摹一篇,再慢慢去改,日子久了,倒也熟能生巧。” 林月桓忙道:“那依师兄所见,这个当如何去改?” 宁玖又将视线落到凤梧脸上,见他沉思片刻,才道:“这里的‘峡’字可用‘斜’字来替代,‘峡’字虽没什么可挑剔的,可放在此处,却稍显平淡,便好似一盘菜,明明吃着味道不错,可色泽上看着就普通了些,唯有将它色泽装点好,才可堪称是一道好菜,还有这里……” 他细细的说了许多,每一句都十分在理,林月桓听的极为认真,又见他指出诗中问题,不禁感叹道:“亦清师兄说的极是,我是有些急切了,方才经师兄一番提点,我才茅塞顿开。” “承蒙景芜师弟抬爱,亦清献丑了。” 林月桓忙不迭将他递过来的纸又重新揣回怀中,道:“师兄何必如此自谦,你这本事,进那翰林院当真是不在话下。” 凤梧举止之间十分令人爽朗,小小年纪,却已经有薛陆离那般君子之气,被林月桓这般赞扬,也只是淡笑一声,“我那还有几本曾看过的诗文,只是有些旧了,不过遣词造句倒是精细,师弟若不嫌弃,可送与师弟。” “不嫌弃不嫌弃。”林月桓喜笑颜开,“师兄肯帮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既然是师兄精心收藏的诗书,我不敢夺人所爱,待我看完,一定还给师兄。” “景芜师弟,你可是真好的运气,我哥那几本书宝贝的要死,除了我可从不让人碰,能借给你,也算是我们有缘。” “真的吗?”林月桓惊讶道:“那我更是要好好看一看了。” 这般热络了一通,林月桓才终于想起宁玖来,忙撇了撇嘴角示意。 宁玖愣了半天也没弄懂他的意思,林月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看凤梧,道:“亦清师兄,这……九九她脸皮薄,有一事她想了许久,却是不敢同师兄说。” ?? 宁玖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愣了一秒,复才回过神来。 这要替人牵红线一样的语气是闹哪样?林月桓这是搞什么鬼? 还有……宁霏霏脸皮薄?混世魔王宁霏霏连魏凌霄都敢正面刚,她脸皮薄,谁信? 她略有些尴尬的看了那同样愣住的两人一眼,除了强行尬笑,也是做不出其他表情来。 林月桓将火星子点起来,这下又顺势吹了一把,笑道:“九九她仰慕……” 卧槽,这样胡乱造谣下去那还得了! 宁玖忙打断他:“才华,才华!” “景芜师兄方才想说的是,我仰慕师兄才华。”她解释道:“方才听亦清师兄指点景芜师兄的那首诗,我更是对师兄敬佩不已。” “没错没错。”林月桓顺势接道:“不知亦清师兄可否为她行个方便,在闲暇时刻多指教一二?” “当然,若是师兄不介意再多我一个,我自然也是高兴极了。” 宁玖:“……” 好个林月桓啊!看起来天然无害,这要拜个师,把她拉出来当垫背的,白瞎了她今日带的那盒点心! 凤梧面色依旧平静,听林月桓这般说道,也只是轻笑一声,“景芜与九九若是不嫌弃的话,亦清自当倾力相助。” 拐弯抹角的拜师成功,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林月桓忙笑着将自己餐盘中没动过的鸡腿夹到凤梧餐盘中,狗腿的笑道:“亦清师兄,呐,这是我的拜师礼,你可一定要收下。” 宁玖:“……” 几人从素清斋出去,便一路回了贤正堂,才绕了屏风进去,见里头安安静静的,其他人许是都还未回来,只有魏凌霄独自仰躺在桌案边,姿态随意又慵懒,见几人一同进来,只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便接着闭眼小憩。 “瞧瞧他,像什么样子。” 林月桓小声嘟囔一声,被宁玖拉着袖子示意后才悻悻作罢,一副气闷的样子瞪了魏凌霄一眼,便回到自个儿桌案。 宁玖无奈的叹了口气,忙也跟着回到自己案边,这才刚坐定,忽见一旁林月桓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从原地跳起,气势汹汹的拎着糕点盒走到魏凌霄身侧。 宁玖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小祖宗欸,你能消停一会不?那混世魔王在睡觉,你又是过去惹他作甚? 她的心跟着一提,那厢又见林月桓将食盒掷于魏凌霄桌案上,眼里满是愤怒:“灵霄师兄,你为何要动九九给我的糕点?” 宁玖最怕他又惹怒了那小霸王,忙起身过去,偷偷拉了林月桓一把,劝道:“景芜师兄,要不还是算了吧?” 林月桓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算了?你看他将糕点弄成什么样子了?” 宁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那熟悉的食盒被打开,里面原本放的好好的糕点乱成一片,甚至有些碎的也没了形状。 魏凌霄似是被他扰的烦了,一双桃花眼猛地睁开,眼睛在林月桓身上扫了一圈,哼道:“你几时见我动了?” “我……”林月桓被他问的有些语塞,只沉默了片刻,又望着他道:“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在里面,那食盒里的糕点明显被人动过了,不是你又有谁?” 魏凌霄面露讥讽,瞧着林月桓时多了几分鄙视之态,他道:“疯言疯语,还不快滚开,可别在这碍着小爷休息。” chapter14 “你,你你你……” 林月桓被他气得面色赤红,指着他半天不知说什么,凤栖此刻也跟了过来,忙拉住林月桓,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算了,你跟他哪里讲得清道理,那日之事忘了么?” 声音虽小,却教魏凌霄听个正着。 他面色一变,如同被惹怒的猛兽,腾地一声从座上起来,眼角盛满怒意,正欲朝着两人靠近。 宁玖见势头不对,也顾不得什么,忙以身将其隔开,将林月桓与凤栖往各自桌案边推,又转头看着魏凌霄道:“灵霄师兄别激动,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魏凌霄斜睨了一眼,轻哼一声,自个儿回到桌案边坐下,也不再搭理。 一时闹剧,总算安静了下来,待歇了小半个时辰后,院中的院监便过来通知大家去后院校场,少年们换了便服纷纷赶去。 林月桓一路兴致高昂,对着宁玖说了好些从前他学骑马时的事,宁玖一字一句听着,时而与其他人再搭讪几句,很快便到了那校场。 她四处看了看,才见那宽阔的场地上,除了几匹被解了缰绳的马匹,还站着一位身着黑色束身便服的女子。 她问林月桓:“这便是你先前说的杜先生?她也教我们骑射?” 林月桓点头,道:“怎么样,是不是如我说的那般?” 宁玖点头,视线再次落到那女子身上,只见她头发被高高束在脑后,眉目之间没有半分女子家的柔情,倒是颇有几分男子的英气,她一手握着马鞭,虽生得秀气,眼神却远比寻常男子还要厉害上几分。 少年们一同去行了礼,杜若溪拱手回过,待起身之时,便指着不远处正四处晃悠的几匹马道:“今日是第一次骑射课,暂且练习驭马,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马是我精心训练,虽然性子温顺,不过却也怕生,你们先去各自挑上一匹,熟络熟络。” 少年们闻言,便迫不及待的往那些马靠近,宁玖被拥簇着到那马匹前,看着那些看似温顺的马,心中却有些犯虚。 好在林月桓说的这八斗院的考核中并未强制要考这骑射,要不然按她这种连马都不曾摸过的人,能学会上马都算不错的。 “能进这八斗院的自然都是各有所长,不过既然来了这里,我可不希望你们只靠着原本便会的那些本事出去招摇,在我这里可不管你有什么本领,能驭马舞剑才算是真正合格。” 杜若溪…… 有着如此雅致的名字,性格倒是恰巧相反,如此看来,这封荥也算民风开放。 她从方才见这杜先生开始就没看她笑过,这一番话说出来,更是带了许多严厉之色。 此刻大家都挑好了马,杜若溪与他们讲了一会儿的驭马技巧,又教他们如何同马儿亲近,半个时辰后,才退到一旁,让他们牵着各自都马在校场上活动。 宁玖虽已经习惯了这古代的马车,可这般练习骑马,却是从未有过,她挑了一匹看着温顺的白马,拉着它的缰绳在校场上溜达许久,却是不敢轻易上马。 “师妹……” 正沉思之时,忽然听到一个略耳熟的声音,她回头,见萧燃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他看宁玖脸色略有些难看,不禁放开手中缰绳,却走过来伸手抚了抚那白马,温声道:“马儿都是很有灵性的,你不必害怕。” 宁玖讪笑道:“故羽师兄,我虽知道这个道理,可……却还是有些胆怯。” 萧燃见她一副坦诚相告的模样,不禁笑着接过她手中缰绳,道:“我帮你拉着缰绳,你且过来抚摸抚摸它,快些让它记住你。” 他道:“你与景芜师弟走的近,他骑术好,你应当让他多教教你。” 不说这个也就罢了,一说起这个,宁玖便觉得气闷,方才来时路上,林月桓那厮信誓旦旦说要教他,哪知到了校场,一碰到马就不知道将她忘到哪里去了。 萧燃见她沉默,倒也不再多说,只引着她伸手在白马的身上抚了抚,那马儿果真温顺,甚至还伸过头来与她亲近。 “来……”萧燃将缰绳给她,“你再试着踩着马镫坐上去。” 宁玖虽然有些没底,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依言去尝试着踩那马镫,许是右腿用力不够,又或是小了好些岁的身子没从前的那般力量,险些就整个人撞在了马肚子上。也幸亏萧燃及时将她扶住,使了力帮她顺利跨了上去,这才安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萧燃笑道:“如何?没那般害怕吧?” “嗯。”宁玖点头,“有师兄相助,可算是好多了。” 萧燃笑了笑,“第一次学骑马都是这样的,我初学骑马时,还摔了许多次。” 此刻少年们都各自在练习驭马,唯独萧燃在此耐心教他,天时地利,何不借此套套近乎? “故羽师兄,你从前在东宑的皇宫中,是不是什么都要学?” “师妹何出此言?”萧燃愣了一下,随即问道。 “我见师兄好像都没有不会的东西。”宁玖道:“这些都是自小便要学的么?” 萧燃轻笑一声,道:“不过耳濡目染多了,便像是师妹从小跟着父兄,那算术也是非同常人。” “我……我不过就是耍些小聪明罢了,我从小便只爱玩,我父兄倒希望我能像师兄你这般。” 萧燃只笑了笑,突然翻身上马,又伸手过来牵住宁玖那匹马儿的缰绳,并排在校场边上走动起来。 “这马儿也同你熟络了许多,我带着你在这边上走走,慢慢习惯便好了。” “那便有劳师兄了。” 宁玖笑道,倒也没有方才处上马时那般紧张,见萧燃神情专注,不禁开口道:“师兄从小便生活在东宑,想必也见过不少好玩的东西,我这有一物,也不知师兄可曾见过?” 她一手扶着马背,一手伸到脖子处衣襟中,没一会,胸前便出现一串项链来,那东西是穿越时那神秘人给她的,只说是完成了任务,这东西会开启一道时空之门送她回现代,这东西她可不敢随意乱丢,便时刻挂在脖子上。 “师兄可见过这个?” 往后她与萧燃命运相连,这珠串项链便是信物,要不先亮个身份? 萧燃视线落了上去,愣了些许,方才摇头道:“未曾见过。” 未曾见过?不应该啊!难道说那神秘人与他并不相识? 宁玖心头疑惑,见他看着自己,不禁摆手解释道:“原来师兄不认得,我也是随便问问,这东西是我父亲给我的,只说是出自东宑,我见着东西并不普通,师兄又是东宑的皇子,想着或许师兄回认得它,故才想问问师兄。” “原来是这样。”萧燃恍然道,“这东西我确实未曾见过,不过这东西虽然贵重,却也并非绝无仅有,西宺珍宝无数,师妹为何单单对它如此有兴趣?” 三言两句,恰好说到正题,宁玖仍然有些不太死心,只想着他是不是忘了,便试探着提醒道:“这东西与其他珍宝可不一样,他是会有感应的。” “感应?”萧燃望着她,眼中露出疑惑。 “对呀,师兄你别看它就是个饰品,这东西是可以根据感应来变幻颜色的,这便是它与其他东西不一样的地方,师兄你当真没见过?” 她一脸希冀的望着他,很想从他脸上看到恍然的神色,然而等了片刻,也只等到他摇头。 心头许多问题得不到回答,宁玖只得暗自叹了一声,正要开口,忽然见萧燃面色一变,指着她胸口的珠串项链道:“师妹,它……” “师兄想起来了?” 宁玖心下一喜,视线却顺着他的手指落了上去,只见那项链铜饰上头镶着的珠子不知何时竟变了颜色,红光一闪一闪的,甚是惹眼。 还真变色了? 不过……这不是危险警告么? 她猛地回神,忽然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微微扭过头去,只见林月桓与魏凌霄各自骑着一匹于校场狂奔,两人一前一后争的不依不挠,像是在比速度。 林月桓显然占了上风,对着魏凌霄做了个鬼脸,魏凌霄脸色铁青,忽然嘴角扬起一抹邪笑,扬手在林月桓骑着的马屁股上重重甩了一鞭,那马瞬间疯了一般胡跑乱撞,魏凌霄勒住缰绳,一脸看好戏的站在原地冲他叫到:“你不是要争这第一么,今日你能将这疯马制住了,往后这骑射课,我见你便退让百尺。” 林月桓虽未从那马上掉下,可那马受了惊,跑的方向越发没了把控,眼见着它撒了欢的往宁玖所在的方向奔驰过去,林月桓不禁焦急吼道:“九九,快让开。” 这边两人皆是一愣,萧燃率先反应过来,忙拉着骑着马伸过手来:“师妹,快拉住我。” 宁玖慌乱中伸出手,凌空被萧燃接住,她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却是萧燃拉着她往他马背上去,这是身子还没上去,那白马却是突然抬了后脚踢了上来,那一脚正巧踢到萧燃坐下的马,那马猛地一抬前提,将两人从马上掀落在地,宁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了一阵,而后脑袋一片空白,却是晕了过去。 chapter15 宁玖做了个有些离奇的梦,梦中她回了现代,那神秘人给了她好大一笔钱,她拿了钱买了房买了车,还开了一家餐饮店,没多久便名声大噪。 她开着一辆车在外头兜风,路上又遇到那劈腿的渣男,渣男一见到她就哭的泣不成声,脸都不要了,跪在马路边求她原谅。旁边许多人看着,她觉得丢人,就让那渣男上车谈,谁料车门才关山,那渣男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把刀子出来,恶狠狠的朝着她挥刀。 她都没反应过来,那刀子便落在了身上,她只觉得疼,惊叫了一声便睁开眼。 醒来时,没有什么车,没有什么马路,梦中场景皆已不见。她恍惚的躺在宁府的闺房中,随侍丫鬟见她睁眼,当即欣喜的跑出去,没过多久,外头便有人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她转过头去,见宁老爷站在她床头,满脸担忧之色,急切问道:“身上可还疼?” 宁玖恍惚着从梦境中回神,听他这语气充满了心疼,一时也不知到心头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刚想动一动,却觉得身上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咬了一般,又疼又痒,实在难熬。 原来梦境中的疼痛都是真的。 “别动别动,快歇着。” 宁老爷忙上前按住她身子,宁玖看着他,瞥见他鬓角几缕碍眼的白发,不禁开口道:“爹,别担心了。” “能不担心么?你昨日被人带回来时,迷迷糊糊的只叫着疼,请了太夫来看只说你伤了筋骨,爹急得一晚上没睡,刚听你醒了便赶过来了。” 宁玖偏过头去看说话的女子,却是宁府的大少奶奶 ,宁霏霏的大嫂思慕。 宁老爷在一旁叹息了一声,道:“是爹不好,没让人去时刻照顾着,前几日头上才好,这背上又伤了。” 他就宁霏霏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原本就溺爱,如今受了伤,无疑就是在他心上扎刀子,连连感叹了许久,又好声好气的吩咐她好好休息,这才被思慕劝着去休息了。 一夜忧心,也难怪今日见他显得苍老了许多。 送了宁老爷出门,吩咐了随行的侍女送宁老爷回房,思慕才折返回来,将方才随手放到一旁的药端到她床前。 “这药闻着有些苦,不过对伤处好,你忍着些喝下,一会儿我再去给你弄些甜嘴儿的来。” 别看宁怀风跟个冷面阎王似的,这老婆当真是娶的好。温柔贤惠,待自家小姑子更是好的没话说。 宁玖喝着她用勺子喂过来的药,问道:“大嫂,我是怎么从书院回来的?” 思慕一边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一边耐心道:“是书院的人给送回来的,只说是在骑射课上伤到了。” 她迟疑了片刻,道:“霏霏,你若真不喜欢那八斗院,我去同你大哥说说。” 宁玖想了想宁怀风那张脸,不禁摇头道:“嫂子莫要去找大哥了,他平时同谁说话不都冷着脸,嫂子若真去同他说,他又要怪嫂子多事。” 思慕不言,只拿了颗蜜饯给她吃下,面上表情却是有些苦涩。 宁玖恨不得给自己掌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在宁府里待过些时日,自然是知道宁怀风待思慕的态度,如今这般说,那不是在伤口上撒盐么? 她忙看了思慕一眼,道:“嫂子,是我多嘴了。” “我确实不该管这些事。”思慕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总觉得我不配做你大嫂。” 瞧她这模样,想来以前也没少被宁霏霏欺负。 “谁说你不配了?”宁玖忙打断她,“这世上只有你配做我大嫂,其他人我还不乐意呢!” 思慕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展开笑颜。 “嫂子,我以前若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可莫要生气,我觉得你性子温婉,和大哥也般配,当真是真希望你和大哥能举案齐眉,做对让人艳羡的夫妻。” 十三岁的小姑娘说夫妻之事一般人怕是觉得好笑,可这女子却是听进了心里。 “你……你觉得我和他般配么?” 她有些犹豫,眼神里带着些希冀,好似若是此刻宁玖跟她说个不字,她眸中的光便能立马熄灭一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爱慕宁怀风的。 不是爱,而是爱慕,还是单方面的爱慕。可也就是这单方面的爱慕,才让她和宁怀风之间产生了严重的不平衡,一个用情至深,一个却是风轻云淡。 她也不忍说出些什么话来打击她脆弱的内心,只心中暗叹,面上却连连点头道:“嫂子温柔贤淑,当然和大哥般配。” 又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嫂子,你和大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如若不然,谁家夫妻天天见了面跟个陌生人一样? 女子犹豫了片刻,在宁玖几番询问下,也不禁被说动,又或是整个宁府也找不到能说这些话的人,竟然将她和宁怀风之间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她原来住在西宺一个偏远小镇,母亲早逝,跟着父亲相依为命,她父亲在小镇上开了个茶楼,也算是小本生意。 原本这一切都好好的,直到两年前,宁怀风去那个小镇做生意。 宁怀风那时送了一批货物过去,正好在那茶楼与人谈生意,与他谈生意的人见他远道而来,一时动了歪心思,便出重金意图买通思慕的父亲,想让他在宁怀风酒中做手脚,然而她父亲为人耿直,不想与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可又怕打草惊蛇,只得表面上应承下来,待那人不留意,便偷偷提醒了宁怀风,让他借机离开。 宁怀风才出了小镇,心中又觉得担忧,便骑了马原路折返回去,才到小镇上,便听说茶楼里面出了事情,他赶过去的时候,思慕的父亲已经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旁思慕哭的哽咽不已。 宁怀风上前去探了探他气息,却是已经没气了。 思慕见终于有人肯过来,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找到了浮木,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公子,公子你救救我爹吧,求你了。” “你是他女儿?” 宁怀风心头一动,语气有些微颤。 满地的血迹,一看便是遭人暗算,他开着一家茶楼也不会招惹什么仇家,想来便是因为帮了他才遭那奸商算计。 见思慕年纪不大,十五六岁便承受这些,心中实在不忍,便帮她安葬了父亲,又将做生意得来的钱财都给了她,想让她找个地方安生。思慕却哭着说她如今孤身一人,找不到地方可去,想让他带自己离开此地。 “后来呢?后来你便一直跟着他么?” 思慕点头,道:“后来我们就来到了封荥,他带我进了宁府,我原先也猜到他定然身份不凡,没想竟是宁府的大少爷。” 说起往事来,她眼中满是感叹:“我在宁府住了许久,他待我极好,只让我安心住着,可是日子一场,外边闲话也多了,为了防止别人说闲话,我曾主动提议要在宁府为奴,他却是不肯,外头人说闲话,他便就娶了我。” “我知道他也是迫于流言才娶我,可自打成婚,他待我还同从前那般,只是……” “只是有些冷淡么?” 宁玖问道,见她点头,不禁感叹道:“我大哥也忒不是个东西了,你孤身一人已经不容易了,他还处处给你脸色,就这样你还替他说话。” 哼,渣男! “你……你也别这么说他,他毕竟还是你大哥,让他听见了可不好。”虽是这般说着,可那眼角却是泛红。 亲大哥又能怎样,亲儿子还能大义灭亲呢? 这般想着,猛地呛了一口药,她连连咳了几声,道:“好苦。” 思慕也顾不上伤怀,忙上来给她顺了顺背,道:“我闻着也觉得苦,不过那大夫是你大哥请的,说是医术不错,料想这药也有效用。” 宁玖嗯了一声,又一鼓作气的将剩下的药喝了,喝完只嚷嚷着要蜜饯,思慕在一旁耐心伺候着,待她终于不叫唤了,这才又坐到她床边。 “我便说那书院哪里是你这女孩子家能去的,这都伤了好几次了。” 思慕叹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昨日听那送你回来的人说,你这伤没到腰上,也要多亏了那护着你的少年,你们一起从马上跌落,他为了护住你,自个儿却伤的不轻,回头等你好了,可要亲自去谢谢人家。” 宁玖闻言一愣,脑中瞬间浮现出当时跌落下马时,萧燃匆匆护住她的场景。 “故羽师兄伤了?伤的重不重?” 她忙问道,心头却是有些忧心。若不是为了救她,萧燃早已避开那危险之地,说到底也是为了她才伤到的。 “据说是伤了腰,如今怕是也在家躺着。” 她自己被护住了都躺了一夜才醒来,萧燃护着她,那得伤成什么样子?? 这魏凌霄当真是个祸害,好端端的与林月桓斗什么马,差一点就把她小命给交代在这了。 chapter16 因着伤了筋骨,这几日宁玖都未曾去过八斗院,那日薛陆离托人前来探望,只说先让她在家中静养,待完全痊愈了再回八斗院不迟。 于是,这几日宁玖便完全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前几日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几日能勉强起来走动,便被自己的随侍丫鬟云岫拉着在院子里散散步。 才走了一圈,就有家丁过来,只说是宁闻风在房中候着,只说要她去一趟。 宁玖好几日都不曾出过门,此刻也觉得无聊,便被云岫一路扶着去了宁闻风房门口,才刚靠近,就听得里面有声音传了出来。 “三少爷,都清点过了,一样不差。” “行了,你们暂时先退下吧。” 宁玖扶着门进去,只见他房中堆放了好些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里头放的布匹珠宝琳琅满目,却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小妹过来了?” 宁闻风眼尖的瞥见她进门来,忙笑着过来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看着伤也是好的差不多了。” 宁玖点头,努着嘴往那正中央撇了撇,问道:“三哥,这是做什么呢?” “这不前几日听八斗院的人说有个小子救你伤到了,爹听了之后甚是感激,这几日特意吩咐我去找了这么些好东西回来,就等着给人送过去。” 搞了这么多东西都是为了送给萧燃的?这有钱人答谢人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 宁玖不禁扶额。心想依照萧燃那性子,连个金叶子都不肯收,这么多东西送过去,还不得将人吓死? 宁闻风伸手在那箱子上拍了拍,啧啧道:“那老头子可真舍得,平日里我问他要几两银子还得从账房那记着账,就这些东西,怎么都抵上我一年的花销了吧?” 说罢不禁探过头来,“宁霏霏,你且同我说说,救你的那个是何人?” 何人?自然是能改变她命运的人。 “就……三哥你也曾见过的。”宁玖想了想,补充道:“那夜在渭西河上。” 宁闻风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宁玖这么说,不禁支着下巴喃喃道:“就那个满嘴胡言的臭小子?” 就他还说别人满嘴胡言,那夜也不知是谁耍无赖…… 宁玖想起那夜他与林月桓结梁子,再想起那盒赔罪的糕点,又想到因糕点惹出的种种事,料想这一切的因果也是早有注定,不禁白了他一眼,道:“是给你心爱的鬓云题字的那个。” “他?”宁闻风自顾自琢磨了一句,“那小子看着心思深沉,竟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他救你若是出自真心这东西送出去倒也不冤,就怕他别有所图。”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却是没几分心甘情愿的意思,又说人家心思深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谁没事乐意拿命来开玩笑,三哥你想的未免也太多了。”宁玖无奈笑了笑,道:“何况你想送人家还不一定想收呢,我那师兄性子清冷,你这般阵势,怕是要将他吓到,就上次那金叶子,他还好心又还给我,人家说当面给怕你难堪,想的甚是周到,哪知你竟如此看他。” “这……”宁闻风大窘,讪讪道:“我就随口一说,这不特意将你喊过来问人家住处么,问好了个地方将东西送过去。”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倒让宁玖想起来一事,敢情她到现在还没打听出质子府在哪呢! 内心正腹诽,忽然云岫从外头进来,看样子跑得颇有些急。 “三公子,小姐,外头有位小公子求见,说是小姐的同窗。” 两人转头,倒是宁闻风最先反应过来,“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人请进来?” 云岫点头,问道:“那是请他们去正厅还是去小姐房中?” “你是不是傻?”宁闻风将她一通教训:“小姐的闺房能随便让人进吗?你去将人带到我这边来,再去让人送些茶水糕点过来。” 云岫点头应下,很快便跑了出去,没一会,外头有人靠近,隔了老远她便听到林月桓的声音:“九九这几日都在家中么?” “这声音怎地听着有些耳熟?” 宁闻风几步走到门边,正好撞见正要进来的林月桓,两人皆是愣了片刻,似是同时想起来那夜渭西河上不悦的事情。 好在宁闻风反应极快,忙让出一条道来,笑道:“这位小公子都是熟人了,不用拘束,快些进来罢!” 林月桓默默给了他一个白眼,转头看见里边的宁玖,忙飞奔了进去,立在一旁四处打量她的伤势。 “九九,听说你伤的有些重,我过来看看你。” “如今倒没什么大碍了,还能像往常那般活动。” “都怪我不好。”林月桓苦着一张脸道:“要不是我非要跟灵霄师兄赛马,还出言激他,你也不会出事。” 他正满心忏悔,忽然一旁传来宁闻风恍然的声音:“哦……原来是你害了我家小妹落马啊!” 林月桓虽然和他有些过节,此刻终归是理亏,也不敢像往常那般理直气壮,颇有些心虚道:“那日不是……灵霄师兄弄坏了你送我的糕点,还非要同我换马,那匹马是我一眼便看中的,忆白师兄要同我换我都没换,偏偏他一句话杜先生便同意了,我实在气不过,便与他赛马,谁赢了那匹马便归谁,我原本就是奔着那匹马去的,哪知他会耍赖。” 害,伤心往事,不提也罢! 宁玖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这伤的也不算最重,倒是害了故羽师兄,你多少也算是有些责任,可曾去看过他?” “我……我不敢去。” 林月桓耷拉了脑袋,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我与故羽师兄原本便没说过几句话,他虽然性子清冷,此刻怕是恨极了我,我不敢独自去见他,这才过来先看看你。” “你胆子挺大啊,我们家小妹家中可有三个哥哥,你就不怕我们揍你?”宁闻风在一旁听了个究竟,忍不住揶揄一句。 宁玖见林月桓这般也真是后悔了,忙推了他一把,道:“三哥,你别胡乱说,咱们家是以经商为生,又不是什么土匪窝,哪就动不动揍人?” 说罢又看了林月桓一眼,道:“景芜师兄来的正好,我刚巧要去亲自看看故羽师兄,你若是愿意,便一起去罢。” “诶,你这伤也没大好,胡乱跑什么?”宁闻风道:“东西我让人送过去就行了,你若实在不放心,我亲自跑一趟,你这胡乱跑,回头那老头子又该说我。” “爹爹若是问起来,便说我去看恩人去了!” 宁玖匆匆应了一声,正要拉着林月桓出门,却见他立在原地,一脸欲言又止。 “景芜师兄可是有话要说?” 宁玖话音才落,忽然见林月桓耳廓通红,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全然不见,不由觉得莫名。 过了好半晌,林月桓才开口道:“九九,你那日带给我的糕点,我能不能再拿一些?” “啊?” 宁玖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是没忍住笑。 宁闻风在后头调笑道:“小馋猴,敢情今日你不是特意来看我小妹的呀?” “我……我自然是来看九九的。”林月桓脸憋得通红,难得被弄得如此窘迫。 “三哥,你别总取笑他。” 宁玖无奈,看着林月桓走路都不自在的样子,也能想到他此刻有多后悔说出那句话了。 宁闻风瞬间收敛了神色,瞥了她一眼,道:“得了,没我的事了,爹爹那边你自己回来跟他说。” 林月桓虽不敢去质子府,可也总算是有悔过之心,来时已将路都一一打探好,待出了宁府,两人便一起乘上马车出发,路过最热闹的渭西河一带,连连穿过好几条山路,才终于在一个略显偏僻的地方停下。 两人一齐下了马车,林月桓不禁疑惑道:“听说故羽师兄是东宑的皇子,怎么住的地方却离城中这般远。” 这一路过来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这还是乘着马车,先前萧燃还曾步行去往书院,也不知要走多久。 暗自感叹了一声后,这才打量起四周。面前的宅子不算新,坐落在一处角落里,没有渭西河畔那般喧嚣热闹,却也清净的恰到好处,只是这样一个地方,作为这一国皇子的居所,未免还是有些寒碜。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同朝着那正门走去,林月桓迟疑了片刻,上前拉着门环扣动几下,没一会便听见里头有脚步声靠近。 很快,那门被人从里头拉出一条缝,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少女探出头来,见两人模样面生,不禁问道:“你们是?” 林月桓忙开口答道:“我们是故羽师兄的同窗,特来看他。” “你们是八斗院的?” “是的是的。”林月桓道:“不知故羽师兄他……” 林月桓这话还未说完,那丫头却是瞬间变了脸色,原本一张笑脸变作那夏日暴雨前的惊雷,恨不得将两人劈成两半。 只听哐当一声,两人都未来得及反应,面前的门便被狠狠关山,徒留那门上扣环摇摆着发出声响。 chapter17 “这……” 林月桓回头看了宁玖一眼,摸了摸鼻子道:“故羽师兄府中的丫头好生厉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还是前来请罪的。 宁玖看他吃了一回鳖又无可奈何,亦上前去扣了几声门环,稍等了片刻,那门又从里边拉开了,依然是方才那个丫头。 宁玖摆着笑脸看着她,温声细语问道:“小姐姐,我们就是来看一看故羽师兄,别无他意。” 那小姑娘许是出了一回气,这下也没那般黑着脸,不过那态度却依旧强硬,开了个门缝也不打算请两人进去,叉了腰道:“既然是八斗院的人,那就是不怀好意,你们走吧,我们家殿下不见你们。” “诶,你先别关门呀!” 林月桓忙将手把上了门缝,笑嘻嘻道:“我们平日里和故羽师兄很是要好,怎么就不怀好意了?” “你快撒手!”小丫头气道:“我不让你们进来,还要硬闯不成?我们家殿下可没你们这样的同窗。” “……”这丫头火气也太大了。 两人互看了一眼,颇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林月桓反应快,厚着脸皮道:“我们不硬闯,你让我们见见故羽师兄,我们见完便回去。” “不见!我们殿下谁也不见,快撒手,我要关门了!” “你不让我们见故羽师兄,我便不撒手。” 原本还说不敢来见萧燃的林月桓此刻倒丝毫不退缩,同那小丫头互相对峙,那丫头被他弄的烦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用力的将门掩上,林月桓哪里料到她来真的,连手都来不及收,便被门夹住。 林月桓大叫一声,瞬间疼的跳脚。 “要命了,故羽师兄那般好的性子,怎么会有这般蛮横的丫头?!” “景芜师兄,你没事吧?” 宁玖见他实在疼的厉害,在一旁也帮不上忙,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后头那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没一会儿,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景芜……九九。” 两人听罢,忙回过头去,见那扇门后头慢慢走出来一人,萧燃面色憔悴,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衣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侍卫。 “殿下,您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那小丫头面色担忧,想上来扶住萧燃,却被他用手拂开。 小丫头面色委屈,“殿下……” “我再不出来,你是不是就无法无天了?”萧燃轻咳了一声,“景芜与九九是我同窗,你这般将两人关于门外,可是我平日里教你的规矩?” “若不是左图方才撞见,我倒是不知道你如今这般厉害,竟会动手伤人了。” “殿下,我……” 凡儿虽然方才对他们态度恶劣,可总归也是担心萧燃,如今见她因为萧燃的责问不知如何解释,宁玖忙上前打断她:“故羽师兄,方才是我们没说清楚。” 说罢又问:“你身子可好些了?” 萧燃笑了笑,一边示意着身后男子上来请两人进门,一边应道:“已经大好了,师妹身子可还有恙?” “亦无大碍了,上次全靠师兄相救,不然我这骨头怕是要散架了。” 眼下两人正进了那质子府,一前一后的随着萧燃进了那前院,来到一间有些简陋的正厅中。 萧燃让那凡儿去热一壶茶来,小丫头虽是不情愿,却怕自家主旨责怪,暗暗嘟囔一声便出去了。 “左图,你去看看她。” “是,殿下。” 那名叫左图的男子倒是看着比那丫头听话了许多,对于萧燃的话也没有丝毫的异议,提着随身所带的佩剑便跟了出去。 眼见此刻也没人过来了,林月桓便将视线落到萧燃身上,犹豫了片刻,道:“故羽师兄,我是来跟你请罪的,那日我与灵霄师兄赛马才害了你和九九受伤,我左思右想了几日,觉得还是该前来请罪。” 他话里尽是坦荡,好似真是特意过来请罪,如若宁玖没有见到他刚刚在宁府时的怂样,倒也真是信了。 宁玖干咳了一声,坐在一旁,继续看林月桓演戏。 林月桓说着完,许是觉得感情不够真切,腆着脸趴到萧燃腿上,一副悔极了的模样,就差没痛哭流涕。 “……” 这场景怎么有些熟悉? 宁玖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那个有些离奇的梦。 “左图从小习武,跟着我也有许多年了。” 半晌,萧燃却是没由来说了一句。 “诶?”林月桓眨了眨眼睛,满是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景芜师弟不是要请罪么?”萧燃轻笑一声,“你若是一直这般不起来,一会儿让左图看见,他可比凡儿还没个轻重。” “使不得使不得!” 林月桓瞬间怂了,忙从他大腿上爬起来,安安分分的坐到椅子上,整了整衣裳道:“故羽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原本也没怪你。”萧燃叹了一声,道:“你也不用请罪,那日是我没握好缰绳,不然也不至于让九九落马。” “还是故羽师兄善解人意。”林月桓感叹道:“若是那魏凌霄有师兄你一半好,也不至于成日里让人不愉快。” 宁玖在一旁看了半晌的戏,此刻见他说起魏凌霄,不禁劝道:“景芜师兄,你往后也别冲动了,那人惹不得,你偏偏总要去招惹他做甚?” “我那是招惹他吗?若不是他总是同我做对,我也犯不着去惹他。跟个疯子一样,见谁咬谁,我躲都躲不过!” 这话若是让魏凌霄听见了,两人少不了又要打一架,宁玖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 才沉默片刻,那凡儿便端了茶水进来,刚斟满茶水,萧燃便道:“凡儿,你去厨房准备一下,景芜与九九一会儿要留下用膳。” “还要留下用膳?” 凡儿惊呼一声,立马又反应过来,讪笑道:“殿下,府上食材简陋,您也不怕亏待了两位?” 这逐客之意如此明显,是个人也听出来了,宁玖忙摆手笑道:“我和景芜师兄原本也就是来看看师兄,如今见着师兄无恙,心里也安稳了,我们一会儿便走,也不打扰师兄休息了。” 萧燃沉默了片刻,脸上表情有些窘迫,道:“景芜与师妹怕是用不惯这粗茶淡饭,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不是不是。”宁玖忙解释道:“我并非此意,我们突然造访,怕给师兄添麻烦。” 林月桓忙也附和道:“九九说的是,师兄愿意留我们用膳,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不过……这凡儿姑娘好像也并不是很欢迎我们。” 宁玖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看着凡儿笑道:“景芜师兄并无恶意。” 凡儿翻了个白眼,道:“那也好,那你与我一同过来厨房帮忙!” “凡儿!” 萧燃似是真怒了,语气颇有些凌厉,由于情绪激动,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凡儿忙上前去给他顺了顺背,“殿下,你别激动。” 萧燃道:“你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这是……” 凡儿想解释,被他不悦的眼神看了一眼,只得将话都咽了回去,“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说罢便跺了跺脚,有些不甘心的跑了出去。 “凡儿任性,让你们见笑了。” 宁玖伸着脖子往外头看了一眼,突然起身来,道:“她想必也是心中委屈,我瞧瞧她去。” 质子府的厨房她自是不知道的,只是循着那凡儿的方向而去,便也找到了一间敞着门的屋子,远远看去,里头还摆了柴火,料是厨房无疑。 她踏进门去时,那丫头还在以手抹泪,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宁玖此刻倒也不是真来做好人的,萧燃性格谨慎,有些事情问了几番也毫无结果,方才见这丫头性情直率,虽是侍女,却与萧燃关系亲近,这才灵机一动,辗转过来。 被人撞破了这般窘迫的画面,小丫头忙板起脸来,哼道:“你来此做什么?” “凡儿姑娘莫恼。”宁玖道:“方才当着师兄的面,有些话我也不好问,我这人便是见不得别人误会我,今日我们与你初见,你却如此厌恶我们,我几番思虑不通,这才过来问一问你,为何你如此讨厌八斗院的人?” “你既然知道我厌恶你们,便也别这般不识趣,若不是殿下性子软,也不该被你们这般欺负了去。” “这可真是太冤了!” 宁玖哭丧着脸,作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们怎么就欺负故羽师兄了,凡儿姑娘还是将话说明白了才是。” 凡儿冷笑一声,“西宺狗皇帝设下的书院,那便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书院里的人,自然就不是什么好人!” 宁玖被她这话说的一愣,好半晌反应过来,忙道:“你可真是个小祖宗!” 她靠近了些,悄声道:“你这般说我们倒是罢了,若是在外头这般说,只怕要害死你们家殿下!” 凡儿自觉失言,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你……” 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们真的是殿下的好友?” “是是是,自然是。”宁玖笑道:“故羽师兄上次因救我受了伤,我今日特意来看望他,若不是好友,他能如此?” chapter18 凡儿细想了一遍,觉得此言有理,那态度这才好转了些,宁玖见她如此,忙笑着问道:“凡儿姑娘,你且同我说说,我们八斗院的怎么就都不是好人了?” “怎么就是好人了?”凡儿哼道:“殿下虽然嘴上不说,可我心里都明白,你们西宺的皇帝明面上说要请他去那八斗院陪读,暗地里还不是时刻让人盯着,打着读书的名义将我们殿下关在那破地方,当真是明君呢!” 她语气里透着讥讽,将这事说的有理有据,细细一琢磨,倒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难道说那八斗院读书是假,用来囚禁质子倒是真的? 这般想着,心头倒是升起几分同情来,心想怪不得那神秘人偏偏给了她这么一个身份,莫不是故意送她来的早些,好让她借此在八斗院助萧燃一臂之力? 那这责任有些重大了…… 只是她这事是一桩没做成,如今却是连累了萧燃为此受伤,不该!当真是不该! “我也不同你说了,反正我多说几句,殿下又要生气,他还从未对我发过火,今日却为了你们责骂我,往后这质子府人来人往,我再不说就是了!” 宁玖见她闷着头在一旁生火,忙笑着过去帮忙,被她嫌弃了一通也不退却,好言哄了一通,这才将这丫头搞定。 宁玖从她口中套了许多话,大抵也知道了些来龙去脉。 原来萧燃本是东宑的三皇子,那一手的好书法却是早已闻名,只是他母妃乃是一介侍女出身,身份低下,虽凭着个儿子被封了个妃位,却也时刻被人打压着。 都说母凭子贵,可奈何萧燃自小懂事,勤奋好学,却也比不过皇后所诞下的太子来的尊贵,别说是跟着沾光了,每日都要提防着他人算计,好在萧燃不争不抢,倒也得皇帝喜爱,也不至于让嫉恨他的那些皇子轻易动手,只是这东宑与西宺缔结友好协议时,他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被力荐成了质子的人选。 与其说是做质子,倒也不如说是阶下囚,萧燃才来这封荥城第二日,皇帝便让人将他请进了皇宫中,一番歌舞佳肴款待,酒过三巡,西宺皇帝只问了些东道主关心的客套话,便与他话起了家常,只说自己有个顽劣的儿子,不学无术,宫中没有哪一个太傅能教得了,倒不像萧燃,小小年纪便饱读诗书。 萧燃从进宫的那一刻心便是提着的,听皇帝那般说,只觉事情不妙,果然,皇帝又闲聊了几句,便说起一事来。 “朕前不久在城西设立了一座书院,名曰‘八斗’,想来招纳天资聪颖的少年进去,朕万分渴望咱们西宺多出几个陆离那般的青年才俊,翰林院慕才久矣!” “公子燃既是东宑国的少年英才,不知可否赏个脸,为我那不争气的老八做个表率?一来也好打消这闲暇时光,二来公子燃初来西宺,想必也无好友,那地方都是读书人,也好打交道。” 萧燃听他说完此事,心头那石头更是沉了下去,他心中虽千万分无奈,可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初来,心想着自己初到封荥城时曾拒绝过皇帝送侍女过来伺候,于是对他这个提议也不好再拒绝,几番客套之下,便也只好勉强答应。 宁玖听凡儿说完,只觉震惊。她原本是没想过一个八斗院竟是这么个来历,如今知晓后,又想起魏凌霄当日那话,顿时了然。 同是皇子出身,到了这西宺,萧燃便要给他做陪读,便是有再大的本事,怕是在魏凌霄那纨绔子眼里,都不值一提吧? 从厨房出去后,宁玖满怀着心思折返回了正厅,此刻萧燃正与林月桓下着棋,见她过来,不禁笑着打了声招呼。 宁玖踌躇着走了过去,见他只披了见外衣在身上,不禁关切道:“故羽师兄怎么都不多穿些?这受了伤的人身子都有些虚,可别感染了风寒才好。” 林月桓在一旁抬了眼道:“九九,你当真是关心故羽师兄,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我?” “你说来看故羽师兄,倒是过来缠着他下棋来了,我都从厨房忙了一圈回来。” “九九你会下厨?”林月桓惊讶道。 “我会的东西倒也多,就是不知道景芜师兄你有没有口福了。” 林月桓笑道:“那今日我可要沾了故羽师兄的光了。” 这般说罢,那厢凡儿已经端了饭菜上来,林月桓也不念着如今在别人家中要稍加克制,一番大快朵颐,只把旁边看着的凡儿弄的直翻白眼。 “景芜,九九是得了先生的准许在家修养,你今日过来,该不是逃了书院的课吧?” “那自然不是的。”林月桓道:“我特意得了先生的准许过来看看你们,又怎么能算逃课?我又不是那魏凌霄。” 这好端端的又说他做什么? 宁玖叹了一声,还没开口,林月桓又道:“这次他又闯了祸,被皇上罚了一顿,连关了三天才让出来,真是太解气了!” 皇帝罚魏凌霄?怕不是故意做做样子吧? 如若不然,也不会屡次三番让他闹出那么多事情来。虚设一座八斗院,明面上是为翰林院招揽人才,暗地里却是用来限制东宑皇子自由的牢狱,这西宺的皇帝,当真是不简单! 倒是可怜了萧燃,明明白白的看清这一切,却不得不深陷其中难以抽身,看来这协助质子回国,并非那般简单。 ********************* 宁玖在家修养了大半个月,宁老爷才让她重新回了八斗院,隔日她便收拾了一通往八斗院跑。 才进了贤正堂,没想大家差不多都已经到了,她杵在屏风边上,林月桓却是快一步过来迎接她,兴奋道:“九九,你可算是回来了!” 宁玖探着头往里头瞧了一眼,视线落到萧燃桌案,林月桓瞧出究竟来,忙笑道:“你与故羽师兄也算是心有灵犀,他昨日刚回来的,今日你便也回来了。” 宁玖笑了笑,几步走到萧燃身侧,道:“故羽师兄怎么也不多休息几日?” 萧燃转身过来回道:“在家中待着实属无聊,这好了一些便想着回来了,只要不是久坐,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故羽师兄定然是想念书院的紧。”林月桓笑着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塞了个盒子在宁玖手中。 宁玖一愣,问道:“这是?” “这是送你的礼物,故羽师兄也有的。” 敢情他们两个受个伤回来,这待遇都不一样了? “我也不会挑东西,何况那些用钱买来的玩意也太俗了些,于是我便自己做了这个,虽有些丑,但确实是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九九你可莫要嫌弃。” 宁玖迟疑片刻,忙将视线落到手中那小巧的盒子上,她小心打开,看见里头躺着一枚竹签,被雕刻成了个小人的形状,虽不够精致,却也可爱得很。 笑着将盒子合上,“谢谢景芜师兄。” 林月桓笑着挠了挠脑袋,“你们若不嫌丑,往后读书时可做书签用。” 宁玖轻笑,道:“景芜师兄的心意我收到了。” 林月桓浅笑,又道:“那九九你现在身子完全好了么?” 宁玖点头,与林月桓一道回了桌案处落座,林月桓正与他说着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脚步声,两人一齐回头,只觉面前人影晃过,没一会,眼前桌案上已多了一个明黄色锦盒。 “他这是什么意思?”林月桓朝着魏凌霄的后背撇撇嘴,小声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 宁玖干愣了几秒,看着桌案上那个看起来与眼下情况格格不入的明黄色锦盒,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伤了人连句道歉的话也不会说,昨日故羽师兄回来时他也这般甩下一样东西,被故羽师兄退了回去也没见他说什么致歉的话,今日还来这一套。”林月桓支着下巴哼道。 宁玖从他话里听出了重点,忙靠近了些,问道:“他昨日给故羽师兄东西了?” “可不是给了,一柄金如意,好大的手笔,不过故羽师兄也瞧不上那东西,又还与他了,你且看看你这里头是什么?我倒要看看他能再搞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便要伸手过来拿,宁玖忙将东西推开,小声道:“这样不太好,既然不打算收,那便不该拆开看。” 万一那小子又胡扯耍赖皮怎么搞? 上次那金叶子她都没怎么着,不过就是过了过萧燃的手,魏凌霄便说那金叶子不是他的,可不是摆明了说她没好生看管着? 还是谨慎些好,暗地里将东西还回去,一来也不拂他面子,二来也省了落下个麻烦。 那珠串项链可是个宝物,一般都不会轻易变化的,那日校场之上,魏凌霄与林月桓赛马,靠近的时候那珠串项链闪了红光,而后那白马便疯了一样,导致她与萧燃双双坠马,这可不是在告诉她,魏凌霄这人危险得很? chapter19 下午剑术课,宁玖与萧燃因为伤势刚好,被特许待在贤正堂休息,左右无事,她便拿着纸笔请萧燃指点书法,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纸上突然多了一道阴影,两人齐齐抬头,见魏凌霄正站在面前,脸上阴晴难辨。 未及开口,魏凌霄已将那明黄色锦盒扔到桌案上,冷声问道:“这东西为何又放到我书案上?” 宁玖将笔放下,“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魏凌霄眉头一拧,哼道:“我的东西,给出去了就不再要回来,你是听不懂?” 宁玖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上次也不知道是谁把金叶子给她后又追问行踪。 然而便算是他此刻真的打脸,宁玖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真要当着他的面说出来,铁定又要惹怒他。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干嘛还要多费唇舌? 萧燃在一旁愣了愣,忙开口道:“灵霄师弟,书院里头毕竟是有规矩,若是让先生知道了不好。” 凡入书院者,不管身世如何,在此一律平等对待,不可招摇,不可炫耀,萧燃这般说,不仅是在为她解围,也算是实话实说。 “什么狗屁院规!”魏凌霄冷着脸道:“收林月桓东西时可没见你多说一句。” “他家不过是比平常人家多了几艘画舫,也见不得能给你什么好处,倒是让你这样巴不得去处处巴结他,你这才来封荥城不到一年,便已开始图谋后路了?” 这般说也太过分了些,当真是把他混世魔王的本性展露的淋漓尽致,只把萧燃说的无言以对。 还真把所有人都想成他自己那般,成日里拿着鼻孔看人?不过是收了林月桓致歉的礼物,倒是被他说成巴结,宁玖实在觉得荒唐,便起身来将他与魏凌霄两两隔开,笑道:“灵霄师兄此言差矣,景芜师兄送的东西乃是他亲手刻的,自然与金银不同,何况景芜师兄那是赔罪的礼,故羽师兄既然大度,必然是要收下的。” 又拿起桌上那锦盒来,靠近了魏凌霄塞入他怀中,道:“灵霄师兄给的这东西莫说不符合书院的规矩,便是这平白无故送这贵重东西这一条,我也不能收。” 天大地大,质子的事情最大,这可是她的转运珠,那就该小心护着,怎么也不能让人平白拿出来践踏。 作为一个身份任务的穿越者,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只是…… 这个混世魔王是真的不好惹! 她话音才落,魏凌霄那带着刀子一般的眼神便落到她身上,宁玖只觉得被他看的后背冷飕飕的,她感觉这一刻过了许久,久到她险些以为魏凌霄会当场翻脸,她甚至都想好了一会儿他若是真想动手自己该如何应对,却发觉他只是随口骂了句“蠢货”,便自顾自的回了桌案。 宁玖一颗绷着的心瞬间放下,只为眼下的境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却不知道,真正的大麻烦,却已经在后头等着她了。 ********** 一个多月以后,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以往这个时节,怕热的都已经穿着短袖了,偏偏在这地方,衣裳还是穿得稍显保守,因着她之前背上受过伤,为了防止这等事情再次发生,宁老爷便特意为她定做了一件防身的衣物穿在里头,若平日也就罢了,如今这天气,她穿了里衣,外头还穿了院服,再加上这东西,岂不是要热死? 一上午的课下来,她也着实也难受的紧,好不容易熬到午膳,便让林月桓先去素清斋给她打几样小菜放着,自己便急急忙忙的往后院的厢房去。 后院有两间空着的厢房,听林月桓说,那原本是准备给书院弟子提供的住宿地,可八斗院如今就凤栖和凤梧两位弟子住在这里,所以便一直空置在那了。 她循着林月桓说的地方找到了一间空房,推门进去,里面确实没人,不过似是常有人打扫,看着倒算是干净,她四下看了看,忙将门栓上,跑到那屏风后头,忙脱去了外衣。 她大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上千金重量瞬间解脱了不少。 正动手要解里衣带子时,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随后一个重重的哈欠声在屋中响起。 宁玖大惊,这才意识到屋中有人,她慌慌忙忙的将搭在屏风上头的外衣取下,却是忽略了上头还放着自己的珠串项链,这番动作下,那项链啪嗒一声落了在地,却是落在了屏风另外一头。 她忙快速将衣裳穿好,正绕过屏风去拾,却迎面撞上一人。 “是你?” 魏凌霄站在屏风边,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横在眼前,宁玖抬眼一看,只见自己那珠串项链正挂在他手指之上,被他用力摇晃了两下,顺手握入掌中。 “……” 这特么也太衰了,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个多月,今日又用这样的方式打了照面。 她嘴角一扯,扯了个笑容出来,问道:“灵霄师兄为何在此?” 自打上次她为了维护萧燃同他针锋相对,这人便也没再惹过她,便算是碰见的时候,也只当做没看见,他便像是八斗院中唯一不同的存在,处处散发着旁人勿近的气息。 此刻听到宁玖这么说,他也只斜了她一眼,便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冷声道:“我当是谁如此不长眼睛打扰我好梦,倒是你。” 打扰好梦?敢情他在这边睡觉?方才她进来时将这里头四面都打探过了,也确实没发现他,他又在哪睡觉? 忽然脑中一亮,想起那个在屏风后头不远处的柜子,又联想到刚刚吱呀的一声,她不禁捂住额头。 “灵霄师兄在柜子里睡觉?” 魏凌霄那桃花眼一挑,极度不耐烦道:“你有意见?” “没没没,自然是没有。”宁玖嘴角艰难的扯动了一下,眼睛望向他抱在胸前的手,犹豫了片刻才指着道:“灵霄师兄可否先将那个还我?” 魏凌霄垂眼在手上看了一眼,哼道:“还你?又不是你的东西,为何要还你?”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宁玖不禁咂舌。眼里带着些愤懑朝他看过去,魏凌霄似是察觉,不禁眉头一扬,手指勾住那项链,伸手在她面前晃动了几下。 小样,还没完没了了! 宁玖被他招摇的有些烦了,忍了半天,终于伸出手去欲夺,魏凌霄又飞快缩回了手,“这东西可没写你的名字,算不得你的。” 宁玖一口老血堵在喉口,就差没喷他一脸。 什么混世魔王,这就是个市井无赖吧?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还就罢了,还这般戏弄人,可要点脸好吗?! 她用了好半天的时间才平复住那一瞬间就要迸发的情绪,深呼一口气道:“灵霄师兄,这东西我戴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景芜师兄他们都知道这是我的东西,方才是我不小心将它落到地上,我又怎知师兄会在此,还将它拾了去?” 又正色道:“师兄还是还我罢。” 魏凌霄看着她急切的眼神,一时玩心大起,道:“你若想要那也不是不成,先前马场之事,我被罚抄二十本《心经》,到现在还剩十七本,眼看着期限将至,不如你去帮我抄了。” 马场那事都过去两月了,二十本《心经》还剩十七本,他怎么就不上天? 宁玖内心腹诽,面上却是讪笑道:“灵霄师兄,此举怕是不妥,我们两个笔迹差别太大,明眼人一看便看出,到时候再害你被罚可不好。” 魏凌霄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宁玖只当他是想通透了,没想下一刻他眉头一挑,说的极为认真:“看在你这么说的份上,那就给你个特权,容你找他人代抄。” 说的好像她有那个责任为他抄一样,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倒是让她看着像是该去做那些事情一般,简直欺人太甚! “你!” 她一番想要反驳的话正要脱口而出,魏凌霄隔空抛来一记警告的眼神,宁玖念着那珠串项链还在他手上,只好一忍再忍。 “灵霄师兄,这抄《心经》一事还是你自己亲自来比较好,一来这笔迹容易暴露,二来……诶,你别走啊!” 正想与他细细理论一番,以柔克刚,以德服人,没想魏凌霄却是压根也不吃这一套,横手将她推到一旁,自己便像个无事人一般开了门出去,宁玖在后头追了半天也没瞧见他人影,又想起林月桓还在素清斋等她,只好暂时作罢。 那家伙的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恁的跑那么快? “九九,快过来!” 进了素清斋,林月桓一眼便看到了她,忙伸手招呼她过去,宁玖一脸愁容,望着面前饭菜,又想起刚刚魏凌霄故意气她的样子,越想越觉得烦躁。 “不说太热要去换衣裳,怎么这衣裳换了,还是出了满头的汗?” 宁玖咬牙嚼了两口饭,虽然想说,又想这换衣裳遇到魏凌霄的事说出去,林月桓定然又是藏不住话,便摇了摇头,道:“没事,方才跑的太急了。” chapter20 林月桓噗嗤一笑,“跑那么急做什么,你这是怕我抢你饭还是怕故羽师兄抢你饭呢?” 宁玖讪讪一笑,抬头与萧燃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真的怕还没等到协助质子回国,自己已经被魏凌霄这厮给气死了,天大地大,怎么就躲不过那小魔王呢? “景芜,你就莫要取笑师妹了。”萧燃在一旁见了,忍不住开口道。 “哦……” 林月桓应了一声,低头吃了几口饭,又突然抬起头来,神秘兮兮道:“今夜我们去渭西河放河灯吧!” 两人同时看向他,没明白他为何突然甩出这么一句话。 林月桓将筷子一放,道:“今日荷灯节啊!” “荷灯节?” 宁玖初来乍到的,哪里知道除了传统节日之外,还有这什么荷灯节,当下便觉得有些疑惑。 林月桓解释道:“今日是封荥城一年一度的荷灯节,男女老少都去渭西河放河灯祈福,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许的心愿么?”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魏凌霄那家伙良心发现,将那珠串项链还给她。 “人人都去,岂不是人山人海?” 宁玖想了想,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人多才有意思。”林月桓笑道:“除了放荷灯,还有好多好玩的,比如说擂台赛,杂耍什么的,可热闹了!” 敢情他这想要许愿放荷灯是假,要去凑热闹才是真。 “还有好多好吃的吧?”宁玖看着他,忍不住打趣道。 “当然,诶,九九你怎么……” 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宁玖话里的意思,瞬间便涨红了脸,他转头看了看对面的萧燃,见他低头偷笑,不禁急道:“反正就是很好玩,你们到底要不要去?” 宁玖抬头看了一眼萧燃,又转头看向林月桓,笑道:“唉……看我们的小馋猴如此急切,我们要是说不去,岂不是不给你面子?” 林月桓被这般打趣,瞬间便炸毛了,嚷嚷着让宁玖莫要拿这个外号出来打趣。 忽然身旁有人走过,宁玖转头,看见魏凌霄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身边过去,那笑容便瞬间就变了。 好家伙,拿了东西不还,还如此大张旗鼓过来显摆,这是不给她气死不罢休啊! 林月桓瞧着他背影哼道:“哟,这人平日里都看不上咱们素清斋的饭菜,今日怎么还跑到这边来用膳了?” 说罢又问宁玖:“九九,你想什么呢?” “啊?”宁玖回神,不禁咬牙切齿道:“没什么,那你今日可要叫上亦清师兄他们?” “自然是要叫上的。”林月桓道:“人多些热闹,都是同窗,一起下山去渭西河转转也好,还可以叫上道之师兄和云尚师兄他们。” 得,又是除了魏凌霄全部要照顾到,这两人这般幼稚的游戏,什么时候是个头? 午膳过后,林月桓果真挨个去问了一遍,不过也不凑巧,除了凤梧凤栖正巧有时间,其他人却是都不能一同前去。 林月桓原本最想原修可以一起去,乍一听倒是失落得很,整个人也恹恹了不少,不过他那人最是没心没肺的,也就失落了片刻,没一会儿便乐颠颠的期待着晚上那荷灯会。 下午国学课,宁玖正耐心听薛陆离授课,忽然脑袋被一团柔软的东西砸中,她低头,见着腿边躺着一团被揉得褶皱的纸团,抬手拿起,四处一看,目光很快锁定在了坐在古奉陵身后的魏凌霄身上,此刻那厮正斜着身子看着她,很显然,那纸团便是他方才扔过来的。 丢的还挺准,偏偏往她头上去砸,怕不是故意的吧? 宁玖只当他又要捉弄,心里头暗自骂了一通,一脸不爽的将那纸团打开,里头只写了六个字,好像生怕她看不见似的,写的还特别醒目。 不要你抄书了。 呸,不要脸! 谁同意给他抄书了? 宁玖将又揉成一团,默默的塞到桌案地下,抬起头接着听薛陆离讲课。 正逐渐入神,一个东西又啪嗒砸到脑袋上,宁玖怒目瞪了过去,魏凌霄却是两手一摊,做了个鬼脸。 宁玖再次压住心头的不爽,动手将落在一旁的纸团拾起来打开。 今晚我要同去。 同去,去哪? 宁玖恍惚了一阵,想了好半天,这才想起午膳时林月桓说的荷灯节一事。原来当时魏凌霄从他们旁边经过的时候,将他们说的话都听了过去。 同去?怕不是开玩笑吧?且不说林月桓对他心有成见,就单单他平日里我行我素的那一套,去了也只会祸害人。 这要是带他去,岂不是给别人添堵? 左右思虑了一遍,她决定再次装作没看见,继续坐正了身子听课。 只是这又没坐多大一会儿,脑袋又被纸团砸到,她咬咬牙,正要去拾,听得上头薛陆离语气一沉:“灵霄,去夫子面前跪半柱香。” 叫他上课不专心,被逮住了不是? 宁玖撇撇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往魏凌霄那边瞥了一眼,只想着这一堂课可总算清净了。就算魏凌霄不会乖乖听话,也能让他暂时收敛一阵不是? “上课坐姿不正,干扰他人,等反省过了再回来。” 薛陆离一手拿着书本,一边用柔和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料想魏凌霄平日里没少与薛陆离抬杠,这次竟然突发“善心”,不仅不说一个不字,反倒乖乖的从座上起身,动作麻利的朝着夫子相那边去了。 不对劲!当真是有些不对劲! 宁玖心中琢磨着,这才想起他方才刚刚扔过来的纸团,忙坐正了姿态,一手偷偷拿到桌案下,三两下便将那纸团打开。 这一看,差点没被气死。 那上头明晃晃写着:你若不带上我,东西就别想要了。 特么拿了人东西还如此嚣张,这还带威胁的? 草!草草草! 宁玖一时情绪上来没忍住,愤然拍桌的时候也忘了现下还在课上,等反应过来时,才看见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何事。 “那个,先生……” 她开口,却见薛陆离面色深沉,那一张谪仙似的脸上乌云密布,料想也是被她刚刚爆的那句粗口给吓到了。 天啊!还她清白吧! 宁玖忙不迭讪笑,站在原地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没多久,薛陆离开口道:“九九,你也去夫子面前……” “知道了先生,我这就去。” 不等薛陆离说完,她已经很识抬举的截下他的话,虽动作麻利,心里却是愤懑不已。 chapter21 魏凌霄懒洋洋的跪在夫子面前,像是早有预料,见她过来受罚,转头懒懒看了她一眼,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还有脸问,方才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被罚过来一起跪着。 这都第几次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能坑人呢? 越想越觉得气,宁玖也顾不得他脾气好不好,一手将蒲垫扯住,只想离这人远一些,以免血压止不住。 手才沾上,魏凌霄已经先他一步将那蒲垫按住,那双桃花眼冲她眨了眨,“都是同窗,离这么远做什么?” 宁玖脑中回忆着第一次被薛陆离罚跪时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跪在地上,后来膝盖疼了许久,如今旧事重演,她也不想再同自己身体过不去,倒也不同他争辩,只默默的跪在蒲垫上,虽离的近,却也不想发一言。 魏凌霄侧目过来,说道:“喂,怎么还不理人了?那东西你若不要,回头我拿回宫里赏人了你可莫要再同我要。”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么?拿着她的东西不还给她也就算了,还要拿回去打赏别人? 果然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这脑回路跟一般人都不一样。 宁玖哼了一声,心头却已经在做打算,她沉默了片刻,哼道:“我倒不是不同意同你一起,但你可得答应我几件事。” 魏凌霄挑眉:“什么事?” 宁玖见他难得没有抽风,便道:“你与景芜师兄有过节,但是今日我们要一起同行,你既然要一起,那就要收收性子,可莫再同他起争执。” “我闹事?”魏凌霄语调一提,很是不服,“这项链你怕是不想要了?” “别别别!” 宁玖赶忙认输,“我同意还不行嘛。”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要回自己的东西还要好言哄着,唯恐这混世魔王变卦。这世上还有比这还憋屈的事情么? “这还差不多。” 魏凌霄如同俘获到猎物的老虎,瞬间便收了利爪。 宁玖忙凑过去了些,朝着他伸过手去。 魏凌霄:“干嘛?” 干嘛,这还能是干嘛?这么明显看不懂么?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我都答应灵霄师兄你了,现下你该将东西给我了吧?” 魏凌霄嘴角一勾,忙将东西藏在胸口捂住,一本正经道:“你家好歹也是做生意的,岂不知道这货没到手就不能付银两的道理?” 平时蛮横的不讲道理,现在倒同她讲起道理来了? 宁玖暗自哼了一声,又听他说道:“不过为了能让你放心,我倒是能许诺先给你点定金。” 给定金?宁玖不禁扯了扯嘴角。还能将那珠串项链拆开了先给一半不成? 魏凌霄伸手从腰间摸了摸,没一会儿便掏出一粒珠子来给她:“喏,这个你先收下。” 又来?? 宁玖忙将身子挪开了些,拼命摇头道:“这……这就不必了。” “不收?那便算了。” 宁玖东西没拿着,白费了一番功夫,只得呵呵干笑两声,那嘴角却是咧的有些牵强。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个麻烦精。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该躲得远远的。 “灵霄师兄,其实你想去渭西河游玩,只需随意吩咐一声自会有人跟着,为何偏偏要同我们一起?景芜师兄和你素来看不对眼,你这跟去了,不是自找没趣么?” 魏凌霄见她如此说,倒也不恼,只哼道:“林月桓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倒是很想见到。” 一番气人的话从他口中出来,好似就是说吃饭睡觉这么简单,这好歹是林月桓听不见,若是将这话听进去了,免不了又是一顿争吵。 果然,她自己就是太嘴贱了! 一柱香过后,薛陆离总算是让跪着的两人一一回到各自的桌案,宁玖双腿发麻,才回到桌案坐下,林月桓便斜了身子过来问她:“方才你和他在那边说些什么呢?” 宁玖想了想,决定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通通抹掉,只挑了最重要的事告诉他。 “什么?一起去?”林月桓反应了一会,哼道:“谁愿意同他一起去。” 看他如此反应,宁玖真不知告诉他后边的话会不会让他瞬间炸毛,只好先抚平他情绪,道:“景芜师兄,其实他跟我们一起去也好,这去了一次他觉得没意思,往后自然就不会如此了。” 林月桓哼笑一声,“你这是答应他了吧?” 宁玖讪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他将我常戴在身上的珠串拿去了,我若是不同意他去,他不还我。” “还有这等事?” 林月桓瞬间正义感爆棚,也没再追问她此事,只承诺说一定要替她将那珠串要回来,宁玖怕他又去惹上魏凌霄,便嘱咐了一声,心头却是对那荷灯节没什么热情。 课才结束,少年们便开始结伴下山,魏凌霄平日里来去坐惯了马车,突然说要步行下山,竟然也没有反驳,只是一路上也不搭腔,说是同行,却是与旁人都显得格格不入,偶尔萧燃同他搭几句腔,他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除了没胡乱生事,倒也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林月桓原本还想在路上见机行事,如今见他这般,倒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找他的毛病,便一路忍着,只与凤栖宁玖说着近日所见的趣事。 等一行人步行到渭西河时,天色也渐渐黯淡了下来,彼时的渭西河两岸灯笼都一一点亮,来往的人群越来越多,几人顺着那河岸走了一断,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一行人跟着过去凑热闹,待靠近些了,才见着前面围着许多的人,隐约能见人群中间有一座高台,倒是热闹的很。 “今日该不是又谁请了金狮祈福吧?” 宁玖想起前不久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禁说道。 “看那阵势,应该不是。” 他们之中,也就凤梧个头高些,他往那边探了一眼,笑道:“没有金狮,不过那高台上,倒是有几方案台。” “啊?我知道了!”林月桓瞬间一拍脑门,笑道:“这是在写荷灯词呢!” “荷灯词?” 众人被这称呼一愣,问林月桓:“这又是什么?” 林月桓道:“今日荷灯节,除了放荷灯之外,还有荷灯词比赛,现在那擂台上便是比赛的场地了,凡事上去挑战者,皆需以今夜荷灯节为题题词一首,不管参赛有多少人,只会从中挑选出一位佼佼者,被选中的人不仅可以得到一笔犒赏,词也会被记录下来,往后每年荷灯节写在那些售卖的荷灯上。” “这个听起来倒不错。” 宁玖不禁感叹道,“倒是不知那每年都是谁这般有钱,办这么个荷灯词比赛。” “每年办的人都不一样。”林月桓道:“这是这边流传下来的节日,听说从很早之前就有了,每年都是一些封荥的富商轮流来办这荷灯词比赛,那些犒赏,也是那些富商来出的,我听我父亲说他之前就办过几次。” 这封荥的人也太会玩了吧?搞个荷灯词比赛,弄些犒赏,不仅可以调节气氛,还能做些善事,也算是百利而无一害了。 林月桓够着脖子望了一眼,突然灵机一动,推攘了凤梧一把:“亦清师兄,你与故羽师兄上去试试吧,这里头就数你们两个学问好。” 这般一提议,大家也笑哄哄的劝攘着萧燃与凤梧上去,两人推拒不过,只好挤进了人群,在众人视线中上了那擂台。 林月桓最喜欢看热闹,此刻人那般多,他们又在最不显眼的地方,连里头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闹哄哄的声音,他不甘心,便拉着凤栖往里头挤。 宁玖正要跟上,忽然手臂被人拉住,她回头,看见魏凌霄黑着一张脸,不禁问道:“做什么?” “人那么多,你往里头去凑什么热闹?” “啊?”宁玖愣了愣,道:“当然是去看故羽师兄和亦清师兄比赛了。” 魏凌霄却是不屑,哼道:“有什么可看的,上去跟个猴子一样被一群人盯着。” 宁玖本就没指望他跟过来能安安分分的,听他这般说,不由叹道:“灵霄师兄,你既然不愿去,那你在此等候便是。” 她没见过这等场景,还想去凑凑热闹呢! “我自然是不去。”魏凌霄哼道:“你也不许去。” 宁玖:“……” 若是能揍人,这人今日不知道要被她揍多少回了,她咬牙说道:“那灵霄师兄究竟要干什么?” 魏凌霄拉着她手臂的手收紧,将她从人群中拉开,等到了一旁清净之地,才将手放开,指着不远处一个摆了许多荷灯的摊位道:“你跟我去放荷灯。” 也没容她拒绝,又道:“放完荷灯,我就将东西给你。” 宁玖:“……” 行吧,为了拿回东西,她先忍了。 心中再不乐意,也乖乖的跟着魏凌霄去那摊位前买荷灯,那些摆着的荷灯上多半写了诗句,宁玖想起方才林月桓所说之事,便问那老板:“这些都是过往赢了荷灯词比赛的诗句么?” 那老板点头,笑道:“是的,这些都是近些年被选中的荷灯词,小姑娘和小公子看中了哪个?” 宁玖正在一个个认真去看,魏凌霄却是想也没想道:“要没有荷灯词的。” 完了又补充道:“要两个!” 这算是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那老板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不禁错愕道:“这……小公子确定不要有荷灯词的么?” 人家买荷灯都是冲着这上头的荷灯词来的,他倒好,就要个没有荷灯词的,也是非比常人。 “说了不要就不要,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看看,这还跟人急了,宁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 chapter22 魏凌霄提着两个小巧的荷花灯过来时,宁玖忙收敛了神色,道:“灵霄师兄,你可要说话算话,放完荷花灯,你就要将我的珠串项链还我。” “那是自然。”魏凌霄提着灯走在前头,“你可跟紧了,一会儿被人挤到河里去,我可不去救你!” 切~说的谁稀罕他救一样。 宁玖走在后头,跟着他绕过人群,到了一处人少的河岸,那地方连着河桥,几十节台阶通向下头水浅处,此刻河水里漂浮着许多被点亮的荷花灯,顺着河水缓缓的漂往别处。 魏凌霄见那下面没什么人,便提着衣摆下了台阶,宁玖只好跟了过去,待再次站稳时,魏凌霄已经将荷花灯给她。 宁玖也没犹豫就接过了,魏凌霄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两盏荷花灯依次点亮,这才一手拎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放到水上。 四周灯火幽微,他的脸在这微光中显得朦胧,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蹲在水边,俯着身子看着随着水流缓慢前行的荷花灯,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有那么一刻,宁玖几乎觉得面前的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不是平常那个嚣张跋扈的混世魔王。 别说,这家伙正常起来的样子,还真是看着挺顺眼的。 她一直在那等着,却并未想去打搅他。 直到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这才将她从一时的恍惚中拉回现实。魏凌霄附身在那水边,一只手正伸在水中捞些什么。 宁玖有些疑惑,正要上前去看,却见魏凌霄挽着袖子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打趣:“方才一时不察,你的珠串项链掉进水里了。” 什么掉进水里了?宁玖不禁愣住。 “我刚刚去捞没捞着,怕是很难再找到了。” 魏凌霄说着,还故作几分可惜的样子。 宁玖满腔怒火全都绷不住了,敢情她今天带着他下山来,跟着他放了大半天的荷花灯,他就一句掉进水里了就完事了? 没了那珠串项链,她往后还怎么回去?? “魏!凌!霄!” 被气到极致,宁玖也忘了面前都人是什么鬼皇子,只咬牙蹦出这么几个字,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她胸口大规模起伏,想要平息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平息住,“你耍我呢?这样也能把东西掉下去?你怎么没将自己掉进水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火气正上头,只将心头的怒火一股脑的往外散,可散完之后,她又有些迟疑了。 这魏凌霄是什么身份,真得罪了他,往后哪里还有太平日子过,可是话都说出口也已经晚了,等她回神时,魏凌霄早已起身,脸色铁青的朝着她靠近。 想到他平常那恶霸模样,宁玖不禁开始犯怂。明明是他拿了自己东西不还给她,如今还丢到水里去,怎么还就不能表个态了? 这般想着,又硬着头皮与他对视,脚下却是一步没挪。 既然刚都刚了,那就刚到底吧。 魏凌霄眼底幽深一片,一步一步朝着宁玖靠近,像是被触了逆鳞的凶兽,正在准备最致命的一击。宁玖猜不出他会做什么,却隐隐被他眸中那股气势震撼到。 他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怎地就有着如此气势? 正要开口,却见魏凌霄忽然停下来了,两人仅隔着一小步的距离,魏凌霄语气却像是从幽寂之处传来,凉飕飕的像是要将人淹没:“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掉进水里去?” 宁玖:“……” 这一码归一码,毕竟方才是他将珠串项链落水里去的,她今日因为这个对着他摆了一天的好脸色,如今他这样,不是故意捉弄人么? 奈何又偏偏是个不讲理的。罢了,自己捞起来便是了。 这般想着,便也不愿再去搭理他,只快步到了水边,趴在那上头正要伸到水里去探。 然而她东西还没捞起来,就听水中扑通一声,溅起水花无数,有些未来得及飘向远方的荷花灯也因为这一跳遭了殃,宁玖从惊讶中回神,这才明白过来那跳下去的是谁。 卧槽,这家伙脑子抽了? 她有些呆愣,只见水中的人扑通了几声,似乎也没挣扎,没一会儿慢慢的便沉入水中。 “魏凌霄?魏凌霄!” 宁玖忙起身呼救,却不见有人上来帮忙,一时慌张,自己也跟着跳下去捞人。 好在她先前学过些游泳,略懂水性,这猛地一头扎进水里也没那般慌张,只是这大晚上的,虽然有灯火,这水中景象她也看不清晰,她只循着魏凌霄掉落的方向去寻,还未找到人,便觉腿被什么东西缠住,没一会儿,原本应沉在水下的魏凌霄猛地窜出水面,动作之大,弄得她满脸的水花。 “你!” 宁玖这才意识到又被他耍了,正想蹬开腿往回游,脚却碰到有些结实的水底。 好家伙,敢情这水也是浅的,他跳下来根本没有什么危险,白害她惊吓一场。 “喂,你不管我了?” 魏凌霄在后头喊她,语气竟还带着些笑意。 宁玖懒得去理,今日频繁被他耍了无数次,任是她耐心再好,这一回也真的被他消耗殆尽。自顾自的回到岸边,拧着湿透的衣摆怒视着在后头游上来的少年。 “开个玩笑而已,谁让你方才那般同我说话,今日我心情好不同你计较。” 宁玖被他气了个够呛,也懒得同他再扯别的,只道:“灵霄师兄,今日你戏耍我也戏耍过了,现在该将东西还我了吧?” 魏凌霄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从湿透的胸口掏出那珠串项链来,猛地扔到宁玖怀里,喃喃道:“什么破东西这般稀罕,给你就是了!” 宁玖忙伸手捧住,也不管他在后头说什么,只起身来往桥头上走。魏凌霄快步跟了过去,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身衣裳都湿答答的在身上穿着,谁还有心情与他攀谈,宁玖态度冷漠,一半是被他气的,一半是因为身上着实难受。 “喂,我在同你说话呢!”魏凌霄快步挡在她面前,“你方才在上头喊我时我都听到了,我只不过是看你待如何,没想你会跟着跳下去。” 都听到了还在水底装死,敢情他这就是在等着她往下跳呢? 宁玖颇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道:“灵霄师兄,往后这种游戏你自个儿玩去,我真的没兴趣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你说什么?”魏凌霄眉头一皱。 “我说让灵霄师兄往后别跟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你身边要陪你玩的人多的是,干嘛非逮住我不放?便算是我从前得罪过你,那如今我伤了几次也付出代价了,如今想安安分分的难道也不行?” 魏凌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她头发上还有水往下渗,这落魄的模样配上那可怜兮兮的语气,倒教他心头升起几分不忍。 也不知脑子怎么突然就犯了抽,竟说了一句:“谁同你玩了?方才不是你希望我掉进水里么?” 宁玖:“……” 那我还希望你离我远一些呢,怎么就不见你照做? 宁玖呵呵干笑两声,“罢了罢了,方才便算是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跟灵霄师兄说那句话,现在没事了,项链我也拿回来了,我与师兄之间,也算是两清了。” 再解释下去,没准又扯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换身衣裳。 然而,魏凌霄却并未打算这么快放过她,反追问道:“你说两清就两清了?” 宁玖:“那……那你想怎么样?” 总不该又要动手吧? 每次与这家伙在一块总能倒霉一番,罚跪,坠马,这次又是……这要是多来几次这样的事情,她这条小命怕是等不到萧燃回国就已经挂了。 她这边被逼到极致,魏凌霄却是气定神闲道:“你想两清,那也得给我抄了那十几遍《心经》再说。” “你!” 宁玖一口气堵在胸口,被风吹的身子有些发寒,她嘴唇抖动了几下,正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九九!” 林月桓大步过来,将魏凌霄从她面前隔开,怒瞪着魏凌霄道:“魏凌霄,你别太过分!真要打起来,我可不怕你!” “景芜师兄。” 宁玖拉了拉他衣袖,正要劝他时,一件外衣便将她罩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凤梧上了前来,“灵霄师弟,你与九九有话说,那也得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魏凌霄见他们过来,只哼了一声将身子挪开,自顾自的钻到人群中去了。 “真是个瘟神!” 林月桓冲着他背影呸了一声,转头过来看着宁玖,道:“你好端端的,怎么让他给推到水里去了?” 宁玖眼睛眨了眨,讪笑道:“其实……” “要不是我们没看到你赶紧寻过来,他指不定又要做什么。” 林月桓气哼哼道:“你东西拿回来没有?” 罢了,误会便误会了吧。 宁玖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伸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项链,道:“东西拿回来了,师兄你也莫要……” 话音未落,神情却是怔住。 只见那原本镶在铜饰中的碧绿珠子不知何时竟变成了通透的白色,原来的光泽也没了,竟成了一刻普通至极的珠子。 卧槽,不会掉到水中去失灵了吧? chapter23 “啊啊啊啊!” 宁玖瞬间崩溃。 这东西可是她回现代的唯一途径,这好端端的说坏就坏了,可不是要把她往死里整么?! “怎么了?”林月桓被她吓了一跳。 “我要死了……”宁玖站在原地,这一瞬只觉万念俱灰。 如果她没记错,那神秘人曾跟她特意交代过,让她保管好这项链,这东西虽能辨别危险,可平时正常状态下都是绿色的,也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会有感应,如今变成了这白色的破珠子,那还怎么去感应,那还玩个屁啊! 不过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电子产品,不过就是碰了一回水,咋还就不灵光了。再说了,电子产品还能防水呢,它一个破珠子,这点觉悟都没有? 难道说那东西早在魏凌霄身上的时候就已经坏了? 这般说来,自打午膳时见过那珠串项链,后头它就一直被魏凌霄藏在身上,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呸呸呸,好端端怎么就要死了?”林月桓伸手拉住她手臂,却是一惊,“你是不是受了凉?怎么身子一直在抖?” 怎么了?她现在只想去打死魏凌霄。 奈何偏偏又打不过…… 现实如此残酷,为今之计,还是得去查一查这项链的来历,看看可有办法补救一番。 宁玖摇头,问道:“景芜师兄,你可要帮帮我。” 林月桓好歹也是个富家公子,但看他对这封荥城许多事都知晓,也不知能不能帮着打探一二。 “你见多识广的,可否帮我打探打探这项链的来历?” 林月疑惑:“你打探这个做什么?” “为了这东西。” 宁玖将那珠串项链的事掐头去尾,只挑了些重要的来与他说,林月桓听完摸了摸下巴,寻思了一番,道:“你要查这东西的来历,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宁玖一听这事有戏,瞬间便来了精神,忙希冀的看着林月桓。 “城中有个莫归楼,你或许是没听过,那可是封荥城最大的信息交换之所,别说是查一串项链,便是查一个消失了几百年的家族,也能给你查个清楚明白。” “那可太好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林月桓撇嘴道:“听说那里头要查东西不收钱财,若要让他们查,却只能同意他们提出的要求,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要何物。” 宁玖愣了愣,却也不会就此罢休,忙问他:“那景芜师兄可知该如何去那莫归楼?” “你要去那里?” 林月桓讪笑道:“九九,不是我说你,这珠串项链坏了便坏了吧,再去买一个便是,我家也有不少这样的东西,你要真喜欢,我大可送你一个,你也用不着去拿莫归楼。” 他好意倒是好意,奈何这东西可是能开启时空之门的钥匙,若是能轻易买到,她今日犯得着被魏凌霄戏耍一天? 不过之前她曾听说过宁霏霏戴的这珠串项链是她在宁老爷那些宝物中随手搜刮来的,原本就是生意场上礼尚往来的物件,这若真要细究来历,宁老爷怕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林月桓说了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莫归楼,或许还能查出个一二来,她当然不能放弃这机会。 宁玖可怜兮兮的望了他一眼,道:“景芜师兄,这东西对我来说非同一般,你就告诉我吧……” 林月桓似是有些不太适应她这样,却又没有立刻回应她,踌躇了许久,脸憋的泛红,才说道:“便算是我说了,九九你也是进不去的。” “这是为何?”一旁的凤栖问了一声。 林月桓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宁玖,道:“那莫归楼不同于一般的地方,去那边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而且与八斗院一样,进去可是要腰牌的。” 宁玖想了想,瞬间笑盈盈看着她,一脸讨好道:“景芜师兄……你既然知道这事,肯定是见过那腰牌对不对?你就帮帮我,以后我每日给你带糕点吃。” “糕点?”林月桓眼睛一亮,却又转瞬即逝,他狠下心,道:“不行。” 宁玖:“为什么不行?” “我……”林月桓缩了缩脖子,道:“九九,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确实在我家中见过那腰牌,不过我却不能拿给你。” 他道:“要是被我爹爹知道我去青楼,他非得打死我!” 青楼?所以那莫归楼搞那么多规矩,结果就是个青楼?这年头青楼都这么高级了吗? 任是宁玖再三央求,林月桓始终不愿帮她进那莫归楼,宁玖拖着还未大干的衣裳回到宁府,被云岫瞧见,忙火急火燎的让人给送了热水过来。 “怎么好端端的还落水了。”云岫一边伺候着她洗漱,一边嘟囔道:“早知道就不让小姐今夜出门了,今夜府里也好生热闹。” 宁玖一心都在想着那珠串项链的事情,此刻也只漫不经心回道:“什么热闹的事情?” 云岫顿了顿,复又凑近了些,轻声说道:“今夜老爷宴请了几位好友,本以为就是喝个酒吃个饭,谁知这说着说着便说到三少爷的亲事。” “我三哥?”宁玖愣了愣,“他要成亲了?” “三少爷自然是不想的,这不老爷与那几位聊得欢,他也不敢去忤逆,只是喝了好些酒,看着也不太好的样子。” 花花公子要被逼成亲,那能好到哪里去。 宁玖感叹一声,却是忽然愣了愣。 对了,宁闻风不是常常出入那声色之地么,那莫归楼,想必他也是知道的吧? 这般一想,越发觉得极有可能,便也顾不得其他,忙收拾了一番,便匆匆寻到宁闻风房中。 里头亮着灯,门也开了大半,宁玖正要进门,却见一小丫头正送了醒酒茶来,宁玖忙接过,又吩咐她在退下,这才进了房中。 宁闻风正斜斜倒在榻上等醒酒茶,宁玖闻着他一身酒气,不禁摇手在鼻前扇了扇,喊道:“三哥,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宁闻风闻言忙坐起身来,重重嗝了一声,道:“不过就是几壶酒,还难不倒你三哥。” 宁玖将醒酒茶给他,又在一旁拧了一把湿巾过来,笑道:“听说今日爹爹给你安排亲事了?” 宁闻风将茶盏放到一旁,随手接下那湿巾,哼道:“老头子真会盘算,给我安排他生意场上酒肉朋友的女儿,那些人一个个肥头大耳,眼睛鼻子长得都跟人有仇似的,闺女能好看到哪里去?” “……” 她怎么没发现宁闻风这么能怼人? “横竖不过是大哥已娶妻,二哥又又心上人,他就来祸害我,嫁不出去的姑娘,偏偏让我去娶,他自己怎么不娶?” 宁老爷要是听了这话,没准要扒下他一层皮来。 宁玖:“三哥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姑娘你也没见过,怎么就知人家丑了?” “不丑的话,能二十了也嫁不出去?” 二十怎么了?二十的姑娘正是青春年少好么! 宁玖懒得同他争辩,见他如此排斥此事,不禁说道:“我看你是见过了鬓云姑娘的美貌,便就看不上他人了吧。” 宁闻风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那你大不了去同爹说,你也有心上人,说你要娶鬓云姑娘。” “那我估计是疯了。”宁闻风道:“且不说鬓云如今还不乐意,便是她的身份,那老头子也断然不会同意。” 宁玖撇了撇嘴,迟疑了片刻,不禁问道:“三哥,你可知道‘莫归楼’?” 宁闻风一愣,瞬间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 这一看就是知道的。 宁玖语气软了一些,颇有些央求道:“三哥,你想必是有那里的通行牌吧,能不能带我去一次?就一次!” “带你去?你怕是疯了,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你就要去。” “我又不为别的,是奔着去正儿八经的做交易才去的。”宁玖道:“我可都听说过了,那里也并非一般的青楼,怎么就不能带我去了?” “真是要命,这些话到底是从哪听来的,你一天天在书院里头就学的这些?” 见他这般,怕也是铁定了心,宁玖忙哼了一声,说道:“你不带我去,那我便去告诉爹爹那夜渭西河之事。” 渭西河那夜,宁闻风为了见那鬓云一面,不惜花了重金包画舫请金狮表演,又为了给鬓云提几个字出重金,这事儿若是传到宁老爷耳中,少不了又要一顿责。 虽然这么做挺不地道,但谁让如今事态紧急呢。 “好啊,你个鬼丫头还敢威胁你三哥了!”宁闻风欲上来揪她耳朵,却被宁玖闪开,他收了落空的手,道:“我这还未讨得鬓云的欢心你就过来瞎搅和,诚心要气我是不是?” “那我也不是故意要说的,我就让你带我去一次莫归楼,你带我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么?而且我还可以帮你保密,多好。” “得得得,怕了你这小祖宗!” 宁闻风摆手道:“后日你早些回来,我带你去,不过我可事先说好了,不许惹事。” 宁玖满意一笑,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chapter24 次日,一向嚣张跋扈的混世魔王魏凌霄竟然没去八斗院,原本林月桓还想着他又是逃了课,就等着看薛陆离怎么去罚他,没想那一天过去了也没见到人影。 “你说他该不是打了退堂鼓,不敢再来了吧?” 对于林月桓的疑惑,很快便已经解开,也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的,只说魏凌霄那混世魔王的随身小厮一早便来了八斗院与薛陆离请了假,问起原因来,竟是落了水生了病。 宁玖听到这原因时不禁觉得好笑,他原本便是与魏凌霄一起落了水的,怎么她自己没事,偏生那混世魔王就扛不住了? 林月桓说他那是作恶多端糟了惩罚,可不管是与不是,宁玖却没那个兴趣去细究这个中缘由,只觉得那家伙能少见一日便是一日,也省得又出了什么鬼主意来捉弄人才好。 这般安生的度过了一日,没想到过了一天了,那魏凌霄还是没来,下午八斗院休课半日,宁玖早早的与林月桓他们告了辞,便赶忙的回了宁府,拉着宁闻风待她去那莫归楼。 宁闻风磨磨蹭蹭的收拾了一番,穿的花枝招展,像个公孔雀一般带着宁玖上了马车出门。 两人才到那莫归楼,那门口守卫便笑嘻嘻的与宁闻风打了个招呼,一副见了熟客的模样,宁玖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便见宁闻风凑了过来:“一会进去了不要胡乱跑,只跟着我便是。” 宁玖点头,见宁闻风从腰间拿出一块碧绿的腰牌来,两人在那守卫的注视下进了门去,里头喧闹一片,说笑声噪杂,入目便是几根白玉雕柱,彩漆的横梁上挂着许多红色轻纱,随着人来人往正微微飘浮着,乍一看去,像是误入一场荒唐的梦境。 宁闻风带着她顺着那拐角的台阶上了二楼,一路往东边而去,比起一楼的喧闹嘈杂,二楼却明显清净了许多,那每一间屋子边都挂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等等,皆是二十四节气,待走到那“谷雨”的屋子前,宁闻风却是忽然停下,又整了整衣衫,便抬手扣上了门。 不消片刻,门便开了,几乎是一瞬间,面前便出现一位身着红衣的美貌女子。 宁玖只觉得面前突然一亮,待去细看面前的人时,忍不住愣了愣。 这是鬓云? 虽只见过一次,可宁玖对那日她揭下面纱时的惊艳依旧记忆深刻,如今再次看见,便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宁公子。”鬓云倒不意外,只是轻笑一声,又见到站在宁怀风一旁的宁玖,才略有些疑惑道:“这是……” “不急不急,进去说。” 宁闻风笑呵呵说道,见鬓云微微侧开了些身子,便顺势进门,熟络的找了地方坐下。宁玖忙跟了上去,再回头时,那门却已经是关山了。 “宁公子,你怎么会带宁小姐来这里?” 带自家妹子逛青楼的,宁闻风应该是第一个吧? 宁玖不禁嘀咕了一声,又见宁闻风一见到鬓云,瞬间正经了许多,暗自又鄙夷了一把。 明明是个花花公子,却装了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身手从桌上端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说来也惭愧,这丫头原本喜欢一条珠串项链,可这前两日不知为何却坏了,这丫头便要死要活的,非要去去给她找一条一模一样的,可这东西原本也是我父亲在外头做生意时别人送的,连来历都不清楚,更别说去找一模一样的。” “因故才来此见一见鬓云姑娘,你们莫归楼向来神通广大,应当是有办法。” 宁玖在一旁听他说完,只干笑一声,视线朝着鬓云看了过去。 这虽然是他们今日过来的目的,但宁闻风说的也太夸张了吧?她什么时候要死要活了? 鬓云闻言轻笑一声,这才踏着轻步过来,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尖上。她身上的红衣紧束,将那盈盈一握的细腰衬得分外魅惑,料是宁闻风再如何阅人无数浪荡花心,在这种美人面前,怕也还是经不住诱惑。 宁玖突然觉得有些理解那夜渭西河上,宁闻风包下众多画舫,只为见她一面。 半晌,鬓云开口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宁公子上次经了渭西河那次,可还拿得出什么好东西来做这个交易?” 宁闻风被她说的一愣,连连讪笑了几声,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鬓云,不过我这妹妹是我家中的小祖宗,她若不欢快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干愣着对吧?” 鬓云忍不住噗嗤一声,道:“我也就逗一逗宁公子,怎么还当真了。说来那夜在渭西河上,也多亏宁公子相助,我才得了那么好的一幅字,如今公子有事相求,鬓云自当是乐意效劳,宁公子且等着,我这便去与我们家公子去细说此事。” 她说她家公子,那想必也是这莫归楼的主人了。 “那便谢过鬓云了。” 等鬓云出了门去,宁闻风终于是绷不住了,忙大口的喝了一口茶,喃喃道:“我的天,我才这般说话片刻便觉得浑身负重,大哥平日里不累么?”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所以你方才那样子是在学大哥?” “我瞧着鬓云应是不喜欢轻浮的人,我这不是在学着改变自己嘛。” 那你也得挑好的学啊! 宁玖撇撇嘴道:“你学大哥有何用,他比你还不讨喜。” “这你便错了。”宁闻风道:“你别看大哥平日里瘟神一样的,还挺招姑娘家喜欢,平时在外头没少让人姑娘惦记上,这前不久还有人说要嫁给他做小。” “你说什么?” 宁玖闻言愣了愣,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宁闻风瞥了她一眼道:“这般惊讶做什么,这也是迟早的事。” “什么迟早的事!” 宁玖一拍桌子,气道:“他都娶了大嫂了,如何还能再娶?!” 宁闻风却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哼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如何就不能再娶了?” 宁玖回怼道:“三妻四妾,你既然这般想得开,那干脆就听从爹爹的话去娶妻,反正娶一个也是娶,娶两个也是娶。” “这如何一样?” 宁闻风道:“何况这事也不是我说的,我知道大嫂她人很好,不过她嫁给大哥这么久也不见有啥动静,那老头子急啊!” “不生孩子就要娶小,什么狗屁歪理?”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粗鲁,那种话是你该说的吗?” 宁玖可顾不上同他争议这什么脏话问题,只听说宁怀风要娶小老婆,便为思慕觉得不值,那般好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寻,宁怀风要是真娶了小,那就是脑子糊涂了。 再看宁闻风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愈发是觉得气人,当下便截了他茶盏,哼道:“你们男人便都是如此三心二意的,我看你还是听爹爹的话老实成婚,该娶几个娶几个,就别再来祸害人家鬓云姑娘了!” 宁闻风一口茶水微微倾洒,落在脖颈之上,他瞬间跳了起来,指着宁玖怒道:“你这丫头疯了,怎么同你三哥说话的?” “哼~”宁玖将头转过去:“我说的是实话,是不是说到你心坎里去了?” “行,行,你给我犟,我今日便给你些教训,让你明白明白我是你三哥,也让你往后别再无法无天。” 宁玖:“你还要打我不成?你打我我就喊了。” 宁闻风拂了拂衣袖,走到她面前来,将宁玖耳朵一把揪住,疼的宁玖瞬间惊呼。 “放开!你快放开!”她瞬间龇牙咧嘴,猛地用手去拍他手臂。 “错了没有?”宁闻风威胁道。 “我没错。” “行啊,还挺犟,我……” 他正要说下去,猛地听得后边哐当一声,两人同时回头,见原本关着的门不知何时开了,外头光线投进门来,将一个身穿紫色段袍的少年正印入人眼帘。 那少年腰间挂着一块蓝色玉珏,腰间束着绣金祥云腰带,几缕黑发垂在胸前,将紫衣上的纹理衬得分明,再往上看去,便撞上一双含着慵懒之态的桃花眼。 “吵死了!” 原本宁玖还只是愣了愣,待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声音时,便瞬间不好了。 这这这……这特么不是魏凌霄么?? 他不是带病休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下宁闻风还揪着她耳朵不放,回头见门开了,便仔细瞧了一眼,这不看倒也罢了,真看了过去,那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是你?” 宁闻风率先反应过来,当下便放了宁玖的耳朵,只是这还未站定,便只觉有什么快速靠近,不出片刻,那脸上便被人招呼了一拳。 宁闻风不料他会来此一出,便生生的挨了这一拳,那力道之大,让他猛地踉跄了几下倒在地上,撞上了一旁桌椅。 宁玖从见到魏凌霄的那一刻便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人一把从椅上拉起身,她只觉掌心温热,这才惊觉是魏凌霄正拉着她的手。 她猛地甩开,正要开口,魏凌霄却打断了她:“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chapter25 “我来此自然是有正事。” 她刚刚应该是听错了吧,为什么感觉这家伙话语里竟然透着些怒意? “来这里办正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宁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再看他眼角那切切实实的不悦,不禁讪笑道:“倒是不知道灵霄师兄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说好的生病了呢?这才两日不见就在这种地方遇见,这地方虽说是达官贵人常出入的场所,但好歹也是声色之地,这小子才多大,还没成年吧?小小年纪就学会逛青楼了? 魏凌霄见她眼神里透露着些许鄙夷,不禁眉头一皱道:“你可别多想,我与他们可不一样,我来此是找人的。” 找人?找姑娘那也是找人吧? 宁玖摸了摸鼻子,却也不关心他到底来做什么,只是猛地想起方才他揍了宁闻风,忙急急的回头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宁闻风却已经快步过来,抡着拳头便朝魏凌霄呼了过去。 “好你个臭小子,上次的账未跟你算,你就送上门来了!” 魏凌霄反应极快,宁闻风那拳头只轻轻挨了他一下便被他躲开,宁闻风见状那火气便再也止不住,两人/拳头相向,殴打在一处,直把一旁的宁玖看的愣住。 她在一旁帮不上忙,心想自己管不住魏凌霄,那边管一管宁闻风,也好过一会儿事情闹大。 “三哥,你快别打了,一会儿鬓云姑娘回来见着了可不好。” 话音才落,魏凌霄却是瞬间愣住:“他是你三哥?” 宁闻风见势便一拳揍了上去,魏凌霄这次没躲开,那脸上挨了一拳,白皙的面庞上落下一个红印子。 宁玖忙挡了上去,将宁闻风与魏凌霄双双隔住,“三哥,让你别打了怎么还动手?” “宁霏霏你让开!”宁闻风气道:“上次这小子在市集害我被人追了好几里,赔了人家几百两银子,我不揍他揍谁?” 这魏凌霄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听宁闻风这么说,不禁哼道:“上次那看热闹的人原来就是你。” 好家伙,敢情宁闻风闹了半天他都不记得这事呢。 宁玖忙将身子往后挪了些,转头说道:“灵霄师兄快些走罢,再留在这里只会有更多的误会。” 魏凌霄哼道:“我为何要走?” 宁闻风被他这态度气的够呛,“你听听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宁霏霏你快让开,看我今日不给他些教训!” “我还怕了你不成?” 魏凌霄抬手将宁玖推到一旁,与宁闻风又动起手来,眼看着两人又是一个回合的“切磋”,宁玖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几步迈到桌边,抬手拿起茶杯,对准两人的位置扔去。 哐当一声,茶杯碎成好几片,将打斗中的两人生生给定住。 宁闻风忙收了手,将魏凌霄推开,“死小子,今天算你走运。” 魏凌霄轻哼一声,视线却是从宁闻风身上落到坐在椅上的宁玖身上。 这丫头最近好像特别容易恼火,他想,不过……那气到发颤的样子,竟然有点小可爱? 他暗自捏了捏腰间玉珏,又见宁闻风笑嘻嘻的跑到宁玖身旁,不禁嗤了一声。 “霏霏,宁霏霏,怎么还生气了呢?”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打啊,怎么不接着打了?今日你们两个不打个你死我活那如何行?” 魏凌霄:“……” 这丫头胆子当真是越发肥了。 “那小子固然讨厌,不过你若是不想我打他,那我便不打了。”宁闻风笑道:“你别生气。” 魏凌霄将宁闻风这狗腿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禁冷笑道:“你倒是想打,也不看看是不是我的对手。” “你也给我闭嘴!” 他话才落下,宁玖便吼了一声,魏凌霄被她吼的愣住,伸手指了指自己,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方才这话是对他说的。 宁玖如今是被两人烦到极致,便也将这么久积蓄的怒气全都一股脑撒了出来,她腾地从椅上起身,冲着魏凌霄道:“上次之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说你几句就得了,用得着一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还动手?你们两个真要打,干脆一人拿着一把刀互相去砍吧,只是也别在人家的地盘,你们往外头去,血溅三尺都无人会管。” 魏凌霄:“……” 这是逼急了?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如今竟如此伶牙俐齿。 他皱了皱眉,脑中升起无数个年头,最终却是将手中玉珏松开,喃喃说道:“谁说这不是我的地盘了?” “还有,上次若不是你拿走我的珠串项链,我如今用得着来这里……” 宁玖正说到要处,猛地住了口。 “你说什么?这是你的地盘?” 方才鬓云说的公子是他?看不出来啊,他才多大,能管理好这么大的一个楼? 魏凌霄眉头一抬:“我二哥便是这里的主人。” 宁玖:“……” 好啊,敢情她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来了他魏凌霄的眼皮子底下做交易? 这方才她将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家伙该不会怀恨在心,生生断了她后路吧? 思及此,宁玖不禁讪笑,又忙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其实我方才……”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没出片刻,只见鬓云正与一黑衣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多岁,星眉剑目,挺鼻薄唇,一头黑发被束在脑后,那眉眼之间,却是与魏凌霄有四五分相像,只是他一身傲气,却与魏凌霄身上那桀骜之气完全不同,若说魏凌霄是那桀骜不驯的野马,这人便是那可睥睨丛林的狮王。 “方才听鬓云说宁家公子要与我做交易,倒是没想竟这般热闹。” 那人开口,声音略有些阴沉,他视线扫过地上那碎掉的茶盏,又将视线转向魏凌霄:“老八,你怎么过来了?” “二哥。” 魏凌霄唤了一声,那人嘴角一勾便笑着走了过来,他一身黑色劲装,将身材衬得修长,才走至身侧,宁玖便觉察到一股有些压迫的气势。 那人眉头微蹙,“怎么脸上还挂了彩?” 完了完了,如今这般对峙,很明显他们占据弱势,同样都是哥哥,怎么魏凌霄他家的哥哥这般强势? “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宁玖闻言一愣,猛地朝着魏凌霄看过去,对他这般行为着实有些意外。 那男人笑了笑,几步迈到桌边,见宁闻风还干干的站在一旁,不禁做了个请的手势,宁闻风讪笑着坐下,侧过身摸了摸有些微疼的面颊。 “怎么,宁公子方才也摔跤了?” 男人语气略带调笑,听的宁闻风瞬间放下手来,“让凌公子见笑了,这方才同我家妹妹闹着玩,不小心撞到了脸。” 得,一到关键时刻就要把她拿出来说事,宁闻风你有种别怂啊? “看来我们这莫归楼的地该换。”男人抬手做了个手势,鬓云瞬间便从外头拿了两个崭新的茶盏进来,他见着鬓云重新给宁闻风斟了茶,又身手拿过那另外一杯,笑道:“不知宁公子此来是要做什么交易?” 宁闻风将此行的目的简单的叙述了一遍,那男子听完,沉吟许久,才说道:“莫归楼的规矩宁公子想必是明白的,这东西的来历自是可以查,不过,我们莫归楼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视线从宁闻风身上移开,又定定的落在宁玖身上,“这钱财我们自是不缺,只是最近我们这莫归楼缺了一位陪鬓云练舞的丫头,这一旁的人我倒是也瞧不上,倒是不知道宁公子能否忍痛割爱,让宁姑娘……” “二哥!”他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魏凌霄冷声打断,“鬓云身边何时缺练舞的丫头?” 鬓云在一旁听了直摇头,忙走近魏凌霄,劝道:“小公子,您还是同我一道出去吧。” “要出去你自己出去。”魏凌霄道:“二哥,她那项链是我不小心给弄坏的,你要东西,管我要便是。” 宁玖:“……” 她莫不是听错了,一向不会认错的魏凌霄,方才竟然承认了是他弄坏了那珠串项链? 那凌公子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笑道:“哦?这事儿还同你有关系?” 魏凌霄:“没错,那东西是我弄坏的,如今她既然来了这莫归楼,你便帮她查一查便是,至于旁的,那便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说罢魏凌霄便走到宁玖跟前,伸着手将那珠串项链要了过去,又转身走到那男子身侧,将东西给他看。 宁玖傻愣愣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脑中频繁闪现这魏凌霄方才说过的话,像是被一束烟花炸开在了面前,只觉得七晕八素,既不真实又不虚假。 她想,她大概是被魏凌霄给逼疯了,习惯了他总是出其不意的捉弄,却是想象不出他像个寻常人一般正常的样子。 就像经常被责骂的小孩,突然被人给了一颗糖,意外之余,竟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这定然是疯了吧? chapter26 好不容易从那莫归楼出来,宁玖与宁闻风皆是长舒了一口气。 魏凌霄从里头追了出来,在两人要下那台阶时忙抓住宁玖手臂。宁闻风本欲动手阻止,可念及方才在莫归楼里魏凌霄没有倒打一耙反倒出手相助,便悻悻收回手,对宁玖道:“我去车上等你。” 宁玖不动声色的挣开,忙拱手谢道:“方才谢过师兄。” 魏凌霄双手背在身后,表情颇有些怪异,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好半晌才说道:“往后别来这种地方了。” “我自然是不想来这地方,奈何我也别无他计。” “不过一串破项链而已,那日你为了它咒我落水,如今又来这种地方求人,脑子又坏了?” 宁玖咬牙,念及方才之事全靠他相助,便也懒得同他计较,又听他说起落水之事,便顺势问道:“听薛先生说你生病了,怎么我瞧着好得很?” 还能有力气与宁闻风打上一架,这看着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我底子好,哪像某些人,只会逞能救人,生生躺了一月。” 宁玖这才反应他说的是谁,不禁汗颜。 落水特么和落马能比?他就是落水感冒,萧燃那可是伤筋动骨,再说了,那事他责任最大,怎么如今倒好意思反过来说人家逞能? 果然,方才在莫归楼里,他就是一时脑袋抽风才说了那些好听的话吧?如今那劲头过去了,这不就原形毕露了? “呵呵……灵霄师兄说的极是,论底子,别人自是比不过你。” 宁玖不禁干笑两声,含糊着应了一声便要告辞,才没走两步,便听魏凌霄在后头喊道:“你就这么走了?” 宁玖脚步一顿,忙笑嘻嘻回过头,心想自己刚刚欠了他一个人情,只怕这小霸王索要报酬来了。 于是便也不等他说,自己便说道:“方才师兄肯出手相助,我不胜感激,自知师兄也看不上那些金银珠宝,今日便再次给师兄一句承诺,他日师兄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自当竭尽全力。” 魏凌霄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些错愕,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定下心神,只轻哼一声,便已转过身去。 那莫归楼虽是封荥城最大的信息交换之所,可若真要查一物,却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成,宁玖苦苦等了两月,从夏日蝉蝉直盼到秋风乍来,却始终没有关于那珠串项链的任何线索,这可将她急了个彻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个时间找魏凌霄问上一番。 这日她原本已做好打算,没想八斗院却组织了一场“秋历”,让书院的学生去野外历练一天,按三人为一组,从辰时正中到申时正中,一共四个时辰,一来是为了适应户外环境,二来为了提早迎接寒冬,也出去觅一些冬日食材备作存粮。 林月桓早就对素清斋的伙食不甚满意,听闻此事满心雀跃,薛陆离才让大家做好分组,他便兴高采烈道:“我与九九还有道之师兄一组!” 此时还能记得她,也是很荣幸了。 宁玖笑着想到,却是没想林月桓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声轻哼。 林月桓不悦的看过去,只见魏凌霄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两人过往闹的一些不愉快事情瞬间涌上脑海。 “你有意见?” 魏凌霄显然是不会怕他,当下便哼道:“我当然是有意见,宁霏霏说了要跟我一组。” 林月桓视线忙转向宁玖,以眼神询问。 宁玖干笑几声,只道:“我……我也没说过……” “九九方才一直同我在一起,何时同你说过这种话,怕是你又自作聪明,强迫人与你一起吧?” 魏凌霄哂笑的看着他,视线又落到宁玖身上,一字一句道:“说没说过她心里清楚,用得着你在此胡乱吠吠?两月之前的事,告诉你也无妨。” “两月之前?”林月桓被他气到大笑:“两月之前还不知道有‘秋历’一事,我看你……” 正要讥笑他一番,却感觉袖子被人抓住,林月桓回头,见宁玖一脸歉意的看着他,顿时心中一咯噔。 果然,没出片刻,便听宁玖说道:“景芜师兄,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和你一组吧?” 没办法,谁让她欠了魏凌霄一个人情,如今正是还债的时候了。 林月桓顿时脸上一片红云,只恨恨的看了魏凌霄一眼,又转身去问原修:“道之师兄,你该不会也不愿与我一组吧?” “我……”原修愣了愣,颇有些为难道:“景芜师弟,我原本是很想与你一组,不过薛先生说,为了公平起见,每一组须有一个体力充足的,我若与你在一组,只怕对他人便不公。” 林月桓连连吃了两回鳖,心中极度不畅快,奈何规矩已定,却又不好反驳,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听得凤栖说道:“那正好,景芜师兄你来我们一组,那便公平了。” 宁玖瞧着他去了凤栖凤梧那里,心中颇有些歉意,转头见萧燃还在原地,似是在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故羽师兄还未组队吧?” 见萧燃摇头,忙又说道:“那若不然,故羽师兄便与……” 话还未说完,便被魏凌霄单手拎到一旁,他嘴角一勾,邪笑道:“如若什么不然,我们组已经人满了,你多找一个人,是不是要破坏规则?” 规则?他魏凌霄何时还讲规则了? 宁玖暗自白了他一眼,忙又回过头去,见他还未放开,便费了一番力气挣开,道:“灵霄师兄可莫乱说?哪里人满了?” 魏凌霄眼睛斜了斜一旁,道:“我,你,还有晏云尚,刚好三人。” “什么?” 宁玖有些不敢相信,忙转头过去看,果真见晏流芳走了过来,施礼说道:“九九,灵霄师兄。” 宁玖在他身上细细看了许久,怎么也没瞧出他有不情愿的意思,便蹭到他身边去,认真问道:“云尚师兄,灵霄师兄没有逼迫你吧?” 魏凌霄在一旁明显是听到了,却也不气,只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看着她,好似知道这组队她是逃不掉一般。 倒是晏流芳却十分淡然的笑了笑,摇头道:“没有,我是自愿与灵霄师兄一组的。” 那这事倒是奇怪了。 宁玖满是不解,正要再问,却被魏凌霄一把拍在脑袋上,虽然不重,但是却教人不太舒坦。这动作太过亲密了些,他们原来可是死对头,打一架倒是很寻常的事,这出去秋历还在一组,那就太不正常了! 魏凌霄怕不是有什么后招在后头等着她吧?这般想着,倒是觉得今日这秋历看起来不怎么简单。 “愣什么愣?你再愣着,我们就输了。” 宁玖从他这一声中回神,定神望去,果真见林月桓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准备上山,她忙跟了上去,见魏凌霄什么也没带,就拿了一柄佩剑,不禁说道:“灵霄师兄,我见景芜师兄他们都背了篓子,咱们什么也没带,一会儿该如何是好?” 魏凌霄倒是淡定:“他背个篓子也不见得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反倒累赘得很。” 宁玖觉得他这么说也并不无道理,便也不再多言。 这八斗院的秋历设在八斗院后面的深山里,一共有两条通往山间的路,且每处都有人把手,又设有围栏,将山中活动区域给圈了出来,只要不出两边区域,采集到的东西通通作数,只有个规定,除了在山中自保,便不能胡乱杀生。 九人分做三组,将分别采集食材,等时辰一到必须都下山,采集食材最多的那一组每人均可获得五个额外的秋历学分,并于院试时算到总分数内。 大家于指定的时辰前到了山脚,等那守卫的护卫一声放行,便如同野马归山一般。 山里面小路多,为了各自能采集到食材,一进到山里各组便分散开来,宁玖从小在山里头长大,虽对这深山不那般陌生,可若说要采集食材,那就是瞎猫去碰死耗子。 她紧紧跟在魏凌霄与宴流芳后头,虽要一心提防着魏凌霄会不会突然搞什么动作,可也切切实实的想要那五个学分。 要知道笨鸟先飞,她既然书法课和诗赋课学的不怎么样,能获得这额外的分数,倒也是极好无比。 可再想想,魏凌霄这厮从小在宫中长大,对这种山间食材恐怕是还不如她,思及此,便小步到了宴流芳身边,问道:“云尚师兄,你对这山间食材可有了解?” 宴流芳顿了顿,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一二。” “那就好,那就好。”宁玖感叹道:“那一会师兄你便多提点提点我们,不然我们可真比不上他们了。” 魏凌霄听她在一旁这般说,不禁打趣道:“那你是真高看了林月桓。” “灵霄师兄这便错了,你好生想想,景芜师兄和谁在一组?” 魏凌霄:“不就是凤亦清与凤忆白。” “那便是了!”宁玖拍手道:“亦清师兄与忆白师兄从小可是在山中长大,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我们若不加把劲,那就与秋历学分无缘了!” chapter27 显然,魏凌霄对这什么学分一点都不感兴趣,来了山间也就是不想坐在贤正堂听课,听宁玖这般在意,倒是有些好笑道:“你就那么在意那东西?” “那是当然,我书法诗赋皆比不上各位师兄,这秋历学分对我来说那便如珍宝。” 她随口感叹一句,换来魏凌霄一句轻哼。 “你从前向来看不上这八斗院,过不了院试,岂不是正合你意?” 他自己一个纨绔子,还好意思取笑她? “彼此彼此。”宁玖暗自白了他一眼,笑道:“虽然我从前那般想,可如今不一样了,我倒觉得八斗院挺好的。” “挺好?”魏凌霄哼道:“是林月桓挺好还是萧故羽挺好?” 这人还会不会聊天了? 宁玖默默耸了耸肩。 “九九说的是,薛先生名冠封荥城,能成为他的入室弟子,那可是很多人都求不来的。” 宁玖忙笑着点头。 魏凌霄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哼道:“无聊。” 无聊?谁无聊了?跟他说话才无聊好不好。 宁玖再次白了他一眼,也不太想去搭理他,只问宴流芳道:“云尚师兄,我们要采些什么回去?” 宴流芳四处张望了一遍,道:“我看这一处地势极好,阳光也充足,许是能挖到山薯。” “山薯?” 宴流芳点头,“我先前去山中采药的时候见到过,那东西不易腐坏,能放置一个冬季,又可做药用,能挖些回去甚好。” 听他这语气,倒是个行家。 “云尚师兄,你常常往山上去采药么?” 宴流芳点点头,道:“我常常会跟着我父亲去山间帮他采药。” “那这挖山薯的事怕是难不倒师兄了。” 宁玖笑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一事,讪笑道:“不过虽然如此,可我们连东西都未曾带,这要怎么去挖?而且便算是挖到了,连个背篓都没有,总不能抱着回去。” 话音才落,宴流芳便说道:“这个不必担心。” 他说罢,忙从怀中找了找,没一会竟掏出来一个人灰色的麻布袋子,道:“景芜师弟他们虽带了背篓,可那东西看着宽大,却是放不下几样东西,倒不如这袋子,放的东西多。” “师兄这招高明啊!” 宁玖不禁感叹,又见宴流芳寻了几根棍子来,“灵霄师兄,早就听说你这剑削铁如泥,是个上等的宝物,今日可要劳烦师兄借我们用上一用。” 上好的宝剑用来削棍子?魏凌霄怕不是要削人吧? 她暗自捏了一把汗,正想着如何补救一番,魏凌霄却是面不改色的接过了宴流芳手中之物。 宁玖不禁愣住。 这家伙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好? 不对啊,方才没上山时,他还与林月桓为了分组而争吵呢,这会儿宴流芳给他安排事情做,他倒是欣然接受了? 难道说他终于想通了,意识到团队的重要性? 不管哪一遭,也好过他胡天胡地的怼人闹事要好。 正愣神间,忽见面前多了一物,原是魏凌霄将那削好的木棍给了她。 宴流芳抬手指了指前面,道:“九九,灵霄师兄,我先去那边看看,你们随后跟来。” 两人皆是点头。 宴流芳快速的跑到了前方去,很快便将宁玖与魏凌霄落在后头,两人循着她背影看过去,见她跑到了不远处那宽阔之处,正蹲着身子去细细查探,许是找到了什么,没一会儿便回头,欣喜的冲他们招手。 “九九,灵霄师兄!这边真有山薯!”她喊了一声,随后便转过了身子。 宁玖笑了笑,正要过去,却发现走在前头的魏凌霄突然停了下来,宁玖一时没注意险些撞上他后背。 她连连后退了两步,摸了摸鼻子嘟囔道:“灵霄师兄,你怎么突然……” “别动!” 话还未说完,魏凌霄便截断她的话,她见魏凌霄脸上表情严肃,正要开口,却听他一本正经问道:“你怕蛇吗?” “啊?” 宁玖一愣,险些没发应过来。 魏凌霄嘴角一动,冲着她背后努了努嘴,“你背后有蛇。” “灵霄师兄……” 宁玖脸色立马惨白。 她最怕的便是那种软乎乎的滑行动物,尤其是湿冷,让人浑身发寒的蛇,只要一想到现在后面就有这种东西,她的脚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软的挪不动半步。 魏凌霄道:“你先站着别动,它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灵霄师兄,它到哪里来了?不会到了我脚跟吧?” 宁玖怕的发慌,又不敢转头去看,她对那种东西可是怕的要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魏凌霄,不断的发出求救讯号。 魏凌霄站在原地却是淡定的很,也不打算救她,一双眼睛不疾不徐落在她身上,道:“你突然改变主意要留在八斗院,是为了林月桓还是萧故羽?” 嗯?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问这个? 宁玖一脸无奈,忽然听到身后有沙沙作响的声音,顿时无限惊恐。 “是故羽师兄!灵霄师兄,你快帮帮我!” 许是被吓到极致,那真话也跟着顺口说了出来。 魏凌霄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想要接着问下去,单看宁玖瞳孔中写满了恐惧,一张脸煞白,一时便心软,只干咳了一声,道:“行了,蛇跑了,你可以动了。” 宁玖有些狐疑,慢慢扭过头往身后去看,只见后头的草地上除了他们刚刚走过来的脚印子还未复原,连个多余的树枝都没有,哪里又像是有蛇从上头滑过的痕迹? 她脸色一黯,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耍了,不禁牙咬切齿道:“你骗我是吧?刚刚根本就没蛇?” 魏凌霄双手一摊:“谁说没有?那是你没看见而已。” “哦?”宁玖阴森森笑道:“鬼影都没一个,你告诉有蛇出没?你倒告诉我是什么蛇?” 魏凌霄耸了耸肩,似是意识到什么,被宁玖怀疑的眼神看着,一时也编不下去了,拔腿就往一旁跑去。 “魏!凌!霄!” 这心虚的态度让宁玖应证了自己都猜想,她怒吼一声,快步追了上去,刚刚害她心都快吓的跳出来了,不揍他一顿,真的难消心头恶气。 然而事与愿违,魏凌霄那平时跳窗户都是小菜一碟的,要追上他哪里那么容易,一番追逐之下,宁玖不仅占了下风,还被他气了个七窍生烟。 她停下大喘着气,半弓着身子支着大腿,抬头见魏凌霄正停在前面,心头一口恶气难消。 刚刚她都快被吓个半死,这家伙倒好,就看着她出糗啊!她就说这家伙做什么无端要与她一组,都想到了他会捉弄自己,哪知走了一路,这家伙就在里等着她啊! 一番思虑之下,越发觉得不爽,便起身拍了拍衣袖,也不去看他,转身便朝着宴流芳那边去。 “喂!怎么又生气了?” 魏凌霄忙跟了上去,难得服一回软:“行了,方才是我不对,不该吓唬你。” 宁玖闻言停住脚步,见他已有偃旗息鼓的架势,看着也没几分力气闹,一时心里邪恶感滋生,等着他靠近了,便猛地一转身,伸手朝他袭去。 魏凌霄可没想她在那不动是在研究策略,便也毫无防备靠近,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就要站到她后头,那背着她的女子却突然转过身子攻击过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魏凌霄将宁玖手钳住,他力气大,宁玖自然拗他不过,只得像个白鼠一般等着灾难降临。 魏凌霄见她眉头紧皱,只觉得是自己动作粗鲁,便将她双手松开,为了不让她再次袭击上来,又用力将人圈在怀中,一只手绕到她身后将她整个人制住。 这下总闹不了了…… 他满意的低头,对上一双几乎冒着火的视线。 魏凌霄:“……” 宁玖:“……” 尴尬几乎是瞬间来袭,宁玖哪里还顾得上要找他算账事,扭动了几下,哼道:“放开!” 魏凌霄:“我若放开,你可不能再攻击我。” 魏凌霄忍着心头狂跳,强装着镇定说了一句。 这小子没少言语恐吓她,偏偏每次宁玖都服软才逃过一劫,方才她被气急动手被他逮住,他不仅没打她,竟然…… 宁玖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离自己如此近,那手还在身后固着她的腰,脸不可察的泛上一丝热意。 虽是少年人,可他好歹也是男子,这般靠的如此近,确实是有些于理不合。 一时便有些慌张,忙不迭附和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放开。” 宁玖再次挣了几下,感觉到魏凌霄的手有了松动的迹象,便连连后退几步,正觉松了一口气,忽然被一股力量拉上前,身子猛地撞在魏凌霄胸口。 “有蛇,别动!” 她抬起头,感觉到魏凌霄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以为他又在捉弄自己,不禁咬牙切齿道:“魏!凌!霄!” 正要推开他,却听他口中突然传来一阵闷哼声,没一会,身后便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魏凌霄将她拉到一旁放开,一手拔出了剑插在那蛇的三寸之上,那东西扭动了几下,也渐渐没了生息。 宁玖没想到这次他说有蛇竟然是真的,不禁暗骂他乌鸦嘴,看着他处理完了那蛇后又走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魏凌霄摇头,刚想说没事,宁玖便看到了他手背上两个鲜红的血印子。 ※※※※※※※※※※※※※※※※※※※※ 宴流芳:说好了三人一组,你们却背着我玩抱抱,我做错了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chapter28 宁玖干笑了一声,道:“这蛇不会有毒吧?” 话音刚落,便见他手上那被蛇咬过的地方现出了一片青紫。 宁玖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听到脚步声靠近,她抬头见到来人,不禁如释重负:“云尚师兄快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被蛇咬了?” 宴流芳在原地等不到两人过来,便回过头来找人,这一看就只见魏凌霄坐在地上,一手扶着一只被蛇咬过的手臂。 宁玖自然来不及将方才的事去同他细说,只急急道:“云尚师兄,现在怎么办?” 宴流芳在魏凌霄伤口查探了一眼,道:“还好不是什么剧毒的蛇,不过这毒素若是进了经脉怕是会有伤害,九九,你先将这伤口的毒弄出来,我去找些药给他敷在伤口。” “啊?哦……” 宁玖傻傻的应下,见宴流芳走开,又想到他刚刚的吩咐,深呼了一口气,低头将那伤口含住。 罢了,横竖算是她欠了这纨绔的。 “你……” 魏凌霄双眼瞪成铜铃,低头看着那埋头在自己手臂上的脑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使劲的敲了一记,空白之后,只剩一片回响。 宁玖嘴唇含在那被蛇咬过的伤口处,猛地吸吮了一口,片刻又抬起头来,偏过头去将毒素吐了出来。 “好些没有?”她问。 “好……好些了……” 魏凌霄愣愣回道,视线却落在她唇边,那上头还挂着一道血迹,像是一朵妖冶的花,将他心神通通打乱。 “我瞧着怎么这处还有污血?” 宁玖喃喃说了一声,虽平日里这人没少捉弄她,但是方才这家伙好歹也是为了救她才被蛇咬,自己也不该坐视不管。 这般想着,便又低下头去,在那伤口处重重吮吸了一口。 魏凌霄这回不仅是手动不了了,整个人都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一般,他低头看着宁玖,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牵动了一般,狂跳到不能控制。 宁玖抬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担忧问道:“这下该好了。” 说罢抬头看她,却撞见魏凌霄呆滞的视线,正要开口,便听到宴流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伤药来了!” 宁玖忙给他让出了位置,看着宴流芳将那伤药嚼碎,又敷到魏凌霄手上。 他道:“这药先敷上半个时辰,灵霄师兄也不用做别的,就在一旁休息便好。” 说罢便起身,道:“方才我在那处找到了好多山薯,迟迟等不到你们过来,这才回来看看,你们在这边怎么待了如此之久?” 这不说倒也罢了,一说倒是想起方才那尴尬之事,宁玖忙摆手笑道:“不过是走的慢些,云尚师兄,我们也耽误了许多时间,不如赶紧过去挖山薯吧?” “这倒也是。” 宴流芳应道,便在前边给两人带路,三人一起到了那山薯众多的地方,魏凌霄犹豫手中还带着伤便不好行动,只在一旁草地上坐着休息,宁玖与宴流芳拿着工具在一旁挖山薯。 宁玖开始不太适应,在宴流芳一番指导下便也得了要领,便也逐渐沉浸其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头顶阳光炽热,口中干渴,便拍了拍手中泥巴,道:“云桑思兄,额们去混些悔……” 这一开口,才发现说话竟如此艰难,吐个字也不清晰。 宴流芳似是也觉察到异样,忙直起身子转过头来看她。 “九九,你的嘴……” 一时寂静,宁玖叹了一声,忽然却觉得嘴上有些发麻。 正要转头时,却与魏凌霄视线撞了个正着。魏凌霄看着她,那原本板着的脸突然扬起一抹笑意,不像是开心,倒像是嘲笑? 宁玖一头雾水,“里……里笑……” 这?这嘴说话怎么还不利索了? 宴流芳在一旁觉察到不对,猛地探过头来,看到她的脸时,一张脸被憋的通红。 “九九,你的嘴?” “额的鬼……” 宁玖拗口的说道:“好夯麻了……” 不禁是麻了,这伸手上去摸还有些疼,那感觉也不像是正常的嘴唇,像是鼓胀了不少。 这是她的嘴吗?这怕是根香肠吧?! 宁玖顿时悲伤。 猛地想起方才自己曾用嘴帮魏凌霄吸了那被蛇咬过的地方,她这才顿时明了。敢情这救人还遭殃呢? 魏凌霄原本坐在那边愣神,见这边似是不对劲,忙起身过来,这才到宁玖对面,见到她嘴肿的像是要爆裂了一般,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里!里还笑?” 宁玖嘴巴不利索,只能用眼睛瞪他:“刚刚要不是里……” 想要责问的话太长,她实在说不下去,只好作罢,只是眼睛有些不甘心的移向魏凌霄的手背,他此刻已经把那伤药丢弃,露出光滑白净的手背,除了那两个红点子没消,完全不见异样。 啊!!!凭什么?? 宁玖内心哀嚎。 她这都是为了谁才成了这样子?偏偏那家伙还笑的那般开心,他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许是终于良心发现了,魏凌霄笑了一阵,又强迫自己憋住,他干咳了一声,转头问宴流芳:“这个,能治吗?” “瞧着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宴流芳道:“抹些药差不多就能好了。” 她道:“九九,你刚刚不会是用嘴将灵霄师兄手中毒素吸出来的吧?” 视线落到宁玖嘴上,不禁无奈一笑,道:“我方才走的急,忘记交代了,这毒素容易弄出来,只需将手腕上用东西绑住,不让毒素蔓延,稍稍在伤口挤上几下毒素便能清除了,是我没说好,不过也幸好不是什么大碍的毒。” 就这么简单? 宁玖干笑,心想刚刚手足无措,哪知道还能这样,只想着以前电视剧中都这么来,便也急中生智来了这么一出,结果反倒错了。 那八点档的电视剧真是害人不浅,就不能搞点有科学依据的?这不误导人? “这林中的蛇虽然没有剧毒,不过为了生存,身体中便带有一些来麻痹猎物的毒素,那些毒素可使人麻痹四肢,九九方才因为替灵霄师兄吸了毒素这才遭了殃,倒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嘴怕是要难受一两天。” 一两天?这不是要人命啊?一两天都不能正常说话。 “介么……介么狠的发?” 听到自己这说出来的话就觉得糟心,可是刚刚那一刻她就只觉得不该欠魏凌霄人情,哪里想到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宴流芳点头,道:“还有,师妹你这嘴,今日最好还是别说太多的话。”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她宁玖还以为来到了这里就是改变命运的开始,可这一遭接着一遭倒霉的事情,那也没少给她添堵! 她愤愤的看了一眼魏凌霄,感觉自己自从遇上他,就真没遇上几回好事。 魏凌霄在一旁见她表情愁苦,脑中浮现不久之前她奋不顾身为自己吸蛇毒的场面,心中一软,忙问宴流芳:“你方才的药在哪里采的?” 宴流芳一愣,猜到他要做什么,便道:“那个药是清除体内毒素,在毒素未起效用时敷上可有效果,不过九九这嘴已经肿了,再用也无用,只能用写清凉的药敷上慢慢消肿,正好我身上带了一瓶。” 他说罢,忙从怀中找了找,不一会便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九九,我来替你上药,不过我手上沾了泥,得先去洗一洗。” 宁玖点头,忙将他手中的瓷瓶接了过来。 正要伸手上去抹一些出来,那瓶子却被魏凌霄伸手夺了过去。 “里……里干什么?” 宁玖眉头一拧,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你们方才一起挖的山薯,他手上沾了泥,你手上不也沾了?” 魏凌霄蹙眉说道:“看你这嘴都快赶上半个脸大了,着实难看。” 宁玖愤愤的看了他一眼,想说几句狠话,偏偏一开口就滑稽,只得白了他一眼。 魏凌霄也不再打趣她,伸手在那瓶子里抹了一指的药膏出来,正要凑近宁玖的嘴唇时,却被她躲开了。 她一脸犹豫,望着少年手指上红色的药膏,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这……好像也不妥吧?虽是同窗,可这男女授受不亲…… “躲什么躲?”魏凌霄语气一冷,道:“方才你不是还说是因为我才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我负责,给你涂伤药,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方才那不是气话么?不过魏凌霄这一脸不耐烦的语气,许是真有了几分愧疚? 内心正思虑,忽然觉得肩膀被人钳住,那力道之大,以至于她也没法挣脱开,她觉得有些难受,正要动一动身子,一只手指已经毫不客气的触到她唇上,将那软膏涂抹了上来。 那软膏很凉,刚接触到唇部,猛地传来一阵刺痛,宁玖嘶了一声,魏凌霄的手指也瞬间离开。 “很疼?”魏凌霄疑惑问,语气里竟是有几分担忧。 “里……里这么用力,能不疼吗?” 宁玖白了他一眼。 “你不动来动去的我能用力吗?” chapter29 魏凌霄倒也有理,又在她唇上涂了涂,只是这一次力道很轻,宁玖觉得唇上又痒又麻,像是有根羽毛不停的在上头搔动一般,她很想躲开,奈何被魏凌霄控制的死死的,只得像个木偶一样呆呆站着,忍受那要命的折磨。 周遭安静,宁玖抬头看着魏凌霄一脸认真,突然觉得,这人当真是生得好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简直是那张脸是最绝佳之作。这平日里见惯了他嚣张跋扈的样子,这突然认真起来的样子,倒还是有些顺眼的。 她这般内心腹诽,却不知此刻她的注视已经让魏凌霄方寸大乱,他脑中一万个念头飘过,突然再次心跳加速,连那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可……可以了……” 宁玖觉得这抹药的时间也差不多了,魏凌霄那是谁,此刻破天荒的替她抹药已是千载难求的事情,再这样多待一会儿,没准什么时候又翻脸。 瞧瞧,那脸已经有黑下来的趋势了…… 这般想着,身子也稍稍后腿了些,魏凌霄也收回手,猛地将那瓷瓶盖住扔到宁玖怀里,宁玖手忙脚乱接下,将东西小心放入腰间,再抬头时,宴流芳已经洗了手回来,见两人都各自不说话,宁玖嘴上还有药痕,疑惑道:“九九,你已经上过药了?” 宁玖讪笑着点头。 宴流芳自是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倒也没有多问,宁玖觉得唇上又凉又烫,磨人的很,只盼着这药能多起些效用,也免了她多受折磨。 日头西下之时,他们已经挖好了山薯,一个麻布袋虽没装满,却也有些沉重。 魏凌霄上山都嫌带个篓子累赘,下山更是不用指望他帮忙,宁玖主动帮着宴流芳抗袋子,手都没碰到,就被人嫌弃的拉开。 她疑惑的看着魏凌霄一眼,见他上前去,一只手将那麻布袋子拎起来甩到肩膀上,扛着便走。 “灵霄师兄,我来帮你吧!” 宴流芳要上去帮忙,却被魏凌霄推开,他讪讪的看了宁玖一眼,道:“灵霄师兄真是个怪人。” 可不是么。 宁玖看了走在前面的魏凌霄一眼,唐唐一个皇子,竟然扛个麻袋下山,别说,还颇有几分接地气…… 她暗叹一声,与宴流芳一起跟在后头,忽想起一时来,便转头问宴流芳:“云放思兄,苏院中他们都不喜欢与灵霄师兄亲近,里怎么还自愿同他一古?” 话虽说的怪里怪气,宴流芳却听懂了。 他只是一愣,沉默了片刻便说道:“灵霄师兄从来未与我为难,我也不必像旁人一般去疏远他。” 宁玖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魏凌霄在书院横行霸道,看不惯林月桓,瞧不上凤栖凤梧,隔三差五的与人起争执,好似还真没有与宴流芳为难过,今日组队,却也不觉得无聊,反倒还让宴流芳与他一组。 看来他还挺欣赏宴流芳的?还是觉得宴流芳长得像个女孩子,所以格外手下留情? 那也不对啊,宁霏霏货真价实的女孩子都不见他怜香惜玉,还指望他对个男孩子心软? 看来是真赏识了。 等下了山,回到八斗院时,林月桓他们都已经在等着了,见到他们回来,皆是好奇打探。 魏凌霄将袋子甩到地上,拍了拍身上泥土,动作十分流利。 “你们采了什么?” 林月桓好奇,正要过来查看,却被魏凌霄以身挡住。 “切,不看就不看,一会儿先生过来评判,还不是要看?” 他悻悻收回手,转头见宁玖脸上蒙着面纱,便好奇的凑了过去,“九九,你这是做什么?” 宁玖讪笑,都来不及开口,林月桓已经手快的将她面纱揭开。 众人:“……” “景芜思兄,里干什莫?!” 宁玖无奈,本想着用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去,没想还是高估了林月桓。 “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林月桓呆愣了片刻,似是突然觉悟,忙指着魏凌霄吼道:“魏凌霄!你是不是欺负九九了?我就说你要九九跟你一组没安什么好心,原来是想将我们支开,让九九孤立无援!” “景芜师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宴流芳忙开口解释道:“九九这是为灵霄师兄吸蛇毒的时候才成了这样。” “云尚师兄,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林月桓气道。 他素来觉得宁霏霏与魏凌霄水火不容,自然是不能理解吸蛇毒这事,只当宴流芳是故意维护魏凌霄,一时只觉气愤不已。 魏凌霄却懒得同他解释,只道:“莫要同他多言,疯狗一样。” “你说谁疯狗呢?” 林月桓大怒,眼看两人又要争论不休,凤栖忙在一旁将林月桓拦下,“景芜,算了吧。” 林月桓眼睛在宁玖与魏凌霄身上看了一眼,颇有些不甘心的转过头去。 终于是安静了。 宁玖叹了一声,抬手将面纱又掩上,心道这魏凌霄与林月桓前世也不知道有什么没了的恩怨,这辈子两人一碰上就跟点了炸弹似的。 “师妹,我着有一瓶伤药,你先拿去用吧。” 宁玖抬头,见萧燃正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在山上伤到了,脸上还有一道被竹枝划过的红痕。 “谢谢故羽思兄。”宁玖道:“不过游方思兄给过额药惹……” 林月桓在一旁听的只捧腹大笑:“九九,你还是别说话了。” 宁玖:“……” 这群人真的就这么没同情心么?就不能忍一忍不笑?就算忍不住那也低调点吧? 魏凌霄听林月桓笑的开心,心中顿时升起许多不爽,只恨不得将拎起来扔得远远的,转头又见萧燃给宁玖递伤药,那注意力瞬间便转开。 “你那伤药一路从东宑带过来都多久了,还好意思给别人用?” “魏凌骚!” 宁玖怒声阻止,话音刚落,便换来周遭寂静。 林月桓:“哈哈哈……魏凌骚,九九你真是个狠人!” 宁玖:“……” 这嘴唇肿了真是要不得,这下糗大发了。也不晓得那小霸王生气了没有。 她视线偷偷往魏凌霄身上瞟了瞟,果然见那小霸王面色不善,她心中暗叫不好,正要说什么,便见薛陆离走了过来,少年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小队伍,等着薛陆离检验成果。 林月桓和凤栖凤梧带的箩筐满满当当,里头装着的都是新采的山蘑菇,闻着还偷着弄弄的泥土气息,薛陆离俯下身看了看,赞叹道:“这蘑菇最喜偏僻之地,甚是不好找,你们能采这么多,看来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这全靠亦清师兄与忆白师兄。”林月桓忙应道:“那些难去的地方都是他们两个寻的路。” “亦清忆白从小在山中长大,颇有经验,你往后跟他们多学一学这些。” 林月桓连连点头,乖巧的等薛陆离说完,又问:“那先生,我们有没有秋历学分?” 薛陆离点头,吩咐一旁等候的随从:“给亦清这一组都记上一分。” “才一分么?”林月桓疑惑的嘟囔一句,想问为什么,但看凤栖凤梧都冲他摇头,便也只好作罢。 薛陆离又迈着脚步去了古奉陵与萧燃原修那一组,见那框中装满了蕨菜,点头笑道:“这东西我有一年未见,倒是不想被你们找到了。” 古奉陵笑道:“这也算是意外收获,那后山里头还有许多好东西,奈何我们也力不从心。” “也都记上一分吧。”薛陆离道。 他话音落下,又起身走到宁玖他们面前。 伸手从布袋中找了找,摸出一根带着泥土的山薯,面上露出一丝轻笑。 “挖山薯这种东西倒是耗时。” 他感叹了一句,却没有像方才那样说要给他们加分,宁玖一愣,见魏凌霄与宴流芳都不甚在意,只好厚着脸皮问道:“先森,为何不得我们记昏?” 开口时倒是忘了自己嘴还没好。 “嘴巴怎么了?”薛陆离问道。 “回先生,九九方才在山中为了救灵霄师兄不惜以口吸蛇毒,这才成了这般。”宴流芳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 薛陆离笑道,回头对那记分的侍从示意一眼,那人便赶忙拿了秤来。 这是要称重,看来胜算还有几分。 这般想着,那侍从便很快的去一一称重,没一会儿便将账本给了薛陆离。 宁玖探着头望了一眼没看出究竟,却见薛陆离将那账本又给了那侍从。 薛陆离:“今日大家也累了许久,收拾一番便各自回去歇着罢。另外,九九,云尚还有灵霄,你们今日表现甚好,这秋历的五分便都给你们各自记上了。” “五分??”林月桓惊呼。 可想着又觉得不太死心,便问道:“先生,我见他们那山薯也没挖多少,还没我们多呢,怎么就……” 他想接着说下去,可想到宁玖还在那一组,那声音便也逐渐弱了下来。 薛陆离道:“秋历秋历,便是要让你们互帮互助,今日九九不惜自己安全帮助灵霄,这分,一半是算作此。” 林月桓顿时语塞。 宁玖听罢,不禁讪笑几声,许是牵动了嘴上动作,不禁又伸手捂住。 敢情他们今日辛苦挖了那么久的山薯,到头来还是这嘴肿了得了那所谓的秋历学分? 这嘴,好像没那么疼了呢…… chapter30 因为秋历一事,宁玖本欲打探那珠串项链的事情却被抛诸脑后,如今秋历结束,她忽然想起来这事,便有些坐不住胡,于是便跟随着魏凌霄一道出了正门。 “灵……” 正要开口唤他,走在前头的魏凌霄立马转过身来:“闭嘴,别喊我!” 不喊就不喊。 “哦……” 宁玖悻悻回道,将后头的话又憋了回去。 想到自己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嘴瓢叫了那么个搞笑的称呼,害了他被林月桓嘲笑,不禁又道:“刚刚我鬼刨了,跪不起。” 跪不起?还跪不住呢,嘴巴不好使就不能安静待着? 魏凌霄内心腹诽,偏过头瞥了她一眼,道:“找我何事?” “哦,偶来问问思兄那珠串焊链可有眉目惹?” 魏凌霄又是眉头一皱。 “林月桓说的没错,你还是别说话了,等你嘴好了再开口。”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话说出来。 宁玖被他嫌弃了一通,颇有些尴的弯了弯眉眼,心道横竖如今说话也难,便干脆后头再问,便躬身作揖,转身告辞。 “等等!” 才迈了几步,魏凌霄却又突然喊住她。 魏凌霄若有所思的走到她面前,不待她开口,便问道:“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那珠串项链的事?” 宁玖不禁白了他一眼。 这不废话么,她若是不想知道,能这个样子了还来问他? “你不会说倒也无妨,我告诉你就是了。”魏凌霄道。 宁玖忙不迭点头,瞬间露出欣喜。可细细一想,这家伙怎么突然如此好心? 她略带疑惑,心中琢磨着他是不是在酝酿什么鬼点子,果不其然,下一刻魏凌霄便又说道:“明日你将从前带给林月桓的点心带一份给我,我就告诉你。” 宁玖:“……” 是皇宫的点心不好吃吗?他堂堂一个皇子,还看得上那东西? 虽是这般想,可奈何如今她有求于人,便也不多言,横竖那糕点宁府每日都有,拿给他一些倒也无妨。 刚下了马车,宁玖便火速的赶去宁府的厨房,正遇上厨娘们在准备晚膳。她捂着面纱在一旁找了许久,却是没找到那平常吃的那些糕点。 “小姐,你这是饿了?饭菜很快便好,您要不先去正厅坐坐?”那厨房管事见她看了许久,忍不住说道。 宁玖摇头,想了想还是问道:“今日肿么肥有刀点?” “刀点?”那管事一脸莫名,视线落到她脸上的面纱上,隐约是瞧见了不对劲,忙问道:“唉哟小姐,你这嘴上怎么了?” 见宁玖摇头,说话又说的不清楚,只能半猜半蒙,问道:“小姐是要找平时吃的糕点吧?” 宁玖忙点头。 “唉,今日怕是没有了。”管事道:“今日大少奶奶病了,从晌午开始就在床上躺着了。” “我好子病惹?” 那管事听的直皱眉,却又不得不耐心跟她解释:“是了,平日里这糕点都是大少奶奶做的,她这一病,大家都忙着抓药熬药,便也来不及去弄这些了。” 宁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见过思慕呢,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她疑惑,忙转身往宁怀风房中走,才走到门口,便见着两个丫头正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从里头出来,那人身上还背着一个木箱。 宁怀风随后也跟了出来,脸上表情严肃,奈何他平日里便也如此,倒是也瞧不出个究竟来。 “宋大夫,我送你出去。”宁怀风道。 宋大夫忙摆手道:“无碍,老夫自己出去便好,令夫人病情刚刚稳定下来,宁少爷还是多陪陪她吧。” 宁怀风迟疑片刻,道:“我正好要与您问一些药方的事情。” 见他如此说,那宋大夫便也没有拒绝,宁怀风沿着台阶下来,见宁玖站在一旁,便道:“霏霏,你进去陪你嫂子说说话。” 这事不消他说宁玖也知道,只点了头便往宁怀风房中跑。 刚绕到里间床榻,就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宁玖忙过去,看思慕伸出一只纤白的手出来撩开窗帐,忙过去帮忙。 见她要起身,宁玖忙又伸手去扶她,待将人扶着靠在窗沿上,这才见她面色苍白,哪里还有早上见时的模样。 宁玖一时心疼,问道:“好子,你等么就突然病惹?” “……” 该死的嘴,明明这气氛严肃,却教她生生说出来几分滑稽。 思慕猛咳了几声,好半天才喘过气来,“霏霏,你这嘴怎么了?” 得,今日都被人问了无数遍了,也不差再解释几遭。 “木事,被存子叮惹。” “虫子叮了能这般厉害?宋大夫应是还未走远,如若不然,让他再回来给你瞧瞧。” 宁玖忙摇头。 她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关心她嘴如何,当真是个好嫂子。 宁玖起身,折转到屏风外头的桌案上找了纸笔过来放到窗边踏板上,自己则坐到地上动笔去写。 嫂子这是什么病? 思慕往她举着的纸上看了一眼,道:“不妨事,也不是第一次病了,吃几副药,过几天便好了。” 都这样了还不妨事? 宁玖疑惑的看着她,又落笔写到:常病? 思慕笑了笑,只是那脸色惨白,笑出来的竟比哭着还难看,她大喘了几口气,说道:“这是从前落下的病根,从我跟着你大哥来封荥时便有了,一开始一个月病上一次,后来吃了一段时间的药,便是几月才病上一次,这一回都隔了快一年了,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那药啊,还是有些用处的。” 可是这回回病倒也不是法子啊! 宁玖:什么药?药不管用么? 思慕见罢,忙道:“每回都是你大哥去取药,他说这许是路上奔波时落下的病根,要去除也不是那么容易,平常都是吃一些药丸,那药方他也不给我看,每次都是直接拿了药回来让我服用。” “我想着平时没犯病的时候就不必吃了,可有一回被他发现,她便责骂了侍候我的那丫头,往后我也再不敢不用药了,只是,我这身子,终究是给家中添麻烦了。” 也难怪她平日里那般勤快,做什么都亲力亲为,难不成便是想着自己添了麻烦要多做些事情来偿还么? 见她面露担忧,又想起她今日无端难得过来,思慕忙问她:“霏霏,你平日里都不怎么过来的,今日是特意过来看我?” 宁玖觉得心中有些堵,闷声点了点头。 “是有事找我?”思慕又问。 宁玖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要拿糕点那事,一时面上微赧,只忙不迭摇头。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阵,最终被几声咳嗽打断,宁玖正欲起身给她顺顺气,思慕便问她:“你大哥呢?” 只得乖乖坐下,提笔写到:送宋大夫出去了,商量药方。 想了想又写到:这病总是这般也不是个法子,得快些让我大哥再想想法子。 思慕无奈笑道:“这破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这样罢了。” 宁玖心道如今这府里还尚有宁老爷当家,也没什么事需要操心,这若以后再过个十年,等那几位哥哥都成了家,她这大少奶奶那是要当家做主的。 一时感慨,便写下:那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 她这病若总不见好,往后有了孩子之后,就更难好了。 本也是认真的去问,却没想思慕见了那纸上的字后,那惨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 宁玖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这未出阁的姑娘家,跟自家嫂子说这种话,还真是没羞没臊的。 她干愣了片刻,正要低头去动笔,却听思慕颇有些失落开口说道:“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宁玖抬头看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思慕道:“他从未和我……” 话到此处,已是面染红霞,不能再继续。 只是这话她本是感慨一句,却让宁玖惊讶不已。 宁怀风与思慕都成亲了两年多了吧?两人竟然还从未同房过?这宁怀风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一个从不留宿酒色之地的男人,成了亲还跟自己媳妇保持距离,而且宁怀风在外头也没什么风言风语,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又想起之前宁闻风说宁怀风要纳妾的事,更是觉得滑稽。 还生孩子呢,不同房哪里来的孩子? 宁怀风该不是另有所爱,又放不下思慕一个孤女在外,所以才…… 若是这样,那他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宁玖越想越觉得思慕可怜,一张纸被她戳了半天,最终恨恨的落下几字。 “我哥他怕是不太行。” 本也是一句气话,倒是让思慕瞪大了眼。 宁玖自叹反应过度,这脑洞开的有些狠。 宁怀风虽然不讨喜,却也不像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何况思慕也算是对他有恩,应该不至于恩将仇报,而且平日里除了出去应酬也不见他在外头胡来,八成也是个顾家的,或许真是有什么毛病? 正要动笔些话去安慰思慕,猛地听到后头传来脚步声,她忙将纸揉了,连带着笔一道隔着窗户扔了出去,拍了拍衣裳起身,装作无事发生。 chapter31 像个做贼被逮住的老鼠一般窜了出去,宁玖第一件事便是到那窗户下边清除“作案工具”,而后便忙去了正厅。 因着吃饭时总掩不了面纱,宁玖不出所料的被宁闻风嘲笑了一顿,又被宁老爷关心了一通,这一日的闹腾才总算是过去。 翌日早膳,思慕因着身子还未大好,便也未能出来用膳,宁怀风让小丫头单独弄了一份送到他房中,宁老爷子不太知情,只眉开眼笑问道:“怀风,为父昨日听说你媳妇突然病了,这该不是有喜了吧?” 宁玖不禁呛住,在一旁猛地戳着一个狮子头掩饰尴尬,内心却是叫道:爹啊,这两人还清清白白着呢,哪里能有喜?这孩子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宁怀风不愧是见过些场面的人,闻言竟然处变不惊,面不改色的解释道:“父亲,阿慕是病了,并不是有喜。” 宁老爷子那发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语气也颇有些失落:“哦,这样啊。” “这成亲也两年多了,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宁怀风点头,动手给他夹了菜,叹道:“父亲放心。” 宁老爷子默默感慨一声,转头又看到一旁闷头吃饭的宁闻风一眼,厉声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多大的人了还成天在外头无所事事,上次你给你说的那个姑娘就挺不错的,回头便给我去提亲!” 宁闻风惊愕抬头,“父亲,二哥都还未成亲呢,你急什么?” 天降“横祸”,呜呼哀哉。宁玖颇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与你二哥能比么?你二哥婚事都定下了,你也不小了,等你二哥成了亲,你也马上成亲!” 眼看着宁闻风都要控制不住情绪了,宁玖忙劝道:“爹,这二哥不是还没成亲么,三哥这事也不急。” 这话倒也管用,宁老爷瞬间便也不说了,宁玖感叹,觉得再在家中带下去,没准话题就到她身上来了,于是草草的用了膳,便出了宁府。 她拎着糕点去了八斗院,恰好在门口见到魏凌霄。宁玖见了他习惯性的要避开些,却被魏凌霄伸手挡住。 他眼疾手快的从她手中夺过了食盒,当着宁玖的面便拿出一块糕点塞到嘴里。 宁玖白了他一眼,心道大家都是吃完早膳来的书院,这才过了多久,也不怕撑。 “怎么不是以前的味道?”他吃着糕点嘴也没闲着,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宁玖:“……” 特么他知道以前的味道啊?她就带了一次糕点给林月桓,而且人家给了所有人唯独就没有给他,他靠什么尝出味道的? 等等! 他既然这般说,难道……那次林月桓的糕点真是被他弄到地上的?而且还偷吃了? 脑中浮现他平常那二五八万的拽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毁三观。 “灵霄师兄真是厉害,上次我带的糕点你都没吃,竟还知道是什么味道?” 魏凌霄顿了顿,猛地将食盒盖上。 “我闻出来的。” 宁玖:“……” 还闻出来,狗鼻子么? 正要开口,魏凌霄却是一脸好笑的看着她,“嘴好了?” 一说起这事宁玖便气不打一处来,“灵霄师兄还说我,昨日我好歹也是为了救你才成的那样,你怎好取笑我?” 也就是随意嘟囔一句。不过这东西送出去了,怎也不好白白送了出去,便又问他:“昨日灵霄师兄说过的事该是兑现诺言了,那珠串项链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魏凌霄道:“已查到了重要线索,你大可放心,要不了多久便能查清。” 宁玖:“……” 就这? 一盒糕点就换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这问了不等于白问? 她干笑一声,道:“没别的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宁玖不禁气结。 “灵霄师兄,你该不是故意不告诉我,好多要几盒糕点吧?” 魏凌霄耸耸肩,却也没有否认。 “魏凌霄!” 宁玖皱眉,定睛一看,魏凌霄已经抬步进了门。 “九九,九九!” 她才追着魏凌霄进了贤正堂,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才绕过屏风,林月桓便迎了过来,那一脸笑嘻嘻道表情在看到她旁边的魏凌霄时瞬间就僵住了。 他将宁玖拉至一旁,问道:“你怎地同他一起来的?” 宁玖无奈:“方才在外头正巧遇上的。” 林月桓正要开口,便见魏凌霄手中拎着糕点对他作揖,“景芜师弟。” …… 林月桓满脸惊讶,虽看不惯他,可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别人行礼时必须回礼,便只好躬身作揖,只是抬头之时,见着魏凌霄手中拎着的东西,不禁愣住了。 待魏凌霄回了自己桌案,林月桓忍不住凑到宁玖身边,问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 宁玖自己也觉得纳闷,平常见到林月桓的时候两人没说几句就能闹起来,今日却是如此反常,此事大有猫腻! 两人回到各自桌案,林月桓依旧很想不通,斜眼看了魏凌霄一眼,见他将那包糕点放在桌案最显眼的地方,脑子里灵光一闪,转头对宁玖道:“九九,他那糕点是你送的?” 他一副看穿一切的姿态,惹得宁玖赶忙解释:“虽然是这样,不过我那也是为了跟他打探消息。” 林月桓问:“打探什么消息?” “一言难尽。”宁玖道:“改天我再同你解释。” 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前头的宴流芳,想起思慕的病,不禁伸手戳了戳他后背。 “云尚师兄,我有一事要与你请教请教。” 宴流芳回过头来,笑问:“九九想问何事?” “这……”宁玖想了想,道:“我家大嫂昨日旧疾复发,一直在家躺着休息,一直给她看病的那先生便是先前给我看病的那个,听说是那一带的名医了,这原本一般的病也该好了,可是我嫂子那病却是一直吃药却也一直不见好,偏不准哪日又复发一次,我便想问问师兄,这样长期服药可有害处?” “一直服药还一直复发么?”宴流芳想了想,道:“那这个可难说了,若是寻常的病,服了几月的药也能将其克制住的。” 她这么一说,宁玖的心不禁往上头一提。 正要再问,却听见后头一阵干咳,两人知是薛陆离进来了,便不敢再多说,宴流芳忙道:“等午膳时再同你细说。” 宁玖点头,心里头却还是有些担心,在宁府的日子里,思慕处处对她照顾有佳,如今她因病缠身,宁玖这心里头也是真着急,只想着另寻个方式帮一帮思慕,也好过总在一棵树上吊死。 午膳时,她打好了饭菜便去找宴流芳,却发现魏凌霄竟跟他坐在一处用膳,顿时便惊讶不已。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忙问起早上那事。 宴流芳道:“九九,这事只口头上说说是不行的,医术有云:望闻问切,你得让我见着你嫂子才好做判断。” “那好说,云尚师兄寻个时间同我回去一趟,我嫂子待我极好,如今缠绵病榻,我着实忧心。” 宴流芳忙劝慰她,两人又说了几句,转头见魏凌霄餐盘中的饭菜都没怎么动,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宴流芳道:“灵霄师兄,怎么也不见你怎么动筷?今日的菜里边有景芜他们昨日采的蘑菇,口感甚好。” “吃多了,无甚胃口。”魏凌霄言简意赅。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灵霄师兄不是说那糕点与之前的不一样,怎么还吃那么多?” “是不同。”魏凌霄双手抱于胸前,视线落在她身上:“比之前的甜多了。” 宁玖:“……” 得,她跟这个用鼻子尝味道的人也没什么话题了。 午膳后,三人一道回了贤正堂。 平日里贤正堂热热闹闹的,今日午膳后却是格外安静,三人都到了门口都未听到里边有什么动静,想必其他人都还未回来。 宁玖跟在两人后头,正绕过那屏风,却见林月桓从魏凌霄那桌案处起身,正要往自己桌案边走时,却正好看到了立在屏风处的三人。 沉默了片刻,宁玖问道:“景芜师兄,怎么就你一人在此,其他人呢?” 林月桓面上闪过一丝局促,忙回到自己桌案边坐下,道:“他们都去里院帮先生晒书了。” “晒书?”宁玖喃喃一声,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我……”林月桓正要回答,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忙起身来,“对对对,我应该也是要去的,亦清师兄与忆白师兄都在那呢。” 他忙走过来,冲宁玖挤眉弄眼一番,“九九,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啊?” 宁玖一愣,见他表情也知道他似是有话要说,便应道:“那走……” “等等!” 两人正要往外头去,猛地被魏凌霄挡在身前,平日里林月桓与他没少斗气,今日却是焉了一般,眼神躲闪,活脱脱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跑什么?怕不是做了错事心虚了吧?” 魏凌霄视线落在他身上,也不知抽的哪门子风,逮着人便是讥笑了一句。 chapter 32 林月桓忙道:“你……你可别胡说,谁心虚了?” 原本焉答答的气势瞬间被提了上来。 魏凌霄嗤笑一声,道:“不是心虚,急着跑作甚?” 宁玖在一旁被扰的头晕,便拦住林月桓,冲魏凌霄道:“灵霄师兄,你也别冤枉景芜师兄了。” 她真是想不通,这早上还一起躬身行礼作揖呢,这才过了多久便又开始闹起来,虽说都是少年人血气盛,那好歹是有个由头的吧? “我冤没冤枉他,他自己心里怕是清楚。” 魏凌霄冷笑一声,三两步便回到自己桌案边,取过那放在桌上的食盒过来,便当着面将那盖子打开。 这是宁玖早上从家中带过来的点心,还是她特意让人去外边买的,心中自然是清楚,不过此刻她再往里头看去,却是一愣。 那原本装得好好的糕点碎的都不成样子,散乱的放在食盒中,好像是被人有意□□过一番。 这场景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宁玖正是沉默间,却听魏凌霄道:“你若实在想吃,问我一声我倒也不会那般小气,可是你这一股脑的将东西全毁了,可不是白白糟践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我没有,我……”林月桓面红耳赤的解释道:“不是我弄坏的,九九,你要相信我。” “不是你又是谁?方才这里就你一个人在,你总不该说是被别的东西给弄翻了食盒吧?” 魏凌霄动起真格来还真是嘴上不饶人,说的林月桓情绪激动,忙顺着那话道:“就是被别的东西打翻的,不是我。” “哦?你这般说,那可有依据?” 这咄咄逼人的势头直教林月桓没了反驳之力,宁玖在一旁听了几句,总算是想起了些什么,敢情当初林月桓曾用这样的方式指认过魏凌霄,如今这是风水轮流转,让旧事重演呢? 也难怪魏凌霄这处处不饶人的劲了。 宁玖不禁暗叹一声,却也被两人扰得心烦,便将魏凌霄手中食盒接过,道:“一份糕点而已,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都是同窗,何必伤了和气呢?” 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想再经历那次伤痛了…… “什么叫一份糕点而已?这不是特意准备的?” “这不,这不得看什么情况么,何况我们也不能白白就冤枉了景芜师兄。”宁玖干笑一声,只想着设法让两人和解。 林月桓见宁玖为他说话,忙道:“九九说的对,那原本就不是我弄坏的,你可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 “景芜师兄,你也同我们细细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林月桓顿了顿,忙道:“是一只猫,是一只猫偷吃弄翻了食盒,方才我便是循着声音进来的,进来便看见那食盒倒在地上了,那只猫把食盒打翻在地上偷吃糕点,见我靠近了才匆匆跑了出去,喏,就从那窗户里跳出去的。” 他匆匆的指着窗户,道:“是真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找找看,是一只身体通黄的猫,长得很胖,一看就是经常偷吃的。” 魏凌霄闻言轻哼一声,道:“我倒要去看看你耍什么花样。” 还真去找猫啊? 宁玖不禁恶寒,她看了魏凌霄一眼,道:“灵霄师兄,要不还是算了吧,横竖就一盒点心,大不了我明日再带些过来,你莫要再与景芜师兄争执不休了。” 见他不为所动,似是真要去寻猫去,只得就此作罢。 这本也没多大的事情,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较真,竟也真的沿着那窗户外头找了起来。 那窗户外头有一条小路,沿着那小路走到尽头,有一条深沟,几人在外头朝着里边看了几眼,很默契的止步。 “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想必也找不到了。”宁玖道:“两位师兄也莫要再计较那糕点的事了。” “可我真的没骗你们,就是一只猫,我看见了!” 林月桓这是被魏凌霄说怕了,此刻也急于解释,唯恐被人当作那撒谎的人。 宁玖看了魏凌霄一眼,示意他就此罢休,魏凌霄捉弄了一番林月桓,此刻也舒坦了,抱着手臂道:“罢了,就当是被猫打翻的。” “什么叫就当是,明明便是的。”林月桓小声嘟囔。 被宁玖瞪了一眼,忙又缩了缩脖子,将后头的话给吞咽了回去。 这出来也有一阵子了,什么也没瞧见,倒是几个人出来干瞪眼了一番,宁玖心中叹了一声,正要往回头走,忽然听到几声猫叫,林月桓瞬间精神了许多,叫道:“你们听到了吧,是猫,真的是猫!” 他那话音一落,便见那一旁的矮树之中钻出来一只橘色的猫,身子胖胖的,倒还真是林月桓所说的那般,通体都是橘黄,只有前脚下边一小截白色的毛,像是穿了一双白袜子。 “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偷吃的糕点!” 林月桓指着那猫叫道,声音颇有些激动,这外头的猫本来应该是有些怕人的,这只猫却是一点也不怯生,大幅的伸了个懒腰,便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于是,在几人惊讶的视线下,只见它很快便走到魏凌霄身旁,用那胖胖的身子在他脚跟上蹭来蹭去。 这…… 宁玖惊讶到看了那猫一眼,脑中想到之前林月桓碰了他一下便被他推倒在地的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可怜的猫咪,这在场这么多人呢,你蹭谁不好,偏偏要去蹭魏凌霄,那可是…… 诶? 正默默感叹,却在见到魏凌霄蹲下身子时愣住了。 然后,她便看见这平日里纨绔专横拽出天际的魏凌霄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橘猫的头,那橘猫得到回应,便用脑袋在他手掌上蹭了几下,不停的示好。 这特么也太反常了吧?魏凌霄这厮眼神里满是宠溺的样子是闹哪样? 喵星人果然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竟能把魏凌霄那些鬼毛病通通给镇住了。 “好了,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我了。”林月桓大舒一口气道:“便是这猫偷偷跑进了贤正堂,打翻了灵霄师兄的食盒!” “景芜,我们也没说不信你。”晏流芳干笑一声,又道:“这书院里没听说过养了猫,它也不知是怎么便跑过来了。” “那还不简单,自然是外头来的野猫,今日它独自来书院偷吃,往后日子长了,保不准招来更多的野猫,我看还是得告诉院监一声,省得下次又丢了什么东西。” 他说罢,翻身往方才这橘猫来的方向去看了看,没一会儿便惊道:“哎,你们快来瞧瞧,这还搭了个窝呢!我来瞧瞧它还有没有同伙。” 宁玖闻言,不禁摇头叹了一声,循着林月桓那方向去,讪笑道:“景芜师兄,这是猫又不是人,横竖不过是饿了进去找了东西吃,也没犯着什么事,料想打翻了食盒也只是凑巧,你也别去翻人家窝了。” 林月桓背着她往里头去寻,随意应付她道:“那可不成,今日它害我白白被冤枉,我总该瞧瞧它是哪里来的小东西,这往后可莫再让别人蒙了冤枉去。” 宁玖无奈,跟着又往里头走了几步,猛地见林月桓坐在地上,随手翻出来一件东西:“你瞧瞧,这不止偷吃的呢,还偷了别的东西……” 又猛地住了声音,道:“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宁玖往他手中看了一眼,瞧见的是一件有些泛黄的衣裳,上头还沾了些土,一看便放在这有些时日了,保不准陪着它过了几月。 她眼尖的瞥见上头某个地方一道显眼的墨迹,顿时心中了然。 这是魏凌霄的东西,那日书法课上他不小心将墨弄在了上面,后来出去回来时便见他换了衣裳,当时她还心道这人挥金如土,那么好的一件衣裳说丢就丢,不过是沾了些墨,洗一洗便好,如今想起来,他这是将那东西拿过来给了这橘猫当垫子来了。 再看这猫对魏凌霄如此亲近,想必平日里没少受他的“恩惠”,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恶劣又不近人情,倒还这般有爱心。 “景芜师兄,你也别动它的窝了,快些还回去吧。” 既已知晓了事情,宁玖便想催促着林月桓回去,林月桓悻悻作罢,才准备将那衣裳放回去,却又猛地惊呼一声,捂着手臂跳了起来。 宁玖忙看了过去,只见那橘猫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正竖着一身的毛凶狠的看着林月桓,一副势守领地的模样,它的前脚下还踩着方才被林月桓拿在手上的衣裳。 林月桓竟也被唬住了,只委屈道:“这只野猫也太凶了吧?若不是我躲得快它就抓伤我的手了。” 这个时候本应该同情同情他,奈何这场面太好笑,宁玖没忍住笑了出来。 见林月桓看了过来,不禁收敛了神色,道:“你动了它的窝它当然生气了,这没挠着也算是留情了,你快过来,这事就这么作罢吧。” “那它往后再去贤正堂偷东西怎么办?总不能让灵霄师兄再冤枉别人吧?” “此事灵霄师兄亲眼所见,自然不会再冤枉你了。”宁玖白了他一眼,道:“何况你忘了,先前你也曾冤枉过灵霄师兄。” ※※※※※※※※※※※※※※※※※※※※ 改完文了,恢复更新中。 chapter33 “我何时……” 林月桓正要反驳,猛地想起什么似的住了口,沒一刻,他的脸色像是充了血一般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知道了,说不定上次也是它,那这样更不能让它这般嚣张了。” 宁玖无奈,干脆转过身去,推着晏流芳往回头走,故作叹息道:“唉……这毛茸茸的动物啊就是吓人,前些日子我还听说有人被挠了,后来发了癫呢。云尚师兄,你医术好,可知道这动物的爪子可是有什么害处?” 说罢猛地朝着晏流芳使了几个眼色。 晏流芳心领神会,忙故作恍然道:“九九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野猫野狗的动物可比不得家养的,爪子毒得很,这要是抓伤了没有及时擦上一些药,后头是要发病的。” 两人默契的配合,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见林月桓快速跑了过来,撸起袖子凑到晏流芳跟前,问道:“云尚师兄,那你帮我看看,这个样子可有什么要紧的?” 那猫方才是隔着衣物抓了他,也好在如今天气凉爽,衣裳穿的也不单薄,被那只猫隔着衣物挠了一下,只留在了一道印子,不仔细去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 晏流芳犹豫了片刻,惹得林月桓猛地抓住她手臂,“真有那般严重么?” “景芜师弟放心。”晏流芳笑道:“你这个幸亏是衣裳给你挡住了,只需要涂上一些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往后你尽管离它远一些便好了。” 林月桓被晏流芳说的一愣一愣的,只缠着她细问那被抓的严重了会有什么后果,宁玖见了不禁摇头,正要跟上去,却见魏凌霄又走到那猫窝前面,顺手给它塞了两块糕点。 魏凌霄这平日里拽得很,没想竟然会喜欢猫?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对小动物有爱心的人能糟糕到哪里去?莫非这人平日里那般横行霸道都是故意招人烦的? 宁玖站在一旁等着,视线紧紧锁在那一人一猫身上,脑中闪过的皆是他过去行径,无数个念头在心头围绕,终是忍不住喃喃一声:“想不到灵霄师兄竟然这般喜欢这种小动物。” 魏凌霄拍了拍手,又将那衣裳好端端的又给放回到它小窝中,这才站起身来,道:“不过便是见它无家可归,顺手帮了一帮罢了。” 见他说的轻巧,宁玖不禁轻叹一声,问道:“先前打翻景芜师兄糕点的也是它吧?师兄当日既然知道,为何又不说出实情?” “有何可说的。”魏凌霄道,“即便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 这倒也是。 他平日里在其他人眼中已经是纨绔霸道的皇子,这印象根深蒂固,想要扭转,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宁玖偷偷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师兄就不想让他们改变看法么?” 这多好的机会,让这个小霸王“改邪归正”,从此以后那八斗院的日子该有多清净! 然而这个想法也就刚刚冒出来,瞬间就被魏凌霄打了回去。 “不想。” 语气冷硬,一如既往。 宁玖摊手,权当自己没说过。 *************** 申时中,宁玖与林月桓等人道了别,因着晏流芳答应过要去给思慕看病,便与晏流芳一道出了门,两人坐在车上正闲谈了一阵,猛地感觉车身一阵晃动,两人被晃荡的一愣,都未来得及反应,便从外头冲进来一人,将两人吓了一跳。 晏流芳:“灵霄师兄?” 宁玖:“灵霄师兄?” 两人同时出声,正巧这时外头赶车的阿福忙掀开车帘来看,道:“小姐,这人突然就闯了进来,我一时也没拦住。” 这还真特么巧呢! 魏凌霄倒是轻车熟路,上了马车便往晏流芳身旁坐下,惹得宁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对阿福道:“无事,这也是我书院同窗,你继续赶车吧。” 阿福听了口中喃喃了一句有些眼熟,便放下车帘,没一会儿,那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马车里,三人互看了一番,各自沉默了一阵,魏凌霄似是心情不错,只是他与晏流芳坐在一处像个大爷一般将人挤在角落,自己却占据了大半的地方。 忽然听得喵呜一声,从他袖口里钻出来一只橘猫,在他腿上大幅的伸了个懒腰后,又趴在了他大腿上。 这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教人意外呢…… “灵霄师兄怎么没坐宫中的马车?”晏流芳被他挤在拐角里,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魏凌霄语气淡然,只道:“坏了。” 坏了?皇室的马车这般不结实么? 宁玖心中暗自想了一句,又开口说道:“灵霄师兄,你的马车坏了修一修便好了,你这般到我们马车上来,好像也不顺路吧?” 魏凌霄摸了摸趴在他腿上乖顺的猫,道:“本来不顺,不过现在顺了。” 宁玖:“……” 沉默片刻,她不禁道:“什么叫现在顺了?” 魏凌霄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的有些瘆人:“你怕蛇,不怕猫吧?” “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魏凌霄已经将那趴在腿上的橘猫抓起,身子往前倾了些,便很快放到她腿上。 那四个小肉垫的乍一落在身上,宁玖只觉得身子顿时就像被定住了一般,魏凌霄在它头上摸了几下,那小东西便乖顺的在宁玖怀里趴下,肚子咕咕呜呜的叫了几声,竟是舒服的睡下了。 宁玖两手僵在半空,正无处安放,猛地觉得马车又晃动了一阵,她忙伸手去护住趴卧在她腿上的橘猫,正要抬头时,便感觉面前有什么挡住了视线。 她抬头,视线与魏凌霄相撞,仅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便将他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印在视线里。 怎么好死不死的就发生这么凑巧的事情? 魏凌霄一手支在车壁上,便这般低头俯视着她,瞧着那扇睫毛如同羽毛一般扇动着,心头又是一阵狂跳。 半晌,两人听到一旁晏流芳干咳一声,忙各自收回视线。 突然的安静让两人都有些尴尬,宁玖心不在焉的在那猫身上撸了几下,那猫竟也乖顺,只肚子咕噜咕噜的,被她摸了几下便趴在她腿上睡大觉。 宁玖被那肉乎乎的触感弄的心头软绵绵的,沉浸了片刻,才抬头问道:“灵霄师兄将它抱出来,这是要送它到哪里去?” 魏凌霄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面前一人一猫相处的甚是和谐,不禁嘴角轻轻勾起,“不送到哪里去,就送给你养着。” “啊?” 不仅是宁玖,连一旁的宴流芳都不禁怔住。 宁玖反应了半晌,颇有些无奈道:“我何时说要养猫了?” 而且他不是已经在八斗院给这猫搭了个窝么,这好好的却又给她养着是做甚? 许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魏凌霄道:“林月桓那大嘴巴,今日他发现了它的窝,只怕明日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了,这猫如此乖巧,你难道想看它被赶出八斗院么?” 他看着宁玖,眼神中露出些奇异的光芒,这让宁玖觉得,她如果说不答应,好像她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爱心,自私心狠的人一般。 她顿了顿,道:“今日见它对师兄依赖得很,师兄对它也很是关照,既然如此,师兄为什么不亲自养着它?” 魏凌霄眉头一挑,道:“我可不想它到宫里被那些没眼的人欺负。” 只这一句,却是极有意味。 魏凌霄道:“你养着它,起码能保证它今后安稳无虞,我也能时常去看看。” 在外边养着能安稳无虞,在宫里便会被欺负? 宁玖细细的回顾了他这句话,脑中便把那宫中的险恶琢磨了一遍,便也不吭声了。 那宫中人多眼杂,从上到下无不心怀鬼胎,便算是皇子皇孙,在那种地方生存无不要提着些心思,又如何比的上寻常百姓家? 原先她接近萧燃时,听得他的无奈,那时还曾将他与魏凌霄暗自做过比较,只道魏凌霄比他幸运,如今来看,却是各有各的无奈。 她暗叹一声,忽然又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后半句话,不禁惊讶抬头:“灵霄师兄是说往后要常去我们家看它?” 这决定做的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魏凌霄却是一脸理所当然,“有何不妥?” 不妥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想想他那个性子,上次还跟宁闻风打了一架,这要是常常往宁府跑,还不得将宁府的屋顶给掀翻? “这猫乖顺得到样子倒是可爱。” 正满心思虑,互听一旁宴流芳开口说道,宁玖脑中灵光一闪,忙笑着看向他,道:“那云尚师兄可愿养着它?” “我自然……” 宴流芳满脸笑意,正要回应她,余光却感觉到身旁魏凌霄那凌厉的视线,他不禁暗自咽了咽口水,讪笑道:“我不太喜欢这些小动物,还是九九你养着它吧。” 魏凌霄坐在一旁,满意的点头。 “真的不养么?”宁玖又问。 宴流芳坚定的摇头。 “既然没有不妥,那我便先走了。” 魏凌霄说了一声,在两人惊诧的眼神中,又匆匆的跳下了马车。 chapter34 “这……灵霄师兄当真是雷厉风行,方才还说马车坏了。” 宁玖撇撇嘴,伸手将车帘撩开往外边看了一眼,便见有马车停在他们后头,一小厮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急的都快哭了。 “殿下,方才可将我吓死了,您怎么总这般乱跑?这万一摔到怎么办?” “啰嗦什么,吵死了!” 魏凌霄也懒得管他,自顾自上了马车,没一会儿马车便调转了方向。 宁玖将帘子放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坑了。 到了宁府时,天还是亮着,宁玖引着晏流芳才进了院子,便见着有丫头正扶着思慕在院子里走动。 “嫂子今日可还好?”宁玖走了过去,忙问了一句。 思慕脸上印着些许疲惫之色,听到她声音忙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见她身边站了个陌生的少年,她一愣,忙问道:“霏霏,这位是?” “这是我书院同窗,姓晏,名流芳,字云尚。” 转头又与晏流芳介绍道:“云尚师兄,这便是我大嫂。” 晏流芳忙躬身施礼。 宁玖在一旁介绍完,又吩咐一旁侍候的婢女下去,这才道:“嫂子,你的病总不见好,这般拖着也非长久之计,我知道大哥他敬重宋大夫,不过这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我这师兄是神医之后,又自小习医,我便自作主张让他来府中给你瞧瞧。” 思慕闻言一愣,道:“我这病也不是不见好,其实比以前好了许多了,这事还是与你大哥先商量商量吧。”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宁玖道:“这也是让你病快些好,若是云尚师兄真能将你的病治好了,他也该爱高兴才是。” “可是……” 见她依旧犹豫,宁玖忙道:“别可是了,横竖这也是个机会不是,那宋大夫给的药你大可还吃着,没准这会能运气好,一并将这病根子给除了呢?” 她一番好言相劝,说到最后,思慕也有些动摇,宁玖忙趁热打铁,笑道:“嫂子难道就不期待么?或许这病根完全除了,我过不了多久便能当姑姑了。” 思慕被她说的满脸通红,终是有些羞怯的点头。 宁玖立马喜笑颜开,忙扶着思慕去屋内坐着,又给晏流芳斟了茶水,这才坐在一旁细听。 晏流芳先是在思慕面上细看了一遍,又询问了些过往病史,待细细号脉之后,却是眉头微拧。宁玖见他如此表情,只当是病情棘手,一时心头一提,问道:“云尚师兄,我嫂子这病怎么样?” “宁夫人这病怕是已有些年头,听九九说你一直在服药,不知道那药方可否让我看看?” 思慕愣了愣,面上有些微窘:“我……我从未见过那药方。” 这来时的路上宁玖曾与晏流芳简单的说过些思慕的情况,晏流芳是个明白人,听思慕这般说,瞬间便了然,只道:“那不妨事,若是能取到药渣过来,大抵也能猜测一二。” 宁玖在一旁听罢,顿时便起身,喊了外间侍候的婢女过来,“快去将大少奶奶这两日服用的药渣取些过来。” 那婢女忙点头应下,没一会儿便出了院子。 再次回到房中时,晏流芳正拿着一颗药丸放在鼻尖轻嗅,复又将其放下,道:“这个就是补药而已,只有益气之用,对病情倒也不影响。” “宁夫人这病,状似寒疾,却又远超于寒疾,我一时不敢妄下定论,只好先看看夫人所用的药方,以免被当做寒疾去医治,弄巧成拙。” 宁玖听他说的颇有道理,心中感叹今日总算没白将人带回来,便先招呼着他饮茶稍等,又时刻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头终有脚步声靠近,宁玖忙起身去迎,还未来得及走出门去,便见着一人匆匆忙忙从外头赶回来,见到里头场景,那脸色简直比烧了几十年的锅底还黑。 “大哥……” 宁玖喊了一声,没由来的竟有些心虚。 宁怀风视线在屋中扫了一遍,最终落在宁玖身上,问道:“你要干什么?” 语气冰冷,直比那寒冬的空气还要令人发寒,让人听的直打冷战。 “我……大哥你回来了?”宁玖缩了缩脖子,很有眼力见的认怂。 “有客人来,在前厅招待便好了,带着人往后院跑,你在书院的礼数是白学的?” “不是。”宁玖忙摆手解释:“我带云尚师兄过来是替大嫂看病的……” 话音未落,便被宁怀风凌厉的视线打断,“你嫂子的病自有宋大夫来看,你不好好在书院看书,跟着胡闹什么?” “可宋大夫他看了许久嫂子的病也没见好,既然这样,何不让云尚师兄替嫂子看看,万一……” “胡闹!” 宁怀风冷言喝断,全然不给宁玖解释的机会,他视线落在思慕身上,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沉默了片刻,扬声道:“渡秋,送这位小公子去前厅坐坐,四小姐不懂礼数,你们难道也不懂?” 宁玖满心想替思慕看病的心思被他一语斩断,心中顿时便有些郁闷,她很是不解宁怀风对于此事如此不通情理,这本就没有什么坏处的事,怎么到了他那里就是胡闹?可念及此刻同他也争辩不清,反倒让晏流芳为难,便悻悻道:“不必了,我亲自招待云尚师兄去。” 晏流芳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便已经起身,心中已有要离开的念头,料想此刻也不好在此机会正好,忙说了声打扰,便循着门便要溜。 宁玖正要与他一起走,却被宁怀风唤住,她忙看了晏流芳一眼,道:“云尚师兄,你与他们先去前厅,我随后便过去。” 晏流芳哪里还想留,忙以天色将晚为由推却,只说要先行离开。 原本盘算好的事情被宁怀风突然打断,宁玖心中嘟囔几句,虽有些想不通,此刻却是杵在门边,想看看他究竟还要做什么。 沉默半晌,她看着宁怀风面色阴沉,从袖中掏出一物来扔到她怀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只下意识去接,却发现是一张被揉皱了的纸。 “以后再胡乱说,仔细我不扒了你的皮!” 啥啊,火气这么大…… 宁玖悻悻撇嘴,忙将那纸摊平了细看,顿时面上微窘。 这……这不是她昨日与思慕交流时写下的,不是被她清理掉了么?怎么好好的还被宁怀风给发现了?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一股脑的溜至前院,这才想起回来时还让阿福带着猫,也不知他给安置到了何处。 她忙让人去将人唤来,问起那猫的下落时,阿福满脸做错事般的心虚。 “小姐,我原本是按照您的吩咐想安置好那只猫的,不过……” 宁玖顿时便觉事情不妙。 “不过也是不巧,我才进了院子,就要将它给云岫,偏偏遇到了三少爷,那猫也不知怎么回事,被三少爷逗了几下就开始挠人,将三少爷的手抓了,三少爷便问起它的来历,一听说是刚从外边抱回来的便就下令让扔出去了。” “扔出去了??扔哪里去了?”宁玖惊讶。 这猫她原本是没打算养的,奈何魏凌霄那厮偏偏要塞给她,还说什么皇宫人多眼杂舍不得它进去被人欺负,这才给暂时安置到她这里,这倒好,还没一刻就让宁闻风给扔了? 那可是那小霸王的心头宠,他平日里最没耐心的人,对那只猫却费尽心思照顾,这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得了? 当下便追到宁闻风房中,让他去找人把那猫给找回来。 宁闻风四仰八叉的躺在椅上,一边擦着药膏,一边道:“那东西也太野了,动不动就挠人,你养它作甚?乖,你要是喜欢,改日三哥去给你寻一只乖顺些的。” “你能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 “这……”宁闻风犹豫了一阵,“虽不能完全一样,但也能有个七八分相像吧?” 宁玖呵呵一笑,道:“你别废话了,再不去帮我找,改日我就将你混迹青楼的事告诉爹爹去。” “你!” 宁闻风猛地从椅上起身,指着宁玖,颇有些感叹道:“行啊,你如今是真长大了,也不把三哥放在眼里了。” “行,我给你去找,去找成了吧?” 临了还不忘嘟囔一句:“等你生辰宴那天,那老头子给你选了未来夫君,好好治一治你这脾气。” 宁玖耳尖听到,忙喊住他,问道:“三哥你说什么?什么生辰宴,什么未来夫君?” “嘿嘿,紧张了吧?”宁闻风挺了挺腰杆,贼兮兮道:“那老头子早就做好打算了。放心,你生辰宴时虽然大哥二哥都不在家,可我这三哥也不能委屈了你,一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给你择一位文武兼备的好夫君。” 文武兼备的好夫君? 特么宁霏霏才准备过十四岁生辰啊,这就要给她选夫君,真的不会太早了么?? 千算万算,算好了一切,怎么就想不到这如今是在古代,她只想着等五年后完成任务就能回去,却怎么没料到还要过嫁人这一关! chapter35 最终那猫还是没找回来。 不过换来那么个震撼的消息,宁玖一晚都在辗转,反复琢磨着应对之策,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着。 翌日在八斗院,才学完院规,她便趴在案上瞌睡不已。 “九九,你昨夜做贼去了,怎地困成这副模样?”林月桓在一旁打趣。 宁玖顾不得去同他解释,只抬了抬眼皮问道:“景芜师兄,一会儿要学什么?” “嗯……”林月桓想了想,“棋艺。” 还好还好,不是必修课。 眼睛轻阖,继续小憩。 “九九,还有两个月就要院试了,得好好练习诗赋书法,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宁玖眼皮都抬不起了,还管什么院试,疲累的说话声音都焉了下来:“还有两月,我再好好准备就是了……” 话音愈发轻了下来,她已经感觉自己驾着祥云飘到了天际,躺在软绵绵的云层里,舒服的很想哼哼两声。 然而这舒服没持续多久,便感觉一阵强烈的晃荡,天旋地转的,只把她从云层里给摔了出来,她不满的哼唧一声,“景芜师兄,别闹。” “不是我。” 林月桓在一旁抬手表示无辜,可瞧见宁玖眼睛都没挣开,便只好恶狠狠的看了那始作俑者一眼,道:“魏凌霄,你又要干什么?” 魏凌霄? 正恹恹无神的宁玖突然困意全无,她猛地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对上一道耐人寻味的视线。 她讪笑的擦了擦嘴角,正要低下头时,面前却多了一条雪白的狐毛围领。 魏凌霄视线落在她嘴角,见那上头还残留着一丝痕迹,忙局促的将视线挪开,道:“天气凉了,这是给猫做铺垫用的。” “啊?哦……” 宁玖回神,心道这家伙可真不愧是皇子,瞧瞧这手笔,这么好的狐毛围领,给猫去做铺垫?真是钱多的没处花。 “这个……灵霄师兄,既然猫都被我养着了,这点小事自然不用你来费心,天冷了我给它加垫子就行,哪里还要你特意准备?” 话到后头,竟是愈发的心虚。 魏凌霄却是不管她收不收,东西直接往案台一放,将她案台的书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直接就坐了上去。 “你给它安置在哪了?” 这东西送完,按照这人往日的风格,该是要走开了,怎么还聊上了? 宁玖忙讪笑,只得继续编:“就……就放在我房间旁边的空房里,由云岫照看着。” “哦?”魏凌霄俯身看她:“那晚上岂不是很吵闹?” “还……还好吧,它白天挺闹腾,晚上还是蛮乖的。” 虽是胡说八道的话,可宁玖尽量保持淡然,未免被他看出破绽。 “你们说的猫可是昨日那只野猫?” 林月桓在一旁听了半天,猛地凑过来问道。 魏凌霄斜了他一眼,哼道:“关你何事?” 林月桓白了他一眼,“我又没问你,我问的九九。” 宁玖巴不得魏凌霄别再说那猫的事情,奈何林月桓又凑过来问,不禁叹道:“景芜师兄,我觉得你应该不太想知道这事。” “那你是真养着了?”林月桓道:“九九你怎么能这样,那只野猫它挠我,你还养它,那我以后去找你,岂不是次次都要被它挠?” 宁玖只笑不答。 “要不……九九你还是别养了,野猫野狗的,最是凶狠,万一哪天把自己伤了可不好。” 他说的正是投神,猛地被魏凌霄提着衣领拎到一旁去,“什么野猫野狗,它有名字。” 说罢挑眉看了宁玖一眼,“是吧?” 宁玖:“……” 猫都不见了,谁去给它取个鬼的名字,奈何这事暂时也不能让魏凌霄知道,万一这小子脑子一抽,直接就把那珠串项链的事情给斩断了可怎么办? 看来还是先蒙混过去,再另做打算。 “额……对,是有名字,给取名字了。”她支支吾吾一通,忽然灵光一闪,笑道:“它叫小霸王!” 跟魏凌霄一个德行,这名字简直是太适合它了。 “小霸王?” 林月桓与魏凌霄皆是一愣,半晌,林月桓故作夸张的缩了缩脖子,道:“这一听就有些吓人。” 他苦笑着过来想抓宁玖的手臂,却被魏凌霄翻了个身挡在面前,依旧不死心道:“九九,好九九,猫真的好恐怖,咱还是别养了吧!” 魏凌霄哼笑道:“又不要你养,你怕个屁?你若真怕,往后少往宁府去就是了。” “你!”林月桓瞬间瞪向他,“魏凌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这是故意在挑拨我和九九之间的关系!” 被他当面指控,魏凌霄面不红心不跳,歪着头冲着林月桓挑了挑眉,笑道:“是又如何?” 看林月桓大有几分极其败坏之态,魏凌霄面上愈发春风得意,许是笑够了终于良心大发,又扬着下巴冲林月桓道:“算了,我这做师兄的也不能总欺负你,一会儿棋艺课你若是赢了我,那猫我亲自从宁府扔出去。” “此话当真?”林月桓瞬间燃起了希望。 宁玖在一旁听了,只不停讪笑。 飘了,魏凌霄真是飘了。 还要跟林月桓比棋艺?林月桓那可是跟着凤栖那个围棋高手身边偷学了不少的,他棋艺课次次上了一半就逃了,还敢开这样的口,作为学渣,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正说话间,后头已有声音响起,几人抬着几方棋盘进来,透过那山水屏风,还能见着一人步履匆匆而来,正是这书院的棋艺课先生李昱。 这李昱是薛陆离过往的同窗,据说二人认识已有许多年,这棋艺课乃是上个月才开设,统共也没上几次课,薛陆离本欲亲自来教,可正巧碰到李昱来了封荥,便将他给请了过来,薛陆离温润如玉,浑身上下皆是一股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气质,李昱也虽气质出尘,却与薛陆离完全不同,若说薛陆离是君子兰,他便是那林中松,一柔一刚,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待放置好了棋盘,便要进行选组对弈练习,林月桓自然与魏凌霄成了一组,宁玖难得没被林月桓拉着一组,便与萧燃坐在了一处。 忽然觉得背后一凉,猛地回头一看,也没瞧见异样,倒是望见魏凌霄与林月桓正已各自挑好了棋子,大有几分“大战一场”的姿态。 “师妹近来与灵霄师弟化干戈为玉帛了?” 猛地回头见萧燃说了这么一句,宁玖不禁耸了耸肩,道:“故羽师兄可别再说笑了,我也头疼得很。” 萧燃淡然一笑,却是没再多言。 等李昱讲完了一些行棋要领,便让各自互相对弈,宁玖素来不懂棋,便又同萧燃请教了一番,见萧燃讲的井井有条,不禁赞叹他见多识广,猛地又想起昨日宁闻风所说那事,却是有些犹豫。 如若不然,她便与萧燃坦白了身份,然后再让他帮着在生辰宴上定下那亲事?互帮互助,各取所需,想必他也不会不同意吧? 到时候质子回国,那亲事自然作罢,她也回了现代,岂不是上上之策? “师妹为何还不落子?” 听得萧燃在一旁发问,宁玖忙收回心神,干咳了一声,问道:“故羽师兄,下月十八,你可有时间?” “下月十八?”萧燃一愣,“应是无事。” “那可太好了。” 宁玖捻了颗棋子落在棋盘上,笑道:“我这可有个大忙需要师兄你帮帮我。” “眼下我也不好与师兄细说,师兄便答应我下月十八去宁府闲坐,我真的是有要紧事要师兄相帮。” 萧燃点头,正要应下,却见那边林月桓大叫一声:“不行!你耍诈!先生,你快来看看,是不是他耍诈?” 李昱闻言起身过去,惹得大家也跟着过去围观,只见那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交错,看的宁玖直晃眼,而林月桓却是死守棋盘,拒绝魏凌霄拿了他棋子。 反观魏凌霄倒是淡然自若,身子往旁边一斜,就等着看林月桓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李昱视线在棋盘上看了一眼,似是沉思了一阵,不由问道:“景芜,方才你白子落在哪里?” 林月桓闻言,忙手指了个放向,道:“先生,便是这里。” 李昱不禁摇头,道:“那灵霄吃你的子,便不算是耍诈,你这几颗棋子两处皆不可落子,只要灵霄在一旁再落下一子,你那几颗子已是无气之态。” 林月桓原本只是气愤,被李昱这般一说,不由真去认真看那棋局,半晌之后,不由面色大窘,任由魏凌霄将他几颗白子通通吃下。 虽只有半柱香的对弈时间,可眼下的状况,胜负已是了然。 魏凌霄嘴角勾起,问道:“景芜师弟,怎么不落子呢?这时辰还未到呢。” “不下了不下了!”林月桓悻悻道:“那猫想养就养着是了!” 混世魔王赢了向来好好听课的林月桓,众人无趣退散,魏凌霄哼笑一声,抬头看了在一旁还未离去的宁玖一眼,“自然是要养着,我方才思来想去,那垫子我还得亲自去送给它。” 亲自去送?送给空气啊? “这大可不必。”宁玖忙笑道:“这点小事我亲自来就行,哪用师兄亲自去办,放心,我定然将它养的好好的。” “九九你……” 林月桓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chapter36 此后,魏凌霄便隔三差五的拿了东西来说要给“小霸王”,每次都被宁玖接下,却以各种理由拒绝他亲自去府上看猫,这自然也无别的原因,无非就是那猫从那日丢了之后就再也没找到过,宁玖曾让宁闻风出去寻过,却是没寻到过那一模一样的,久了之后,便也只好作罢,只等着待那珠串项链的事情落定之后再寻个机会与魏凌霄坦白,没想这一等,便又是一月过去。 十八日,正是宁霏霏生辰,恰逢八斗院休课半日,午时还不曾到,便已各自准备下山。 宁玖才收拾了东西,林月桓便凑过来问:“九九,你家嫂子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思慕生病那事林月桓本是不知道的,后来有一次正巧碰上他说要吃先前思慕做的那糕点,她便说思慕在家静养,不宜动手做那些活,这才委婉的拒绝了他,如今听他再问这事,宁玖很快便也猜到他的意思,正要开口,却被一人率先打断了:“怎么,不怕猫了?” 两人从上次对弈一事已休战许久,这难得和解了一个月,却又是故态复萌。 “怕与不怕何须你管?”林月桓白了他一眼,“都说猫是最没心肝的,你别以为你给了它几块点心它就对你乖顺了,没准现在早不认识你了,小心它也如挠我那般挠你!” 宁玖对两人这般早已习惯,横竖当做没看见,正收了东西要作势起身,便听魏凌霄道:“你要这么说倒也对,我倒要去看看它是挠我还是挠你。” 林月桓:“去就去,谁怕谁?” 两人约架一般,只把宁玖听的愣是放下了手中东西。 她视线往萧燃那看了一眼,见他也看了过来,宁玖早前便与他提过今日有事要请他去宁府相帮,他显然是在等她,可如今这林月桓与魏凌霄非要争着去宁府看什么猫,叫人心烦得很。 今日整个宁府都在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她本是打算单独请萧燃过去帮忙,顺便坦白了她的身份,两人达成共识岂不美哉? 偏偏又碰上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见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人,定睛看去才认出这是平日里总跟着魏凌霄的那小厮。 他匆匆跑过来,很快便寻到魏凌霄所在的位置,附身过去说了几句,说的是什么宁玖没听清,只听得后头那句似是让他立刻回宫去。 这敢情好啊! 宁玖瞬间觉得心情舒畅,忙笑道:“灵霄师兄想要去看小霸王倒也不急着今日,既然你还有要事,该是快快回去才是。” 话才说完,便见魏凌霄猛地看了过来,那眼神略显阴沉,她悻悻的缩了缩脖子,余光瞥见魏凌霄甩袖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走了,九九,我们也走吧!” “嗯?” 宁玖回头,对上林月桓一双期待的眼睛,不禁讪笑道:“景芜师兄,你若要吃那糕点,明日我带些给你便是了,今日我还有要事,便不邀你去府中作客了。” “啊?”林月桓瞬间流露出一丝失望来,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也罢,去你家中少不了要碰见那只野猫。” 宁玖讪笑,却是没有解释。 眼看着其他人都已离开,宁玖这才到了萧燃案边,道:“故羽师兄,咱们动身吧!” 萧燃点头,忙起身来,似是犹豫了一阵,终是忍不住问道:“师妹,你与景芜素来要好,你说的那事,他莫不是帮不上忙?” 林月桓? 宁玖想了想,忽然笑道:“我觉得这事吧,他就算是想帮,或许还帮不上。” 萧燃一愣,面上露出些不解。 “所以师兄,这事真只有你能帮我,至于原因,稍后我在马车里再与师兄你细说。” 萧燃虽有犹豫,却也并未怀疑,两人这才一起出了贤正堂,才走出院门,迎面就见着宁府的马车停在正中央,宁闻风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冬衣,脖子上还围着狐裘,骚气十足。 然而原本已经离开的林月桓不知为何竟与他站在一处,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见着宁玖与萧燃过来,林月桓便气冲冲过来,问道:“九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今日你生辰,你竟也不告诉我。” “我……” 宁玖被他这突然的责问弄的有些无措,颇有些怨念的看了宁闻风一眼,咬牙说道:“三哥,你来做什么?” 好了,现在计划都打破了…… “你以为我想来?”宁闻风靠在马车边,“要不是那老头子不放心非让我来接你,我才懒得过来。” 他一副看热闹的神态,对这林月桓努了努嘴,“这小馋猴与你关系走的这般近,今日你不邀他去府中作客?” 他这不说也罢,一提起这事,林月桓便气闷,视线在宁玖与萧燃之间看了一眼,颇有些心碎的问道:“故羽师兄,九九是不是与你说了今日是她生辰?” “啊?这……倒也没有。”萧燃干笑一声,道:“师妹只邀请我一起去……” “啊啊啊!九九,你这个没良心的!”林月桓大叫一声,似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补充道:“比你养的那野猫还没良心!” 宁玖:“……” 宁闻风在一旁看够了热闹,抬手在林月桓脑袋上敲了一记,笑道:“小馋猴,她不带你去,我带你去看热闹,今日定然十分热闹的。” “不许叫我小馋猴!” 林月桓气恼的挥开宁闻风的手,道:“我要去自己会去,用不着你带我。” 宁闻风双手一摊,颇有些无奈。 “这……” 这状况多少有些尴尬,虽然林月桓平日里有些没心没肺,可他待自己是真的不错,如今这般,倒是让她成了个白眼狼一般。 “景芜师兄,这事我不是不想同你说,奈何我有我的苦衷,往后我再同你慢慢解释。” “哼,今日你说什么都不成了,除非你让我去参加你的生辰宴!” 得,生辰这事都已经知道了,去也无妨。 “好好好,去去去。” “这还差不多。”林月桓瞬间喜笑颜开,方才郁闷也消失殆尽,甚至拍手叫好,“那你们先走,我去叫上亦清师兄与忆白师兄。” 宁玖:“……” 宁闻风:“……” 萧燃:“……” 眼见着林月桓转头离开,宁玖叹了一口气,让萧燃先上了马车,宁闻风随后跟了上来,与萧燃坐到一处,瞬间像个话唠一般没完没了。 宁玖原本还想与萧燃说清事情真相,奈何无端多了宁闻风这么个碍事鬼,只好一路忍住,任由宁闻风追着人攀谈。 很快马车便到了宁府门前,几人下了马车,脚步都还未抬,便有家丁过来接应,宁闻风最先跳下马车,问道:“宴席可在准备了?” 家丁忙点头应道:“回三公子,早就在准备了,就等着三公子去接小姐回来。” “那不急。”宁闻风道:“还有几位客人未到,一会你若是瞧见有八斗院的几位小公子过来,直接便招呼他们进去。” 这般吩咐罢,宁闻风忙领着萧燃进门,宁玖正要一起,却被宁闻风拦下:“你跟着过来做什么,快去房间换身衣裳。” 这平日里哪里会这么讲究,这宁老爷该不会今日真要将她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吧? 心中这般担忧,却是不得已回了房中,任由云岫帮着她熟悉打扮了一通,才领着她去了正厅赴宴。 里头热闹无比,交谈声与笑声混作一片,宁玖扯了扯衣襟上的围领,道:“云岫,我怎地觉得有些热?” 云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小姐,你今日已经十四了,老爷今日邀了许多贵公子过来想为你择一良婿,你怕是知道这原因,因故才羞的燥热。” 她轻轻推了宁玖一把,道:“老爷还在里头等着呢,小姐还不快些进去打个招呼。” 罢了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 宁玖提了提衣摆,这才跨进门去,里头瞬间安静了许多,她能感觉到许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是一道道光,照的有些晃眼。 她抬头,朝着里头望去,却见原先放在中间那用膳的长桌不见,中间空荡荡的,反倒是两边放置了许多案台,此刻已坐满了人,她视线在左侧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林月桓等人,正要笑着去打招呼,上头宁老爷却在唤她过去。 “这便是小女霏霏。” 座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听闻宁老爷这般说,不禁笑着赞叹:“宁小姐典雅大方,亭亭玉立,宁兄果然好福气。” “想来犬子也不过比宁小姐大了两岁,小时候你们还在一处玩耍过呢,宁小姐可曾记得?” 宁玖闻言望去,只见着一个看着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旁边还坐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 那少年看着略显木讷,胖乎乎的脸,视线飘忽不定,被那男人用手肘了一下,才恍惚过来,与宁玖打招呼道:“宁妹妹好。” 这一看便是个被强拉过来参加宴会的,宁玖暗自叹了口气,只冲着他笑了笑,算作回应。 “小女不懂规矩,让大家看笑话了。”宁老爷自谦道,忙让人在身旁设下案台,让宁玖过去落座。 chapter37 “瞧瞧老头子今天搞多大阵仗。” 她位置安排的与宁闻风极近,那家伙只稍稍偏了身子过来,便能畅快交谈。 “宁霏霏,你今日都没打算让那小馋猴过来,却唤来了那位萧故羽,你与三哥说说,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 宁玖白了他一眼,“三哥,你脑子里除了风花雪月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宁闻风笑道:“那你说说是为何?” 宁玖托着下巴看他,无奈道:“自然是让师兄过来帮忙,打发了父亲的那些好友。” “原来是打的这鬼主意。”宁闻风笑了一声,眼神往那座下望去,“不过这萧故羽看着气质不凡,以后想必也是个谦谦君子,那老头子就喜欢这样的。” 正闲聊时,已经有侍女上来布膳,宁老爷笑着招呼客人用膳,瞬时说笑声四起。 宁玖正低头品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水晶肴蹄,抬头便见两个丫头捧着一幅宽大的卷轴进来,宁闻风笑着靠近宁玖,道:“这老头还真是心急。” 话音才落,便听宁老爷笑道:“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今日她生辰,各位都赏脸前来,老夫甚是感激,这粗茶淡饭怕怠慢各位,刚巧老夫前些日子刚得了几样珍宝,特送给各位识宝之人。” “这第一件宝物乃是书法大家范逸的真迹,价值百金。” 他说罢便比了个手势,两个丫头忙一人拿着一方卷轴,将那布卷在众人面前展开。 宁玖的视线不禁看了过去,只见那丝布卷轴上裱着一张略显残破的纸张,上头写了一篇书文,虽然离的远看的不是很清晰,可依旧能判断那字迹行云流水,婉若游龙,只是这么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却偏偏缺了几块,在那精致的丝布映衬下,更显突兀。 “说来也是可惜,这上好的书法,却在几经易手时变得残缺,今日赴宴的各位都是宁府的贵客,老夫也不好厚此薄彼,不妨这般,若是你们中意这副真迹,不妨猜一猜那残缺的地方是什么字?” 这宁老爷子真会玩啊! 这一出说是送礼出去,却是在考验别人的学识,为宁霏霏择良婿,便算是没有遇到能看上眼的,将东西送了出去也罢,倒也丝毫不会显得尴尬。 宁玖感叹一声,不一会儿便见那坐下站起来一位约莫十六的少年,“宁世叔,小侄愿意一试。” 那少年穿着华丽,样貌端正,倒也是个翩翩公子哥。 宁老爷闻言忙哈哈大笑了一声,道:“黄世侄不妨说说看。” 少年得了准许,这才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眼睛在那卷轴上看了几眼,复才转里个身,手指着一处说道:“小侄猜测,这里应是个‘碧’字,而这处……” 又将手指移开,“这里应是个‘扬’字,而这最后一处,许是个‘皓’字。” 话才说完,坐下便有人将那几个字加上去重读了一遍,不禁点头认同。 “既如此,世侄不妨再猜猜看,我这幅字,花了多少银两得来?” “这……”少年一愣,许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禁沉默了些许,半晌,才又说道:“次字既是范逸之作,必然价值不菲,依小侄来看,至少一百金。” 宁老爷闻言笑了笑,招呼着那少年坐下,道:“黄世侄不愧是饱读诗书,这么快便猜了出来,不过世侄只猜对了两字,还有一字稍有差错。” 竟然只对了两字么? 座上之人无不惊讶,都纷纷议论竟是那个字出了差错。 宁老爷倒也不急着提醒,只又问道:“还有人可愿再试?” 立马边有人雀跃道:“我来我来。” 宁玖觉得无趣,视线不禁往萧燃那边看去,见他视线落在那卷轴之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宁玖侧头过去看了宁闻风一眼,道:“三哥,一会儿若是没有人猜出来,你便让故羽师兄来猜。” “你说什么?” 宁闻风笑道:“你倒也知道害羞,不好亲自开口?” 见宁玖瞪了过来,又忙道:“好好好,三哥帮你就是了,今日这宴席之上,也就你书院那几位师兄看着还顺眼些。” 这般偷偷说了一番话,那边却是已经猜过了好几轮,却无一人能全部猜对,一时也无人再上前去。 宁闻风见时机正好,忙开口说道:“父亲,我倒想有一人或许能猜对,只是他今日初来作客,又是淡然的性子,只怕你若开口,他都不好意思站出来。既然如今都无人能猜出来,或许可以让他试一试。” “哦?”宁老爷闻言一愣,问道:“是何人?” 宁闻风笑了笑,慢起身来往萧燃那处走去,待行至他面前时,不禁冲他笑了笑,又转身说道:“这位小公子的书法我曾见过,笔锋流转间颇有神韵,想必是自小饱读诗书,小公子不妨站出来与我们指教一番?” 宁闻风这一番举动让大家的视线都纷纷落到了萧燃那处,本是个颇为隐秘的角落,如今却已成了焦点。 萧燃忙起身,随着宁闻风到了那正厅中央,他躬身作揖行礼,道:“那在下便献丑了。” 说罢又走到那卷轴旁,伸手在那残缺的一处指了指,道:“若在下没猜错,方才黄公子错的那处便是这里。” 宁老爷脸上的表情顿了顿,转而笑道:“那依这位小公子之见,那处该是何字?” 萧燃面色淡然,被这般问下只是轻笑一声,回道:“依在下愚见,此处应是无字。” “什么?无字?” “他是不是搞错了?” 一时之间,议论声纷纷响起,萧燃只是沉默半晌,便又说道:“此处不仅无字,我想这幅字,或许也不是真品。” “这……” 宁闻风还在一旁愣着,听他这般说不禁干笑一声,道:“小公子,你确定?” 那座下不乏宁老爷一些旧友,听宁闻风这般说,忙也跟着附和道:“对啊,这位小公子这般说便不对了,这不是说宁兄拿假货唬弄我们?” “在下并无此意。”萧燃忙解释道:“在下之所以说这幅字不是正品,乃是在于当初范逸创下这幅字时,正是穷困潦倒之际,所用的纸皆是最粗糙的,而在下方才仔细查看过这幅卷轴上的纸张,却是用黄花梨木所制,在下并不是怀疑宁老爷在用赝品唬弄在坐的各位,料想宁老爷此举也是另有用意。” “好!” 话音才落,宁老爷却是丝毫不生气,反倒大笑了一声,道:“这位小公子果然有眼光。” 又吩咐身后等候的侍女:“快去将正品呈上来。” 还真是赝品? 这下惊讶的便是那方才质疑的众人,一个个视线落到萧燃身上,猜想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头。 没多久,那正品便被人拿了上来,侍女将那卷轴展开,不禁都已愣住。 那两幅卷轴的丝布并无不同,只是这新呈上来的那张纸丝毫没有残缺,只是纸张泛黄略显粗糙,上头的字周遭淡出一圈浅色印记。 众人不禁纷纷在两幅字上头做对比,没想竟与萧燃所说的别无二致。 “这……”宁闻风在一旁看的愣住,视线不禁往宁老爷那处去看,任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操办的今日宴会,竟连这个也被瞒在鼓里。 “方才老夫也是玩心大起,还请诸位莫要介意,老夫既然说过要将宝物赠予懂宝之人,那这幅真迹,便赠予这位小公子了。” 说罢又道:“还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萧燃忙躬身说道:“在下萧故羽。” “萧故羽?”宁老爷喃喃一声,说道:“今年荷灯节上,有两位少年的诗词教人难分伯仲,破了每年荷灯赛只取一首词的先例,听说那两位少年皆是来自城西八斗院,据说其中便有一个叫故羽的少年,想来那少年便是阁下?” 宁玖在一盘看了许久的戏,如今势头正好,便忙跟着说道:“那人确实是故羽师兄。” “那倒是老夫怠慢了,竟不知如此。”宁老爷笑道:“那另一位少年,不知今日可也在场?” “啊,亦清师兄,宁老爷在唤你了!” 此时座下安静,林月桓的声音可清晰的传到耳中,宁老爷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一少年踏着快步过来,没多久便站在萧燃身侧。 “在下凤亦清,今日不请自来,特来为师妹庆生。” 这两人平日里鲜少聚在一处,如今这般站在一起,却是相当养眼。 “两位小公子果然气度不凡,方才是我怠慢,倒也不知小女还有同窗在场,闻风,你且带两位小公子去落座,好生招待一番。” “故羽谢过宁老爷。” “亦清谢过宁老爷。” 待两人再次落座,宁老爷这才又吩咐上了第二件宝物,与方才那书法卷轴不一样,这次却端上来的实个锦盒,待人将盒子打开,这才看清里头躺着一方弧形匕首。 宁玖心想宁老爷这一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视线往萧燃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他正好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刚撞在一处,萧燃便飞快的转过头去。 宁玖低下头,正要低头享用美食,却觉得衣衫被人从后头轻轻拉了一把,她忙回头,见云岫跪坐在她身后,正要去问,云岫便靠近了说道:“小姐,方才管家让我来找你,说是外头有一人声称是你同窗,要见你。” “我同窗?要见我?” 宁玖一愣,心道林月桓正在宴席上,还有谁会跑过来找他? 云岫点头,又道:“那人说是你四师兄。” chapter38 四师兄? 宁玖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四师兄是谁。 那不是魏凌霄? 他不是被接回宫了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要过来看猫? 卧槽,这可不成!她现在上哪里去给他找一只猫? 这般想着,忙小幅起身走到宁老爷身侧,说道:“爹爹,我还有要事要出去一趟,一会儿便回。” 宁老爷正开心,忽然听她这般说,不禁愣了愣,可念着还有客人在场,便也没多问,只道:“快些回来。” 宁玖忙点头称是,便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宁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此刻魏凌霄正靠在马车边上,见到宁玖过来,不禁说道:“真慢。” “灵霄师兄,你怎么寻过来了?” 魏凌霄听她这般问,不禁哼道:“怎么,林月桓能来,我不能来?” 宁玖讪笑道:“那自然不是,只是吧今日不凑巧,我……” 正想找个可信的理由说猫不在,却被魏凌霄打断道:“不凑巧?那珠串项链你不要了?” “要要要,自然是要的。” 宁玖忙堆笑道:“那项链的事已经查探好了?” “我也是才收到消息便特意赶过来。”魏凌霄挑了挑眉,故作叹息道:“没想到啊,你竟如此不想见到我。” “师兄定然是误会了,我方才以为你是要过来看猫,才说了句今日不凑巧,哪只师兄说的竟然不是此事。” “猫?”魏凌霄疑惑,“猫它怎么了?” “没……没怎么……” 宁玖讪笑,忙道:“既如此,那我们现下可是要去那莫归楼?” 魏凌霄点头,率先上了马车,又冲宁玖伸出一只手来:“上来吧!” 宁玖看着面前那只手,稍有迟疑,半晌才笑道:“不用,我自己能……诶??” 话还未说完,手臂已经被魏凌霄抓住,他只用力一拉,宁玖便觉得身子一轻,随后便已经坐到了马车里。 宁玖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淡定的魏凌霄,不禁嘟囔道:“师兄,你下次还能不能等人把话说完了?” 魏凌霄:“那你现在说。” 宁玖:“……” 罢了,和这家伙讲道理,她也从来没赢过。 这般想着,干脆缄口不语,只用手撩开一旁车帘,探着头往外头去看。 一阵风吹来,猛地灌入一阵寒气,方才在屋中暖,她便取下了围领,只想着出来打发了魏凌霄便再回去,哪只这一出来竟是又上了马车。 如今寒气袭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忙将车帘放下,正转了个身子,忽然觉得脖子上一暖,却是魏凌霄随手搭了一条狐毛围领上来。 宁玖一愣,正要去问,魏凌霄便已开口说道:“既然今日见不到小霸王,那这条狐毛围领便干脆给你了。” 还真是托了那只猫的福呢。 宁玖讪笑一声,随手将围领拢了拢,又道:“灵霄师兄对小霸王还真是关心备至。” 魏凌霄轻哼一声,却也没接她这话,只问道:“今日林月桓怎么没去找你?” 看来他还不知道林月桓此刻正在宁府呢…… 宁玖讪笑,低声道:“来倒是来了,不过……” 点到即止,也不细说下去,也算是应付了这个问题。 魏凌霄沉默半晌,又道:“下月底便要院试,你有那搭理他的功夫,倒不如多复习功课。” 宁玖:“……” 今天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这混世魔王竟劝她好好学习? 他们两个明明看起来半斤八两……学渣劝学渣好好学习,说出去怕是要人笑掉大牙。 宁玖忍住那一瞬间想笑的冲动,忙干咳了一声,道:“彼此彼此。” 本想着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聊下去了,魏凌霄却是突然问道:“听说你还拜了个师父?” “是……是拜了个师父,这些日子以来,也多亏了亦清师兄。” 那还不是林月桓胡闹,偏偏要拜了凤梧为师,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师父当真是尽职尽责,她以往平仄押韵一窍不通,薛陆离讲的东西每每在脑海里一遍过去就什么都不剩了,也多亏了她那位小师父,才让她这菜鸡终于向菜鸟迈进了一步。 虽然依然是菜,但好歹能飞得远些了不是? 魏凌霄哼了一声,语气略有些不屑。 宁玖悻悻收了口,便也不再多言,一时马车内沉默下来,宁玖觉得无聊,转过头看了一阵车壁,觉得脖子酸了,只好又将头转了回来,这一转却正好与魏凌霄视线撞上。 她一愣,只好冲着他笑了笑,本只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没想魏凌霄却是冷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 宁玖觉得有些冤,“这车里头就这么大,灵霄师兄你又坐在我对面,我不看你看谁?” 魏凌霄轻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去。 宁玖看着他那白皙精致的侧脸,感叹他生得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却偏偏个性乖张怪异,也真是人无完人罢了。 这般想着,视线便想要挪开,恍然之间,瞥见一只泛红的耳朵,不禁又将头转了回去。 这好端端的怎么耳朵都红了? 宁玖觉得有些奇怪,心道魏凌霄莫不是脑中在想什么才羞红了耳朵,可再看他一脸的淡定,再加上他那拿人东西都好意思当着人显摆的德行,也不像是那种人,或许…… “灵霄师兄,你是不是觉得冷?如若不然,这围领你还是拿回去吧……” 宁玖说罢,正要去解下围领给他,却遭魏凌霄呵斥道:“你能不能不说话了?” 得,好心当做驴肝肺,让他冻死拉倒。 宁玖暗自嘀咕一声,只当自己嘴巴贱,非要多说那一句。 这般安静了一路,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魏凌霄率先一步下了马车,宁玖忙作势跟上,比起宁闻风那个老熟客,魏凌霄进入莫归楼更是方便,那两个守卫的侍卫一见到他便点头哈腰来迎,又笑嘻嘻的将人护送进去,唯恐出了一点岔子。 宁玖跟在后头,享受了一把最高等的礼遇,等那两人退了下去,才忍不住问魏凌霄:“师兄,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这话才落,便见前面的背影愣了愣,随后魏凌霄转过身来,“跟着我。” 宁玖觉得自己好像又多嘴问了一句话,但看魏凌霄表情还算淡然,便也没有多想,忙跟着他往楼上去。 这地方她这是来的第二次,只叹这热闹不减从前,想来除了渭西河上,也就这地方富商聚集,占足了封荥城的热闹。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间屋子面前,魏凌霄也没敲门,只轻轻将门推开,宁玖想跟他说进女孩子的门不敲门有些不礼貌,可想着先前这人不想她多说话,便干脆忍住了。 房门开的那一瞬,似有淡香袭来,两人才迈进门,便有一女子从屏风后出来,见着两人倒也不意外,似是刻意在等,甚至还准备了热茶。 宁玖视线在她白皙干净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到她那张绝美的面庞上,一时有些晃了心神。 “宁小姐这般看着鬓云,可是鬓云脸上有何不妥?” 宁玖讪讪的收回视线,忙道:“是我唐突了,只是鬓云姑娘肤如凝脂,貌比桃花,教我一时有些乱了心神。” 鬓云闻言不禁掩嘴轻笑,“宁姑娘可真会说话,这般夸赞鬓云,可是知晓了你那东西便是在我这里?” “我的珠串项链在你这里么?”宁玖不禁一愣。 “原来凌霄公子没与宁姑娘说?” 鬓云轻笑,正要再开口,魏凌霄却是有些不耐的打断她:“鬓云,去将东西拿来。” “好好好,我这便去。” 鬓云言罢,便顺着屏风走到了里边,没一会儿便拿出个盒子出来。 宁玖见她玉手放在盒子盖上正要掀开,一颗心也不知怎地竟也跟着紧张不已,咚咚咚的跳了几声后,那盒子终于被打开,久违的珠串项链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视线很快便落到那铜饰上,只见上头之前失了光泽的玉珠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珠子,便瞬间露出些欣喜来。 “当真是奇了,这是何人给弄好的?” 鬓云愣了愣,问道:“宁姑娘,你这东西究竟是从何而来?” 宁玖看着她,颇有几分不解。 “宁姑娘这串项链,主子让人查了许久,只知它一年前在封荥出现过,可是竟一直查不到源头,这东西像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一般。” 鬓云道:“宁姑娘将它放到这里时曾说这铜饰中的珠子原本应是绿色的,可说来也奇怪,这东西放在这里许久,一直未曾有过变化,可就在前几日,竟自己恢复了原状。” “我从前也不曾见过这等宝物,也不知这东西是否已经是玩好,这才差人去找了凌霄公子,亲自带宁姑娘过来瞧瞧。” 竟查不到源头么? 难道说这东西原本就是现代之物,是因为她来到这里,所以才也跟着出现了? 幸好这东西放在这自己好了,不然那岂不是要玩完了?! “如此倒要多谢鬓云姑娘了。” “宁姑娘谢我做什么,这事若要谢,该谢谢凌霄公子才是。”鬓云轻笑一声,道:“我才想起来还有事要办,便不在此招待宁姑娘了。” chapter39 鬓云这一走,屋内便只剩了她与魏凌霄两人,宁玖沉默片刻,复才开口说道:“虽然这珠串项链如今自己恢复了原状,可毕竟让莫归楼费了好一番功夫,还得感谢师兄相助。” 魏凌霄正靠在椅上品茶,乍一听这话,不禁愣了愣。 很快,他便放下茶盏,凑过来问道:“你上次说要允诺我一件事情,可还作数?” 宁玖:“作……作数。” “那好。”魏凌霄道:“那便陪我一起用膳吧。” “啊?” 宁玖不禁一愣。 她今日生辰,宁府都在为她庆贺,却因为珠串项链一事跟着魏凌霄来了这里,如今要她在此用膳,将宁府的所有人都搁在一边,好像有些于理不合。 “灵霄师兄。”她想了想,道:“改日可行?” “不行。” 虽然知道魏凌霄多半不会答应,但是听他这般毫不犹豫的拒绝,心中多半还是有些无奈。 她想了想,道:“师兄方才还说让我多复习复习功课,要知道这等事情最是浪费时间,如若不然,我……” 话音未落,便被魏凌霄打断:“复习功课,也不在于这一日两日。” “你该不会是想过河拆桥,不愿允诺当初所言吧?” 看来今日这顿饭还是非吃不可的了…… 宁玖感叹一声,道:“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说过的话自然是要允诺的,既然师兄有如此要求,那我便允诺师兄便是。” 希望宁老爷子别见不着她回去,四处派人来找。 方才在宁府宴席上,每一道菜都隔了许久才到,她也就简单的尝了几口便出来,如今倒也是真有些饿了。 魏凌霄起身去门边招呼了人过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待他再回来坐下,便有人陆续端了东西上来,没一会儿便将桌案摆了个满满当当。 宁玖瞧着面前风景,瞬间觉得肚子里头咕咕叫了几声。 她视线落到一旁正在热水中加温的酒水上,不禁愣了愣,道:“师兄还有客?” “没有。” 魏凌霄应了一声,伸手将那壶热好的酒水拿了出来,倒了一杯便倾头饮下。 宁玖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或许是自己平日里只见过在书院中嚣张跋扈的他,对于这般一面却是毫无所知,犹豫了片刻,便道:“空腹饮酒最是伤身。” 魏凌霄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那壶酒给放了回去。 “我说怎么觉得头晕。” 宁玖:“……” 搞了这么大的架势,还以为他是个爱酒之人,谁知道这就是个单纯的架势。 宁玖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魏凌霄看了过来,忙敛住笑,道:“我还以为师兄时常饮酒,才特意让人热了一壶酒上来。” 魏凌霄一手支着头,斜着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一眼,说道:“这等俗物,倒是有几分上头,难怪有那么多人对它难以抗拒。” 又指了指那壶热酒,问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哈?”宁玖一愣,忙摆手笑道:“我就不要了。” 魏凌霄倒是没说什么,就哦了一声,语气里透出几分温和之意。 宁玖抬头看他,不由愣住。 只见他白皙的脸不知何时竟泛了红,眼睛里头泛着水光,像是温泉上的雾气,颇有几分迷离。他模样本就生的好看,可惜平日里总凶神恶煞,让人难以去欣赏这皮相,如今这般安安静静坐着,倒是教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怎么又看我?” 正愣神时,猛地听魏凌霄说了一句,宁玖忙低下头去假装吃饭,半晌又琢磨出他方才那句话不怎么对味。 这家伙……是在撒娇? 她被自己这想法吓的呆住,抬头看魏凌霄时,见他视线正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眼神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可不就是喝多了恍惚过去了? 宁玖:“灵霄师兄?” 她试探的开口,身子往前凑了凑,就想看他什么反应。 没想过了半晌,魏凌霄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也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肆!” 突然面前桌案被他重重拍了一声,宁玖被吓了一跳,抬头看魏凌霄正起了身来,在屋子里来回兜了两圈,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大胆奴才,竟敢以下犯上!” 宁玖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不禁傻眼。 不会喝酒喝个屁的酒啊!一杯就醉也就罢了,这还撒起酒疯来了? 她无奈的走过去,试探性的拉了他衣袖,轻声道:“灵霄师兄?” 魏凌霄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头转了回去,指着那椅子道:“你别拦着我,这奴才以下犯上,还敢口出狂言,今日我非得给她个教训!” 醉了还不忘要教训人。 宁玖讪笑,见他这般倒有几分有趣,横竖四下没人,便一时起了捉弄的心思,干咳了一声问道:“那你要如何处置他?” “我……”魏凌霄愣了愣,道:“给她装进柜子里,关上三天!” 放柜子里装三天?还真是够奇葩的处置…… “好好好,那就给他关进柜子里去。”宁玖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又故作可惜道:“可是现在旁边也没别人,谁来处置他?” 这等情景,可惜了没有相机,要是有相机,她非得录下来,往后魏凌霄再捉弄她,便将这黑历史给他看。 “我亲自来处置这狗奴才!” 魏凌霄说罢,便俯下身子,将那椅子双手搬了起来,宁玖忙躲到他身后去,见他伴着那么大一个椅子满屋子里找柜子,自知再任由他这般闹下去,恐怕要将鬓云屋子给砸了。 她忙跟了上去,身手将那椅子拉住,道:“这等事情就不用八皇子亲自动手了,奴婢来替你处置这狗奴才。” 好好的吃个饭,怎么还就玩起了角色扮演?苍天啊,这么幼稚的游戏,快早点结束吧! 听闻这话,魏凌霄这才将椅子放下,于是折腾累了,额头竟浮起一层薄汗,他看着宁玖,道:“那你快些,我要亲自看你处置这狗奴才。” 宁玖跟在他后头折腾也累了个够呛,如今也没心思再陪他折腾,便将那椅子往旁边一推,道:“好了,处置了。” “你当我瞎啊?”魏凌霄却是不依,“让你给她关进柜子里三天,你就打了她一顿就作罢?” 把椅子认成人,可不是瞎么? 宁玖无奈道:“那打一顿他已经皮开肉绽了,可比关进柜子里严重多了,你细细想想,哪个更厉害?” “你让开,本公子亲自来处置她!” 还没玩没了是吧? 宁玖无奈,顿时耐心全无,喊道:“魏凌霄!” 魏凌霄一愣,指着她怒道:“你……你这狗奴才也好生大胆……” 宁玖:“……” 罢了,这家伙今天是一杯酒失了神志,还清醒不了了。 宁玖叹了一声,撸起袖子上前,对着他比划了两下,抬手便朝着他的脸扇了上去。 啪啪两下,打的有些心虚,却很是解气。 让他平时总捉弄人。 “你……宁霏霏……” 魏凌霄似是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有些犯晕的脑袋,感觉到面颊上的异样,似是猜到了方才被扇巴掌的事,顿时语气有些不悦:“你动手打我?” 宁玖忙将手放下,讪笑道:“这不灵霄师兄你方才魔怔,我又叫不醒你,只好出此下策了。” 魏凌霄阴沉着脸朝她走了过来,这人方才发酒疯的事情又在此出现在脑海,如今这般看着她,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宁玖有些发虚,便连连后退了几步,奈何魏凌霄却一步一步紧紧追了上来,直至将她逼到无路可走,才一副恶霸姿态看着她,道:“对我动手的人,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 她这也不是第一回被魏凌霄恐吓了,自然是清楚这人就是个不能惹的主,于是忙服软道:“方才是我错了,不该出那般下策,师兄若是觉得气,那你也扇回来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魏凌霄扬起嘴角,笑的有些邪恶。 宁玖:“诶?” 平日里这一招挺管用,这会儿怎么失效了? 宁玖笑的有些牵强,看着魏凌霄正盯着自己,不禁暗自咽了咽口水。 她瞥见魏凌霄抬了一只手起来,扬至耳边,猛地朝她袭了过来,宁玖吓的正要去躲,却发现手臂被他钳住,只好认命的闭起了眼睛。 谁让她命不好遇到这么个祸害,今天挨了这巴掌,也算是自认倒霉。 猛地感觉耳边有一阵风袭来,然而脸上却没有痛意,她一愣,忙睁开眼来,却见魏凌霄正笑着看着她,很显然,自己又被他捉弄了。 “魏凌霄!” 宁玖怒道,正要推开他,却被他钳制住另外一边肩膀。然后,在她惊讶的视线中,那人突然靠了过来,飞快的在她嘴角亲了一口。 宁玖:“……”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嘴角那一瞬的热意不断在提醒她,就在方才,她被魏凌霄给亲了,竟特么还亲的是嘴角! 这是新的捉弄方式? 可是,玛德,这是初吻啊,就被眼前这个少年醉鬼稀里糊涂的夺走了?? chapter40 宁玖觉得自己对不起宁霏霏,对不起宁老爷,对不起宁府里头那几个护着她的哥哥,然而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会把宁霏霏的初吻给送了出去。 话说魏凌霄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喝多了捉弄人也不带亲人的吧?说好的死对头呢? 宁玖带着有些烦躁的心出了莫归楼,回到宁府时,宴席却已散去。 见她终于回来,家丁忙去禀告了宁老爷,宁玖也不出意外的被喊去谈话。 宁老爷似是喝了许多酒,呼吸间都带着酒气,招着手将宁玖唤到身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感叹道:“我的霏霏终于是长大了。” 宁玖跪坐在他身边,听着这话心里没由来的升起几分心酸。 若是她没有来到这个地方,此刻怕也是能这般看着自己的父亲,说上几句体己话。她的父亲许是没有宁老爷这般的好命,忙碌半生,两鬓斑白,还没等到享她的清福,她便被困在了这个地方不能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的可好。 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她曾无数次的想过家,可每每想起一次,便给自己打了一记强心针,可今日,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快,竟破天荒的汹涌而来,将她推到情绪的低洼中,忍受风雨的洗礼。 顷刻之间,泪已润湿了眼眶。 “好好的日子,哭什么?”宁老爷急急忙忙的拿着袖子替她擦拭,心疼不已。 “爹。”宁玖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隔着朦胧的眼眶,似是回到了期待已久的家中,不禁哽咽着说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忧了。” “好好好,爹知道了,乖,不哭了啊。” 宁老爷忙劝慰道,伸手接过随侍丫头递来的手帕,小心翼翼的在她眼角轻拭了一遍,道:“你如今十四了,过几年都该嫁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般哭,羞不羞?” 虽是这般说,可话里却没有一丁点嫌弃的意思,在一旁又是拭泪又是宽慰,一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模样。 宁玖上一刻还沉浸在阴郁的情绪中,下一刻便好似被雷顶头劈了一记,不由被定在当场,这才想起今日还有这么一茬。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爹,我不想那么早就嫁人。” 这眼下能拖一年是一年,实在拖不了,那不还有预先的后计么?横竖也要熬到她回了现代再说。 宁老爷长叹一声,仰着头说道:“是啊,爹也不想你过早就嫁人,可爹不放心啊,你从小就是我呵护长大,什么苦都没吃过,这亲事自然不能含糊,爹得给你找个靠谱的,能配得上你的人,不然如何能安心?” 他感叹道:“今日设这生辰宴,原本就是要给你寻个瞧得上眼的,好先将这事给私下里先定下,倒也不急着成亲,便只说你如今还在书院读书,需等上个几年,一来是考验考验其心性,二来也是爹舍不得你。” 宁玖在一旁听了点头,只做了乖顺的样子问道:“那爹爹可是已有人选了?” 宁老爷思虑了片刻,道:“李家那位公子看着倒是老实本分。” 哈?李家的公子?哪个? 宁玖想破脑瓜子也记不起这李家公子是谁,正要开口,却听宁老爷说道:“不过人也太木讷了些,无趣得很,今日同你打招呼眼里无神,料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恐非良人。” 宁玖忙不迭点头。 宁老爷又道:“黄家那侄儿倒是有些本事,看着不错。” 哈?又来? 宁玖心一提,生怕他就看上这些她认都不认得的人,心中不停的念叨着。 好在这念叨也有用,没一会儿宁老爷便说道:“好是好,不过他做事太冲动心急了些,与你性子相冲,也非良人之选。” ……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宁玖也听得麻木了,本还有些担忧,可听到宁老爷一个个全都给否定掉,这才放下了心中大石。 宁老爷在那回忆完,又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将头从椅上抬了起来,俯身看着她:“要我说,你八斗院的那位师兄倒是不错的。” 宁玖一愣,抬头看了一眼,想到今日萧燃在宴席上受到了宁老爷的称赞,想必是让宁老爷记上了。 这可不正合她意? 既然要定亲,那便定个没有后顾之忧的,萧燃是东宑质子,五年之后必然会归国,而她此行便是来协助他,迟早要坦白身份,到时候将此事一道说明,这事便也不了了之,等她回了现代,宁霏霏要和谁成亲,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此刻这事正往她期盼的方向去发展,宁玖自然是心满意足,便点头应道:“他确实不错。” “哦?看来我们家霏霏也很喜欢他。”宁老爷呵呵笑了几声,眼角几缕笑纹堆在一处,彰显出他此刻畅快的心情。 “那这事是给定对了。”他道:“几年前薛陆离在封荥名声大噪时我便感叹自己膝下臭小子太多,这若是有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闺女,早就招了他做这乘龙快婿。如今听闻八斗院有两位才子颇得薛先生真传,还与你是同窗,见你也有这心思,那我也就放心了。” “那小子当真是不错,模样好,言谈举止皆有君子之风,也就如今这境况稍稍差了些。” 境况差? 也对,如今萧燃住在那偏僻的质子府,在外人看来,确实是有些寒碜,而宁老爷家财万贯,是封荥城出了名的富商,这般相比他的境况确实是差了些。 宁老爷思虑了片刻,又道:“不过都说寒门出贵子,那小子是个有远见的人,将来必定前程似锦不可估量,往后你们若是成了亲,还能帮衬着你几个哥哥。” 等等,寒门? 萧燃虽然如今境况不好,那也妥妥的是个皇子,怎么还扯上寒门了,宁老爷别不是弄错了吧? 宁玖想了想,问道:“爹,你总那小子那小子的说,人家应是有名字的吧?” “哦,对对对,这般说确实不好。” 宁老爷恍然大悟,笑道:“哎呀,我们家霏霏也会替别人考虑了,对了,那……他叫什么来着?” 宁玖如今大抵也猜到他说的是何人,便试探着道:“爹爹说的可是亦清师兄?” “亦清?”宁老爷想了想,忙拍了拍脑袋道:“对对对,是叫亦清,凤亦清。” 宁玖不禁讪笑。 对什么对,这下误会可闹大发了。 “哎……为父早便听说今年荷灯节上有两位少年脱颖而出,文采斐然,难分伯仲,被赐予‘八斗双绝’的美名,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霏霏啊,我瞧着你那位师兄对你也上心,听说还特意教你诗赋,如今你生辰,又亲自来为你庆贺,你便收收性子,与他好好相处。” 宁玖此刻也是不太想说话,凤梧教她诗赋那是因为林月桓那小子胡言,今日来宁府原本也是没特意叫他,若不是被林月桓撞见,也不会有后头的那出,她本想是请萧燃过来救场,怎么到头来却是凤梧被宁老爷看上了? 话说他原本不是对萧燃挺赏识的吗,连字都赠了,怎么她才离开,这画风说变就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亏她方才还附和了一通,原来到头来还是弄错了人…… 尴尬,当真是尴尬! 才从宁老爷那边出来,正好撞见宁闻风出来醒酒,宁玖忙将他拉到一边问起事情原因,宁闻风那厮却是打了个酒嗝,笑道:“这事儿也怪不得我,我原本知道你中意的是那个萧故羽,也一直在给他做引荐,可是那老头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倒瞧上了那凤亦清。” “这事总该有个缘由的吧?亦清师兄先前都不曾说过话,怎么我一离开这事情就变了?” 宁闻风道:“本来他倒是也沉得住气,可后来那老头连连搞了几幅画出来,说什么饮酒无趣,便要即兴作诗,我都想好让那萧故羽好好表现一番,可你们家那小馋猴的师兄向来话多,非要让那凤亦清来,这不才有了后头那些事。” “……” 宁玖不禁额角狂跳。她怎么就忘了今日宴席上还有一个林月桓? 那小子向来脑袋缺一根筋,想必只当那作诗就是闹着玩呢,可这事是闹着玩的吗?这小子怎么就不能安分点呢? 宁闻风道:“那萧故羽与凤亦清皆是不相上下,可那老头子却偏偏瞧上了你那亦清师兄,频频与他交谈,是个人都知道他对那小子十分钟意,宴席散去还特意留人饮茶,还送了一副字画给他,你教我如何办,总不能当众打消了他这心思?” “我看他定然是觉得那小子与他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这才格外中意他。” 宁闻风自顾自的分析了一通,又转头说道:“不过照我说,那凤亦清也不错,比你那故羽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横竖你只要找个救场的,谁来不是来?说不定还赚到了。” “那如何一样?”宁玖急道。 “如何不一样了?” “罢了。” 宁玖叹道,也不愿与他多争,只觉得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倒不如想想对策,先把这茬给应付了过去。 ※※※※※※※※※※※※※※※※※※※※ 魏凌霄:才一章不见,我未来媳妇就成别人家的了? 某月(坏笑):没事,你再过几章就长大了,可以玩强取豪夺。 魏凌霄(怒):滚!我是那样的人? 某月(坚定点头):是。 chapter41 清晨凉风习习,比起昨日寒气更甚,宁玖抱着暖炉往八斗院去,一路上总觉得不太对劲。 才到了贤正堂,正好见到林月桓正与凤栖站在门边交谈,宁玖前脚刚踏上台阶上来,林月桓便拉着凤栖杵到她面前,两人对看了一眼,十分默契的拱手说道:“大嫂早!” 什么玩意? 宁玖愣在原地,不由惊住。 半晌,才颇有些无奈道:“你们两个该不是也魔怔了吧?” 林月桓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们这就是提前练习一下,往后才不至于生疏嘛。” 说罢还不忘推凤栖一把,笑道:“是吧,忆白师兄?” 凤栖颇有些别扭的四下看了看,忙跟着点了点头。 宁玖一口气卡在喉咙眼险些没下去,指着林月桓道:“景芜师兄,你别添乱了行不行,昨日之事那就是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林月桓道:“九九,从前可是你自己处处都护着亦清师兄,现在亦清师兄待你也情真意切,何况昨日你父亲都将他生辰八字给留下了,我也算帮了你大忙,怎么你反倒嫌我多事了?” 宁玖自认说不过他,干脆摆摆手,“得得得,这事也说不清。不过……” 她道:“就算是如此,你跟着喊的哪门子大嫂?” 林月桓闻言忙拍了拍胸脯,“我与忆白师兄可是拜了把子的,亦清师兄如今也算得上是我大哥,我喊你嫂子也没错。” 他摆出一副有些欠揍的表情来,笑道:“本来你还要喊我们两个师兄,如今纵身一跃就是大嫂了,往后我们还得处处护着你,这事说来你还占了便宜呢。” 去特么的占了便宜啊?这种便宜他自己怎么不去占? 宁玖被他扰的头疼,也懒于争辩,只叹了一声,抬起脚来往贤正堂走,这才跨了半足,便见着眼前出现一双黑色棉靴,她一抬头,见凤梧正站在身前,一脸平淡的看着她。 若是没昨日那事,如今相见倒是能像往常那般打个招呼,可如今这事两人都已知道,这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宁玖还在犹豫着要开口说些什么,猛地身子一晃,却是被林月桓故意撞了一记,她一只脚还卡在门槛边上,这突然的动作让她一时也没站稳,便朝着面前扑了过去。 好在凤梧眼疾手快,忙将身子凑上前来,让她不至于趴在地上,可是这般一挡,宁玖却是直接扑了他胸前。 两两对视,凤梧虽面色未变,却教宁玖先红了脸,林月桓推着凤栖贼兮兮的故意从旁边路过,笑道:“大哥大嫂,你们慢聊,我和忆白师兄先进去啦!” 凤梧忙将人扶稳,眉头皱了皱,忙担忧着问道:“刚刚有没有绊到脚?” “我……没……没事。” 宁玖没由来的有些磕巴,望着凤梧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他先说道:“景芜素来闹腾惯了,若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宁玖点头,犹豫了半晌,终是问道:“亦清师兄,昨日之事我听说了,你定然也不愿的吧?” 凤梧一愣,复才笑道:“那画实乃珍品,你父亲肯赠,我也愿惜。” 这不是借话寓人吧? 宁玖愣住,只觉得脑袋里噼里啪啦炸开了花,嗡嗡闹闹的,扰人心神,正要开口,却听后头传来一个略显气愤的声音:“宁霏霏,你也太不够义气了!” 在这书院里这般喊她的人自然也无别人,自然是那嚣张跋扈的魏凌霄。 她才回身,魏凌霄已经快步迈了过来,“昨日就扔我一个人在那,若不是后来被发现,我都冻死在那了。” 他说罢一手抓住宁玖胳膊,正要往一旁去拉,拉了几下觉得好似有什么阻挡,便回过头去看,只见一向寡言少语的凤梧正拉着宁玖的手臂,平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 “灵霄师弟,你找九九有何事?” 魏凌霄的目光落到他放在宁玖手臂的手上,心中没由来的升起几丝不爽,脸色蓦然一沉,反问道:“与你何干?” 两人视线与半空相撞,像是乌云遇到了雷电,弄得周遭气压都低了下来。 “当然有关系了!” 宁玖还未来得及开口,林月桓便又从一旁窜了出来,笑道:“九九与亦清师兄将来可是要成亲的,你不管不顾要动手动脚,你说亦清师兄要不要管?” 宁玖不禁扶额。 这事说是要保密,可是林月桓知道了,又这么一闹,整个书院都知道了。 “也是,昨日九九生辰宴你也不在,自然是不知道,不过也不妨事,如今知道便好,往后啊你最好离九九远些。” “你说什么?” 魏凌霄脸色一沉,宁玖觉得那气压再次低了一度,感觉到那阴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不禁讪笑了一声。 半晌,魏凌霄才阴恻恻问了一句:“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 宁玖正要回他,无意间撞见他眼底的不快,不禁愣了愣。 她应该没必要跟魏凌霄解释这些吧? 这般想着,脑子里又不禁想起他昨日酒醉的行为,本想说不是,可那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正巧此时书院的院监过来,见几人没在里头坐着,便招手道:“哎,都围在门口做什么?今日薛先生身体不适,书法课便取消了,都去校场上杜先生的剑术课吧。” 僵持的气氛瞬间便消失,魏凌霄在宁玖脸上扫了一眼,脚步挪动,不一课便率先走了出去。 “啊,许久都没上剑术课了,我这手都痒痒了。” 林月桓在一旁说道,忙催促着凤栖一道出门,见宁玖与凤梧还立在那,不禁笑道:“亦清师兄,方才你简直是太英勇了!” 凤梧轻笑一声,手忙从宁玖手臂上放下,略有些歉意道:“一时之举,还望九九莫要介意。” 宁玖摇了摇头,心头感叹这事情愈发牵扯不清。 两人还立在一旁,里头古奉陵等人正从屏风里头饶了出来,似是要往校场上去,宁玖看了正一起过来的萧燃一眼,想起昨日原本是她请了他去宁府,结果却将人晾到一边,心中颇有几分愧疚,正要开口,却见他与一旁宴流芳攀谈着走了出去,便也悻悻收回了手。 “九九。” 见四下也无旁人,凤梧沉默了片刻便开口说道:“昨日你生辰宴中途离开,便是去见的灵霄师弟?” 宁玖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亦清师兄,有一事我要同你说,方才景芜师兄在,不方便开口。” “是昨日之事吧?” 凤梧笑道:“景芜他们爱瞎闹,昨日我曾说过这事莫要出来声张,可他转眼便忘了。” “其实昨日你兄长曾单独找我聊了几句。” 宁玖闻言一愣,忙问他:“我三哥?他说了什么?” 凤梧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她说你怕被宁老爷早早的安排了婚事,便找了故羽去救场,只是没想弄巧成拙。” 宁玖却是没料到,瞬时便有些惊讶。昨日宁闻风那般调侃玉她,她还只当他就是看热闹,没想却早将这事跟凤梧说过了。 她抬头看了凤梧一眼,讪笑道:“亦清师兄,既然你都知晓了,那……” “放心。”凤梧道:“此事我虽知晓,却是从未与他们说过,若是九九你需要以此来做隐瞒,我自当乐意相助。” 宁玖见他神情温柔,对此事也坦然慷慨,不由抚了抚心口道:“我还一直犹豫着如何同师兄坦白,却不知师兄心中早如明镜一般。” 又想了想,道:“可若是这般,那往后师兄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她可不是要误会了去?而且……” 后面的话忍不住又收了回去。 凤梧似是看破,不由笑了笑,道:“若是九九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亦清如今只心系他日亲试,至于儿女之事,还未想过。” 他顿了顿,又道:“先前听说过九九对于从前的事忘了许多,可有一事,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或许在这八斗院,他们当你是改过自新,可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他似是回忆,嘴角还勾起一抹弧度,“在我心中,你就和小栖一样。” 宁玖自然不知道从前宁霏霏对他做过些什么,只是如今听他这么说,心中大石总算是落下。 原来她担心了半宿,凤梧也只把她当妹妹看。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因着时辰也快到了,便一起往校场而去,两人到的时候,大家都在那各自热身,林月桓与凤栖交头接耳了几句,正要往一旁去,却被凤梧喊住。 “啊?哥哥你不陪九九了?”凤栖愣了片刻,傻乎乎问道。 凤梧轻轻摇了摇头,看了宁玖一眼,道:“九九还有话要同故羽说。” 方才两人一路过来的时候达成了协议,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与萧燃解释清楚昨日之事。 “故羽师兄。”宁玖走到他身侧,想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昨日我请师兄去府中作客,本是有事请师兄相助,可后来也没寻到机会与师兄细说,师兄你可怨我?” 萧燃:“事有突然,我为何要怨你?倒是师妹说的那相助之事可是……” 宁玖微窘,忙点了点头,道:“便是师兄所知之事。” “这……”萧燃不禁愣了愣,半晌才叹道:“那事岂是能儿戏的?” chapter42 “我知道这事不能儿戏,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了。” 宁玖道:“我爹要给我定亲事,可那些人我都不喜欢,只能出此下策。” 她道:“只要师兄没生气便好,那事我原本是要同师兄事先说好的,可昨日被我三哥搅和了,后来之事便更是意料不到。” 萧燃连连叹了几声,忽想到什么一般,犹豫了片刻才问道:“师妹,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宁玖:“师兄想问何事。” “若论关系,景芜与师妹关系更近,这事……为何师妹会选择让我……” 原来是这个。 宁玖想了想,觉得此刻若是与他坦白了身份,他或许会信,如若不然,便此刻便将事情说清楚了? “故羽师兄,其实我……” 正要开口,忽然听到杜若溪在那边唤他们过去,宁玖酝酿好的情绪走了空,这才摆摆手,道:“师兄,咱们先过去吧。” 萧燃看着她,眼神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还未等宁玖捕捉到,便已被他快速掩了过去,两人到了校场中央时,杜若溪正在给他们讲课。 “这一套是我自创的剑法,学起来简单,可独自练习,也可一起切磋,我先带着你们练习一遍,往后你们若要修习剑术,这一套剑法便是基础,不能有半点含糊!” 依照八斗院的规定,第一年和第二年的院试只需将必修的课程全部通关,到了第三年和第四年院试才有选修课的考试。这剑术课虽是选修课,可书院一共就三位先生,那骑射课也是杜若溪教,因此选中她课程的几率也大,这位杜先生是八斗院出了名的怪脾气,平时课上大家都安安分分,除了魏凌霄,也没人敢去惹她。 如今听她这般说,少年们皆是目不转睛看她传授剑法,一招一式看的仔仔细细,不敢含糊。 等她收了剑,便让大家各自去练习,宁玖正要转身,却被叫住:“九九你过来同我一起练。” “啊?” 突然被点名的宁玖不禁愣了愣,虽然心中不是很情愿,奈何也无法拒绝。 她这人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衰运,好事一桩也碰不上,坏事总是一遭连着一遭。 “方才剑法,可看清楚了?” “看是看清楚了,不过先生,我底子差,想必与先生教的会差那么一点点。” 杜若溪听她说完,只将手中剑丢给她,“练一遍给我看看。” 这就要开始了? 宁玖讪笑着接过,心道这剑术课她统共就上过几次,每次都随意应付了过去,怎么今日就被杜若溪给逮住了。 “你这握剑的姿势便不对。” 才刚拿起剑柄,杜若溪便纠正她,又一番亲自指点,让她握着剑保持了一个姿势许久。 “杜先生,我现在能动了吗?” 宁玖站了一会儿,终是站不住,忙撇过头去问了一句。 “行了,可以了。”杜若溪犹豫了片刻道,“你一个女孩子,底子不比他们那些男孩子,往后剑术课,你便过来跟着我多练一些基本功。” “啊?” 以后还练? 宁玖颇有些受宠若惊,想了想问道:“杜先生,你剑术如此了得,便是这般练出来的?” 杜若溪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这才给她指点那剑法的动作,一开始还算顺利,只是没过多久,宁玖手脚泛酸,终是顶不住,抱着剑气喘吁吁道:“杜……杜先生,容我先休息一下。” 杜若溪叹息着摇头,道:“罢了,你先将方才几处动作温习一遍,一会儿我便回来。” “知晓了。” 宁玖喘着气应了一声,见她走到别处去,这才靠到一旁休息。 难怪习武之人体质好,这才练了那么几招简单的剑法,便浑身热意。宁玖仰着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见方才好不容易出现的几缕阳光已被乌云遮住,阴阴沉沉的,连风都冷了些。 她站直了身子,正要肚子练习一遍方才所学,忽然听得前方叮叮当当的传来利器撞击的声音,定睛一看,前方好似在比剑法。 “亦清师兄!亦清师兄!亦清师兄!” 她都还未走近,便听林月桓扯着嗓子呐喊助威的声音,听着倒是挺热闹。 宁玖好奇的也跟着凑过去看,只见那被人围住的屏障中,魏凌霄正与凤梧较量剑法,一旁还有杜若溪指点评判。 宁玖远远看了一眼,这才终于理解方才为何杜若溪要将她单独叫到一旁去练,比起这边真实演练,她方才那个简直是弱爆了。 “诶,九九你过来了?”林月桓正在一旁助力呐喊,见宁玖过来忙回头说道:“快来看亦清师兄。” 许是怕她看的不方便,林月桓还特意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宁玖认识凤梧这么久,只见过他兴诗作赋,这般执剑之姿,倒是真未见过,他天生便有一股书生气质,如今却像个江湖侠客一般执剑与魏凌霄交手,倒也惹眼。 她视线落到一旁魏凌霄身上,只见他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短暂交错,各自又快速偏过头去。 “灵霄,莫要走神。”杜若溪在一旁道:“最后一式,不可大意。” 魏凌霄余光从宁玖身上扫过,只见着林月桓与凤栖在一旁说说笑笑,至于说什么,他便算是没听见也大致能猜到。 无非就是在说什么狗屁的亲事。 只要一想到方才在听到林月桓说他们两人以后要成亲的事情,他心头就有百般不爽。成亲?简直是笑话! 凤亦清这家伙平日里看着云淡风轻不争不抢,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倒是热络的很,还收小徒弟教诗赋,怕是一早就图谋好了吧? 他不屑的嗤了一声,着看凤梧的眼神也多了几丝愤恨,见他对着自己笑,那笑容很是刺眼。 魏凌霄暗自咬牙,握着剑柄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道,直朝着凤梧刺了过去。 眼见着便要近了,忽然听得一旁传来一句:“亦清师兄小心!” 魏凌霄一愣,那一剑却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怎么也刺不下去。 凤梧原本视要避开他,倒是没想到他突然停下,那手中的剑虽及时收手,却还是在魏凌霄手臂上留下了划痕。 魏凌霄是在一声惊呼中回神的,他视线落到面前握着剑的手上,看着上头渗出鲜红的血迹,顺着手腕落到地上。 他不觉得疼,反倒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脑袋里面频繁响起的都是方才听到宁玖喊的那句“亦清师兄小心”,想赶都赶不走。 他将剑扔下,任由手臂垂在身侧,这才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来。 “云尚,你快带灵霄去处理一下伤口。” 宴流芳愣了愣,忙小跑到魏凌霄身侧,正要伸手去看他手上的伤,却被他挥开。 “灵霄师兄,你这伤口虽小,却还是要包扎一下,我带你先去贤正堂。” 魏凌霄听他说了一通,只觉得很烦,眼睛不经意落到宁玖身上,没见到她脸上任何担忧的表情,心头的烦躁更是多了一分。 “小伤而已,死不了。” 说罢也不与杜若溪打招呼,便转身离开。 宁玖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视线从魏凌霄身上收了回来,听得一旁凤栖小声问道:“哥哥,你伤了他,回头会不会被皇上降罪?” “无事。”凤梧淡淡道。 “忆白师兄不用担心,这剑术课上受的伤不算刻意,就算要怪罪,上头还有薛先生给顶着呢。”林月桓道:“何况方才原本就是他魏凌霄突然袭击过来,亦清师兄原本就是想挡他的剑,谁知道他突然收手,伤到了也怨不得别人。” 话虽是这么说,可看魏凌霄方才离开时的眼神,好似没那般简单。 宁玖叹了一声,道:“我去贤正堂瞧瞧去。” 林月桓:“九九你去那做什么,那边有云尚师兄呢。” “我就是回去休息一下,方才练习剑法时闪到了腰,我先回去歇着。” 林月桓闻言,只嘟囔了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 与杜若溪告了假,宁玖这才往贤正堂去,才到了门口,便听里头宴流芳说道:“灵霄师兄你别用劲,你一用力,这伤口就又裂开了。” 宁玖在门口踌躇了一阵,这才进了门去。刚绕过屏风,便见魏凌霄坐在案头,宴流芳正跪坐在地上给他的手上药。 她快步走了过去,才走近了些,便见魏凌霄抬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快速低下头去。 “你来做什么?” 他语气不善,似是很不乐意此刻被人打破这氛围一般。 一旁宴流芳见了,忙问道:“九九莫不是也伤到了?” “没有没有。”宁玖忙摇头道:“我方才练剑时累了,这才告了假回来休息。” “原来是这样。” 宴流芳点头,道:“那便好生歇一歇,这剑术得慢慢去练,急不得的。” 宁玖点头,往一旁桌案坐下,才刚坐定,便听魏凌霄颇有些不耐烦道:“你是给我上药还是给她上药?” “灵霄师兄怎能这样,云尚师兄好心给你上药,你怎么反倒还责怪他?” chapter43 “没事,没事。” 晏流芳在一旁尴尬应了一声,正要给魏凌霄包扎伤口,却被他躲开。 “灵霄师兄,你……” 她才开口,便见魏凌霄腾地一下从面前起身,也没看她一眼,便冲着宁玖走了过去。 “方才林月桓说你与凤亦清有婚约,是不是真的?” 魏凌霄也不知自己是为何魔怔了,反正没从她口中听到回答,便是百般不爽,就像是有无数只猫爪子在心尖上挠一般。 他一动不动看着宁玖的眼睛,撞见那眼神中一刻的迟疑,一颗心便像是被悬在秋千上,时高时低,搅得人心烦意乱。 约莫半晌,那迟疑了片刻的人才点点头,“确实是……” 确实是?她竟然说确实是? 魏凌霄火上心头,一脚便将一旁的桌案踹翻,也不待她再说下去,便恶狠狠说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一时冲动,便口不择言,然而他却不知道,他此刻的行径,更像是脑子坏掉的那个。 除了烦,魏凌霄此刻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见着面前的人被他动作吓的一顿,他一时迟疑,却依旧抵挡不住那只在心头作祟的爪子,恶狠狠的便朝着她说道:“凤亦清出身贫寒,攀上你宁家,那目的再明显不过,你是真傻了还是看不出来?他不过是借你们宁家这颗大树攀更高的枝!” 此刻四下无人,他愤怒的声音尤其明显,像是早春的惊雷,吼得宁玖不禁愣住。 半晌,她才眨了眨眼,看着魏凌霄脸上有些狰狞的表情,几欲开口,奈何唇畔轻启,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气似是一下子静谧下来,安静的连外头风声都听得清楚。 晏流芳在一旁看了半天,虽不明白魏凌霄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却也知再这般下去事情不妙,忙开口说道:“灵霄师兄,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这……” 本欲打破这僵硬的氛围,奈何话还未说完,只觉面前人影掠过,很快便找不到魏凌霄人影。 他像是一阵风,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方才一切,回想起来,竟是有些恍惚。 宁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去想,直到晏流芳在一旁唤她时才回过神来。 宴流芳看了看魏凌霄那早已消失不见得背影,又看了看宁玖,犹豫着问道:“九九,你与灵霄师兄是不是闹矛盾了,他为何如此愤怒?” 至于为何,宁玖也是一知半解,只得干笑两声,摇了摇头。 其实她心中是有些怀疑的,只是却又有些不敢肯定。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对感情之事虽然淡漠,却也不至于完全看不出来。昨日魏凌霄酒醉撒酒疯亲她嘴角,今日听闻她与凤梧有婚约便这般愤怒,这家伙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只是这也太突然了吧?他不久之前不还处处针对她? 还是说那家伙捉弄她惯了,知道以后有人会护着她,所以心里不平衡了? 这无论哪一个,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既然不是闹矛盾,那说清了便好,如若不然……” “云尚师兄。”宁玖挥去心头涌上的烦乱,打断宴流芳,“我们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晏流芳恍然过来,忙道:“也是,杜先生还在校场等着呢。” 她说罢,虽起了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想到什么一般将视线落到宁玖身上,“九九,我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宁玖才刚转身,听她这般说,忙又转头看他:“何事?” 晏流芳顿了顿,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不久前给我的那个药渣。” 这事宁玖自然记得,先前思慕生病,宁怀风却不肯让晏流芳为她诊治,于是她便趁着宁怀风不在家时偷偷吩咐人特意将那药渣给弄了些过来给晏流芳,这事过去也有些时日了,如今听他突然说起,想必是已有进展。 “怎么样?”她忙有些急切问道。 “这……” 宴流芳却是犹豫了,皱着眉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我若是说了,九九可先莫要激动。” 能用这话开头的,准是没什么好事,宁玖不禁心里一咯噔,忙问道:“是不是我嫂子的病有些棘手?” “倒也不是……”宴流芳再次犹豫了一阵,问道:“你大哥与大嫂感情如今可还好?” 宁玖听了前半句原本还放下了一颗担忧的心,又听了她那后半句,不禁怔住:“师兄何出此言?” 宴流芳道:“上次我给你嫂子号过脉,当时只觉那病情古怪,我思来想去许久一直不敢确定,直到这几日我将你给我的那药渣按照配方配了出来,这才明白为何你嫂子会有寒疾之症。” 她顿了顿,道:“是那药物所致。” “我猜想你嫂子原本应是受过些刺激,气急攻心,伤及心肺,为了尽早诊治,便用了那么一味药方救急。奈何那药虽药性好,可寒性过重,因故便用那益气驱寒的药丸来压制。” 宁玖从她说这病情的那一刻起眉头便是蹙着,此刻更是难以舒展,她心头思虑了片刻,问道:“那药既然药性好,为何我嫂子又说会时常复发?” 宴流芳叹了一声,道:“这是心病,岂是那么好医治的。这寻常的病症还有反复发作的,这心病更是难医,不过那药丸只要不断,倒是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错,只要平常保持心情舒畅,后面倒是能慢慢好转,只是却有一件麻烦事。” “那药物所致的寒疾终究是有害,若是男子倒也罢了,只是落在女子身上,怕是……会难孕……” 宴流芳说罢,偷偷看了宁玖一眼,本想劝她莫要激动,却没想她听了此话,竟是立在原地,半天也没个反应。 “九九,你还好吧?我方才说了,你听了莫要激动,既然你大哥找的那宋大夫是位名医,想必也是有法子的。” 原来如此啊…… 宁玖似是立刻恍然。脑中想到的尽是那日宁怀风撞破她带宴流芳去宁府为思慕诊治的场景,愤怒之中似是有些慌乱,她当时只觉自己应是看错了,原来那一刻的错愕竟不是错觉。 宁怀风原本就知道那药的药性有多严重,却依然用了那药方来救急,虽然缓解了病情,却让思慕寒疾入体,所以这便是他为何明明不爱她,却依然不顾旁人的眼光娶了她为妻吧? 只可惜啊,明明是同一段感情,一个只有愧疚,一个却是动了真心。 —————— 剑术课还未结束,魏凌霄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对于他突然课上一半就跑的事,倒也没人去过问,平日里他连薛陆离的课都敢逃,更别说是一个才来书院不久的李先生的课。只是大家都已习惯,便也没人去刻意追究,只是后来国学课时他那桌案一直空空荡荡的,只一眼看过去便看的清楚,倒让宁玖有些失神。 她一会儿琢磨着魏凌霄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又想到思慕那事,来来回回琢磨了许久,这国学课也愈发没了意思,除了思绪乱飞,便也没剩其他。 等国学课结束时,李昱让她们各自回去写一篇文章时,她这才恍然过来。 “九九,要不要我帮你?” 才刚行了谢师礼,林月桓便凑到她面前来:“你方才课上思绪乱飞,怕是也没听进去吧?” 宁玖:“你听课倒是认真,怎么还能注意到我这里?” “就你那眼睛动都不动一下,谁还看不出来?”林月桓笑道:“你都在想什么呢?” “景芜。” 林月桓本想要打趣她,却被突然过来的凤梧打断:“莫要捉弄九九了。” 林月桓先是一愣,随后做了个有些夸张的表情来:“哎呀呀,真是了不得了。” “我们的九九如今是嫂子了,可不能随意便打趣,不然亦清师兄可是要不高兴的。” 宁玖在一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转头看凤梧时,他正拿了一本书册给她,宁玖接过,翻开看了一页,只见上头都是他课上记的关键,甚是清楚。 学霸的笔记,这可是比宝物更珍贵的。 宁玖笑了笑,道:“亦清师兄真是及时雨,我正缺了这个。” 凤梧唇角一勾,淡然应道:“这国学课可不比诗赋好学,往后上课还是莫要走神了。” 宁玖干笑一声,忙不迭点头称是,又见凤梧看着她时眼里尽是笑意,不禁又想到魏凌霄今日所言。 凤梧这般淡然的性子,应当不会怀了那种心思吧? 正思虑间,猛然听林月桓笑道:“亦清师兄,九九是你的小徒弟,我和忆白师兄也是,怎地不见你也给我们准备一份?” 宁玖干瞪了他一眼,阴恻恻凑了过去,“景芜师兄,你若是再这般说,往后我嫂子做的那些糕点,你可别想着吃了。” 对付这林月桓,软的硬的都不行,唯独这吃的,能瞬间让他闭嘴。这不,话音才落,他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手肘了凤栖一下,道:“忆白师兄,咱们走。” chapter44 林月桓这一离开,总算是清净了。 宁玖将书册揣好,又与凤梧道了声谢,这才准备出门,刚行至门口,便见原本已出门去的萧燃又突然折返了回来,两人在门边遇见,萧燃忙抬头看了一眼。 “师妹,亦清师兄。” 两人一同点头,宁玖见萧燃行色匆匆,想是有何要事,便问:“故羽师兄可是落下东西在此。” 萧燃点头,道:“有一贴身之物不见了,我回来找找看。” 他似是很急,话才说完便一路小跑着进去,因隔着屏风,宁玖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只听到书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在门边立了片刻,见他半天也未出来,便看了凤梧一眼,随后折转进去。 没了那屏风挡住,这下里头的情景便也映入眼帘。只见一向极有风度的萧燃此刻正跪坐在地,略有些急躁的在桌案上翻找着什么,因着动作太大,好几本书都被翻落在地。 过了半晌,他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瞳眸突然失了灵韵,像是在草原奔驰的小鹿,突遇电闪雷鸣时的惊恐。 见他如此,宁玖忙问道:“故羽师兄,怎么了?” “不见了。” 他喃喃了一声,语气轻颤,猛地起身来,沿着其他的桌案挨个找了一遍,最终依旧一无所获。 “当真是不见了。”他整个人虽然松懈下来,却像是被抽了浑身力气。 “什么不见了?” 宁玖与凤梧见他有些反常,忙跟过去看了一眼,瞥见满地狼藉,只道是他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萧燃视线在两人身上看了一眼,道:“是我娘留给我的玉佩,我原本应该随身带着的,奈何今日剑术课将它放在这里,却是遗失了。” 宁玖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的样子,又听他说那玉佩是他娘留给他的,必然猜到了其重要性。 他只身一人来到封荥城,唯有那玉佩是他的念想,如今东西丢了如何能不急? 宁玖道:“师兄莫急,我来帮你一同找找看。” 说罢忙过去,在那地上翻找,凤梧在一旁见了,也一同过来帮忙,三人找了好一阵,将旁边几个桌案都翻了个遍,却愣是没见到那玉佩的影子。 眼看就剩魏凌霄那桌案还没有去看,三人互看了一眼,犹豫了一阵。 “灵霄师兄今日从剑术课结束都没回来过,应当不会在他那里吧?” 萧燃点头,道:“我那玉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不是怀疑有人拿了,就怕落在地上时被人拾起,随手便放到了谁书案上去了。” “那还是找找吧。”宁玖道:“我过去看看。” 她说罢忙走到魏凌霄桌案边,见那上头的书乱糟糟的堆在一起,书案上还有几张揉得成了团子一样的纸,他也没扔,就摆在上头,看着特别糟心。 这混世魔王平日这德行,在宫中真的不会被皇帝责骂么?好歹是个皇子,弄得跟个邋遢鬼一样,真怀疑他那张脸是前世积了德送的。 宁玖有些嫌弃的将那纸团子推到一边,伸手将魏凌霄桌案上那堆在一起的书整了整,随手翻看了一遍,果然没有找到那玉佩。 她深呼了一口气,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突然落了下来。 正要将书都放回去,眼睛却瞥见从书中露出一角的纸来。那纸像是被刻意折叠过,又好似很随意被塞到了书册中,偏偏露出了一角来让人想去一窥究竟。 宁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手痒翻那书册,奈何又没忍住好奇,心中纠结了一颗,终是将其翻开。 而后,愣住。 她脸上一红,忙将书合上,烫手一般的扔到一边。 “看过了,没有。”忍住脸上的热意,起身对在一旁还在寻找的两人说了一句。 “这倒是怪了。”凤梧沉吟片刻,道:“故羽,你是不是记错了?当真是放到了书案上?” 萧燃点头,“那东西我本来时刻都带着的,今日本是要上诗赋课,我便将它取了下来放着,后来换成了剑术课,一时情急便忘了拿走,回来时我也未曾想起来,直到方才走出了贤正堂,正要下山时才猛然想起。” “那若照这般说,那东西定然是在贤正堂了,只是我们这桌案周围都找过了,未曾发现,先前曾听景芜说书院中有野猫偷盗食物,这玉佩又不比吃食,它总不该也过来刁去。” 凤梧说罢,视线落到宁玖身上,见她脸颊泛红,不禁一愣,问道:“九九,你的脸怎么了?” “啊?”宁玖突然回神,忙道:“无事,亦清师兄,你说的那野猫如今早不在书院里头了,自然不会是它。” 凤梧点头,道:“一只野猫又怎么会有那种本事,只是这东西也确确实实是找不着了,院中规矩甚严,应当不会是被人拿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九九,今日剑术课时,你与云尚还有灵霄曾回来过,那时可曾发生了什么?” 今日剑术课…… 宁玖顿了顿,细细回想了一番,这才想起今日魏凌霄一脚踢翻了谁的桌案,这般一想,那桌案好像就是萧燃的? 当时她和宴流芳都愣住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魏凌霄走后她与宴流芳收拾桌案时便就没见到什么玉佩。 该不是那时就丢了吧? 不过她好像记得,当时曾听到清脆的一声,不像是书本落地的声音,当时她被魏凌霄惊到,便也没去注意,料想那声音便是玉佩落地的声音。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四下望了望,便朝着里头夫子相那边过去,果然在那蒲垫旁边发现了一样东西。 这地方是专用来罚跪的,平时也没人过来,那东西想必是今日被魏凌霄后头离开时不小心踢到了这里。 宁玖叹了一声,忙躬身下去,正要去拾,却见那流苏绳上只剩一块碎玉孤零零的挂在上头,另外两半生生被从上头剥离了下来。 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竟然碎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拾起,正起身时,萧燃便已经过来,他视线从她脸上挪到伸出的手中,原本希冀的眼神瞬间黯然。 宁玖犹豫片刻,问道:“故羽师兄,这个……可是你的玉佩?” 萧燃木然接过,眼里眸光扇动,似是有什么情绪被他极力克制着,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苦涩道:“终究是保不住它。” 心中视若珍宝的东西碎了,这又如何不伤心? 宁玖听他语气带着些感叹,不禁说道:“故羽师兄,这东西碎的还不算严重,若是工艺好一些的匠工应该可以给它还原好。” 萧燃苦笑一声,道:“罢了,横竖不过是一件随身之物罢了,倒是劳烦师妹与亦清师兄替我找了一番,萧燃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说罢,忙将东西塞入腰间,这才躬身告辞。 宁玖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得轻叹一声,正要挪动脚步,却被凤梧喊住。 她回头,见凤梧正笑着看她,“九九,方才你在灵霄师弟那里看到了什么?” 宁玖:“……” 他不问倒也罢了,这一问便让宁玖又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忙摇了摇头,只想着赶快离去。 凤梧跟在后头,忍不住笑意,才跟着她一起出了贤正堂,便见一丫头走了过来,见到两人一道出门,那丫头掩嘴轻笑了一声,上来问道:“小姐,我在外头等了许久,怎么也不见你出来。” “耽误了片刻,这才晚了些。” 宁玖说罢,回头对凤梧说了声告辞,便拉着云岫往外头走去。 “哎呀小姐,你别跑这么快呀。” 云岫笑了一声,见宁玖脸颊上那还未消去的红晕,只道她方才与凤梧相处的很是融洽,她家小姐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哪曾这般小女儿态过?料想那凤梧公子丰神俊朗,气质上佳,与她们家小姐那是再般配不过。 两人出了八斗院,又上了马车,宁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云岫笑嘻嘻的看着她,不禁问道:“你怎么这般开心,家中有喜事?” 云岫干咳了一声,掩嘴说道:“小姐春心荡漾,算不算得喜事?” 春心荡漾?谁特么春心荡漾? 宁玖被她说的赧然,倒也不知道她说的是方才她与凤梧一道出门的事,只想起自己方才在魏凌霄那书册中见到的东西,顿时便有些脸颊发烫,忙瞪了她一眼,道:“尽胡说些什么。” 云岫见她如此,只肯定了心中猜测,但毕竟主仆有别,也不好再取笑她,只道:“若说好事,倒是也有,今日刚巧大少爷从外头回来了。” “我大哥回来了算是什么好事?”宁玖道。 “谈成了一桩大买卖,可不是好事么。”云岫道,“老爷都乐开花了。” 宁玖不禁撇了撇嘴。 宁怀风做生意的能力倒是强的很,奈何家中的事却处理的一塌糊涂,那烂摊子都没法收拾了。思慕嫁了他,虽获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弄垮了身子,一个明知道实情却要瞒着,一个却是被蒙在鼓里,看得人好生着急。 chapter45 云岫说宁怀风谈了一桩大买卖,宁老爷乐开了花,这事儿宁玖很快便见识到了。 原本宁府的每日膳食都很丰盛,今日竟是特意加了好几道菜,又是“鸿运当头”,又是“福运满堂”,尽是花样百出。 宁怀风这一出去也有大半个月了,这终于回来,宁老爷更是格外高兴,饭桌上与他闲聊了许多在外的见闻,只把宁闻风听的在一旁直翻白眼。 晚膳后,宁玖只匆匆喝了杯热茶便回了房中,刚让云岫将灯点上,就听见外头有谁过来。 她刚抬头,便见着门边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带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靠近。 “大少爷。”云岫忙起身打了声招呼。 宁怀风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说道:“你先下去。” 云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宁玖,忙匆匆出了门。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宁玖觉得有些不太妙,她正要起身,宁怀风却是坐到了一旁椅上,视线在她面前扫了一眼,道:“在做功课?” 宁玖想了想,忙点点头。 其实她倒是挺意外宁怀风会跑到她房中来,她这位大哥平日里忙碌,也就用膳时才能偶尔见到,今日却专程跑到她这里来,这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事。 宁怀风嗯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严肃,沉默了半晌,突然慢悠悠开口说道:“今日我刚回来时,听说你前些日子让云岫去厨房拿了些药渣。” 说罢视线落到她身上,俨然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宁玖沉默了片刻,这才点头道:“确有此事。” 宁怀风眼神一顿,继续问道:“拿去做什么了?” “拿去……”宁玖想到今日晏流芳说的那些,忍不住道:“大哥,那药既然对嫂子身子不好,为何你还要用?” 她定定的看着宁怀风,想从他脸上看到些态度,然而等了半天,也只看到一张与平日里并无两样的严肃脸。 “早便跟你说过,此时莫要管,如今你连大哥说的话都不听了?” “我……”宁玖愣了愣,道:“大哥说的话若是有理,我自然不会不听,可我实在担忧嫂子的身体,大哥却讳疾忌医,实在让人难以想通透,这宁府之中,都是愿着嫂子好的,我这个做妹妹的关心嫂子,怎么到了大哥那里,却像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般?” 她轻笑一声,道:“莫不是大哥有什么事情故意瞒着,如今怕真相被拆穿,心虚了不成?” 话音刚落,宁怀风冰冷的视线便如同刀子一般落到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胡乱掺和进来做什么?” 半晌,宁怀风才起身来,也不责问她,只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只好好在书院读书便好,其他事情,莫要多问。” 在他心中,宁霏霏永远是一个不懂事的妹妹,便算是平日里严厉,也只面上凶一凶罢了,宁玖原本觉得这事毕竟是人夫妻之间的事情,本也不好掺和进来,奈何宁怀风从外头回来便来找她询问那药渣之事,又特意让她莫要再查,这更是让宁玖觉得疑惑,于是趁着人还未走出去,便开口问道:“大哥,你会不会再娶?” 宁怀风闻言一愣,脚步生生定在原地。 宁玖看着他的背影,见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脑中浮现出思慕那张泫然欲泣的模样,一时感慨,说道:“我都听云尚师兄说过了,那药极寒,你虽然给嫂子服用了那益气驱寒的药丸,可也极有可能致使她难孕,爹爹总催你们要孩子,若是嫂子真的……你会不会再娶?” 借着灯火,她看到宁怀风身形有晃动了一下,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又或是呼吸的动作乱了那一刻的灯影,她还未来得及去细想,便听到宁怀风说道:“父亲所愿,我自然不能辜负。” 霎时,原本半掩的窗户被风吹开,灌进来一股冷风,宁玖拢了拢衣衫,再抬起头时,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 宁玖打了个哈欠,因着昨夜晚睡,眼睛下头隐隐还有些黑眼圈,眯着眼睛等云岫为她梳好了头发,这才幽魂一般的出了闺房。 正厅中宁老爷等人已经在等着了,宁玖视线落到宁怀风身上,心道昨夜若不是因为他那话,也不至于想了大半宿也睡不着。 闷声找了个位置坐下,却见宁怀风旁边却不见思慕,不禁疑惑道:“大嫂怎么没来用膳?” “一大早便带着渡秋出去买点心了。” 反观宁怀风倒是淡然,只随口应了一句,还能若无其事的在那喝茶。 宁玖撇撇嘴,才收回视线,面前便凑过来个脑袋,“宁霏霏,昨晚又做贼去了?”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若不是知道你是我三哥,我还真觉得你跟景芜师兄是亲兄弟。” “那小馋猴?”宁闻风笑道:“那罢了,你哥哥我可没那么好的福气,其他人倒是还行,不过你往后若是跟你那亦清师兄成了亲,我倒也勉强算是他兄长,这般看,倒也不亏。” 宁玖正饮了一口茶水,听闻这话,不免被呛了一番。 她猛地咳嗽了几声,惹得宁老爷狠瞪了宁闻风一眼。 “得得得,我闭嘴。” 宁闻风悻悻作罢,伸着脖子往外头看了一眼,道:“大嫂出去也有许久了,怎地还未回来?” 话音刚落,便见渡秋提着两包点心进来,宁闻风忙跑过去接下,问道:“渡秋,大少奶奶怎么没跟你一道过来?” “大少奶奶?她说是身体不舒服,早早就回来了,三少爷不曾见过么?” “回来了?”宁闻风怔了怔,转头道:“大哥,如若不然你去房中看看,或许大嫂是身子不舒服便回房中躺下了。” 宁玖抬头看了一眼,见宁怀风忙起身来,与宁老爷说了一声便出了门去。 宁闻风拎着点心放到一旁,讪笑道:“大嫂平日里便算是身子不舒服,也会差人来说一声,今日这是怎么了?” 宁老爷叹了一声,道:“你大嫂这身子怎么总调理不好?罢了,想必你大哥一会儿便要回来,先布膳吧,用完膳霏霏还要去八斗院。” 说罢便吩咐了一声,没一会儿便有丫头们端着菜上来,才刚摆好,便见渡秋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老……老爷,不……不好了!” 宁老爷蹙眉:“大早上急急忙忙做什么?” “是……是大少奶奶……”渡秋喘了口气,这才将话说顺:“大少奶奶不见了!” 饭桌上坐着的人皆是一愣,宁老爷揉了揉额头,道:“什么叫不见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大少爷在房中看到一封信,转头就跑出去找人了,临走时特意让我过来跟老爷说一声,让莫要等他用膳。” “这是什么情况?”宁闻风在一旁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哥往哪去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胡闹!” 宁老爷猛地拍桌,“大早上的这是闹什么?闻风,你且跟我去看看。” 说罢起身来,又转头对宁玖说道:“霏霏啊,你且先用膳,用完膳让阿福送你去八斗院。” 宁玖现在是想吃也没心情吃了,听说思慕不见了,一颗心也忍不住担忧起来,见宁老爷要去看看情况,忙也跟着起来,“爹爹,我也一起过去看看。” 宁老爷想她平日里与思慕关系极好,便也不阻拦,三人一道往宁怀风房中去,只见两个丫头哆哆嗦嗦的在打扫地上的残局,放眼望去,地上书与纸落了一地,还几个碎了的瓷瓶。 见着他们进去,两个丫头忙行了个礼,又继续蹲下身打扫。 宁老爷看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丫头们低头应道:“回老爷,这是方才被少爷打翻的。” 宁怀风方才回来找思慕,好端端的怎么会动这桌案,想必是被气到了吧? “方才少爷在这书案上看到了一封信,好像是大少奶奶留下的,他看完便将这书案给踢翻了,好似特别生气。” 宁老爷本想安安静静吃个饭,怎也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出,不禁气道:“胡闹!简直胡闹!” 丫头们低头不语。 宁玖看着满地狼藉,忙弓着身子去地上翻了翻。 “小姐小心,这儿我们来收拾就行了,您小心伤着手。” 丫头正要阻止,宁玖忙将手推开,伸手将一张写了一半的镇纸拿开,便见着下头躺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上头还按了指印,宁玖顿时觉得事情不太妙,便往最上头看了一眼,入目便是“和离书”几个大字。 她忙将纸拿起来,又细细看了一眼,待确认自己没看错,才又将视线挪到那指印上,果真见到上头有思慕的名字。 她愣住了,拿着那张和离书,愣在那许久。 思慕写和离书给宁怀风,她要与宁怀风合离?她不是很爱宁怀风么,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这和离书一看便是提前写好了的,所以她今早出去便已经打算好不再回来了? 她为何突然如此? chapter46 宁闻风在一旁站了半天,见她一动不动蹲在地上,忙问:“宁霏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宁玖恍然过来,才起身,那张和离书便被宁闻风拿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立刻便露出震惊的表情来,道:“这这这……大嫂这是疯了吗?她竟然要与大哥合离?” “什么合离?”宁老爷在一旁听了,忙顺手接了过去,视线在上头匆匆扫了一眼,便觉一阵眩晕,脚下也站不稳,就要往一旁倒下。 宁闻风与宁玖忙去将人扶住,又搬了椅子来让他坐下,宁玖见宁老爷反应激烈,忙在他背上顺了顺气,道:“爹,你莫要激动,大哥会将大嫂找回来的。” 宁老爷扶着额头不住叹气,过了半晌终于好了些,只叹道:“思慕这丫头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挺乖的一孩子,怎么说走便走,还要……还要合离。” 能做出这样举动的,多半也是死了心。宁玖不好与宁老爷说思慕与宁怀风那点破事,只在一旁好生安慰着,唯恐他被气了个好歹出来。 宁老爷被这贴心的小棉袄一番抚慰,猛地窜上头来的血液终于被压了下去,只坐在椅上看着那两个正在收拾的丫头,问道:“大少爷刚刚从外边回来,两人也算小别,昨夜发生了何事,怎么一大早大少奶奶就跑了?” “这个奴婢们也不知道。” 两个丫头低头收拾,沉默了片刻,有一丫头抬起头来说道:“昨夜大少奶奶说要在院子里走走,也没让我们跟着,回来之后脸色好像不太好,早早的便梳洗着睡下了,后来大少爷回来便让我们下去歇着了,今早大少奶奶跟渡秋姐姐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昨夜…… 宁玖这才猛地想起昨夜宁怀风去她房中,两人曾说起过思慕的事情,那时她问宁怀风可会再娶,宁怀风的回答那般肯定,该不是那时候思慕就在外头听着了? 所以那些电视剧电影中,每每说到正事便会被歪打正着听到的剧情不是闹着玩的?天呐,要不要这么狗血? 宁玖觉得这事儿多少自己也有些责任,若不是她非要多嘴问那么一句,想必还没这般严重,偏偏是那一句,倒教思慕彻底死了心,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这边宁老爷还在问清缘由,宁玖却是一阵心虚,想了想便道:“爹爹放心,我也出去找找看,保证将嫂子找回来。” 宁老爷叹了一声,道:“你还要去八斗院,这找人的事情便让你三哥去。” 这都火烧眉毛了,料是她去了八斗院,今日这课也没法听了。何况先前她在家休养的那些日子里思慕曾天天过来看她,两人一聊便是许久,聊了许多事情,宁玖也大致知道她爱去哪些地方,想去哪些地方,与其那般漫无目的的出去找,倒不如去碰碰运气。 她这般与宁老爷解释后,宁老爷也觉得有理,便召集了府上家丁,一边让宁闻风带着去市集周边找人,一边则让宁玖带着阿福等人出了城,直往东边一个村庄去了。 宁玖也只从思慕的口中听说过,那地方是一个容纳难民的村落,是官府特意用来收纳难民之所,思慕身世可怜,为人又善良,便曾亲自去为那些难民送过粮食,那时宁玖听她说这事情时,她眼睛里满是星光,想来是真心觉得能为他人做一些事情便十分满足,如今她一人孤苦无依,便算是要走,那又能去哪? 想来应该也只有那地方,她会再去看一看。 这般想着,便也有些急切,上了马车便让阿福快马疾驰,心中不断的期许思慕莫要想不开才好。 云岫跟着宁玖一起出来的,见她眉头紧皱,不禁在一旁好生宽慰,又念着平日里两人关系好,一时感慨,便道:“大少奶奶这是为何如此想不开,大少爷这般好的男子打着灯笼都难寻,她怎么就要走呢?” 打着灯笼都难寻?宁玖也不知她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别的,只觉这话听在现在怎么都觉得有些好笑。 在他们旁人看来,宁怀风确实是个好男人,不在外拈花惹草,尽管思慕身世不好依然娶了她,过着旁人艳羡的富贵生活,然而又有几人能明白,这豪门生活并非那般容易,若是无欲无求倒也罢了,偏偏思慕一颗心全都系在宁怀风身上,便是再如何沉稳安静的人,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心也是会死的。 这些话她只在心里头想想,也无需要让旁人知道,只随意附和了几句,又撩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 随着她掀开帘子,猛地灌进来一股冷风,宁玖视线在外头快速掠过的树影间停留了片刻,突然生出几分感慨。 这山间小路她平日里鲜少见到,便是每日去八斗院,那路也是格外宽阔,这般在山间穿梭,除了那次秋历,倒也真没别的。 这日子过的也真快,眼看她就要在这异世待上一年了…… 正满心感慨,忽然马车一阵倾斜,宁玖一时不察,身子猛地往前窜了出去,一旁云岫忙将她护着,两人便朝着一旁斜了过去。 “阿福,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云岫一边稳住身子,一边还要护着宁玖,忙朝着外头喊了一句。 “小姐,这地方坑洼,车轮子刚巧陷在里头了,您先下来,待我将车轮弄出来咱们再赶路。” “你平日里总送小姐去书院,路跑的那般多,怎么一到了这要紧事上就栽了跟头?” “这路本就狭窄,又如此坑洼,少不注意便落到坑里去了,我也料不到啊。” “你……” “云岫!”见两人要争论起来,宁玖忙打断了她,催促着云岫先下了马车,随后便也艰难的从马车上下去。 下了马车才知道方才为何险些跌落下去了,只见马车的右边车轮陷在了一个狭窄的坑中,刚巧不巧的卡在了里边,左右都出不来。 “看来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阿福忙让她与云岫去一旁等着,自己则撸起袖子去将那车轮往外头拉,奈何拉了好半天也始终不见动静,宁玖在一旁看着着急,便上前去要帮忙。 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要做这等事情,自然让阿福吓的瞪大了眼,忙笑呵呵道:“小姐还是在一旁等着吧,您也没做过这等活计,仔细伤着。” 都这等时候还分什么活计不活计的。 宁玖忙将袖子挽了挽,“眼下快些将马车弄出来才最要紧,你也别当我是什么小姐,尽管使唤我便是,三人一起总比你一个人要强。” 这般一说,阿福倒也没再拘束,只吩咐着两人在一旁帮忙,三人合力,倒也没那般轻松,等将车轮弄出来的时候,已是过了许久。 “小姐,这前边的路更是难走,驾着马车不能过快,怕是要减缓速度。” 宁玖正累的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伸着脖子往前头看了一眼,果然见着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便点点头,道:“那边稳妥前行。” 说罢与云岫相扶着起身,正要上马车,听得后头传来一阵快速的马蹄声,她站在马车边往后头看了一眼,没一会儿便见着一匹白马疾驰而来,白马上面坐着一人,身披狐裘,与那白马的颜色浑然印在一处,在枯黄的树影下分外显眼。 待近了些,宁玖才逐渐看清那人的容貌,白玉无瑕的面庞因着在风中疾驰添了几许红晕,像是冬日里盛开的梅花,直到停到她身边,那人才勒起缰绳,如同一座雪山罩住她视线。 宁玖仰着头看了一眼,颇有些惊讶问道:“灵霄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魏凌霄低垂着眼看着她,猛地将身体低下,嘴角一勾,问道:“自然是奉命带你回去。” 宁玖:“啊?” 她一愣,抬手指了指自己,问道:“奉命带我回去?奉谁的命?” 魏凌霄却是不答,只伸了一只手在她面前道:“上来!” 宁玖摇头,道:“我还有要事,灵霄师兄若是无事,便也别挡着我了。” 话才说完,眼前便是一晃,不一刻,魏凌霄已经从马上跳到她面前,只将宁玖吓了一跳。 “灵霄师兄,你……” 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时,她已被魏凌霄抗在了肩头,她觉得腹部一阵难受,却是被魏凌霄扛着扔到了马背上。 “魏凌霄!你做什么?” 宁玖大惊,趴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下一刻又被掀翻在地。 一旁阿福与云岫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惊呼道:“大胆狂赌,你……你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魏凌霄不耐烦的扫了两人一眼,道:“就你们这破马车赶路,明天都不一定能回去,宁霏霏我带走了,你们且直接驾车回去。” 话虽然是这么个理,可是这人是谁啊?为什么要带走他们家小姐? 两人愣了片刻神,正要上前阻止,魏凌霄已是快速上马,伸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记,便直朝着前方去了。 阿福与云岫互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 不好了!他们家小姐被人抢走了! chapter47 宁玖趴在马上被带着走了一小段,等终于停下来时,忍不住破口大骂:“魏凌霄,你是不是有病?还不快放我下去?!” 偏偏她对马有恐惧心里,这般被他扔在马上,无异于上了砧板的鱼,不得不任人宰割。 她偏过头看了魏凌霄一眼,只见他正笑着看她,好似一个看泼妇骂街的围观群众,就差手拿一把瓜子。 “还骂不骂了?” 魏凌霄耐心的等她说完,整了整狐裘大氅,“若没骂完,我便再载着你走一段。” 宁玖自认倒霉,忙叫道:“不骂了不骂了,灵霄师兄,你快放我下去。” “那可不成。”魏凌霄道:“我奉薛陆离的命令来带你这无故逃学的弟子回去,得快些回去交差才行。” 奉薛陆离的命令?唬谁呢? 便算是薛陆离真派人过来带她回去,那也该是这个逃课狂魔吧?奈何如今受制于他,再不服软这疯子怕是真要这般一路带她回去,她好歹也是宁府千金,便算是个假的,那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明明这家伙昨日还因为婚约一事生气,今日却又做出这等令人不解的举动,怕是奉命一事是假,寻了借口过来找她才是真吧? 这般思虑罢,便干脆做了个咸鱼状,既不挣扎,也不嚷嚷,只做了副委屈模样,道:“灵霄师兄想来找我只说便是,做甚么要把薛先生扯上?” 她说罢,又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那被狐裘围领上的白玉面庞蓦地一怔,惊讶中带着几分窘迫,很明显,这事被她猜中了。 唉…… 别说,这小子吃瘪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有趣,早知道还能这样,她也犯不着被他一再捉弄那么多次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子是何时对她有了那般心思? 半晌,也没等她想明白过来,便听魏凌霄说道:“是来寻你又如何?” 宁玖:“……” 这么快就承认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我倒是要过来问问你,上次为何至我于不顾?” 魏凌霄冷笑一声,道:“为了回去与凤亦清定那狗屁婚约,将我一人扔在莫归楼,拿到了珠串项链就翻脸不认人?” 宁玖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离开莫归楼,灵霄师兄会不知道?” 要不是他撒酒疯,她至于将人扔下就回去了?何况后头他自己就晕乎过去了,又恰好碰到鬓云过来,她才让鬓云带着他去休息了,再不走难道还要守着他醒来?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将我撇下就走了。” 魏凌霄手抱胸前,据理力争,看她模样,像是对那日的事情记得也不清楚了。 宁玖愣了愣,问道:“灵霄师兄,你真不记得了?” 说罢迎来一记冷眼,魏凌霄道:“那你倒是同我说说发生了何事?” “……” 说?说个屁啊!说他酒醉将凳子认作人满屋子撒酒疯,还是说他无缘无故偷亲她嘴角? “罢了。”宁玖转过头去,“当我没说。” 魏凌霄见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不由说道:“我方才在街头见着你们宁府的人四处寻人,又听说你跟着来了这鬼地方,发生何事了?” 方才被他那么一闹都忘了这茬,如今提起,宁玖这才想起还有重要之事,再跟这混世魔王在这犟岂不是是耽误事? 既然如今这人都跑出来了,倒不如借了他这快马去寻人,皇室的宝马,可不比那碍事的马车强多了? 她忙咳嗽了几声,扭头苦着一张脸说道:“灵霄师兄,快……快让我上马,我……我肚子不舒服。” 魏凌霄忙将手臂放下,蹙着眉头道:“真不舒服?” 废话,这般趴在马上能舒服? “嗯,你再这般让我趴在马上,一会儿便要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了。”虽是故意卖惨,奈何这般也真是难受的紧。 魏凌霄神情一动,这才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放在她腰上,稍一使劲,便将人翻了过来,没一会便背对着他坐到马背上。 宁玖觉得自己像一条濒死的鱼,被人放回水里,这才有了些生机。她稍稍调整了片刻,道:“灵霄师兄,既然你都寻出来了,不如再帮我一次,沿着这条路往前去,方才你也看到了,我家那马车……诶……” 话还未说完,便觉身下马儿一阵嘶鸣,踢踢踏踏的飞快向前奔走,弄得她一惊,一颗心像是突然被悬起来了一般。 得,每次都出其不意,习惯就好了。 宁玖坐在马上,一边兀自琢磨,一边又四处查看,唯恐错过了一丝半点。忽而头上兆下一物,猛地将她视线挡住,她伸手拨弄开挡在眼前的东西,触手却是一片柔软,是魏凌霄那件狐裘大氅。 “灵霄师兄……” 正要开口,魏凌霄却是“驾”了一声挥鞭打在马屁股上,身下马儿疾驰,猛地吹来一阵冷风,将她原本想说的话打断。 她拢了拢那狐毛大氅,将一张小脸掩盖在那白雪般的狐裘之中,眨巴着眼睛放空了片刻,脑中却突然想起那日在他书案上看到的东西,不禁尴尬的干咳了几声。 魏凌霄在后头听见,不禁问道:“怎么,肚子又不舒服了?” “没,没……”宁玖讪笑一声,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个,灵霄师兄,你平日里可是常去那莫归楼?” 魏凌霄也不知她在思虑什么,只随口应了一声,却不是否认。 宁玖想了想,道:“那个……其实那种地方还是要少去的好。” 魏凌霄一愣,随后哦了一声,道:“你若是不想我去,那我少去便是。” “这倒也不是我不想……” 宁玖正要说下去,魏凌霄却是突然勒住缰绳,原本奔驰的马儿猛地停了下来。 正要开口,魏凌霄抬手指着前方不远处问:“前方有马停在那,想必旁边也有人。” 宁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果真见着一匹黑色骏马在前头吃草,慢悠悠的像是停了一段时间。 “灵霄师兄,我们再往前头去看看。” 魏凌霄点头,踩着马蹬稍一用力,马儿便踏着小步往前头去走,没走几步,忽然听得一旁隐隐传来嘶吼声,听着颇有几分耳熟。 宁玖忙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着远处那小坡之上立着两人,只用看一眼,宁玖便认出了,可不就是她出来要寻的思慕与宁怀风? 只是由于有树挡着,两人也注意不到这边,倒是这边两人可清楚的看到那边的场景。 魏凌霄:“要不要过去?” 宁玖摇头。 既然宁怀风都将人找到了,还过去做什么?去当电灯泡么? 魏凌霄没有多言,只将缰绳勒住,正要调转头,猛地见那不远处两人抱在一处,那男子一手捧住那女子后脑,竟是霸道的亲了上去。 宁玖:“……” 魏凌霄:“……” 天啊,宁怀风这是出息了,还是被思慕刺激的显露本性了? 片刻尴尬,宁玖忙讪笑一声,道:“那……那个……既然我大哥找到了人,那我们便回去吧。” 她瞧不见魏凌霄此刻的表情来,只是不用想也觉得那尴尬之态,两人调转了方向往回头走,却是不如来时那般匆忙。宁玖觉得那气氛怪怪的,却不知如何开口打破,干脆便闷声不语,左右晃着脑袋看两边风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干咳,没一会儿便听魏凌霄说道:“今日我帮你寻人,你当如何谢我?” 宁玖还未从方才尴尬中回神,听他这般问,不由愣住。 然而也没等她回答,魏凌霄又道:“我不要钱财。” 所以这人大老远跑出来,好心帮了她一次,这又要同她讨要东西了? “你回去便与凤亦清解除婚约。” 宁玖听他一个人自导自演说完,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他的目的,不由内心轻叹,只道如今怕是躲都躲不过了。 她想了想,道:“灵霄师兄,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见他不答,便道:“灵霄师兄与我从前也算是死对头,如今这又是什么整人的方式?” 魏凌霄原本还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听她这般说,不由火气上来,怒道:“你当我在整你?” 宁玖想了想,道:“便算不是,那我与你也是不同的人,灵霄师兄平日里那般整我,我只当是小孩子玩闹倒也罢了,可若是旁的,我自然不去多想。” 魏凌霄冷哼一声,道:“那凤亦清你怎就敢多想了?” 宁玖:“他如何一样?” 他们可是互相说明缘由的,那亲事如今便也只是个摆设而已,她一心只想快些完成任务回到现代,哪里又真顾着谈情说爱? 但是如今看魏凌霄这架势,怕也不像是闹着玩的,若是旁人倒也罢了,碰上这人,她可真是无力招架,倒不如早早说明了才是。 毕竟少年心思,劲头过去倒也过去了,一时新奇而已。 “他如何不一样?”魏凌霄顿了顿,哼道:“不过便是会作几首清高的诗句,就不一样了?” 宁玖本想反驳,可一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倒不如顺了他的意,让他这般去想,便点头嗯了一声。 chapter48 魏凌霄一怔,没想到她竟这么轻易便认同,心中越感不快,猛地勒马停下。 “既然你这般看重他,那倒不如等他来接你回去。” 宁玖正愣住,猛地觉得腰间横来一只手,将她从马上提起,沒一刻脚便沾了地。等她将头上帽子取下细看,魏凌霄已经驾马而去。 “魏凌霄!你给我回来!” 她急急唤了一声,奈何声音再大,魏凌霄连头也没有回一次。 这荒山野岭,那家伙就这样将她撇在这里了?好歹也要载她回原来的地方吧? 宁玖颇有几分崩溃,立在原地愣了半晌,只好认命的徒步前行。 她心里将魏凌霄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气闷的将他方才给的狐裘大氅借下,又愤愤的往地上一扔,好似这般能解了气。 转头往前走了一段,又原路折返了回去,将那狐裘捡起,拍了拍上头粘的尘土,这才又兀自披了回去。 天寒地冻,这东西好歹也能挡挡风,倒也犯不着跟那臭德行的小子生这等气。 才转身欲走,猛地看见前头快马奔来,可不就是方才离开的魏凌霄? 宁玖怔了半晌,心道他这般突然折返回来,定然也不是回来接她,按照这小子那行事作风,这该不是要回来拿他这狐裘大氅吧? 她默默的揪住衣领,仰头看着他停在旁边,又一脸烦躁的看着她。 “想好没有?” 半晌,她听魏凌霄这般说道,不禁有些诧异。 “想……想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回了一句。 “解除婚约。”魏凌霄道:“你若应下,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那不答应就不管她了呗?宁玖当真是有些不能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见魏凌霄便要调转方向,她心头权衡,忙开口唤住他:“灵霄师兄留步!” 魏凌霄转头看她,脸上颇有几分得意:“怎么,想好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蛮横,追个小姑娘竟如此耍无赖,这再长大些岂还得了?宁玖将他打量了一番,心道这人或许也就是见不惯在书院里凤梧等人受薛陆离器重,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子,定然是见不惯这种书生气息的,如今知道她与凤梧有了婚约,更是不舒服,未必也是真对她有心。 便算是真有那心思,少年心性,又能维持几时? 她干咳了一声,道:“灵霄师兄,倒也不是我要与亦清师兄定下那婚约,便算是没有亦清师兄,我父亲也会有别的人选,你总不该让我去违背父亲意愿,一个个去推拒吧?” 魏凌霄冷哼一声,“眼下,他凤亦清便是不行。” 宁玖砸了咂舌,缩着脖子道:“这般反对亦清师兄,灵霄师兄喜欢的该不是亦清师兄吧?” 魏凌霄眉头一蹙,“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宁玖瞬间否认,道:“既然灵霄师兄不愿管我,那我该好好赶路才是,也好过一会儿天色暗淡,我独自贪黑回去。” 后头的话她说的凄切,便是算准了魏凌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果然话才说完,那人便从马上跳下,也不管她乐不乐意,便将她托将着送到了马背上。 好在这次不是用抗的,宁玖颇有些庆幸的想。 这终于不用徒步走,宁玖倒是松了一口气,见身后的人也不吭声,不禁说道:“其实灵霄师兄你也并非喜欢我,不过是我先前常常与师兄你作对,突然有一天想清楚了便事事和解,所以师兄才有了那般错觉。” 见他依然不吭声,又道:“师兄你如今年纪尚小,对这些事情才有所错觉,等再过个一年半载,或是时日更长,师兄自然就明白了。” 这下魏凌霄总算是有反应了,只是哼笑一声,颇有些不屑。 “我比你年长一岁,你反倒说我年纪尚小。” …… 宁玖:“反正道理就是那个道理。” “也罢。”魏凌霄突然笑道,“你若是为了这个,倒也算你有理有据,你且等着看。” “等着看?看什……啊!” 话未说完,魏凌霄猛地在马背上拍了一记,将她那话后头的话连着风一起淹没在偌大的山林中。 —————— 宁府的闹剧最终还是因为宁怀风找回了思慕而收场。 虽说写了和离书,可毕竟宁怀风并未签字,所以也做不得数,宁玖觉得思慕回来之后人就变了,以往总小心翼翼,像个容易受惊的小白兔,如今虽依旧温顺,却含羞带怯,想是陷入热恋期的少女。 宁玖见她如此,心里多少是有些宽慰,然而有一事却又觉得无奈。 以往她从书院回来,没事总要找思慕聊聊天解解闷,如今大哥大嫂突然你侬我侬,她便也不好去打扰,每每不是对着宁闻风便是自己在房中闲坐,着实有些无趣。 这般过了些日子,眼看着院试将近,只每日忙着复习功课,倒也顾及不到许多。 十一月底,八斗院迎来第一年院试。 院试便设在贤正堂,那所有桌案上,除了笔洗,便是一套笔墨纸砚,其他的东西都被收了个干干净净,薛陆离端坐在上头桌案后,正等着他们各自落座。 里头烧着暖炉,一扇窗也紧紧闭着,倒不似外头冷冽,少年们各自坐好,便见薛陆离起身,手中捧着一把被折叠好的纸条依次从古奉陵那边抽取过来,到了宁玖这里,也只剩孤零零一张,想选也没得选。 宁玖捏着抽好的题,心道果然被凤梧给料中,这第一年考试就是抽签考。 她这几日都跟着凤梧拟题作诗,学了不少好句子,林月桓和凤栖甚至还压了题让她着重复习,这要是抽不中,那也太衰了吧? 她哀叹一声,认命的拿过薛陆离手中最后一张纸条,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 好家伙,果然与林月桓说的那些八竿子搭不着边。 不过好在最近练得多,倒也不至于无从下手,咬着笔杆细想了一番,这才开始动笔。 脑子里快马奔腾,将先前所学全都抛了出来,才写了一句,便听见有人起身,她侧目看去,见魏凌霄意气风发的走到教案边,将答卷交于薛陆离。 第一个交卷,牛批啊! 宁玖一时惊讶,心道魏凌霄这家伙从那日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不仅一堂课也不曾逃过,连这最不放在眼里的院试也老老实实参加。 谁都知道这书院就是为他魏凌霄而设的,那些规矩虽然是存在,可便算是他院试不过,薛陆离也不会不让他来书院吧? 那日他说让她等着看,难道便是这?若真是这样,倒也是奇了。 一边琢磨着事情,一边又要应付眼下,待收笔之时,已是一柱香时间过去。 她将答卷放到薛陆离桌上,见他只随意看了一眼便将其卷起,不禁有些踌躇道:“薛先生……” “嗯?” 薛陆离抬头,淡然如他,却是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意思。 “没事了。” 考都考过了,一切听天由命吧,宁玖叹道:“学生想着过了今日便有许久不能见薛先生,一时感慨。” 薛陆离轻笑一声,道:“你倒是机灵。” 心中这小九九被他一眼看穿,宁玖颇有几分尴尬,正要开口,却听林月桓喊道:“九九,你怎么还不出来?” “去吧。”薛陆离站起身,将一把答卷抱在怀中,笑道:“跟着亦清与故羽学了那么长时间,很有长进。” 虽是一顿夸奖,言语之中却也没有透露丝毫信息,宁玖不得作罢,躬身作揖,朝着外头走去,才出了贤正堂,便见林月桓与萧燃等人都在等着她。 林月桓急急忙忙问:“怎么样?可抽中了好题?” 宁玖摊手,叹道:“一个没中。” “可我和忆白师兄都抽中了。”林月桓道: “那你可有把握?” 宁玖:“……” “景芜,你也莫要再说此事了。”凤梧道:“既是院试结束,合该好好等候消息,其他之事,便也莫要多议。” 宁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萧燃,忍不住叹道:“师兄,若是明年我不能来与你们做同窗,你们可莫要笑话我。” 毕竟她受这两位“八斗双绝”的教诲接近半年,又拜于封荥第一才子薛陆离门下,这样都带不动,那真是菜到家了。 萧燃与凤梧对视一眼,不禁笑道:“放心吧,先生自有定夺。” 眼看也只能如此了,宁玖叹了一声,问凤梧道:“亦清师兄,这休课几月,你与忆白师兄何时回老家?” 凤梧点头,道:“稍后便启程了。” “这么快啊。”宁玖道:“我还想送师兄一些糕点让你们路上带着,如若不然,你们明日再启程?” 没想凤梧却笑道:“九九真要送,那便来年开春亲自来八斗院送吧。” 宁玖心中一暖,点头道:“那师兄路上小心。” 凤梧应了一声,与他们拜别,便带着凤栖去后院收拾行李,宁玖与林月桓和萧燃往正门走,林月感叹道:“这要好几月见不着他们了,当真是无聊。” 宁玖想他平日和凤栖形影不离的,此刻分别自是舍不得,便道:“几个月而已,转瞬便过去了。” “那倒也是。”林月桓附和道,又猛地看向她,问道:“九九,故羽师兄,休课期间,你们可有他处要去?” 两人互看了一眼,皆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林月桓道:“我一个人成日里在家中也是无聊,不妨寻个日子,一起饮酒作乐?” 萧燃见他如此热衷此事,想必真是平常过不了无聊的日子,便道:“待九九收到入学信那日,我便于府中设宴,招待你们。” 林月桓瞬间来了兴致,忙急切问道:“此话当真?” 萧燃轻笑一声:“自然是当真。九九说来也算我半个徒弟,她通过院试,我自然是要为她庆贺。” 三人出了正门,正要各自告别,猛然从一旁窜出来一人,那人披着一身狐裘,一张脸被圈在白净的毛领中,他只随意看了林月桓与萧燃一眼,便将视线落到宁玖身上,道:“那日说的话,你可莫要忘了。” 说罢,这平日里从不施礼道谢的人,此刻竟破天荒的与众人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林月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头问宁玖:“你同他说什么了?” chapter49 自那日院试结束,宁玖便一直在等着八斗院的书信,然而一个月过去,愣是什么也没等到。 她实在郁闷,照理说那日薛陆离表情也无什么异样,甚至还那般温柔的对她笑,怎么这入学信却还迟迟不给送过来,该不是……院试没过? “宁霏霏,外边太阳多好,你在屋里头怕是要发霉了。” 宁玖叹了一声,忙快步出去,见宁闻风仰面躺在椅上晒着太阳,甚是惬意。 听见她脚步声靠近,宁闻风转过头来,笑道:“哟,你这脸色不怎么好看啊?” “三哥。”宁玖看了他一眼,道:“这八斗院的入学信还不送过来,大哥和薛先生感情好,你说我要不要再让大哥去走一趟?” “你还真指望着明年还去呢?”宁闻风懒懒说道:“父亲和大哥原本也就是想送你去混个一年半载,能不能过院试全凭造化,如今你这一年也算改过了不少,加上先前又屡次受伤,这院试没过,定然是不会再让你去了,你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见她一脸忧虑,宁闻风又笑道:“再说了,大哥如今忙,可没时间管你你这破事。” 宁玖细细琢磨了一回,道:“那倒也是。” “要我说院试没过倒也好。”宁闻风道:“那老头对你那亦清师兄甚是满意,便算他暂时还未考取功名,他日也定然有所成就,依他那样貌才情,到时候只怕登门拜访的人无数,老头子正盘算着等过个一两年,便将你们那事彻底定下来呢。” “可是我才十四。”宁玖道:“过一两年就嫁人,会不会太早了?” 宁闻风一副淡定姿态,道:“你如今十四,过个一两年也快十六了,嫁人不是很正常?大嫂嫁给大哥都时候也不过十六七。” 宁玖轻哼一声,正要开口,眼角瞥见院门处一个身影,她猛地住口,唤道:“大嫂,你来啦。” 宁闻风也瞬间站起身来,跟着唤了一声大嫂。 思慕笑着点头,宁玖视线流连在她脸上,见她脸上比往常多了些红润,不禁有些感叹,正要开口,思慕便道:“我方才从外头买了巷子口那家梅花酥,想着霏霏从前最爱吃,便送过来了,没想三弟也在。” “我也就过来转一转,现下也该走了。”宁闻风整了整衣摆,笑道:“大嫂,这天也冷,这院子里暖和,你便在此与小妹晒晒太阳罢。” 有事便跑,这向来是宁闻风的作风。 宁玖笑了笑,招呼着思慕坐下,道:“嫂子,你来多久了,怎么也不早点喊我一声?” “也就才来,见你和三弟正说着话,也没想打扰。” 思慕说罢,将手中一包梅花酥递给宁玖,道:“快些吃吧,等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宁玖点头,想着方才宁闻风所说那事,心头不禁有些忧虑。她与凤梧虽说清了那口头婚约之事,可若宁老爷真当真要她去嫁,倒也是件麻烦事。 若是院试过了,尚且能够以学习为由先缓上一缓,倒时再另寻良策,可这若是院试不过,那怕是也拖不了多久。 “对了,这东西是我方才从外边进来时收下的。”正一心思忖,思慕忽然打断她:“那送信之人只说是八斗院的,让我将书信交给你。” 八斗院?入学信? 宁玖瞬间愁容全无,猛地抱住思慕,笑道:“大嫂,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思慕有些不太自在的推了推她,道:“瞧你高兴的,你最近一直在等的便是这个?” 宁玖点头,道:“如今等到了总算是舒心了。” 又想起先前萧燃曾说待她收到入学信便会设宴款待,便慌忙起身,道:“大嫂,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一会跟爹爹说一声,不用等我用膳了。” “这大冷的天你要去哪?”思慕道:“明日便是岁旦日,可别再胡乱往外头跑了。” “我就出去和同窗小聚片刻,很快便回来,爹爹若是问起,嫂子如实说便是。” 宁玖还未走出宁府,便在门口看见有马车停着,那马车看着眼熟,她细想了一遍,心道这可不是林月桓常常坐的马车么。 果不其然,没一会那马车里出来一个少年,见到宁玖时立马便高兴的打招呼道:“九九!” 宁玖走过去,见他那张娃娃脸圆润了一些,不禁笑道:“景芜师兄,你这一个多月的日子过的可真不错。” 林月桓跳下马车来,道:“我这一个多月被我父亲关在家中,哪里也不能去,都快闲出毛病来了,今日若不是收到了八斗院的入学信,跟他说要出来与同窗小聚,他定然是不会让我出来的。” 他抱怨了一通,又问:“九九,你可收到入学信了?” 宁玖点头,将书信放在他面前,笑道:“刚收到的。” “那正好,我们现下便去找故羽师兄。” 林月桓说罢,又三两下跑上马车,冲着宁玖伸出一只手来,却是要拉她上去。 宁玖摆手道:“师兄可真是小瞧我,上个马车而已,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帮忙。” 林月桓收回手,挠了挠头笑了笑。 因着第一次来质子府时林月桓曾与萧燃的侍女闹了些不愉快,这次林月桓倒学乖了,也不急着上去敲门,只等宁玖过去探了路,等凡儿将门打开了才笑嘻嘻的跟了上去。 里面的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墙角都放了花草,只是由于天气原因,此刻也尽数枯了,凡儿领着他们穿过回廊,没多久便到了一扇门前,那门半掩着,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几声咳嗽声。 “故羽师兄病了?”宁玖问道。 “最近天冷,殿下每每看书时都不掩好门窗。”凡儿无奈道:“九九,你来的正巧,你帮我劝劝殿下,你们同窗情谊,怎么也比我的话管用。” 萧燃正坐在案边低头书写,听见有人进来忙抬头,他先是一愣,随后便速速起身走过来,招呼着两人去一旁桌椅边坐。 又吩咐着凡儿去热上一壶茶来,这才放心的坐到两人旁边,笑道:“我方才还在想着你们今日或许会来,这都写好了东西让凡儿去置办,没想还是晚了一步。” 宁玖见他穿的有些单薄,这屋中又没有准备暖炉,便道:“方才听凡儿说故羽师兄在书房看书也不掩门窗,原来竟是候着我与景芜师兄过来。” 萧燃闻言一愣,不禁叹道:“那丫头就爱多嘴。” 说罢看了看她,问道:“今日收到入学信了?” “收到了。”宁玖笑道:“来年还能同师兄你们做同窗。” “我便知道,你定然能通过院试。”萧燃笑道:“说好了等你过了院试我便要好好设宴庆贺,你们且等候片刻,我这便去让凡儿再去置办些东西。” 宁玖专程来质子府倒也不是为了让他庆贺,便道:“其实也不必专程庆贺,这来来回回置办东西也挺麻烦的,如若不然,我亲自下厨,随意弄些点心,也算是小小的庆贺一番。” 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林月桓这才搭腔道:“那倒也好,这大冷的天出去折腾一番也着实麻烦。” 萧燃正要开口,宁玖已经起身,笑道:“师兄,那就要借你家厨房一用了。” 这说要下厨,不过便是包了一顿饺子,宁玖原本是北方人,这面食吃的多,这饺子也算是拿手绝活,笑着让林月桓与萧燃在书房等,自己则与凡儿一起去了厨房。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饺子总算是出了锅,两人盛着带去书房时,萧燃正与林月桓坐在案边论诗,似是闻着了香味,林月桓很快便窜起身。 宁玖将饺子放到一旁桌上时,林月桓已经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夸赞道:“九九,这东西是什么,怎么从未见过?” 封荥素来缺乏面食,他没见过也是正常,何况这饺子的包法乃是她自创,能见那也怪了。 她笑道:“这东西名唤饺子,我偷偷从别处学的,你自然是不曾见过。” 见萧燃也走了过来,她笑问道:“方才两位师兄在商讨何事?” 林月桓毫不客气的端了一碗,张口便送了一个入口,顿时烫的直哆嗦,这说话也不利索了。 “还……还不是师兄院试……院试的诗。” 他猛地将东西咽下去,吐着舌头道:“九九,怎么这么烫?烫死我了。” 宁玖忍俊不禁。 那刚出锅的饺子能不烫么,便算是这天气再冷,这般狼吞虎咽那也烫人得很。 宁玖端了一碗给萧燃,道:“故羽师兄,你尝尝。” 萧燃笑着接过。 林月桓在一旁大快朵颐,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问道:“九九,薛先生在给你的书信中都写了什么?” 宁玖被他问的一愣,这才想自己那书信连拆都没来得及拆,哪里又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东西? 她问林月桓:“薛先生在每个人都书信中都写了东西么?” “我与故羽师兄的都写了,方才我见故羽师兄那上边写的‘笔墨生香’几字,觉得先生对故羽师兄褒奖甚深,便让师兄给我看了他院试时所作诗句,当真是大开眼界。” 林月桓赞叹了一番,又问宁玖:“九九,先生给你写的是哪几个字?” “我……”宁玖讪笑:“我还没看。” “还没看?那正好,快些拿出来一起看看。” 林月桓几番催促,宁玖也不好直接拒绝,心想这院试反正也是过了,怎么着也要去面对现实,便当着两人都面将书信拆了。 信封中放着两张折叠好的纸,上头那张无非便是入院通知,那被它压在下头的那张纸正是林月桓所说的薛陆离亲笔留言。 宁玖深呼一口气,这才将其展开。 “精进不辍?”林月桓眼尖瞥见了,不禁喃喃道:“倒也是好意。” 宁玖若有所思的看着纸上那醒目的四个字,甚是哭笑不得。 她将信收起,问林月桓:“先生给你写了什么?” 林月桓撇撇嘴,道:“白璧微瑕,更待细琢。” “看来先生对你的评价挺高。”宁玖笑道。 “但比起故羽师兄与亦清师兄,那就差远了。”林月桓仰头长叹:“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两位师兄那样笔墨一挥便是一篇好文章?” “这个……”宁玖也不怕打击他,“故羽师兄与亦清师兄那是荷灯词比赛的榜首,这‘八斗双绝’的名气,自然是要好生修炼个几年。” 她道:“景芜师兄莫不是也想挤进翰林院?” 林月桓摆手道:“翰林院便算了,论资质,除了魏凌霄,几位师兄都比我好,但魏凌霄他本就是皇室子弟,自然是看不上那翰林院的。” 他似是想到什么,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贼兮兮道:“魏凌霄那日可是第一个交答卷的,忆白师兄坐在他后头,当时便瞥了一眼,说他那答卷倒也写的满当,你们说,他有没有通过院试?” chapter50 这八卦的性子…… 宁玖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说的,等入春回了八斗院自然便知道了。” “九九,你可真没趣!”林月桓道:“魏凌霄平日里那般嚣张跋扈,大家都等着看他能不能过这院试呢,你说是不是,故羽师兄?” 萧燃看了宁玖一眼,又转头看他,叹道:“九九说的没错,等入春回了八斗院,一切都便知道了。” 宁玖笑嘻嘻的看了林月桓一眼,林月桓自知没趣,哼道:“罢了,你们两个一样的没趣。” 宁玖与萧燃互看了一眼,忍不住轻笑。 正沉默间,凡儿匆忙进来,笑道:“殿下,左图哥哥回来了,带了好些个东西回来,他让我来问殿下一声,那灯笼可是现下便挂上?” 萧燃点头,道:“趁着天亮,便都挂上吧。” “这岁旦日的灯笼早该挂上了。”林月桓道:“凡儿姐姐别急,我跟你一道去,不再此同这两个无趣的人说话了。” 他嘴巴甜,哄的宁凡眉眼都是笑意,两人一前一后出去,竟是一个比一个欢喜。 宁玖从他那消失不见的背影里转过头来,笑道:“景芜师兄跟个孩子似的。” 总蹦蹦跳跳的,没一天不闹腾,相比只比他大了一天的凤栖,林月桓真的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景芜性子单纯,不管对谁都没有恶意,又常常伴在父母身边,想必这世界于他而言,便像是那飞虹一般。” 他叹息一声,话中没由来的升起一丝怅然。 宁玖犹豫片刻,忍不住说道:“师兄这是想家了?” 萧燃轻笑一声,眼眸如同一潭清澈的泉,“有时也难免想念,然而我这一趟离家,便是五年。” 五年,不过转瞬一逝。然而于一个人来说,人生的每一个五年都无可替代,五年之后,他早已长大成人,虽羽翼丰满,可错过的,却是这五年对他母妃的陪伴,这本是最好的少年时代,他却孤身一人来到这异国他乡,何尝又不是一件憾事? 这般想着,倒是也勾起自己的思乡之情,只叹了一声,道:“异国他乡,说不想念倒也是假,念着家乡风景,念着亲人相伴,尤其是看着旧物,难免触景生情。” “师妹……”萧燃愣了愣,道:“师妹家住封荥,为何方才那番话,我竟觉得师妹也有离乡之苦?” 宁玖回神,见萧燃正看着她,想着方才说过的话,不禁沉默。 她犹豫了半晌,这才开口道:“故羽师兄,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萧燃没想她突然正色,不禁一愣,问:“何事?” “师兄也莫要觉得荒唐。” 她先打了一记定心针,这才道:“其实,我总接近师兄,并非真为求学,而是……我受人所托,特来助师兄回东宑。” 话音刚落,便见萧燃挂在嘴边的笑容猛然僵住。 半晌,他才愣愣说道:“师妹这是何意?” 他此刻的惊讶全在宁玖意料之中,她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那珠串项链,道:“师兄可还记得这个?” 萧燃朝他手上看了一眼,道:“这不是师妹时常佩戴的项链?” “确实是项链,可这并非一般的项链。”宁玖道:“这是一串可穿越时空的项链。” “穿越时空?”萧燃似是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宁玖点头,叹道:“我在八斗院一年,人人皆以为宁府四小姐改过自新,可他们却不知道,我并非宁府四小姐。” “师妹,这话怎可乱说。” “我并非胡说,想必师兄也有所察觉,从我伤了脑袋回八斗院后便与从前大不一样,其实并非是宁家四小姐想通了,而是……我成了宁家四小姐。” 萧燃顿了顿,却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细细想了想她这话,竟觉得并无异样。 宁玖道:“那日我落马前师兄也看到了,这项链会提醒我有危险,我那日之所以问师兄是否识得此物,原是因为给我此物的人让我找到师兄,并且协助师兄归国,也是这东西,才让我成了如今的宁家四小姐。” 她说罢,抬头看了萧燃一眼,见他眼底难掩惊讶之色,如同深潭般的眼底像是被雨水打过一般,一圈圈漾起波澜。 过了好半晌,他才叹了一声,问道:“萧燃并非不相信师妹所言,只是萧燃在这西宺并无熟识的人,为何又有人让师妹来帮我?” “这便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宁玖说道:“我原本以为师兄是因为与我不甚相熟才有意隐瞒,便也不敢轻易表露身份,如今我与师兄也相识许久,师兄也对我信任,恰巧今日寻了机会,便与师兄坦言此事,师兄你不如再细细想想,会不会是你从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萧燃细想了片刻,摇头道:“我自小生活在宫中,见过的都是宫中宫人,如今来了这里,身边信得过的也就是凡儿与左图两人。” “那这倒是怪了。” 这番两人皆是沉默了一阵。 过了片刻,萧燃突然问道:“师妹方才说你并非宁府四小姐,那师妹究竟是何人?” 宁玖笑了笑,道:“我本名宁玖,师兄你往后可……” 正说到此处,听见外头林月桓喊道:“故羽师兄,九九,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宁玖讪笑一声,道:“此事师兄明白就行,往后你还将我当作宁府四小姐便是,我之所以要与师兄坦白,一来是为了自己早日能回去,二来也是想告诉师兄,你在封荥并非无依无靠。” “师兄这趟西宺之行虽然清苦,虽常念着家中,可也要保重自己。” 萧燃闻言沉默了一阵,点头道:“萧燃明白,师妹大可放心,此事我定然暗自记于心中。” 他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道:“外头天色暗了一些,看这样子应该是要落雪了,那灯笼挂完还有楹联要写,我们出去看看罢。” 宁玖点头,与他一同出了门,没走几步便见着在回廊上搭着木梯挂灯笼的林月桓,宁凡手中一手拿着一个灯笼,正抬头望着他,而一旁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边扶着□□,一边喊道:“小公子,要不你还是下来吧,这东西我一个人便成。” 林月桓正挂的起劲,完全没觉得自己这是在给人帮倒忙,折腾了片刻才将那灯笼挂上,这才下了□□。 他转头看见宁玖与萧燃正站在一旁看他,忙笑道:“你们在屋中聊什么呢,这么半天才出来?” 他旁边那男子见了萧燃,一张刚毅的脸上满是为难,“殿下,你看这……这小公子是您的同窗,真好让他过来忙着做这些?” “没事没事。”林月桓忙道:“我虽然是故羽师兄的同窗,可今日我是来你们府中凑热闹的,帮些忙也是应当。” 这家伙,还真是完全听不出别人话中的意思,这样倒也挺好,没心没肺的,什么烦恼都走不了他心上。 “景芜师兄。”宁玖道:“这挂灯笼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故羽师兄要写楹联,你若是无事,一起来写几副。” “那自然是好的。”林月桓笑着应道,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左图说道:“那个……我便不帮你了,我要帮故羽师兄写楹联去。” 左图尴尬一笑,倒也是个不会表达的,这是这表情真实,瞬间有了松一口气的舒畅。 宁玖为两人研墨,那写楹联的事,自然而然的交给了萧燃与林月桓,两人书写的也快,十几幅楹联没过多久便写完,又吩咐了宁凡去弄了些米糊将其一一沾到门边和楹柱上,这年味便也浓厚了起来。 待所有事情都弄好,天色竟是有黯淡的趋势。 因想着这质子府距离尚远,今日这日子也特殊,两人这才不得已与萧燃辞行。 萧燃将两人送至门口时,外头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稀稀落落的,洁净的像是误闯凡间的天使。 “过了今日,怕是有很长时间才能相见了。”林月桓感叹一声,拱手作揖道:“故羽师兄,开春再见。” 萧燃回礼,笑道:“这里离城中尚有一段距离,这雪一会怕是有要大的趋势,你们虽是赶路,却也别太快了,一路当心。” 两人点头,林月桓想了想又道:“故羽师兄,有一事我早想说了,你离八斗院那般远,往后也别太过克俭,天天走几个时辰的路,岂不是要累死。” 萧燃笑了笑,目送两人上了马车,宁玖坐上马车,见他与风中独立,一袭青色身影颇有些落寞,一时觉得感慨,便冲他道:“故羽师兄,如今风雪总会过去,当是先保重自己才是。” 萧燃心头念着两人方才所谈之事,不禁笑着点头,却是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马车动身,林月桓疑惑问她:“九九,你方才和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 宁玖轻笑,掀开帘子看了看,道:“往后你便知道了。” 在林月桓的嘟囔声中,宁玖看了一眼外头天色,灰暗的天色即将迎来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时辰,然而,待这一切过后,又将是新的黎明。 番外:纨绔心事 在封荥城,大家都听说过当今皇上有个极为纨绔的八皇子,光是听闻这位皇子的作风,便让无数人暗叹。 魏凌霄知道自己名声不好,然而却从不在意,照样我行我素,然而有一天,他家父王终于看不下去了,搞了一座八斗院让他跟着封荥城第一大才子求学。 他素来讨厌这种人,以为自己能写几首酸溜溜的诗,便恃才傲物,觉得别人多么无知。他就是无知的人又如何?要他去学什么狗屁规矩,简直是笑话! 入学第一日,草草的行了拜师礼,他便提前跑了出去,才到院子里迎面就撞见一人。 平日里他在宫中,若是有人撞了他必然跪下致歉,然而那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丫头却只是傲慢的看了他一眼便跑开了。 他让人去打听了那丫头是城东宁家的四小姐宁霏霏,据说是个混世魔王,家里实在管束不了才送来这地方交于薛陆离教些规矩。 很好,他魏凌霄自认嚣张跋扈惯了,今日竟遇到高手。 他顿时觉得有趣,心想以后在这书院的日子定然也不会那般无聊。 自从与宁霏霏打了照面,两人就像是被关在同一所牢笼里的老虎,除了针锋相对就是水火不容,魏凌霄见过野蛮的女子,可像宁霏霏这般野蛮的,当真是头一回见,他有时候真怀疑她是不是个男的假扮的丫头,那力气也忒大了,每次与她交锋,落不到好处不说,还总两败俱伤。 不过好在上天也看不惯宁霏霏,这日两人起了争执,他失手将人伤到了,其实那也怪不得他,宁霏霏像个疯子一样追着他打,他不还手那就是脑子有病,可是没想他这一还手,竟将人脑袋给伤了。 听说宁霏霏因此在家休养了好些时日,他心中一开始是有些愧疚的,不过这愧疚很快便在他父王责骂他时而消失的全无。 他父王说:“你堂堂一个男子汉,跟个小姑娘动手,还要不要脸了?” 魏凌霄:“是她先动的手。” “她一个小姑娘能没事招惹你?陆离都跟朕说过了,她家兄长都特意去书院问过了,他们宁家虽不是朝廷重臣,可好歹也是封荥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这般欺负他家的掌上明珠,这不是要封荥城的人都看朕的笑话?!” 魏凌霄坚持说道:“是她先动的手。” “岂有起理!来人!给这小子关起来,关三天!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不就是三天。 魏凌霄哼了一声,关就关,他坚决不认错。 ———— 三天后,他不情不愿的正赶往八斗院,路过街头时,正下去买了几个小物件,却遇到个没长眼的拦着他买珠钗首饰。 他被人扰的实在烦,便伸手将人推开,没想那人却撞倒了自己摊位,他正要走,那人便指着他要他赔,惹得一大堆人都围将上来。 他最烦这般被人指指点点,当下便与人起了争执,眼尖的见着一人挤入人群,一时灵机一动,唤道:“大哥,你快来帮我!” 趁着大家视线都转移开,忙趁乱逃了出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一马车便闯了上去。 马车里的人看到他很明显愣了愣,他一看,可真巧,这不是前些日子污蔑他的宁霏霏? 大大咧咧的往车壁上一靠,哼道:“都是同窗,这点小忙你不会也如此吝啬吧?” 他以为宁霏霏定然要与他动手,自己都暗暗做好了招架的准备,然而她只是在自己身上打量,竟连口也不曾开。 魏凌霄觉得她态度奇怪,然而这无声的反应更是让他不爽,便道:“看什么看,还真当我稀罕你这破马车?” 这下这丫头总算是有反应了,只是忙将头往外头去探,说她三哥还未上车。 无趣得很。 魏凌霄一度怀疑这丫头脑子是不是给撞坏了,因为按照这丫头的脾性,平日若是与他有个不顺心的便像个野蛮人一样动手,然而如今不管他如何去惹怒她,那丫头再生气都忍了下来。 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完全没有以前那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样子。 很快他便找到了夺走他在八斗院“有趣”生活的元凶:林月桓! 这家伙成日里与宁霏霏说七道八,宁霏霏好像也很受用,想必是这样才越来越不想理会自己? 他想试一试自己的猜想,便提出要与林月桓换座,这不,宁霏霏立刻就反对了。很好,以前打了他那么多回,如今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了?他魏凌霄可没同意。 不过他虽然这般想,可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正琢磨着让宁霏霏恢复以前的性子时,林月桓那傻子惹怒了他,他从来不是受得气的人,便与林月桓于校场赛马,然而好巧不巧,宁霏霏又受伤了。 他在宫里等着宁霏霏找薛陆离与他父王去告状,然而等了好几天,风平浪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下,他愧疚心作祟了。 终于等到宁霏霏回了八斗院,他便将提前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她,哪知她竟看也没看就将东西还给了他,趁着剑术课,他找到了宁霏霏,见着她与萧燃在一块练习书法,说说笑笑,倒是开心。 魏凌霄想也没想便将两人氛围打断,本也不过是要她将东西收回去,没想竟发现了些蹊跷。 宁霏霏最近怎地与萧燃走的那般近?难道是因为萧燃在落马时护着了她? 两人你为我说话,我帮你辩解,倒是和谐得很,只是这画面看着怎么就那般不爽? 于是,魏凌霄又找到了夺走他在八斗院“有趣”生活的第二元凶:萧燃! 他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自己的生活只会变得越来越无趣,还是决定要搞点事情出来。 他夺了宁霏霏的珠串项链,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从前那种乐趣突然间回来了。他以项链要求宁霏霏带他去渭西河,她答应了;他以项链要求宁霏霏跟他去放河灯,她答应了,好像这项链对她来说很重要,至于为什么重要,她却从来不说。 魏凌霄无聊太久了,逮着这么一个有趣的时机,便想着多捉弄捉弄她,故意将一物丢进渭西河中,又故意伸手去捞,见她看过来,不禁打趣道:“方才一时不察,你的珠串项链掉进水里了。” 看她满脸惊愕,又故作可惜道:“我刚刚去捞没捞着,怕是很难再找到了。” “魏!凌!霄!” 那丫头瞬间就恼火了,平日里总隐忍着,此刻却是咬牙切齿:“你耍我呢?这样也能把东西掉下去?你怎么没将自己掉进水里?” 这种话魏凌霄已经许久没听到过了,他沉下脸,朝着宁霏霏靠近,他也不想说那掉下去的不是她的珠串项链,只将她逼到无路可退时,问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掉进水里去?” 宁霏霏没理他,眼角有些泛红,许是委屈,却又不敢跟他动手,魏凌霄突然没由来的在乎起她刚刚说的那句话。 是不是他掉进水里了,这丫头会开心一些? 素来想到便做到的他也不顾那丫头惊讶的眼神,扑通往水中一跳,将自己沉入河里。 他觉得他脑子可能是有点抽风,那丫头平日里说的话太多了,怎就偏偏脑子里忘不了她刚刚那句气言? 想独自在水中冷静冷静,听到那丫头在焦急的呼喊他的名字,他心中突然舒坦了不少。 看来,她不是想他死,看他落水,她也是会担心的。 虽然得到了这么个结论,然而很不凑巧,他回去便生病了,躺在床上第一天,他着实无聊,脑袋里面晕晕乎乎的,一会儿是宁霏霏被他吓到服软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红着眼角的样子,最后都变成了那日他落水时,她惊呼的模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隔日身子才好了些,便跑去了莫归楼找他二哥。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能碰到宁霏霏那丫头,她知道莫归楼是什么地方吗竟然也敢来? 就为了那么一串破项链,竟然往这种地方跑? 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只想快些将那丫头打发出去,一串破项链而已,给她打听清楚了就罢了! 倒也正好,有了那珠串项链,这丫头可不要事事都听他的? 如此想来,倒也越发的觉得这趟来的值。 这不,管束这丫头的时候来了! 八斗院秋历,林月桓定要与她一组,这时他便趁机把宁霏霏拉到他一组来,为了那珠串项链,宁霏霏果然同意了。 才到了山上,宴流芳便提议挖山薯,他跑在前头,魏凌霄与宁霏霏在后边跟着,魏凌霄听说女孩子都怕山间的虫蛇,一时好奇,宁霏霏这样的女孩子不知道怕不怕? 他随意唬弄了一句,没想她吓的动都不敢动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让他帮忙,那模样可怜兮兮的,让他忍不住想趁机问些什么。 想到她先前对八斗院如此讨厌,自从伤了脑袋后就乐颠颠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禁有些怀疑,问道:“你突然改变主意要留在八斗院,是为了林月桓还是萧故羽?” 这两个人可是夺走他“乐趣”的两个大障碍,他倒要听听,这丫头是为了哪个才做了如此改变。 其实他早有预料,只是从她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时,心里便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只是他还没有及时将这根刺□□,那丫头就猜到了他方才是骗她,顿时便气愤不已。 他被宁霏霏追的在林中四处跑,看她因为实在追不上自己而气恼的样子,心里一软,便干脆让她得意一会罢了,只是她的手刚袭过来时,他习惯性的挡住,将她的手束缚住在身后,却不小心将人圈在了怀里。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那模样竟有些可爱起来。 他想,他是不是因为那次落了水时脑子进了水,怎么越看这丫头约觉得顺眼? chapter51 三年后,封荥城宁府—— “宁霏霏,你快救救我吧!” 宁玖瞧着匆匆赶到她房中来的宁闻风,问道:“三哥,你这着急忙慌的是发生了何事?” “发生何事?发生大事了!”宁闻风道:“就在方才,那老头将我叫到书房去,说要跟我商讨婚事,这还不是大事?” 宁玖正在收拾东西,听他这般说,只抬头看了一眼,道:“二哥几月前刚成的婚,爹爹忙了一段时间,如今消停下来,自然就想到你了。” “他好事倒是想不到我。”宁闻风做了一副苦瓜样,“你知道他要我取的那姑娘多大吗?都二十二了,比我还大,你说那老头子是怎么想的?” 这事儿宁玖从前倒是听他提过,愣了愣,道:“人家二十二还未嫁,定然是等着你,你倒是快些收收心,既然定了婚约,也该好好对人家负责。” 宁闻风气急败坏:“什么狗屁婚约,都是那老头子自己定下的,我连那姑娘的面都未见过,再说来了,她要是能嫁,二十多了岂还守着一个狗屁婚约?我看那老头子就是瞎充好人,要我去做那冤大头!” 宁玖从前还同情他,如今听他这一番言论,只觉得这家伙思想腐朽,不禁嗔道:“谁说二十多不嫁就是嫁不出去了?有些人就是不愿成婚,一个人自在,你瞧我们八斗院的杜先生,也是这个年纪,一个人潇洒自在,多令人羡慕。” “你们书院还有女先生?”宁闻风啧啧几声,道:“难怪你无缘无故要推了那好亲事,原来都是你们那先生教的?” 说起这婚事,宁玖便觉得头疼。 三年前,她听闻宁老爷要给她寻一门亲事,本想找萧燃帮忙来先应付一下,没想宁老爷却看中了凤梧,更是暗自托人将他们两个的生辰八字都看过了,就差没对外宣布婚约,事后她与凤梧说清了此事,凤梧也愿意配合她,哪知魏凌霄那家伙却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三天两头的缠上她,让她好生烦闷,于是终于忍不住,才找了他和谈了一次。 魏凌霄:“你不让我缠着你也可以,只要让你父亲解了与凤亦清的婚约,我保证不再纠缠于你。” 他一个混世魔王,平日里与人吵闹动手倒也是常事,可这般像个八爪鱼一样黏着别人,倒真是让人接受不了。 宁玖试了好多法子让他打消念头,奈何什么话都说尽了,魏凌霄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她也不知道他说的这话可当真,一时迟疑。 “你若是不答应,那就莫要多说。” 宁玖扶额,“灵霄师兄,我们像以往那样做死对头不好吗?” 魏凌霄义正言辞:“我觉得这样更好。” 天天上课被他盯着,出了学堂被他强硬着送回家,一有时间便往她身边蹭,这是哪里好了? 魏凌霄:“只要你答应我,我便自此不缠着你,说到做到。但你若是不答应,那就……” 什么混世魔王,这就是个黏人精! 于是,宁玖才迫不得已,好说歹说回去磨破了嘴皮子,软磨硬泡的才让宁老爷打消了婚约的念头,自己也因此换来了三年安生的日子。 宁玖从思绪中回神,瞪了宁闻风一眼道:“我一说你你又不爱听,可我那些都是实话,人家姑娘你都没见过,光凭那年纪就排斥人家,算了,我也不与你说了,我还要出去一趟。” “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你说的话最有效,随便一句便能让那老头子将原本盘算好的婚约给取消了,你倒是也帮我去说道说道。” 随便一句?这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宁老爷再疼爱宁霏霏,可那亲事宁老爷本都是打算好的,她当初说的时候宁老爷不也骂她胡闹? 若不是她磨了许久,又答应宁老爷等结束了在书院的日子便乖乖听从婚事安排,她哪里有这几年的安生日子。 她白了宁闻风一眼,自顾自出门。 “又去质子府啊?”宁闻风道:“年年开春都往那跑,到底哪边是你家?” 宁玖懒得管他,任凭着宁闻风在后头一阵抱怨。 今年,是萧燃在西宺的最后一个年头了。 只要一切顺利,她很快便可以回到现代,这事一了,那什么婚约便也与她无关了。不过倒也是奇怪,以前的时候总时时刻刻盼着,如今这日子越来越近,内心倒是平静了许多。 到质子府的时候,萧燃正在院子里晒书,早春的阳光暖而不烈,照在他略显刚毅的侧脸上,增添了几分柔和,比起第一次见时,他如今的五官已然显得成熟,倒越发像个俊朗的青年人了。 萧燃回头见她立在院中看着,一张脸上盛满喜悦,忙停下手中的活,道了一声稍后便去屋里头端了凳子出来,两人这才坐在院子里闲聊。 “你往年总是岁旦日过来,今年没来,凡儿还念叨了许久。”萧燃一手在摆弄着书本,一边笑道。 “原本是要过来的,可那日我家中来了贵客,我爹爹不许我出来,这才没过来。” 宁玖想了想,道:“那日景芜师兄去找我时,我还特意让他给师兄带了些糕点过来,师兄可收到了。” 萧燃笑着点头,道:“他向来听你的,让他带来的,他一直好生护着。” 他说罢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前两日,我收到了一封书信,是从东宑送过来的。” 宁玖心头一跳,忙问:“说了些什么?” 自从与他坦明身份后,几年的相处,萧燃对她的信任日渐加深,许是因为知道她一心相助,凡是与东宑相关的事情,都会与她直言。 “我父王病了,病情急,不好医治,太医说他很可能撑不过明年。” 他顿了顿,道:“书信是我母妃暗中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我父王已与群臣商议,派遣使者前来西宺和谈,让我提前归国。” “提前回去?”宁玖愣了愣,道:“这应是好事,为何你看起来却并不是很欢喜?” 萧燃沉默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上头原本有两位兄长,奈何大哥英年早逝,二哥沉迷酒色难堪大任,下头倒有几位兄弟,只是年纪都还尚小,因故自我大哥没了后我父王一直未曾立太子,如今病急召我回去,只怕是有些人并不开心。” 他又道:“我母妃虽得父王宠爱,可毕竟身份低微,我父王虽对我关照,却难挡悠悠众口,当日西宺使者入东宑时,我那些兄弟都不愿以身犯险,我见父王为难,便主动提议愿为质子入西宺,太子之位父王自有定夺,我也从未想过与他们去争,只是如今他病重,我虽想回去看他,却只怕在有人眼中,这是迫不及待回去邀功。” 这些宫廷之事宁玖不懂,可听萧燃这般说,只觉无奈。 若是寻常人家,儿子尚可对父母尽孝,可是他如今只身在外,想回去看一眼病重的父亲,却始终难迈出那艰难的一步。 世人都愿追逐功名利禄,可谁又知道,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王,在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之后,心头也惟愿换一份简单与纯真。 “殿下莫要担忧。” 两人正沉默时,凡儿正巧端了茶水过来,方才那话当是听了大半,此刻见萧燃愁苦,只劝道:“若是陛下真要将那位置给你,他们挡也挡不住,从前他们阻碍于你那是看不起你出身,如今你在西宺为质已近五年,立的是大功,便算是几位殿下有心想阻碍你,可朝中都是老功臣,他们眼睛雪亮着呢。” 萧燃将她手中茶水接过,道:“你这性子往后回去了可要改,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就行了,在外头切不可冲动。” 凡儿闻言,不禁吐舌。 又看着宁玖,笑问:“九九,你今日来,林月桓怎地没跟着一起过来?” “他不知道我今日要来,便算是知晓,上次他过来一次,想必今日也不好再来打搅。”说罢不禁打趣道:“何况你总是骂他做不好事情,他可不是要避着些?” 凡儿讪笑道:“我也没总骂他。” 萧燃见两人在一旁这般说,不禁说道:“景芜最近怕是在家中认真复习功课。” “复习功课?” 宁玖倒是觉得怪了,林月桓向来是闹腾得很,怎么这离去书院还有几日,他倒提前就复习功课来了? 萧燃轻笑一声,道:“去年院试的成绩一出来他便迫不及待让人去打听了,灵霄师弟不论是诗赋书法还是国学史策都在他之上,便连那骑射课也被灵霄师弟超越,他受了挫,那日还在我这要了许多书回去,说是要趁着开春去书院时好好研磨。” “灵霄师兄连那骑射课都超了他?” 这一点宁玖倒是没想到。 这几年,魏凌霄遵守承诺不烦着她,却也好似变了个人一样,那第一年院试勉强合格,这如今竟样样都比林月桓好? 萧燃点头,道:“他们二人那骑射向来都难分上下,灵霄师弟聪慧,稍加用功,便占据上头,只是景芜这性子也不是个随便能服输的。” 他叹了一声,颇有些感慨,又问:“不过灵霄师弟这几年性子倒是改了不少,前些年还常常与景芜绊嘴,如今两人都是暗自较劲,而且,往常他总戏弄你,如今却也突然收敛了,倒是怪事。” 宁玖听他这般说,讪笑了两声,道:“师兄怎么也如景芜师兄一般论起这些无聊事情了,我瞧着这阳光正好,我也不闲着,帮师兄一起晒书吧。” chapter52 几日后,八斗院迎来了新一年的入学仪式。 入学仪式延照往年规定设在贤正堂,大家刚拜了夫子,薛陆离便让各自回了自己桌案。 “九九,九九……” 三年了,这从前的同窗个个都变化了,连她自己有时候都看着如今自己的模样有些陌生,可这林月桓,却好像只是虚长了些年纪,连轮廓都不曾变过,一张娃娃脸在一堆已经尽显成熟的少年中显得格外突出。 “景芜师兄,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家复习功课?” 林月桓点头,道:“许久都没见你了,那日本说要一起去找故羽师兄,偏偏又不巧,我也在家闷了许多日。” 他将身子探近了些,道:“若不是为了今日论这院规,我才没那般下功夫,早去宁府找你了。” 八斗院每年入学时都要论院规,乃是薛陆离命题,大家各抒己见,论到最后者便可能得入学的彩头,以往那彩头都是让萧燃与凤梧两人夺去,如今林月桓这般拼,想必是去年院试落了下风,这才想在此争一争。 “那就要祝景芜师兄好运了。” 宁玖笑了笑,正要转过头,却突然感受到一道炽热的视线,她视线匆匆扫过别处,停在魏凌霄那桌案处,正巧与他视线相撞。 他眉头微蹙,眼底比从前深邃了许多,三年前事事都摆在脸上的少年,如今却沉默了许多,一双桃花眼不怒不笑,竟是让人看不出情绪。 宁玖忙收回视线,还未来得及去掩饰那一瞬间的尴尬,薛陆离便将今日第一道论题摆了出来。 “美?” 林月桓在一旁琢磨着,不禁问道:“先生,这与院规又有何关系?” 薛陆离闻言轻笑,一如往日那般气质卓然,“往年都让你们论院规,你们想必也早已生烦,今日不论院规,只论这一字,何为美?” 他说罢,又道:“景芜,既然你早有看法,不如先说说看?” “是,先生。” 林月桓倒是颇有几分自信,忙说道:“依学生之见,所见为美,自然万物,秋华冬实,春日百花为美,夏日树荫为美,秋日丰谷为美,冬日雪景为美。” 薛陆离点点头,道:“可有人要辩景芜之论?”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已站起身来,“学生有辩。” 宁玖闻言不禁看去,只见魏凌霄已从案上起身,转头头来与林月桓正巧面对面,问道:“依景芜师弟之论,所见为美,那请问景芜师弟,你所谓的所见,都是以何评判?” 林月桓答道:“自然是双眼,赏心悦目,即为美。” “哦?”魏凌霄轻笑,一双桃花眼带着几缕邪意往宁玖身上瞟了瞟,道:“那依景芜师弟所见,九九师妹可美?” 话音才落,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宁玖暗自抹了一把汗,感觉大家都暗暗把视线挪了过来,一时无比窘迫。 林月桓愣了愣,随即道:“九九样貌秀气,如同那初放的牡丹,自然是美的。” 魏凌霄嘴角勾起,道:“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 宁玖在一旁听了只觉无奈,两人辩论,无缘无故扯上她作甚?何况魏凌霄那句,怎么让她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林月桓道:“既然灵霄师兄也同意这看法,那你便是同意我的论点了?” 他一脸得意的看向魏凌霄,心头已做好准备等他认同,却不想魏凌霄却是摇了摇头。 “我方才说的同意,并非是同意你的论点。师弟你说赏心悦目即为美,那我再问你,你觉得薛先生可美?” 薛先生?? 林月桓被他问的一愣,视线蓦地瞥到教案边的薛陆离身上,半晌才又说道:“薛先生玉树临风,谦谦君子,无不令人如沐春风,自然是美的。” 魏凌霄笑了笑,又道:“那我再问景芜师弟,我……可美?” “你?” 林月桓闻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两人从以往便有过不少过节,这三年虽然没明着较劲,倒也没互相言和,此刻魏凌霄这般问,林月桓脑子里都是他从前惹是生非的模样,怎么看他都不爽,哪里又能觉得美? 可念着此刻正在与他辩论,便只好硬着头皮道:“你……也美。” “景芜师弟这话说的可是认真的?”魏凌霄笑道:“可景芜师弟没言明美的原因,又如何能做此评判?” “我……”林月桓迟疑。 魏凌霄这人在他眼里都是不好的,让他突然去说他好,那无非就是要他去大米里面掏金子,这又如何能掏得出来? 宁玖在一旁见他吃瘪,忙轻咳了一声,将方才写的纸摆在显眼的位置正好让他看见,林月桓转头瞧了,复又抬起头来,说道:“灵霄师兄面比美玉,眼……眼若桃花,院……院草?无……无疑,自然也是美的。” 那院草本是被她划掉,可奈何方才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便匆匆给他看,倒是没想林月桓也给一道读出来了。这一番话吞吞吐吐极不自然,料是谁都看得出来他这番话也并非本意。 宁玖摇头轻叹,忙将纸又收了起来,正抬头时,猛地撞见魏凌霄别有深意的视线,随后,便听魏凌霄说道:“谢九九师妹谬赞,不过景芜师弟所见,想必并非这般。既是如此,景芜师弟方才所言便是虚。” 林月桓被他说的一窘,奈何却又不肯服输,便道:“我方才不过一时紧张,便说的急了些。” “那景芜师弟现下可恢复如常?”魏凌霄问。 见林月桓点头称是,他又道:“既是如此,那景芜师弟方才所说的‘院草’为何?” “院草乃是……乃是……美者……”林月桓胡诌了半天,终是诌不出来,便有些急切道:“魏凌霄,我们现下论的是美,你提其他作甚?” “景芜。” 眼看他有些情绪激动,薛陆离忙开口打断:“论证之事不过学习切磋,切莫妄动肝火。” 林月桓撇撇嘴,拱手道:“谢先生提点,学生知晓了。” 薛陆离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继续罢。” “薛先生,学生质疑景芜师弟所论。”魏凌霄道:“景芜师弟所言美者在于眼观,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乃至四季变幻更迭皆是亘古不变,师弟认为此为美,学生并无异议,不过双目所见并非只有这些,方才我问了师弟几个问题,前几个师弟尚可对答如流,可我问师弟我是否为美时,景芜师弟却与他人有了异议,足以所见,双目所见,并非尽为美。” 林月桓被他压了一头,虽无力辩驳,却也不想就此认输,便想着以辩驳他的观点再扳回一局,忙问道:“那灵霄师兄否认我的论点,你又觉得何为美?” 魏凌霄好整以暇,“心知所感首之,目之所见次之。” “那你是觉得眼观为虚?” “是虚,但非全虚,世间万物,大家皆可眼见,若都以此为美,那万物便没有区别。” 林月桓道:“那依你所言,以心论美,我同样质疑。” 魏凌霄面色不变,笑道:“景芜师弟有何质疑?” 林月桓想了想,道:“请问灵霄师兄,觉得乱石可美?” “美,也不美。”魏凌霄道:“石无灵性,不可左右自己命运,美与不美,事在人为。我用乱石装点院子,它与我养的花草相得映彰,便是美;可你若是用乱石伤人,害人性命,它便是伤人凶器,自然就是不美。” 林月桓琢磨着他这话,觉得也有些道理,可想到自己要辩驳他,这才收回思绪,又问:“既然师兄说事在人为,那我便不拿物来比拟,方才师兄说到人,那我问师兄,你觉得素清斋中那天花姐姐可美?” 所谓天花姐姐,便是那素清斋里为大家打饭的妇人,因着年纪不大,又满脸红疮,看着吓人得很,所以才被人取了这么一个外号。 魏凌霄这人颜控得很,加之也不怎么与人搭腔,与那天花姐姐可以说是毫不相熟,林月桓这般问他,想必是料到他这一点,只要魏凌霄说不美,他便可以用魏凌霄方才的观点来反驳,这么会考虑,倒是也不傻。 众人方才听两人辩论了许久,倒也不觉得乏味,如今又说到这些趣事,不禁个个都提起精神,纷纷向魏凌霄投去兴味的目光。 魏凌霄一派从容,被林月桓这般问,只笑道:“自然是美的。” 不等林月桓开口,他又说道:“素清斋的天花姐姐虽样貌看着有些吓人,可她心地纯善,尽职尽责,夏日炎热时,她会偷偷的将菜里面放些解暑之物,冬日怕汤凉了,会将糖罐放入热水中温着,她虽被其他人取笑,却也从不在意,善者施与人善,让人心旷神怡,便是美。” 一番话说完,大家皆是一愣。 那素清斋魏凌霄可以说是去的最少的,而他方才说的那些,若是不经他提及,怕是也无人去注意。 林月桓本想辩驳他,奈何听了这话,却生生愣住。 chapter53 一番论证下,很明显林月桓占了下风。 才第一个论题便如此激烈,比起往年论院规那正经严肃的氛围,的确轻松愉快了许多。只是这几年辩论上,魏凌霄都是甘在一旁做旁听者,今年倒是有这么个兴致,将林月桓原本准备好的论证赛打击的彻彻底底。 林月桓本想着这第一论让他赢了就罢了,后头还有几论,倒是没想每每论证时,魏凌霄总第一个出来与他辩驳,当真是让他受了不少气。 等中场休息之时,林月桓正与凤栖一道出去方便,想起方才辩论之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抱怨道:“魏凌霄那人是不是有病,为什么不见他辩别人,总来辩我?” “景芜。”凤栖见他如此气愤,不禁劝道:“这辩论本就是临场应变,只是灵霄师兄他从前也不热衷这个,怎么今年倒是……” “什么临场应变,你瞧着他那是临场应变吗?你可见往年他这般辩过谁?” “这……” 凤栖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或许他那是刚巧遇上感兴趣的辩题了?” “我觉着并非如此。”林月桓道:“他那摆明就是要针对我,往年他都不吭声的,今年我特意为辩证赛准备了许久,从故羽师兄那边借了许多书,本还想着大展身手,他却处处与我做对,你见过总盯着一人来辩的?” “我看他就是有病!”也不等凤栖回应,林月桓又道:“本以为他安安静静了几年也是改过自新了,没想那臭毛病一样也没改。” 凤栖在一旁不好说不是,便也不吭声,只点头附和,两人洗了手出去,一路折返回去时林月桓也是嘴不停歇,正入了院子,凤栖猛地停住脚步,伸手拉了拉林月桓。 “怎么不走?下半场我也不辩了,让亦清师兄与故羽师兄帮我杀杀那家伙的锐气。” 凤栖满脸讪笑,只用眼神撇了撇一旁拱门边。 林月桓这回算是看出不对劲来,转过头去一看,魏凌霄一脸笑意的站在拱门边上,正一脸打趣的看着两人。 “真晦气。” 林月桓哼了一声,拉着凤栖便走。 “林月桓,你给我站住。”魏凌霄在后头忙将人唤住,显然是听到了方才林月桓所说的话。 林月桓头也没回,哼道:“你让我站住就站住,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罢也不打算理他,正要走,却被人魏凌霄飞快过来制住了肩膀。 “魏凌霄,你给我放开!”林月桓恼道。 “急着走做甚?” 反观林月桓的气愤,魏凌霄倒是显得畅快,他在林月桓背上拍了几下,笑道:“今日辩论,先生都说了是只论对错,不论是非,怎么景芜师弟如此小心眼,方才辩论输了我,这私下里就骂起人来了?” 林月桓略带嫌弃的将他手挥开,转身看着他,只见他笑容里隐隐透着些邪恶,又听他问起骂人之事,猜想他也是早料到自己会沉不住气抱怨几句,这才特意在此等他,摆明着找事来了。 这般一想,倒也懒得掩饰,“是又如何,你方才处处针对我,难道还不许我说上几句?我看你魏凌霄的胸襟也不怎么样嘛!” 话才说完,便见魏凌霄正看着他,明明是在笑,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林月桓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喃喃道:“你若无事,我就要回去了,先生还在里头……诶?诶?魏凌霄你作甚?” 凤栖在一旁听得林月桓一声惊呼,忙定睛去看,只见他被魏凌霄半提半带的往门外去,不禁上前去道:“灵霄师兄,方才景芜也是随意说了几句并无恶意,你还是莫要动怒了,而且这里是书院,你若动手,怕是先生会责罚的。” 魏凌霄制着林月桓也相当容易,此刻还有闲心回头去看凤栖一眼,笑道:“忆白师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对景芜师弟动手,我不过是有些话要单独同他说说,师弟你可莫要跟过来。” 凤栖瞧着他带着警告的视线,着实担心他会真动手,可念着书院规矩又不敢轻易上前,只怕到时候真打起来。左右为难了片刻,见着林月桓被他一路叫骂的带了出去,只得暗自咬牙,转身匆匆跑回了贤正堂。 才至门口,扎实的与一人撞上,那人将他拉住,问道:“阿栖,你为何在书院里头如此莽撞?” 凤栖抬头看了一眼,一脸的急切这才释然了些,拉着那人的手道:“哥哥,不好了!灵霄师兄要对景芜动手!” 凤梧眉头一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里头出来一人,问道:“谁对谁动手?” “九九,你来得正好,你一个女孩子,灵霄师兄总不该对你动手,你快去劝劝灵霄师兄。” 宁玖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好端端的他要打景芜师兄作甚?” “还不是为了方才输了辩论之事,方才我与景芜一道回来,正巧他说了几句,哪知就被灵霄师兄听到了,他拉着景芜出了院子,看那情形,只怕是要动手啊!” 魏凌霄要对林月桓动手?这两人向来不和,说要动手,怕也不是闹着玩的。 宁玖只觉得脑子里头嗡嗡叫了半天,忙道:“忆白师兄,你快去告知先生,我与亦清师兄先过去阻止他们。” “可别告知先生。”凤栖急道:“此事若是被先生知晓了,景芜定然也要跟着一起受罚,我还是与你们一同去吧。” 三人正要作势出门,里头古奉陵与萧燃等人也正巧出来,想必是方才凤栖那带着急切的话被大家都听到了,如今说要去制止,都要跟着一起前去。 几人匆匆出了贤正堂,还没出院子,便见魏凌霄笑着揽着林月桓的肩膀走了进来。 众人:“……” 这是要打架的样子?怎么瞧着两人看着还挺和谐? 魏凌霄抬眼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凤栖与宁玖,笑道:“哟,这么大阵仗,要做什么呢?” 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虽然让人烦,倒也不像是动手打了人的样子。 再看被他揽住的林月桓,怔怔的看着众人,同样也很吃惊,他将魏凌霄手拂开,问道:“你们这是约好了一起去方便?” 众人:“……” 宁玖扶额,道:“论证快要开始了,方才你与忆白师兄一道出去也不见回来,我们便来看看。” “对对对,论证要开始了,我们来看看。” 古奉陵是书院中的大师兄,此刻忙也跟着一起附和。 “他们这是怕我欺负你呢景芜师弟。”魏凌霄倚在门边,视线在大家身上匆匆扫过,转而落到宁玖身上,故作叹息道:“师妹你也太偏心了,我不过是去找景芜师弟说几句话你便如此放不下心,我几日不曾来书院,也不见你过问一句。” 这话听在旁人耳里倒是没什么,只是宁玖三年前就知晓了魏凌霄的心思,她本以为魏凌霄少年心性不过是闹着玩,而且这几年与他保持距离,魏凌霄倒是也本本分分,她便以为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如今魏凌霄又用这调笑的语气说话,她脑中想着尽是从前他的所作所为,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你皮糙肉厚还需关心?”林月桓在一旁打断道:“一拳打下去都不见你叫喊的。” “那倒也是。”魏凌霄正了正身,将抱在胸前的手放了下来,笑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也好,方才我在辩证赛上得罪了景芜师弟,为了赔罪,特意要设宴款待一番,想来大家都是景芜师弟的好友,又是同窗,不妨等辩证赛结束后一道同行。” 说罢,也不管大家同没同意,越过众人率先走开,倒是让别人好一顿懵。 宁玖见林月桓一副盘算的模样,心中顿时觉得不太妙,等大伙都散去时,忙问他:“灵霄师兄方才同你说什么了?” “他?”林月桓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回道:“就同我赔罪,也没说别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又道:“他说要设宴款待我们,只要带着你一起,地方便由我选,看我今晚不宰他一顿。” 这糊里糊涂的性子,可啥时候能改啊! 宁玖叹道:“景芜师兄,你也不是缺那一顿饭的人,大不了我请你吃,你怎么就答应他作甚?” “他白白要请我吃饭,我为何不答应?” 林月桓自然是没琢磨出来,便如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 宁玖看了他一眼,气又气不得,笑又笑不出,心道魏凌霄那鬼点子多的如同满天繁星一般,只怕林月桓也是招架不住。 奈何她与魏凌霄那点破事情别人都不知道,也不好拿出来明面上说,只叹道:“罢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林月桓急了:“你不能不去,你若不去,我还如何宰他?” 就这点心思还想宰别人呢?宁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他,道:“景芜师兄,你也不看看他是谁,他是缺那点银钱的人?” “他是不缺银钱,不过也得看看是去什么地方。”林月桓贼嘻嘻凑过来,道:“我家的画舫,那价钱可由不得他。” 宁玖白了他一眼,懒于搭理,只转身跟着往贤正堂去。 chapter54 “哎,九九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可不能不去啊!” 林月桓在后头喊了一声,被凤栖推了一把,瞬间踉跄了几下。 他颇有些不满道:“忆白师兄,你又是怎么了?” “景芜啊……”凤栖无奈道:“你这不是给九九找事么?” “我……” 林月桓语塞。 “你也不想想,九九这几年刻意避着灵霄师兄,就是为了不想惹事,你倒好,还说什么要带九九一起去赴宴,哎……” 林月桓挠了挠脑袋,还是没懂,“就吃个饭而已,况且有我们在,魏凌霄他还能再欺负九九不成?” 眼看着凤栖也不理他,林月桓苦着一张脸拉着凤梧衣袖,“亦清师兄,你该不会也不理我了吧?” 凤梧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还是亦清师兄好。”林月桓故作夸张的擦了一把眼睛,委屈道:“我不过就是要宰他魏凌霄一次,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不乐意理我了。” “景芜。”凤梧轻叹一声,问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林月桓:“什么话?” 凤梧转头看了一眼宁玖的方向,轻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半场的论证,魏凌霄总算是消停了下来,也不争着去辩别人,只把林月桓气了个够呛,愈发断定这人是在故意与他作对,便想着等辩证结束了,非要好好宰他一次不可。 宁玖原本是不想掺和到这件事中来,奈何被林月桓三推四请,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得依了。 辩证结束,也不过刚至午时,大家一一与薛陆离拜别,便被魏凌霄堵在门边,想来魏凌霄以往都是那高傲性子,从不与人交涉,如今这番,很是让人费解,可毕竟他是皇子,大家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一番言语下,便也都应下。 等大伙儿都下了山,魏凌霄将林月桓肩膀一揽,十足的友好模样:“景芜师弟,眼下可全看你安排了。” “这还不好说?”林月桓心中正打着小九九,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道:“算你今天走运,小爷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家画舫。” 魏凌霄笑了笑,道:“哟,景芜师弟这是要做东呢?” “你想得美,今日所有的花销,都由你魏凌霄一人承包了。” 林月桓睨了他一眼,道:“怎么样,你现在若是后悔了,害怕了,倒是也来得及。” 魏凌霄拍了拍他肩膀,道:“景芜师弟还是这样的急性子,我方才不过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呢?放心,今日我魏凌霄便是同你们赔罪的,要什么东西可尽管点,但凡我说个不是,我就是那长了长嘴的猪。” 这人平日里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这头一番听到,大家只当做是冷笑话听了,倒是宁玖,听了这话不禁联想起他从前那模样,一时觉得违和,竟忍不住笑出声。 魏凌霄视线越过林月桓飞快落到她身上,道:“原来九九师妹爱听这种笑话。” 宁玖忙掩住嘴,只觉快乐戛然而止。 好在林月桓及时救场,“少啰嗦,我们现下便去!” —————— 林月桓这次为了宰魏凌霄,那可是花了大手笔,将渭西河上那画舫全都包下,只留了最大的那一艘过来招待大家。 众人一道上了画舫,被侍女带着上了二楼,才走了几步,便见一扇绣着湘妃竹的白色纱屏,等绕过了那屏风,这才看清里头的场景。 两排长案分别对面而放,中间摆着一矮小的纱屏,若是站着倒也遮不住视线,可若是落座了,倒是成了两边的屏障。 “这用个膳,景芜师弟怎么还分成这般?”魏凌霄指着面前桌案,有些哭笑不得。 林月桓得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光用膳有何意思,今日咱们就来点不一样的,楚河汉界分明,一会儿我们好好比一场。” 魏凌霄调笑道:“今日还没比够?” “你还好意思说今日比的?”林月桓道:“罢了,算我输了你,今晚我们不必别的,只比诗赋。” 他说罢,伸手指了指两边桌案,道:“我,九九,故羽师兄,亦清师兄还有忆白师兄一组。” 也不待别人同意,便催促着几人去落座,显然是分的清楚。 “这……”宴流芳在一旁,干笑道:“景芜,亦清师兄与故羽师兄那可是书院里头诗赋最好的,你全都分在你那组,这好似不太公啊。” “对对对。”古奉陵也跟着附和道:“八斗双绝,你好歹也要分一位过来。” 宁玖瞧着他们这边阵势,再看看魏凌霄那边,觉得确实有些不太公平。 正要开口,却见魏凌霄嘴角勾了勾,道:“也罢,既然景芜师弟都分好了,那便依景芜师弟。” 他眼睛扫了扫对面,忙找了个位置坐下,对几个还站着的人说道:“大家都坐,可别愣着了。” 宁玖是坐下之后才知道魏凌霄是坐在她对面的,两人相聚不远,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她感觉魏凌霄嘴角勾了起来。 林月桓见大家都已经落座,忙吩咐了侍女将东西都一一摆上。不一会便听悉悉索索一阵忙碌声,很快便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景芜师弟,大手笔啊。”魏凌霄懒懒说道:“这可是西域奇香,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你便就这般拿来招待我们了?” 宁玖在对面这般听说,忙侧头过去冲林月桓道:“景芜师兄,你这也……” 敢情他琢磨了那么久如何宰魏凌霄,还真不是闹着玩的呢。 林月桓抛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扬声说道:“一般的熏香怎么配得上咱们堂堂的西宺八皇子殿下,灵霄师兄,这才刚开始呢。” 魏凌霄笑了笑,道:“景芜师弟安排的,自然是合理。” 话音才落,便见着外头屏风后有位女子坐下,没一会儿便有悦耳的琴声透过屏风传来,众人只依稀看得到隐约的人影,也瞧不见那头抚琴的女子是何模样,不过有了这琴声相伴,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灵霄师兄,你瞧着我家侍女也忙活半天了,可有些打赏的玩意儿给她们?” “景芜师兄。”宁玖无奈,小声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林月桓这般行为,哪一遭都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她是真怕一会魏凌霄发火,弄得大家都下不去台。 不过很显然她有些多虑了,只听魏凌霄笑了一声,随手拿了几样东西出来给了那上来摆弄桌案上东西的侍女,道:“景芜师弟说的极是,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正好身上有几样小东西,便给了她们吧。” 那侍女看了林月桓一眼,见林月桓默许才伸手接过,忙躬身谢过。 不一会,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宁玖眼尖的瞧见桌边放着的酒水,问林月桓:“景芜师兄,咱们相聚,也无需饮酒吧?” 何况对面还有一个沾酒就醉的人……这要是魏凌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酒疯,那可真不太好看。 好笑的是那醉鬼竟不知天高地厚,她话音才落便接话道:“师妹此言差矣,既是兴诗作赋,没有酒怎可行?” “就是。”林月桓此刻倒也不同他较劲,只跟着附和了一句。 宁玖额角微跳,心头暗自跟着哼了一声。 敢情那一年一杯酒酒醉的不是他?抱着凳子满屋子跑的人不是他?醉酒行……算了,懒得去想,她倒是要瞧瞧这家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会儿能抗住几杯。 “各位公子,酒以温好。” 一旁侍候的侍女道了一声,忙上去给倒酒。 “九九无需担心。” 林月桓凑到宁玖旁边,道:“这也不是烈酒,不过就是些暖脾胃的,不伤身,可饮。” “真的?” 宁玖有些狐疑,待侍女给面前酒杯满上,忙端着抿了一小口,入口虽有些冲,不过也确实甘甜可口。 “我没骗你吧?”林月桓道:“我虽然想整一整魏凌霄,倒也不会连累你们,这喝醉了误事。” 宁玖点头,心道他总算还有些分寸。 “景芜师弟,你方才说要比诗赋,不知是如何比?” 两人正窃窃私语,猛地听得对面有人问了一声。 林月桓忙坐正,道:“广元师兄问的好,我也正巧要说此事。” 他道:“今日比诗赋,也不是真要比什么,不过就是吃饭饮酒无聊,寻个东西助兴,不如便拟个题,每边即兴赋诗一首。” 古奉陵顿了顿,道:“既是这般,那这题该由谁来出?这评判该由谁来?” “这倒也是。” 林月桓喃喃道了一声,忽而一拍桌案,道:“不如便让那边抚琴的姑娘来命题,再由她来评判如何?” “景芜师弟,你便是要赢,也不该如此明显罢?”魏凌霄笑道。 林月桓再是神经大条,此刻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禁面色一变,问道:“你怀疑我使诈?” 这不是很明显么?宁玖在一旁无奈扶额。 “我又不认识那位姑娘。”林月桓道:“她不过是……” 正要解释,却见凤梧突然站起身来,笑道:“原本我与故羽都在这边也着实不好,不如我便不参与,只做评判罢。” chapter55 凤梧可是薛陆离最得意的门生,兴诗作赋颇得薛陆离真传,为人也坦荡,他来做评判,众人也没什么异议。 “既然这般,那便由亦清师兄来做评判。”林月桓道:“眼下酒菜都已布好,师兄可出题了。” 凤梧点头,只暗自思虑片刻,便道:“去年冬日甚寒,常常雪覆三寸,我家院便正巧有两株梅,开的很是惹眼。不如就以‘梅’为题,各位师兄弟大可肆意发挥。” “梅乃花中君子,高风亮节,以此为题,倒是不错。” 古奉陵夸赞了一番,问道:“景芜师弟,不知这又该谁先开始?” 林月桓神秘一笑,道:“就来三杯赋诗。” “三杯赋诗?” 所谓三杯赋诗,乃是西宺所流传的一个故事,三杯酒入肚,化作诗一首,宁玖倒是有所耳闻。 林月桓点头,“只要谁能先饮上这三杯,便能立即赋诗出来,倒也不必争个先后。我瞧着广元师兄如此有想法,可是要做这第一个赋诗之人?” “别别别。”古奉陵忙摆手笑道:“这兴诗作赋我本就不精通,何况还是三杯赋诗,只怕三倍酒入肚,我已经晕了,哪里还能赋诗?我看还是景芜师兄你们先来。” 被古奉陵这般一推,林月桓倒是也不客气,忙推着萧燃道:“故羽师兄,今日的成败可全看你了。” “我?”萧燃愣了愣,道:“景芜师弟,这……” “放心吧故羽师兄,你的水平,我们都放心的很。” 萧燃无奈,“既然师弟这般说,那故羽便也不好推脱了。” 话落,便大方的将面前酒杯拿起,只犹豫片刻,便倾杯饮下。 随着酒杯落在桌上,他清朗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三朝冬雪久不回……” 一旁倒酒的侍女见状忙上去添满,才刚站到一旁,萧燃那第二杯酒也入了肚。 “缠绵人间敛红梅。”萧燃顿了顿,又道:“梅沾雪里三分半……” 随后拿了第三杯酒饮下,最后一句也随之落下:“恰如伊人染红霏。” “好!甚好!” 林月桓当即拍手叫道,惹得一众人跟着叫好,萧燃正巧是坐在宁玖右边,此刻见他豪饮三杯,脸颊也微微染了些红晕,宁玖忙将面前那杯清茶递给他。 古有曹植七步赋诗,如今他们要比这三杯赋诗,当真是有些拼。 那酒再如何清淡,好歹也是酒,适当饮一些虽可暖身暖胃,可多喝必然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亦清师兄,你觉得故羽师兄这首即兴诗如何?” “是好。”凤梧淡笑一声,道:“亦清都过的诗不少,咏梅之人多以歌颂梅之气节居多,故羽的诗中,却将梅赋得灵韵,一梅一雪,如同困境中相依的两人,彼此相伴,互诉衷声,当真是好意境。” “献丑了。” “我就说故羽师兄定然不会教我们失望,这首诗当真是好极了。”林月桓拍手叫道,又将方才萧燃那首诗再细细念了一遍,道:“师兄方才在诗中所言伊人,倒是不知故羽师兄这是看了哪位伊人才有了此作?” 这般一问,倒是激起了别人的好奇,便连古奉陵也跟着附和道:“景芜师弟这算是问到要处了,若无此情,若未见此景,倒也难写出这种诗句。” “你们这么一说,倒也是。”凤栖道:“故羽师兄……” 正要往下去说,却听得一声哐当声,一时轻快的气氛猛地一滞,皆看着那支着头的人。 魏凌霄忙将身子正起,笑道:“抱歉,一时手滑,筷子掉砸到碗上了。” 众人对他从前所为仍心有余悸,如今他虽说是要设宴赔罪,可大家也不知他是否出自真心,于是这会儿停了响动便都沉默下来,猜不透他下一步意欲何为,只好收起了笑。 魏凌霄叹了一声,道:“怎么都拘谨起来了?这酒该饮还是要饮的。” 古奉陵忙跟着笑了一声,道:“灵霄师弟说的是,既然方才故羽先行赋诗一首,灵霄师弟想必也是不肯让步的,倒不如我们这边便由灵霄师弟来作这三杯赋诗如何?” 他是八斗院的大师兄,平日里处处更是努力做到两面调解,如今这气氛,倒也反应极快,将原本的尴尬缓解了许多。 “广元师兄说的是。”魏凌霄道:“我也不是那临阵退缩的人,既然广元师兄让我来,那我就来罢!” 他说罢,抬头看了对面一眼,复又撇开视线,将桌上的酒杯拿起,在面前晃荡了几下。 宁玖看着他这动作,心头没由来的一紧,心道这酒连连饮下倒不知会不会醉,这要是一会儿魏凌霄醉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酒疯,那还不知道能发生什么事。 可眼下这情形,怕是这家伙玩的正嗨,还三杯赋诗,一会儿别三杯就疯才好。 不过好歹今日还有原修在,他功夫好,一会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倒也能控制。这般一想,倒也不再担忧,只忍不住抬头去看,倒是也好奇魏凌霄能作出什么样的诗来。 一杯下肚,魏凌霄咂了咂嘴,眉头一锁。 众人:? 这是作诗还是品酒呢? 宁玖跟着往魏凌霄身上看了一眼,见他皱了半天也没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不禁额角一抽。 这下可好,倒不是醉酒尴尬了…… 不过魏凌霄倒是想得开,一杯酒下肚,众人都等着他开口赋诗,他一字也没说,却也不觉怪异,只慢条斯理的又自顾自将酒满上,跟着又闷头饮了一杯。 这下总算是能有点思路了吧? 这边与魏凌霄分做一组的几人跟着心里一玄,心道这今日好歹也是头一回八斗院师兄弟们聚的这般齐,兴诗作赋是小,可别出了什么岔子才是真。这魏凌霄好歹是皇室子弟,又是出了名的纨绔,让他失了面子,保不准要出什么事。 魏凌霄自是不知道别人所想,第二杯酒下肚,依然没个声响,反倒将酒杯放置桌上,等侍女过来满上酒,才又端了酒杯到嘴边。 “……” 宁玖在一旁瞧了半天,被他的虚晃子弄得实在无奈,心道这家伙也不知道是要成什么能,人家三杯都已经出来了一首诗,他倒好,到现在连屁都没放一个。 正这般想着,忽然听得一声酒杯掷于桌上的声音,她猛地抬头,见魏凌霄正支着脑袋斜斜看了过来,似是酒气上头,声音也显得有些慵懒。 “窗墉微颤酒入杯……” 见他终于开了口,古奉陵等人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倒也跟着去琢磨着他说过的诗句来。 嗯,倒是有个韵脚了,不过这意境倒是一时品不出来,好似真即兴得很。 “三杯情动道轮回……” …… 韵是在韵上,不过怎么听着怪怪的? 魏凌霄倒是不知道此刻他每一句都让人紧张不已,只沉浸在自己的念头里,接着说道:“隔帘观看对边柳……” 好家伙,这都第三句了,这诗句里也还没个“梅”字呢? 宁玖不禁暗叹,抬头之时,却正巧与魏凌霄视线对上,被他带着酒气的眼神瞧得一时有些窘迫,忙将头转开,却见一旁古奉陵眼神有些急切,似是也为魏凌霄捏了一把汗。 再回头之时,魏凌霄的视线倒是挪开了,只不过那最后一句诗跟着落下时,宁玖也跟着愣在原地。 “正是心头一枝梅。” 窗墉微颤酒入杯,三杯情动道轮回。隔帘观看对边柳,正是心头一枝梅。 这首诗哪里是在咏梅,分明是…… 宁玖细思其诗句的意思,不禁面红耳赤。 林月桓噗嗤一笑,道:“灵霄师兄,看来你要输了。” “哦?”魏凌霄懒懒回了一声,道:“哪里输了?” 虽是问他,视线却瞥到宁玖身上。 “刚刚我们说好的以梅为题,可你这梅实在牵强。” 林月桓笑道:“故羽师兄那首雪中红梅,甚有意境,十分切题,可你方才的诗,不过是我们今日饮酒的场景,哪里来的梅?所以说,不管是意境还是诗句上,还是故羽师兄更胜一筹!亦清师兄你说可是?” 凤梧被他一问,忙干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却见魏凌霄嘴角勾起,笑道:“哦?是么?景芜师弟如此一说,倒也是真,看来这一局是我输了。” 虽是这般说,可眼神里却满是得意,哪里像是认输的样子? 林月桓哈哈笑了几声,道:“既然灵霄师兄都认同了,那便这般认定了,我林月桓倒也不是计较的人,方才那首诗,我还是很欣赏的。” 林月桓得了好处,倒也不忘给人甜头,忙道:“若是以酒为题,灵霄师兄倒是有些胜算,既然我们赢了,那我便敬各位师兄一杯。” “好好好……共饮,共饮。” 方才魏凌霄那首诗刚落下,气氛当真是有些尴尬,听出来他意思的人都暗暗不吭声,如今林月桓这般将话题带了过去,更是求之不得,便忙举起酒杯共饮。 林月桓笑着将酒饮下,忽地又琢磨起魏凌霄的诗句来,道:“方才我又细想了一下,灵霄师兄这诗与故羽师兄的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凌霄心中早就盘算的清楚明白,此刻被他这般说,只轻笑道:“师弟此言何意?” “你看啊。”林月桓将身子前倾了些,道:“故羽师兄诗句中有位伊人,而你方才那诗句虽未明言,可有暗喻啊!” “……”宁玖扶额,只想拿东西堵住林月桓的嘴。 chapter56 魏凌霄强忍住笑,道:“哦?师弟这也能看出来?” “那是自然了。”林月桓道:“你那后两句又是柳又是梅,柳梅,柳眉,乃美人也!如此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 说罢又啧啧了几声,道:“不过灵霄师兄你也够……还隔帘观看,还当真是酸溜溜的很。” 林月桓笑着将人指点了一通,又喃着他的诗句,正要再开口,却蓦然愣住。 他瞪着眼睛看了看魏凌霄,又转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宁玖,这才发现了端倪。 好家伙,还隔帘观看,这厮这不明晃晃的挑衅么? “魏凌霄!”林月桓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指着魏凌霄道:“你你你……你竟然敢调戏九九?!” “我冤枉啊……” 被人指着鼻子,魏凌霄不怒反笑,两手一摊,颇有些无奈道:“古语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表明心迹,怎么就是调戏了?” “你还敢说,你……” “景芜师兄!”宁玖在一旁被两人扰的心烦,冷不丁一声喝道。 林月桓一怔,指了指魏凌霄又指了指自己,一脸委屈的看着宁玖,道:“九九,他出言不逊,我……” 宁玖深感无奈,让林月桓坐下,这才起身说道:“各位师兄,我方才饮了酒,感觉有些头晕,先出去透透气。” “九九……” 林月桓正想开口,被凤栖一把拉住,林月桓看了凤栖一眼,见他对自己摇头,不禁悻悻坐了下去。 宁玖才离了坐席,便径直出了那雅间,朝着外头画舫的栏杆处去。 这画舫大,不仅里头比得上普通人家的几间屋子大小,便连这里也像个小院子一样宽敞,宁玖扶着栏杆看着对面风景,吹着河上清风,这才有些清醒。 脸上烧热得很,竟全是拜魏凌霄所赐。 她都普通了那么多年,习惯了被人忽视,习惯了被人不认同,可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却颠覆了她过往的生活,让她从一个被埋在土中的冬笋变成了鼎立人前的竹,这转变,都快5年了,竟是还未习惯。 方才在里面,魏凌霄当着众人作了一首那般暧昧的诗,她能感觉到众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到她身上,偏偏林月桓还将事情道明,她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如今离了那地方,倒是舒畅了许多,只是……这轻松之余,心底竟滋生了些奇怪的感觉来。 她心头一怔,忙甩甩头驱散脑中一时混沌,正深吸一口气,猛地听得身后传来一句笑语:“外头的风可还舒服?” 是魏凌霄。 宁玖稍稍愣了愣,这才回头,见魏凌霄已经走了过来,与她比肩而立,眺目远方。 她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才刚刚到魏凌霄肩膀,这几年,这家伙还真长高了不少。 “师妹,你这般看我,可是要教我误会。”魏凌霄突然开口说道。 宁玖一愣,待反应过来时他的意思,忙转过头去。 魏凌霄无奈笑道:“我方才都见你看着对面许久,我可是没瞧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这里边的酒难道不香么?” 他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他方才作那么一首诗,她何须跑出来吹这凉风? 思及此,便转头道:“灵霄师兄,你方才所为,那可是违背了从前我们的约定。” 魏凌霄背着栏杆斜斜靠着,一双眼睛锁在宁玖脸上:“哪里违背约定了?” 见她眉头一蹙,又道:“你从前那是说我年少莽撞,想用那缓兵之计打发我,如今这都三年过去了,那一招可不管用了。” 宁玖一时无言,心道这家伙竟然都看出来了? “过往我虽顽劣,可也不傻。”魏凌霄笑道:“如今我再不是从前的我,你若真想打发我,也只有一个法子。” 宁玖见他这般说,忙问:“什么法子?” “这法子就是……”魏凌霄嘴角一勾,突然正起身子,朝着宁玖靠了过去。 宁玖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忙往后退了退,奈何魏凌霄却是一步步紧跟上来,直将他逼至栏杆尽头处。 无处可退,宁玖只得作罢,看着魏凌霄一张俊脸靠了过来,忙将头偏至一旁。 好在魏凌霄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将那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耳边:“你若真想打发我,那边让我真切感受到你对我无意,可方才你听了我的诗面庞泛红,现在更是都不敢用正眼看我,这可不像是无意。” 他说什么? 宁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脑中重复响起魏凌霄刚刚那话,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几年过去,这家伙的脑回路拓宽了?寻常的抽风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了?这什么时候还有了自恋这个毛病? 嘴角一抽,宁玖将他推开,干笑道:“灵霄师兄这眼神什么时候不好了?” —————— 里边魏凌霄一走,那赛诗倒也还在继续,只是一轮下来,见出去的两人都还未回去,不禁有些好奇。 “要不我还是出去看看吧。”萧燃起身,只同大家说了一句,便往外头走去,才走到出口处,便见着外边栏杆尽头处站着两人,紧紧挨在一处,倒是亲密。 他神情一滞,抬步跨了出去,可还未行两步,又将脚收了回来。 听着那边两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他又未折返回去,只是立在原地,左右为难,却将两人的谈话隐隐听了一些。 没一会儿,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魏凌霄不知何时抓住了宁玖的手,他心头被人猛地一击,忙又跨步出去,正要开口打断两人,却见宁玖猛地甩开魏凌霄的手,指着前方道:“那边有人跳水了!” 隔着不远的距离,清晰的看清渭西河那边有一女子从桥上纵身跳入河中,正巧便在他们画舫前面。桥上有人对这河中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下去捞人。 魏凌霄收回手,叹道:“罢了,碰上我也是她的造化了。” “啊?” 宁玖一愣,不知他何意,还未来得及转头,魏凌霄便道:“九九。你快去让船夫将画舫靠过去些,我下去救人。” “哦……啊?你……” 正要再问,魏凌霄却是纵身一跃,直直的跳了下去,霎时只听好大的一声声响,魏凌霄已经在水中扑棱着游向那落水的女子。 宁玖回神,忙转身要下楼去,却在拐角处遇到萧燃,一时也来不及解释,忙道:“故羽师兄,你快去与里头说一声,暂时也莫要赛诗了,灵霄师兄下去救人了。” 楼下船夫才将画舫往桥下靠没多久,魏凌霄便带着那落水的女子上了画舫,他一身湿透,发髻也乱了,再看被他救上来的女子,已躺在地上没了知觉,魏凌霄伸手在她鼻息下探了探,猛地一下坐到地上去,道:“还是晚了一步。” “灵霄师兄,你且让开些。” 宁玖忙将袖子撸起,待魏凌霄退开了些,便上前去在那女子胸前压了压,连压了数十下,又将女子下颚抬起,对这嘴吹了几口气,几番循环往复下,那女子这才有了些知觉,猛地斜过身子将呛到口中的水吐了出来。 宁玖一番动作下也精疲力尽,脱力的往甲板上一坐,大喘了几口气。 魏凌霄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脑中一番运转,心道这落水还有这般待遇?那次他落水若是假装不醒是不是宁玖也会这般救他? 如此一想,倒是觉得有几分可惜。 等那女子终于恢复过来,上头林月桓等人也都下来,见着下头情景,不禁愣了愣,道:“这是怎么了?” 宁玖叹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问道:“姑娘,人命关天,你这是遇上何事了,怎就要做这般轻生之事?” 那女子怔怔看了一眼她,又转头看了看一身湿透的魏凌霄,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跳入河中救她的事何人,恍惚了片刻,猛地转过头去,呜咽不已。 宁玖示意林月桓等人先上去,这才叹道:“人生纵身有万般不得已,却还是有活下去的理由的,若是因一时想不开便了却了生命,虽是一了百了,可你身边的人总是会伤心的。” “我……”女子呜咽道:“我便是死了,定然也不会有人伤心的。” 说罢又道:“方才谢过两位相救,只是我如今活着,也无甚意义了。” 一番话说的凄切,宁玖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正沉默了片刻,魏凌霄却是甩了甩衣袖上的水,道:“我救你一命,可不是又让你再去寻死的。” 女子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红润的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宁玖瞪了魏凌霄一眼,道:“姑娘是遇到了何难处?我等既然救了姑娘,自然是想姑娘能好生活着,若是有困难,我们能帮,自然会倾力相助。” 女子哽咽了半天,这才说道:“我……我被鬓云姑娘赶出来了,如今我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一时进退两难,这才出此下策。” 鬓云? 宁玖一愣,问道:“是莫归楼的鬓云?” chapter57 女子踌躇片刻,这才怯怯说道:“是。” 还真是莫归楼的鬓云…… 宁玖愣了愣,转头看了魏凌霄一眼,心道:瞧瞧,你家那莫归楼摊上事了。 魏凌霄耸了耸肩,本觉无所谓,奈何被宁玖看着,只得干咳了一声,问道:“你是莫归楼的人?鬓云为何要赶你出来?” 女子顿了顿,道:“我家中贫困,自打父母都去世后才迫不得已才去了莫归楼谋营生,我在里头都待了三年了,早已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可是上次办错了事,鬓云姑娘就将我赶出来了,我无家可归,被人骗了钱财,如今哪里还有理由活下去?” 宁玖叹了一声,道:“姑娘可不能这么说,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没了还能再努力争取回来,可命若是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说倒还好,一说那女子却哭得更厉害了,抽泣着说道:“姑娘好意劝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可姑娘不知道,从莫归楼出去的姑娘,除了那些消遣的东西又能做些什么?便是有人愿意,多半也会嫌弃我们这出身。” 被她这般一说,宁玖倒是一愣。 这莫归楼在不知情人眼中多半就是个青楼,这女子被莫归楼赶出来,那确实是有点难堪,倒也难怪想不开要寻死。 宁玖一时同情,却又不知如何劝导,正沉默间,猛地见魏凌霄站起身来,道:“你若是真不想活了,那我也不拦着你。” 有这般劝人的? 宁玖惊住,忙对他使了个眼色,哪知魏凌霄却直接忽略掉,又对着还趴在地上的女子说道:“可你若只是因为一时困境而走投无路,倒也不必做那等打算。” “公子能帮我吗?” 女子闻言,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转头,连连爬到魏凌霄身前去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 “我不能帮你,但有人可以帮你,你且同我上来。” 宁玖望着那女子快速的抹了一把脸,然后从地上起身跟着魏凌霄上楼去,一时还有些分不清状况。 她忙跟着上去,见魏凌霄带着人进了雅间,里头琴声伴着说笑声传来,倒是也热闹得很。魏凌霄领着人绕过了屏风,突然顿住脚步,笑道:“哟,这酒都喝了好几壶了?” 正说话的几人都蓦地停住,转头看他时,见着他身侧还跟了个怯生生的女子,皆是愣住。 林月桓往他一旁再瞧了一眼,见宁玖也在后头,料想这女子便是方才萧燃所说的那个要救的人,便问道:“你这是作何?” 魏凌霄轻笑一声,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道:“这是林月桓林公子,往后你便跟着他罢。还不快见过林公子?” 女子闻言,忙躬身行礼,轻唤了一声林少爷,林月桓被她唤的一懵,忙从座上起身,一脸铁青的走到魏凌霄身侧,问道:“你这是何意?好端端的让她跟着我作甚?” 魏凌霄故作叹息道:“景芜师弟,倒也不是我说你,你们家好歹也是这渭西河上的大户人家,这画舫里却只有那般简陋的几首小曲来来回回听,多寒酸,那客人们可不得都听腻歪了,这姑娘懂曲,你将她留在着,教她们学学新曲,保证你家生意比从前还红火。” “哈?” 林月桓挠了挠后脑,视线往那姑娘身上一瞥,可见着人衣裳还湿着,又快速别过视线,喊了一旁侍女过来,说是要带人先去换身衣裳。 女子一听,忙跪下磕头道谢,只把林月桓弄的左右为难,只待人离开,才瞪了魏凌霄一眼,道:“魏凌霄,你自己救的人,安放在我这是几个意思?” “景芜师弟别急啊。”魏凌霄拍了拍他的肩,带着水的袖子湿哒哒的挨了上去,被林月桓嫌弃的拂开。 “方才我说的可是真的,你让她在此教教你们家画舫上的姑娘们一些曲子,又不是在你家白吃白喝,她若是做不好,你到时候再让人走也不迟。” 林月桓眉头一皱,道:“哎,我说魏凌霄,你什么意思,将这里当你那皇宫了,说塞人进来就塞人进来?” 魏凌霄笑了笑,道:“你若真觉得为难,大不了你将这也算在今日的花费中,我一并与你结了。人家一个姑娘,又孤苦无依,你便做一回好人又何妨?” 见他这般坚持,林月桓倒是觉得怪了,哼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善心。” “师弟谬赞。”魏凌霄笑道。 “你也别得意,今日这花费你若不给我结清了,我将你扣在这洗船舱。”虽是这般说,可话里却是带着笑的,显然是与魏凌霄说玩笑话。 “行行行,一切都按景芜师弟说的去办。”魏凌霄道:“景芜师弟,眼下你还是先找一身衣裳给我换上,我这衣裳都湿透了,着实冷。” “得得得,快些去吧。冻死了你我可赔不起。” 林月桓说罢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上来引路要带魏凌霄去换衣裳。 魏凌霄才刚走没多久,那方才的女子也在侍女的陪同下一道又回了雅间,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被收拾了一通,看着倒是清爽了许多。宁玖见她模样生得清秀,柳眉杏眼,小巧朱唇,放在人群中虽不够耀眼,却也是个突出的,一时感概她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要被鬓云赶出莫归楼。 “奴婢谢过林公子收留。” 她倒是个机灵的,方才魏凌霄只是提了一次林月桓,这会儿她见了人忙跪下行礼。 “姑娘可快些起来。” 林月桓方才虽与魏凌霄争论了半天,如今见着人一清秀可人的姑娘家这般行礼,倒也全忘了方才那事,只软声说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速速低了下去,只用了轻柔的声音回道:“奴婢姓莫,名唤玉荇。” “原来是莫姑娘。”林月桓道:“莫姑娘也无需以奴婢自称,既然你是我灵霄师兄看中的人,那以后便留在这里,也无需做别的,就教一些曲子罢,姑娘应是十分擅长音律的吧?” 莫玉荇忙回道:“学过两年音律,不至于擅长,倒是会一些曲子。” 林月桓一拍手叫道:“那可正巧,方才广元师兄还说想听听别的曲子,不妨莫姑娘弹一曲给我们听听如何?” 说罢忙让人将琴取了过来。 莫玉荇点头,起身坐到琴案后,伸手在上头抚了抚,沉吟片刻,便逐渐抚动起琴弦。霎时,曲音便缓缓响起,如同一条细流,轻缓却又舒适。 待一曲终了,莫玉荇忙退到一旁,“献丑了。” “好!当真是好极了!” 谁曾想说这话的竟不是林月桓,却是古奉陵。 他素爱音律,如今听了那曲子,不禁问道:“莫姑娘,你方才所谈的那首曲子名唤什么?怎么我从未听过?” 莫玉荇道:“那曲子是我自己所作,还从未弹与旁人听过。” “那真是太妙了!”古奉陵道:“景芜师弟,有莫姑娘在这里教人曲子,往后我可要常来打扰师弟了。” 林月桓最喜这般热闹,听古奉陵这般说,甚是欣喜,忙让莫玉荇一道落了座,莫玉荇念着自己身份,本欲推脱,可林月桓再三邀请,便也不好推辞,只寻了魏凌霄身边那一处空着的位置坐下。 “莫姑娘不必拘谨,今日都是我同窗聚会,你只管随意便好。” 莫玉荇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又停在了宁玖身上。 似是想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玉荇方才做了蠢事,多亏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可否透露名姓,往后我也好谢过姑娘。” “我?”宁玖愣了愣,忙讪笑道:“我姓宁名霏霏,姑娘既然想开了便好,不过谢倒不必了,方才下水救你的也不是我,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莫玉荇顿了顿,又问:“不知方才救我的那位公子……” “呀,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来了!”林月桓突然叫道:“魏凌霄他怎么还未回来?该不是怕喝酒提前跑了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魏凌霄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你倒不是,就是换个衣裳而已,怎么就跟个姑……” 林月桓说着,正转头,却在见到魏凌霄时不禁一愣,随后一拍桌案,指着魏凌霄笑道:“灵霄师兄,你这穿的是什么鬼东西?” 宁玖正抿着一口茶水,转头顺着林月桓手指的方向看去,猛地呛住了。 只见魏凌霄身穿一身粉色罗裙, 头发因为还未大干,也只散散的扎着,他模样本就生的出挑,如今虽穿着一身女装,却也并不夸张。 魏凌霄提着裙子过来,大大咧咧的往原先座上一坐,有些嫌弃的掀了掀裙角,道:“你还问我,你家这么大的一搜画舫,竟也没个衣裳给我换。” 林月桓捧腹大笑,“你当谁都同你一样总爱往水里去钻,我倒是忘了这事,不过你既然都穿上了,那也正好,我瞧着这衣裳还挺适合你的,哈哈哈……” chapter58 被魏凌霄瞪了一眼,林月桓倒也识趣闭嘴。 “咳咳。”古奉陵见罢,忙干咳了一声,道:“灵霄师弟回来的正好,方才你们出去,我们几人饮酒也少了些乐趣。” “广元师兄既然这般说,那我可要与你共饮一杯。” “同饮同饮。”古奉陵举起酒杯,笑着附和道。 魏凌霄笑着饮下,似是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人,愣了愣,这才笑道:“看来景芜师弟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先前还一直推拒,现下却让人一同落座了。” 那女子闻言,忙站起身来行礼,道:“玉荇方才一时蠢钝,多亏公子救我一命,公子大恩大德,玉荇没齿难忘。” “玉荇?”魏凌霄喃喃重复了一句,笑道:“姑娘好名字。” 莫玉荇被他这般一说,一时有些愣住,待反应过来时,已是面染红霞。 “公子谬赞了。” 这两人互动直把一旁林月桓看的直牙酸,他啧啧几声,道:“灵霄师兄,以后莫姑娘就是我林家的人,你财大气粗可莫忘了多多光顾。” “那是自然。”魏凌霄笑道:“方才我还未过来便听得一阵琴声,想必也是玉荇姑娘弹的吧?当真是悦耳的紧。” 啧啧啧…… 宁玖在对面看的只觉肉麻,几年过去,魏凌霄这厮别的本事不见长,这撩妹的手段倒是学的一套一套的。 她匆匆低下头去,正端了一杯清茶欲饮,却见一旁萧燃面色难看,额间还渗着汗,忙担忧问道:“故羽师兄,你可还要紧?” “无……无事。”萧燃转头,笑的有些牵强。 “就这样还无事呢?” 林月桓见罢,忙道:“九九若是不说我们都不曾发现,故羽师兄,你这看着可不是很好,若是不行,让云尚师兄替你瞧瞧吧?” “无……无妨。”萧燃抬手阻止他,“许是饮酒多了,肚中烧热,休息休息便好,老毛病了,不妨事。” 这怕是犯了胃病了吧? 宁玖叹了一声,道:“早知这般,方才你便不该连连饮了几杯,都未进食,如何不难受?” 萧燃虚笑道:“我怕是不能再陪各位师兄弟同饮了。” 林月桓忙点头,“还是身体重要,若实在是难受,故羽师兄不妨先去别的雅间休息片刻?” “景芜师兄。”宁玖道:“我看画舫也快靠岸,不如我先送故羽师兄回去。” “那倒也好,这船上晃荡,久了怕是更难受,我这便让他们去与船夫说一声,先靠岸。” 这般商议好,等画舫靠岸时,宁玖便与萧燃一同起身,忽听魏凌霄道:“故羽身子不适,师妹一个女孩子怕是照顾不过来,云尚师兄,不如你陪着师妹一起吧?” “我也正有此意。”晏流芳笑道:“顺便也帮故羽师兄看看。” 这边两人闻言皆是一愣,倒是萧燃反应极快,忙道:“倒也不必再麻烦云尚了。” 魏凌霄闻言笑道:“那可不成,不平安送故羽师兄回去,我们这心里也不踏实,何况方才那酒说来也是我们灌的,倒是不知道师兄耐不住那几杯。” 萧燃被他说的一愣,也不好再推辞,只拱手说道:“扫了大家雅兴,萧燃实在愧歉,改日若有机会,必亲自设宴招待。” 几番客套的功夫,画舫也靠了岸,三人一道下了画舫,便寻了马车一道往质子府去。 萧燃似是极不舒服,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只是闭眼小憩。等到了地方,宁玖将他唤醒,才护着他下了马车,恰好遇到开门查探的凡儿。 她先是一愣,随即快速便跑出来,焦急问道:“九九,我们家殿下怎么了?” “方才我们一道饮了些酒,故羽师兄肚中不舒服,我们便送他回来了,凡儿,你快些去弄些暖胃的汤来。” “好,好。”凡儿一愣,忙不迭答应了一声,又道:“九九,你先将殿下扶倒他房间休息,我随后便来。” 宁玖点头。 待凡儿走开,忙看了一旁发愣的宴流芳一眼,道:“云尚师兄,你上来搭把手,我们一道送故羽师兄进去。” 宴流芳点头,忙上来帮忙,两人一道将萧燃送到房中的时候,萧燃脸色愈发惨白,额头上的细汗密密麻麻,湿了额前的发,才刚沾上床榻,人就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云尚师兄,你看故羽师兄这情况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这情况哪是一般醉酒,莫不是犯胃病了? “师妹莫急,我来替故羽师兄瞧瞧。” 宴流芳忙上前替萧燃把了把脉,过了片刻,忽然道:“这脉象,看着是食物相克所致,许是师兄吃了不能吃的东西……” “来啦来啦,汤来了!” 正巧此时凡儿端了汤过来,宁玖忙接过,问道:“凡儿,故羽师兄平日可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不能吃的东西?”凡儿一愣,道:“倒是也没听说殿下有什么东西不能吃的。” “那怎会……” “啊,我想起来了!” 宁玖正疑惑,凡儿突然叫道:“殿下的确是有一样东西不能碰。” “我听娘娘说过,殿下自小便碰不得杏花,所以宫中都从来不种杏花,便连糕点中也从不放这些东西。” 杏花? 宁玖一愣,脑中突然想起方才在画舫上时递给他的那杯杏花茶。 既然他都知道自己碰不得杏花,那刚刚自己递给他的那杯酒,他为何不直接拒绝了? 凡儿大惊,忙问:“九九,殿下这般,是因为碰了杏花么?” 宁玖讪笑,一时也不好同她实说,转头瞥了一眼一旁放置的帕子,忙道:“我来替师兄擦擦汗。” 说罢忙拿了帕子去替萧燃擦拭额头的冷汗。 凡儿凑了过来,叹道:“殿下也真是的,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注意,瞧瞧这折腾的还不是自己。” “凡儿,其实……” 听她在一旁抱怨,宁玖只觉歉意,心头一动,便要解释,谁料才刚开了口,便觉得手腕一热,她一愣,偏过头去一看,只见萧燃迷迷糊糊中伸手过来抓住她手腕,嘴里露出细碎的话,却是一字也听不清。 凡儿在一旁看了,不禁捂嘴偷笑,忙起身来,半推着宴流芳往外头走,道:“小公子,我才想起来有一样东西要搬回书房,左图哥哥又不在,你且来帮帮我罢。” “诶……” 宁玖忙伸手,奈何也快不过凡儿的速度,一双手还停在半空,宴流芳便已经被她连说带推的带了出去。 她叹息一声,忙将手收回,见萧燃迟迟也不放手,忙试探性的喊了他几声。 见萧燃也无甚反应,便只好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一旁,看着一旁发起了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声轻唤,她这才回神。 萧燃眼睛半睁,眼皮似是依旧有些沉重,迷离了许久,才轻声道:“我方才好像听到了凡儿的声音。” 宁玖笑了笑,道:“师兄没有听错,如今正是在质子府中,你方才神志涣散,想必是记不清了。” “见笑了。” 萧燃淡然说到,视线瞥到她放在被上的手腕上,慌忙将手收回,作势便要起身。 “师兄还是躺着吧,等好些了再起来。” 宁玖收回手,见着手腕上的红印,不禁叹了一声,道:“故羽师兄,你既然喝不得那杏花茶,方才在画舫上,你为何不说?倒是害我成了罪人。” 萧燃一愣,随即偏过头去,道:“师妹可知道我为何对杏花惧怕?” 宁玖摇头。 萧燃苦笑一声,道:“是我傻了,此事连我母妃都不知情,师妹与我不过数年交情,又何曾知道。” 他道:“我小时候宫中原是有一颗杏花树的,那时我还小,一时贪玩,便去了那杏花树底下玩耍,不料却碰上我二皇兄,他一向看不惯我,那日他正巧被父王说了几句,心情不爽,见了我便更气,他让人将我制住,将大把大把掉落的杏花塞入我嘴里,我反抗不了他,只能任由他在一旁笑闹。” 原来竟是这样…… 宁玖一时感触,“原来师兄碰不得那杏花,却是心里头的障碍。” “我母妃虽受父王宠爱,可她性子单纯,从来不争不抢,在她眼中,只要我们安安分分,便能安宁无事。我二皇兄威胁我,不让我将此事说出去,我也不想我母妃在我父皇面前为难,便也从未将此事告知我母妃。” 他语气轻颤,似是思及曾经往事,眼中情绪流动,竟是让人看着极为不忍心。 “师兄……” 宁玖正要打断他,却听得他一声轻叹,须臾,他才说道:“九九,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去了。” “那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虽有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可我终有一天要去面对。以前有我父皇从中权衡,可若是此次他一病不起,有些事情,便不得不去面对,总是逃避不过……” 宁玖听他说完,只叹了一声,道:“师兄所虑,我能理解,可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师兄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来克服心中障碍,你可知道,方才你那般,当真是让人担忧。” chapter59 “师妹对我的关切,萧燃此生难忘,今日是我冲动,让你们担心了。” 看着他此刻脸色总算是有些好转,宁玖呼了一口气,道:“你想克服那心中阻碍,倒也不必急于一时,这不离归去还有些时日,慢慢去试,总会是能好的。” 萧燃点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嘴角突地勾起一抹笑意。 宁玖一愣,问道:“师兄这是想起了何事?” “也无事。”萧燃道:“其实今日我倒也非刻意去尝试那杏花茶,只是当时师妹递给我的时候,我也不曾多想,说来也是奇怪,我饮下的时候竟也只觉甘甜。”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柔,像是一阵清风拂过,眸底是一潭浸了暖阳的温泉,看的宁玖顿时有些恍惚。 她当这是一句戏言,可细细探了萧燃表情,却是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自从三年前与他坦明过身份,她能明显的感觉得到萧燃对她的信任,虽然一切都往她期盼的方向而去,然而如今他这番暧昧不明的话却是突然将她敲醒。 上天,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难道说萧燃对她…… 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竟变得这般招人待见么? “咳,那个……”她顿了片刻,干笑道:“或许是有些成效了,相信往后再努力努力,便能克服那障碍了。师兄倒也别担忧,这种事情上需要一些过程的,我大嫂原先也有些心病,这几年调理了一番,可不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以前我还觉得那大夫不爱靠谱与我大哥争辩过,如今看来当时也是错了,改日我将师兄这状况与那宋大夫说一说,让他也给师兄寻个去除心病的法子。” 尴尬之余,脑子倒也转的快,忙将自家大嫂拿出来解围。好在萧燃也并未打算继续那话题,听她这般说,只道:“你大哥大嫂的事情,我倒是也听说过一些,如今他们如此恩爱,倒也让人艳羡。” 宁玖笑了笑,道:“那可不是,想来他们也是经历过不少障碍才有了今日这般,曾经误会,如今都已解开,曾经磨难,都已过去,便是曾经在乌云之中又如何,只要能沉住气,总有见到天光的那天。” 萧燃看着她,眼底眸光流动,似是有许多话要说,奈何才刚开了口,便被门外声音打断了思绪。 “殿下,我方才熬了粥,听宴公子说你方才没怎么进食,便来问一声,可是要我现下便端进去?” “不……” “凡儿,端进来吧!”宁玖忙开口,又转头冲萧燃笑道:“方才你们只急着饮酒作诗,也没怎么动筷,方才出了许多虚汗,如今正是需要进食的时候。” 她道:“今日便不叨扰了,师兄好生休息。” 萧燃听她说完,倒也不好挽留,只轻点头,道:“师妹慢走,我便不好相送了。” 宁玖点头,这才起身告辞。 凡儿正从门外进来,见她要走,先是一愣,问道:“九九,你不留下吗?方才左图哥哥回来,带了些糕点,我正要过来唤你一起过去尝尝呢。” “那倒不必了。”宁玖笑道:“今日还是让故羽师兄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 “啊?哦……” 凡儿愣愣回道,再转头时,见她已出了门,只愣了愣,忙又端着粥到了萧燃床榻边,才刚坐下,萧燃便接过她端着的碗。 “殿下,九九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不留她用膳?”凡儿在一旁看着他表情淡淡的喝着粥,不禁问道。 萧燃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片刻,他才又低下头去,送了一勺清粥入口。 “左图回来了?” 半晌,他突地抬头问道。 凡儿支着下巴看着他,正看的有些入神,被他一句话猛地唤回心神。 她忙点头,道:“回来了。” 萧燃嗯了一声,脸上表情严肃,“让他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这……”凡儿愣了愣,道:“殿下,这事也不急,我觉得……” “罢了。”萧燃叹了一声,将碗放到一旁,道:“你去将左图唤来,此事我亲自问他。” 凡儿鼓了股腮帮子,猛地将碗取了过来,叹道:“好,我这便去唤他,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怎么就不能回头再说,偏不好休息,早知道方才就让九九多留一会儿了!” 看着她气呼呼的出门,萧燃只叹了一声,仰头靠在床榻边,独自看着床帐发了许久的呆,忽然,他眸光一动,抬着手举到面前,张着手掌看了许久,又猛地落下,覆上面颊,盖住一双禁闭的双眼。 ———— 宁玖与宴流芳一道出了质子府,倒也没再回渭西河,只互相告辞一声,便辗转回了宁府。 忙碌了许久,她也着实有些累,便赶忙回了房中休息,正躺在床上闭眼小憩,猛地听得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她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嚷道:“谁?” 声音才落下,外头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你三哥我!” 宁玖叹了一声,收拾了一通便过去给人开门,才刚开了个缝隙,宁闻风便熟络的跨进门来,调笑道:“这才什么时辰你就要休息了?” 看他那气定神闲甚至还有些贱兮兮的模样,宁玖就猜到他过来也没有什么正事,便白了他一眼,道:“三哥,你有事无事?无事也便总往我这跑了。” 说罢就要推他出去。 宁闻风忙将身子一转,飞快的往一旁椅上一坐,笑道:“有事,我来自然是有事的。” 得,摊上这么一个哥哥也是她的劫数。 宁玖认命的坐到他身侧,问道:“何事?” “自然是要事。”宁闻风道:“咱们兄妹两的感情,可不是要事么?” 宁玖被他说的一阵发麻,颇有些嫌弃道:“快说!” “啧,女孩子家,一点耐心也没有。” 宁闻风吐槽了一番,被一记刀子眼看的忙笑了笑,道:“近日封荥城总有怪盗出没,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些时日,我亲自送你去书院。” “怪盗出没?我怎么没听过这事?” 宁闻风摆了摆手,道:“这事也是我从外头打听来的,你不知道耶正常,反正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可要将你看紧了。” 他笑嘻嘻的说着,一双眼满是真诚,若不是宁玖知道他平时的德行还真的以为他这是出于好心。 她托着下巴看着他,打量了一番,笑道:“便算是怪盗来了,就你那伸手,连魏凌霄都打不过,确定能保护我?” 宁闻风被她说的一顿,似是反应过了半晌,才抱着手臂道:“那次我是让着他,那小子毕竟是你们八斗院的人,真将他打出个好歹,老头子又该说我。” “得,你就吹吧。”宁玖忍不住揭穿他。 宁闻风凑了过去,道:“怪盗来了,你三哥自然是要冲在最前面保护你,伤了我也不能伤了你啊,你还别不信。” 说罢又道:“这事你不用担心,只放心让我送你去书院便是。” 他这一口一个书院实在可疑,宁玖将他打量了许久,笑道:“你这么想送我去书院,动机不纯,说罢,打什么鬼主意呢?” “什……什么动机不纯,你三哥我正直得很,怎么……” “嗯?”宁玖瞪了他一眼。 “好吧……”宁闻风忙收了口,笑道:“其实我是有一点点小私心。” 他说完,自己反倒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前那厚如城墙的脸皮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削薄了好几层,看的宁玖还颇有几分不适应。 “我这不……这不是瞧上了一人么,刚巧那人你也认识,又在一个书院,我这才想接机过去看看。” “哈?”宁玖被他这话呛了个厉害,咳了半天,惊道:“你瞧上了我们书院的?这事儿爹爹知道么?” 上天可见,那八斗院里头可都是些男子,宁闻风这花花公子何时改了性子?平日里不是总喜欢调戏小姑娘么?如今觉得调戏小姑娘没意思,改调戏男子了?这要被宁老爷知道,还不打断他狗腿!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要那老头子知道做甚?”宁闻风道:“如今人家对我还冷言相向拳打脚踢的,还是要慢慢来。” 这家伙还感觉挺自豪,还打算八字有一撇呢?不过冷言相向拳脚相踢,还又是八斗院的,这……这不是林月桓么? 所以宁闻风这心头好是林月桓? “不……不是。”宁玖琢磨了半天,“你先前不是喜欢鬓云么?” 宁闻风讪笑道:“这以前确实是,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我也没那意思,我这好不容易重新有个喜欢的,也该是放弃的时候了。” 他说的坦荡,将过往那点破事一句话带过,倒还真是畅快得很。不过从鬓云变成了林月桓,这转变多少也有点大,这厮是怎么如此大方就想通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宁闻风拍了拍宁玖肩膀,道:“宁霏霏呀,你三哥我的终身大事可就全靠你了!” 知道是终身大事还如此草率…… 宁玖叹了一声,道:“三哥,我知道你最近被爹爹催着成亲催的烦扰,不过你也无需这般想不开呀,何况这事你就算想开了,景芜师兄他断然也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chapter60 “小馋猴?”宁闻风一愣,“他不同意有何干系?” 瞧瞧这话说的,咋滴,他还想来硬的不成? 宁玖内心腹诽,眼睛也没闲着,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与他没干系,那不是你要追求人家……” “哈?”话未说完,却听宁闻风疑惑的提高了声音。 过了半晌,他似是突然琢磨过来,不禁瞪大了眼,抬手在宁玖头上敲了一记,气道:“宁霏霏,你脑子是不是被泥巴堵住了?还是眼睛被纸糊住了?那小馋猴可是男的!” 看他反应如此强烈,宁玖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忙不迭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可吓我一跳。” 待细细一想,这才隐约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宁闻风,问道:“那你要追求的是……我们杜先生?” 顿了顿,又道:“我们杜先生可比你年长几岁。” “年长几岁那没关系,这感情到了,自然水到渠成。我说宁霏霏,你好歹也读了几年书,怎地如此迂腐?” “我迂腐?” 宁玖呵呵一笑,心道也不知是谁不久之前还嫌弃宁老爷让他娶的那姑娘,说人家二十岁了没嫁出去定是没人要,如今这同样的情况,他倒是改口的比谁都快。 “算了,我也不跟你扯皮,你要跟着那便跟着呗,我们杜先生多半是不喜欢你这一款的,三哥,我先替你点蜡。” “哎,你这丫头怎么尽说些丧气话,你三哥我的魅力难道就那般差?” 宁玖双手一摊,不置可否,眼看着宁闻风抬手就要招呼过来,便正色道:“三哥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你可知道你家那鬓云姑娘险些就要摊上事了。” 宁闻风动作一顿,“摊上何事?” “这事也说来话长,反正今日我们在渭西河上游玩时救下一跳水的女子,那女子自称是莫归楼的,好似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鬓云从莫归楼给赶了出来,这没出事还要好点,这要是出了人命,可不要查到她头上去?” “原来是这事。”宁闻风悠闲的倒了一杯茶,匆匆的喝了一口,发出一声长叹。 “放心,再大的事,还有她后面那位顶着呢。” 说罢,又似是漫不经心问道:“那被你们救下的女子如何了?” “安置在景芜师兄家画舫里做些指点乐曲的差事,倒也不比那莫归楼差吧。” 宁闻风眼睛一转,笑道:“还会指点乐曲呢?赶明儿我可要去听听。” 他那是去听乐曲的么?怕是要调戏人家姑娘吧? 宁玖暗自长叹,起了身来,道:“罢了罢了,你事情也说完了,快些出去,让我先小憩片刻。” “怎么又赶人了?” 宁闻风无奈,只好拍了拍衣袖出门,临了还不忘在重复一遍那去八斗院的事情。 宁玖只当他一时兴起闹着玩,便也就答应了,没想次日早膳时,他倒是将此事说给了宁老爷听。宁老爷一听他说什么怪盗,当即眉头一皱,想了片刻便也点头应允。 宁玖在一旁看着宁闻风演的如此出神入化,只埋头用膳,心想八斗院的杜先生那剑术,制服宁闻风这样的还不是顺手就来。想来宁闻风这花花肠子也在她面前占不了什么便宜,倒是借机教育他一顿,让他趁早收了心也好。 这般想了片刻,猛地听宁怀风开口说道:“老三,你今日去八斗院也好,我这边上次从星罗城带了几样特产,让霏霏带去总有些不太合适,你替我交给陆离。” “那敢情好啊!”宁闻风当然是求之不得,如今正好有了由头,“那事儿让霏霏去确实不合适,还是要我亲自跑一趟,大哥你放心,这事儿我保准帮你办的妥妥的!” 宁怀风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旁边一阵干呕声,他急急转头,见思慕捂着嘴起身,忙问道:“哪里不舒服了?” 思慕也来不及去回答他,只摇了摇头,便快速跑了出去。 “父亲,我去看看。”宁怀风说了一声,忙跟着追了出去。 “好好好,去吧。” 宁老爷眉眼笑开,待他出了门,长叹一声,道:“这过去好几年,可算是有点动静了。” ———— 刚下了马车,宁闻风便寻了院中先生的住处去了,宁玖也懒得管他,只赶往贤正堂去,刚进了院子,便见魏凌霄正倚在回廊入口的柱子边,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靠近。 宁玖脚才跨上台阶,魏凌霄便将她去路拦住,他站在台阶上头,低头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微眯,笑道:“师妹怎地如此急,连个招呼也不打?” 宁玖想到他昨日在画舫上那首调戏的诗,连连干笑了几声,咳道:“灵霄师兄早,可否借个道?” “早。”魏凌霄笑着回了一声,身子往一旁侧开了些,道:“师妹也别如此说,听着我好似故意欺负人一样。” 他带着笑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一阵暖风挠着宁玖耳膜,她忙让开了些,“灵霄师兄,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么,你如今这般,那可是食言了。” 魏凌霄轻笑一声,道:“师妹,我觉得你可能要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骗过我什么事情。” 他挑挑眉,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样子。 “我骗你什……” “九九!灵霄师兄!” 正要开口,忽然听得林月桓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没一会儿林月桓便跑了过来,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进去?” “没什么。”魏凌霄往一旁退了几步,道:“外头太阳好,在此晒晒。” “太阳?哪里有太阳?” 林月桓疑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魏凌霄已经转身走开,林月桓望着他背影,不禁摸了摸脑袋,疑惑道:“他昨日酒没醒吧,今日这天都是阴沉的,哪里来的太阳?” 宁玖暗叹一声,想起刚刚魏凌霄说的那句话,忙瞥了林月桓一眼,问道:“景芜师兄,昨日我离开之后,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可尽冤枉我吧。”林月桓委屈道:“我能说什么不该说的,你交代给我那些事情我可守口如瓶得很,偏偏你还不信我。” “罢了罢了,那算是我误会了你。” 说完又再次看着林月桓,问道:“真的什么都没说?” 林月桓哭丧着一张脸,赶忙举手发誓:“苍天可鉴!我若是说了,就让一道雷劈死我!” 宁玖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林月桓这嘴巴都没边的,平时说话也不带思考,这会儿他一本正经的发誓,她倒是有些窘迫,忙摆手讪笑。 不过他若是什么都没说,这事倒也是怪了,那……魏凌霄那话难道说拿来诈她的? 还没等她来得及去多想,林月桓便推了她一把,道:“祖宗诶,咱们快快进去,一会儿便要上课了!” 两人到了贤正堂时,薛陆离还未到场,林月桓紧张了一通,结果过了许久才发现,一向守时的薛陆离今日竟然难得迟到了一回。 大家暗自猜测了一番,越说越放飞,等薛陆离抱着书本来到贤正堂时,才匆匆收起话题。 待课结束,薛陆离却是没立刻离开,只是面色严肃,想了想才开口道:“有一事为师要先与你们说一说。” 他想了想,道:“凤霞镇去年闹了蝗虫,加之年底又遇冬雪祸患,才刚开春,便有不少难民无以果腹,你们或许是听到过,那地方本就难民居多,如今更是添了新难。” “八斗院本是皇上亲设,乃是为朝廷选拔官员之所,这次为师要亲自去一趟丹霞镇,来去少说也有数十日,为师与其他两位先生商议过,便带着你们一道去见识见识,也对你们往后有益。” “去丹霞镇?” 听他这般一说,少年们皆是愣住。 薛陆离点头,道:“不过,这事倒也不强求,愿意一同去的便与为师一道,若不愿倒也没关系,便留在封荥温习功课,倒也无妨。” “去!自然要去的!” 林月桓忙举手说道:“先生,这等事情我们能帮上忙,便自然要去见识见识,反正我是愿意同先生一道去的。” 薛陆离点头,道:“景芜有意为百姓分忧,为师甚慰,还有谁愿意一起?” 话才说完,便见魏凌霄将手举起,“景芜师弟都去,那我不去便是不行了。” “先生,还有我!” “还有我!” 这不过片刻的功夫,大家纷纷举手报名,宁玖原本是打算去的,可见念着魏凌霄过去,便有些迟疑,正犹豫不决,看见萧燃也举起手,便叹了一声,忙也将手举了起来。 薛陆离面带轻笑,点头道:“大家都有此之心,为师深感欣慰,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回去便都收拾一番,明日便出发。” 明日就出发?这也太突然了吧…… 那丹霞镇她从前便听过,三年前她大嫂思慕闹了一次离家出走时,她便曾赶往那丹霞镇去过,虽是未到地方,却也见识了一回那山路,如今又要故地重游,也不知这次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chapter61 次日一早,一众人浩浩荡荡的从八斗院出发,骑着轻骑,随着皇帝特派的运粮队伍一道赶往丹霞镇。 马车里,宁玖与对面女子相视片刻,为免尴尬,先开口道:“莫姑娘,你在景芜师兄那里待的可好?” 明明是去丹霞镇做善事的,鬼知道林月桓为何要带这莫玉荇一起? 莫玉荇点头,道:“此事还要多谢宁姑娘。” “那日玉荇一时冲动才做了傻事,若不是宁姑娘与魏公子,只怕如今玉荇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如今有林公子收留,玉荇真是感激不尽。” “此事莫姑娘想开了便好,这人非圣贤,总有想不开的时候,既然如今莫姑娘过的顺心,也算是我们救对了人。” 说罢,又问:“玉荇姑娘,此次你怎会与景芜师兄一道随行?” 莫玉荇沉默片刻,道:“是我求林公子带我一起的。” 她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忧伤,像是忆起什么悲痛之事,声音也黯淡了下来:“先前未曾同宁姑娘说过,其实我原本便是丹霞镇的人。” “你来自丹霞镇?”宁玖惊讶,这才恍然,“难怪此次你要一道同行了。” 莫玉荇点头,道:“我从前便是跟着爹娘一起逃难到丹霞镇的,后来丹霞镇闹过一次□□,我爹娘也不幸离世,我便离开丹霞镇去了封荥。” “丹霞镇地处偏僻,又多难民,虽有朝廷时刻关注着,却总也不是个办法,那时我与两个玩伴一同离开丹霞镇,想为家乡谋一谋别的出路,才到封荥不久,我们便走散了,后来入了莫归楼才知道他们……” 她语气蓦地有些哽咽,深呼了一口气,“他们去了之后,我曾回过一次丹霞镇,本想去安慰他们的家人,可他们的家人不愿见到我,后来我便也不敢回去了,若不是当初我与他们一起离开了丹霞镇,他们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莫玉荇长叹一声,眼角一滴泪终是忍不住从眼角滑出。 宁玖见她触及伤心事,不禁安慰道:“此事莫姑娘倒也不必自责,当初你们离开丹霞镇也是为了谋出路,这也不是错事,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蜷缩在牢笼中只会没了羽翼,他们愿意与你一道出去,许是也不想做那笼中鸟。” “你也莫要再伤心了。”宁玖道:“骨肉至亲分离,他们的家人一时接受不了倒也正常,可莫姑娘想必也是对他们关怀,便算是块石头,也总有一天会感化的。” “宁姑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莫玉荇轻笑道:“难怪林公子处处都依着你。” 她眼神里透着些恍然,看的宁玖一懵,宁玖反应过来,忙道:“景芜师兄与我那是同窗之谊,倒也没有处处都依着我,他孩子心性,我用糕点贿赂了他几回,他便就愿意听我的了。” “糕点?贿赂?”莫玉荇一愣。 “这个莫姑娘往后与他相处久了便知道了。” 宁玖说罢,又道:“既然方才莫姑娘说了那些事,那此次莫姑娘回来,便是为了与他们解开心结?” 莫玉荇脸上的笑一收,叹道:“我原本是有这想法的。” “不过我听说丹霞镇闹了灾,还是想回来尽力帮他们做些什么,至于心结……我也不敢断定他们会不会原谅我。” “船到桥头自然直,倒也不用此刻忧心,等到了地方,做了该做的,也算是无愧于心。” 莫玉荇转头看了她一眼,轻点头,眼里却是遮不住担忧。 等到了丹霞镇,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一行人在一处略显简陋的驿站落了脚。 薛陆离刚与送粮的官兵商议完明日发放赈灾粮一事,便将众人唤到一处用膳,那头官兵们坐了几桌,这边八斗院的也凑了一桌。 林月桓早就饿了,嘴里吊着筷子就等着上菜,见薛陆离也坐了过来,忙问道:“先生,何时可以开饭?” 薛陆离见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禁摇头,道:“这丹霞镇不似封荥,平日里也没有这样多的人住店,今日咱们过来,可是要将人好生忙一阵,你且再耐心等等。” “哦……” 林月桓忙将筷子放下,有些无奈的忍住想要咕咕叫的肚子。他眼睛四处瞟了瞟,嘿嘿笑道:“咱们与先生还是头一次坐在一张饭桌上呢。” 薛陆离点头,道:“可是有些拘束?” “那自然不是的。”林月桓赶忙笑道:“我就是怕我们吓着先生,毕竟先生平日里那般严肃,什么都要按照规矩来。” “这次出来,为师不管着你们。”薛陆离笑道。 “真的假的?”林月桓像是被激起了精神,“先生可莫要诓我们。” “真的。” 薛陆离道:“这几日相处,你们也无需当我是你们的先生,平日怎么样便怎么样,不过可有一条,出来莫要给别人添麻烦。” 他像个带着一群孩子出来玩的大家长,小心的吩咐着,唯恐大家闹了事,他看起来也不过年长他们几岁,却成熟的像个老人,惹得林月桓偷笑不已。 “先生,我们现在都十七八了,你别总将我们当小孩子看待。” 方才薛陆离放了话,林月桓这会儿说话也自然不藏着掖着想说便说,直把宁玖看的暗自摇头。 此刻饭还没上来,左右也是无聊,林月桓又是个闲不住的,便开始琢磨着些小心思来。 薛陆离难得与他们在一块不论诗书,而是谈些别的事情,听林月桓那般说,只得笑道,“你们便算是二十多了也是我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将你们当孩子看待,自然也是没错的。” “是是是,先生你说的对。” 林月桓笑着奉承一句,眼珠子一滴溜,笑着凑近了些,咧着一张嘴笑道:“先生,你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可有什么心仪的女子?” 宁玖听他这般一问,不禁呛了一口,心道林月桓还真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这就问起薛陆离的私事来了。 砰地一声,林月桓脑袋被人敲了一记,他抬头,见灵霄拿着筷子笑着看着他,道:“哎呀,一时失手,景芜师弟,实在不好意思。” “我瞧你就是故意的。” 碍于薛陆离还坐在这,林月桓也不好发飙,只用眼睛白了魏凌霄一眼,又把视线挪到薛陆离身上,还不忘刚才问的那八卦事,又盯着薛陆离问了一遍。 薛陆离一愣,见大家都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不禁顿了顿,片刻后才摇了摇头。 “那不应该啊!”林月桓道:“先生你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应该多的是女子投怀送抱,怎么到了如今还是孤身一人?” 他说话也不带把门的,想什么便是什么,问的薛陆离直摇头。 “景芜,你平日里……” 正要说什么,可想起方才与他们说了出来便随意些的话,也不好再说下去,才停了片刻,林月桓便又接了话:“要我说,先生你定然是忽略了眼前人。” 话才说完,听得啪嗒一声,有什么落到地上,众人转头去看,见宴流芳讪笑着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筷子,好似也是被林月桓的惊天语句给震住而失了心神,只暗自叹息一声,这才又将视线又落到薛陆离身上。 林月桓却是毫无觉察,继续说道:“先生你想啊,咱们书院可有一位杜先生,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而且年纪也合适,真是绝配得很。” 这又扯上杜先生了? 宁玖无奈,心道这林月桓平日里也不知都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不过说到杜若溪,她又想起了先前宁闻风说的话,不禁托起下巴看着薛陆离。 杜若溪那等性子,若是薛陆离喜欢她,两人倒是还有些可能,可若换作宁闻风,怕不是揍的他满地找牙。 啧啧啧,她这三哥,怕不是遇到劲敌了? 这般想着,倒多了一丝看戏的心态,就等着听薛陆离如何来回答。 不过还未等薛陆离回答,一旁倒是有古奉陵附和道:“景芜师弟倒是慧眼,杜先生武艺高超,不似普通女子,与咱们薛先生,倒是有些般配。” 好端端的闲聊,倒是成了撮合薛陆离与杜若溪的说亲会了,宁玖想,三哥啊三哥,这次可真不是我不帮你。 “对了,杜先生这次为何没有一起过来?” “你们杜先生家中有事,不便跟来。” 薛陆离叹了一声,道:“这事你们今日说一说倒也罢了,可莫当着你们杜先生面前去说。” “啊?为什么啊?难道先生你对杜先生无意?” 薛陆离被说的实在无奈,摇了摇头,道:“我与你们杜先生是好友,便如你们之间一样是同窗之谊,绝无男女之情,所以你们莫要在她面前胡说,尤其是景芜。” 林月桓被特意点了名,只抿了抿嘴,颇有几分不甘心,他琢磨了片刻,道:“先生说的可不对,同窗之谊也不是就不能有男女之情的,你看九……” 话未说完,便猛地嗷叫一声,做了个有些痛苦的表情。 半晌后,他低头往桌子下一看,又直起身子来,抬手指着魏凌霄道:“魏凌霄!你为何踩我的脚?!” “啊?有么?”魏凌霄一副故作惊讶的表情,道:“原来刚刚我踩的是你的脚,我就说怎么踩上去软软的。” “你!” 林月桓被他气了个够呛,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愤愤的将手收了回去。 宁玖抬头,正好与魏凌霄视线对上,见他眼里的戏弄瞬时便收了,一时有些愣住。 方才若是魏凌霄没有那一番动作,林月桓脱口而出的那话她也能猜到,到时候当着薛陆离和这么多人的面怕是为难的很,所以,方才魏凌霄那一角是故意的? 他是在特意解围? chapter62 “灵霄,景芜,在外头切不可闹事。” 薛陆离说了一声,又道:“这丹霞镇条件略简陋,我们宿在这里,自然也不能像你们平常一样,那独有的一个好的房间,便留给九九与莫姑娘。” “好好好,完全没问题!”林月桓忙附和道。 “再来……这几日与我们一道留宿的还有皇上亲派的送粮军,这房间有限,总也不好让他们太拥挤了些,所以为师提议,除了九九与莫姑娘,我们便只占三间房,至于如何分配,你们现在大可商量好。” 九个人三间房,那岂不是要三人挤一间? 宁玖视线往林月桓身上去看,料想他怎么也是与凤栖凤梧一间,那其他人,岂不是有人要与薛陆离一起住? 虽说这薛先生不是个难相处的,可毕竟是老师,这师生之间,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便要说说悄悄话那都没法儿明目张胆的说了,倒也不知道是谁能得这机会来?这般想着,视线便似有似无的往其他人脸上去瞧。 她这边满心好奇,那边凤栖悄悄与林月桓说道:“景芜,我睡相不好,你可要多多担待。” 林月桓愣了愣,忙哦了一声,道:“忆白师兄,亦清师兄,这次我就不与你们挤一处了。” 嗯? 不止是凤栖,便连宁玖听了这话也是不由得一愣。 林月桓与凤栖平日里好的就差没黏到一起了,这次竟然不与他一起住?这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凤栖满心期待落了空,被林月桓拒绝,眼神里满是失落,语气也低了一度:“哦,原来是这样。” 林月桓自是没瞧见,只把头撇到一边看着魏凌霄,用手肘了他一下,“喂,我们住一间,你敢不敢?” 这完全叫嚣的语气,魏凌霄只是淡然一笑,他将嘴角一撇,笑道:“景芜师弟不计前嫌要与我住一间,我自然感激不尽,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我看故羽师兄若是没有别的想法倒不如也与我们住一间,正好聊聊往事。” 还聊往事,往日里魏凌霄对萧燃总是讽刺,能有什么聊的? 宁玖看了萧燃一眼,见他眉头一动,似是有片刻犹豫,不过那短暂的表情便也像是被风动的乌云挡住了刹那的阳光,都来不及去多看,他脸上已恢复了一片平静。 “这样也好。” 没想他竟然同意了。 宁玖暗自感叹一声,虽担心这两人凑到一处魏凌霄会不会为难萧燃,可又一想有林月桓在,魏凌霄怕是也没那个精力去为难别人,倒也还不错。 “那……那云尚师兄与我们一起吧?”凤栖见林月桓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同住的人,忙对着宴流芳说道。 “啊?我……” 被突然点名,宴流芳有些错愕,他平时与凤栖凤梧并不是很熟,如今这样,看着倒是有些为难。 “云尚不是说要趁机与薛先生请教些东西,那正好可以与薛先生一间房。” “……” 凤栖两次相邀的人都落了空,一时面上大窘,只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又是一番商议,那房间总算是分配好,大家饿得肚子咕咕叫之际,这才终于上了菜来。别说,这丹霞镇也不亏是个偏僻穷苦的地方,这饭菜,比起向来素淡的素清斋还要淡上几分,不过大家都饿了许久,也并未觉得如何,只是这吃完之后回房间收拾的路上回味起来倒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宁玖本也没带多少东西,只带了些随身衣物,与莫玉荇一道回了房,见着房间只有一张床榻,还是靠着窗的,中间只用了个薄薄的纸屏风隔开,做了个简陋的屏障,不过看房间装饰,虽然简陋,该有的东西还是都有,也难怪薛陆离说这是最好的一间房。 她将东西往椅上一放,问道:“莫姑娘,你睡哪边?” 莫玉荇正将东西放下,听闻此言,不禁笑了笑,道:“宁姑娘唤我玉荇就好,这般莫姑娘莫姑娘的叫,倒是挺别扭的。” 宁玖倒也不是这种在乎这等细节的人,忙点点头,道,“那干脆你也别唤我宁姑娘了,跟着景芜师兄唤我九九便好。” “好。”莫玉荇应了一句,两人算是达成共识。 宁玖想着方才那问题她还未答,于是便又再问了一句。 “我这人不挑床,睡哪里都成,以往连外头草地都睡过,如今有个安身的地方已是万幸,自然是不在乎这些,九九你觉得哪里好便先挑罢。” “那好,我也不是那种挑剔的人,那我们就随意一些罢。” 说罢,便将行李拎起来放到离自己最近的那边,感叹连一声,便往床榻上去坐。 莫玉荇淡笑,忙也坐到另一侧去,道:“我听公子说你是宁府的千金,本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倒是不知你竟如此好相处。” “景芜师兄还与你说了这些呢?”宁玖倒是有些意外。 “公子倒也不是刻意说的。”莫玉荇忙解释道:“那日你们救了我,虽然你们没有要我如何,可说到底也是救命恩人,我总该时刻记着,便问了公子。” “哦……” 宁玖听她又说起那日的事,摆手道:“其实你真不必放在心上,这事也就是举手之劳。” 莫玉荇顿了顿,忽然说道:“九九与魏公子关系定然很好吧?” “啊?”宁玖呆住,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方才那话,听着便是你与他不分彼此,料是你们关系也如你与公子那般了。” 哈?有么? 宁玖被她说的一愣,倒是细细去琢磨方才那句话,她就是那随口一说,怎么就有那么多门道? 一时无奈,忙摇头道:“或许是我说错了,我与他之间也没那般熟络,不过便是一道求学,见着他是个有善心的人,便觉得他不会计较这些事情罢了。” 这话她说的也是真心,虽然魏凌霄以前总做些让人看不惯的事情,不过心眼倒是不坏,这么多年过去,她倒是信了这一点。 “真的么?”莫玉荇倒是对这个有些兴趣,听她这般说,低下头去,喃喃说道:“我瞧着他也是个有善心的。” “嗯,这一点他倒是好的,往日我们书院有只野猫,都没人去管,是他好心给那猫做了个窝,让它有了安身之处,他……” 说这些本是要让莫玉荇莫要将那事放在心上,只是她猛地一转头,见她侧脸泛起的红晕,这才恍然过来。 看来这姑娘真正要感谢的不是她,而是魏凌霄啊…… 也是,魏凌霄那厮再不是从前那个混世魔王,如今除了那莫名其妙的脾气是样样都好,在别人面前那可是自带滤镜,怕是完美的不像话,也难怪莫玉荇会因为他那一次相救而就此沉沦。 自古美女配英雄,这两人站到一起倒是也般配,总好过魏凌霄来与她这本不存在这地方的人强,若他们真成了,可不是皆大欢喜! 宁玖思虑了片刻,干咳了一声,悄声问道:“玉荇,你可是瞧上我那师兄了?” 莫玉荇猛地抬头,像是被人抓住喉咙的兔子一般,眼睛水汪汪的晕着雾气,从前她倒是没注意,这女子还真是耐看得很。 是越看越顺眼的那般,或许第一眼没有鬓云那般惊艳,身上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像是一颗竹,坚韧清秀,只要落入视线便再也离不开了。 她觉得此刻自己像是婆婆看儿媳妇一般,愈发觉得这样的好姑娘必然是个痴情种,能让她伴着魏凌霄,总也好过魏凌霄将心思扑在她身上,等往后她离开了又落了空。 虽然他们过往有许多过节,可这几年,她真是有些怕了。 她觉得魏凌霄是一时兴起,或是一时捉弄,倒是没想过了这么多年,他竟还念着那事,何况那日在画舫上还说了那样的话…… 她是真想魏凌霄能寻个好的姑娘对她好,这样她离开的时候才不至于觉得亏欠任何人,如今有这样的姑娘出现,自然是有几分愉悦,可这愉悦之时,却又不知为何又有几分空虚。 “九九……”莫玉荇低声道:“你莫要将此事告诉魏公子,我知道以他的身份,我自是配不上他的,何况我从前还在莫归楼……”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他也不是那般肤浅之人。”宁玖道:“这两人在一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我大嫂也总说配不上我大哥,如今还不是恩爱得很。” 又道:“那莫归楼虽然在外头人看着是烟花之地,不过他心中比谁都清楚那里的姑娘清白着呢,他若真看你上眼了,自然不会在意那些。” 莫玉荇低头,脸上红晕更深了一层。 唉,还真是个招人疼的…… 莫玉荇被她说的实在臊的慌,只好转头去收拾行李,刚放好衣物,便有一东西落了出来,宁玖一看,见是一双干净的鞋子,那尺码看着不像是她穿的,倒是像男子的鞋。 她惊讶:“你这连定情物都准备好了?” “不……不是的!” 莫玉荇忙摆手解释道:“这是公子的鞋,他见我东西拿的少,便说先放在我这,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再给他。” 哦,原来是这样,她还真道她速度这么快呢。 宁玖恍然过来,又问:“景芜师兄自己拿着行李还让你给他装些东西?除了这鞋子,可还有其他的?” 莫玉荇未答,只是看了看一旁。 好啊,带的东西还不少呢,林月桓还真是讲究,明明说了莫玉荇只是教些小曲子,如今倒是当丫鬟使了。她就说莫玉荇怎么带的东西比她还多。 “九九,你莫要误会。” 莫玉荇看她眼神,料想她是想到了别处,忙解释道:“公子让我帮他拿着不是为了使唤我,他……是怕被人说……” ※※※※※※※※※※※※※※※※※※※※ 本章的小霄子内心:我把你当媳妇儿,你却把我当儿子? ***** 2021年啦,祝大家都新年快乐呀! chapter63 也是,一个男孩子出来一趟还带上这么多东西,被人知道了确实是要被笑话,林月桓倒是有主意。 宁玖笑了笑,道:“既然让你带出来了那必然是有用处的,走,咱们亲自去一趟,将这东西都给他。” “啊?现在过去么?可是……”莫玉荇有些犹豫。 “放心,有我在,他不会责怪于你,何况还有灵霄师兄在呢……” 这般说罢又看了莫玉荇一眼,果真见她羞得满脸通红。 林月桓他们所住的房间离他们也就十几步路,两人寻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边有说话声,是魏凌霄与林月桓。 “我不爱睡中间,魏凌霄,你与我换一换!” “那正巧了,我也不爱睡中间,何况我都躺下了,懒得动,要我说你便这般睡吧,中间也挺好的,夜里你要是四处翻,也不至于掉到地上去。” “你可别胡扯,我睡觉什么时候四处翻了?而且方才明明说好的抽签决定床位,你直接就躺过去了。”林月桓顿了顿,也不知是看到了些什么,只咬牙切齿道:“好,有本事你就躺着别起来!” “景芜,要不我与你换吧,我睡哪都一样。” “还是故羽师兄懂得体贴人。” 林月桓笑了笑,正要与他换,听得外头一阵敲门声,他忙问:“谁啊?” 宁玖敲门那一刻本是有些犹豫,可听到林月桓这声问话,自知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忙答道:“景芜师兄,是我。” “哦,九九啊,你等……哎,魏凌霄你跑……” 面前紧闭的门被人从里边拉开,宁玖抬头,见魏凌霄立在门边,眼睛似有似无的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视线往一旁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莫玉荇。 “魏凌霄,你让开些!” 林月桓跟着出来,满是笑意的看了宁玖一眼,道:“九九自然是来找我的,难道还是来看你的不成?” 魏凌霄没说话,只将身子让开了些,似是有意让她们进门去。 宁玖转头,将躲在她身后的莫玉荇拉出来,道:“景芜师兄,我们说过了来给你送东西的,你也真是的,自己的东西不照看好,要不是玉荇帮你提着,看你上哪找去!” 林月桓闻言一愣,这才挠了挠后脑,讪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真忘了。” 他配合的倒也默契,忙将莫玉荇手中的东西取过,道:“九九,你们来了也别急着走了,这会儿天色还早,你们两人在屋中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我们一起来玩掷骰子如何?” 宁玖看了一眼魏凌霄,又看了看莫玉荇,笑道:“好啊,不过今天规则我来定。” 说罢便作势拉着莫玉荇一起进门。莫玉荇起先有些迟疑,不过看林月桓也在那招呼她进去,便也只好放下了矜持。 这三人间的屋子没她们那边大,里头也只有一张被隔了两道屏障的床榻,占据了本就不大的房间大半的位置。离床榻不远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上头有些灰尘,一看便是有一阵子没人住。 林月桓见她四处打量,不禁问道:“九九,先生说你们那间房是最好的,可是比我们这边大许多?” “是要大一些,不过倒也没大多少。”宁玖说罢,随手拿了个帕子将桌上的灰尘扫了扫,道:“我们这次出来可是要住上好几日的,这地方也算是你们一个小家了,也就见你们在争论睡哪,也不将里头清扫清扫。” “是是是,九九你说的是,我们回头便清扫。” 林月桓说罢,忙用衣袖将凳子上的灰尘拂去,大大咧咧往上头一坐,问道:“那骰子怎么玩?” 宁玖笑了笑,道:“我才想着,你说玩掷骰子,可这地方哪里有骰子?” 话音才落,便见林月桓神秘兮兮的在莫玉荇方才拿过来的行李里面翻了翻,不一会儿还真翻出了一副骰子来。 “好你个林月桓,先生带我们出来是做善事的,你竟然还偷偷带了这等东西。”魏凌霄在一旁打趣道。 “这等东西怎么了?这等东西那是用来无聊时消遣,你看,此刻不久派上用处?”林月桓说道,忙将骰子往桌上一放,道:“咱们偷偷的玩,又不声张,先生还能责骂我们不成?” 宁玖原本以为林月桓让莫玉荇拿着行李是怕自己拿的多了怕被人笑话,这番来看,自己倒是想多了。 “既然有骰子,那我便说说如何玩。” 林月桓点头,视线紧紧落在她身上,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还是猜大小,不过我们现在有五人,哪边多一人都不公平,便不如让玉荇做那裁决和惩罚之人。” 说罢看了莫玉荇一眼,她忙会意点头,道:“这自然是好的,这东西我也不曾玩过,我在一旁看着便好。” 宁玖点头,又道:“那我们四个人便分作两组,景芜师兄你……” 她想了想,道:“你与我一组,灵霄师兄与故羽师兄一组。” “好好好。”林月桓附和,随即故作夸张的抹了一把泪,道:“九九,你总算是想到我一回了。” 那边魏凌霄倒是对这分组也无异议,只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方才说有惩罚?” 宁玖点头,见着一旁案上恰好有笔墨,便道:“输了便在脸上画一道,如何?” “玩挺大啊。”魏凌霄笑了笑,道:“这天底下还没我不敢玩的游戏,只要你们一会儿可别输的哭才好。” 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放狠话了? 宁玖感叹魏凌霄还真上道,不过她这过来也不纯粹是为了玩游戏消遣,自然也不忘正事,便又说道:“灵霄师兄还真有胆量,想必也是愿意当这领头者了?” “什么是领头者?”林月桓忙问。 “咱们互相对垒,分为甲乙两边,各自有自己的领头者,这领头者的点数尤为重要,每一局甲乙两边领头者先各自掷一次骰子,以点数多为胜,然后再由甲乙两边另外两人进行掷骰子,再分个胜负。若是甲方领头者赢了,另外一人却输了,再看乙方那一边可赢过领头者,若是未曾赢过,便是甲方胜,若是赢过甲方领头者,便算总点数。” 又道:“当然,这领头者不仅关系胜负,一会儿输了,惩罚的也是领头者。” “那可不就是冤大头?”林月桓道。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景芜师兄放心,咱们这边我来做领头者。” “真的假的?”林月桓惊道:“九九你可要想好了,我也不是不愿做这领头者的。” 宁玖也无暇去管他,只抬头对这魏凌霄抛了个挑战的眼神,道:“灵霄师兄,你做不做这领头者?” 魏凌霄嘴角一挑,笑道:“我何时怕过?” 说罢便将骰子推给宁玖,道:“念着你们年纪小,你们先来。” 什么叫你们年纪小?? 她宁玖竟然还被他一个不到弱冠的家伙说年纪小,敢情她那二十几年是白活的? 忙伸手将骰子拿了过来,对这莫玉荇道:“玉荇,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帮我们记着,输了可是要你代劳动笔的。” 莫玉荇一愣,才说了一句好,便见宁玖已经将骰子放到竹筒中,用力的在手上摇晃了几下,然后猛地往桌上一扣。 众人的视线皆停在她手放着的地方,见她将竹筒拿开,忍不住聚精会神了些。 半晌,林月桓跳起来叫道:“哈哈哈,五六六,九九,真有你的!” 比起林月桓的雀跃,宁玖倒是显得平静,她将面前的骰子又推给魏凌霄,道:“该你了,灵霄师兄。” 魏凌霄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笑道:“师妹好手法啊,从哪里学来的?” 没等宁玖开口,林月桓便有些不耐道:“快些快些!废什么话!” 魏凌霄丝毫不怒,似是已经习惯了林月桓的脾气,只将骰子重新放到竹筒中,摇晃了个三五下,便又扣到桌上。 他将竹筒拿开,留下三颗骰子明晃晃的展示在几人面前,林月桓忙凑上去数了数,脸上笑容愈发洋溢,“五五六,倒是也不差,不过还是差了九九一个点。” 魏凌霄不言,只将骰子和竹筒一并给了林月桓,道:“这不还没结束,急什么。” 林月桓将东西拿到手上,道:“看好了!” 他想是觉得坐着不舒坦,便站起身来,俯着身子摇晃了几下那竹筒,又猛地扣下,掀开之时,脸上的笑却凝固了大半。 “一二四?”魏凌霄哈哈笑道:“景芜,你这技术也差的太多了,可别坑了师妹。” 宁玖也没想到他摇到这么小的点,不禁扶额,“景芜师兄,你这平日里玩的也不赖,今日这手气怎么如此……” 林月桓大窘,“这……定然是失误……” 原本的气焰也消了不少。 都说不能得意忘形,这话也真不假,宁玖叹了一声,心道刚才幸好没让林月桓做这领头者,不然只怕一会儿输的满脸墨。 chapter64 眼下,就看萧燃这边状况如何了。 “景芜师弟,我都说了莫要着急,你看你这一着急不就失手了?”魏凌霄笑了笑,将骰子拿到萧燃跟前,道:“故羽师兄,这局可全看你的了。” 萧燃一愣,抬头看了宁玖一眼,将骰子取过,似是有些不习惯,讪笑一声,道:“这东西我不怎么玩,怕是要献丑了。” 林月桓一听便来劲了,忙道:“无妨无妨,师兄你尽管掷,说不准这越是不怎么玩的还玩的越好。” 萧燃笑了笑,将竹筒来回晃动了几下,这才将其扣到桌上去。 还别说,林月桓这张嘴说自己不行,说别人那还真是一说一个准,只见萧燃那点数是三四四,可不比他强多了? 林月桓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这局无论如何也是赢了,忙笑道:“害,瞧我这嘴,说的还真是灵验。” 说罢托着下巴在魏凌霄脸上来回打量,笑道:“哎呀呀,灵霄师兄这张脸蛋还真是白净,最适合作画了,玉荇,你可要好好画。” 莫玉荇对魏凌霄满心爱慕,要她动这个手犹豫的很,奈何被赶鸭子上架,只好在一旁取了笔过来,红着脸说道:“魏公子,得罪了。” 魏凌霄倒是个输得起的,见着莫玉荇拿着笔站在一旁,只勾起嘴角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无妨,你且随意画。” 莫玉荇被他的笑容迷的有些眩晕,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一样,愣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拿着笔朝他靠近。 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此刻悬在笔尖上的墨一样,一旦触到魏凌霄的皮肤,便留下了深深的一个印记。 “好好好,再来再来!”林月桓见魏凌霄额头被画了一道印记,不禁嗤笑道。 宁玖见莫玉荇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魏凌霄去看,而魏凌霄似乎也不反感,本是一个惩罚游戏,应是让他们两人气氛显得分外暧昧,便顺着林月桓的话附和了一声,将那骰子推给魏凌霄:“既然方才你们输了,那这局你们先来。” 魏凌霄耸了耸肩,将骰子取过,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桌上便明晃晃的出现了三颗骰子。 “又是五五六?”林月桓道:“你该不是同这骰子打了招呼,怎么回回都是这个数?” “运气这东西,谁知道呢。”魏凌霄笑了笑,视线落到宁玖身上,道:“但愿师妹你那运气没一次用完。” 嘿,这小子…… 宁玖颇有些气愤,哼笑道:“师兄说的对,运气这东西还真不好说。” 说罢对他挑了挑眉,道:“有没有一次用完,试试便知道了。” 手起,手落,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竹筒便在面前扣下,宁玖也不急着拿开,偏过头去对林月桓说道:“景芜师兄,你猜猜这次是个什么数?” 林月桓想也没想,道:“要我猜,那就是六六六!” 宁玖笑了笑,将竹筒拿开,霎时那骰子便展露在大家面前。 “还真是六六六啊?我这嘴也太灵验了!”林月桓雀跃不已,开心的像个孩童。 这一局,胜负早已有了个大概,若非其他特殊情况,魏凌霄那脸上怕是又要添彩了,而魏凌霄很显然也猜到,却是淡定得很,似乎早就等着莫玉荇去添上一笔。 几番下来,魏凌霄脸上被画满了记号,着实好看得很,若不是莫玉荇下手轻,只怕一张脸都全黑了,眼见着他们二人相处的也差不多了,宁玖便打了个呵欠,道:“罢了罢了,不玩了。” 林月桓跟着占了个大便宜,心满意足的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是该休息了,明日还有正事要办呢。” 宁玖点头,看了莫玉荇一眼,道:“玉荇,咱们就先回去吧。” 莫玉荇点头,又转头看了看魏凌霄,犹豫片刻,拿了个帕子出来给他,道:“魏公子,方才多有得罪,你……还是擦擦吧。” 哟,这姑娘倒是真懂,此刻魏凌霄像个大花猫,她趁机送手帕,可不是大好的时机?魏凌霄还真是好大的艳福。 她那含羞带怯的眼神丝毫不掩饰,魏凌霄也不知是觉察到没有,只笑着收了她的手帕,正要往脸上去抹,却又突然一愣。 “我这脸上只怕不成样子,用这干净的帕子去擦难免有些暴殄天物,还是不糟蹋了。” 说罢,笑着又将那帕子递还给她。 莫玉荇眼中的期盼顿时落了个空,半晌才犹豫着接过那原本已送出去的帕子。她一颗心绷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绷紧,折磨了好一阵过后,才牵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次日一早,宁玖被楼下的声音吵醒,醒来时却发现莫玉荇竟不在屋中,一旁床铺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也不知道出去多久了。 昨夜她们两人从林月桓他们那边回来,宁玖见她有些失落,便好生安慰了一阵,也不知聊了多久,只觉后头外边寂静无声时才渐渐入睡,宁玖本来睡觉也浅,寻常半夜总要醒那么一两次,昨夜竟是一宿好眠,竟是不知不觉睡到现在。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草草穿戴了一番,这才开门出去,正要下楼,便见莫玉荇端了一盆水正上来,抬头见了她,忙笑道:“九九,你醒了?” 宁玖点头,问道:“这大早上的,你做什么去了?” “我一向醒得早,方才在楼下与薛先生闲聊了一番,想着你也该起了,便给你端些水来洗漱。” “哦。”宁玖应了一声,道:“先生在楼下?” “嗯。正和护粮军首领商议今日派粮一事。” “这么早?”宁玖忙上前去帮忙接过水,一边与她往房间走,一边问道:“这丹霞镇有多大?我看此次派来的粮食不少。” “九九你想必是头一次来这等乡野小镇吧?这边虽比不上封荥城,可也不小,从前虽不到一百人,可后来大量收纳难民后,这丹霞镇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如今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几十里外还有个十几个村落,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两千人。” 宁玖点头,感叹道:“那是挺大的。” 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以前是在哪生活的?离这里远不远?” “是石头村。”莫玉荇道:“离这边不远,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那边石头多,才取了那么个名字,我也许久未回去过了,也不知道一切都变样了没有。” 每每说到此事她难免叹息,心中对从前之事想必依旧难以忘怀,宁玖匆匆洗漱过,与她说道:“既然你此次都回来了,那也正好去看看,心中想的再多也无用,倒不如亲自去试上一番。” 莫玉荇似是愣了愣,这才点头。 等两人收拾一番下楼的时候,楼下正是热闹,林月桓正与凤栖讲述着昨夜的骰子大战,听得凤栖低头轻笑,而昨夜输了一晚上的魏凌霄正坐在一旁,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转了个身,就见着宁玖与莫玉荇走了过来,他用手肘了林月桓一把,笑道:“别吹了,你看谁来了?” 林月桓转头,忙笑道:“九九,九九,你快过来!” 宁玖左右看了一眼,道:“先生怎么不在?” “在外头商议事情呢,还将广元师兄,亦清师兄与故羽师兄也一起带过去了。” 难怪他能在此毫无顾忌的吹牛。 宁玖哦了一声,寻了个位置坐下,就听林月桓说道:“九九,你什么时候将你那玩骰子的诀窍教我?” “哪有什么诀窍。”宁玖道:“我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运气好也不能回回都赢,昨夜灵霄师兄与故羽输的那叫一个惨,还说没有诀窍?快说快说,也让我学一学。” “林月桓你够了啊!”没等宁玖回答,魏凌霄便不耐烦道:“昨夜嘚瑟了一宿,夜里睡觉还念着,害我一夜没睡好,如今还不能安静些?” 宁玖闻言,抬头看了魏凌霄一眼,果真见他眼睛下面有两个不深不浅的黑眼圈,不禁暗自偷笑。 魏凌霄他这算不算是来体验了一回平民生活?与一众人同吃同住,这与他平日里的生活也算是天壤之别了吧? “你……你可别胡说,我睡着了怎会念这些?”林月桓气道。 “我都听见你念叨了,还说没有,要不是你,我昨夜至于睡不着?” “你睡不着?谁知道你脑子里想些什么东西睡不着呢。”林月桓白了他一眼,别有所指的说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心中有鬼打着什么别的主意,要不然为何故羽师兄他就睡得好好的?” 这两人,又来了。 宁玖无奈,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边魏凌霄被林月桓数落了一通,不但反驳,反倒笑道:“景芜师弟说的也是。所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何况这般近距离相对,我这心里边还真难熬的紧。” 咳,咳咳咳……宁玖呛住,忙俯身到一旁遮住此刻呛红的脸。 她一张脸烫得很,一半是因为方才咳的厉害,一半则是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羞赧。 chapter65 待林月桓反应过来时,忍不住指着他怒道:“魏凌霄,你还要不要脸了?这等污秽之言也能说得出口!” “什么污秽之言,景芜师弟你也太不经逗了,这男欢女爱的事情再寻常不过,难道你还一辈子不娶妻了?” 魏凌霄扬着嘴角笑道:“看在你与我同住一间屋子的份上,我倒不介意教你些有意思的事情。” 噗!他自己胡说倒也罢了,还要教别人? 宁玖再次猛咳了几声,正要开口,见薛陆离与萧燃等人正一道过来,便收回了想要说的话。 “先生,都商量好了吗?” 薛陆离点头,待坐下之后,便道:“用完早膳后道之和云尚暂且留下,其他人便随着岳侍卫一起去罢,为师不在身边,千万要听候吩咐,不可惹出事端,广元,你作为大师兄要好好照看他们。” “知道了,先生。” 早膳后,除了原修与宴流芳暂且留在驿馆,其他人都收拾了一番去外头与那岳侍卫会合,刚走出驿馆,便见着外头有好几辆粮车,分别有人把手着,看样子是早已准备好,就等着出发了。 “先生让我们跟着岳侍卫一起,可我看这好似分了三队人马,我们也不知该去何处。”林月桓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穿着军服的男子走了过来:“各位小公子请随我一起来。” 待来到大家跟前,那人便将视线停在魏凌霄身上,躬身行礼道:“八殿下。” “行了,在外头不必如此。”魏凌霄道:“一会儿往何处去?” 那人答道:“回殿下,一会儿我们送粮队伍会分成三队,各自往东西南三个方向去,我这边负责东边区域,那边路比较宽敞,殿下与各位小公子也可少受些罪。” 往东边去? 宁玖想起一事,一转头见莫玉荇眉头紧蹙,想必那石头村也不是那位置,思虑片刻,不禁开口问道:“敢问岳侍卫,那石头村是在什么位置?” 话才说完,莫玉荇带着感激的视线忙看了过来。 “石头村?那应是西边位置。”岳侍卫道:“姑娘问这做什么?” 一东一西,那确实差的有些远,既然这莫玉荇都跟着回来了一趟,自然也不好让她失落而归,便开口道:“不知岳侍卫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与这位姑娘一道往西边去?” 岳侍卫一愣,道:“西边的路可不好走,两位姑娘想去也不是不行,我大可与他们吩咐一声照看下,不过……你们可想好了?” 宁玖点头。 “那好。”岳侍卫叹了一声,道:“那我便……” 正待要回应,却被魏凌霄一声打断:“不必了。” “殿下?”岳侍卫一愣。 “你且去与那边说一声,让他们直接向东去,我们去西边。” “可是,殿下……” “不必多言。”魏凌霄沉声道:“既然西边的路不好走,我们人多倒也有些好处,一路可帮着护送粮车,总好过闲着好。我见你两队人手都差不多,倒不如将我们这边派遣三两个出去,其他都按原计划进行。” 这三个送粮的军队人数都分配的差不多,而她们这么多人,竟是不打算给他们安排事情的?难怪方才这岳侍卫说要安排他们往路最好走的方向去,敢情是将他们当作出来闲逛的了? 不过他虽考虑的好,奈何被魏凌霄委婉点破,只好恭敬听命。 宁玖还是头一回见魏凌霄这般一脸严肃的样子,和他以往的样子大相径庭,言语中竟透露着成熟,也是让人不由愣了愣。 等队伍重新分配好,大家也开始向西而去。 那岳侍卫原本是为魏凌霄背了马,可先前被他委婉训斥了一顿,倒也不好再找不快,只是魏凌霄毕竟身份尊贵,却也不好怠慢,一路便吩咐着缓慢而行,自己也时不时的过去与他闲聊上几句。 “殿下你看,这是我们今日的路线图,我们先从这条小路过,正好路过那石头村,再从石头村后头那山路穿过去,经过万树岭和浅水湾,便可抄着这条小路返回。” 魏凌霄听他说罢,接过他手中的路线图,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问道:“这地形图何时画好的?” “这……” 岳侍卫愣了愣,忙应道:“这是旧的,从前便画好了。” “不瞒殿下说,这丹霞镇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地方时常闹灾情,我们自打第一次担上了这任务,后头每闹一次灾情也便是我们过来。” 魏凌霄沉默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既然每次灾情你都来了,那你便没有什么对策?” 岳侍卫一愣,似是没料到魏凌霄会这般说,不禁愣住,半晌,他才干笑着说道:“殿下,这灾情之事乃是天意所为,这要何对策?” 魏凌霄冷笑一声,将那地形图扔给他,道:“罢了,我大抵也知道了。” 岳侍卫听他语气不善,想着他怕是对自己的安排不怎么满意,更是心中惶恐,他本来还想着他们出来也就是图个乐子,好生安排过倒也罢了,哪里料到魏凌霄会问这些,一时情急也没想好妥当的回答,如今这小爷不高兴了,那回去遭罪的不还是他? 忧心之余,又想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便大胆的问道:“那殿下,可是有什么别的对策?” 他边说着这话,便用余光观察着魏凌霄脸上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丁点的变化。 见他脸色还尚算好,便又说道:“殿下你也知道,我们这些都是粗人,都是按照上面的吩咐来办事的,脑子也不会变通,殿下若有好的对策,可千万要与我们说道说道。” 一番话既贬了自己,又将魏凌霄给抬了上去,倒也是个会处事的。 魏凌霄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能有何对策,我此次也是跟着来长长见识,你尽管按自己的安排去办就好,只一点我需要奉劝一句。” “殿下请说。”岳侍卫喜不自胜。 “你们虽是只负责出来派粮,可也要多长个心眼,这地方来了多次,别只光记着路,眼不看,心便是盲的,就算弄这么一张地形图有何何用?回去该向上头禀告的事情,一样也不能少,可明白了?” “……”岳侍卫一愣,对上魏凌霄坚定而沉稳的视线,一时有些恍惚。 “是,属下明白。” 他只听说过八殿下是个纨绔,想着好生招待也就能应付过去了,而今看来,外头传言也并非属实? “啧啧啧……” 待那岳侍卫正往前头去了,林月桓忍不住感叹一声,道:“灵霄师兄不愧是皇子,这说话就是有震慑力,瞧把人吓的。” 魏凌霄瞬间收了方才的严肃,一瞬间又切换成了平常那个没正形的纨绔样,“谢景芜师弟夸赞。” 林月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魏凌霄倒是不在意,将林月桓肩一搂,道:“既然如此,那景芜师弟更是要多同我一起学学了,往后说不定要同朝堂,趁着如今我们同窗,多亲近亲近才好。” “谁稀罕那朝堂……” 林月桓哼道:“且不说我不在乎入什么朝堂,便是在意,你瞧瞧众位师兄的资质,哪个不比我好?怎么不见你好心去与别人亲近?” 也不等他回答,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你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可别想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魏凌霄碰了一鼻子灰,却也笑的坦荡:“要我说景芜师弟你这就有些小心眼了,咱们两个的恩怨,上次我都亲自跟你赔不是了,怎么你还不肯信我,就说翰林院那事,资质固然重要,不过……” “不过什么?” 魏凌霄淡笑一声,道:“没什么,往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怎么能说一半?” 林月桓气极,揪着魏凌霄的衣裳追问,偏偏魏凌霄故意不说,便是好一阵纠缠。 这般闹了一番,没多久便已经接近那石头村。 “此处竟是如此安静。” 一路走来,也未见着几个人,正要往里头走去,见着一位白胡子老人拄着拐杖出来,岳侍卫将人招呼过来,问道:“老人家,你们村中的村民都去了何处?” 老人家摇头,叹道:“去年灾情严重,耗费了所有存粮,如今才早春之际,总不能挨着饿去干农活,大伙儿都结伴去山中采野菜去了。” 他说话声音有些无力,脸上泛着青黄,想必是长期没有谷物饱腹所致,见着此景,大家不禁一阵沉默。 岳侍卫让人扶着他坐到一旁石头上,劝慰道:“老人家莫怕,陛下关心百姓安危,听闻丹霞镇遭遇雪灾,料想大家日子过得艰苦,特让我等前来派粮。” 老人家闻言,颤着身子就要给他下跪,幸亏岳侍卫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他来此本来也就是走个形式,见着这般阵势倒是有些心虚。 “陛下当真明君啊!”老人家情绪有些激动,哽咽道:“我代村民们谢过陛下!” chapter66 “诶诶诶,这……”岳侍卫讪笑道:“倒也不必这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他回头看了魏凌霄一眼,被他一记警告的视线看的瑟缩一下,忙转头说道:“既然他们都不在,那还烦请老人家带个路,让我们将这些粮食挨家挨户送过去。” “哦,好……好……” 宁玖正跟着一起往里边走,转头见莫玉荇还愣在原地,便又折返过去,问道:“怎么了?” “没事。”莫玉荇深吸了一口气,道:“突然想起来以前的日子,一时感慨罢了。” 她感叹了一句,这才拉着宁玖一起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年过的最艰苦的时候连口野菜都吃不上,如今回想起来,竟有些恍惚。” “九九你应是想象不到那样的日子吧?” 宁玖一愣,脑中突然出现那一夜流落街头,孤助无援的场景,不禁叹了一声,道:“虽然没有感同身受,但也那种感觉,我也是能有所感触。” “九九你……” 莫玉荇正有些愣住,正要开口,忽然脸上一红,蓦地低下头去。 宁玖正觉得奇怪,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聊什么呢?” 这一转头,就见魏凌霄嬉笑着走了过来。 宁玖暗自摇头,回道:“没什么,在说玉荇的事情,灵霄师兄你想必是不知道吧,玉荇从前在这里生活过,于是对这地方感情深厚。” “莫姑娘是石头村的人?”魏凌霄颇有些愣住。 这话题她都帮着打开了,这天底下还有她这等善解人意的人?往后这两人若是真能走到一块去,可要好好感谢她。 莫玉荇见魏凌霄看着他,脸上越发觉得灼热,便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我从前也是跟着父母逃难到此的,在这石头村生活了几年。” “原来如此。”魏凌霄笑道:“我说九九师妹方才为何要往西边来,原来是这等缘故。” 莫玉荇一顿,随后抬头看着他,脸上颇有些歉意,“魏公子,九九原本也是顾着我才那般说的,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魏凌霄道:“那倒不是。我们原本也是出来跟着派粮,向西向东又有何区别,只是我先前也未曾留意,若是一早知道这地方是莫姑娘曾经住过的地方,倒也一早便决定了,又何须你们亲自动口?” 他话里带着笑意,一双桃花眼里边盛满了柔情,本就俊美的模样此刻显得格外惹眼,竟是让人挪不开半分视线。莫玉荇看着他,心头像是被猛地灌入了温热的开水一般,既是感动又是羞怯。 别说,魏凌霄还挺能撩,莫玉荇在他面前完全就是软萌的小白兔,怕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被他随意牵着走吧? 这粉红泡泡,还真是闪瞎眼……那无形的结界,好似自带屏蔽功能一般,若是突然开口,还真是显得有些煞风景。 然而,那煞风景的人终于还是出现了。 “魏凌霄,你做什么呢?故羽师兄说要帮着一起去分派粮食,你不一起?” 宁玖干笑了一声,道:“景芜师兄,我与你先过去吧。” “只一人便够了。”林月桓冲她笑道,又瞥了魏凌霄一眼,道:“他力气比你大,让他做那些事情正好。” 宁玖:“那我……” “你便在此先休息着,等人手不够了再让你去帮忙。” “这不好吧,毕竟我出来也是要帮着做些事情的,若不然我……” “景芜师弟说的没错。” 魏凌霄突然走过来,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道:“你平时连剑都拿不好,就别去添乱了,你与莫姑娘先休息片刻,回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你们体力不如我们,别到时候累的叫苦。” 这是……被鄙视了? 宁玖心头一梗,颇有些不服。 “平时拿剑那是要练剑术,时间长了自然拿不稳,而且,我何时走路叫苦了?你可别污蔑我。” 魏凌霄闻言,不禁嘴角一勾,道:“现在没叫苦,难保一会儿不叫苦。” “谁叫苦谁是王八!”宁玖气道。 魏凌霄双手一摊,也不多言,攀着同样笑嘻嘻的林月桓转身便走。 “……” “九九。” 莫玉荇低着头走过来,道:“魏公子说的对,女子的体力不比他们,咱们还是听魏公子的,先歇息片刻。” “玉荇……”宁玖摇头看着她,无奈道:“你这还没过门呢,怎么处处都向着他?他刚才可是在鄙视我们!” 莫玉荇脸上一红,别过头道:“九九,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魏公子说的有道理。” “对,有道理,他说什么都有道理。” 宁玖撇嘴道:“谁叫苦谁是王八!” 莫玉荇:“……” 沉默片刻,她又开口道:“九九,我想去我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啊。” 反正现下也无事,去参观参观倒是也不错。 莫玉荇点头,拉着她往外头走。 “嗯?不是说要去你住过的地方看看?怎么还往外头跑?” “里头的茅草屋早就都没有了,不过以前刚逃难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曾在那小山坡下发现了一处山洞,在那里住过些时日,那里隐蔽,平时也没人去,曾经我埋在那里的东西应该没有动过,那时离开石头村时时间紧迫,也来不及过去看看,今日回来想必也是最后一遭了,我想过去看看。” 宁玖点头,一边走一边道:“你倒是想的周到,竟把东西埋在那里,不过那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都是一些小孩子的东西,不值钱,我舍不得丢,便用箱子装着埋起来了,九九,你可莫要笑话我。”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宁玖道:“想来我小时候也常做些趣事,还记得以前我曾将我父亲的宝贝瓶子摔坏了,怕他责怪,便想着毁尸灭迹,将打碎的瓶子埋在了地里,过了不久还是被发现了,被训了好大一顿。” 想起曾经的事情来,她嘴角不禁上扬,曾经觉得很艰苦的日子,如今想起,竟是暖洋洋的一段回忆。 真沉浸其中,忽然听莫玉荇疑惑问道:“九九,我听公子说你父亲极为宠爱你,也会因为打碎了东西这等小事情责骂你么?” “……” 宁玖一愣,忙干笑道:“我爹爹虽然宠爱我,那也不是任我为所欲为,若是做的不对,他该责还是要责的。” 莫玉荇点头,忽然抬手往前头指了指,道:“就是那里,翻过那个小山坡就是了,那边路不好走,九九你要当心些。” 宁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着前头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山坡,看着倒也平坦,翻过去想必也不是很难。 两人才走到那坡上,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宁玖站在边上看了看,见那坡下略显陡峭,只有一条张满了草的小路,看着也不像是常有人过来。 莫玉荇将衣摆扎了扎,先试探着往下头走,待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回来对宁玖伸手,道:“九九,我拉着你。” 她心中自是觉得宁玖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没在这种山间小路上走过,自然万分小心,唯恐她摔了。 “不必不必,你在前方带路即可,我能跟上。” 莫玉荇闻言,想了片刻,这才收了手,虽然在前方带路,却不时的提醒她小心。 顺着那小路走了一段,终于到了那山坡底下,见莫玉荇踏着一块大石往一旁去,宁玖不禁往那边看了一眼,从那被枝叶遮住的地方看见一个洞口,不禁惊道:“便是这里了?” 莫玉荇点头,忙将那一旁的枝叶拨开,那里头的景色才暴露在光线下。 那是一个较浅的山洞,看着像是刻意挖的,里头石座石凳都有,看着倒确实有几分家的感觉,只是这山洞位置偏僻,长期住着毕竟危险,何况这处也在风口,夏日也就罢了,冬日里寒风袭来,岂不是夜夜难眠? 这般想着,倒是对莫玉荇曾经的经历有些感慨。 她跟着莫玉荇走了进去,看她伸手在那石桌上拂了一把,又看着手上沾着的灰尘发呆,不禁叹道:“时不待人,过去的事情终究是回不去了,相信你爹娘在天上看着你,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曾经的阴影中。” 她四处看了看,道:“这地方倒真是隐蔽,不失为一方好天地,对了,你说藏的东西在哪呢?” 莫玉荇眼神中的泪光一闪,听她这般说,忙蹲下身子去,将一旁那石凳子挪开。 “竟藏在这底下?”宁玖忍俊不禁,笑道:“我终于能理解为何你藏的东西没有被发现了,我要是以前有你这头脑,那也不至于挨了那一顿训。” 莫玉荇笑了笑,从一旁取过一块石子,对这中间那位置挖了起来。 宁玖好奇,不禁也上去帮了一把,才挖了个浅浅的坑,便触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莫玉荇脸上一喜,忙将手头扔掉,用手将周围的土都刨开,没一会儿果然挖出一个小箱子来。 “幸好还在。”莫玉荇叹了一声,将那箱子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的拍去上头沾着的泥土。 chapter67 莫玉荇耐心的将那箱子擦的干干净净,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将箱子给打开。 那里头都是一些陈旧的小孩子玩意,用草编织的蚱蜢,被刻的形状古怪的石头,乱糟糟的堆在那小箱子里。宁玖叹了一声,眼睛瞥见一角被压在下面只露出一截来的纸张,不禁笑道:“你这里头还真是什么都有。” 莫玉荇讪笑一声,将箱子又缓缓合上,道:“都是从前的物件,留下做个念想罢了。” 宁玖点头,也不打趣她,只道:“既然东西都拿到了,那我们也该回去了,晚了怕是要让人找。” 莫玉荇点头,忙将那箱子抱在胸前,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两人默契点头,正要往外头去,忽然听得外头有几个年轻的男声响起:“你没看错?确定是阿荇那死丫头回来了?” “没错,就是她,据说是跟一些官兵一起过来的。” “好啊,那死丫头还敢回来!” “九九……”听见外头声音,莫玉荇不禁拉住宁玖衣袖。 方才那声音宁玖也听到了,本只是有所怀疑,如今见莫玉荇这般模样,也确定路心中所想。按莫玉荇说,她不敢轻易回来,如今这般看来,确实也是…… 她拍了拍莫玉荇的手,道:“放心,所谓清者自清,他们心中有气,躲也是躲不过的。” 两人一道出了洞口,便见着下面走上来三个年轻的男子,于是正抬头打量,视线正好对上这边刚出来的两人。 须臾之间,火气犹如那春日里过了夜的春笋一般窜出头,宁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着面前几道身影闪过,不一会,那三个年轻男子便沿着那条小路跳了上来,直将两人生生的堵在洞口处。 中间的那人看着年长些,个头也拔高,正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莫玉荇。 “阿荇,你还有脸回来?” 上来就是一顿恶语相向,直把一旁宁玖看的一愣,她转头看了莫玉荇一眼,见她脸上尽是为难,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富贵哥,我知道我对不起阿田她们,可我真的是无心的,我说要与田叔他们解释的,可是……” 那男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道:“阿田她们跟着你一起离开的石头村,结果你倒是回来了,却只带回她们身上的信物,问你在外头做什么你却有意隐瞒,你让他们怎么相信你?” 他说罢将莫玉荇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怀中抱着一箱子,便道:“你拿的是什么?拿给我们看看。” “没什么。” 莫玉荇一惊,忙将那箱子抱紧,“都是从前的一些东西,我……我只是回来将将它带走。” “既然没什么那你慌什么?”那人哼笑道:“还不快快拿给我们,可别让我们亲自动手!” 说着便往她们靠近,莫玉荇惊住,忙拉着宁玖往里头去躲,奈何里头地方也有限,又能往哪里去? 宁玖叹了一声,忙出声道:“各位,有话好好说便好,何故要动手?” 那人将视线挪到她身上,眉头一皱,道:“你又是谁?害我同乡的事你也有份?” 宁玖忙摆手,道:“别误会,我并没有害你们同乡,我与玉荇是在封荥城认识的,那时她满心内疚投河自尽,是我们将她救起,我相信她不会是那种残害同乡的人,你们认识她的日子比我长,我知道这事我不该多问,只是她确实一直对此事内疚,如今回来也是想求的你们原谅,你们为何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好啊,我给她机会。”那人道:“只要她将那箱子交出来让我们查看一遍,我们就好好听她解释,不仅如此,我们也会代她去向田叔他们求情。” 这已是他们做的最大让步了。 宁玖转头看着莫玉荇,道:“玉荇,如若不然,你将那箱子让他们看看?所谓清者自清,他们看完,应是会听你解释的。” 莫玉荇将怀中箱子紧了紧,委屈的摇头,轻声道:“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我最宝贝的,他们从前便不喜欢我,就算是拿了这箱子也只会毁掉,断然是不会听我解释的。” 这…… 宁玖立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本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可是如今这几人非要看那箱子,莫玉荇又不肯交出,这般下去,该如何是好? “你也看到了,她就是心里有鬼。” 那人哼笑一声,与旁边两人对视了一眼,作势便要上来抢东西,宁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被谁一把推到一旁,也是倒霉,正好踩到一块打滑的石头上,扭着脚伏倒在地。 除了疼,此刻她也没什么感受,脑袋里面嗡嗡的吵闹了几声,才渐渐有了些知觉。 正抬头看莫玉荇那边情况,便见一人不知从哪跳了出来,待看清时,不禁惊呼一声:“灵霄师兄!” 魏凌霄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的往一旁去,将腰间佩剑一拔,黑着脸横在那三人面前。 “我看谁还再敢上前!” 那三人原本就要得手,被魏凌霄这般突然横插一角,心中极为不悦,只是看着他拿着剑,又不好轻举妄动,只看着莫玉荇道:“好啊阿荇,还说不是你害的阿田他们,你看看你带回来的都是什么人?” “魏公子。” 莫玉荇见到魏凌霄便像是见了救星,忙抱着箱子躲到他身后,冲着那三人道:“富贵哥,你可莫要胡说,魏公子可是跟着皇上特派的送粮军队来救济你们的。” 那三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的气势也消失了大半。那被莫玉荇叫做富贵哥的男人沉默片刻,这才说道:“这位公子,这事我们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只是阿荇这丫头欠我们一个解释,今日我们说非要将她留住不可的。” 魏凌霄冷冷的回头瞥了一眼,将剑撇了个方向,指着宁玖道:“方才是谁推的她?” 三人回头,这才见到还在地上的宁玖,一时哑口无言。 魏凌霄冷笑道:“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我不知道,只是从今往后,莫玉荇便有我罩着,今日你们伤了我同门师妹,此事我暂且不计较,还不快些滚?” “哎,你这人……” 一旁有个男子正要开口,被那富贵哥伸手制止。 “阿荇,你最好别是心中有鬼,要不然,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推着旁边两人离开。 魏凌霄轻哼一声,将剑收入剑鞘,正要抬步向前,突然见面前跪了个人,他低头看了一眼,颇有些不耐的伸手抚了抚剑鞘。 “魏公子,玉荇谢过魏公子再次相救。”莫玉荇感激道。 “起来吧。”魏凌霄道:“你好歹也是我景芜师弟府上的人,无需如此。” 莫玉荇听罢,忙抱着箱子起身,正要开口,却见魏凌霄已经越过她走到前头,伸手去拉了宁玖一把。 “灵霄师兄……”宁玖见他脸色不善,颇有些心虚。 “让你在一旁休息,为何跑到这地方来?” 魏凌霄看着宁玖满脸的狼狈,站起来时疼得只咧嘴,心中便像是被人无故点了一把火,顿时便没好气道:“说了不许擅自行动,是听不懂是不是?!” 这一句,差不多是吼出来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在颤,尤其刚刚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心也险些跳到了嗓子眼。 宁玖被他一声怒吼吓的缩了缩脖子,正要解释,莫玉荇忙过来说道:“魏公子,是我不好,方才是我让九九跟我一起过来拿这箱子的,是我不好。” 魏凌霄回头看了一眼,怒气这才平息了下来,“罢了,既然东西拿到了,那便回去。” 宁玖点头,见他闷着头往前走,不由叹了一声,这才抬步跟了上去,只是才刚走了一步,脚上便疼得厉害,忍不住便嘶了一声。 莫玉荇见状忙上来扶住她,问道:“九九,你还好吧?” 宁玖点头,道:“无事,玉荇,劳烦你扶我一下,我这脚不太利索。” “是不是方才伤到了?”莫玉荇忙要去查看,宁玖忙将她拉住,道:“没事,就是扭了一下,这会儿有点难受,过会儿应该便好了。” “都是我不好。”莫玉荇道:“要不是我非要你跟我来这里,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没事,这事也算是过去了,方才灵霄师兄说要护着你,他们应该不会拿你如何。” 莫玉荇点头,抬头往前边看了一眼,本以为魏凌霄已经走开,却不知他何事又突然走了回来,看着他沉这一张脸,不由想到方才他拔剑相救的场景,一时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她呆愣着看着他走过来,一时挪不开视线,直到他站到身前,这才缓缓回神。 “莫姑娘,劳烦你先辛苦跑一趟,回去告诉他们按照原定的路线走。” 莫玉荇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宁玖,道:“那九九……” “放心,我会安全带师妹过去与你们会合,方才找不到你们,原本视变了路线,如今既然找到人了,也不好耽误时间,这地方你毕竟熟悉,还是辛苦你跑一趟。” 他说罢轻笑一声,一双桃花眼像是那勾人心魂的妖精,直看得莫玉荇傻愣着点头。 宁玖原本是不希望莫玉荇走的,她一走就剩她与魏凌霄两人了,着实尴尬,奈何魏凌霄将人迷的七晕八素,说什么便也照做,看着莫玉荇消失在视野的身影,宁玖不禁叹了一声,正要跛着脚往前走,却见魏凌霄还杵在原地不动。 半晌,他故叹一声,道:“看来今日有人是要当王八了。” chapter68 宁玖:“……” 她倒是忘了,前不久之前自己还立过这么个flag,果然人话不能说得太早,谁知道这么快就要打脸了。 为了不让自己被打脸的太疼,宁玖只好硬撑着脚上的不适跛着脚慢吞吞的往前走,“我可没有叫苦,只是我这脚肯定是走不快了,就要劳烦师兄你等着我些。” 魏凌霄看她一瘸一拐的要往那最危险的地方去,不禁暗自摇头,上前将人手臂拉住,道:“按你这样的走法,何时才能到?” 说罢蹲到她面前,沉声道:“上来。” “啊?” 宁玖看着他突然挡在前头,那架势是要背她,心头略有些迟疑。 这般走下去确实是有些耽误时间,不过让魏凌霄背着自己,多少有些不太合适,她顿了顿,道:“师兄若是觉得我走的慢,一会儿我若是实在耽误了,那便拉着我些,倒也不用……” 忽然觉得面前人影一晃,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被拉着往前一斜,她急急的想要去找东西扶,伸手却触上魏凌霄坚实的后背,想缩回手,却发现身子一清,原是被魏凌霄强行给背到了背上。 胸口紧紧贴着他后背,像个树懒一样趴在他后背上,虽然知道魏凌霄此刻也只是快些带着她赶路,可这姿势未免也太尴尬了些。 她趴了些许,见他也不开口,愈发觉得这画面尴尬无比,转念一想,魏凌霄都没尴尬,她尴尬个屁? 要让他知道她心中想什么,还不得被笑掉大牙? 干咳了一声,她开口道:“我可没有叫苦,这要是让我自己慢慢走,那也是可以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魏凌霄嘴角忍不住上扬,整了整情绪,这才说道:“是,你没有叫苦,是我死乞白赖的要背你,要当王八,我来当行了吧?” 宁玖没想他会这般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魏凌霄道:“你还笑?我要真是王八,你看你现在可不就是那王八的壳?能好到哪里去?” 宁玖:“……” 想象力还挺丰富,罢了,懒得同他胡扯。 魏凌霄嘴角一撇,心头便忍不住泛嘀咕。他想,这丫头如今脾气愈发怪了,以前尚可调戏上几句,自从挑明了关系,她便跟个刺猬一样,生生的让人难以接近。 若是以前倒也罢了,那时他年少无知讨人嫌,如今他都改了,这丫头怎么还这般? 难道是他魏凌霄的魅力不够大?还是说这丫头趁他没注意被别的小子惦记上了? 林月桓?应当不是。那小子天生好玩,据他亲自观察,那小子也没这个心思。 凤亦清?好像也不是。据说他正一门心思准备亲试,而且他待宁霏霏的态度跟待他弟弟凤梧以及林月桓没什么两样,纯粹得很,而且那婚约作罢,这两人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倒是也可排除。 古奉陵与原修那应是更不可能了,话都说不上几句。 ……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将自己的情敌列了个大纲,一个个排除之后,最终将目标全部锁在萧燃一人身上,虽然也没见着两人卿卿我我,心头那妒火还是忍不住蹭蹭的往外冒出来。 他突然有些庆幸此刻宁玖看不到他的眼神,如若不然,这几年“成熟稳重”的模样岂不是白作了? 虽然是装,那装旧了,倒是也有些自制力。 宁玖见他不吭声,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尴尬,总不能这漫长的路,就这般下去? 或许,装睡? “你方才与莫姑娘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好在迟疑不决时,魏凌霄突然打破了沉静。 宁玖想了想,道:“她从前在那山洞住过,当时将珍藏的箱子埋在那石凳子下面了,她此次跟着景芜师兄过来,便是要将那东西拿走,许是打了往后再不回来的打算了。” 既然说到莫玉荇,宁玖便将莫玉荇的事情简要的与他说了一遍。 魏凌霄听完倒是也没别的反应,只是道:“没做过的事情,又何须解释。” 这话倒是认同了莫玉荇方才维护箱子的事情,还别说,这两人还真是轴到一块去了。 她沉默了些许,犹豫着开口道:“灵霄师兄,你觉得玉荇如何?” “什么如何?” 魏凌霄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调侃道:“比你聪慧。” 本是戏弄的话,没想她听后却有些开心,道:“那是自然。既然如此,那师兄你为何不将她留在身边,反倒放到景芜师兄那边去了?” 魏凌霄被她说的一愣,联想起昨夜他们玩骰子的事情,他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好啊,这丫头还挺贴心,这是要给他和别人牵线呢? 他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口老血涌上心头,险些没岔了气。 他将人故意颠了颠,“她是聪慧,奈何我不喜欢的聪慧的,景芜师弟笨头笨脑的,那种聪慧的留在身边正合适。” 宁玖被他颠的往前一倾,忙用手去挡,奈何下巴还是磕到他肩膀,她揉了揉下巴,道:“景芜师兄也不是笨,就是思想单纯了些。” 她眼睛往一旁撇了撇,忽然想起一事,道:“不过这地方也是怪,听玉荇说这里时常有天灾,可是你看这青山绿水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战地。”魏凌霄道:“从前西宺与东宑战乱频繁,西宺未迁都之前,丹霞镇这是一块无人之地,却因战争原因埋骨无数,后来西宺迁都封荥,先帝便将此地修建了一番,犒劳为战争牺牲的战士家人,这地方便也成了流民之所。” “或许是冤魂太多,丹霞镇这地方时常发生天灾,可这块地是神圣的,因故每次这里发生灾乱,朝廷定会前来应援。” 原来如此。 宁玖听罢点头,又听他说到东宑,不由想起了萧燃,她顿了顿,道:“那如今东宑与西宺又是何情况?既然故羽师兄都来东宑做质子了,是不是说明两国不会开战?” 魏凌霄闻言一愣,却是沉默了半晌。 就在宁玖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说道:“百年前本是三国鼎立的局面,后来东宑将其吞并后就变成了如今两国相对的局面,虽然东宑暂且放弃了战争送了质子过来,可两国关系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缓解的,何况如今东宑皇帝病危,王位之争尚且存在,如今可不是西宺要不要为难你的故羽师兄,是东宑那位会不会借机生事。” 魏凌霄这话说的不爽,超级不爽!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宁玖方才的话是在担心萧燃,这担心和担心林月桓或是凤亦清都不同,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当然,宁玖也觉察到他话里的不悦,一句“如今可不是西宺要为难你的故羽师兄”更是直接戳破了她的意图,弄得她好像是故意来探听机密事情的探子一般,虽然她确实是有所目的,可这人却是西宺的皇子啊,说不定还是以后的王位继承人,这样一说,岂不是故意挑事? 宁玖暗自缩了缩脖子,道:“我只是随意问一句。” “随意问一句?你倒是关心他。你这般关心他,怎么也不见他过来背你?”魏凌霄酸道。 被他一呛,宁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道魏凌霄为何而怒,然而有些事情她也没办法去明说,只好低头不言。 便是这种沉默最让魏凌霄不爽,他又将人颠了颠,这次不巧,没撞到下巴,倒是脚在他腿边狠狠的碰了一下,宁玖疼得瞬间轻呼一声。 声音不大,魏凌霄却是听到了,他忙将蹲下身将人放下,让他坐到一旁草地上,躬下身子去脱她鞋子。 宁玖一慌,想要躲,却被他一把抓住小腿,魏凌霄沉着脸将她鞋袜脱去,看到她脚腕青了好大一块,脸色也愈发难看。 顾不上方才还在生气,只闷声去替她揉了揉。 宁玖还以为他又要向之前那次一样将她撇在这里,看他低头不言只替自己揉着伤处,虽然疼,心里却莫名一暖。 她看着面前只看得到脑袋的人,感受着他轻柔的力度,也不知是忍着疼痛的缘故,眼角竟泛起了微红。 魏凌霄抬头看了她一眼,猛地一怔,“疼吗?” 宁玖摇头。 “真不疼?”魏凌霄又问。 宁玖又点头。 魏凌霄这才放心了些,脸上却露出些悔恨的表情,“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上次云尚给我的那伤药我就该拿着。” 宁玖低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忙将头撇到一边去。 “灵霄师兄,我觉得好些了,眼下还是赶路要紧,可别让他们久等了。” “不让他们久等?”魏凌霄笑道:“你这是怕你那故羽师兄担心?” 宁玖不言。 好,很好,又是沉默。 魏凌霄暗自咬牙,默不作声的将她帮鞋袜穿好,手上力道很轻,唯恐弄疼了她,奈何眼里却是被妒火烧红了眼,才将她脚轻轻放下,身子便往前一倾,强迫着宁玖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喜欢萧故羽?”他极力按捺着心头情绪。 他很确认,此刻若是她再点头,他很可能就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他等了半晌,看到她眼里的慌乱终于平静,破天荒的摇了摇头。 chapter69 “不是。”宁玖思虑良久,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魏凌霄的视线太可怕了,她若是再不开口,这家伙指不定会发什么疯,她平时都奈何不了他,何况是带着伤的情况? 好在这一句不是终于将他哄开心了,魏凌霄那满脸的不爽去了大半,却保持着这略显压迫的姿势继续问道:“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何如此关心他?” “同门师兄,关心一下又怎么了?”宁玖颇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些,道:“师兄,我们还是赶路吧……” 再这般下去她真要崩溃了,隔着那么近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魏凌霄扑在脸上的气息,脑中稀里糊涂的想到那年他醉酒时偷吻她的场景,便觉得无地自容,她觉得此刻的感觉好像是那发了酵的米,突然酿作了一坛酒,光去想便有些醉醺醺的。 “你将他当作同门师兄,他可不一定只将你当作师妹,你们往来甚密,若无那种心思,还是避开些好。” 宁玖一愣,从晕乎乎的感觉中回过神来,“我们……” 她正要解释,可转念一想,这事与他也解释不清,便干脆作罢。 “你们如何?你只当我是不喜欢你与他走得近才这般说?”魏凌霄道:“萧燃乃东宑质子,你若是个普通人与他走的近些倒也罢了,可你们宁家在封荥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你们私下里来往,若是被有心人惦记上,如何担当得起那勾结东宑的罪名?” 宁玖沉默。 魏凌霄说的话不无道理,如今萧燃归国在即,这明面上看着平静,实际上东宑那边已经是巴不得他回不去,然而西宺皇帝这边也尚无动静,这局,也就僵在这了。 魏凌霄见她为此愁眉,心头妒火又再度燃起,看着她低头时的模样安安静静的格外顺眼,心头想起两人从认识到现在的种种,最终停在面前那张欲言又止的红唇上。 鬼使神差的,他凑了过去,像是触碰一件珍视无比的宝物,连那唇都是颤抖着的。 他睁大着眼,唯恐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虽然已有猜想,可看到她惊恐的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心头便像是被一根刺梗住一样。 果不其然,她推开了他,没有一丝犹豫。 “灵霄师兄,你……你别这样,我待你……” 魏凌霄内心苦笑一声,面上却作出一副凶狠模样,道:“又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听的我都腻了。” “宁霏霏我告诉你,我魏凌霄看上的人,别人就休想惦记,以后你再为他这般伤神,我就不只是亲你了。” 野蛮专横,从前那样,如今还这样,当真是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宁玖有些无奈的想,脑中还想着方才那一刻唇瓣相触的画面,犹如回到了三年之前。三年前在莫归楼,魏凌霄醉的糊里糊涂,也是这般突然在她嘴角亲了一下,虽未碰到唇,可她当时当真是被气了个半死,将人推开便撇下他走了。然而刚刚,当魏凌霄亲上她时,除了那一瞬间的窘迫,她心里头竟然没有气愤? 她百思不得其解,听魏凌霄那般威胁,不禁更添几分窘迫,忍不住嘟囔道:“不要脸……” 魏凌霄听罢,嘴角都咧开了,沉声道:“对,我就是不要脸。” 又补充道:“我看上的人对别人关心备至,我还要脸做甚?” 说罢,伸手过来拉住宁玖手臂,宁玖一惊,“你又要做什么?” “方才还说要赶路,现在又不愿走了?”魏凌霄邪笑道:“我倒你原来对我无意,如今看来,倒也并非……” 宁玖被他说的一愣,好似方才心中那点变化就要被他识破一样,忙截断他:“赶路,当然要赶路!” 魏凌霄轻笑一声,拉着人又回到自己背上,很是心满意足。 宁玖被他背着,身体绷的僵直。听着魏凌霄哼着几句调子,不由想到方才的事情,她心里烦闷得很,脑子里想了好大一堆,想着想着却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身下有什么晃晃荡荡的,她揉了揉眼睛,抬头望去却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阳光隔着云层照下来,有些刺眼。 她正要坐起身,手下却触到一团软乎乎的垫子,身上还盖了一件灰麻的被子,虽然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 四下一打量,却发现自己原来竟躺在原本运粮的车上,她忙起身,视线与旁边那护送的士兵对上,尴尬无比。 “姑娘醒了?”那人看了她一眼,道:“可要我去知会殿下一声?” “不……不必了……” 宁玖忙摇头,心道这事已经闹的够窘了,她都能想到方才魏凌霄背着她被人看到的画面,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了。 天知道如今是不是所有人都误会了什么…… 她万分窘迫,偏偏那人却又说道:“都说殿下不易亲近,倒是对姑娘有耐心的很,这被褥还是他跑了好几家才换来的,那上好的明玉,就换了这么破旧的东西来。” 宁玖呵呵干笑,视线不经意间却去寻找那方才背了自己回来的人。 视线刚瞥向前头,便见魏凌霄等人正说说笑笑,她视线一一从众人身上掠过,却停留在了跟在魏凌霄身边的莫玉荇身上。 顿时陷入沉思。 才晃了片刻的神,耳边猛地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她转头,见林月桓不知何时在她旁边,道:“九九,你说你这体质,不是伤了这就是伤了那,以后谁娶了你,可要好好供起来。”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与他们一起?” “还不是担心你。” 林月桓道:“说好的让你们在一旁休息,偏不听,现下好了,伤到了吧?” “不过魏凌霄倒是机灵,想出了这法子,你啊,也别下来走了,就这样坐着吧。” 好似自从那次渭西河赔罪后,林月桓都是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魏凌霄。 “我们这是到哪了?”宁玖问。 林月桓道:“前面便是万树岭了,你睡着了不知道,我们可是走了大半个时辰。” 宁玖未曾想自己一睡便睡了这么久,顿时有些微窘。 两人闲聊了几句,便来到了万树岭下的那村落,岳侍卫差人先去打听,没一会便有许多村民出来迎接,感激涕零了一番,岳侍卫才让人将提前准备的粮一一给分了下去,待所有事情办好,已然午时。 村中的村民将桌椅摆了出来,将他们一行二十来招待在外头,连连端了好几壶热茶上来,倒也是好大阵势。 宁玖与魏凌霄林月桓还有莫玉荇坐在一桌,莫玉荇坐在她身边,魏凌霄坐在她对面,支着脑袋看着她这边,倒是丝毫不避讳视线。 她故作镇定的低头饮了一口茶,正要抬头时,听一旁林月桓道:“我看他们刚刚说要去菜地里,怕是又要好一顿忙活,要不然我们也过去看看?” 他们二十几个人在人家吃喝,这般坐在这干等,确实怪不好意思的。 “我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呢,倒是想去看看。” 他那边神采奕奕,魏凌霄却是笑道:“菜地就是菜地,八斗院的还未看够?” “你不乐意去不去就是了,我自己去。”说罢啧啧道:“先生说了,我们出来莫要麻烦人家,如今人家盛情招待我们,我们自然是要去帮个忙。” 说罢将身子往后台靠了靠,转头笑道:“故羽师兄,亦清师兄,你们去不去?” “去。”凤梧道:“景芜说的对,还是莫要那般麻烦人才好。” 这般说着,便真的起身,邀着萧燃等人一起往菜地去。 宁玖正要跟着一起,魏凌霄冷声道:“你跟过去凑什么热闹,脚还伤着就好好休息。” 宁玖的脚如今好了许多,主要在这干坐着与他相对气氛很窘,便道:“我脚没那般痛了,我坐着无聊,就在边上走走。” 说罢起身,才走了没几步,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叫道:“抓鹅鹅……” 宁玖闻声一看,见旁边摇摇晃晃跑过来一小娃娃,看着不过三岁左右,穿着一身有些旧的麻布衣裳,一张脸脏兮兮的,像是在地上打过滚。 待要跑到宁玖这边来的时候,他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脚,圆滚滚的身子往前扑过去,宁玖正要去扶,奈何手还未伸过去,他便已经扑倒在地,瞬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脸上不仅是泥巴,鼻涕眼泪都是一大把。 宁玖忙过去将他抱起来,那小娃娃抽抽噎噎的看着她,许是有些认生,吓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呀?”宁玖一边找了个帕子给他擦脸,一边轻声问道。 “抓鹅鹅。”小娃娃道。 “抓鹅鹅?”宁玖被这过于萌的语气逗笑了,耐心问道:“抓什么鹅鹅?” 小娃娃被她一问,还真动手给她比划,只是他手短,这般比划却是看着十分滑稽。 “抓鹅鹅,吃肉肉。”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 正逗着小孩子,忽然听到背后一声轻笑,小娃娃见又有人过来,好像有些紧张,视线在两人身上各看了一眼,突然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chapter70 魏凌霄:“……” 见宁玖回头看他,不禁摊手道:“我可没吓唬他。” 说罢走过去蹲到宁玖旁边,问道:“小娃娃,你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小娃娃哭的更厉害了。 “你们……你们都是来跟我抢鹅鹅的……呜呜呜……” 小家伙一脸委屈,伸手用衣袖抹了一把鼻涕。 两人一愣,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便见有一妇人匆匆跑过来,将娃娃一把抱到怀里,啪啪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臭小子,让你不要乱跑怎么就不听?还跑到这里胡说八道!” 看样子应该是那小娃娃的母亲了。 “贵客莫恼,我家这小子还小,也不识抬举,若是说错了话两位莫要放到心里去。” 宁玖见那小娃娃凄凄惨惨的哭叫,心头颇不是滋味,忙道:“可别这般说,也是我的错,他方才摔到地上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去扶住他,本也哄好了,倒是不知道他为何又大哭,怕不是摔到了哪里?” 妇人讪笑一声,道:“他倒也不是摔的,就是贪嘴罢了。” “我们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各位贵客,大家商量了一番便说要将还剩的那几只鹅宰了,这小子怕是听到了,就兴冲冲独自跑出来了,冲撞了贵客,也是我的疏忽。” 原来他刚刚说的抓鹅鹅是这个意思。 “母亲,我也要吃鹅鹅……”小家伙抽抽噎噎,委屈着说道。 妇人本要吼他,却在看到他挂着鼻涕眼泪的脸时叹息了一声,双眼一红,用袖子去给他拭泪。 宁玖心头一酸,道:“一会姐姐带你去吃鹅鹅好不好?” 妇人一惊,“贵客,这……他就是胡言……”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宁玖叹道:“你们平时过的节俭,今日我们过来,却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招待我们,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妇人叹了一声,给怀中的小娃娃擦了擦鼻涕,道:“贵客从封荥城过来一路辛苦,我们也不好寒碜了各位,就几只鹅而已,没了便没了,只要还有东西果腹,那便是再好不过的脸,只是这小孩子家一时贪嘴,等过去就好了,贵客莫要觉得挂念。” 宁玖叹息一声,正要开口,却见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定睛一看,原是魏凌霄不知何时拿了一物件出来,正递给那抱着孩子的妇人。 “我们也不是什么贵客,不必如此拘谨。”魏凌霄说罢,视线转到那娃娃身上,笑道:“小娃娃,我们今天吃了你家的鹅鹅,可是我也没有鹅鹅还你,这样,我将这个跟你换好不好?” 那“鹅鹅”一词本是无比的萌,奈何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却是无比好笑。宁玖闻言看了过去,只见他手中躺着的是一个翠玉坠子,却是他平日里常常戴在身上的那块。 小娃娃探着头看了看,他不知这东西的珍贵,只是心心念念他的鹅鹅,不由问道:“这个能变成鹅鹅么?” “当然!”魏凌霄笑道:“只要你想,这个可以变成很多的鹅鹅。” “这……这可使不得!”妇人大惊,道:“公子,这东西如此贵重,我们可不能收。” “我瞧着他与我们也算有缘,这东西便当作是给他的见面礼罢。”魏凌霄笑了笑,将东西塞到小娃娃的衣裳中,又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搞不清楚状况,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魏凌霄,瘪了瘪嘴说道:“二蛋……” “……” 这名字……还真是随意。 “这是小名。”妇人道:“都说贱名好养活,一般娃娃到了三岁才给取大名,我们都是粗人,也没读过书,二蛋刚过了三岁,取了好几个名字也不甚满意,这不前不久有个隐士经过这边讨水喝,我们瞧着他是个文化人,便让他给二蛋取了个大名,叫荆骏。” “是个好名字。”魏凌霄道。 妇人笑了笑,道:“公子,你给我们家二蛋这么宝贵的礼物,我们实在无以为报,还望公子受我一拜。” 魏凌霄趁着人还没跪下忙将人扶住,道:“这礼物不是随意送的,我瞧着这娃娃同我小时候很像,心中觉得亲切,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以后必然不凡,这东西你且代他收着,往后若是有事需要相助,大可让他带着这东西去封荥城找我。” 妇人听罢,忙拉着荆骏连连道谢,荆骏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被妇人要求着便也说了声谢谢哥哥,魏凌霄笑着摸了摸他脑袋,又随意寒暄了几句,那妇人才带着荆骏离开。 “你小时候就想荆骏这个样子?”待人走后,宁玖不禁笑问一句。 魏凌霄转头看着她,嘴角一勾,道:“你想知道?” 他视线直勾勾的看过来,宁玖忽然心头一紧,连连摇头道:“我也就随意问一句。” 说罢忙有些慌乱的起身,只是才刚站定,便觉面前一片漆黑,脚上传来一阵针扎般的麻木之感,她习惯性的伸手要去找东西扶,却触到一只温热的手,那手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将她眼前的黑暗瞬间去除。 她定了定神,看到魏凌霄正站在她面前,眼中带着担忧,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看着竟是无比自然。 宁玖转头看着莫玉荇正看着这边,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忙将手抽回,忙与魏凌霄拉开距离,朝着那边走去。 恰好此时林月桓等人从外头回来,叫叫嚷嚷的倒水喝,将氛围一下子给打乱,宁玖观察着莫玉荇脸色,虽未有何不对,可隐隐能觉察出她情绪低沉。 乱了乱了,这回是真乱了! 从万树岭离开时,整顿了一番又往那浅水湾去,因着脚还有伤不能长走,宁玖便时常在那辆车上坐着,等在浅水湾处派完粮赶回去时候,天色也不早了,一行人一路上只短暂的歇了几回,等赶回镇上的驿馆时,天边还有一抹红晕。 用完晚膳,宁玖与莫玉荇一道回了房间。 宁玖莫名有些心虚,想了许久,才蹭到她床边,莫玉荇正在收拾那从石头村拿回来的箱子,见她过来,忙将箱子合上,笑着问道:“九九,怎么了?” 这笑容看着正常,到不像是对她有什么怨念的样子,或许今日她也没看到?也对,那时候魏凌霄站在自己身前,正好是背对着莫玉荇的,她应该也看不到他们窝在一起的手吧? 忙干咳了一声,道:“没事没事,就是见你晚膳也没怎么用,可是心中有事?” 莫玉荇顿了顿,道:“如今我跟石头村没有一丝关系了,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宁玖往床上一坐,道:“既然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那便莫要多想了,何况今日那三人实在无理得很,好歹你们也是同乡,竟丝毫不顾及情面。” 莫玉荇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头敲门声,宁玖以为是林月桓,忙问:“景芜师兄何事?” 外头的人答道:“九九,是我。” “云尚师兄?”宁玖一愣,忙将衣裳整了整,道:“师兄进来罢。”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宴流芳踏着小步过来,对这莫玉荇躬了躬身,道:“叨扰莫姑娘了。” “宴公子言重了。”莫玉荇道:“宴公子找九九是不是有事,那我便不在此了。” “莫姑娘不必如此,我就是听灵霄师兄说九九受了伤,这才过来看看。” 莫玉荇笑了笑,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转转。” 她坚持要出去,两人也没办法,待人出了门去,宴流芳这才说道:“九九,你将袜子退了,让我看看伤处。” 宁玖一愣,讪笑道:“云尚师兄,我这就是扭伤了肿了一些,你给我一瓶药,我自己抹一抹倒也好了。” 宴流芳叹了一声,道:“这扭伤可大可小,总要看看伤在哪里,听灵霄师兄说的还是挺严重的,我可不敢轻易给药你擦。” “灵霄师兄他如何说的?” “便说说青了好大一块,走路都走不了,他又是背又是给你弄了个寒碜的马车才给载回来的。”宴流芳认真说道,似是在回忆着魏凌霄说过的话。 “他真这般说?” 宁玖不禁大窘,心道魏凌霄还真是夸张,这事怎么在他嘴里面说出去,倒像是她快不行了一样? “你也别怪灵霄师兄说的吓人,这扭伤最容易伤到筋骨,你也莫要觉得羞,我虽是你师兄,但也是医者,你就将我当作那看病的大夫就是了。” 宴流芳道:“再说了,我若不是只过来给你看伤,你看灵霄师兄肯放心让我单独过来?” “啊?” “没什么。”宴流芳笑道:“我这边带了两瓶伤药,你且让我看看伤处,也好给你对症下药。” 宁玖点头,忙将鞋袜脱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是吓一跳,那脚踝处竟是肿成个馒头一般! “还挺严重的,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让先生将你留下,我跟着他们去。” “这也不是走路扭着的,就是发生了些意外。”宁玖道:“师兄,你们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宴流芳找了个帕子过来,拿了药瓶倒了些药敷在她伤处,随口答道:“发了些赈灾粮,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等明后日再安排一番,应该可以动身回去了。” chapter71 他笑了笑,道:“九九这是头一回离家这么久吧?想必也想家了,早些回去也好。” “我倒不是想家。”宁玖道:“我就怕我三哥趁我不在胡来。” “你三哥?”宴流芳一愣,“他怎么了?” 宁玖叹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我父亲逼他成婚,他不喜欢那定了亲的姑娘,却看上了咱们书院里头的杜先生,这不成日里要与我一道去八斗院,我这不在家里,谁知他会不会跑到书院里头去?” “你三哥看上了杜先生?”宴流芳也是一惊。 “唉,不提也罢。”宁玖叹道:“我知道杜先生喜欢的定然是薛先生那般的,定然也瞧不上他,我这做妹妹的也不好打消他那一腔热情,就怕他那一张嘴说话没个轻重唐突了杜先生,到时候动起手来,他准也捞不到好处。” 宴流芳顿了顿,道:“杜先生与薛先生乃君子之交,两人也未曾想过有超越朋友的关系,更别谈以对方为伴侣的标准,我看,你三哥也未必不能俘获杜先生芳心。” 宁玖沉思片刻,道:“我看师兄你对薛先生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清楚,从前便听你说过来书院便是为了拜入先生门下,如今几年过去,师兄的各方面资质都可与亦清师兄相较一二,却也还不曾考虑过试一试翰林院么?” “九九……” 宴流芳看着她,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宁玖微愣。 宴流芳低头,半晌才起身道:“没事,药上好了,这两日尽量别沾水,好生休息。” 他话说一半便走,教人好生难受。 宁玖一人在里头等了片刻,却未见莫玉荇回来,正慢悠悠的走到门口,这才见莫玉荇急匆匆的跑上来,见到宁玖,忙喘了口气道:“九九,我……我刚刚在外头回来,路过公子他们的房间,好似听到了争吵声。” “争吵?”宁玖疑惑,“可听清楚吵的什么?” 莫玉荇摇头,道:“那个没听清,不过没一会儿,忆白公子便面色不好的从公子他们房间出来,公子也跟了出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林月桓与凤栖吵起来?这两人平日里好的那是如胶似漆,也就这次没黏糊在一块,倒是也不至于吧? 难道说是魏凌霄又与他们起了争执? “九九,你可要过去看看?”莫玉荇问。 “不去了。” 宁玖叹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将脚放到床榻上去,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过去也劝说不了,还不如好生休息一番。” 莫玉荇点头,问她:“你的脚可好些了?” “刚刚抹了些药,现下觉得舒服多了。”宁玖道:“云尚师兄的药还真是管用。” “那位小公子看着倒是心细。” 宁玖闻言笑道:“他自小学医,便比旁人多了些耐心,不过医术倒是顶好的,往后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倒是也可让他帮着看看。” 莫玉荇闻言轻轻点头。 沉默了一阵,宁玖忽想起一事,便开口说道:“对了,这两日这边的事情处理好许是要返程了,此次离开,怕是很难再回来了,你若是有未尽之事,倒不如趁着这两日……” “也没什么未尽之事。”莫玉荇道:“如今我拿了这箱子,今后也不必再时时刻刻念着了。” 宁玖隔着屏风看了她那箱子一眼,心中有话想问,犹豫了片刻,还是作罢。 ———— 两日后,已经准备归程,临行前一晚,岳侍卫特意于驿馆设宴,感激八斗院众人一路相助。 许是因为明日便要回程,大家难免心情便激动了些,在薛陆离的准许下小酌了几杯,宁玖向来不堪酒力,只稍稍品了几口,便与莫玉荇一道回了房休息。 浅浅的睡了小半个时辰,外头的热闹也安静了下来,大家似是早已回房休息,宁玖觉得口渴,正要倒水喝,却发现房中的水壶空空荡荡的,无奈之下便只好下了楼去寻水。 外头静悄悄的,她走路的声响都听得清晰,原本只是下来找水喝,此刻莫名心头一慌,想就此回去,却见柴房那边隐隐有些光亮。 她忙快步过去,才走到门口,听到里头依稀有水声传来,料想是谁也过来寻水喝,便瞧了几下门。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一会儿便连那依稀的光亮也消失,明明是有人,那人却不肯应声。 宁玖觉得奇怪,忙掏了火折子出来,犹豫了片刻才推门进去。 “抱歉,我只是过来寻几口水喝,并无……” 话音未落,便觉身后的门突然关上,她正要惊叫出声,却被人按到门边,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我。”声音竟是熟悉的很。 宁玖定睛去看,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这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云尚师……” 那一句师兄还未来得及说完,却在看到他未来得及穿好衣裳的胸前时惊住。 那半敞的衣裳下,竟是缠了一半的抹胸布! “你……你……” 宁玖一时不知作何形容,毕竟自己叫了好几年的师兄突然成了个女孩子,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九九,你先别声张,我穿好衣裳再同你解释。” 宁玖愣愣点头,看着她将衣裳快速穿好过来,这才终于回了神。 “你……你为何……”宁玖道:“八斗院也是收女弟子的,你为何要扮作男子?” 难怪头一回见到她时便觉她容貌不似男孩子,原来竟真是个妥妥的姑娘家。 晏流芳闻言叹了一声,道:“我从前说过我去八斗院只为拜入薛先生门下,此事不假,可我也并非不想入那翰林院。” “八斗院虽收女弟子,可能有资格入翰林院的,却只有男子,九九,今日之事,你可否当做没看到过?” 宁玖犹豫半晌,道:“云尚师兄,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可是……你若隐瞒身份参加亲试,万一被人识破那可是欺君之罪,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的再清楚不过。”晏流芳道:“惟愿九九替我保管这个秘密,他日我若能入翰林院了却心事,定然万分感激。” 宁玖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事,道:“师……既然你……那这几日你与薛先生他们住一个房间……” 一个姑娘家和两个男子同住一间房,也难怪她这么晚还跑到这里来偷偷换衣裳,不过……晏流芳一个姑娘家,竟然隐瞒身份这么多年,而身边竟也无人察觉?! 得亏这来的是她,万一来的是个男子,那不就完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震惊,晏流芳忙解释道:“我一直用了药,可将抑制女子特征,也不会来月事。” “这……”宁玖大惊:“这般折腾自己身子,也……” “无事,只要不解除至寒之物,是不会伤着身子的。” 宁玖见她说的洒脱,又想她自己也是个医者,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如今她需隐藏身份,两人这般在此也不妥,忙道:“这么晚了,我们两个在这里也不好,还是快些回去,莫要让人发现端倪才好。” 说罢忙开了门,先出去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让宴流芳出来。 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一阵响动,两人一愣,各自看了一眼,不禁怔住。 宁玖示意她频住呼吸,寻着那声音过去,正走到那拐角处,突然窜出来一只猫将她吓了一跳,宁玖忙转过去一看,那拐角里什么也没有,方才那响动想必也是这猫。 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时,莫玉荇还在深睡,还保持着她方才出去时的姿势,竟是连翻个身也不曾。宁玖将门栓上,回到自己榻上和衣躺下,脑中想这着方才的事情,恍惚觉得好些是做了一场梦,这才想起自己本是要下去找水喝的,竟是都抛到了脑后。 也不知宴流芳冒这么大风险是要做什么…… 次日早上,一行人踏上回程,许是昨夜喝了酒睡的比较沉的缘故,大家精神都比较好,一路上有说有笑,两个时辰后便已到封荥城。 隔了两三日不见,宁老爷一听宁玖回来,亲自出来迎接,将人上下打量了好一番,确定无恙后这才询问她这几日所历之事。 宁玖将自己受伤的那段自动忽略掉,简单的将其他事情说了,这才发现宁老爷眼角青黑,她一愣,问道:“爹爹最近睡不好么?怎么神色如此差?” 宁老爷叹了一声,道:“还不是你那不争气的三哥。” 宁玖一听这事就不简单,忙道:“三哥他怎么了?” “那臭小子去逛青楼,这事传到他那未过门媳妇儿耳朵里了,如今人家要来悔婚,那臭小子倒好,不但不思悔改,竟还满口应下。” 宁玖一愣,道:“三哥一直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爹爹也莫要一直让他娶自己不喜欢的,他自己的事情,随他折腾去罢了,爹爹你也落得清闲。” “他那哪里是找喜欢的姑娘,那烟花之地能有什么好姑娘,他再不将心收一收,看我不打死他!” “爹爹莫气。”宁玖忙抚慰道:“我回头去劝劝三哥,爹爹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还是你懂事,对了,据说你们八斗院下月要开始初试了?” 所为初试,便是皇帝亲试之前的模拟测试,从诗词歌赋到国学史册都要一一进行测试,也算是亲试前的模拟考了。 “爹爹消息真是灵通,那消息薛先生都未曾对外公布过。” 宁老爷道:“也是听你大哥说的,这时间也是快,转眼你都在八斗院待了快五年了。” 他感叹一番,说道:“等亲试过后,你与那凤亦清……” 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宁玖忙道:“爹爹怎么又说起此事了,我这想起拿回来的东西未曾整理,便不陪着爹爹了。” “什么要紧事……” 宁老爷话还未说完,宁玖便已经先一步溜走,才走到院子里,见云岫匆匆过来,“小姐,外头有人找你。” chapter72 “找我?”宁玖一愣,“可知道是谁?” 云岫摇头,道:“就一个小丫头,好像叫什么凡儿,她张口便说要找九九,险些被家丁给赶走,正好我从外头过来,怕他们伤着那丫头,这才让人在外头先等着。” 凡儿?她不在质子府,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 凡儿等的着急,在宁府前头原地兜圈子,见宁玖出来,忙迎上来,“九九,你可算出来了。” “怎么了?”宁玖问。 “九九……”凡儿道:“你可知道我们家殿下去了何处?” 她面露焦急,问的宁玖却是一愣。 “故羽师兄他没回去?”宁玖道:“我们今日从丹霞镇回来,刚到封荥城便各自分散开了,他竟没回去?” 凡儿摇头,道:“我知道你们今日回来,还特意在路口等着,等了许久也不见殿下,我在这里也没认识几个人,想着你平日与殿下是最相熟的,便过来找你了。” “你先别急。”宁玖道:“或许是想起有事,又回了一趟书院。” “你若不放心,我带你一起去书院里头找找。” 凡儿点头,道:“其实也不是很急,只是没见着殿下心里头不是很舒坦,九九,你若是无事,便与我一道去找找看吧。” 宁玖见她独自一人跑出来,料想她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便招呼着家丁准备了马车,两人一道往八斗院去。 “殿下也真是的,也不早早先回去,让人好生担忧。”马车里,凡儿忍不住嘟囔道。 “许是真有要事,你也莫要担心。” “哪里是要事,他自从知道了皇上的病情后就常常心神不宁,有时半夜也不睡,一个人就在院子里晃悠。”凡儿道:“我知道他担心,可这担心也不是个事,如今我们离东宑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他再忧心,也好先顾着眼下才是。” “对了九九,你们此次出去,殿下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好像也没有吧?那日晚上一起玩骰子时,看他也不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她摇头,道:“许是忙着别的,倒是也不见他想着旁的事。” 说罢,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忙问:“凡儿,故羽师兄的二皇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 凡儿一听忙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仗着有个身份尊贵的母妃,便目中无人的狗罢了,一提他就来气。” “他也不过比我们殿下大两三岁,除了有他母妃和丞相府撑腰,哪里就能与我们殿下相提并论?我们殿下样样都好,可就是我们娘娘出身不好了些,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该那般作践殿下,这好不容易熬到了头,偏偏皇上又在这个节骨眼病了,我真怕他……” “其实我们殿下也没想着要与他争,可他便是眼红我们殿下在东宑的威望,这才巴不得他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见她红了眼,宁玖忙过去抚慰她,凡儿抹了抹泪,掀着帘子对外看了一眼,突地,她拉着宁玖道:“九九,我看到殿下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外头几米开外的地方,萧燃正提着一盒点心走在三三两两的行人中,他眉目俊朗,气质卓然,像是黑夜中被万千星星装点的那轮皓月,虽只着一身素朴的月白长衫,却依旧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个。 凡儿将身子探出去对他招手,他也抬眸看了过来,轻笑一声,像是清风拂过乌云,露出云下清澈的天际。 待马车停下,他才拎着东西进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不禁叹道:“凡儿,师妹才回宁府休息,你跑过去做甚?” “我这还不是担心殿下……” 凡儿瞬间委屈起来,“我方才在路上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殿下回去,就只好去找九九了。” “我能有什么事。”萧燃无奈道:“这不是突然想起你爱吃糕点,便又折返回来给你买一份回去。” “殿下……”凡儿无比感动,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凡儿这辈子能跟着殿下,真是死而无憾。” 萧燃无奈看了她一眼,“什么死不死的,一盒点心就让你如此,以后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我可不会被人拐走,我要一辈子跟着殿下。” 萧燃笑道:“我可不敢留你一辈子,等回了东宑,我就给你物色个人家,将你嫁出去。” “不要不要!”凡儿摇头,忙往宁玖身边一躲,“九九,你看看我们殿下,他自己还未娶亲就要将我嫁出去,定然是嫌我了。” 宁玖忍俊不禁,故意逗她:“你不想摆脱他,倒也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凡儿好奇。 “你就寻个他的亲侍做如意郎君,我看左图就不错,待你也是极好的,你跟了他,以后定然还能守在你们殿下身边烦他。” 萧燃闻言,也是一阵轻笑。 “好啊,你们两个一起欺负我!”凡儿将脸撇到一边,耳根子却是红了个彻底。 “好了,不逗你。”萧燃道:“你的婚事往后你自己做主,我可不敢随意就将你嫁了。” 说罢敛了敛神色,道:“下个月使者要入封荥城,你啊,好好沉住气。” “下个月??” 宁玖一愣,“可是确定了?” 萧燃点头,“确凿无误。” “那我们很快便能回家了?”凡儿难免激动。 宁玖想了想,道:“你二皇兄原先一直阻挠此事,如今突然改变主意,可是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萧燃沉默半晌,道:“我先前曾修书回去,表明要回去看望父皇的决心,使者过来,我会亲自将玉符交出来。” “殿下要交玉符?”凡儿愣住,“殿下,凡儿虽然是区区侍女,可也明白那玉符的重要那可是你和娘娘在宫中唯一的依靠,你要交出去了,往后皇上若是……那你和娘娘……” “此事我已经做了决定,断然不会更改。” 萧燃道:“便算皇兄以后容不下我们,此刻父皇病重,我这个做儿子的,定当要回去尽孝。” 宁玖听他如此坚定,也不好多说,想着使者下月便要来封荥城,那她回现代的日子也指日可待,这般想着,心里头除了多年心愿就要达成的感概,竟还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五年,没想这么快便过去了。 告别两人之后,宁玖又折返回了宁府,正好在门口撞上从外头回来的宁闻风。 “哟,回来了?”宁闻风嬉皮笑脸凑了过来:“快让我瞧瞧,哟,最近吃的不好啊,脸色不怎么好看。” 宁玖挥开他伸过来的手,没好气道:“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打趣我,爹爹都要扒你皮了。” “我的皮岂是他说扒就扒。”宁闻风道:“不过就是人家上门来悔婚,我就是顺着人家的意思罢了,他还不乐意了。” “你自己逛青楼都传到人家耳朵里,人家能不悔婚?”宁玖简直佩服他的勇气,“再说了,你不是在追求我们杜先生,还往那种地方跑,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我就是为了追她才去的青楼!” “哈?”宁玖愣住,“我们杜先生逛青楼?” 宁闻风点头,道:“你说她好好一个姑娘家,打扮成男人的模样,还跟个男子一起往青楼跑,要不是被我看见指不定发生什么事。” “我跟着他们上了楼,就听见那男子叫她卿卿,态度亲昵得很,我这才在外头查看情况好伺机行动,哪知碰到以前认识的姑娘,下手也没个轻重就将我给推进去了,然后……就打起来了。” 宁玖见他动了动腮帮子,忍不住笑道:“是被打吧?” 宁闻风干笑一声,道:“你们那杜先生也是,不知道我的好心,反倒帮着别人对我动手,要不是我跑得快,你就见不到这么健全的我了。” 宁玖无奈,想起方才在马车里萧燃说的话,本想打趣宁闻风的话,却是又咽了回去。 “三哥……” “你……你这是做什么?” 听她语气软了下来,宁闻风直打了个冷颤,他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道:“你这么叫我,我听着怪不适应的。” “……” 呸,这不是想着马上就要离开,想跟他说说贴心话,毕竟他当了自己五年的哥哥,虽然是时常吵闹,但好歹两人关系也是最好的,如今好不容易软了语气,他竟只当作玩笑。 罢了罢了。 “我看杜先生对你也真是不感兴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看你还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宁玖道:“还有,你也别老是惹爹爹生气,他身子不好,你可别当面顶撞他,气出了好歹你可后悔去吧!” “哎,不对啊!”宁闻风总算嗅出了不对劲来,忙将神色一敛,盯着宁玖道:“我说你说这话,怎么跟要交代后事一样?你这是要……” 宁玖恍惚过来,忙打断他:“呸呸呸,你才要死了呢,我就是劝劝你,不知好人心。” “好好好,你好人,你大好人。大好人,你看我最近跟老头子横眉冷对的,你去帮我说上几句。” chapter73 晚上,宁府难得大团圆了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宁玖头一回离家三日,家中两个嫂子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又是问了些在外头的经历,宁玖一一回答过,忽然看了看思慕,问道:“嫂子,你肚子可好了?” 思慕闻言,转头看了宁怀风一眼,羞涩道:“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还真有了? “这么说我真要当姑姑了?”宁玖突然有些激动。 “是啊。”思慕笑道:“等再过几个月,你就能见到他了。” 宁玖那一句恭喜梗在喉口,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奈何想起自己这几年一直就期盼着看到思慕为宁家延续香火,如今真盼到了,自己却是不久便要离开了。 “怎么了霏霏,不高兴吗?” “没,没有。”宁玖笑着摇头,道:“就要当姑姑了,怎么可能不高兴,我巴不得立刻就见到他。” 思慕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听宁怀风道:“阿慕身子虚,头几个月最是关键,我过几日要出一趟远门,霏霏你要多陪陪你大嫂说说话。” 宁玖点头,心道自己曾经总觉得思慕跟着宁怀风委屈,如今看两人和睦,大有一种看着自己姑娘得到幸福的欣慰。 “知晓了,大哥。”她道。 宁怀风点头,道:“还有一事,今年也是你在八斗院的最后一个年头,如今你那些师兄都忙于皇上亲试之事,往后不论能不能入翰林院,总归是有个不错差事,唯独你一个姑娘家不能入仕,我同爹商量过,等再过个几日,你便好好辞别他们。” 这……这么快的么…… 从前她总想着在那八斗院能混一日便是一日,直到等到萧燃归国,自己这任务也算是完成,只是如今这一天真到来,心中却是有些舍不得。 从前总嫌时间慢,然而待星移斗转,从前不复,那些斗嘴闲闹的日子,竟成了再难奢求的时光。 “当初送你去八斗院,也是为了让你跟着学些规矩和学问,看着你变化一日比一日大,我这个做大哥的也甚感欣慰,只是如今你也十七了,也该考虑些别的。” 宁玖在宁府待了快五年,今天还是头一回听宁怀风这般同她说话,心中莫名一酸,低着头嘟囔道:“所以……大哥是要急着将我嫁出去么?” 她语气低落,一听便知此刻的心思,宁怀风一愣,道:“大哥这般说也不是要催着你回来,更不是要急着给你定下亲事,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同窗五载,若是真舍不得,那此事便等亲试后再商议。” “不必了。”宁玖沉默半晌,开口道:“大哥说的对,我明日便去与先生说一声,这几日便与诸位师兄辞别。” 宁怀风点头,“好。” 宁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宁老爷,话到一半,却不知如何开口,干脆闷头扒了两口饭,却觉口中无味得紧。 等使臣来封荥,一切便都结束了。 —————— 这日清晨,宁玖又醒了个大早。 睁开眼的一瞬间,突然想起自己如今已离开了八斗院,便翻了个身,继续睡。 刚闭上眼睛,脑中便是那日离开八斗院时与众人道别的场景,那些曾经见了无数次的脸在脑海里轮番过了一遍,突然脑中一片空白,而后映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像是带着魔咒一般,瞬间便涌上无数画面。 宁玖有些烦躁的再次翻了个身,被那些回忆折腾的无法静心,只好从榻上起身,正巧云岫也端了热水进来。 “小姐,你房中的那些书,可要我给收拾起来?” 宁玖烦躁了一早上的脑子终于被她一句话给整清醒了不少,闻言便摇头,道:“先放着吧,无事的时候还可以再看看。” 云岫点头,叹道:“想不到小姐都在那八斗院待了五年了,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玖正为这事愁眉,被她一说,又再次沉默。 是啊,五年了,她临走与众人都道过别,唯独魏凌霄…… 那日正巧他未去八斗院,也不知回去知道她已经离开,会作何感想? 这一天她都无聊的紧,在院中闲逛,去与思慕闲聊,好不容易熬了大半日,待独自在屋中休息时,突然云岫匆匆跑了进来。 “小……小姐,外头有位公子要见你,说是你书院里头的师兄。” 宁玖心头一跳,“他……他说什么了?” “他只说要见你。” 云岫道:“哦,对了,他还让我将这个给你,说你见到这个便知他身份了。” 宁玖一看,却是一块玉珏,那是魏凌霄随身携带的配饰,外头要见她的人,想必便是魏凌霄了。 她犹豫着接过,才走了几步,突然又是一顿。 不过几步路,却是让她心头的线缠了又解,解了又缠,最终只得作罢,当一回缩头乌龟。 既然那日道别他不在,许是天意如此,如今她便是迟早要离开的,再迟疑不决,让人心存惦念,便是恶人无疑了。 “小姐,怎么了?” 宁玖转身,将那玉珏又塞回云岫手中,道:“你去告诉他,便说我不在府中。” “可你明明……”云岫不解,忍不住嘟囔一声。 “快去。”宁玖语气一沉,再次说道。 “哦……”云岫无奈,只好将东西收好,抬脚往外头走去。 “等等。” 云岫只当她是改变了主意,忙转身回来,没想宁玖却是沉默了片刻,道:“他若问我去了何处,你便告诉他我去了城南质子府。” 他那个人最爱面子,虽然与林月桓如今化干戈为玉帛,可他却始终对萧燃心存敌意,若是说去了别处,他或许还会跟着寻过去,可质子府……他断然是不会去的。 如今,她也只好将恶人做到底,过了这遭,他魏凌霄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也不会在她这里自找没趣。 云岫按照她说的话出去了,不到片刻便又回来告诉她魏凌霄已经离开。 宁玖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却没有觉得有半分轻松的感觉。 本想着那般大发过一次后魏凌霄也不会再过来,没想这第二日,魏凌霄又寻过来了。 宁玖让云岫按照昨日的话再出去应付一遍,不想这次云岫回来,却是笑嘻嘻的。 “小姐,我刚刚按照你的话跟那位公子说过了,你可知他说了甚?” 云岫干咳了一声,模仿着魏凌霄的样子说道:“哦?师妹她倒是殷勤,竟成日里往那质子府去。” 这倒是那家伙能说出口的话,宁玖无奈,问道:“就这些?” 云岫摇头,继续模仿他说道:“既然师妹诚心要与我划清界限,临走辞别也不肯说一声,那我便成全她,你去与她说一声,既然要划清界限,那便清个彻底,我从前送她的那些东西,那就让她都一一还给我好了,也省得她看着心烦。” 说罢不禁哈哈大笑。 “小姐,你这师兄也真有趣,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宁玖听着不禁扶额,道:“罢了,我将东西都收一收,明日他再过来,你将东西都归还他。” 云岫耷拉着脸,无奈道:“啊?又是我去?” 虽是这般说,但等魏凌霄再次过来时,还是乖乖的出去应付了。 宁玖在房中等了许久没见人回来,心想着莫不是在外头出了什么差错,正开了门打算偷偷过去看一眼,却在门缝里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她一惊,正要将门掩上,一只手一惊先她一步将门推开。 宁玖看着那被撞得哐当一声的门,脑中如同被正月里的炮仗炸开一样,她一脸惊讶的看着杵在面前一脸阴沉的魏凌霄,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不想法子进来,你是不是就要一直躲着我了?”魏凌霄哼笑一声,“去质子府?你倒是能找理由搪塞我。” 被人当众揭穿了,宁玖面上终有些尴尬,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她不禁挺了挺腰杆,道:“这里可是宁府,你就这么闯进来,让人知道了可不好。何况……东西都让云岫给你了。” “给是给了,却也没全给。” “啊?” 宁玖一愣,见他一副上来质问的样子,不禁叹道:“那些东西我都未动过,你说要,我又都原封不动的还你了,可一样没留。” 这般说着,突然又觉得好笑,这般像个小孩子一样争论,看起来真是够傻的。 魏凌霄倒是冷静,见她这般说,只不紧不慢问道:“那小霸王呢?” 小霸王? 宁玖忽然愣住。她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来几年前那只被魏凌霄强行塞回来的猫,原来他这是又要要回去。 可是,那猫几年前就不见了,她去哪里找给他?! 她讪讪笑道:“那个……这猫怕是没办法还给你了……” “它之前走丢,到现在还没寻到,师兄你若是喜欢猫,我回头还你一只……” “你将它弄丢了?” 没有等她说完,魏凌霄便冷声打断她:“我将它安放在你这里,本是想着你能好好善待它,你若是不喜欢,大不了与我说一声,我再给它寻个安身之处,怎就劳烦你这般大费周章,将它给扔出去?” 他一双覆了寒气的眼看的宁玖背后生寒,她摇头,道:“我并非是要遗弃它,是……” 话还未说完,只觉面前身影掠过,再定神时,却早已不见了他身影。 chapter74 “小……小姐,刚刚,刚刚……” 云岫赶了进来,见宁玖傻愣在门口,不禁愣住,“刚刚那公子□□进来了!” 宁玖瞥了墙角一眼,无奈道:“你们在外头还能让人□□进来,这要是遭了贼,宁府岂不是要被洗劫一空?” “可是那是小姐你书院里头的师兄,他们也不敢动手啊,谁知道他竟直接□□进来了,可将我们吓了一跳。” 就算是动手也不一定能将他怎样吧?宁玖暗暗想着,不禁摇头道:“罢了。” “小姐,刚刚我按照你的吩咐将东西给他了,他看了一眼,说什么‘还缺一样’,非要自己进来取,我怕他发现你,便想着去拦着,谁知道还是慢了一步……” 云岫道:“您这师兄真是太不好应付了,明日他再来,我可不去了。” “他不会再来了,明日你也不用去应付他了。” 方才他走的时候那般冷硬,都不听人解释便说走便走,走了也好…… 日子突然一下子清净了。 这几日,魏凌霄果然没有再来,落得清净,宁玖想的事情越发多了起来。她都离开原来的身体五年了,这五年里那边也不知是怎么过的…… 这越想越觉得忧心,万一她回去了,那边的身体都不在了可如何是好?或是成了重伤,瘫痪在床?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想到这些,突然灵机一动,将那珠串项链拿了出来。 摆在桌上看了半天,这东西也没什么变化,活脱脱一摆设! 当初拿到这东西的时候,还想着这是什么宝物呢,那穿越剧里都这么演的,主角拿着宝物一路开挂,到了她这里倒好,拿了这么个玩意,不但帮不了什么忙,还得天天担心它进水坏了。 同是天涯穿越者,这差别待遇怎么就那么大呢? 她叹了一口气,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无聊的玩耍着那项链,道:“我这都要回去了,你怎么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好歹你也吱一声,让我知道你不是坏了吧?就算你吱不了声,那你以前也是会变颜色的,这几年你是不是故意偷懒啊?” 这般说完,自己却是轻笑一声,心道自己这是疯了才会对这这东西说话。五年都没什么灵性,除了在危险的时候有点反应,平常可有半点变化?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叹了一声,正要将东西收起来,突然觉得面前一亮,竟是那项链上的珠子连连闪动了好几下,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像个跑马灯一般。 卧槽,不会吧!抱怨了一通,它还真显灵了? 宁玖心头一动,忙凑近了些,试探着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想想这东西也不能回答她,便又道:“这样,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那从现在起,我问你一些问题,如果回答时肯定的你就闪绿灯,回答时否定的你就闪红灯,好不好?” 话刚说完,那珠子竟真的闪了几下绿灯。 卧槽,这么好的技能,竟然到现在才给她开启,那神秘人也忒不地道了!这剥夺了她多少的乐趣啊! 心中虽然这般哀怨,面上却是故作平静,只端坐起来,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现代的我,如今可还活着?” 那珠子平静了片刻,忽然发出绿色的光。 呼……还好,还好。 宁玖心里头这才放心了些,看那珠子又恢复了原样,心想这东西好不容易显一回灵,总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它。 想了想又问,“那我如果离开这里,宁霏霏是不是会死?” 按理说如果她能够来到这里,那说明这个身体已经不存在宁霏霏的灵魂了,她一走,便是一具空壳,这要是她一走宁霏霏就玩完了,那宁老爷得多伤心,她那几个哥哥得多难过,何况,到时候她岂不是成罪人了? 她一直担心这个问题,直到看到面前珠子闪着红光,心头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可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对啊…… 宁霏霏的灵魂还在,那她是怎么能操控这身体的? 忙又问道:“那宁霏霏现在是不是在这里?” 她一脸真诚的等着这珠子给她回应,然而等了许久,却是毫无动静。 这家伙,不会还有问答限制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又不肯就此作罢,便干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还在不在?刚刚那个问题,你是不是不知道?” 这下那珠子倒是不“沉默”了,闪动了几下红光。 宁玖:“……” 害她猜疑半天,原来是知道实情,故意不告诉她! 她气的咬牙,又问:“那你是不是不方便告诉我?” 看到绿光闪动的那一刻,宁玖再次被气了个够呛。 咋滴,如今这世道,一个小珠子都这么有骨气了吗?! 她脸部抽动,震惊片刻后,又道:“行,这个不能告诉我,那你告诉我,这次东宑使者来封荥,是不是另有图谋?” 这关系到她回现代,这问题总算不超标吧? 等了片刻,面前的珠子依旧没啥动静,宁玖自认倒霉,正准备作罢,忽然面前绿光闪动,竟是回应了她。 果真是另有图谋? 宁玖心道,就知道萧燃那个传说中的皇兄没那么轻易放过他,看来这次使者来封荥,势必会掀起一场动荡。 又想着萧燃说要将那玉符交出去,难不成他们打算是等拿到东西后对萧燃动手? 这般想着,便又道:“这个……你既然是有灵性的,那你肯定知道些什么,那个东宑的玉符你应是知道的吧?萧燃要将那东西交给他皇兄,这次使者过来,是不是图谋这个?” 几乎是一瞬间,绿光闪动,那珠子肯定的给了回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萧燃这次,可真是冒了大风险,他身边就一个左图和凡儿,这要是他皇兄有意要他性命,光左图一个人能顶几时? 这般一想,忙又问道:“那萧燃会不会有危险?” 如今两人命运相连,又是这等关键时候,可不能出了丝毫岔子,宁玖提着心等着这珠子回应,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姐?小姐?你在里头同谁说话呢?” 就在这敲门声响起的一刹那,那珠子也恢复了平静,宁玖连问几声,不见回应,好似刚刚的灵性,只是刹那的梦境一般。 看来是被吓跑了。 宁玖心道这云岫不会挑时间,奈何如今这珠子如今也不回应她了,只好将它重新放回衣裳里,起身去开门。 “小姐,你刚刚同谁说话呢?”云岫再次问道。 “我自言自语不行啊?”宁玖没好气道:“坏了我大事,说吧,过来所为何事?” 云岫还没恍惚过来她那句坏了大事是什么意思,听到她问,便答道:“是你八斗院的师兄,他有事找你。” “他又来了?” 宁玖一愣,心道魏凌霄这次倒是真怪了,那天的眼神就差没剜了她,今天倒是无事人一般又过来了? “不是不是。”云岫摆手道:“是另外一位公子,先前还来过府里的。” “哦。” 宁玖应了一声,心里头没由来的涌起一分失落,惊觉过来时,忙将注意力转移,问道:“是……景芜师兄?”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熟悉的声音唤道:“九九!” 宁玖转头,果真见林月桓正踏步过来,他一身蓝色锻袍,一头乌黑发丝被高高束在脑后,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上带着笑意,待靠近了,忙将宁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多日不见,九九看着精神了许多。” “景芜师兄怎地来了?” 林月桓道:“今日明日休课,都在准备初试,我想着也有许久未见你,便过来瞧瞧。” “原是这样。”宁玖点头,道:“景芜师兄准备的如何了?” “你别说,我还挺紧张的。”林月桓道:“虽然亦清师兄一直在帮我温习功课,可一想到马上就要亲试了,我心里头就慌的很。” 他犹豫了片刻,又道:“而且自从上次从丹霞镇回来之后,忆白师兄就待我不入从前那般了,偏偏他嘴上不说,我每每看着,心里头觉得烦躁,也看不下去书。” 宁玖闻言一愣,道:“忆白师兄与你闹脾气?我瞧着也不像,是不是你想多了?” “他虽然没说,可我还是能觉察到他生我气,可是上次之事我都同他解释过了,我虽然与魏凌霄有过节,可也不好让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去。” 宁玖这才想起在丹霞镇时,有一晚莫玉荇说听到争吵之事,便问道:“他和灵霄师兄……发生何事?” “还不是你和亦清师的婚事,那日他也不知为何便想起这个,许是问过了亦清师兄,后来又来我们房中去找魏凌霄,魏凌霄那厮嘴上不留情,说了许多惹人厌的话,两人便争吵了起来,我后来去跟他解释过了,他当时虽消了气,可最近却待我冷淡得很。” 说罢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不提也罢,今日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事,反正现下无事,我们一起去找故羽师兄吧!” chapter75 宁玖点头,心道自己也正想去一趟质子府,便也顺了林月桓的意。 萧燃正在修整院中花草,见两人突然造访,甚是惊讶,一边让凡儿准备茶水,一边忙招呼着两人进屋。 “故羽师兄当真是好闲情,将那些花花草草照顾的那般好。” 林月桓打趣道:“院中那紫色的花是什么?我好像只在故羽师兄这院子里见过。” “那是东宑的紫铃铛,凡儿那丫头当初从东宑带了些花种过来,本来也没想到能种活,景芜师弟若是喜欢,那我送一盆给你。” “那敢情好。”林月桓笑道,“那我一会儿走的时候带一盆。” 萧燃轻笑一声,道:“你们二人今日怎么一道过来了?” “九九是被我拉过来的。”林月桓道:“我近几日总安不下心,书也看不下去,眼看着就要初试,这不过来同故羽师兄取经来了。” “那景芜师弟方才那盆紫铃铛可要的好。”萧燃道:“我们东宑的紫铃铛有静心安神之效,我平常都是放一盆在卧室。” 林月桓大喜过望,“真的?那我可是要到宝贝了。” “效用还是有一些的,不过若是心中烦躁,还是想法子解开了才好,心宽则万事阔,景芜师弟最近与灵霄师弟走的近,怎也没跟着学上一些?”萧燃打趣道。 “他?” 林月桓闻言摆手,笑道:“可算了吧,他也就平时日装模作样的,最近还不是被心结所绕,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萧燃闻言一愣,眼睛若有若无的往宁玖身上瞥了一眼,问道:“他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忧愁之事?” “不知道,那家伙平日里话多,自己遇到什么事就跟个闷葫芦一样,无趣得很,最近就往我家画舫里跑,我看他也看烦了。” 宁玖在一旁听到魏凌霄时不禁愣了愣,也不好表现的过于关切,只干脆沉默,听着两人议论此事。 然而,林月桓话说到关键却停住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说他,故羽师兄,你与九九先聊,我去院中看看你说的那紫铃铛。” 萧燃笑着点头,待林月桓出了门去,这才转头看了宁玖一眼,道:“你若担心,还是去看看他罢。” 宁玖回神,道:“我担心他做甚。” 说罢又道:“故羽师兄,有一事我要同你说。” 萧燃顿了顿,问道:“何事?” 宁玖道:“我思来想去,那玉符你还是不能轻易给东宑的使者。那可是你现在手中最关键的一步旗,你若将它交于别人,岂不是满盘皆输?” 萧燃愣了片刻,道:“可那也是我回东宑唯一的途径,如今我父皇重病,我作为人子,还在异国他乡,如何能安心?” “可万一他们拿到东西对你下手怎么办?” “他想要王位,我不与他争,他若是还想安心登上王位,便不会在此刻要我性命。”萧燃轻笑一声,道:“九九,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不过这事,你大可放心。” 可那项链都暗示了,她如何能放心? “可是……”她迟疑片刻,道:“这局棋,还是太险。” 想了想,又道:“既然他们要玉符,那我们便给他玉符,可我们也不能让他拿捏着,这真玉符,师兄还是得自己保管。” “你是说要造假?”萧燃一愣,随即道:“那玉符乃是东宑罕见的麒麟血玉所制,且不说难造假,便是真能造假,那也得费些功夫。” “师兄信不信得过我?” 萧燃道:“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 “师兄且听我说。”宁玖道:“我们家做的是珠宝生意,寻一块玉倒也非难事,便算是伪造,也有办法的,师兄可否让我看看你那玉符?” 萧燃顿了顿,点头,转身往案边走去。 宁玖随后跟了过去,见他从案台上的锦盒中翻出一块暗红的玉,不禁凑上去看了一眼。 “这玉符一共有两块,皆是以麒麟血玉所制,两块玉以虎为形,却都不是完整的虎形,持这两块玉的虽无实权,却拥有至高身份,我这一块,乃是离开东宑时父王亲自交给我的。” 宁玖闻言,视线落到他手中的玉上,果真见那是被分做一半的虎形玉,便连下头那刻印也只有半边。 “还有一半,在我二皇兄手中。” 萧燃道:“他要登王位,除非是拿到我手中这半块玉,我以这玉为筹码,他想不应都难。他虽厌恶我,也不至于急于一时,质子无缘故丧命西宺,他便算是有两块玉也无法顺应民心,他不傻,想必也不会冒这个险。” “可我还是觉得不可太过冒险。” “九九……” 宁玖抬头,视线才与他对上,便觉撞进朦胧雨雾中,她正要开口,却听他道:“我很感激你为我考虑,可这次你若是帮我,那便是与萧烈作对,他身边眼线无数,此事自是瞒不过他,我真不想你陷入这泥坑中。” 他声音微颤,眼中情绪波动,却是感动万分。 “师兄莫要多虑,我帮师兄也有自己的目的,师兄且宽心,只不过此事我不便将我父兄牵扯进来,所以可能会耗费些时日,师兄且等我消息。” “好。” 萧燃温声说道,伸手将玉符交给宁玖。 掌心一凉,却是那玉落到手中,这可是价值非凡的玉符,宁玖颇有些小心翼翼,正要收手,却觉掌心一热,她一愣,呆呆的看着萧燃抓住她的手,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视线如同一道火光,将此刻氛围烘的有些灼热,宁想抽回手,又怕不甚将那玉符打碎,正要开口,萧燃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九九,不管你帮我是为了什么,我会为了你好好活下去。” 他将手收回,嘴角带着一丝轻笑,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宁玖被他的视线看的有些窘迫,点了点头,便将视线落在手中的玉符上,拿那玉符打量了几眼,道:“这雪玉确实是罕见,我虽寻不到一模一样的,但是用其他玉以假乱真,先唬弄过一阵子倒是也不难。” “这麒麟血玉在东宑也极为罕见,若是以一般雪玉伪造,倒是能瞒过一时,只是这印章底下的刻印做工精细,怕是不好模仿。” 宁玖闻言,忙将那玉倒了过来,看到那底下那刻印时,却是愣了愣。 “怎么了?”萧燃问道。 “没什么,我总觉得这印有些熟悉。” 说罢竟是认真的思虑了片刻,又道:“师兄,借你纸一用。” 忙拿着那玉符去案边,寻了张纸,对这上头印了下去。 拿开手时,纸上印出一道红色印记,上头印的字不是那种规规整整的,像是什么符号,有些杂乱,却教人有种熟悉感。 “我父王偏爱徐公书法,以画作书,这字是他临摹徐公之书写的个萧字,你说熟悉,可是也常临摹徐公书法?” “那倒没有。”宁玖摇头,“就是觉得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可是这突然又想不起来。”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想了,或许是记错了。” 宁玖点头,才将东西小心收了起来,林月桓便笑着进来,怀中还抱着一盆紫铃铛。 “故羽师兄,这东西好像还真有静心之效,我刚刚就抱着闻了闻,觉得心里头的烦闷还真少了不少。” 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是这般用的吧?宁玖忍不住笑出声。 “景芜师弟,这花虽有安神静心之效,可也不适宜直接去嗅,景芜师弟拿回去放在离床榻较近的地方便好。” 萧燃道:“你每两日给它洒些水,无需太多,只一捧便够,千万莫要多了,它虽是放在房中,却也不能一直不见太阳,每隔两三日拿出去晾一晾,一两个时辰便够。” “这般麻烦啊?”林月桓道:“怎么比小姑娘还娇气,罢了,师兄你且一道儿都说了,我来记一记。” 说罢将东西放到案台上,忙拿了纸和笔要一一写下。 “诶,这是什么?这印章怎么只印了一半?” 原是说的她方才所印下的那个。 林月桓倒是没有多问,只将萧燃方才说的那几点都记了下来,末了又问道:“可还有别的?” “只需注意这些便够了。” 林月桓闻言忙将纸折了几下收起来,道:“就这几样也是够我折腾的,你们也知道我不是那般细心的人,这东西拿回去,那可是要我命了。” 两人闻言皆是一笑。 宁玖调侃道:“你府里那么多下人,总有几个细心的,你将这法子给他们说了,让他们帮你照看便是。” “那倒也是。”林月桓道:“不过我府里那些我还是不怎么放心,一个个粗手粗脚的,我还怕他们将我这紫铃铛照顾死了。” 说罢又感叹道:“要说这细心,莫姑娘倒是最细心的,可惜她只在画舫里头,可惜,可惜了。” “……” 宁玖一愣,像是被一记艳阳照在心头,突然看清了某个黑暗的角落。 她想起来了。 萧燃玉符上面那个刻印,她的确是曾见过,只是当时一晃眼,她也没有去留意,方才被林月桓提到莫玉荇,她才恍然。 那个印记,她在莫玉荇无比宝贝的那个箱子中见过! chapter76 没错,是那里。 那时莫玉荇刚将那箱子拿回来,她好奇里头装的是什么小玩意便凑过去看了一眼,虽然莫玉荇很快将箱子合上了,她还是看到了那一堆小玩意里露出来的那一截纸张,那上头,的确是印了印记。 当时她只觉得那印记奇怪,还以为是她无聊时的涂鸦,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那上头的印记和萧燃这半个印太像了,或者说,那就是这方印的另外半个,难道说,那被藏在她箱中的纸其实是萧燃皇兄秘密送来的信件? 如果是这样,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她震惊过来,心中难免有些后怕。 第一次见莫玉荇,她因为被从莫归楼赶出来走投无路跳河,正好他们在渭西河的画舫里,而后她就被魏凌霄救起来安置在林月桓身边,后来他们一起去丹霞镇,莫玉荇又让林月桓带着她一起,在石头村时,她因为护着那箱子被同乡为难,当时只觉得奇怪,倒也没往别处去想,只当那箱中是她唯一的念想才会过于维护,如今看来,确实怪异。 然而她万万也想不到,她竟还与此事有关…… 如今,也就差一个求证,若莫玉荇真的与东宑二皇子有所勾结,那她做的这一切,可谓是煞费心机,而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景芜师兄。”宁玖沉静片刻,道:“玉荇今日在哪里?” “啊?” 林月桓一愣,似是没想她会突然问起莫玉荇,待反应过来时,忙道:“她这几日应当都在画舫上。” 宁玖点头,道:“带我去找她。” “现在?”林月桓道:“你要是想跟她说说话或是听她弹弹曲,等一会儿我们回去时再一起去画舫里找她便是。” “不用等了,现在便去。” 她只想亲自去求证些事情,自是越早越好。 林月桓闻言,迟疑了片刻,忙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走吧。” 说罢又抱起方才放在案头的紫铃铛,道:“故羽师兄,改日再来同你请教。”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这才来到渭西河,与那掌管画舫的顾叔一打探,这才得知今日有人包了画舫,还特意让莫玉荇过去伺候。 能包下渭西河所有画舫的人,身份必然不凡,宁玖上一次遇到这事,还是几年前拜宁闻风那败家子所赐。 “哦,那公子看着也眼熟,好像就是前几日与少爷一起的那位。” “是魏凌霄?”林月桓一愣,笑道:“那小子最近出手阔绰,今日竟还包下了画舫?那也正好,你快弄艘画舫来。” 顾叔道:“那公子说要安安静静听听曲,便包了画舫,还特意吩咐莫要让人前去打扰,少爷,要不您还是在这等他?” “在这等?等什么等,我们过来也不是找他。” 顾叔无奈,只好依言照做。 魏凌霄包下的那画舫停在桥底,乘着另一艘画舫辗转过去,远远就听到了里头的的乐曲声,琴瑟相合,甚是悦耳。 包下整个渭西河上面的画舫,就为了听听曲子?这大手大脚的败家毛病,还真与宁闻风有的一拼。 两人上了楼,循声进了中央的雅间,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除了两个正在弹奏的侍女,却并未见到魏凌霄。 “怎么就你们?莫姑娘呢?”林月桓绕着里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 乐曲声停,侍女忙起来行礼,道:“方才魏公子醉了,便去了隔壁睡下了,后来莫姑娘端了醒酒茶过去,到现在还未回来。” 说罢,忙低下头去,将一张涨红的脸掩盖住。 “你说话便说话,脸红什么?” 林月桓疑惑道,又琢磨着刚刚她说的话,这才琢磨着不对味来,回头看了宁玖一眼,见她面上微窘,却已是呆愣住,不由叹了一声,道:“九九,我们找他去。” “别去了。” 宁玖拉住他衣袖,低头不语。 “方才你还要急着找莫姑娘,此刻怎么反倒迟疑了?” 宁玖抬头看了他一眼,略显踌躇。方才那两个侍女表现怪异,说到莫玉荇与魏凌霄的时候脸都红透了,明眼人都能觉察到不对吧?此时过去,岂不是…… 心头正觉得有些烦乱,林月桓却一把抓住她手,拉着她外外头去。 才刚出了雅间,迎面便撞上一人,两人齐齐看了过去,见魏凌霄衣衫散乱,正揉着额头朝着这边走来,许是酒醉后头痛,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在看到两人时,他有片刻的惊讶,却在看到林月桓拉着宁玖的手腕时不由愣住。 那原本舒展开的眉头再次拧起,“你们来做什么?” “我自家的画舫还不能来了?”林月桓道:“你瞧瞧你这样子,成日里酗酒,哪里像是八斗院的弟子?” 魏凌霄无所谓的揉了揉额角,哼笑道:“八斗院又不是那南馨寺,我也不是寺里的和尚,倒不许人寻欢作乐了?” 说罢直越过两人进了雅间。 林月桓一愣,转头看了宁玖一眼,道:“九九,你既然有事要找莫姑娘,那你便去,我在此等你。” 说罢便跟着魏凌霄进了雅间,挥挥袖子将两个弹奏的侍女禀退,一脚踢到魏凌霄懒散靠着的书案上,“魏凌霄,你什么意思?” 他气道:“我特意去宁府把九九给你找过来,你看看你这什么德行?” 魏凌霄斜睨了他一眼,道:“我何时要你去将她找过来了?” “你!” 林月桓气极,“先前是谁一直纠缠九九?要不是你这几日的颓废样,我才懒得管你。” “那正好,你也不用管了,如今我不纠缠了,岂不是正好成全了你们?” 这边剑拔弩张,宁玖自是不知道,她正走到隔壁房门口,伸手触碰到那扇紧闭的门扉,心里头却是莫名慌张。 愁吃片刻,还是敲了门。 “魏……魏公子?” 里面应声的是莫玉荇,她声音极轻,像是受惊的小鸟一般,宁玖想着那玉符之事,犹豫良久,还是推门进去。 里头有些乱,一扇轻纱屏风被打翻在地,莫玉荇闻言过来,却在看到宁玖时完全愣住。 宁玖视线落到她还未整好的衣襟上,忙转身将门掩上,忽然想起若干年前那个夜晚,她撞见的那不堪一幕。 眼睛忽然有些刺痛,她心头思绪繁杂,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和从前不一样,她和魏凌霄本就没有丝毫干系,他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都不该是她能在意的。 何况,她还曾有意让这两人在一起,虽然如今莫玉荇身份有疑,那也与她无关。 “九九……”莫玉荇试探着开口,“魏公子他……” “他去隔壁雅间了。”宁玖转身,视线落到她羞红的面颊上,只觉心头像是闯入了个刺猬,扎的她难受得紧。 “玉荇,我正找你有事,上次答应我嫂子从那边带些小玩意给她,可是临走时也忘了,你上次从石头村带回来的那个箱子,我瞧着里头好像有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我知道你宝贝那些东西,不知道我可能讨要一样过来?” 虽然此刻心情阴郁,她还是努力扯了个笑脸出来。 莫玉荇倒也没多想,只点头道:“九九若是喜欢,我自然是可以给你的,你且等我片刻。” 上一次瞧都不让瞧的东西,这下却能慷慨,宁玖愈发觉得怪异,宁玖很想亲口问她,却一再冷静下来,待她将那箱子取来,又大方的在她面前打开,宁玖总算是知道了她此刻如此坦荡的原因。 那原本存在这箱子里的那张刻了印的纸早已不翼而飞,好像上次看到的完全是眼花一样。 “九九,你屡次帮我,我真当好好感激你,只是这里头的东西都不值钱,不过你若是能看得上,大可挑一两样去。” 宁玖点头,随意挑了个石头出来,笑道:“就这个吧,这些都是你的宝贝,我可不好拿多了。” 又似是不经意道:“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只要你真心拿我当朋友,那便是我没白帮你的忙。” 莫玉荇点头,脸上表情淡然,宁玖心头暗叹一声,忙起身来,道:“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过来听你弹曲。” 匆匆的离了那屋子,正要寻林月桓,听得隔壁乒乒乓乓的一阵吵闹声,外头两个侍女守在门口,一脸的为难。 宁玖让两人下去等候,正要推开门,听得里头林月桓骂道:“魏凌霄,我从前以为你就是混了些,没想你竟如此不要脸,你招惹了九九还不够,竟还对莫姑娘……你……你还要不要脸了?” “男欢女爱的事,与你又有何干?” “行,算我林月桓看走了眼,往后你休想再靠近九九!” 魏凌霄哼笑:“那可求之不得……” 宁玖敲门的手不禁放下,正要往一旁去,面前的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拉开,林月桓脸色铁青的从里头出来,看到立在门边的宁玖,转头往里头看了一眼,忙拉着她下楼。 等乘了另外的画舫上了河岸,林月桓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完了,方才光顾着跟那混账吵,那盆紫铃铛都摔了,这下可亏大了。” 宁玖无奈道:“你同他吵什么,这等事情有什么好吵的。” “我气不过啊!”林月桓道:“你不知道,他……” 说罢又好似意识到什么似的忙收了口。 “他如何?”宁玖道:“他说的对,男欢女爱的事,与你我又何干。” “可我明明都答应了要帮他……同你示好……”后头的话说的越发心虚。 chapter77 “什么?”宁玖惊,“何时的事?” “就……就……去丹霞镇的时候……”林月桓讪笑:“那时我本是要特意防着他,奈何后来你受伤他那般殷切,原本想着他也算个痴情的人,便也打算好生帮他一回,哪只那狗东西才没过多久便本性暴露,竟对莫姑娘做出这等禽兽之事,也算我一时眼瞎看错了人,今后,他与我便不是一路人了!” 他说罢看了宁玖一眼,犹豫片刻,才问道:“九九,你应是对他无意吧?” 宁玖晃了片刻的神,觉得此刻也无心回答他这个问题,便摇头道:“景芜师兄,玉荇如今是你们林府的人,她的身世,你可知道?” “莫姑娘的身世?她身世倒是简单,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宁玖叹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便问问。” 既然莫玉荇打算隐瞒,那必然隐瞒的天衣无缝,林月桓这等单纯性子,若是同他说了,难保他不会当面去找人质问,这般打草惊蛇,怕是不好。 林月桓倒是没多想,只问道:“那你方才找她说有要事,如今可解决了?” “解决了。”宁玖笑道。 虽然没看到想看到的东西,至少可以确定,莫玉荇肯定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那便好。”林月桓道:“可惜了我特意从故羽师兄那拿的紫铃铛,不行,改日我还是需重新讨要一盆来。” 宁玖轻笑。 “哎,九九,过几日八斗院初试,你若是无事,可一定要去。”林月桓与她走在街头,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到时候必然有许多人前去围观,说来我也挺紧张的,你若去了,我在人群中看到你,至少也安心些。” 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朵梨花,纯白干净,没了那暴躁性子,还真像是不染凡尘的仙童。真想不出来,等这次初试一过,他会是何去何从,若是真入了翰林院,他这样的性子又哪里能待得住? “既然你这么说,我自然是要去的。”宁玖道:“不过以前的院试都是不许外人进入的,这次怎么还许人围观?” 林月桓道:“这算什么,到时候皇上亲试,面对的那可是天子,许是先生想让我们见见世面,才想了这么一出。” 他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到时候可一定要去。” 宁玖点头,心里头却依然觉得有些不安。 莫玉荇原来的那封信若真是从东宑传过来的,想必在这里有不少东宑的眼线,此刻那封信传来出去,萧燃的危险便多了一分,若一直这般坐以待毙,只怕事情只会愈发糟糕,为今之计,还是得想办法查清此事。 她忙辗转去了一趟质子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萧燃,他听后沉默许久,道:“此事我让左图去查,九九你便莫要涉险。” 宁玖琢磨了一通,忙摇头,“依我看,故羽师兄暂时还是当做不知道此事,未免打草惊蛇。” “左图既然是你身边的人,他们必然认识,让他去查,可不是做准了你已经发现了端倪?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还是小心为上。” 又道:“未免他人生疑,往后我也不便常来,几日后八斗院初试,我会将查到的事情暗中交给师兄。” 萧燃闻言点头,见她起身欲离开,忙开口将人唤住。 宁玖转头,“师兄可还有事要吩咐?” 萧燃笑了笑,眸中的希冀如同那被见了天光便消失的点点星辰,他摇头,道:“没有,此事凶险,九九你……千万当心。” ———— 宁闻风最近消停了许多,没出去闲逛,没瞎折腾,倒是跟宁怀风学起了做生意,宁玖正要找他,却是半天也找不到人,只好在他房中干等,等了小半个时辰,宁闻风总算是从外头回来,见宁玖正坐在他房中书案边发呆,不禁笑道:“我才回来便听人说你四处找我,怎么着,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三哥,你这画不错啊,从哪弄的?” 宁闻风笑道:“你这么耐心的在这里等我,可不是单为了一幅画吧?” 宁玖忙起身,凑到他旁边去,又给他倒了杯茶,道:“那自然不是,三哥你最近一直跟着大哥忙里忙外,想必也是累极了,咱们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那倒不是,我觉得跟着大哥学些生意之道也挺好的,不累不累。” 说罢正要去伸手去端起桌上茶杯,却被宁玖先一步挪开,宁闻风不禁笑道:“怎么,你这是想出去找点乐子,要拿我做那挡箭牌?” “什么找乐子,我那是想去长长见识。” “哟,那可是不得了。”将宁玖面前的茶夺过来,“你倒是跟三哥说说,你要去哪里长见识?” “莫归楼。” “噗!” 宁闻风擦了擦衣裳上的茶水,道:“哪里?莫归楼?你去那里长哪门子的见识?” “我就是想去看看,你们男人喜欢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姑娘。” 宁闻风立马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来,忙凑上前去,“你这是有心事啊!” “来,跟三哥说说,好端端的想知道这些做甚?” 宁玖那话原本就是瞎掰,她去莫归楼虽然是想去打探打探莫玉荇的事情,可这事也不好与宁闻风明说,只得随口找了这么个由头,如今宁闻风细问,她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回应,只得干笑着扭过头去。 然而这表情看在宁闻风眼里却又是另一回事,他蓦地起身,问道:“宁霏霏,你告诉我,是不是哪个混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三哥你别多想。” “这还没有?”宁闻风道:“要是没有,好端端的怎么就想知道那些不靠谱的事情?” “真没有。我就是单纯额度想知道,三哥你就说带不带我,我保证瞒着爹爹。” “真没有?” 宁闻风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不过那地方出入的皆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至少乔装一下,省了麻烦。” 宁玖忙不迭应下。 虽说莫归楼那地方她去了几次,可每次都无缘欣赏别的,这次倒也长了见识,又能听曲又能看舞,倒也乐趣。 “啧啧啧,你这扮作了个男子又不真是个男子,看个舞眼睛都直了。” 宁玖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一派淡然:“跳的多好,当然要好好看,总不能让你白花了这钱。” “唉,也不知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来这边看这个,你要想看,哪里不能看,这莫归楼看一支舞你可知道要花我多少银钱?” “那可不一样。”宁玖道:“一般烟花之地的女子怎么能跟这莫归楼的比。” “你倒是还知道这些。” 言罢,那舞也停下,为首的那女子身着轻纱,欠身上前,那面纱遮住的脸露出一双如水的眸子,“两位公子,可要留下侍奉?” “要侍奉,要侍奉。” 开玩笑,好不容易过来打探消息,岂能光看个舞? 宁闻风眼睛一瞪,忙凑近了她,悄声道:“宁霏霏你搞什么,这留下侍奉可是要加钱的,你今天打算是往死里坑我啊!” 宁玖道:“你从前一掷千金都能包下整个渭西河的画舫,这点银钱怎会放到心上,三哥,方才来的时候明明说好的,你别不是要反悔吧?” “行,你高兴便好。”宁闻风咬牙说道。 那女子闻言忙上前来为两人斟茶,宁玖忙给人腾出地方,笑道:“姑娘请坐。” 女子犹豫片刻,倒也坐了过去。 “姑娘方才那舞别出一致,可是自己编排的?” 女子点头,道:“公子好眼力,这舞乃是我们姐妹几人一起编排出来,难得公子喜欢,小女子在此敬公子一杯。” 这上来就喝酒,得亏是茶啊…… 宁玖轻笑,将酒杯端起,冲她笑道:“盛情难却,姑娘请。” 这等地方的女子果然是道行高,她这头一回撩妹,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将茶水一饮而尽,回头看宁闻风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忙瞪了他一眼。宁闻风笑了笑,道:“姑娘舞跳得好,不知可擅长编曲?我这有一首好词,我甚是喜欢,奈何我不通音律,只恨没人能将它唱出来。” 常常混迹风月场所的人就是不一样,宁玖不禁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曲子倒也是会的,不过并不精通,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让我瞧瞧。” “如此正好。”宁闻风笑笑,当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给她。 这还是有备而来呢。 女子认真看了片刻,忙起身来,道:“我弹与公子听。” 宁闻风点头,看着女子从一旁拿了木琴来,便也支着头在一旁听。 那纤细的手指抚上琴弦,轻轻拨弄,便有几声韵律响起。像是秋日细细的雨丝,缓慢而又细致,听得人心生荡漾。 没一会儿,女子便开口轻唱,合着音律,在屋内环绕。 那曲子不长,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结束,她只看了一遍那词,却能在段时间内作出如此曲子,当真是不简单。 看来这莫归楼里头,都是些厉害人物。 “让两位公子见笑了。” 曲罢,她浅笑盈盈,十分优雅的将琴放了,便又过来还了宁闻风写好的词。 chapter78 “姑娘在短短的时间能作出如此曲子,在下当真是佩服。”说罢斜了宁玖一眼,道:“我这兄弟就是喜欢这些,今天听了姑娘的曲子,想必是乐极了。” “这位公子喜爱音律?” “虽是喜爱,可我却没有姑娘这好技艺。”宁玖点头,笑道,“素问这莫归楼藏龙卧虎,我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又道:“姑娘这琴,不知练了多久?” 女子闻言,浅笑道:“小女子十四岁入莫归楼,如今已有四年整。” “才学四年便有如此技艺,那必然是极有天分的,说来也是巧,我前阵子结实过一位姑娘,从前也是你们莫归楼的人,她那琴,与姑娘倒是能较之一二。” 那女子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哦?不知公子说的是何人?” 很好,这话题总算是转过来了。 “她姓莫,名玉荇,姑娘应当是认识的吧?”宁玖抿了一口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是那般刻意。 “玉荇?”女子一愣,道:“玉荇的琴艺确实精湛,可惜如今却难与她再讨教一二,公子既然说到玉荇,可是曾见过她?” 宁玖点头,“我也是在渭西河画舫上见过她,有幸听她弹过几曲。” 女子闻言,不禁感叹道:“既是如此,倒也不错。” 见她眉间隐隐有些可惜之意,料想她应是知道莫玉荇离开莫归楼的原因,故作感叹连一声,道:“唉,其实我也算与玉荇姑娘有缘,虽然她如今在渭西河上抚琴,可初见之日,却也是个可怜人。” “那日我们乘着画舫游河观光,正巧遇到她从桥上跳下河,这才将人救起,她似是毫无眷恋,问了她原因,才知她被莫归楼赶了出去,姑娘既然也知道她,不知可知道莫归楼为何就容不下她?” “这……”女子一顿,面露为难。 “哦,如果不方便说倒也无妨,只是我与玉荇姑娘也算得上朋友,看她每每提及此事便心情低落,难免便想着了解她在这莫归楼经历了何事。” 这话一说,那女子便有些踌躇,原本不打算说的事,此刻涌到嗓子眼,被她咽了几回,终是忍不住,“公子既然是玉荇的朋友,那我便告知公子。” “玉荇她原本是鬓云姐姐最看重的人,可是前不久犯了错,这才被鬓云姐姐赶了出去。” 宁玖问:“可知她所犯何事?竟让鬓云姑娘如此容不下她。” 女子犹豫半晌,声音也放低了许多:“她变卖了莫归楼的东西。我们从入莫归楼的那一日便签了卖身契,虽身属莫归楼,可这里头的东西,绝不可落到外头去,玉荇在莫归楼待的时日不短,却还明知故犯,这才触怒了鬓云姑娘。” “既是规定,那也是人定的,或许她也是有难处才做此下策。” “公子有所不知,这规矩定下便是不可更改,便是鬓云姑娘自己触犯了这一点,也要一样离开莫归楼。” 宁玖暗叹一声,想着与莫玉荇初次见时,她说自己被骗了钱财,那想必就是从莫归楼变卖东西的钱了,如今她可是真分不清,这莫玉荇到底想做些什么。 她道:“如此,倒也难怪初见玉荇姑娘时她会想不开,想来是有苦衷罢。” “她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奈何规矩在这,便算是有千万个理由,那也是不行的,公子既然与玉荇相识,那你下次见她,还请代我向他问声好。” 宁玖点头,正要开口,外间门突然开了,鬓云迈着轻步进来,看见屋中情景,不禁笑道:“宁公子,如今你来莫归楼都刻意避着我了?” 宁闻风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瞬间讪笑道:“哪里哪里,我这不是也不常来么。” 宁玖听他这语气,立马嗅到一股八卦味。 鬓云刚走过来,那原本还坐在一旁的女子忙起身,“鬓云姐姐,我先下去了。” “嗯,去吧。”鬓云应道。 等人离开,她便轻笑着坐到她原本那位置上,抬头看宁闻风低头喝茶,开口道:“宁公子如今真是个大忙人,有了新人,便将我这旧人忘了。” 啧啧啧,这语气,简直就是前任相见啊! 再看宁闻风那做贼心虚的小表情,更是坐实那渣男的名头。 让他胡乱撩,如今倒是好了。 “什么新人旧人的,鬓云这话说的好生别扭,实在如今我处处被我家父亲盯着,今日也是偷偷溜了出来,不信你问宁霏霏!” 宁玖突然被他拉出来当挡箭牌,只好呵呵干笑两声,帮着他打圆场道:“确实是,我三哥如今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日不记挂着鬓云姑娘。” “咳!咳咳!”宁闻风在一旁忙干咳了两声,提醒她莫要发挥太过。 鬓云掩嘴轻笑,“还是宁姑娘会说话,只是你家三哥如今一颗心可不在我这里,今日若不是听他们说看到了宁公子,想必他都不愿见我。” 宁玖被这语气酸的打了个冷颤,也不好留在房间里头当个电灯泡,便道:“既然鬓云姑娘许久未与我三哥单独聊聊,那我也不好在此打扰,我这就出去转转,你们且慢慢聊。” 说罢也不顾宁闻风威胁的视线,忙起身出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她看到宁闻风无奈中带着崩溃的眼神,心里头忍不住暗笑。 这男人啊,想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里有那么容易,这不一不小心就掉进花丛了? 连连感叹了几声,这才转身,听见楼下传来舞曲声,不禁凑到栏杆处观望。 楼下大厅里倒是热闹,中间搭了个高高的戏台子,上头七八个舞姬身着轻纱,露着肚脐,随着鼓声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引来无数喝彩和掌声。 宁玖闲来无事,便多看了几眼,正入神时,猛地听得一旁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好不好看?” 她笑着转头,看到一张俊朗的脸时笑容不禁僵住。 魏凌霄侧着头看她,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也不知是上次撞见他与莫玉荇那事,如今见着他,总觉得那双桃花眼里满是轻佻。 心里头莫名涌上一些不快,便也摆不出好脸色出来,忙将头转过头,身子连连往一旁挪动了几步。 魏凌霄似是故意要逗她,她往一旁挪,他也跟着挪了过去,笑道:“换了男装,倒也俊俏。怎么着,还真喜欢这种地方?” “我喜不喜欢,干你何事?”宁玖没好气道。 “是不干我的事。”魏凌霄笑道:“不过方才我可听说你点了曲子,还将人留下问了好些事情。” “是又如何?”宁玖道。 魏凌霄唇角一扬,靠近了些,道:“你来莫归楼打听莫姑娘的事情,你说干不干我的事?” 他的笑带着些嘲弄,看的宁玖很是不舒坦,便撇过头去,冷笑道:“我打听她的事又不是要害她,你犯得着如此紧张?” “那可说不定。”魏凌霄道:“便算你不害她,也难保别人不害她,既然如今她是我魏凌霄护着的人,那我可不能让她有半分差池。” 宁玖心头一梗,却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魏凌霄看穿她眼神中那一瞬的落寞,心中一紧,干咳了一声,道:“回去吧,这莫归楼,没有你想知道的事。” 听他句句都为维护莫玉荇,本是该高兴的事,可莫玉荇如今的身份太可疑了,让她留在魏凌霄身边,难免不会生出别的事端,可是看魏凌霄如今这样子,想必与他说了也不会信。 这般一想,更是觉得气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灵霄师兄,这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别伤了自己!” 魏凌霄懒懒的往柱上一靠,笑道:“我魏凌霄天生就喜欢刀剑,别说是一把刀,便算是再加上一把,也是乐意至极。” 宁玖被他噎的无言以对,正转身欲走,看到宁闻风从放里头出来,忙拉着人下楼。 魏凌霄立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眼前,嘴角终于放了下来。 鬓云从里头出来,见他立在门边,愣道:“公子怎么来了?” 魏凌霄整了整衣摆,道:“我二哥可在?” “在楼上,我这就带你过去。” 魏凌霄点头,忙跟着人上了楼。 宁玖拉着宁闻风从莫归楼出去,这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些,刚放开他衣袖,这才想起自己这趟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宁霏霏,刚刚那小子,就是让你烦恼的家伙吧?” “不是!”宁玖没好气回了句。 “还说不是?你看你这脸都被他气青了。”宁闻风凑过去,问道:“他做了什么,让你这般生气?” 宁玖将他推开,哼道:“你倒是管我的闲事,鬓云姑娘那边,你都解决好了?” “那是自然!”宁闻风道:“女人嘛,哄上几句不就好了?” 他笑的贱兮兮的,让宁玖联想到方才魏凌霄那张脸,顿时觉得扎眼,冷哼了一声,将他甩在后头。 宁闻风搞不清她这突然的恼怒,忙跟了上去,“哎,你倒是等等我!” chapter79 魏凌霄从前对宁玖那可是如同狗尾巴草一样的存在,如今才与莫玉荇扯上些关系便像是突然转了性,宁玖倒也并非觉得落寞,只是她越想越觉得莫玉荇可疑,奈何此次去莫归楼偏偏又让魏凌霄知晓了这事,想必以后他更是会护着她,若要再去查探,怕也是不容易了。 正烦扰此事,忽听得外头一阵敲门声,忙应道:“进来吧。” 门开了,思慕端着糕点进来,随手将门轻轻掩上,笑道:“你大哥他们正在大厅里商议荷灯节办荷灯词赛的事,不去凑凑热闹么?” “荷灯节?”宁玖道:“他们商议这个作甚么?” 见思慕将糕点放到案台上,宁玖忙给她找了个垫子过来,“嫂子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当心些。” “这才几月,哪里就如此矜贵了。”思慕道:“你莫不是没有听说,今年的荷灯词赛是宁府来办。” “咱们家办?” 宁玖愣了些许,这才想起来那荷灯词赛是由封荥城富商轮流开办的事情,那荷灯节还有近两月,到时候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可不是,你这吃完饭就一头扎进房间了,也没听他们商议,想必今年荷灯节比以往还要热闹些。” 真么一听,赶不上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思慕见她失神,又道:“我听闻风说你心情不好,又说什么臭小子之类,可是遇到什么事?” 宁玖闻言忙干笑一声,心中暗骂宁闻风多嘴。 “哪有什么事,三哥他想多了。” 思慕轻叹一声,拿了块糕点给她,笑道:“霏霏长大了,也会为男女之事烦扰。” 宁玖像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头发,莫名的头皮一紧,忙道:“没有……不是为的那个。” “我们霏霏知道害臊了。”思慕笑道:“这也没什么,你如今正是待嫁的年纪,心中有喜欢的人,那也是正常不过,只不过看你这样子,可是你喜欢的那人惹你生气了?” “嫂子,我三哥乱说的话你也别信,我哪有为什么人烦恼,我晚上没怎么吃饭,不过是吃不下。” 思慕淡笑一声,也不再问,只道:“那或许是闻风弄错了,不过他也是担心你,说你今日与一小公子闹了不愉快,这不自己也不好过来问,便让我来看看。” 宁玖点头,道:“那是我书院里头的师兄,倒也不是闹不愉快,算了不说他,大嫂你也别久坐,我们一起去院子里转转。” “那也好,总闷头在房间里也不好,越闷着越心烦。” 宁玖忙将人扶起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大嫂,上次去丹霞镇也忘记带东西给你,这有块石头是那石头村的,我瞧着挺有意思的,知道你不喜欢那种贵重东西,这玩意想必是喜欢。” 思慕忙接过,笑道:“这石头倒是特别,看着也亲切,还是霏霏你有心了。” “就一块不值钱的石头,原本是打算在上头刻些字再给你,却又不知刻什么,便干脆直接给你了。” 思慕笑笑,道:“便这样也挺好,这封荥城还真找不到这样的石头,这样的东西,可比珠宝贵重,我很是喜欢。” 宁玖点头,这才扶着她出了门。 才走了几步,思慕似是想到什么似的,道:“明日我要去寺里拜佛,你若是无事,便陪我一起去罢。” “那寺里头的师父解签很是灵验,你也一起去求上一支。” “嫂子还信这些?” “从前是不信的,不过现在却是信了。”思慕想了想,道:“这几年我常常去拜佛,求上天赐我和怀风一个孩子,有一次那解签师父说我需等到二十才会有孩子,今年可是正好,还真是教他算准了。” 宁玖浅笑。世人都愿信命,可命运这东西,又岂是能轻易看破的? 翌日晌午,宁玖跟着思慕一起坐车去了城外的南馨寺。 将马车停在山脚下,两人徒步上山,宁玖一边搀着思慕,一边道:“这去拜个佛也真是不容易,马车也上不去,还要走这么多台阶。” 思慕闻言笑道:“要不说这心诚则灵,佛祖面前众生平等,便算是皇亲贵族来拜佛,也要这般徒步上山。” 这倒是也不假,这么长的一段台阶上去,若不是真信佛之人,想必也耐不住这性子。 走了约一两盏茶的功夫,这才终于将那段漫长的阶梯走完,正喘了口气,抬头便见一座高大的牌坊立于跟前,朱瓦碧檐之下,正中牌匾上镶刻着“南馨寺”几字,以金色龙纹围绕,饶是大气,四根朱漆红柱下,各有一截汉白玉石桩,乍一看去,确是点睛之笔。 入了门,里头更是一番天地,正中一座庙堂立于山前,几十节台阶可直通主殿,台阶两侧摆了两个大香炉,主殿两侧是两条甬长的回廊,沿着回廊上去,可通往上主殿后头,宁玖站在下头看了一眼,望不见主殿后头景色,只依稀可看清朱瓦围绕,起起伏伏,像是层峦不断的小山。 她扶着思慕上了台阶,只往主殿去,远远便听见里头僧人诵经的声音。 正到了主殿门口,见一人正从殿内出来,宁玖一看清来人,忙躲到思慕身后去,道:“大嫂帮我挡挡,莫要动。” 思慕无奈,笑着看她像个躲猫的老鼠一般,不禁往面前看了一眼。 走出来的是一位模样秀丽的女子,一身朴素长裙,只是面色看着不是很好,眉头紧蹙,似是有心事一般。 她走过来,也没注意到两人,只急急忙忙的下了台阶。 思慕见人离开,这才转身对宁玖道:“你躲着那姑娘做甚?” “无事,不想她知道我来了。” 说罢忙拉着思慕进殿,入目便是一尊大佛,佛前香台蒲墊摆设整齐,和着诵经声,显得无比庄重。 宁玖见思慕十分虔诚的上去叩拜,便也退到一旁,心中好奇为何会在这里遇到莫玉荇。 便是这片刻的踌躇,正巧看到那朱漆柱后头摆了一方长台,一挂着佛珠的僧人正坐在那边诵经,台前悬着一张宽大的纸,上书:解签。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过去打听,那低头诵经的僧人却突然抬起头来,两人视线凌空相撞,像是一记惊雷,敲在宁玖心头。 是他! 宁玖怔了些许,忙快步上前,在僧人平静的视线下飞快走到他跟前,“你……为何也在这里?” 她没认错,那时虽只有短暂的交锋,她却是记得那人的长相,面前这僧人,确实就是那时送她来到这地方的神秘人! “施主何出此言?” 僧人双手合十,眼底的神色波澜不惊,如同一潭幽深寂静的潭水,虽眉眼熟悉,却是没有当日那人的世俗之气。 莫不是真认错了人? 正是愣神,那僧人又道:“施主来此,可是为了解签?” “哦……我,我可否与师父打听一件事?” 僧人道:“施主请讲。” 宁玖想了想,道:“方才从这里出去的那位姑娘,可也来解了签?” “解过。”僧人答:“施主可是要问她解了什么签?” 宁玖点头。 “小僧虽然替那姑娘解了签,可解签之语,过耳便忘,恕小僧不能为施主解此惑。” 宁玖原本也不指望他会告诉自己,听他这般说,倒也不意外,便合十作揖,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师父了。” 转身,正要离开,却觉胸口一阵热意,低头一看,被藏在衣衫中的珠串项链不知为何竟忽闪了几下,她愣了愣,正要伸手,听得后头僧人开口道:“施主此物,虽是有灵气,却灵气不足矣。” “师父此话何意?”她回头,颇不解问道。 僧人道:“世间确有灵物,虽可调转时空,却不能倾覆万物,如今它灵力将尽,施主若要离开这异世,还需抓住这最后几月的机会。” 这无疑是当头一棒敲在她头顶。 她怔住,问道:“那若是错过这几月,我是不是就不能回去了?” 僧人道:“既来之则安之,机缘之事自由天定,施主无需过虑。” “方才那位施主解的签,小僧虽不能告知,不过倒是可以告知施主,她求了八个平安福。”僧人道:“而且那位施主……确实关系到施主你的命运。” “那她……” 宁玖正急切着要接着问下去,忽听背后一声轻唤:“霏霏?” 她忙回头,见思慕拿了一支签过来,一脸惊恐的站在她身后。 “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宁玖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那像是见鬼一样神情让她蓦然怔住,她感觉身子僵了半截,像个木偶一样的转过头去,那解签台前,哪里还有方才那僧人! 她抽了一口凉气,一时竟不知哪个才是自己的错觉。 怔了半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摸了摸胸口,感受到那股热意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找了你半天,想让你也求支签,却不知你跑到这里来了。”她四下看了看,犹豫片刻,忙凑近了宁玖,轻声道:“你方才可吓死我了,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要不你还是去拜个佛吧,你先前在此冒犯过佛祖,想必他方才是在惩罚你。” chapter80 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宁玖从前自是不信的,可方才那诡异的感觉,却让她不得不怀疑那神秘人的身份。 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思慕却偏偏看不到?难道说那神秘人真有什么凡人没有的技能? 宁玖突然想起几年前初来这里时在酒楼听人说过宁霏霏曾在寺庙里得罪过菩萨,那时她只觉得那人胡编乱造,如今看来,这寺庙该不会真有神灵?所以宁霏霏从这口出狂言后便伤了头,然后她也就遇到那神秘人给了她珠串项链,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从前不曾去想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只觉有些不敢相信。那僧人最后说的些话,也让她不得不费尽心思去细想了一番。 未免打破原有的计划,她还是按照原本的想法将那玉符拿去仿造,那地方还是先前珠串项链落水的时候,宁闻风见她每日记挂着才告诉她的地方,虽有些难找,却也是个隐蔽之所。 等这事差不多落定下来,她才发现,明日便是八斗院的初试了。 林月桓先前总叫嚷着有些紧张,也不知这几日准备的如何。 她特意与思慕请教了她常做的那糕点,在厨房忙了好长一阵,让后厨里头的人紧张兮兮了一番,总算是做出了一份像样的糕点来,念着林月桓总贪吃,又特意多做了些,等忙到腰酸背痛之时,已是夜幕。 宁闻风也不知从哪得的消息,知道八斗院初试的事情,次日一大早便将宁玖给吵了起来,催促着她用了早膳,便跟着她一起出门。 宁玖拗他不过,干脆也由着他,两人到八斗院时,这才知道他们到的也不算早,那八斗院外头早围了一圈人,将门口堵的严实。 “嚯,你们薛先生的名气还真是不一般,前几日才放出的消息,今日便有这么多人赶早过来围观。”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耳朵尖,怕是趁此机会来看美人的吧?” “你要这么说那也对。”宁闻风倒是承认的坦荡,“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过来护着你,你看这么多人,万一伤了,我回去也不好交代不是?” 这话说的漂亮,信他才有鬼。 便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门便开了,书院的院监陪着笑脸立于院门处,将一众人的情绪抚平下来,这才道:“诸位乡亲请听我一言。” “今日我八斗院学子初试,诸位乡亲赶早过来,令我院蓬荜生辉,承蒙诸位抬爱,我书院学习也是不胜惶恐,今日院试考场设于后院校场,诸位可随这几位一道同去等候片刻,辰时中便开始。” 众人闻言,哄闹了一阵,便也跟着那领头的几人一道赶往后院的校场,宁玖与宁闻风跟着人群往里头走,于门口处听了下来。 “高院监,薛先生此刻在何处?” 高院监慈眉善目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原来是九九回来了,你这些日子不在,教人好生念着。” 说罢又抚了一把花白的胡须,“薛先生此刻正在贤正堂,你那些师兄想必也都到了,快去吧。” 宁玖忙道了声谢,便循着熟悉的石子路快步前往贤正堂,正到了院中回廊处,见着一女子站在门口候着,似是察觉有人过来,忙转头看了一眼。 想不到又在这里遇到她。 宁玖叹了一声,正要迎上去,莫玉荇却是先一步走了过来,“九九,你怎么也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 宁玖听着这话觉得有趣,若是要问,这话怎么着也该由她问才是。她在这书院里头待了四五年,如今她的师兄于书院初试,她怎么就不能来了? 心里头这般想着,面上却是耐着性子笑了笑,道:“当然是来给我的师兄们助威,你呢,今日来此是帮景芜师兄还是帮灵霄师兄?” “我……”莫玉荇一愣,随即红着脸低下头去。 得,这模样一看便知了。 宁玖也懒得再问,心里头想着那日在南馨寺的僧人所言,不禁皱了皱眉。 两人各自沉默一阵,突然被一声欢快的声音打断:“九九!你来啦!” 宁玖抬头,笑着看林月桓像个猴子一般窜过来,忙将食盒亮到她跟前,“这不怕你怯场,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九九,你真好!” 林月桓傻笑一声,正要蹭到她身边去,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九九。” “亦清师兄,忆白师兄。” 宁玖笑盈盈过去,许是有些日子未见,如今回来,倒像是时隔多年重回母校一般,心里头又是愉悦又是感慨。 “自打你离开八斗院,先生连你那书案都不曾挪走,每每瞧着那边空落落的,倒是让人好生怀念从前的日子。” 宁玖笑道:“那我进去看看。” “公子……” 正要进去,莫玉荇在后头唤了一声,没一会走到几人跟前,踌躇了片刻,道:“公子,我前几日去庙里求了平安福,愿公子今日一切都顺。” “啊?给我的?”林月桓忙接过,笑道:“你真是有心了。” 莫玉荇轻笑一声,又从怀中掏出两个红色的香囊给了凤梧和凤栖,两人惊了片刻,也犹豫着接下。 “多谢莫姑娘。” “寺里的平安福很灵的,想着上次去丹霞镇时,大家对我百般照顾,玉荇无以为报,知道今日八斗院有院试,便去求了几个平安福来,为大家祈个好运。” 言罢,又低头沉默片刻,道:“还有几个平安福,公子你替我给另外几位公子吧,我毕竟不方便进去。”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里头也无事,不过是先生与大家嘱咐了几句,眼下都要往校场去了,何况这平安福是你求的,得你亲自给的才有效用,对吧,九九?” 宁玖闻言,随即附和道:“景芜师兄说的极是。” 虽是笑着的,心里头却不得不生出几分阴森的敬佩来。 待进去与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后,时辰也差不多快到了,大家正提着东西一并往后院校场去,莫玉荇一直跟在魏凌霄身侧,两人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宁玖远远看了一眼,望见魏凌霄腰间挂着的香囊,不禁哼着转回视线。 她想了想,侧头问走在身侧的林月桓,“她给你们的香囊,是不是都是一样的?” 林月桓点头,道:“我方才看过了故羽师兄还有亦清师兄与忆白师兄的,都是一样的,应是一起求的吧。” 宁玖暗自咂摸了片刻,伸手道:“给我瞧瞧。” 林月桓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将香囊给了她。 宁玖将东西拿在手上,愣道:“这平安福怎地还有些重量?” “说是寺院里头的灵物,便一起放在里面了,你方才在与故羽师兄攀谈,想必是没听到。” “哦~” 宁玖应了一声,在那香囊上捏了捏,软乎乎的面料下面,有一些硬邦邦的小玩意,那触感像是碎小的石子。 她将香囊还给了林月桓,转头看了萧燃一眼,这才安下心来。 后院的校场里此刻正是热闹,一众人被许多官兵围在了校场边上,将中央围出了一个环形的区域,里头规规整整的摆了几张案台,上设笔墨纸砚,书案中间各摆了一扇屏风,隔出一道屏障来,八斗院虽每年都设了院试,像这般正式的,倒是头一回见。 宁玖转头,看着身旁宁闻风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别处,便循着他的目光往那处看了一眼。 人群外头,杜若溪正在检查靶子,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在脑后,远远看去,像个飒爽英姿的男儿。 她连连啧啧几声,道:“别看了,眼珠子都出来了。” “这骑射考试比试还有一个时辰呢,急什么。” 这般说罢,便听一声敲锣声响起,随后便是一声响亮的高喊:“时辰到,入考场!”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准备入场的人便在群众的欢呼声进入备考区,他们都穿着院服,整齐的排成了个纵队,一个个模样气质上好,哪里像是考试,倒像是男团表演现场。 “考生入座!” 待这一声高喊后,他们个个都按照原本的安排入座,接着又是一声锣鼓声响,“送第一轮考题!” 随后,便是几个官兵送着考题入场,随后被送到考场书案上。 “唉,你要是个男孩子,今日说不定也在里头了。” 宁玖听宁闻风这句感叹,不禁愣了愣神。 约是一柱香过后,那锣鼓声又响起,第二轮考试的考题被送入考场,第一轮的考题也被一一收了出来。 宁玖听见后头有人低声嘀咕:“哎,你们猜这诗赋比试谁更胜一筹?” “那还用猜?自然是八斗双绝!” “八斗双绝虽是厉害,可你不知道这八斗双绝中有一位可并非西宺人,这八斗院选的那可是要往翰林院去的,他一个异国公子,自然是没戏。” “那怎地还让他来参加这初试?” “嘘!你小声些。”那人道:“你不知道么,东宑的时辰很快便要来西宺了,眼下这时候,还不得时刻盯着动静?今日这校场里可全是皇上派过来的人,可不得盯着他一言一行。” 两人说的小声,可还是让宁玖一字不漏的听了去,她暗自将打算给萧燃的东西收好,转头之时,却正好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莫玉荇。 此刻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中央的赛场上看,面上表情严肃,却是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使臣要来西宺,她会不会有动静? chapter81 诗赋考试结束,已是一个时辰过去,考场中央的书案已被一一撤了下去,林月桓等人已经换了身衣裳出来准备骑射考试。 临场休息时,林月桓还特意跑到宁玖旁边,让她帮着助威,被宁闻风一阵打趣,才哼着调子跑开。 半柱香时间过去,校场已经布置好,在一阵锣鼓声后,大家也已经在准备进入考场。 骑射考试与诗赋考试不同,只有甲乙两等,分别按照两两比试之后评定,而评定的人,则是杜若溪。 此刻她已经站在考场边上,一身黑衣修得身材修长,独自站在一角,却掩不住一身气势。待一声高喊后,魏凌霄与林月桓两人首先牵了马入场,周遭瞬间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宁玖有意无意的将视线落到莫玉荇身上,只见她紧紧攥着衣袖,倒是比上头的两人还显得紧张。 “八殿下!八殿下!” 耳边听得一阵欢呼声,宁玖忍不住朝那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对面站着一群妙龄女子,个个穿得鲜艳,冲着魏凌霄一阵欢呼。 说好的古代女子矜持,这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宁玖恶寒了一阵,将视线临空朝魏凌霄那边看过去,只见他嘴角勾着,对于这场面倒是享受,隔着人群扫了一圈,蒙对翻身上马,又是惹得那些姑娘一阵欢呼。 林月桓隔着人群寻到宁玖,眼神不断示意,像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乞求糖果一般。 “你还上不上来了?”魏凌霄在一旁不耐烦的提醒一声。 “急什么,这不还没开始?”林月桓翻了个白眼说道。 说罢牵了缰绳上马,才刚坐定,便听一旁传来一句:“师兄加油!” 林月桓心头一喜,扭头对魏凌霄说道:“瞧见没,九九在替我助威。” 魏凌霄哼笑道:“她又没说名字,你怎知是你?” “我的天,宁霏霏你可别丢脸了!”宁闻风忙将宁玖拉到一旁去:“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害臊。” “我替我师兄助威呐喊,有什么可害臊的?”宁玖道:“你看,我刚刚喊了那么一声,杜先生还看过来了。” “真的?”宁闻风忙整了整衣衫,“她看到我没有?” “想必是看到了,不过她也没多看你一眼,你确定你要一直这般跟她耗下去?要我说那鬓云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看上次她那态度,对你也并非无意。” 宁闻风扭头,也没回答她,只指着考场上道:“你看,开始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魏凌霄与林月桓正骑着马在校场疾驰,两人背上各背了弓箭,在校场的边缘正并排摆了两个靶子,一红一篮,颜色分别与箭羽颜色对应,比试时,只可将箭射在自己的靶子上。 两人驭马奔驰一段,各自干扰了一阵,魏凌霄先发制人,忙取下弓箭,不过片刻的功夫,便一箭正中把心。 瞬间欢呼四起。 林月桓倒也不输他,随后便紧紧追了上去,毫不偏差的射在靶心之上。 “想不到这小馋猴的骑射练得如此好。”宁闻风在一旁笑道。 宁玖笑了笑,突然想起几年前,林月桓与魏凌霄也在这校场之上较量过,那时魏凌霄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连入书院也是被皇上强心送进来,没想如今这骑射课竟不输林月桓。 这般感慨一阵,校场上两人又是同时射出一箭,像是有默契一般,同时插在靶心之上。 两箭过去,二人难分胜负,倒是把周遭围观的人看的热血沸腾。 宁玖又看了莫玉荇一眼,见她嘴角带着笑,隐隐觉得心头一紧,她伸手摸了摸心口,感觉那里热意一阵,正愣神见,听得周围一阵躁动,抬头之时,校场上的两人却是已经退下,那靶子也教人给你撤了下去,换上了新的。 再定神时,又有两人牵了马上场,却是凤栖与晏流芳。 比起刚刚魏凌霄与林月桓的剑拔弩张,这两人倒是明显低调了许多,上场前两人互相施了礼,这才准备接下去的比试。 待锣鼓声响起,二人各自驾马往校场中央去,先是绕着考场跑了一圈,这才拿着弓箭开弓。 第一箭,两人发挥的都算正常,虽没在靶心正中,却也没偏离太远。 宁玖看着在上头驾马疾驰的晏流芳,突然想起前不久在丹霞镇时撞破的秘密,暗自给她捏了一把冷汗。 “师兄加油!” 宁玖拉着一旁不情不愿的宁闻风助威,声音才刚落下,两人都射出了第二箭,这一次,却是晏流芳更胜一筹。 想不到她一个女子,这骑射却是丝毫没落下,看来这几年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看来她也是真想进那什么翰林院。 可是她在如何也是个女孩子,便算是此刻瞒住了所有人,总不能一辈子以男儿身活着吧? “啊?有人倒下了!” 宁玖正思虑间,猛地听得一阵惊呼,她一愣,顺着那视线看过去,这才看到在考场中倒着一人,一旁的马已被制住,比赛也暂时告停。 待细细看了一番,这才惊觉那掉落下马的人是晏流芳。 没一会,便有大夫背着医箱过去,将人诊过一番,不禁眉头紧锁,便与一旁侍卫说了一声,没过多久,便有几个侍卫过来,将人抬了下去。 宁玖匆匆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很快便寻到了人。 晏流芳被安置在临时准备的小房间里,诊断的大夫随后便进去,宁玖跟过去时,门已经关上了,她在外头等候了许久,等那门开的时候,见那大夫一脸惆怅的走出来,便已知大事不妙,忙前去询问情况。 “无事,就是这后头的比赛怕是不能参加了。” 宁玖蹙眉,忙进去,见晏流芳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忙将门合上。 “可好些了?” 晏流芳听到她的声音,忙挣扎着要起身,宁玖忙将她按下,还未开口,晏流芳已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似的,道:“月事来了。” 这话被她说的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她就不知道要是惊动了别人,这可是欺君大罪? 宁玖叹了一声,道:“那大夫也知道了?” 晏流芳点头,“他只需把脉便知我不是男儿身,我已经恳求他为我保密。” 难怪刚刚见那大夫一脸怪异的表情,想必也是被吓到了。 宁玖叹了一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来了?” “不……不知道。”晏流芳额头冷汗虚浮,想必也是疼的紧。 便是正常的女孩子家来月事都要疼上一遭,何况她还一直以药压制,这般突然来了月事,不疼才怪。 只是现在还在书院里,这事要是真传出去了,难免惊动上头,虽说是初试,皇帝可是时刻盯着的,要是被他知道有人冒充男儿身参加初试那还得了? 当下也顾不得晏流芳肚子还疼着,小心翼翼的将证据处理了一番,这才替她捂住被子,看她脸颊绯红,想也是未经此事,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事以后你可月月都要来一遭,你这还算晚的。” 晏流芳低头,半晌才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明明都服用了药物,只要不接触极寒之物,便不会失策,今日之事,着实古怪。” 宁玖顿了顿,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有什么极寒之物,你……” 她蓦地一顿,抬头问她:“今日你是不是也带了个平安福?” 被她这般一提醒,晏流芳也怔住,忙将被子掀了半角,从腰上解下那装了平安福的香囊来。 宁玖忙接过,将那香囊打开,从里头掏出几粒硬邦邦的东西来,那东西看着像石头,却比石头圆滑,灰溜溜的颜色,像是什么树上结的果子。 “是乌石子。” “什么东西?” 晏流芳道:“传说中乌石树是安抚阴灵的树,只有寺院那种佛门之地才栽种,这乌石子虽受佛性,却生得极寒,若是寻常人触碰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因服用药物的原因便不能接触这些东西,倒也难怪今日突然……” 她嗤笑一声,大有几分自嘲之意。 乌石子,极寒之物,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出现在平安福里? 宁玖从头到尾想了一番,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她觉得心底一寒,道:“流芳,你可还记得之前在丹霞镇,我下来寻水喝遇到你的那一晚?” 晏流芳点头,“九九,你的意思是……” “只怕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至于那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晏流芳却是有些不敢相信,怔了半晌问道,“我……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 这便是宁玖想不通的地方了。 若真是她,她的目标该是萧燃才对,又为何对一个素无恩怨的晏流芳下这么一着棋? 正沉默间,听得外头有敲门声,随后便是林月桓的声音响起,“云尚师兄,你可好些了?” 宁玖忙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过去开门。 “九九也在啊,云尚师兄如何了?” “在休息。” 宁玖应道,随后看了与他一齐来的魏凌霄一眼,道:“你们进去看看可以,别吵她休息。” 说罢,便也不看两人一眼,跨步出了门去。 等来到院子里,正好见莫玉荇守在门边,看那脸色,似是踌躇。 宁玖想着晏流芳卧床的姿态,越发觉得这人可怕得很,便笑着走过去,笑问:“怎么在这里干站着?” chapter82 “九九。” 莫玉荇闻言抬头,一张脸上除了担忧,竟是找不出任何别的情绪,若不是知道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倒也真是看不出她竟是那个背地里会对人使计的人。 她如今对魏凌霄笑脸迎合,那笑容底下,倒是不知有几分出自真心? “晏公子可好些了?”莫玉荇蹙着眉,担忧问道。 “你希望她是好还是不好?”宁玖笑着应了一声,视线停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许是觉察到她眼神中的探寻之意,莫玉荇愣了愣,“九九这是何意?我……我自然是希望魏公子好的。” “那便行。”宁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感觉触手冰凉,忙笑道:“玉荇这是觉得冷?” “没……没有。” 莫玉荇忙抽回手,很快掩饰掉瞬间的局促,“我方才跑过来出了汗,方才被风吹了一阵,便有些凉。” “看来你也很担忧云尚师兄。” “我也是跟着魏公子与林公子一起过来的,晏公子的病情如何了?” “无事了。”宁玖笑罢,看着她说道:“那想害她的人倒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她自小学医,底子好,这回倒要教那害她的人失望了。” 莫玉荇却是反应极快,忙做了个震惊的表情,道:“你说是有人要害晏公子?” 宁玖却是不答,眼神直勾勾盯在她身上,“玉荇,那香囊里面放乌石子,可是有什么讲究?” 莫玉荇一顿,诧异的抬头看她。 “你给诸位师兄的香囊里面,放了平安福,可那乌石子又是何意?” “我……”莫玉荇犹豫片刻,道:“九九,你怀疑是我要害晏公子?” “自然不是。”宁玖道:“我只是很好奇,那乌石子为何要放到香囊里。” 莫玉荇忙解释道:“这是我在寺院时那僧人告诉我的,他说这乌石子生在寺院中,常受佛祖感化,甚是有灵性,我便求了些放到香囊中,九九,你要相信我。” “我并非不信你,可是你不知道,你千里迢迢寻得那乌石子,险些要了云尚师兄半条命!” “我……”莫玉荇怔住,“为……为何?” 她眼睛中的诧异难辨真假,看上去倒是真无辜的很,可宁玖却再不愿轻易相信她,便将头撇开了些,冷声反问道:“究竟为何,你真不知道么?” 莫玉荇眼睛瞬间便红了,她轻咬下唇,连连摇头。 “乌石子乃是极寒之物,你既然听了那僧人说道此物,竟不知这些么?” “九九,我真不知……”莫玉荇急了,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我真不知那东西会害了晏公子,而且我看公子他们戴了也都没事……” 宁玖暗自冷笑。 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了。以祈福的名义为他们每个人求得平安福,既不显得刻意,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便算是真出了事,一般人又怎么会想到是她? 便算是真要对峙,晏流芳的女子身份便再隐瞒不住,这姑娘,从前真是小瞧了她。 此刻,若真追究下去,只会对晏流芳不利,而且打草惊蛇,也得不偿失。 权衡之后,心中也通透了许多,忙堆笑道:“看看,我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紧张了?” 说罢又道:“云尚师兄碰不得寒物,这事我也是上次在丹霞镇才知道,你那日早早睡下,应当不会听到我们说话吧?” 也不待她回应,便又道:“便算是听到,应当也不会这般无聊,弄了这乌石子害她,今日之事,也是凑巧,你呀,别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九九,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莫玉荇踌躇半晌,皱眉问道。 “我可以发誓。”她道:“若今日是我害晏公子,便教我他日死于非命!” “诶,你……” 宁玖正要开口,猛地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重唤:“宁霏霏!” 她转头,见魏凌霄与林月桓一前一后走了过来,魏凌霄眉头紧蹙,没两步便走到她跟前,他将人打量了一眼,又转到一旁莫玉荇身上,“云尚方才坠马实属意外,你在这逼问她作甚?她连考场都靠近不了,如何害人?” “魏公子……” 莫玉荇倒是会见机行事,听他开口,便忙唤了一声,语气里隐隐透着些委屈,倒是坐实了她在此逼问一事。 还真是想不到,这道行,哪里是寻常的弱女子? 宁玖想笑,笑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连个人都看不清,来了这破地方还被人摆了一道。 “魏凌霄,你凶九九作甚?”林月桓也看不下去了,将魏凌霄往一旁一推,道:“九九便算是有错,你也不该这般说她。” “景芜师兄。”宁玖打断林月桓,只斜了魏凌霄一眼,道:“还有半场的考试,我们让云尚师兄好好休息,莫要在此吵她。” 压下心头升起的不爽,便甩下那两人,又往校场上去。 方才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原本琢磨不透的地方,也隐隐有了些答案。 她原本只道莫玉荇和东宑有关系,便时刻提防着她会对萧燃不利,所以实在不懂她为何要对晏流芳动手,如今明白过来,她要对付的,何止是萧燃? 便连她自己,也早已被莫玉荇算计上了。 方才她虽没有咄咄逼问,可情绪确实也有些激动,而莫玉荇却从头到尾保持那小白兔般受惊的模样,甚至在魏凌霄与林月桓到来之时,发了那般毒誓,让魏凌霄替她鸣不平,只怕如今,她宁玖在魏凌霄眼里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没想到啊,她宁玖平平无情的一个人,竟能让人用上如此手段。 便算是莫玉荇不这般,那又如何,她与魏凌霄终将是两个世界的人,又何须她如此大费周章来挑拨他们直接的关系? 偏偏魏凌霄那个蠢货,竟全然信了…… 宁玖想笑,可又觉得笑不出来,心里头像是被塞了许多石头,沉甸甸的,似有千斤,吊的她快喘不上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了家中,也不知是如何虚晃的度过了这一日,被心里头那隐隐泛滥的感觉折腾了许久,直到第二日的时候,才稍稍回了些神。 早膳后,忽想起昨日晏流芳受了伤,心中担忧,便上了马车往晏流芳的家中去了。 晏流芳所住之地在城外一处偏僻之地,乘了马车约半个多时辰才到,平日里她总说质子府清净,可若真跟晏流芳所住的地方相比,倒显得热闹了很多。 她住的是一座竹屋,外头篱笆扎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平日里也没人过来,宁玖还是先前听晏流芳提过几次,这才暗自记下了路。 吩咐了车夫在外头等,自己便循着一段石子路往里头走。 没多久,便来到一间半敞的门前,宁玖正待靠近,晏流芳正好从里头出来,看到她时明显一怔。 宁玖见她气色比昨日好看了许多,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晏流芳忙引着她进门,道:“九九,你怎么过来了?” “昨日见你气色不好,今日特意来看看,昨日我同你说的那几个法子,你可用了?” 晏流芳脸色一红,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待宁玖刚坐下,便要起身给她斟茶。 “可别喝什么茶了。”宁玖道:“你入籍换了女装才像个样子,平日里吃那什么药压制自己,弄的自个儿身子都坏了,如今可要多弄些滋补的东西。” 晏流芳笑了笑,道:“无事,便是昨日疼了一阵,今日便也好了,可能当男孩子久了,这身子也硬朗了许多。” 宁玖被她逗笑,又听晏流芳问道:“昨日听说你和灵霄师兄起了争执,可有此事?” 她不提此事也罢,一提起这事,宁玖便是心里头梗的慌,她讪笑了一声,道:“也没什么争执,不过是他替人鸣不平说了我几句。” “此事后来我也听景芜说过,听说你是因为我才……” “你也不必这般说,这事便算是没有你,我也会这么做。” 晏流芳愣了愣,道:“或许灵霄师兄他……” “算了,别提他了。”宁玖打断她:“今日我是来看你的,与他也没半分关系,正巧我还未参观过你的住处,你一会儿便带我四处转转吧?” 晏流芳点头,正道了声好,猛地从屋外头窜进来一物,宁玖定睛一看,只见一只橘色的猫窜到晏流芳脚边,顺着她的腿跳到她怀中,咕噜咕噜边趴下了。 它的眼睛正好看着宁玖这里,宁玖也看着它,两两对视过后,宁玖心头一动,指着晏流芳怀中的猫道:“流芳,你家这猫,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她顿了顿,道:“它长得好像从前书院里头的那只小霸王……” 不仅是毛色,连那些细微的地方都一模一样,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宁玖只觉得惊讶,没想她这话才说完,那猫便很快从晏流芳怀里头跳了下来,眼睛在宁玖身上打量了一番,试探着靠近了她。 喵呜一声,它在宁玖的脚边蹭了蹭,宁玖似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又试探的唤了一句:“小霸王?” chapter83 竟然真是它! 宁玖愣愣的看着那橘猫听到这称呼后乖巧讨好的样子,震惊的抬头看着晏流芳:“流芳,这……” 晏流芳干笑一声,道:“没想到它还记得你,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她与你还是亲切。” 不是,这早就被宁闻风丢掉的猫怎么在她这里?? “是灵霄师兄将它送过来的。”许是看出她的惊讶,晏流芳忙解释道。 “魏凌霄送它过来的?”宁玖将语气一提:“什么时候的事?” 晏流芳思忖片刻,道:“几年前的事了,好像是将它从八斗院带出来不久,我当时只觉奇怪,这猫他明明送给你了,为何又突然送到我这来,我问他,他也不答,只让我好生照顾着。” 被她耐心一解释,宁玖的嘴角越发抽动的厉害。心里头那些愧疚像是泡沫一般被扎破,只剩一股无处可撒的闷气。 明明他早就知道猫走丢了,那日却还去宁府质问她,甚至还做出那等表情说出那等话,原来……他什么事情都知道,当初自己找各种理由不让他去宁府看小霸王,他也没说什么,只怕,早就在看她笑话了! 可气,当真是可气! 宁玖越想越觉得心头发闷,伸手将小霸王抱起来,正要开口,听得后头传来一声轻笑:“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没想九九师妹也在。” 这声音带着一丝轻佻,宁玖太熟悉了,除了魏凌霄那厮还会有谁? 偏偏她这边心头发闷,那家伙却笑嘻嘻的走过来,几步走到桌边坐下,熟络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眼尖的瞥见被宁玖抱在怀中的猫,脸上扬起一抹轻笑,伸手敲了敲桌子,唤了一声“小霸王”,那猫便瞬间往他那边跳去。 如此熟络的动作,一看他便是常来看它,偏偏在她面前,他还像个受害者一般斥责她丢了猫,看她那时愧疚,他心里指不定笑成何等模样! 宁玖气急,忙起身,道:“流芳,今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哦……好……” 晏流芳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听她这般说,只愣愣的点头。 宁玖刚走到院子里,魏凌霄便追出来了,他在后头连连轻笑,“师妹何故走的这般急?” 上来抓住宁玖手臂,将她拉离了院子,只朝着外头走去。 “你放开!”宁玖气道:“魏凌霄,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有意思?” “师妹好不讲理,我何时耍你了?” 宁玖甩开他,道:“小霸王明明都找到了,你还……” “还什么?”魏凌霄道:“当初你瞒着我丢了猫的事情,我都没同你计较,怎么你还反倒指责我了?” 这事宁玖始终理亏,也干脆懒得同他争论,道:“行,是我不该瞒你,如今你我之间也算是两清,你也别挡着我,找你的莫姑娘去!” 魏凌霄听她这般说,嘴都快咧到耳背后去,他干咳了一声,道:“我要送她猫,她必然是好生照看着,哪像你,不到一日便给我弄丢了。” 宁玖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道:“是,莫姑娘对你百依百顺,你又何苦在我这自找没趣?” 说罢便绕开他,却被魏凌霄再次拉住,宁玖正要开口,猛地觉得身子被一股力量推开,待感觉后背抵上什么,才惊讶的抬头。 魏凌霄的俊脸就在面前,双手在她耳侧,将她抵在他和树之间,容不得她有一丝逃离的机会。 “都不听人解释,便喝下这么多的醋,不觉得酸么?”他带着笑意问道。 宁玖将头撇开,不想再此刻同他反驳,反正依魏凌霄的性子,便算是她说不是,他也不会听进去。 吃醋?她要是吃醋她就是…… 心里头想这般发誓,却在这时又有些迟疑。她刚刚说的话,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醋劲在,她刚刚脑子是抽了?明明说的是小霸王的事,怎么就转到莫玉荇身上去了? “你还想跟我两清?我的小霸王被你丢了这么多年,你一句两清就算了?” 宁玖哼道:“我瞧着它这几年过的也挺好的,不愁吃喝,比从前还胖了许多。” “可它被你丢了,心里头难受。”魏凌霄做了个委屈的表情,道:“都说这小动物的心最是脆弱,你当初不要它,它都难受了好久,连最爱的鱼都吃不下去。” 宁玖嘴角再次抽了抽。 横竖如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还难受的吃不下饭,他又不是小霸王,怎么知道它在想什么? 她哼了一声,伸手将他推开,道:“你既然都知道小霸王不在我那里,那你还送那些东西过去作甚?该不是等着像上次那般一并要回去吧?” 说到这个宁玖就觉得窘,那事还被云岫笑话了许久。 “那我能怎么办……”魏凌霄双手一摊,颇有几分无奈,“你就像块石头似的,我对你坏时你不理我,对你好了,你还是不理我,本想着小霸王住到你家我还能趁机过去看看,哪知你竟那般无情,直接将它给丢了。” “我魏凌霄虽然混账,可也不至于这般戏耍人,我要对你好,那便是真心实意,便算我曾经做过些混账事,可这一颗心也是肉做的,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你那般轻贱我的心意,便真觉得我不会伤心么?” 他语气突然沉了许多,眼眶也沾染了些许红晕,宁玖心头一动,道:“我没有要扔它……” “当初它在府里挠人,才被当做野猫扔了出去,我后来去找了,可是没找到,想必那时你便已经寻到它了……” 魏凌霄对上她带着歉意的视线,嘴角逐渐上扬,“我便知你不会那般铁石心肠。” 宁玖:“……” 所以他刚刚那委屈的模样都是装的? “魏凌霄!” 宁玖将他推开,正要收回手,却被魏凌霄死死拉住,他像个吸铁石一般将宁玖固在怀中,道:“世人都说我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便连我父皇也如是,这么多年,我坚持最久的一件事,便是你了,我是顽石不错,可心意一旦确定,便是再不能变了。” 魏凌霄在她耳边说话,呼吸声扑在她脖颈,痒痒的有些发麻。 宁玖叹道:“你说话能好好说吗?别动不动便……便这样。” 魏凌霄却道:“你答应我,我便放开你。” 宁玖一口气梗在胸口,被他气的实在无奈,招惹上这么个人,也是她命里一劫。 “你好歹是皇子,别跟个土匪一样,这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这么做,那是……蛮不讲理。” “行,我与你讲理。”魏凌霄稍稍放开些,道:“你方才的表现,我可看不出是无意,你究竟在顾虑些什么?” “我……”宁玖顿了顿,半晌才叹了一声,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缘由,魏凌霄,等故羽师兄回了东宑,我再同你解释。” 魏凌霄的脸上瞬间暗淡下来,他语气猛地一沉,“你与我的事,关萧故羽何事?” 见宁玖眉头一蹙,他这才放开她,认命道:“好,我不过问,既然你答应给我个理由,那我便信你,等你同我解释。” 宁玖点头,沉默半晌,才犹豫着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流芳的身份?” 魏凌霄点头,“她长得本就不像个男子,我早就看出来了,也就那些傻子才看不出来。” 原来早就知道了,难怪以前在八斗院就就觉得魏凌霄这人谁都怼,唯独对晏流芳手下留情,原来他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这般一想,脑中又想起昨日校场之事,她眉头一蹙,道:“那昨日校场之事,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在诬陷她?”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魏凌霄难得摆了个正经的表情,“我知道她有问题。” 宁玖哼了一声,想起前不久莫归楼遇到他的时候,不禁冷笑道:“原来你知道,我还当你真要做那杜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魏凌霄爱极了她这语气,咧着嘴角干咳了一声,道:“风流鬼自然是愿意做的,不过我这人也不是什么艳福都受,你要是投怀送抱,我这条命给你又何妨?” “……” 宁玖觉得同他说什么都吃亏,干脆也不打趣,只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她有问题的?” 魏凌霄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旁树上看着她,“丹霞镇。” 他道:“那日我探过她埋箱子的地方,那土可不像是几年未动过的样子,分明前不久才被人挖开过,既然她那般宝贵那东西,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知道那地方,前后矛盾,自是可疑。” 宁玖听他一番分析,自觉自己错过了许多关键信息,一时感慨,道:“我早该看出来的……” “这也不怪你。”魏凌霄道:“只能说她太有心计,从第一次相见,便一直在博取你的同情心。” 魏凌霄说罢,突然凑近她,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宁玖转头看他。 “第一次我从渭西河中救下她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他顿了顿,道:“她是识水性的。” “什么?”宁玖震惊。 魏凌霄耸肩,“一个人置身险境,为了求生,会惊慌失措,那日她落水,却不像是不识水性的人那般胡乱扑棱,她在等,等我们去救她。” chapter84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 宁玖觉得这家伙还不算□□熏心,无章无法,起码他听了他那般说,心里头也舒畅了许多。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何还要救她?” “有人爱演戏,偏偏我也爱看戏,顺势而为,有何不可?”魏凌霄挑眉,笑道:“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出戏竟能让某些人这般心急,只怕我再不来解释,那醋坛子就要砸得整个封荥城都是酸味。” 宁玖大窘。 她忙干咳一声,道:“这么说,你一直都是在跟她演戏?那昨日之事……” “知道。”魏凌霄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你别查下去了。” 宁玖蹙眉:“为何?她的身份对故意师兄很……”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魏凌霄冷哼一声,道:“他萧故羽到底对你施了什么魔咒,你就要如此护着他?” “我不是护着他。”宁玖道:“我……” 她想了想,道:“罢了,如今就算同你说你也不信,但是莫玉荇若是真要对故羽师兄不利,我断然不会任由她胡作非为。” “行行行,你和他之间那是清清白白,是我想多了。” 魏凌霄连连陪笑道:“反正他在封荥的日子也没多久了,我便再忍他几日。” 宁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心道,萧燃一向也不招惹你,怎么你反倒还要忍他? 她顿了顿,道:“东宑的使者何时来封荥?” 魏凌霄道:“你不是最担心此事?怎么不亲自去问萧故羽?” 宁玖听了他这酸不溜秋的语气,顿时哭笑不得,想着方才他这些日子戏弄自己不少次,便故意叹了一声,道:“去便去。” 话才说完,便见面前杵着一人,她抬头,见魏凌霄脸色阴沉,好像雷雨前被乌云笼罩的天空。 他道:“萧故羽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担心我。” 宁玖无奈,道:“来封荥城做质子的是他又不是你,我担心你作甚?何况你身边少不了担心你的人,我又何须操那个闲心。” 这话说的魏凌霄却是不乐意了,他挡住宁玖去路,死死逼问:“那你告诉我,若是有一日,他萧故羽若是对我不利,你帮他还是帮我?” 这情景,宁玖未曾想过。 在她的印象中,魏凌霄与萧燃虽同为皇子,可却是天壤之别,魏凌霄被人拥护,活的像个高高在上的雄鹰,站在一般人都无法到达的至高点,俯视万物,可萧燃却是不同,他活的太过小心翼翼,像只潜于水中的鱼,想要自由自在,却偏偏身边险境丛生。 他们两个唯一的交集,或许就是八斗院求学的那些日子,萧燃性情淡漠,这些年结交的好友,除了她与林月桓,怕也再没有了,她不知道魏凌霄为什么会问这句话,故才愣住了片刻。 然而她这沉默,却让魏凌霄颇有几分不爽,他冷哼了一声,道:“你便如此迟疑?” 宁玖回神,叹道:“你这话问的便怪,故羽师兄与你向来没有交涉,为何对你不利?” 魏凌霄却依然不肯放弃,继续道:“万事皆有可能,万一他对我不利,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帮他?” “当然不是。”宁玖自知拗不过他,耐心解释道:“那也要看什么情况,若是他不对,我便帮你,若是你不对,我自然是要帮他。” 虽然不是想听的答案,魏凌霄心里头总算是舒坦了许多,他稍稍侧身,道:“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宁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想去问,魏凌霄却突然正色道:“未免她生疑,今日我还要去渭西河,想来出来也有许久,是该走了。” 这话说的宁玖忍不住想笑,她道:“你如今做什么倒还要看她脸色了?” “那可不是。”魏凌霄打趣道:“为了不让你涉险,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这美男计……我可损失大了。” 动不动便没个正形,宁玖也习惯了,这是如今这感觉,看起来怎么像是他魏凌霄背着别人与她私会一般? 她恶寒了一阵,道:“我怎么瞧着你倒是十分受用?” “那我可就冤了。”魏凌霄道:“还未找到什么关键线索,戏这不还得演下去?” “不过演了这么久,我却是确定了一事。” 宁玖抬头,“何事?” 魏凌霄笑了笑,俯身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看宁玖瞬间窘迫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了两声,直起身子道:“她虽有目的,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她不过就是一枚被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你可还记得她所说的那两名与她一道来封荥的同乡?” 宁玖点头,“记得,你是说……” “她那两位同乡,许是还活着。”魏凌霄道:“我找人暗中打探过,她说的身世都不假,唯独她说的这两位同乡,却是查不出线索,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以我猜测,她应该是为了这两位同乡才被人控制,当了这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至于她身后的人,目前也是暂无头绪。” 他说罢,再次说道:“此事你莫要掺和进来,等我消息。” 宁玖不知道他竟做了这么多事,心里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魏凌霄又如何猜不到她心中所想,看她眼神婉转,情绪波动,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宁玖顿了顿,道:“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魏凌霄轻笑,“就当这是你欠我的人情。” 他拍了拍衣袖,“这些日子别好生待着,若是觉得无聊,便来陪一陪小霸王,若是让我知晓你去质子府,看我不活剐了萧故羽!” 虽是说的恶狠狠,眼神里却没有一丝威胁的意思,宁玖心里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软乎乎的,却莫名很充实,连着那看他的眼神,也带了许多柔情来。 魏凌霄本是要走的,才退开几步,却被她这眼神弄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心里头锣鼓喧天,吵闹了一阵,攥紧的拳头松了好些次,终是抵不过心头作祟的小鹿,猛地窜到她身前。 一手钳住她下巴抬起,蓦地低下头去。 小心翼翼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后,又很快松开手,这动作太快,宁玖都未反应过来,等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方才做了什么,却是有些愣住。 这不是魏凌霄第一次“趁人之危”,可她却发现,自己如今对他这等蛮不讲理的行为,却是很难厌恶起来。 她之前便隐隐觉得自己对魏凌霄是有感觉的,只是这感觉,还不至于让她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 魏凌霄的心,她不敢去探究,她怕,怕自己会和从前一般,对一个人上了心,最终却落得个被人背叛的结局。 那个流落街头的夜晚,她心里头的情已经被深深掩埋住了,在心里头最隐秘的死角,不露一丝。 她没想到,自己原本想要改变的东西,却在来到这里之后乱了秩序,心里头被掩埋的东西,被魏凌霄连根拔起,再次汹涌泛滥。 上次在画舫中,看到魏凌霄衣衫凌乱的从莫玉荇房中出来,激起了她从前那些难堪的记忆,痛苦过后,她还是有几分庆幸的。她庆幸自己还未深陷,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如今看到魏凌霄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却有些迟疑了。 魏凌霄与那个背叛他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看着魏凌霄离去的背影,宁玖陷入沉思,若不是被一声干咳打断,也不知自己会站到何时。 她忙敛了心中激荡的情绪转身,正巧看着晏流芳抱着小霸王过来,她线撇了撇那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人,笑问宁玖:“都解释清楚了?” 宁玖却有尴尬的点点头。 “如此便好。”晏流芳道:“你们两人,我看着都着急,如今这般,自是再好不过。” 宁玖低头半晌,突然抬头问道:“没想他竟比我还早知道你是女儿身。” 晏流芳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竟会那么早便看出来了,不过他一直没有拆穿我,我很是感激。” 她道:“以前在书院里头,大家总说他是纨绔子弟,可其实他的心并不像我们想的那般坚硬,他是有过错的地方,不过后来为了你,却竟愿意一一去改。” “那年荷灯节,本是他生辰,他拉不下面子问你要生辰礼,便只好夺了你的珠串项链要你同他去放荷灯,没想后来亦清师兄他们竟误以为他将你推落下水,此事他应是不曾同你说过吧?” 喉中蓦然一紧,干涩难当。 “不曾。”宁玖摇头,感觉自己声音像是从严密的石缝中历经千辛才透了出去。 “所以说他那人啊,真是太好面子了。以前我忍住不说,那是想着你们之间或许便要这般水火相容下去,便也不好开这个口,可是方才见你们……” 她干咳了一声,耳廓飘上一层红晕,“那就说清楚,也省得你们之间再有什么嫌隙。” chapter85 “那日是他生辰?” 也难怪那日他非要去渭西河放河灯,竟是因为…… 可是这些,她竟是从未听过。 “这事他也是后来才说起过。”晏流芳道:“你别看他表面上风光无限,像个骄纵惯了的纨绔子弟,其实他也是同皇上置气。” “他同皇上置气?”宁玖疑惑。 晏流芳点头,这才同宁玖讲了这事的始末。 原来魏凌霄的母妃是皇帝最宠爱的惠妃,惠妃生得极美,一入宫便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皇后去的早,后宫中皇后之位一直虚空,皇帝几度想立惠妃为后,奈何却屡屡受人阻挠,一来是因为惠妃是异域女子,二来这太后向来不喜欢惠妃,因而便纵容后宫中其他妃嫔排挤她。 惠妃入宫第二年便为皇帝生下一子,皇帝对她更是百般疼爱,取名魏凌峰,从此除了惠妃的弦书楼便再未踏入过其他地方,两人恩爱不已,过的像一对神仙眷侣,奈何这日子过了没多久,太后便是勃然大怒。 几次对皇帝施压后无果,太后终是不顾母子之情,鼓弄朝中大臣上奏,直言惠妃媚君祸国,皇帝心中虽怒,奈何群臣上谏,他抵不住悠悠众口,这才做了妥协。 太后趁机为皇帝选秀,连连送了几位美人入宫,个个容貌不输惠妃,这没过过久,皇帝渐渐便也疏远了惠妃,那弦书楼也很少再踏入。 惠妃原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依靠的男子,原来被太后和后宫妃嫔排挤,便也时刻忍让,可是看着皇帝对她不若从前,一颗心便也心如死灰。 她终日郁郁寡欢,才一年过去,便形容惨淡,奈何此刻后宫屡屡有喜讯传来,她看着皇帝与别人卿卿我我,与别人生孩子,终是气闷不过,犯了一次大病。 这场病让她突然清醒了许多。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般死去,她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还不到两岁,若是她死了,指不定往后这孩子要受怎样的欺负。 病好之后,她似是变了个人一般,从前茶饭不思,如今却是过的像个清心寡欲的仙人一般,除了在弦书楼抚琴作画,便是陪着自己的孩子。 太后等人只当皇帝已经忘记了她,便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除了在伙食上苛刻了些,平日也懒于去搭理。这日子过了差不多快两年,这年她的孩子三岁生辰,皇上于宫中设宴,她作为生母,却不在宴席之上,酒席之中,太后将魏凌峰唤道身侧,笑嘻嘻的看着才三岁的孩子,看着他与惠妃那几分相像的容貌,顿时心中不悦。 忽然心生一计,对皇帝说道:“皇上,哀家瞧着峰儿这孩子消瘦了许多,你看他和笃儿不过才差了一岁,这个头竟相差这么多,依我看,那弦书楼水土不好,这娃娃还小,放在那边养迟早要养坏,想来以前皇后的孩子也是因为这样就没了的。” 皇帝原本还高兴,听闻此言却是一愣。 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有好久没有踏入过弦书楼了。 “那依母后之见,该当如何?”他沉默半晌,沉声问了一句。 太后叹了一声,道:“皇上不如将这孩子放到哀家身边先养个一年半载,看看他是否长得好些,若是一直放在哀家身边,皇上怕是只当哀家为难惠妃,哀家虽然不怎么喜欢她,却不想看着自己的孙儿受苦,若真是因为风水不好,那皇上再自己拿主意。” 皇帝此刻心中还想着弦书楼的惠妃,听闻此言,便也点头应下。 晚间,魏凌峰便被接到太后的永寿宫,惠妃在弦书楼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忙派人出来打听。那出来打探消息的侍女才出了弦书楼便撞见皇帝,皇帝问她去何处,那侍女便实话说了,皇帝闻言眉头轻蹙,摆手让人退下,这才进了惠妃寝宫。 惠妃正在房中抚琴,听到脚步声蓦然抬头,她以为是侍女带着魏凌峰回来,面上顿时露出喜悦之色,待看清来人,那笑意便好似被腊月里的寒霜打过一般,生生僵住。 皇帝许久未曾见她,看她见到自己时那表情,心里头难免一滞。想着两人曾经再次恩爱的画面,也有些愧疚,忙上前去弯腰将来僵硬行礼的惠妃拉起身。 惠妃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语气更是冷若冰霜:“皇上来此怎也不通报一声,臣妾这寒舍,也无招待皇上的东西。” 皇帝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度,终是平静下来,叹道:“书儿,朕来看你,你不开心?” 听到熟悉的称呼,惠妃面上表情一顿,心中挣扎一番,忙陪笑道:“怎么会,皇上还惦记臣妾,臣妾求之不得,只是今日怕是不能招待皇上,峰儿还未回来,臣妾还得去找他。” “不必找了。”皇帝道:“峰儿被太后接去了永寿宫。” 惠妃心头一滞,红着眼眶问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太后说弦书楼风水不好,怕亏待了峰儿,便将他接到永寿宫先住着,他去了那边,你还是可以常去看他。” “那是我的孩子!” 惠妃怒气涌上心头,原本的姿态再是保持不住,冲着皇帝高声喊道:“太后一直容不下臣妾,皇上让峰儿住到永寿宫去,这不是要害死他么?!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便算是不再念着臣妾的好,也莫要如此糟践臣妾……” “书儿,你别这样。”皇帝眉头一皱,道:“太后待峰儿也算是好的,她如今年纪大了,想让自己孙儿陪着,你便成全了她这一份心,又有何不可?” 这番话让惠妃一颗死了大半的心彻底归于安寂,她自顾自冷笑了片刻,道:“说到底,皇上不过是信了太后的话,对我这弦书楼避之不及,既然如此,皇上今日又何苦过来沾了晦气?我是不吉之人,这弦书楼也是晦气之地,皇上以后最好将我封锁再次,让我自生自灭罢!” 她这话说的极冷,摆明了要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皇帝看着她半是疯魔的样子,很难将她与从前的惠妃联系到一起,他将人肩膀固住,正待要将人拥住,惠妃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将他猛地推开。 皇帝在后宫还从未遭此待遇,顿时心生不悦,沉声道:“惠妃,朕只当你方才是在说气话,峰儿的事,太后已有定断,朕同你保证,峰儿会安然无恙。” 这般冷硬了一番,又有些不忍。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面庞多了许多苍白之态,此刻两颊挂着泪,像是被雨打乱的梨花,虽是凄惨,却有种不可言说的美态。 念着两人曾经相好,如今更是心头触动,他忙上前,不等人反应便将人固在怀中,低头噙住两瓣被她咬红的唇。 惠妃回过神来,忙用力挣扎,怎奈自己力气不如男子,方才那是趁他不留神才可将人推开,如今这人早就做好了不放过她的准备,任是她如何挣脱,也终是挣脱不过。 心中除了屈辱,再无半分爱意,她用力一咬,一股腥味瞬间在两人口中晕开。 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随后双眼一红,将人大横抱起,只朝着寝殿的软塌上去。 没有感情的缠绵终究是难熬,此事过后,惠妃病了好几日,从前冷清了许久的弦书楼,那日之后却是常迎来皇帝亲临,惠妃每每看到他便想起那日之事,对他的恨意只有增无减。皇帝受了她不少白眼,却没有觉得厌烦,不知是因为对魏凌峰的事情愧疚还是别的,对惠妃的态度也一日比一日好转。 一两月后,宫中的太医被皇帝传到弦书楼,出来之后,拱手对皇帝贺喜,只说惠妃身怀有孕。皇帝大喜,封赏之后,便坐到惠妃旁边,拉着她的手温言软语一番。 惠妃一双眼毫无生气,视线掠过他看向屋中摆放的那株香兰,顿时泪如雨下。 皇帝心疼不已,一边替人拭泪,一边好生哄着,惠妃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想着即将要迎来的一个小生命,她自责不已,她没有办法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已经让别人抢走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便算是死,也不能让人夺去! 她眼神变得坚定,趁着皇帝不注意偷偷喝了打胎药,然而孩子没打掉,却被皇帝发现了。皇帝气愤不已,可面对惠妃那毫不留恋的眼神,又狠不下心,只责问了几句,便撤去了弦书楼所有的利器,连带着那伺候惠妃的侍女也换了一批。 惠妃寻思不成,反倒让自己成了囚笼之鸟,很快便患上了抑郁之症。 九月之后,孩子出世,皇帝再次设宴庆祝,魏凌霄的模样生得和惠妃十分相像,皇帝对他甚是喜爱,赐名凌霄,疼爱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魏凌霄出世没多久,惠妃便卧病在床,这一病就是好几年,她精神也有些疯癫,常常莫名生气,再没有从前那贤惠模样。 皇帝见此只好亲选了几名侍女去照顾魏凌霄,陪他戏耍。魏凌霄两岁时,侍女因为被患病的惠妃责问了几句,心生歹意,将魏凌霄关在了柜子里,惠妃听着孩子在柜子里大哭,挣扎着从床上要起来,奈何身子太重,有心无力。 急火攻心,她吐了血,这才将皇帝招了来。 chapter86 魏凌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哭晕在柜子里,皇帝看着他小脸通红,鼻涕眼泪都黏糊在面颊上,顿时恼怒不已,将照顾的侍女各打了一百大板,听着她们告饶的声音,还是觉得不解气。 惠妃这一病,整个人都消减了许多,她依旧不肯同皇帝说话,每日活的像个木偶,除了面对魏凌霄时还有几分笑脸,其他时候便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日子过了小半年,惠妃身子终是撑不住,于魏凌霄生辰那日故去。 许是出于对惠妃的愧疚,皇帝对魏凌霄的疼爱远远超过其他孩子,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必定想方设法给他,骄纵惯了,魏凌霄便也愈发的任性了些,惠妃的长子魏凌峰只比魏凌霄大了四岁,可因为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学业上向来严苛,十三四岁的年纪便懂治国之策,到了十六岁,更可领军作战。 再反观魏凌霄,十几岁的年纪只会惹是生非,诗赋不通,国策不懂,皇帝甚是焦急,这才借了质子入封荥一事创了“八斗院”,意图让魏凌霄改过自新。 魏凌霄一直因为生母的事情嫉恨自己父亲,到了八斗院,更是不愿如了他的意,该怎么混还是怎么混,这才生了后来那么多事情。 宁玖听晏流芳这般将事情说罢,心里头思绪混乱。 她有些意外的是,魏凌霄经历的这些事情,他竟愿意一一同晏流芳说了,而更让她意外的事情是,那个在所有人眼中都无比高兴的荷灯节,是魏凌霄的生辰,更是他母亲的忌日。 她忽然想起来,那年魏凌霄夺了她的珠串项链,要她跟着他一起去放荷灯,买荷花灯时,那卖荷花灯的老板笑嘻嘻的给他们推荐荷灯词,而魏凌霄却脸色阴沉,挑了两只没有写上任何荷灯词的荷花灯。 原来,他也并非是因为不喜欢萧燃他们才做了此举,只是因为……他母亲的忌日,那些写满庆祝的荷灯词,都是对他母亲的一种侮辱。 “你想必也想到了吧?”晏流芳叹了一声,“灵霄师兄他因为自己母妃的事情,所以从来不过生辰,那荷灯节,他也是不愿过的。” 宁玖心头思绪繁杂,酝酿了半晌,才干涩的开口:“你说他……以前曾被照顾的侍女装进柜子里?” 晏流芳闻言一愣,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 “那件事情,让他从此便对密闭的空间有恐惧,因为那种环境,会让他想起小时候那恐惧的记忆,也让他会思念起自己的母妃。” 晏流芳道:“他曾说过,有时候他心软的时候,便会将自己关进柜子里,想着曾经的事情,一切便都会想通了。” 宁玖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她释然一笑,对晏流芳道:“流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有些事情,清楚了,想明白了,便也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她用了几日的时间,突然想通了一些事,等心头阴霾一一退散后,她突然想跟魏凌霄说清楚一切。 同林月桓打探了一番魏凌霄这几日的去处,林月桓只摇头,说魏凌霄已经有好几日未书院,也没有去画舫里。 宁玖寻不到人,颇有几分失落,只好暂且将心事收起,等待时机。 这日她正在院中赏花,宁闻风火急火燎的跑来,神神秘秘道:“宁霏霏,看你这几日心事重重的,要不哥哥今天带你出去看看戏?” “没意思。” “都还没看呢,怎么就知道没意思了?”宁闻风道:“那可是一出好戏,平日里想看还看不了呢。” 宁玖对他这话不以为然,道:“既然是戏,哪里还有什么看不了的,难不成还是那渭西河上的金狮,非要重金请了才肯演?” “那可不是。”宁闻风道:“这戏是惠妃以前最爱听的,也只有那一个戏班子能唱,因为以前总被皇上召到宫中去,所以这戏班子身价也就上去了,一般人哪里请得动?这次是因为东宑使臣来了,被皇上安置在了城中酒楼里,特请了这戏班子来唱戏庆贺,大家进去听戏都不用花钱,热闹得很。” “东宑使臣来封荥了?” 宁玖一愣,没想这一日来的竟如此之快。 宁闻风点头,“那你去不去?” “去。”宁玖想了想,点头说道。 东宑使臣被安置在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里,许是因为里头设了戏台,今日的街头比从前消停了许多,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少了大半。酒楼里戏曲声欢呼声嘈杂一片,宁闻风护着宁玖挤进人群,看到大厅之中摆了一方高大的戏台,粉墨的戏子唱着难辨的腔调。 “热闹吧?”宁闻风附在宁玖耳边大声说道。 宁玖点头,心里头却并非对这出戏感兴趣,她的视线越过戏台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在二楼的雅间里看到几个穿着异服的人。 那便是东宑的使臣? 她心头略有些迟疑,视线再往一旁扫了一眼,等扫到最角落的栏杆处时,蓦地愣住。 那栏杆后边是一个雅间,一扇窗户将里头的场景与外头隔绝,只通过那开了大半的窗,看到一个正在里头坐着的人。 是魏凌霄。 宁玖愣了片刻,忙对宁闻风说了几句,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宁闻风担心这人多挤到她,可看她上了二楼,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便也就此作罢。 宁玖上了楼,通过方才记着的位置寻了片刻,这才找到了魏凌霄所在的那雅间。 她进去的时候,魏凌霄正在里头饮茶,看到宁玖时,先是愣了愣,随即眉头轻蹙,问道:“你怎么来了?” 宁玖不答,几步走到他跟前坐下,探着脑袋从窗户上看了一眼,正好瞅到对面那使臣坐着的方向。 “这当真是个好位置。” 魏凌霄愣了愣,道:“不是同你说过,最近莫要胡乱出来走动?” 宁玖忙将视线收了回来,转头看他,忽然说道:“听景芜师兄说你近日书院也不去,画舫也不去,还真是让人好生难找。” “你……你找我?”魏凌霄莫名喉头一紧。 “我想同你说些话。”宁玖想了想,道:“我怕过了几日,便说不出口了。” 魏凌霄顿时身子挺直,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像,他心里头有只小鸟飞了进去,乱糟糟扑棱了一通,每一下都撞在心尖上。 “何……何事?”他紧张了半晌,见宁玖正要开口,忙伸手打断了她:“还是别说了。” 他道:“我现在不想听。”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怎么就不想听了?”宁玖忍俊不禁,“你可想好了,过了今日,我可再也不说了。” 魏凌霄蹙眉,“不听……” 又好似说服自己一般自顾自点头,“不听……” 他将头撇到外头,隔空半晌,视线中的局促蓦然冷了下来。 宁玖见势不对,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对面那使臣的雅间里,不知何时竟少了一人。 “看来是趁乱离开了。”魏凌霄忙起身道:“我跟过去看看。” “哎,等等我!”宁玖忙也站起身跟上去,“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魏凌霄皱眉说道。 宁玖忙跟着他下了楼,道:“先找到人再说。” 她这般坚持,魏凌霄也拗不过,长叹了一声,忽然抓起她的手只朝着门外而去。 他的手心很暖,像是被灌入了无数热意,宁玖觉得好像有羽毛在心上搔痒一般,自己觉得窘迫,见魏凌霄此刻也未多想,便也坦然了许多。 两人出了酒楼,外头人来人往,早已找不到那使者离去的方向,宁玖顿了顿,道:“他既然是要趁乱离开,想必也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只怕我们也很难寻到人。” 魏凌霄转头看了她一眼,忽扬起嘴角,“怕什么,我要找的人,怎么会找不到?” 说罢将手指放入嘴边,轻轻吹了声口哨,没一会儿便听喵呜一声,小霸王不知何时竟从酒楼里窜了出来。 魏凌霄俯身,从怀中掏出一物给小霸王闻了闻,又轻轻给它顺了顺毛,温柔道:“小霸王,今日能不能找到人,就看你的了。” 说来也奇怪,小霸王竟好似能听懂他的话一番,在他手心蹭了蹭,突然朝着一个方向窜了出去。 “跟着它走。”魏凌霄起身,拉着宁玖跟了上去。 宁玖看着这一人一猫的行为,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她道:“魏凌霄,你这养的是猫,不是狗吧?” 魏凌霄笑道:“你说呢?” “跟着它真能找到人?”宁玖颇有几分不信。 这猫的鼻子虽然灵,可是它又不是狗,怎么反倒还能帮人寻人? “那几位使臣的雅间里有我特意让人准备的熏香,那熏香味道可暂时渗入皮肤,便算是他换了衣裳,味道也还在。” 魏凌霄道:“刚刚我已经让小霸王闻了那熏香的味道,它会凭借这香味找到人。” 宁玖听罢,不禁瞠目结舌。 小霸王这是什么品种的猫?所以当初宁闻风将它丢出去,依照它的聪颖,自然是能自己找回来的吧? 原来自己竟被这一人一猫忽悠了那么久…… ※※※※※※※※※※※※※※※※※※※※ 小霸王:大家别问我为什么会有警犬的本事,是作者让我练出来的……o(╯□╰)o chapter87 两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小霸王后面,像是看着婴儿学步时紧张兮兮的父母。 别说,还挺有几分诡异。 走了有一段,宁玖突然停下,“诶?它这是要往莫归楼里面去?” 定睛一看,可不是到了莫归楼前,而那小霸王,竖着尾巴,正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 那门前守卫将它拦下,有些嫌弃的用脚将它往外头赶。 “去去去,哪里来的猫,一边玩儿去!” 这若是一般的猫兴许也就被赶走了,奈何眼前这只可是小霸王,听这名字就不是好惹的。 只听那侍卫痛叫一声,原是小霸王用爪子狠挠了他的腿。 “好个野猫,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侍卫正要动粗,魏凌霄忙拉着宁玖过去,喝道:“住手!” 小霸王知道有人撑腰,这下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喵呜一声,大摇大摆的当着那侍卫的面进了门。 甚至还不忘回头挑衅一眼。 “凌霄公子。”侍卫一见是他,也不敢造次,只好咬着牙忍住。 “那只猫是我的,若是有了闪失,定要让你好看!” “是是是……” 侍卫忙不迭应下,却是想不到一世英名竟毁在了一只猫手里。心头啧啧感叹几句人不如猫,面上却也不好发作,只笑呵呵的招呼两人。 小霸王倒是能狐假虎威,刚刚在外头逞足了威风,这进了门更是神采奕奕,扭着有些肉肉的屁股,时不时回头看两人一眼,示意快些跟上去。 宁玖哭笑不得,可四下观望了一眼,又未曾发现什么一样,顿时有些怀疑。 这莫归楼里面住的都是些曼妙的女子,平日里也是常常熏香,她方才进来时便觉鼻尖香气萦绕,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人都难分辨清,它一只猫真的可以? 她想了想,问魏凌霄:“这里的熏香太多了,你熏的那香,会不会被掩盖住,导致小霸王找错了地方?” 他们从进来开始,就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这般找下去,又要找到什么时候? 魏凌霄闻言,摇头道:“放心,它不会弄错的。” 正言语间,忽见小霸王钻进一扇半敞的门里头,两人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正是鬓云的房间。 两人迟疑了一阵,这才跟了进去。 里头没有人,桌上一盏茶喝了小半,已经凉了些许,应是鬓云有事暂且离开。 宁玖叹了叹,道:“这里没人,想必真是找错了。” 魏凌霄闻言沉默,正待要开口,又见小霸王在桌子边转了一圈,随后又跑了出去。 两人互看了一眼,正要跟过去,忽然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靠近,没一会便有一女子笑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猫?长得真有趣。” 两人各自一愣,魏凌霄脸色微变,忙拉着宁玖往里间去,在屏风后头找到个柜子,拉着宁玖躲了进去。 被一堆衣服挡在脸上,宁玖颇有几分窘迫,忙轻声问道:“我们为何要躲起来?” 与鬓云也算是熟识了,从前他来此都是不敲门便进来,今日倒是见着人便躲? 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敢肯定,正踌躇时,听魏凌霄说道:“有熏香的味道。” 果然! “先在此查探情况,莫要出声。” 宁玖忙点头,柜子里漆黑一片,她看不清魏凌霄的表情,却突然想起来晏流芳说的事。 犹豫半晌,轻声说道:“你……你躲在这里,不会觉得害怕?你要是……” “你知道了?”不待她将话说完,魏凌霄便出声打断她。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宁玖还是点了点头。 她道:“以前的事,是我误会了你,我……” 正待要说下去,忽然觉得唇上突然附上来一只手掌,随后,魏凌霄如同羽翼般轻柔的鼻息便扑在她耳边:“人来了。” 话音刚落,果真听见外头关门的声音,轻轻的一声,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宁玖屛住呼吸,听得脚步声从外头传来,时轻时重,却不似一个人的脚步声。 没一刻,外头便有声音响起,不是鬓云,是一男子,声音听着有些低沉,似是刻意压低声音:“鬓云,我看你这逍遥日子是过惯了,竟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开口便是这般打趣的,必然也是老熟人。 鬓云闻言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有几分意思,我若忘了身份,如今你还能这般逍遥的在此?阴汜,你虽跟在公子身边,却也并非高人一等,又有什么资格同我这般说话?” “你!”那叫阴汜的男子顿时恼怒,哼道:“记得自己身份就好,我就问你,上次交代你做的事,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我自是有我的打算。”鬓云道:“你跟在公子身边,竟也没有半点长进,封荥城乃西宺天子脚下,人多眼杂,你身为异国使臣,竟如此张扬便过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异国使臣,原来外头这个叫阴汜的人,竟然真的是东宑的使者。 宁玖只觉心头咯噔一声。 若外头那人是东宑的使者,那鬓云……岂不是也是东宑的探子? 她这般想着,忽觉得附在嘴上的手忽然一紧,想必魏凌霄也被这个消息震撼住。 “你莫要拿这个来搪塞我,今日你若是没有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公子那边,你就等着一顿责罚罢!” “理由我自是有的。” 鬓云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给了阴汜,道:“这上头所写,便是我的计划,你只管照做便好。” 阴汜接过,将东西展开看了一眼,不禁皱眉道:“可笑,你要杀萧燃?他可是公子的亲弟弟,杀了他,公子如何同皇上交代?” 这边两人正有了分歧,而柜子里头,宁玖也是跟着捏了一把冷汗。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直在莫归楼的鬓云竟是东宑的人。 而震惊过后,有些事情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莫玉荇曾经也是莫归楼的人,后来被鬓云赶了出去,然后就刻意接近他们,与他们一起去丹霞镇,拿了那刻了东宑玉符印记的东西…… 而那信里头,必然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这一切,如此合理,偏偏她却从来没想到,莫玉荇虽为他们传信,而真正控制她的,是外头这个女子。 然而她在魏凌峰手底下办事,魏凌峰那人不比魏凌霄,心思深沉谨慎,手底下最得力的助手有了叛逆之心,竟真的毫无察觉么? 还是说……这要谋害质子的事,原本他也是心中有数的? 这事不想倒也罢了,这一想,越发觉得心头寒气凝聚,呼吸的气息都比平时冷了些。 她僵硬的愣了片刻,又听外头鬓云说道:“我早已安排了可靠的人去做这件事,无需担心,你要做的,便是好生在驿馆等着,别再出来给我惹事!” 阴汜对她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心中腹诽她一个女子凭什么对他指指点点,可转念一想,这事她若做不好,正好也踢掉她这块绊脚石。于是便问道:“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自然是十分。”鬓云道:“今晚过后,便自有定断。” “好,我信你一次。” 宁玖觉得手心有些凉,一来是震惊鬓云的身份,二来是今日已过了大半,有人要害萧燃,而他却浑然不知。 那个动手的人,宁玖一时猜不出是谁,她脑中思绪烦乱,直到感觉有一只手将她发汗后冰冷的手握住,这才渐渐回了神。 好不容易盼到两人离开,宁玖与魏凌霄忙从柜子里出来,未免惊动外面,便瞧瞧从后门离开。 见宁玖急匆匆的雇了辆马车,魏凌霄忙将人拦住:“你要去何处?” “质子府。” 魏凌霄眉头一扬,“我同你一起去。” 宁玖一愣,也未多想,“你便莫要去了。” 她本是念着两人向来不和,而且魏凌霄身份特殊,也并无其他意思,奈何她这话听在魏凌霄耳中却是另有几分意思。 他顿了顿,道:“这事我不知道。” 说的正是方才在莫归楼听到的事情。 宁玖点头,还未及开口,魏凌霄便又说道:“我二哥的为人,我很清楚,便是要害他,也不会耍这种手段。” 那事原本她也只是脑中一过,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萌生了那样的念头,如今心头所想的事情被魏凌霄猜中,顿时有些窘迫,“我……” 正待解释,魏凌霄却道:“你去罢。” 不是我们,而是你。 言语里也有些坦然。 宁玖犹豫着点头,道:“我与他也曾是同窗,实在不忍看到他遭遇这些事情,你莫要多想。” 这些事情本无需解释的,如今她心中有了定断,决议为了他放弃一直以来坚持的事情,自然也不想他心生误会。 没想到,她坚持了四年多,都到这最后一步了,却因为一个曾经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人,做了这么个决定来。 言罢,正待上马车,却踌躇了片刻,又转过身来,魏凌霄正站在那里,见她回头,蓦地一愣,看着宁玖突然朝他走来,顿时挺直了身子。 “你……” 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忽然见面前的人凑到跟前,脚尖一掂,飞快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魏凌霄觉得自己快高兴疯了。 像个被赏了糖果的小孩,很想大声尖叫几声。 他伸手,想将身前的人揽住,将这突然降临的幸福亲手抓住,然而手还未伸出去,面前的人却连连退开。 “我走了。” 魏凌霄点头,傻笑的看着宁玖上了马车,回头的时候,看到身后正立着一人,顿时笑意便僵住。 chapter88 宁玖担忧萧燃的安危,才与魏凌霄道了别便匆匆赶往质子府,而等她到了才发现,质子府内安稳太平,与寻常无二。 倒是凡儿见了她颇有些惊讶,忙问道:“九九?你怎么来了?没一起去吃酒?” “吃酒?” 凡儿道:“殿下这几日便要启程回东宑了,今日林公子特意过来找他,说是要一起去吃酒,说是要给殿下践行,我想着他兴许也是要带上你一起的。” “去了渭西河?”宁玖一惊。 那地方鱼龙混杂,何况那莫玉荇也在上头,若是她趁机…… 宁玖心头一顿,忙道:“他一个人去的?左图可有跟着?” 凡儿摇头,引着宁玖进门,道:“殿下说与同窗话别,没让跟着,而且与林公子也不是头一回吃酒了,便也没让左图哥哥跟去。” 平时那是风平浪静,自然不必顾忌,可如今有人暗中盯着,也不知会何时下手,又怎可轻视? 想着今日在莫归楼听到的话,宁玖愈发觉得心里头不安,忙催促凡儿道:“快去,让左图过去瞧瞧,务必照看好。” “啊?”凡儿不解,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宁玖点头,“此事我回头再同你解释,你先去告诉左图一声,故羽师兄这几日便要启程回东宑,可不能出了岔子。” “他若是气你们擅作主张,便说是我吩咐的,他若要怪,便让他怪我就是。” 凡儿虽然有些困惑,奈何听宁玖说的真切,料想事情也没那般简单,忙匆匆的进去通报了一声,没一会儿便见左图阴沉着脸从里头出来,只匆匆与宁玖打了声招呼,便火速出门。 宁玖捏着性子等了许久,越是小半个时辰过后,这才听到外头有些动静。 她忙跟着凡儿一道出去查探,这才见左图一脸严肃的将喝的有些醉的萧燃从马车里架了出来,正扶着他往里头走。 宁玖忙上去搭了把手,将人送回寝殿,这才出了门。 “宁姑娘。” 才刚出去,左图便唤住她:“谢谢你这般照顾我们殿下。” 宁玖回头冲他笑了笑,道:“我与故羽师兄也是多年好友了,何须如此客气?” 说罢又顿了顿,问道:“听凡儿说你本事好,我也无需操心的,今夜,恐怕还需你时刻照看着故羽师兄。” “姑娘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宁玖点头,这才将在莫归楼听到的事情说与他听。 言罢,左图眉头紧皱,道:“原来如此。” 宁玖顿了顿,道:“你一直跟在故羽师兄身边,不知他除了你们,在东宑还有没有什么可信的人?” “如今势单力孤,单凭我们一己之力,就算你们到了东宑,只怕后患无穷,我知道故羽师兄性情淡泊,可如今之势,不争取,那便只能任人鱼肉。” “宁姑娘所言甚是。” 左图犹豫半晌,正要开口,听得后头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萧燃揉着额头站在门边,“凡儿,帮我送壶茶来。” 宁玖笑道:“故羽师兄醒了?” “九九?”萧燃愣了愣,“你几时过来的?” “有些时候了,方才你醉着,许是没察觉,如今可觉得好些了?” 萧燃点头,道:“我说方才好像听见你唤我,还当是生了错觉。” 说罢忙将门开了些,“快进来坐罢。” “那自是好的。” 宁玖进门,与他一道坐在桌案边,没一会儿凡儿便送水过来。萧燃伸手去接,许是没看清,手正好触到茶壶上,滚烫的热水隔着瓷壁烫在五指上,顿时便收了手。 凡儿无奈,道:“放着我来吧,殿下你这都看不清物什了。” “那你来……” 萧燃像个被责问的孩子一般,看着凡儿倒了水,忽然道:“等等,你这是水,不是酒。” “这自然不是酒。”凡儿道:“难不成你还要喝酒不是?” “那九九是客,怎可用水来招待她,你去……去将我放在书房里边的茶拿来。” 凡儿嘟囔一声,道:“行行行,我去拿,你且好生坐着。” 宁玖见两人这般互动,颇有些哭笑不得,便对萧燃道:“故羽师兄,这是吃了多少酒?” 这酒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竟能让平日里也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变得如此唠叨。 “不多,也不过十来盏。” 十来盏还不多? 宁玖干笑一声,心道他这回是真醉了,正琢磨着要不要让凡儿去煮碗醒酒汤来,萧燃便又开口道:“今日高兴,多喝几盏也是应当的。” “过几日便要离开了,想来也颇有些不舍。”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一起同窗几年,如今大家都已不是从前的少年,如今尚且还可一起推杯换盏,等亲试一过,各自便有各自的去处,分离也是迟早的事情。” 宁玖叹了一声,见萧燃面色沉静,隐隐中露着些落寞,料想他是情到此处,心头不舍,便也只好如此宽慰了一句。 然而她虽这般说,心里头也是有些许感慨的。 “师妹说的极是。”萧燃道:“如今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语气透着些感慨,却好似有心事藏于话里一般。 宁玖诧异片刻,正待开口,又听他说道:“过几日我便要回东宑,这一日我等了几年,师妹也盼了几年,没想等这一刻到来之际,我堂堂一个男子汉,竟无师妹这般气阔胸襟,倒是我有些惭愧了。” 他这话说的宁玖一愣。 “师妹曾说你那项链有灵性,如今正是我要归国之际,那项链可有什么反应?” “有……有的……” 宁玖莫名有些窘迫,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如今乐不思蜀,却是有些不想回去了。 她为了一个渣男稀里糊涂来到了这么个地方,如今,又为了一个男人,让她几度想要放弃最初的念头。 “你……可是犹豫了?” 见她神情如此,萧燃早已猜测了个大概,瞬间像是被凉水泼在心头,他面色微变,却又在宁玖抬头的瞬间掩饰在微醉的笑意下。 “故羽师兄放心,不论如何,我想要帮你的事情,一直都是作数的。” 这般一说,倒是有七八分肯定了萧燃心头的猜测。 他将手至于桌案下,暗自攥紧了拳头,忍住就要绷不住的情绪说道:“师妹这般,可是为了灵霄师弟?” 说罢,视线猛地朝着宁玖看去,待发觉她面上瞬间的惊讶,心头便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般,极度不自在。 “与他无关。”宁玖道:“我只是觉得,那个世界,有我无我,都不重要了。” “那如何不重要?父母亲人皆是牵挂,岂是一句不重要便能抹去的?” 宁玖没想他听了情绪会如此激动,一时语塞。 萧燃自知情绪过激,忙收了一时的情急,沉默不语时,气氛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正巧此刻凡儿拿了茶来,问萧燃道:“殿下说的可是这个茶?” 萧燃敛了神色,忙接下,“便是这个,你先去忙吧,我与师妹还有些话要说。” “那我去了!” 凡儿闻言,忙笑着出门。 方才窘境,此刻也逐渐化开,萧燃拿了一旁茶具来,道:“方才的话,是我说的有些重了。” 宁玖忙摆手道:“师兄说的并无过错。” 这般又是沉默了片刻,忽问得一阵茶香,宁玖抬头,见萧燃将泡好的茶斟于面前茶盏中,便问道:“这是什么茶?” 竟如此清香。 “是我最爱的醉熏香。”萧燃道:“这是我母妃亲手做的茶,拿到这边后,一直被我珍藏着,实在想念她时,才拿出来品尝一番,如今也所剩无几,念着过几日便要离开,便干脆拿出来喝了。” 宁玖忙品了一口,感觉入口甚是甘甜,不禁赞叹道:“当真是好茶。” 萧燃轻笑一声,道:“方才你说那话,我一时想起了自己母妃,便说的重了些,还望你莫要怪我。” 宁玖忙摆手道:“是我失言,不该说那种话,故羽师兄责我几句也是应当的。” 言罢,又想起一事来,忙道:“师兄可还记得鬓云?” 萧燃想了想,道:“是那时在渭西河上遇到的那位姑娘?” 宁玖忙点头,道:“正是她。” “师兄或许是不知道,她与东宑使者竟有勾结。” “此言何意?”萧燃微愣。 宁玖将今日的事情同他说了,末了又道:“想必从第一回见,她便有意在打探师兄的底细了。” “此女子当真是不简单。”萧燃感慨了一番,道:“既然他们要动手,那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就这般得逞。西宺与东宑已经有几十年太平日子,怎可于此时战乱?!” 宁玖点头,道:“方才我正想与左图商议此事,又怕师兄不肯同自己兄长动了干戈,如今我正想问师兄一句,此事,你可有应对之策?” 萧燃闻言,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宁玖见罢心头颇有些舒畅,“那师兄……” 正待要开口,忽然觉得脑中一片眩晕,竟好似饮了十几盏酒一般,头上没了轻重,竟一头朴到了桌案上。 感觉有一只手伸了过来,隔住了那一瞬间的碰撞之痛,她有些吃力的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见萧燃正蹲在她身前,眼中没有半分错愕,竟是满脸的欲言又止。 chapter89 他…… 宁玖惊愕,脑中飞快拂过一个念头,随后便是满心冰凉。 “九九,莫要怪我。”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看着萧燃张口说了一句,都来不及去细想他话中的意思,潮涌而来的昏暗便将她侵蚀,让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都说了这样不行,你们非要这样,如今倒是让我如何面对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耳边哭闹的声音渐渐唤醒,她抬了抬微重的眼皮,入目却是白花花的帐篷顶。 陌生的环境,让她瞬间警惕。 “九九,你醒了?” 熟悉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她转动了脑袋,见面前立了两人,却是凡儿与左图。 凡儿双眼通红,有些无措的跪在她面前,有些愧疚道:“你可有哪里不适?” 哪里不适? 宁玖这才想起好似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心头一惊,正要坐起身,却发现手脚竟都是被缚住的! 她惊讶的看了凡儿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九九……” 凡儿语气委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回头看了左图一眼,道:“左图哥哥,你快将九九松开,她这样会不舒服的。” “抱歉。” 左图脸色平静,却不似凡儿那般急切,只淡然说道:“宁姑娘,殿下吩咐过,一定要好生照看你,在下乃粗鄙之人,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可能还要委屈宁姑娘了。” 好生照看?便是这般照看的么? 宁玖无奈,可听他说到萧燃,只觉心头一震,“是故羽师兄让你这般做的?” 左图沉默,正要开口,听得敞篷外头传来一声:“是我。” 一瞬间,沉默袭来。 萧燃穿着一身黑色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凝眉之间,带着些许迟疑。 “殿下。” 凡儿与左图忙退到一旁。 萧燃点头,先吩咐两人下去,随后才悠悠坐到宁玖身侧。 见他过来,宁玖忙起身,将一双置于被中的手露出来。 萧燃的视线从宁玖脸上挪到她手上,看见她的手被缚住,忙伸手过去。 宁玖忙挪开些,道:“便这般吧……” 萧燃一愣,叹道:“你这是在怪我。” 不是问句,确认十足的肯定。 宁玖如今思绪烦乱,有些不敢相信正在经历的事实,心头一万个念头在质问,像是一团杂乱的线头纠缠在一起。 她想了想,问道:“故羽师兄,我们此刻是在何处?” “刚出封荥城一日,此刻正在野外扎营。” “我竟昏睡了一日?”宁玖震惊。 萧燃转头看她,道:“昨日的醉熏香里头,我加了些安神散,这两者放到一起,可让人暂且昏睡不醒,你喝的少,所以一日便醒了。” 果然是这样…… 宁玖叹了一声,道:“你为何要如此?” “抱歉。”萧燃道:“为了我母妃,我不得不如此。” “我皇兄步步紧逼,如今我母妃时刻被他限制,我若不答应助他,我母妃便会有危险。你放心,等他目的达成,必会安然放你离去。” 天色渐晚,室内光线越显暗淡,宁玖看着萧燃的脸,觉得此刻他的表情,就像此刻的环境一般陌生。 她无奈,苦笑了一声,问道:“你又同他做了什么交易?” 明明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偏偏还自投罗网,如今看来,她昨日特意去质子府提醒他,岂不是闹了一出笑话? 这般一想,尽是无奈。 “我们已经一路留了标记,一旦灵霄师弟发现你与我们一起,他必会快马追来,西宺与东宑素来有一道结界,如今我们已经过了这个结界,若是他带兵追来,便是违背了两国约定。” “萧毅那人空有一番野心,却无谋略,西宺与东宑数十年结下的友好盟约,眼看便要被他毁于一旦,上回我暗中修书回去之时,曾在给我母妃的信中藏了几字箴言,特让她将此信交给尚书刘大人,他只要看过那信,便知晓我所言之事。此次有他助我,可逆转九死一生之局。” 萧燃说罢,叹道:“昨日师妹问我,我原本也是要说的。” 宁玖冷静的听他说完,心七上八下的悬了半天,始终是放不下。 她干笑一声,道:“所以你要用我和灵霄师兄的命来做赌局?” 萧燃沉默片刻,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不会有事,那灵霄师兄呢?既然此局在他,是不是他的性命,便无关重要了?” 只要一想到魏凌霄会追过来,便觉得坐立难安。 然而她此刻的情绪,被萧燃一丝不漏的收于眼底,他脸色微变,沉声问道:“九九,魏凌霄不值得你为了他放弃一切。” “这么多年,我虽对你有意,却始终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在我心中,你与一般女子不一样,而他魏凌霄,却从未尊重过你,便是上回在渭西河,他竟还与……” 萧燃眼底泛红,想是情绪激动,“可为什么即便是这样,你竟还对他念念不忘?!” 宁玖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故羽师兄,时至今日,我只想问一句……昨日我与灵霄师兄在莫归楼听到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半真半假。”萧燃道:“萧毅对我动手的事不假,可昨日莫归楼的事,是鬓云演的一出戏。” 原来如此。 宁玖苦笑一声。 疯了,真是疯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癫狂模样,从前的萧燃,性情淡泊,便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结交的人,也不会如此,可为什么如今的他,却利用她下了这么一局棋,想来在他心中,一切都已经早有筹划,偏偏她这个“盟友”,却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蒙在鼓中。 何其可笑! 宁玖偏过头去,笑道:“我累了,还希望故羽师兄让我独自歇息。” “九九……” 萧燃闻言,不禁一滞,他伸了手,正要去碰她的手,却被宁玖飞快闪开,他眼神一顿,叹道:“好,你好生歇着。” 他一走,宁玖却没有歇息的心思,她尝试着解开手脚的束缚,却发现那绳索竟如同焊铁一般,费了好一顿力气,却也动不了分毫,无奈之下,只好暂且观察一下外头情况。 这帐篷外有好几个士兵把守着,两个在帐篷入口处,两个便在窗处,单凭她一人,自然是逃不了的。 她丧气了一阵,躺在榻上长舒了一口气。 晚上,凡儿送了些吃的东西进来,应该是被人嘱咐了,进来也不同她说话,只低着头喂她吃饭,连眼睛都不敢轻易抬一下。 宁玖草草的应付了几口,在她偷偷查探她表情的时候忍不住说道:“怎么,如今连你也不愿意用正眼瞧我了?” “我……我没有……” 这下凡儿总算是开了口,不过眼皮还是低下的,视线也恍惚着不知道瞟向何方。 “殿下的吩咐,我不敢不从。”她终于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九九,殿下也是为了自保,你不要怪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怪他。” 宁玖道:“我觉得可笑的是,我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对他坦言了一切,他却一直瞒着我。” “不是的!”凡儿立马应道:“他也是有苦衷的。” “殿下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原本殿下便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可是自从结实了你与林公子,便过的开心了许多,你们是他在封荥城最好的朋友,他待你,向来是恪守礼数,明明心中爱你,却不敢轻易坦明,唯恐你对他疏远了。” 凡儿眼睛一红,哽咽着说道:“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殿下他又不开心了,后来有一次他和林公子聊天,说道你与那灵霄师兄,殿下的眼神都变了,后来我问了林公子,才隐约猜到殿下他在为何事不开心。” “这次他虽骗了你,可也从未打算害你,殿下在东宑孤立无援,若没有这次机会,只怕回去还要处处受二殿下压迫,九九,你便当做是再帮殿下一次吧!” 宁玖不知如何同她说,只好沉默着,凡儿见状,又说了几句,这才出了帐篷。 心头堆积的情绪涌至胸口,堵塞住她此刻的呼吸,宁玖躺在榻上,看着上头白色的帐篷顶,一时难以平复心情。 原来,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么? 若是一开始她没有同萧燃表明身份,若是她与魏凌霄没有这般的牵扯,一切便不会走到如今这境地吧? 然而,这时间的事情,最怕如果,又最无奈是如果。 如今…… 她叹了一声,心中又希望魏凌霄来救她,又不希望他来救她。 这般烦扰了许久,看着烛光逐渐暗淡,却始终没有心思入眠。 天亮之后,她希望那人便莫要过来,莫要陷入这困境,莫要…… 正满心念着此事,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闷哼,宁玖一愣,瞬间从榻上坐正。 外头已有浅浅的天光,却不甚清晰,她警惕的坐在榻上裹着被子,没一会便见从帐篷外窜进来一人。 那人身着黑色劲装,面上带着面纱,几步走到她跟前来捂住她的嘴,道:“莫要出声,我带你出去。” chapter90 他说话压着嗓音,像是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宁玖听着熟悉的很,忙问他:“你是谁?” 此人似乎并不想多说,蓦地从怀中掏出一瓷瓶来,倒了一粒药丸给她,冷声道:“吃了它。” 宁玖一愣,正要开口,那人又道:“想要安全出去,便莫要多问。” 还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 她心头感叹一句,也不去多想,忙将那药丸咽下。 见她如此,黑衣人又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来,俯下身将她手脚上的绳子隔开,低声道:“一会儿别废话,跟我走便是。” 宁玖点头,这才下了榻去。 她轻声道:“外边四周都有人守着,你是如何进来的?” 黑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外头已让我点了迷香,此刻他们都在昏睡,方才给你吃的便是解药。” 原来如此。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尽早离开,那迷香只能支撑小半个时辰,一旦被人发现你逃走了,必会快马追上来。”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宁玖忙跟了上去。 才将帐篷帘子撩开,入目便是叠在一起躺着的两个守卫,此刻药效起了,睡的正酣,宁玖刚想越过两人过去,忽然一人翻了个身,眼看就要压到她脚上,那黑衣人上来将人一脚踹开,连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 宁玖讪笑一声,心道这药也当真是厉害,这般踢上一脚都不带醒的。 此刻她若是走了,待他们醒来时,她逃离的消息必然会传到萧燃的耳中,他精心布了这个局,被她这般搅坏,必然会恼火吧? 她并非不想帮他,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凌霄过来送死,如今这黑衣人过来救她,她正好可以快马赶回去,阻止魏凌霄。 正思虑时,忽然手臂一紧,她回头,见那黑衣人正抓着他手臂,“别犹豫,快走!” 说罢拉着宁玖往那帐篷后头去。 此刻天边光亮甚显,两人顺着一条小路离开,在不远处的林中找到了原本栓在那儿的骏马。黑衣人将缰绳解开,扶着宁玖上了马,随后便纵身一跃也跟着坐了上去。 “驾!” 他低吼一声,随手在马肚子上瞪了一记,身下的马儿便开始行动起来。 此刻离了那帐篷,宁玖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人的身份,想了片刻,问道:“恩人此次相救,我不胜感激,不知恩人可否留下名姓,他日我也好报相救之恩。” 那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受人所托,不必言谢。” 受人所托? 宁玖心头一震,忙问:“敢问恩人,可是受魏凌霄所托?” 黑衣人不答。 宁玖见他沉默,不好追问,只将头撇到一旁,视线掠过周遭树木,忽然觉得晃眼,便低了头去。 正巧落到黑衣人握着缰绳的手上。 正要别开视线,忽然被一块浅浅的印记愣了心神。 沉默片刻,她又微微转头,问身后的人:“不知恩人可认得宁府的宁闻风公子?” 黑衣人压了压嗓音,道:“不……” 话还未说完,便觉得面前一只手袭来,随后,那掩在面上的黑纱便顷刻揭开。 两两对视了片刻,宁玖压住心头疑惑,道:“三哥,还真是巧了。” 若不是他手上那胎记,总是觉得熟悉的声音,她还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怂包一样的宁闻风,此刻竟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来救她。 被人识破身份,宁闻风只是诧异了片刻,随后便淡定的将面纱掩住,也不压着嗓子,笑道:“你倒是机灵。” 宁玖道:“既然我都知道你是谁了,那你不妨告诉我,你说的受人所托,究竟是受何人所托?” 他和魏凌霄好似并不相熟吧?而且依魏凌霄那性子,便算是要救人,他必然是会亲自前来,又怎会假他人之手? “别想了。”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宁闻风忽然打断了她:“你家那灵霄师兄,早就被他哥哥给关起来了,他是不会来的。” 宁玖一愣,“关他?为何要关他?” 宁闻风道:“还不是怕他惹事?” “东宑国设的小小计谋,何曾逃得过主上的眼睛?那日我带你去酒楼,原本是要盯着他们,奈何你们这两个小鬼,愣是钻到别人设的圈套里去了。” 言语之间,尽是无奈。 宁玖觉得有些诧异。她认识的宁闻风是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说话都是不经大脑的,而此刻面前的这个人,好似一夜之间成熟了一般,言语之间已颇有他大哥的风范。 她沉默了些许,问道:“你说的主上,是……” 宁闻风笑:“此刻想救你的人,你猜猜是谁?” 好似故意用从前的语气逗她一般。 宁玖却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思,冷静思虑了一番,道:“是魏凌峰?” “小丫头也还真是不傻。”宁闻风笑道:“不愧是我宁闻风的妹妹。” 宁玖别过有些酸涩的脖子,道:“既然能让你称为主上,必然是个身份不凡的人,而我方才问道魏凌霄时,你却能清楚的知道他此刻的境地,想猜到也不难。何况,皇室之中,也只有他会救我吧……” 虽然他们交道并不深,可谁让魏凌霄是他的宝贝弟弟? 听她分析罢,宁闻风点点头,道:“的确如你所说。” 宁玖沉默,忽开口道:“你是何时便跟着他的?” “在你入八斗院之前。”宁闻风叹了一声,道:“只是我想不到,我的亲妹妹,竟一直帮着外人。” 知道他说的那外人是谁,宁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过往种种,如今好像都成了一团乱麻,生生解不开。 “不过他本性不坏,此刻也并非要害你,他和鬓云一样,也算是我敬佩的人,若不是因为道不同,我倒愿意交他们这样的朋友。” 宁玖听他说罢,心情难免复杂,想起从前的事情,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了鬓云的身份?” 宁闻风点头,道:“我和她各为其主,她虽是女子,胆量却不输男儿,在莫归楼多年,主上也愿意将事情交于她。” “虽是如此,也并非完全不防着她,可鬓云此人心思深沉,精明得很,跟着主上那么多年,也不是虚度的,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人,怕是比登天还难,只怕什么都捞不到,反倒还打草惊蛇。主上思虑良久,这才想起了我。” 宁闻风笑道:“虽为宁府三公子,可却始终不受父亲待见,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只怕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让她放下防备吧。” 说起这些事,他倒是无比轻巧,好似早已看淡了一般。宁玖想起自己曾经也这般误解过他,一时有些窘迫,干咳了一声,忙道:“此事过了,父亲必然也会知晓,三哥,我从前总以为你真沉迷美色,被鬓云迷得晕头转向,原来竟是为了……” 为了博美人一笑包下渭西河所有的画舫,时常出入莫归楼,原来都是职责之内的事情,偏偏他掩藏的如此好,不仅骗过了鬓云,也骗过了所有人。 宁玖觉得心头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却被堵在了嗓子眼,闷闷的,难受的很。 她转头看了宁闻风一眼,正要开口。,忽然见他将手指竖于唇间,示意她噤声。 宁玖忙抿唇,将想要说的话都咽下去。 宁闻风将缰绳拉住,忽翻身下马,宁玖看着他俯在地上听了片刻,忽然起身,“有马蹄声,听着不像是后头追来的。” 他再次上马,驾着马往高处走了走,借着地势观察了四周。 忽骂了一声:“真他娘的见鬼了,那死小子怎么跑出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宁玖这才看到山下那小路上,有一队人马正快马往前赶,看着那方向,只怕不过多久就要与萧燃他们扎营的地方打照面。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也看不住,还竟让他逃出来了,真能给人添乱!” 虽是气闷,可动作也不肯含糊,忙驾着马往一旁小路上去,正要寻最近的路去将人拦下。 宁玖听着他骂着魏凌霄,心道魏凌霄那泥鳅一般的人,能轻易将他困住倒是真见鬼了。 只是此刻,看到他带着人过来救人的场面,心中虽然忧虑,却也像是被灌了蜜一般。 虽快马去赶,始终还是慢了一步,等到了那岔路口,宁闻风这才将她放下,道:“你先在此处等着,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我去将那死小子追回来。” 宁玖心道自己跟着也帮不了什么忙,便点头应下,这地方也算隐蔽,找个藏身之处倒也不难,一等宁闻风驾着马离开,忙也寻了个低凹处藏着,被一座小山丘挡住整个身子,呼吸都不敢过重,唯恐错过周遭动静。 这般静静的等了许久,直到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她躲在里面不敢轻易露面,探着脑袋出来看了一眼,直到看到领头的那人是魏凌霄和宁闻风,这才从低凹的地方爬了出去。 魏凌霄很快便发现她,驾着马过来,将她手臂拉住,只轻轻一带,便将人带到了马背上。 “人在前面,给我追!” 才刚坐定,忽然听到后头有大队人马追了上来,宁玖惊慌的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宁闻风勒住马挡在那岔路口,扬声喊道:“臭小子,好生照看我妹妹,若是敢让她有个闪失,看我不打死你!” 宁玖心头一慌,嘶声喊道:“三哥!” chapter91 面对宁玖的呼声,宁闻风丝毫不显错乱,他一手拂开额前碎发,笑的有些苍白,如同一个决议赴死的战士,在与最亲近的人做着最后的诀别:“宁霏霏,回去告诉父亲,我这个做儿子的,只怕今后不能给他尽孝了!” 他从平时对宁老爷都是老头子老头子的称呼,这一声父亲,虽是难得,可却让宁玖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怕是根本没打算或者回去,所以才堵在那岔路口,以身为墙,为他们争取最珍贵的逃离时间。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个祸害遗千年的,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死了呢? 宁玖情急,那声三哥连连喊了好几声,冲破了喉咙,终是嘶哑。 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迈向火坑。 她双眼通红,被一道水意的屏障蒙住了视线,朦胧之中,她看见宁闻风轻笑一声,抽过别在身侧的佩剑,将马调转了头,迎上赶来的追兵。 两方奋战,他只有区区几十人兵马,而对面却是几百追兵,刀剑无眼,如何能躲过? 眼看着那边已经混作一团,宁玖激动的抓住魏凌霄衣袖,红着眼道:“魏凌霄,你放我下去,我要带我三哥一起走。” “你此刻回去便是送死。”魏凌霄低头看了她一眼,精致的面庞上染了些许疲惫,他道:“九九,我答应了你三哥,必要带你出去。” “可是他会死的!” 她绝望的看着魏凌霄,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刻只剩无力的低吼:“我不想看着他死……” 像是被抽去了致命的一根筋,她有些脱力的靠在魏凌霄胸口,如同落入水中不会游水的旱鸭子,终于找到了一根浮木,紧紧揪住魏凌霄的衣袖。 魏凌霄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不禁眼眶一红,半晌才压着声音说道:“你三哥是为了救我们才出此下策,今日我们只有逃出去了,他日才有为他报仇的机会。” 宁玖脑中浮现出过往与宁闻风拌嘴的点点滴滴,像是被人用刀子扎进了肉里,疼的喊不出声音,沙哑了片刻后,看着越拉越远的距离,只剩低低的抽泣声。 “三哥……” 她眼里一片错乱,无力的依在魏凌霄身上,突然有些憎恨起自己来。 为什么…… 明明宁闻风可以好好的做他的三少爷,若不是因为救她,就不会…… 狠狠的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等再一巴掌要落下去的时候,魏凌霄忙抓住了她手腕。 他沉声道:“今日之恨,他日我魏凌霄必然会一一为你讨回公道来,如今,我们不能辜负你三哥的期愿。”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 言于此处,忽然眉头一拧,忍不住闷哼一声。 正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宁玖一怔,顾不得伤感,忙转头看了一眼。 身后马蹄声一声高过一声,不远处正追来十来个骑着马的追兵,他们手中拿着弓箭,正齐齐的对准了这边。 想来方才魏凌霄那一声,便是被那弓箭射中。 她面露担忧,正要询问他伤处,魏凌霄却道:“抓好了。” 猛地在马背上拍了一记,身下的马便嘶鸣一声,加速疾驰。 身后追来的东宑追兵见状,不禁也加速跟了上去,为首的那一人面色凝重,高喝道:“殿下吩咐,活捉前面那两人,必定重重有赏!” 话才落下,那几人便如同被驱打的快马一般,使了浑身解数便跟了上去。 两边羽箭飞过,魏凌霄抽出佩剑,转身将挡了,那些追兵似是也不打算将他们置于死地,那箭虽快,却不往人身上来,魏凌霄将身一转,正要加快速度,忽而身下马儿嘶鸣,却是被羽箭射中了后腿。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它发了癫一般在林中奔驰,无章无法,像是这样便能减轻了疼痛一般。宁玖原本就从马上坠下过,如今情境,心里头的恐惧突然袭来,忙将头撇过去,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魏凌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在她身前将她拥住,喘着粗气道:“别怕。” 一滴汗从他额头滴下,落在宁玖面庞,她抬起眼皮,看着他因为痛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不禁说道:“你都不怕,我……我自然也是不怕的。” “那便好。”魏凌霄道:“看来今日注定是要患难一回了。” 他有些吃力的笑了一声,道:“你那故羽师兄存心逼我入绝境,偏偏我就是不想如他所愿,就是死也要带着你一起,你怕是不怕?” 都这个时候了,也难为他还有力气开玩笑。 可是即便他这般说,宁玖却没有一丝惧怕的意思,反倒觉得他定会护自己周全一般,满心宽慰。 她摇头,努力做出一副如同往日那般语气:“死便死,你一个皇子陪我,倒是我赚了。” 魏凌霄轻笑一声,忽将缰绳一紧,强迫那马儿调转了方向,飞快的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那小子疯了?前面是山崖!快去拦住他们!” 追赶上来的人猛地勒住马,掉了方向追了上去。 直到退无可退,魏凌霄这才让马停住,抱着宁玖走到山崖边。 下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层层迷雾将底下的光景遮了大半,徒留一股自下而上的风袭来,透着些寒气。 魏凌霄回头看了一眼正驾马追上来的人,将宁玖的腰一揽,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想不到今日,我真要做那死于牡丹花下的艳鬼了。” 当日的戏言与现在的状况能一样么? 宁玖嗔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却是魏凌霄带着她直往那山崖下坠去。 身体失重的感觉让她心生恐惧,紧紧的抱住魏凌霄的腰,一声惊呼划破重重迷雾,传到悬崖上便正探头查看的人耳中。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山崖只怕不浅。” 那人起身,随手指了一人道:“你快回去同殿下复命,其他人,与我一起去山崖下边寻人!” “是!” 声音才落,十几人也逐渐散开。 宁玖在坠地的那一瞬间觉得面前一道红光闪过,来不及去细想,便觉身子轻飘飘的没了重力的感觉,迷迷蒙蒙的如同当日自己初来西宺时换了身体的那一刻。 她心头一惊,用力的睁开眼,面前树影斑驳,细细洒洒的落在脸上,让她有片刻的失神。她动了动身子,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忽然脑中拂过一个画面,忙惊慌的坐起身。 四处寻觅了一圈,这才看到躺在一旁的魏凌霄,他趴着躺在草地里,背上还插着一只羽箭,面色泛白,却不知是如何了。 心头一阵慌乱,忙扑上前去,伸手叹了叹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 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忙从怀中找了找,见晏流芳从前给她的伤药还完好,又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将那羽箭折了半截,又费力的将他衣裳解开大半,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嘶了一口气。 这家伙当真是个铁做的么?伤成这样方才竟还能同她说玩笑话…… 这般想着,心里头便泛了丝丝心疼,手在伤口处碰了碰,好似又怕将他疼醒,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这般犹豫了一阵,忽然听得一声有些僵硬的轻笑声:“师妹,你这莫不是在占我便宜吧?” 宁玖一愣,将视线别开一些,落到魏凌霄脸上。 那双桃花眼不知何时睁开了,此刻里头泛着红血丝,虽是苦痛,却极力的保持着笑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声音带着些鼻音,却是心疼的紧。 又道:“你这伤口都有些发炎了,羽箭留在里面只会越来越严重。” 魏凌霄听着她这关切又心疼的语气,觉得此刻再疼些也值得了,忙坐起身来,道:“放心,你只管将羽箭□□,我不会喊疼。” “那你忍着些。” 说罢,便用力将那半截羽箭从他身上拔了出来。 魏凌霄只是闷哼,当真是一句疼也不喊,宁玖知道他这是怕影响自己,便只好尽可能的减少他的苦痛,将那伤药抹上,又找了东西给他包扎好。 待这一切做完,才发觉他额头汗迹涔涔,已是忍到了极致。 虽然方才都是他疼着,可宁玖也着实不好受,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唯恐有了差池碰了他伤处恶化伤情,此刻将伤口处理好了,也是有些疲惫,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两腿一叉往地上一坐,道:“这伤药顶多敷一两次,我们还是得趁早离开此处。” 魏凌霄闻言,沉默了片刻,道:“虽然我们逃过一劫,不过依我猜测,他们不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怕此刻正在往山下寻我们。” 宁玖觉得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可又担心万一被人寻下山来,又该往何处去。 魏凌霄自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便站起身来,道:“此处我也不算陌生,我知道一处地方,可暂且避过。” “当真?”宁玖满是惊讶的问道。 他总算是知道方才从魏凌霄奔向那山崖时,做的是何等打算了。原来他是熟悉此地地形,才敢带着她从那山崖上跳下去。 倒是害她一颗心揪了许久。 chapter92 这山谷底下有一处石壁,外头的乱石堆里藏着一处机关,宁玖不知道魏凌霄是怎么找到的,才轻轻拧动了一下便见那石头在面前裂开,露出里面隐蔽的石室来。 魏凌霄拉着宁玖进去,那石门又很快合上,里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阴暗,石缝里之处,正好有光照进来,让整个石室如同点了灯的房间一般。 这下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宁玖叹了一声,这才打量起这间石室来。 里头倒是宽敞,只是因着一侧石壁上有水渗下,显得有些阴冷潮湿,宁玖抬头看了一眼,见那渗水的石壁上不知从哪里长出来一颗树,正好对着那光线照进来的地方。 能在这里生长起来的树,也是极具韧劲了。 这般细想,便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那树倒也不高,垫着脚可够到那垂下的树干,密密麻麻的树叶间,竟还藏着不少暗红色的果子。 竟然是樱桃! 她感叹了一声,问魏凌霄:“这等地方如此隐蔽,你是如何知晓的?” 魏凌霄寻了个地方坐下,如今不必在外头遭罪,他那伤口又敷了药,便也开始打趣她:“天无绝人之路,自然是运气好才碰上的。” 宁玖哼了一声,“运气好?方才你找这个石室的机关时眼睛都没乱瞟一下,好像就确定了这里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还不是有备而来?” “此处也是听我二哥提起过的,他从前在外征战,难免会遇到些麻烦,有一次被人半路伏击,带兵逃窜时正巧发现了这么个地方,你瞧那颗果树,想必也是当初他们在此避难时误打误撞才种下的。” 魏凌霄叹了一声,“方才从那山崖上跳下,我原本也是想碰碰运气,哪知运气竟这般好。” 听他说起魏凌峰,宁玖难免愣了愣,又想起今日之事,脸色蓦然有些阴沉。 世间之事,最恐变故,她又如何知道,宁闻风会因为此事…… 胸口被一块大石堵住,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连同周遭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魏凌霄见她如此,开口说道:“那日我们在莫归楼分别后,我便碰上了我二哥,他知道我在暗中查探东宑使者一事,一怒之下便将我关了起来。” “我想着他爱关那便让他关吧,反正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被关个一两天也没什么。不过昨日我让人偷偷去打探你的消息,才知道你昨日去了质子府后一直没有回来。” 说到此处,他语气蓦然一顿,像是激起了心中不好的回忆,眸子也暗了几分:“东宑的使臣昨日便带着萧故羽离开,我以为,你当真那般薄情,竟撇下我与他走。” 宁玖真心中发闷,听他这般一问,不禁一愣。 这都哪跟哪? 她无奈,可细想了一番魏凌霄那话,好似他这么说也不算是胡说,毕竟她在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是期盼着这么一天。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想必此刻,她的确与萧燃一起走上了返程之路吧? 魏凌霄可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见她沉默,心头一顿,瞬时如同那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狠声问道:“你该不会真想过要同他一起走吧?” 宁玖觉得又气又好笑。 顿了顿才说道:“我若是真想与他一起离开,你跑过来又有何意义?” 好像是这么回事…… 魏凌霄咂摸了一通,忽地眼神一变,道:“你要真要与他一起走,便是抢,我也给你抢回去。” 他自然是知道她不会有那般的心思,如若不然,方才也不会上他的马,也不会知道前方是山崖,还与他一起跳下去。 魏凌霄自顾自的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如今已离佳人在怀不远,嘴角也跟着咧开了许多。 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思绪一转,似是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被萧故羽带走,他可有对你不敬?” 宁玖怔了片刻,忙摇了摇头。 正要将手往袖中藏一藏,奈何魏凌霄眼尖的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痕,顿时如同暴躁的野兽,将她手臂拉住,怒道:“这是他弄的?” “你先放开。” 宁玖挣扎几下没挣开,见他眼里蕴着怒火,便解释道:“就是用绳子给绑了一夜,自然会有痕迹。” “他竟敢用绳子绑你?竟还绑了一夜?!” 魏凌霄双目赤红,“他除了绑你,可有……” 这般一问,愈发憎恨起萧燃来,也不待宁玖回答,便咬牙道:“待我出去之后,看我不活剐了他!” “你别乱想,他还不至于对我……”宁玖正待解释,可一想起宁闻风为了救她如今生死不明,便又说不出话来,哽咽了片刻,道:“如今,我只希望我三哥可以平安无事。” “你放心,我二哥必然会来相救的。方才我已经在外头做了标记,若是我二哥带人寻来,必会发现此地,等他过来,我们便安全了。” 宁玖点头,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问道:“你背后的伤如何了?” 魏凌霄道:“以前也没少伤过,这点伤不足为惧。” 还挺得意…… 宁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你能长这么大,也是稀奇。” “这话倒也不假。”魏凌霄笑道:“我这人天生叛逆,在娘胎的时候就是个祸害,堕胎药都打不死的,生下来更是不得了。” 宁玖一顿,偷偷的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轻声道:“对不起……” 魏凌霄笑了一声,好似想起了许多先前的事,忍不住说道:“那时在八斗院初见你时,我只觉这世间竟有人比我还混账,虽是想逗你,可也惹了不少事,也害你遭了不少罪,这声对不起,该我说才是。” “……” 宁玖被他这句话说的愣住。 两人之间的纠葛,如今如此平静的在一处说起,倒也是一件奇事。 她沉思片刻,道:“那你说说,为何先前总捉弄我?” “想来我从前也没少挨你打。”魏凌霄说到此处,忙将身子凑近了些,带着些探寻的意味问道:“说来……你是如何突然就转了性子?” 宁玖:“……” 倒是忘了这一遭。 她讪笑一声,心中忙不住的衡量了一番。 想来此时与他坦白,也不算晚吧? 干咳了一声,道:“那我同你说,你可要做好准备,别吓到了。” “哈哈,我吓到?我魏凌霄长这么大,还真没遇到过能吓住我的人。” 宁玖呼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宁霏霏。” “哈?” 魏凌霄身子往前一扑,皱眉道:“什么?” 宁玖讪笑,将那句话又再说了一遍。 “你不是宁霏霏?”魏凌霄将她周身打量了一通,“你不是宁霏霏,宁闻风肯这般救你?” 宁玖面色一顿,沉默了半晌,道:“这身子确实是宁霏霏,可我却不是她。” “你可还记得有一回宁霏霏伤了头,后来醒来便变了个人一般?我便是那时候来的。” 这事听着倒是稀奇得很,魏凌霄嘴角微扬,笑道:“你这是怕我无聊,故意与我说些故事听呢?” “谁同你说笑了!”宁玖道:“你且想想,是不是自那次宁霏霏伤了头,后来就变了性子,还有,你也不想想,为何我总接近故羽师兄。” 魏凌霄本也认真去想,奈何听了她最后那句话,心里头便颇不是滋味,那酸水便像是那泉眼一般不住往外冒,止也止不住。 他哼笑一声,道:“好啊,那你同我说说,你接近他是为何?” 宁玖这才将自己来这边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等故事说完,才发现魏凌霄眉头紧蹙,也不知是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还是压根也没去细想。 她干咳了一声,道:“反正事情便是这样,我来这里,从始至终便是为了那个,你若还怀疑我在打趣你,不妨细想一番。” 话才说完,便去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魏凌霄沉默了片刻,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些画面,竟都与她说的一一重叠。 难道说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不是宁霏霏,是那个来自什么二十一世纪的未来人?灵魂互换?这么不靠谱的事情,竟还真有? 可若是她说的是假的,那一切也不合理了,她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为什么对他改变了态度? 这般思来想去了许久,他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宁玖见他眉头逐渐舒展,料想他应是梳理清楚了一切,正要开口,忽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忽然,他猛地上前来,伸手朝她脖子上袭去,宁玖一惊,忙向后退去,问道:“你做什么?!” 魏凌霄却是不答,上前将她身子制住,也不顾宁玖去躲,便将她戴在脖子上的珠串项链从衣裳中抽了出来。 语气一沉:“扔了它。” “哈?” 宁玖这回总算是明白了他这发的是哪门子的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若真要走,便不会与你说这些,如今我同你坦白,便是已经决议留下,又何须将它扔了?”宁玖道:“何况这东西可灵着呢,扔了多可惜。” 魏凌霄闻言,沉默片刻道:“留着便留着,可你若是想要拿着这破东西回去找那个狗男人,我可保不准它还能完好无损。” 宁玖:…… 这人是泡在醋缸里长大的吗? chapter93 “看什么看,我可没同你开玩笑。”魏凌霄故意冷着脸道。 宁玖:“如今我在这里,便再不能回去了,这东西虽有灵性,可也是有时效的,如今我已经错过了回去的机会,以后怕是再不能回去了。” 魏凌霄一听,脸色立马柔和了下来,“九九,我……” 正要说些应时的话,突然咕噜一声,打破这满室的寂静。 “饿了?”宁玖笑问。 魏凌霄面色一窘。 “我们现下被困在这里,能填肚子的也就那颗樱桃树,你如今身上有伤,也莫要乱动,我去摘。” 说罢忙起身来,将衣裙扎了扎,便朝着那樱桃树走去。 魏凌霄看她如此豪迈的模样,当着他的面便将袖子挽那般高,一双玉臂就那般露在他面前,不禁瞠目结舌了一番,想到方才她说的那穿越之事,愈发觉得可信了许多。 好歹是个富家千金,宁霏霏过往虽然顽劣,可也不至于如此吧? 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这树那般高,你能爬上去?” 说罢还将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这……这什么眼神? “我不会爬树,也比你如今一个伤患好,你且别废话,好生在下头接着,不然过不了今晚,我们两个怕是要饿死在这里。” 魏凌霄倒是也好奇她爬树的样子,不禁笑了笑,道:“那你当心些。” 宁玖点头,忙走到树下比划了一番,这才找了个位置,便顺势往上爬上去。 还挺灵活。 魏凌霄笑着看她像个猴子一般往树上爬,道:“你说你不是宁霏霏,可我看你这爬树的本领,倒是与她不相上下。” 宁玖正好爬到了树干上,伸手摘了几颗樱桃下来,听他这般说,便应道:“爬树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大小便会。” “哦?”魏凌霄道:“你爹娘竟也如此惯着你,不让你学别的,尽学这些?” “这边是你孤陋寡闻了吧?”宁玖笑道:“在我们那里,可没有这么些混账规矩,不论男女一律平等,男子可去学院入学,女子也可以,而且,女子也可以像男子那般考功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便算是成亲了,也无需只在家相夫教子。” “那她们做什么?” “自然是赚钱养家。” 宁玖拿了颗樱桃放入嘴里,尝着那甘甜滋味,忙又将那剩下的几颗扔给魏凌霄:“快尝尝,味道好得很。” 魏凌霄忙伸手接过,顺手放到嘴里去尝了尝。 想了片刻,道:“女子赚钱养家,倒是稀奇事,原来你方才所说的丢了工作,便是这个?” 这事总归也不是什么光荣事,方才她急于给他解释自己身份,倒是没想到要避开这个,如今被他问起,不禁有些窘迫,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又去伸手摘果子。 魏凌霄听得一愣,脑中不知脑补了什么画面,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他抬头,有些气闷道:“一个吃软饭的男人,也值得你如此想不开?” 又道:“不过若不是这样,我便也遇不上你了,那狗男人也算有功。” 他一口一个狗男人,只恨不得将那渣男撕成两半了,宁玖以往还有些痛恨那人,如今事情过去,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 “魏凌霄,快接着!” “什么?诶……你慢些扔。” 宁玖天女撒花一般的将樱桃往下面扔,魏凌霄接应不急,像个猴子一般被耍得团团转,宁玖看的甚是觉得好笑,扶住树干哈哈笑出声。 魏凌霄眉头一皱,道:“你还笑?你这是暴殄天物,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果子,从前它救过我二哥,如今也救了我们,怎可这般拿来玩耍?” 宁玖轻笑一声,忍不住打趣道:“你这话说的倒有意思,敢情从前那将金银财宝扔来扔去的不是你喽?” “……” 魏凌霄难得被噎住了。 也亏他反应极快,只愣了些许,便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这命可只有一条,如今我们两个可全要仰仗着这棵树,你可对它尊敬些。” 说罢眼睛一斜,坏笑道:“小心它生气,变了蛇虫来咬你。” 好家伙,又要故技重施来吓唬人了。 宁玖白了他一眼,道:“装了多少了?” 魏凌霄将拿在手上的衣裳敞开了给她瞧。 “这么多也够填肚子,你且让开些,我要下来了。” 魏凌霄笑着往旁边让了些,抬头看着宁玖,正要开口,忽怔住,指着宁玖身后道:“九九,先别动,有蛇。” 宁玖笑着的表情蓦地僵住。 “你……魏凌霄你是不是又骗我?你这个恶劣的混蛋,做什么总这般戏弄人?” 被她骂了一通,魏凌霄颇显无奈,他将手中东西放下,从一旁取了佩剑来,道:“站着别动。” 说罢将佩剑扔了过去,飞快的扎在了宁玖身后的树干上。 宁玖心惊胆战的回头瞥了一眼,见身后那树干上,确实有一条蛇被魏凌霄的佩剑钉在了树上,这才知道他方才说的都是事实。 一颗心像是坐了一回云霄飞车,七上八下了一通,这才逐渐落下,正要找地方下去,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瞬时往下头掉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宁玖定神,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凌空着,身下一双手臂将她整个人托住,她转头,对上魏凌霄的视线,忙讪笑了一声。 “你见过哪个恶劣的人这般待你?”魏凌霄看着她,忍不住打趣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从前骗过我一次!”宁玖道:“明明知道我怕蛇,还总捉弄我……”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次八斗院秋历。 “那次……是我错了。” 魏凌霄干咳了一声,目光犹豫了一番,猛地落到她脸上,一时心头荡漾。 宁玖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这般乖巧,正要开口,突然听得他一声闷哼,忙转头问道:“怎么了?” “额……”魏凌霄将人放了下来,“有……有些沉。” “……” “你从前抗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沉?”她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突地想到什么,忙转到他身后去查探了一番,这才见他那白色的里衣又晕了一层血迹。 “身上还有伤还逞什么能?算了,你先将衣裳脱下,我重新替你上药。” 这一句好话一句歹话的将魏凌霄砸的有些晕,心里头满满当当的,恨不得那伤再重些,想多看看她面上那又是担忧又是着急的表情。 待重新上了药,宁玖问:“疼不疼?” 此刻正是好机会啊! 魏凌霄眉头一拧,做了个痛苦的表情来,也不应答,只将头点了点。 “方才也是我不好,怎么好端端的就没站好。”宁玖道:“你也是,自己伤没好跑过去做什么,我掉下来摔一下便算了,又不会少一两肉,你看你,这伤口又裂开了。” 魏凌霄对她这反应极为满意,虽是被责了一通,心里头却像是被蘸了蜜一样,面上却要做出个无辜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这回竟这般疼,现在……我觉得手好像也抬不起了。” “这般严重?该不是那箭上有毒吧?” 古装剧里不是常有箭上淬毒?今日那箭是不是真有毒?这般一想,愈发觉得担忧,忙要上去帮他查探。 “许是方才牵动了手上的筋骨,应该无甚大碍。”魏凌霄忙道。 “可是你先前也没有这般疼的,方才我上药的时候也没仔细去看,你且让我再看看。” 魏凌霄自然是不敢装的有些过,又怕这一茬过不去,忙将宁玖好意推却,道:“我现下觉得有些饿了,你可否帮我弄些吃的来?” “哦,对对对,你且等着啊。” 宁玖忙将那包着樱桃的衣裳拿来放到他面前,道:“补充体力,这伤也好的快些。” 魏凌霄目光在那一堆樱桃上停留了片刻,忽抬起头来看宁玖,苦着一张脸道:“我感觉好像有些费力。” 说罢还生怕她不相信一般,将手伸了出去,僵硬的去拿放在面前的果子。 宁玖见他那手伸了半天也没伸过去,心道他方才那一下真是伤了厉害,心疼之余,又忍不住道:“罢了,你好生歇着吧,我来喂你!” 这自然是极好的!魏凌霄暗自窃喜。 宁玖随手抓了一把樱桃来,轻轻擦拭了一番,忙递到他嘴边去。 像是给小孩子喂食一般,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魏凌霄张口含住,咀嚼了一番,将子给吐了出来。 “我还没有这般伺候过人呢,也是我欠你的,还要这般伺候着你。” 宁玖道:“想不到这世间万物竟如此多变,若是从前,我真不敢想象能与你这般和睦相处……” 她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眼中波光流动,像是星星一般闪动着光芒,魏凌霄不知怎地就看入了神,视线顺着她的眼睛落到那正一开一启的红唇上。 鬼使神差的,手竟是伸了出去,像是越过浩瀚星河,想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光辉。 被一双温暖的手触碰到唇角,宁玖后半句的话戛然而止,她垂着眼看了看那落在唇角的手,蓦地抬头,一字一句咬牙说道:“魏!凌!霄!你!又!骗!我!” chapter94 完了,穿帮了! 魏凌霄忙收了心神,讪笑道:“刚才是真疼,现下吃了东西,感觉又好了,九九,你摘的樱桃真好,比药都管用。” “你编,你再给我编!”宁玖气道:“你为何总爱这般捉弄人?方才我还真以为你手臂……” 她眼角微红,见魏凌霄伸手过来,气闷的伸手拍了回去。 “我真没捉弄你。”魏凌霄自知闯了祸,忙好言相哄,又捂住被他拍了一掌的手臂,耷拉着眉,道:“方才是真疼的紧。” “啊,感觉又严重了许多……嘶……” 宁玖实在拿他没辙,哼道:“哪里痛?” “就这,这里。”魏凌霄指着胳膊道。 “你就好生着可莫要乱动了,我给你揉揉。” 说罢便上前去,“你把手拿过来……” 话音未落,只觉一只手臂将自己身子往前一拉,她一时不察,竟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正要一头栽进地上,那手臂又将她身子揽住,很快的将她翻了个身,天旋地转之间,面前那黑布隆冬的地竟变成了魏凌霄那张嬉笑的脸。 “喂,你做什么?” 被人这般揽在怀里,宁玖有些微窘,在他怀里挣扎了片刻,被魏凌霄一手按住,“别动,让我好生看看你。” 此刻两人同处一间石室,魏凌霄那眼神又如此热切,宁玖的耳朵霎时便染红了一半。 “有……有什么可看的……”这语气也紧张了许多。 魏凌霄心情自是爽朗,笑道:“从前都没有好生看过你,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被鬼上了身,竟对一个总与自己作对的丫头起了别的心思,还感叹自己一时糊涂迷了心智。可是方才听你说了自己的身份,这才知道自己不是鬼迷心窍,乃是遇到你这天生的克星了。” 好好的说话,非要这般殷切的看着他,这般姿态,这般语气……不是让她无处自容么? 而且,她怎么就不知道,魏凌霄这家伙这般能耐,说起这情话来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倒像是个风月场的老手。 “你名字里的jiu字是哪个?” 宁玖将头撇开了些,“是琼玖的玖。” 魏凌霄明知她有些不好意思,那视线却不肯挪动半分,火一般的落到她泛红的面颊上:“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还真是个好名字,看来岳父大人也擅诗经。” 宁玖愣了愣,转头猛瞪了他一眼,“什么岳父大人,尽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魏凌霄脸色一变,故作气闷道:“难不成你那留下来的话都是骗我的?” 宁玖无奈,被他缠了个没法,只好叹道:“没骗你。” “那便就是了。”魏凌霄道:“如今我们患难一遭,你的心思,我自是明白,既是两情相悦,我要娶你,你难道还不应承我么?” 说罢,将身子低了一度,两人视线凌空相碰,如同触了电一般,宁玖心跳快了几分,忙将视线落到别处。 “此事往后再提,如今,我只想知道我三哥的下落。” 魏凌霄沉默半晌,道:“你三哥不会有事的,萧故羽若是敢动他,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宁玖心头一梗,想说的话愣是噎在心头,她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故羽师兄竟会……” “我从前只觉得他只身一人势单力孤,如今看来,我对他的用处也只有这个了。” 想到从前的事情,她难免有些感慨,眸中也隐隐泛了些水光。 命运何其可笑,从前没来这里时,她过的平凡,凭着不争的性子与人相处,不求别的,只望能过得简单纯粹些,奈何到头来,被身边的同事推出去做了替罪羊,又被相处了几年的男友劈了腿,后来到了这里,她一心只希望扭转命运,却不知,还是想的简单了些。 “你也无需自责,他既要瞒你,必然不会教你看出破绽。” 魏凌霄伸手,拂开她面上的碎发,幽深的视线让她一时忘记了心头所想。 “玖玖……” 猛地将头低下,噙住两片泛着水光的唇。 那俊朗的五官放大在面前,宁玖一时愣住,也来不及去细想,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待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竟将手放在他肩头。 没有推开,也没有反抗,竟是默许了他所为。 魏凌霄心头大喜,将她后脑托住,正要加深这个吻,猛地觉得眼前一晃,竟是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强烈的光。 若是此刻正是天明,倒也没什么稀奇,偏偏此刻在这石室里,只有火光照明,那光突然出现,便更觉刺眼了许多。 恋恋不舍的将人放开,他才起身,又扶着宁玖坐好,这才找到那光的来源。 可不是宁玖挂在胸口那珠串项链?! 该不是宁玖方才那话竟说对了,这破项链还真能通灵,方才听他说要扔掉它,如今就在这等关键的时候怀他好事? 草,这什么破玩意! 宁玖同样被那光晃回心神,倒也来不及去想方才的意乱情迷,忙将那项链从衣裳中取了出来。 还好,不是提示危险! 她忙呼了一口气。 方才气氛被坏了个彻底,魏凌霄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原来这东西还真有灵性。” 宁玖点头,想起方才之事,也不敢同他正式,只攥紧了手中的项链,说起了这项链的来由。 这般闲谈许久,只觉困意来袭,竟也沉沉睡去。 待再醒来之时,外头已然有光线照进来,她挣扎着起身,一件衣裳从身上滑落,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竟是魏凌霄的外衣。 视线忙循了一通,这才在火堆不远处发现了魏凌霄,他躺在地上,只穿了里衣,一旁的火也早已熄灭,只剩了一推灰烬。 她忙走过去,喊了几声无人回应,这才伸手去推了推他,这一触,只觉手下那身子烫得很,再伸手触了他额头,也是烫的吓人。 “魏凌霄?魏凌霄?” 她连连在他耳边唤了几声,魏凌霄这才睁了迷蒙的眼睛来看她。 “玖玖……”嗓音也有气无力,想来是冻的病了。 真是个傻子,自己受了伤,还将衣裳给她。 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将衣裳给她盖上,又重新找了柴火生了火,这才用帕子沾了水敷上他额头。 也不知守了多久,忽然听得外头吵闹声一片,她心头大惊,忙靠近洞口听了一番。 “里头有烟传出来。想必他们正在里头!” 声音陌生,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又在寻他们,莫不是昨日那群人? 如此一想,心中更是惶恐不安,可此刻魏凌霄正病着,别说无处可躲,若是他们寻了进来,如何能抵挡得过? 左右寻了一番,忙将魏凌霄那佩剑寻来,唯恐他们寻了机关进来,只好握着剑守在一旁。 她虽是在八斗院学过剑术课,可也只会些最简单的剑法,此刻外头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一会真被人找了进来,真要动起手,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何况,她从未与人交过手,也不敢用剑砍人…… 这般思虑一通,越发觉得忧虑,一块大石悬在心头,让她一颗心揪着迟迟放不下。 突然,石门哐当一声在面前开了,十来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提着剑冲了进来,宁玖大惊,料想此刻已是无路可退,忙挥剑挡在几人跟前。 “小丫头,你再这般,可是要我家那兄弟一直在此病着么?” 外头忽然传进来一道声音,宁玖一愣,动作生生愣住,她抬头,看见从洞口处走进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蓝色锦袍,高高的个子将照进来的光挡了大半,那与魏凌霄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上满是严肃,只是那眼神中却带着些寻味,从面前侍卫兵身上穿过,落到正拿着剑的宁玖身上。 竟是魏凌峰…… 宁玖紧绷的心瞬间落下,有些手软的将剑扔了,忙跪下行礼。 魏凌峰神色一凛:“莫要客气了,凌霄他如何了?” 宁玖忙恍惚道:“许是昨夜着凉,有些发烧,昨日他负了伤,也只简单的敷了些药。” 这般说着,忙带着他往魏凌霄跟前走。 此刻的魏凌霄也差不多清醒了些,听到魏凌峰的声音,忙挣扎着坐起身来,魏凌峰视线落到他身上那沾了血的衣裳上,眉头一紧,喝道:“你小子能耐了,将我的侍卫打伤自己逃出来,如今自己落得一身伤,也是活该!” 他原本就严肃,这般带着怒气说话,更是显得凶了很多,宁玖在一旁沉默着不好插嘴,倒是魏凌霄,忙上前拉住魏凌峰衣袖,道:“二哥,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骂我,你那侍卫兵自己没用,连我都看不住,往后还怎么帮你做事?” 那站在魏凌峰身后的侍卫兵闻言不禁都暗自抽了一口气,愣是不敢出声。 “你倒是挑起我的毛病来了,昨日之事我本有了计策,你偏要插足进来坏我计划,这笔账回头再同你算,我且问你,那强行被你带出来的人都去了何处?” 话才落下,只见魏凌霄与宁玖同时都暗下了脸色。 “不知所踪。”魏凌霄心虚应道。 “什么?”魏凌峰脸色一变,“你当真是糊涂了,没有兵符私自调遣兵马,此事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少不了你一顿责罚!” “我那也是没有办法,你瞒着我不让我知道玖玖的下落,我便只好自己动手了。” “你!” 魏凌峰被他气了个够呛,正要开口,忽听宁玖说道:“殿下,昨日我兄长与八殿下带出来的侍卫兵被困路上,我兄长为了救我们,与侍卫兵拦在路口,我们又被困此地,如今我兄长下落不明,恳请殿下看在我兄长一片忠心的份上,彻查他的下落。” chapter95 魏凌峰闻言一怔,面色越发显得阴沉。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古莫,外头可有信号传来?” 那名叫古莫的男子忙上前来,应道:“主上,方才在外头守着的人已进来禀报过,约五十里外有信号传来,可要属下前去打探?” “不必了。”魏凌峰道:“你先将凌霄和宁姑娘先送回去。” 外头五十里外有信号?会不会是宁闻风昨日与人交战的地方?如此便是说宁闻风有消息了? 宁玖心头焦虑,忙开口道:“殿下,可否容许我与你们一起?我想快些知道我三哥的下落。”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这般干等,只会越来越心焦。 “我也无碍。” 听宁玖说要跟过去,魏凌霄忙将衣裳穿好,也不管自己此刻还带着病,便道:“闻风哥哥是因为我涉险,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我如何坐得住?” 这两人一唱一和,全看在一旁魏凌峰眼中。 他早就知道魏凌霄对宁玖的关切不同寻常,从前只当他是小孩子不懂事,如今过去那么久,这关切有增无减,倒是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听闻魏凌霄要跟过去,恒笑道:“就凭你如今这样?自己都管不住,便莫要过去添乱了。还不快些回去?你闯下的祸,我回去再同你算!” “二哥。我知道不该拿你的兵符,有何后果我自会承担,可是闻风哥哥救过我,今日我若对他的事情不管不顾,那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忘恩负义?这小子怕不是拐着弯骂他?才多久没见,倒是会用激将法了,这要是不成全了他,他可不就成了那忘恩负义的人? 魏凌峰心头暗叹一声,一时拿他没辙,思虑片刻只好应下。 “古莫,整顿一番,我们即刻出发。” “是,殿下!” 古莫得了魏凌峰准许,忙出去将外头的人召集齐,一行人便直往那信号传来的地方行去。 山间的路并不好走,等到达之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宁姑娘,昨日你们可是在此地分别?”望了一眼面前的岔谷,魏凌峰扭头问了一句。 宁玖与魏凌霄同乘一骑,魏凌霄将她揽在前头,此刻两人望见这熟悉之地,不禁想起昨日奔波的场景,宁玖想从马上下来,魏凌霄却将她揽住,率先应道:“便是此地。” 魏凌峰忙对古莫使了个眼色。 得了命令的古莫忙驾马上前,没一会儿便又回来,跪地禀报:“主子,前方低洼处,发现一堆烧焦的尸体,属下让人数过,一共六十三人,都是昨日八殿下带出来的人。” …… 宁玖心头不禁咯噔一声。 那古莫似是略有些犹豫,踌躇片刻,才道:“另外……这其中还有一人,看衣着服饰,应是宁公子。” 似是被人当头敲了一记,宁玖脑中一片眩晕,险些没稳住身子。魏凌霄忙将人小心翼翼圈住,只匆匆与魏凌峰交代一声,便驾马朝着古莫方才来的地方赶去。 霎时,一股焦灼之味伴着泥土的气味传入鼻中,宁玖觉得眼眶一热,忙从马上下来,从那正收拾尸体的侍卫兵中间挤了进去。 “姑娘,此地不宜……” 正有人要开口阻拦,魏凌霄忙快步上前将人阻下,那侍卫兵一见是他,忙躬身行礼。 魏凌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偏头落到一旁宁玖身上,实在不忍刺激她此刻脆弱的神经,只轻声问道:“另一具尸体在何处?” 话才落下,便听见一声悲怆的“三哥”,他心头一顿,转眼一看,只见宁玖正跪在一具尸体旁,哭的泣不成声。 他心头揪着,忙将人挥退,这才朝着宁玖走过去。 “玖玖。” 顿了顿,他开口唤道,俯身靠近,视线在面前那尸体上打量了一番。 皮肉虽在,可已经烧的已经看不清模样,他正想安慰她或许这人不是宁闻风,眼睛瞥见她手中拿着的莫归楼玉牌,话也梗在了喉口。 “是我三哥。”宁玖哽咽道:“这玉牌是他的,这玉牌背面的字,是我与他打闹时刻下的。” 先前的事情在脑中一遍遍回荡,如同突如其来的黑暗,将她心中仅剩的光亮吞没,胸口很闷,一滴泪从顺着脸颊滴下,落到面前血肉模糊的手上。 没有任何回应,宁玖这才知道,宁闻风他,是真不在了。 “三哥,是我错了,你回来吧……三哥……” 双眼被泪蒙住,如同一方水帘,将心头和眼前隔成两个世界,一个皆是美好,一个尽是残酷。 “玖玖……”魏凌霄于心不忍,忙开口相劝:“萧故羽不顾同窗之谊,害了你三哥如此,我定会为你报此仇。” 宁玖却是木讷了一般,一双眼空洞的落在宁闻风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一般。 一旁侍卫兵道:“这东宑人也太毒了,伤了我们的人不说,还将尸体堆于此处焚烧,若不是昨夜里有一场雨,只怕如今人都烧成灰了。” 魏凌霄闻言,脑中隐隐浮过一些画面,那拳头不由攥紧了几分。 定然是昨日他们四处寻不到人,这才心生报复,使了这么个歹毒的主意。 他长叹一声,忙命人将宁闻风尸首收拾了一番,又小心的搬上木车,转头看宁玖站在身侧,依然一声不吭,只是脸上却挂了深深的泪痕。 心疼不已,伸手替她拭了泪,将人抱上马,这才折返回去。 大队的人马停在宁府门前,惊了门口家丁,正急着跑进里头禀报,却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人,那家丁立马认出,忙又屁颠屁颠跑回来,焦急道:“小姐,你怎么才回来,老爷都快急死了。” “阿贵。”宁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你进去喊大哥二哥出来,让他来接三哥,他……” 说道此处,已是哽咽不已。 家丁阿贵见罢,自知有事发生,却也不好过问,忙应了一声,这才飞快的往里头去跑。 等了片刻,没将两位哥哥等出来,倒是等来了宁老爷。 “还有侍卫队?可是宁闻风那臭小子可是又惹祸了?” 宁老爷骂骂咧咧出来,一眼看到站在最前头的宁玖,眉头一蹙,忙快步上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声不吭的就跑了,怎么跟你三哥一个样子?” 话音才落,便见宁玖抬着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看他,顿时心疼不已,道:“这是怎么了?” “爹……”宁玖猛地往地上一跪,哭道:“爹爹,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三哥。” 宁老爷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不对,他视线在她身后的侍卫队身上看了一眼,踌躇半晌,问道:“你三哥怎么了?” “三哥他……”宁玖咬咬牙,忍住那一瞬便要喷涌而出的泪,哽道:“他没了。” 抬头时,见宁老爷面色苍白,颤颤巍巍的便要倒下去,宁玖忙上前扶住他,一手不住的替他顺气。 “没了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 宁老爷捂住心口,在家丁和宁玖的搀扶下稳住身子,气道:“是不是那臭小子在外面惹了事?被仇家暗算了?” 想起以前宁怀风在外头做生意时也曾遇过险,宁老爷更觉心惊胆战。 “没有,三哥是为了救……” 宁玖正要开口,忽见人群中走来一人,一身蓝色长袍将身材衬得笔挺,却是魏凌霄的二哥,西宺的二皇子魏凌峰。 宁老爷见他上前来,一眼便觉此人身份不凡,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侍卫上前来道:“这是当朝二殿下。” 宁老爷忙拉着宁玖跪下行礼。魏凌峰将他扶起,道:“宁老爷,宁三公子乃是我密卫军首领,今日他因公殉职,我特将他送回府。” 言罢,身后侍卫队忙让出一条道,三五人推着一辆有些简陋的木板车,车上躺着的人被一面白布完全遮住,便是他口中所说的宁闻风。 宁老爷的视线有些飘忽的落了上去,似是反应了许久,才拉着宁玖往那木板车靠近。 似是面对一堆烫手的炭火,颤颤巍巍的靠近,迟疑着又收了回去。 这般反复了几次,终是忍住,将那白布捏住,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猛地揭开。 一张被烧得分不清五官的脸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早有家丁忍不住犯呕,宁老爷双眼通红,捏着宁玖手臂的手下意识的用了些力气。 他转身,鬓角染白的青丝刺伤了宁玖的眼睛。 “二殿下,犬子能效忠殿下乃是他的福气,奈何犬子福气过浅,如今殿下屈尊送他尸骨归来,草民代犬子谢过殿下!” “宁老爷快请起。”魏凌峰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三公子一片忠孝之心,我又如何忍心看他尸骨被贼人曝尸荒野?宁老爷还请节哀,三公子的后事,我必会亲自命人打理。” “二殿下为犬子忧心,草民不胜惶恐,只是犬子生前与草民关系如同水火,如今他丢了性命,我这个做爹爹的,只想亲自为他最后做些事情。” 魏凌峰轻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好夺了宁老爷这做父亲的心愿,不过若是有何难处,宁老爷尽管开口便是。” 宁老爷忙点头应下,忙躬身相送。 宁玖忙跟着行礼,视线落到在一旁踌躇的魏凌霄身上,见魏凌峰强行扳过他身子将他带走,虽有疑虑,却抵不过面前事态。 chapter96 宁闻风的尸身被小心的处理了一番,擦去了陷入皮肉里头的污垢,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这才被敛入棺中。 而这些事情,竟全是宁老爷亲自做的。 他从前总说宁闻风贪玩好事,对这个儿子满是嫌弃,如今人没了,还落得这么个尸身难辨的下场,他这当爹爹的,愣是整宿都睡不着。 宁玖一直陪着宁老爷守在灵堂,待半夜之事,才被另外两位哥哥劝着去房中小憩了一两个时辰。 府中连夜挂上了白绸,下人们腰间都缠了一条白腰带,虽未来得及对外报丧,可宁府三少爷去世的消息,马上就传遍了封荥城。 翌日,还未过辰时便有人上门吊唁。 宁老爷心力交瘁,拖着疲累的身子于灵堂前接应,来者皆是他原本生意上的好友,宁怀风自是认识,忙跟着上去接应。 “天妒英才啊!宁兄和公子还请节哀。” 宁玖跪在灵堂边烧着纸钱,来来回回听到的都是这些话,看着来吊唁的人来来往往,一颗心也早已麻木。 跪了约一个多时辰,忽听门外一声高喊:“八斗院薛陆离公子,携弟子前来吊唁!” 宁玖呆愣的抬头,见薛陆离身着素衣,在灵堂中俯身三扣,待点香罢,才犹豫着走到宁玖跟前。 依照规定低头行了扣礼,宁玖抬头,见他身边跟着的正是前来吊唁的林月桓与凤家兄弟,突然忆起从前之事,不由悲从中来。 “九九,节哀。” 林月桓眼角泛红,语气里尽是惋惜:“前阵子他还带着你一起去八斗院给我助威,这才过了多久……哎,谁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九九,你可莫要过于伤心。” “是啊九九。”凤栖沉默片刻,也跟着附和道:“闻风哥哥生前最疼爱你,你可莫要伤了身子。” 宁玖如今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心中阴郁,便也难做出别的表情来,只压着嗓音低低说道:“薛先生和诸位师兄还记挂着我三哥,我不胜感激,今日先生与诸位师兄过来,我却不能以礼相待,实在是有失体面,还望先生与师兄见谅。” “可千万别这么说。”林月桓道:“什么礼不礼的,我们之间,哪里还要这些俗套的礼数,今日我们来,便是要看看你。” 宁玖点头,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城西李府小姐前来吊唁!” 城西李府?那不是…… 没想到宁闻风生前屡屡嫌弃,又最怕娶的女子,却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只身前来吊唁,两人只有婚约在身,却并未成亲,她这般所为,也算是情深义厚了。 正愣神时,只见门外走近来一位白衣女子,梳着极简的发髻,头上未戴珠钗,只一根白色发带系在脑后,将头发轻轻绾着。 再往下看,便是那柳叶眉,丹凤眼,容貌倒是生得无比清秀,只是…… “杜先生?” 林月桓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往宁玖身侧站了站,“这……这不是杜先生么?怎么方才听外头喊她李家小姐?” 宁玖对于此事自然也是震惊万分,她虽然早有所觉这杜先生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子,可万万也没想到,她便是宁闻风口中那死活不愿意娶的李家小姐。 这老天倒是真爱拿人开玩笑,同样是比他虚长了几岁的女子,一个被他口口声声嫌弃着,一个被他死皮赖脸缠着,可到头来,这两个人成了一个人,却是那本该知道此事的人,却早已没了知晓的机会。 杜若溪却是没有将视线看过来,只沉着一张脸在宁闻风灵前叩拜,又抬头看了那被幔帐挡住的棺木一眼,这才站起身来,朝着宁玖走来。 “先……先生……” 林月桓与凤栖平日里最怕她,如今她虽换了女装,可周身气势尚在,便也习惯性的紧张了起来。 杜若溪看了他们一眼,轻轻点头,转头看宁玖正要行跪拜礼,忙伸手将其拦住。 “我虽未还与你哥哥成亲,可毕竟是有婚约的,父母亲口应下的事,便做不得假,今日我来,只想与你们一道送他最后一程。” 说罢接过宁玖手中的纸钱,便跪在了香炉边,灵堂两边跪着的皆是守灵人,因为宁闻风还未娶亲,这地方跪着的便是兄嫂和她这个做妹妹的,如今杜若溪这般跪在这里,愣是惊了旁人。 “这……这如何使得?” 正跪在对面的思慕忙起身过来,要去将杜若溪扶起身,却被她躲开。 身为长嫂,本应该是要打点好这些事情,奈何她还有着身子,也不敢有太过的动作,只愣愣的看了宁玖一眼,一时不知所措。 宁玖正要开口,杜若溪似是早已料到一般,道:“你们不必劝我,今日我既来了,便是以他未过门妻子的身份,我送他最后一程,也是应当的。” 如此情深义重,宁玖着实钦佩,既然她执意如此,便也不好拂了她一片好意,便同思慕轻轻交代了几声,也未去阻止。 薛陆离等人见罢,虽有感叹,可奈何这是别人家事,不好多管,便又安慰了几句,便动身告辞。 不过小半个时辰,香炉里面已点满了香火,眼看着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也尽数折返,宁老爷这才带着宁怀风与宁茗风回到灵堂,撞见杜若溪正跪在灵堂边,皆是惊讶不已。 思慕见罢,忙走过去,俯身在宁怀风耳边说了几句。宁怀风听得一愣,将宁老爷拉到别处耳语几句,还未来得及处理此事,外头便进来一人。 那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戴虽简,依稀可看得出来身份不凡,他先是在灵前叩拜,又给宁闻风点了香,这才将视线落到宁老爷身上。 “宁兄啊!” 迈着坚实的步伐过去,与宁老爷握手一番,感叹道:“本该早些来吊唁三公子,奈何被琐事缠身,晚了些时辰。” “李兄。”宁老爷怔了片刻,这才看清来人正是他的旧友,一时感慨,道:“李兄能来,也是我那不孝子的福气。” 这便是那李府的老爷?宁闻风原本的丈人? 宁玖愣了愣,偷偷用视线去打量了一番。 “宁兄可别这般说,我听外头传言说,三公子是为了救八殿下才被东宑人所害,也算是为国捐躯,如此胆量,岂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李老爷叹道:“只不过可惜了三公子,这般年岁……” 宁老爷听他提及此事,难免又伤感了一番,正待要开口,李老爷又道:“哎,宁兄节哀。” 猛地叹气摇头,感叹了一番,道:“今日便不在此叨扰宁兄家人了,若溪,你也跟爹爹一块回去。” 杜若溪跪在灵堂边,听了这话却只冷声应道:“父亲有事自己回去便是,我还在替闻风守灵,不便起身相送。” “你!你说什么?”李老爷大怒,却不好发作,只一张脸被气了个通红。 杜若溪的话说的极其冷淡,虽唤他一声父亲,却没有半分尊重的意思,宁玖此刻跪在她身旁,听闻此言,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气氛突然便僵住了。 宁老爷怕李老爷面上挂不住,忙开口道:“李兄,若溪想为闻风守灵,也是孩子一片心意,要不你便成全了她吧。” “这……这怕是不妥啊!”李老爷皱着眉头道:“宁兄,我知道此时说这些话不太方便,可是……家女与三少爷的婚约,三少爷曾屡次推却,早已算不得真了。” 原来竟是来退婚的。 宁玖心中冷笑一声,只觉此刻厅堂里满是寒凉之意。 如今人还未入土,在这间灵堂里,曾经以好友相称的李老爷,竟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在此守灵,说出这等话来。 也难怪杜若溪方才对他说话那般冷淡…… 宁老爷听得面色一变,一双手在身侧哆嗦了许久,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也心寒了,他面皮艰难的扯动了片刻,道:“犬子先前虽有此意,可此事我与李兄不是都说好了么?如何当不得真?” 他倒真不是要承认这门亲事,毕竟如今自己这儿子不在了,也不好拖着人家这个未嫁的姑娘,只是方才听自己好友那般说,只觉心寒,说出的话便也失了原本的想法。 那李老爷忙道:“即便如此,那如今三公子人已不在,那我家若溪在此守灵也是不合规矩,这传出去了,倒是都以为她嫁入宁家了。”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怕让杜若溪与宁家扯了关系。 宁玖心头感叹一番,开口道:“李伯伯,可否听我一言?” 李老爷闻言,忙转过身去。 “李家与宁家虽曾有过婚约,奈何我这哥哥福气不好,这般一命归天,将李家姐姐撇置一旁实属他不对,李伯伯气他也是应当的。” 宁玖道:“可是李伯伯不知道,我家哥哥与八斗院杜先生也算是有交情的好友,今日杜先生过来送他一程,外头也不知道她是您李家的人,您不在此声张,此事便也不会传将出去,又何来不妥一说?” chapter97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无不呆愣。 宁玖在众人探寻的视线中抬起头来,眼尾赤红,“我三哥如今魂未归天,想必也是听到了您方才所言,如今他肉身已去,这婚事自然是做不得数,李伯伯与我爹爹也是有交情的,想必也清楚我爹爹的为人,还请您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让我三哥走的清净些。” 李老爷闻言微怔,心头思忖一番,忙道:“丫头且莫要误会伯伯的意思,哎,也怪我一时感慨,说了些口不择言的话,宁兄,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三公子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也怪我家这丫头没那个福气,害我不能与宁兄成为亲家,也罢,她在此送三公子最后一程也好。” “那宁兄……今日无便不叨扰了,宁兄还请节哀。” “李兄慢走。” 宁老爷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忙送李老爷出门。 待人离开,他一脸惆怅的来到灵堂,见杜若溪还在跪着,不免感叹了一番,行至她跟前,道:“李姑娘,我们家闻风也是有负于你,你如此重情重义,着实让我心中有愧。” 杜若溪抬头道:“我与宁三公子婚事未成,宁老爷也不必觉得愧对我,我来送他,也不是要做给谁看,待他下葬后,我便与你们宁家再无关系。” 如此情谊,听得一旁宁玖微愣。 心头情绪婉转千回,还不及去理清头绪,只听身旁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唤,忙转过头去,便见宁老爷正被宁怀风与宁茗风一并扶着,却是已经昏沉了过去。 两位嫂嫂见状,忙起身去帮忙,一番忙碌下,又是请大夫又是送人去房中休息,这灵堂里便只剩了宁玖与杜若溪。 安静了片刻,杜若溪突然开口问她:“你三哥……是如何没的?” 此事是宁玖心中一根刺,每每提及,无不忍受一番内心纠葛,她沉默了片刻,这才答道:“那日我三哥为了救我与灵霄师兄,不惜以身相挡,他只有区区几十人,却要抵挡东宑几百兵士,我与灵霄师兄被人追赶着落下了山崖,幸得一地避难,待第二日得救时,我们便寻到了三哥遇难的地方,那时……” 她哽咽了一番,道:“那时便只看到三哥与那遇难的几十人被人堆在了一个山坑处,想必是那东宑的兵士去山崖下未曾寻到人,一怒之下便防火烧尸,我们赶到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她低头感慨了一番,道:“我三哥从前总不愿娶李家小姐,却对杜先生求而不得,若是他知道你便是李家小姐,只怕……” 话及此处,又是悲从中来,难以再说下去。 相比她的悲伤,杜若溪明显淡然了许多,她眼底一片清明,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既看不见尽头,也辨不清悲喜。 便是这样一个人,宁玖实在是想不通,她为何对无甚交集的宁闻风能做到如此地步。 若是宁闻风能感知到,那当真是高兴万分。 她叹了一声,正扭头看了一眼被帷幔挡住的棺木,忽听一旁杜若溪道:“九九,在你眼中,你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能在外人眼中,他是个花花公子,可在我心中,他永远是个好哥哥。” 杜若溪闻言轻笑一声,却是有些无奈:“可在我眼中,他不过是个负心人而已。” “杜先……” “九九。”还来不及去解释,杜若溪便打断了她:“若我是你三哥,也不会放下你不管,此事你大可不必自责。” “那先生为何……”为何说他是个负心人? “李家那老头子,方才你也见到了,他眼里只有利益,与你们宁家结亲,不过也是图你们宁家的财势。为了他的利益,他可以不顾我的意愿,给我安排亲事,便是在方才我过来时,他还在与人商讨如何赶紧与宁家断了关系,再另嫁他人,你说可笑与否?” “从前我总羡慕山河看遍,仗剑天涯的侠客,习了这一身剑术,然而便算如此,却也撇不清自己的身份,等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决意找个人嫁了,这人却为了大义要与我悔婚,为了他的家人,为了他妹妹,他宁愿负我一人,我又何曾冤枉过他?” 宁玖闻言,不由生生愣住,便连这安慰的话也不知为何梗在喉口说不出来。 杜若溪沉默片刻,又道:“我来送他,不为其他,只为来埋藏自己曾经一颗错付的痴傻之心,从此往后,他宁闻风,与我再无瓜葛。” 原来……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些纠缠,只是如今宁闻风一去无回,这些事情,也便成了解不开的结,便算多问,也只会徒增感伤。 杜若溪说要在宁府为宁闻风守灵,便是言出必行,一连三日,夜夜守在灵堂,只在白日里才稍稍合眼小憩片刻。这般挨至下葬日,原本英姿飒爽的杜先生也清减了许多。 宁闻风的墓地选在了宁家后山上,依山靠水,风景秀丽,与渭西河遥遥相望,倒是应了他生前愿望,栖在了热闹之地。 时辰一到,棺木入土,泣声纸钱漫天,黑压压的天色,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因为这场丧事,宁老爷也好几日没好好合过眼,如今人已入土,此事也算是告终,一行人各自怀着惆怅的心思回到宁府,忽见宁府外围了许多士兵,将大门生生堵住。 这才放下的心蓦地又提了上来。 待走近了,那士兵中忽地走出一人来,宁老爷见势不对,忙迎了上去,问道:“官家,这是……” 那人生得横眉竖眼,一看便严肃得很,见宁老爷上前来问,只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便伸了手出来,没一会儿,有人便将一物送到他手上。 “宁老爷,此物可是出自你宁府?” 他话才问完,宁玖忙将视线落了上去,见躺在他手中的是一块上好的玉,一时觉得眼熟。听那人这般问,难道这东西有何不妥? 正是疑惑,只见宁老爷将那东西拿在手中看了看,沉默片刻,应道:“这东西产自西域,我确实是收到过几块,不过都是好友送给我的贺礼,而且这是极为罕见的玉,因此我也一向珍藏着,不知官家为何会有此物?” “你自然是不希望这东西在我手上。”那人道:“这东西乃是我在城西一名玉匠那里搜得的信物,宁老爷可别说不知道这东西为何到了那人手里。” 城西玉匠?难不成是…… “官家,你这话说的,老夫确实是不知此事,不知官家今日来宁府,所为何事?” “你嘴巴倒挺紧。”那人斜了宁老爷一眼,道:“好,今日我便让你有个明白。” “先前有人暗自与东宑质子勾结,伪造玉符企图挑拨两国关系,险些害八殿下遇险,我奉陛下之命彻查此事,这才查清这人不是别人,可不就是宁府的人。” 说罢邪笑一声,眼里满是恶意:“既然方才宁老爷也承认这东西出自宁府,那此事便已定论。” “官家,这……此事老夫确实不知啊,老夫一介商人,如何能搀和到两国邦交之事上,此事怕是有误会。” “还不承认?宁老爷,你也是做了许久生意的人,应当知道怎么做生意方能不可赔本,今日,要么你交出那与东宑质子勾结之人,要么……你们整个宁家,便都同我走一趟吧!” 宁玖听得此言,心中突地咯噔一声。 她先前给萧燃做那玉符时,确实是在城西找了个玉匠,但是她都是小心翼翼伪装过才去的,哪敢留下什么东西给人家做把柄?方才那人拿着的玉,她可是从未交给过那玉匠,他又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正要上前,宁怀风突然将她挡于身后,“官大人,你仅凭借一块玉便认定我们宁家有人勾结东宑人,着实让我们好生冤枉,我爹广结朋友,那块玉,他也曾送出去过,说不定辗转途中被人拿去做了不正当的勾当也是正常,你又如何断定一定是我们宁府的人拿了这玉与人勾结?” “哦,这位想必就是宁家的大少爷了。”那人笑道:“宁大少爷且莫急,我奉皇上的命办事,自是不会冤枉你们,既然查到了你们宁家,必然是有十足的证据,今日只要你们交出人,我直接带人前去一问便知,若是你们一直这般包庇,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才过了一场丧事,又遇到这般事情,着实是宁家的劫数来了,但是此时若是一直这般与人辩驳,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事情闹大,传出去也对宁府声望有弊。 “官大人。”思虑片刻,宁玖开口问道:“若是交出了人,是否不再为难宁府上下?” “那是自然。” “那好。”宁玖叹了一声:“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与你们一起回去。” “什么?” 宁老爷闻言大惊,“霏霏啊,你莫不是傻了,此事我们没做过便是没做过,我们无愧,大不了与他们一起回去对质便是。” chapter98 “爹爹。” 宁玖沉默半晌,道:“你且放心,我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好!宁府四小姐倒是有气魄,既然这样,那便请宁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霏霏……” 宁老爷面色大变,正要将宁玖拉到一旁,却被人拦住。 “既然宁小姐已经认下此事,那我今日便要带她回去,宁老爷若是执意阻拦,那此事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你们……你们这是……” 宁老爷怒上心头,抚住胸口大喘着气,宁怀风忙将他扶住,拧着眉看了宁玖一眼,这才转过头道:“此事官大人想必自有分寸,只是此事未查清之前,还望莫要为难我妹妹。” “这个宁大少爷大可放心,来人,带走!” 天色暗淡,似是暴雨将至,将周遭气息压的低沉。 宁玖这是头一番见到西宺的宫城,不像影视剧中那般绚丽,反倒像是一座精雕的牢笼,漫长的宫道两边高墙耸立,似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 迎接她的是一间阴暗的密室,没有她认知的牢房那般凄惨可怖,却也阴森森的吓人。秘审的场所,隔绝了普通牢房的拥挤和杂乱,安安静静的像是不存在于人间的地狱一般。 在这种地方,便算是死了,怕也是无人知晓吧? 这般密室,用来对付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倒也真是可惜了。 那人领着她进来,将牢门锁上,眼看着就要离开,宁玖忙开口唤道:“官兵大哥,方才我听说你们也将那玉匠带进来了,不知关在何处?” “自然关在隐蔽之地,你问这些做什么?我可奉劝你一句,都到了这里,就别打什么歪主意了。” 他都知道这里是何处,还担心她打歪主意?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又不是什么通天大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在这地方做些什么吧? 不免叹了一声,知道这人也无奈回答她的问题,便也只好作罢。 那人一走,这密室之中便只剩了她一人,确定了此刻无人过来,才有些颓废的坐到地上。 好端端的,那玉匠怎么就有了那块玉? 难道说,这是被人栽赃嫁祸?会是谁?会是谁知道她替萧燃伪造玉符的事情? 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却还是想不出还有何人知道此事,便愈发显得头疼。 这般烦躁了些时候,忽然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忽然心头一紧,忙循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有一士兵随手拎了个食盒过来,将牢门旁边的小门打开,将东西送了进来。 宁玖瞥了一眼,本也没心情吃饭,见那人一直在原地等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想必是在等着一会儿再将食盒拿走。 罢了。 才将食盒打开,便又听见一旁有脚步声靠近,还未来得及去抬头看,便听见一道隐隐熟悉的男声说道:“你去守在外面,我有几句话要代审。” 也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给那小兵看,那小兵忙应了声是,便很快出去了。 宁玖这才抬起头来认真看清来人,不禁愣了半晌。 “岳侍卫?” 这不就是先前一同去丹霞镇的岳侍卫?他竟然在此? “没想到宁姑娘还记得在下。”岳侍卫四下看了一眼,道:“宁姑娘,八殿下托在下来问姑娘一句,外头传言说你让玉匠造玉符一事,是真是假?” “是灵霄师兄让你来的?”宁玖不由一愣。 岳侍卫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珏来给她看,确实是魏凌霄时常佩戴在身上的那个,看来他确实是受了魏凌霄所托前来。 “宁姑娘放心,此事殿下已经在让人密查,不过这次关姑娘进来的人是皇上,殿下不好露面,故才吩咐在下过来看看姑娘,殿下对宁姑娘关心备至,自然是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若是她从始至终没有去过那玉匠那,此时此刻,听了这话必是极其暖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当下只觉心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生生的僵在原地,过了半晌,她才转过头,“岳侍卫,烦请你告诉灵霄师兄一句,此事……莫要再查了。” 不值得的,一切都不值得。这个从一开始便错了的一步棋,如今看来,再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造玉符一事,无人冤枉我。” 岳侍卫听罢一愣,“宁姑娘,这话你同我说说也便罢了,若是皇上过来问审,可莫要这般说,你若是这般说,便是无罪,也成有罪的了。而且此事也没那般严重,毕竟殿下是皇上的亲儿子,他出面解决,也不是……” “我没有胡说,你告诉灵霄师兄,莫要为此事与皇上闹了不愉快。” 本来那父子二人的关系已经很尴尬了,若是再因为这事生了嫌隙,她岂不是错的更离谱? “哎,你这……”岳侍卫连连叹了几声,道:“宁姑娘你还是先冷静一番,切不可焦急,殿下那边,我会如实禀报。” 宁玖点头,将食盒递了出去,岳侍卫见那里边饭菜才动了几口,摇了摇头,轻声感叹一句,也不知说的是什么,便也很快出去了。 宁玖觉得心头一团乱麻。 好像所有的事情,从她决意留下为止,便一发不可收拾。先是宁闻风因为救她与魏凌霄丢了性命,又是如今玉符之事被人蓄意夸大,牵扯上宁家,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如果说这是一场游戏,或许这些,便是对她这个破坏游戏规律人的惩罚吧? ———— 被困于密室中,似是突然与外界断了联系,宁玖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只知里头的灯火被换了几轮,饭菜送了两回,大抵已是一日过去。 自叹了一声,正要再闭眼小憩一番,忽然又有脚步声靠近,听着却是有些匆忙。 忙定睛一看,这人一身黑色斗篷从头到尾都遮住,看不清面目,只低着头过来,不声不息的拿出来钥匙。 等将牢门打开,这人才将帽子摘了,顷刻之间,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来。 “魏凌霄?”宁玖一愣,“你为何……” 话音未落,身子往前一倾,片刻便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玖玖,我来带你离开。” 魏凌霄声音带着些急促,许是走的急,相贴的胸口还能感觉到那急促的跳动声。 宁玖一愣,将人推开了些,皱眉道:“你疯了?关我的是你父皇,我这般出去,便是畏罪潜逃。” “那又如何?”魏凌霄沉声道:“我现在便带你走,他要抓你,便连我一起抓起来。” 说罢拉起她的手,正要往外头去,宁玖却甩开了他。 魏凌霄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愿跟我走?” “不是。”宁玖沉默些许,道:“只是现下,我不能抛开一切同你离开。” “我三哥已经因为救我而牺牲,我不能再连累宁家其他的人,不管是生是死,此事皆是因我一人而起,我不能为了贪生而违背良心。” “不能违背良心?你可知现下是何事?”魏凌霄钳住她肩膀,“东宑皇帝病危,立了二皇子为太子,受封之日,却发现太子玉符是假的。” “那太子玉符你想必也清楚,有一半是在萧燃手上,而他在封荥待了几年,那东西就成了假货,你若是认定参与伪造玉符,那便是与他勾结,你把他当朋友,他呢?他在害你!” 言语激动,手上的力道便也重了几分,宁玖觉得肩膀一痛,却也没挣扎,只如同一具没了直觉的枯骨,摇摇晃晃的像是他一放手便能立马倒了一般。 “你说给他造了假玉符,那真的在哪里?你快交出来,既然萧故羽他不顾你们之间的情谊将你拉入这泥潭,那你便不用顾忌他生死,将那玉符交出来,任他们自己去斗个你死我活。” “玖玖,快给我!” “我……” 看着他几欲崩溃的模样,宁玖一颗心更是寒到了极致。 “我不知道那真的玉符在何处。” 当初她也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日,那玉符的踪迹,她也不得而知,如今又如何与他交代? 魏凌霄觉得心头咯噔一声,半晌,才抚平情绪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同我离开。” “不……我不能走。” “不走便是死!”魏凌霄吼道:“如今东宑太子一口咬定是我们先破坏盟约,若不给他们说法,难免就是一战,你认为我父皇会如何抉择?” 如何抉择?自然是将她这个不足轻重的人交出去,来换一个所谓的说法。 萧燃啊萧燃,没想到,他竟为自己铺了这么多后路。 “灵霄师兄……”似是从大梦中觉醒,宁玖将视线落到他脸上,对上那一双染了红血丝的桃花眼,不禁喉头一哽。 “你走吧。” “你说什么?” 魏凌霄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愤怒,痛心,落寞相互交杂,看的宁玖实在不忍。 他的手逐渐松开,从宁玖的肩头滑落至胳膊,而后僵僵的收了回去。 “你心里头,有宁家,有萧故羽,有林月桓,那我呢?你将我置于何地?” chapter99 像是质问,却夹杂了陈酿许久的心酸。 “魏凌霄,我……” 宁玖哽了片刻,道:“我以为上次在那山崖下,我的心思,你早已明白。” “我是明白,可我不甘心。”魏凌霄看着她,眼角还挂着一丝落寞,像是知道了要被遗弃的孩子,孤独而又敏感。 “我魏凌霄虽生在这帝王之家,可骨子里不过也是一介俗人,从前你处处避着我,如今好不容易你对我有了些情愫,你却要因为不牵扯上宁家做如此决定,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 “玖玖,你好狠的心……” “魏凌霄……你别这样……”宁玖握住他的手,“此事……” 正要开口,忽然听得一阵阵脚步声从外头传来,不消片刻,从外头涌进来一群侍卫兵,整整齐齐的站成两排,形成一道守卫严密的通道。 里面两人正是深情款款,见此情景,不由一愣。 转头去看时,只见那通道处走来一个身着明黄袍子的中年男子,踩着一双金丝秀云长靴,带着一身威严气势出现在两人眼底。 宁玖视线匆匆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忙放开魏凌霄的手跪下行礼。 “起来吧。” 皇帝抬手,视线略过她落在一旁的魏凌霄身上,面上露出些许的不悦来。 “老八,你胆子大了,竟伤人硬闯,是不是朕不过来,你便要将人带走了?” 魏凌霄微微上前,“父皇,如今事情尚未查明,玖玖便不是你平日里关押的重犯,我来看她却屡屡遭人阻挠,儿臣一时冲动伤人,是我考虑欠妥。” 宁玖方才一直担心他会一时冲动说些不该说的,如今见他这般姿态,倒是放心了许多。 见他已有服软的姿态,皇帝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也罢,既然你也在此,便在一旁旁听着,也省了你责怪父皇处事不公。” 挥手示意罢,便有几个侍卫端了一方朱漆红椅过来,皇帝掀了衣摆坐下,凌厉的视线又再次落到宁玖身上。 “丫头,朕听闻你与东宑三皇子交情很是深厚,此次玉符一事,你可有何想说的?” 这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想必心中对她从前与萧燃往来的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此时他这一国之君能这般和颜悦色问她此事,必是心中早有盘算。 宁玖思虑片刻,忙开口说道:“皇上,民女与东宑三皇子萧燃确实是有些交情,萧燃乃民女在八斗院的同窗,笔下有神,诗中有境,民女仰慕他才情,故才常有往来。不过萧燃此人性子清冷,不喜结交铜臭之人,因故民女只得抛下身份同他往来。”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听她不经意将宁家和此事撇开,皇帝不禁轻笑道:“方才朕过来时,曾见过一人,也听了个有趣的故事,丫头你可愿一听?” 问虽这般问,可他堂堂一国之君,说的话岂有让人反驳的道理?何况,他这话摆明是冲着她来的,说不愿意,怕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宁玖倒也不是那般不识时务之人,忙应道:“皇上请言。” “话说这城西街角有个小贩,在那一带做着廉价首饰的生意,然而他卖出去的廉价首饰质量拙劣,很快便得罪了不少人,被人几度找上门去挑事,小贩很是忧愁,奈何家中有老有小,不得不另寻谋生之计,一日,小贩在街头撞倒一个醉酒的男人,将其身上戴着的玉不小心给打碎,小贩心急如焚,忧愁无钱赔给他,那男人看他穿着寒酸,便故意打趣小贩说,若是他能还他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不但不计较此事,还会将他所有的首饰都买下,小贩拿着碎玉回去拼了半宿,怎么拼都还有裂痕,不禁苦恼不已。” “眼看着离那人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小贩想着若实在不行便带着全家逃离,奈何母亲年迈,自然是走不远的,小贩叹息,正巧此事,见家中娘子在做饼,他看着娘子将揉好的面团放到一个竹具里头,按压着几下,扣出来便印了花,十来个皆是同样的模样,他忽然心头一动,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几日后,小贩如约到了先前的地方去找那男人,将一块完好的玉送到男人眼前,倒真与之前碎了的那块一模一样,男人大惊,问他从何处寻来,小贩思虑许久,便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男人立刻喜笑颜开,一如先前承诺的那般,不仅将小贩所有的首饰全都买下,还给了小贩五十两银子,定做了一批仿造的玉器。” “小贩赚的盆满钵满,哪还管什么首饰生意,心思一转,便做起了仿制品,这般过了几年,他手艺越发精进,小贩很明白造这些仿制品太过冒险,说不定还会因此丢了性命,所以收的价钱越来越高,就在小贩决意要退隐之时,他店中去了一人,拿着一块稀奇的玉,他做了玉器多年,虽做的都是赝品,但也见过不少上等玉,他一眼便知那东西价值不凡,却又不敢轻易接下,就在他迟疑之际,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甚至还给了他一块珍稀之玉他,小贩原本的迟疑便瞬间一扫而空,不久就将东西给仿造出来,丫头,你说一般普通人,可付得起这般高的报酬?” 皇帝说完,视线有意无意的朝宁玖身上看了看。 宁玖闻言愣住,正要开口,便见魏凌霄上前说道:“父皇,既然这小贩做惯了这仿造生意,这说出的话便也不可全然而信。” “老八,都说是故事了,真真假假自然是掺半,人的嘴可以骗人,东西可骗不了人,来人,将东西呈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拿了个箱子过来,里头装着的,确实都是她之前付给那玉匠的酬劳,只是上头那块玉,却是先前在宁府门前见的那块。 皇帝淡淡扫了一眼,“此玉得之不易,乃是玉中极品,依朕所知,这玉一共有六块,最后都落到宁府,除去宁老爷送出去的几块,宁府里头应当还有两块,不过昨日侍卫兵去宁府搜查,却独独只寻到了一块,那缺的另一块,必然是这个了。” 怎……怎么可能?她从未拿这个玉去给那玉匠,为何这玉就落到了那玉匠手里? 像是突然一切都乱了秩序,宁玖心中满是茫然。 “父皇,此事……” “老八,休要多言,让朕听听宁家丫头如何告知朕实情。” 宁玖从这似笑非笑的语气中惊醒,自知此刻已骑虎难下,未免宁家同此事扯上牵连,忙跪下道:“皇上,此事皆是民女一人所为,与宁家无关。” “玖玖!”魏凌霄大惊。 “哦?”皇帝倒是镇定,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一人所为?” “是。” “方才皇上同我说了个故事,民女这边也有一个故事要说与皇上听。” 皇帝笑了笑,“你且说说。” 宁玖整了整思绪,道:“宁家四小姐生来顽劣,宁老爷送其于八斗院改过,宁小姐去八斗院不到半月便与八殿下势同水火,两人几次动手,一次宁小姐被八殿下误伤头部,从此便沉睡不醒。” “丫头,皇上面前还敢放肆?如此荒谬之言,竟也用来蒙蔽皇上?!” 不消皇帝开口,一旁狱卒便指着她恼道。 皇帝抬手示意他住口,又打量了宁玖一番,笑道:“丫头,你说宁家四小姐一睡不醒,那你又是何人?” “民女虽占据着宁小姐的身子,可的确不是宁家四小姐,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去八斗院上下亲自求证,是不是宁小姐自从伤了头,便行为诡异,与平日大不相同。民女以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谎言,定当五雷轰顶!” “这倒是有趣了。”皇帝猛然笑道:“丫头,你这可不是一般的故事,朕可从未听过这等无稽之谈,今日你只凭这只言片语来应答朕,朕若是信了,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笑容里却是有些嘲讽的意思。 宁玖忙道:“民女有证据证明自己所言。” “哦?还有证据?那朕倒要亲自看看。”皇帝道。 其实这事宁玖心里也很是没底,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中默念了一句,这才从胸口掏出那珠串项链来。 “皇上,这东西便是民女无端成了宁家小姐的重要钥匙,此物有灵,听得懂人话,也会根据我说的话来给出应答,民女便是靠着这个找到了萧燃,帮他造玉符,也是助他回东宑,因为只有他成功回去,这钥匙的门才能打开,我才会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上次若不是我与八殿下一同落下山崖,此刻或许我已经不在此地,民女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鉴。” 皇帝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不过很快便被他快速掩饰过去,半晌,他道:“你说那东西有灵,若是能证实,朕姑且便信你此言。” “谢皇上!” 宁玖忙告谢,心却是悬了几分。 chapter100 她不敢确定,这珠串项链是不是还有灵性,奈何眼下这般境地,若真要与宁家完全撇清干系,只能冒死一搏。 “此物可根据主人所问的话来判断真实性,若是所言为真,这上头的珠子便会发出绿色的光,若所言非真,这珠子便会发出红色的光。” 项链啊项链,你从前没给我开过挂,今日能不能救宁家,可全靠你了! 宁玖心中暗想,将珠串项链展示在皇帝面前,高声道:“你本是灵物,今日当着皇上的面,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是。” 心头的弦逐渐绷紧,面上却要维持冷静,继续说道:“第一问,你且告诉皇上,我是否是宁家四小姐?”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众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到她手中之物上,虽觉她方才的故事荒诞至极,奈何求证之时,却是忍不住看这份热闹。 皇帝的目光轻描淡写的落到宁玖手中那珠串项链上,见她话音落了项链却无甚反应,不禁暗叹,正要撇过视线,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嘿,亮了亮了!” 他一愣,视线又匆匆落了回去,只见面前人手中拿着的项链当真是亮了,却是一阵有些刺眼的红色光芒。 那出声的人这才惊觉圣驾还在此,忙低下头去,再不敢吱声。 “第二问。”宁玖心头的紧张稍微松下来不少,见皇帝脸上表情微妙,自知此法或是奏效,便又高声道:“你且告诉皇上,我是否偷偷去过城西找那玉匠伪造过玉符?” 这般一问,皇帝不免又是一愣。 他将面前这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刚收回视线,便被一阵绿色的光吸引了视线。 原是那珠子听了她的话,又变了个颜色。 皇帝不禁沉思。 “皇上,这珠串项链跟了民女许久,民女时刻将其带在身上,因故它对我的事情是知道的最清楚的,方才两问,它给了回答,玉符一事实乃民女一人所为,与宁家无关,还望皇上明鉴!” “玖玖!” 魏凌霄在一旁看的一阵焦急,眼见她这般视死如归,一颗心像是被人割伤了放入盐水中浸了一般,钻心之痛,折磨至极。 皇帝冷峻的面上闪过一丝无奈,沉默良久,开口道:“高见,速速快马加鞭传信东宑,伪造太子玉符的人已经找到,不日便将人送去东宑,任由他们处置!” “父皇不可!”魏凌霄眼角赤红,忙跪于皇帝跟前:“东宑二皇子为夺太子之位连亲兄弟都可下手,你将九九送过去,他们岂会放过她?求父皇开恩,放过玖玖!” 说罢忙在地上扣了几个响头。 皇帝脸色微变,将魏凌霄肩膀制住,强迫他抬起头来看自己,“老八,你从小朕便教你做事要敢作敢当,怎么如今倒还不如个女娃娃看得透彻?” 说罢,将人蓦地放开,起身往外头走去。 魏凌霄如同被抽了魂的空壳,呆呆的跪在地上半晌,直到一只手扶上自己肩膀,才愣愣的转过头去。 一双空洞的眸子里映出一张略显疲惫的笑脸,他猛然清醒,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嗓音里带着些沙哑:“你说要为我留下,如今却为了宁家不顾自己性命,你又骗了我一次。” 将头迈进她颈窝,像是惩罚一般,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宁玖来不及呼痛,只感觉脖子上忽然落下了什么,热热的,顺着脖子流下去,转为冰凉。 想不到一向自诩嚣张跋扈的魏凌霄,竟然为了她流泪了。 宁玖心中泛着无数苦涩,心里有千万句话要想同他说,奈何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 她愣愣的伸手,触到魏凌霄后背,犹豫了片刻,将手臂紧住。 此刻外头还有等着带魏凌霄离开的侍卫兵,见两人拥在一起也不好出声打断,只将头纷纷撇过去,时不时的传出压抑的干咳声。 宁玖将下巴放在他肩头,感受着他心口的跳动,记忆回转到多年之前那次秋历,魏凌霄为了戏弄她,以蛇来吓唬她的场景。 当时她被他这般拥住,只想快些推开他,如今,却是再难奢望这般与他紧密接触了…… 仰头将眼眶的泪收了回去,“魏凌霄,我……” 正待开口,忽觉怀中一空,原是魏凌霄放开她,起身朝着外头出去。 宁玖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脱力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等着即将面临的命运裁决。 如同木偶一般的等了一日,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天还未亮,她便被带上了囚车,跟着护送的队伍出了封荥城。 昏昏噩噩的睡了一阵,待日上高头时,被一阵强烈的晃荡惊醒,抬眼一看,此刻正停在山间空地里,原是护送的队伍正在原地休息。 她扭过头,正要靠着车壁缓解片刻,便见面前无端多出来一只手,手中还拿着一个棕色的皮质水袋。 宁玖微愣,忙转头看了一眼,刚想要开口道谢,却在看到那人的面目时不由愣住。 这穿着铠甲的人,竟是魏凌霄! “怎么是你?”宁玖忙坐起身,急促的问了一句。 魏凌霄面色平静,与那日离开密牢时的狂乱全然不同,听宁玖这般问,只淡然应道:“过来送你。” “你……”他越是这般淡定宁玖便越觉得事情不简单,“灵霄师兄,我去东宑,也不一定会有事,故羽师兄他虽瞒着我安排了这么一条后路,自是有计可施,就算此次九死一生,你也不该跟着过来冒险,何况皇上也不想你这般跟过来,你大可不必为了……” “真啰嗦。”魏凌霄将水袋塞进她怀里,道:“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指望萧故羽顾念你们的交情?” 宁玖忙摇头,“我并非那个意思,我只是……” “知道了。”魏凌霄道:“你不必担心我父皇会责怪我,此事,他早就应允下了。” “皇上知道你跟过来了?”宁玖不由愣了愣。 那日在密牢中,魏凌霄跪在皇帝面前替她求情,当时皇帝的脸色阴沉,看着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竟然不到一日便改了注意,同意魏凌霄跟过来趟这趟浑水? 魏凌霄点头,这才将这事给说清了。 原来那日魏凌霄离开密牢之后便去了承德殿求见皇帝,被高公公挡在门外,“八殿下,陛下在处理要事,特意吩咐了谁也不见。” “我只同父皇说几句话便出来。”魏凌霄略有些焦急。 “八殿下,这……不是小奴不帮你,实在是皇上早有吩咐,您也别为难小奴了。” 魏凌霄心想,这高见平日里是最帮着他的,此时不去通传,想必确实是有难处,便也不为难他,只问:“高公公不必进去通传,我在此等父皇出来。” “这……” 高见才有所迟疑,便见他将衣摆一掀,双膝一屈便跪在了地上。 “八殿下,您这又是何苦?”高见连连叹息,忙伸手去要将人扶起来。 “高公公不必劝我,父皇今日若是不见我,我便长跪在此。” “这……八殿下……您这是在皇上心上扎刀子啊!” 左右相劝一番,始终是奈何不过,只得摇头叹息走开,犹豫了一阵,才敲了承德殿的门。 高见进去片刻,里头便有一阵恼怒的声音传出来—— “让他去跪!跪死在外头最好!” 魏凌霄在外头听了这带着怒气的声音,一声不吭的跪在原地不动。 一直跪到晚膳时,皇帝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差了高见出来将人带进承德殿。 里头皇帝正在用膳,见魏凌霄进来,只稍稍斜了下眼,便让高见再去准备一副碗筷。 “父皇!”魏凌霄忙跪倒在他跟前,腰挺得笔直,“求父皇三思!” 皇帝面色未变,声音却冷了下来:“老八,朕传你进来是用膳的,不是看你跪着玩。” “儿臣没有玩闹,求父皇三思!” 皇帝猛地将筷子掷于桌上,啪嗒一声发出好大的声响。 “没有玩闹你跪来跪去?那丫头的事情,朕从头到尾都没有为难过她,你来跪朕,那你来说说,你若是朕,该当如何?” “儿臣不是父皇,猜测不出父皇的想法,也不敢妄自揣度父皇的心思,儿臣只知道,玖玖是儿臣挚爱之人,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儿臣活着也没了意义。” 啪地一声,皇帝一掌拍于桌案上,将一盏清酒震得撒出来些许。 高见忙上去擦拭,忍不住劝道:“八殿下,您怎么能如此同陛下说话,还不快些起来。” “高见,你且带人退下,莫要管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是,小奴先告退,陛下也莫要同八殿下动气,可仔细着身子。” 皇帝轻哼一声,待人都退下,这才开口道:“为了个丫头连脸都不要了,朕送你去八斗院学了五年,便是让你学着轻贱自己性命的?” “父皇送儿臣去八斗院改过,如今儿臣早改了从前顽劣之气,学着做个有情有义的人,父皇为何又不满意了?难道说父皇觉得儿臣应当与父皇一样,对挚爱的人视若不管才能当得起这皇家男儿么?” “好个逆子!” 皇帝大怒,抬手挥下,在魏凌霄脸上落下重重的一掌。魏凌霄脸偏了些许,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惧意,直直的对上皇帝气极的目光。 一如当年他知晓自己母妃的事情找他对峙一般,不肯做出一分让步。 chapter101 “父皇何故如此动怒,当初您为了您的江山将母妃置之不顾,而今又要为了您的江山让儿臣做个不忠不义之人么?” 话至此处,两人的关系已是覆水难收。 皇帝气上心头,抬手想挥下去,终是停在半空,犹豫了半晌才脱力的落到桌案上。 长叹一声,“为了个丫头,你竟这般同朕说话,在你心中,是不是就觉得你的父皇是个无情之人?” 他眼神中的落寞太过刺眼,教魏凌霄生生愣住,心头隐隐有些不忍,干脆别过脸去,“儿臣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现在是没什么不敢的!” 皇帝重重的拍了几下面前的桌子,“连你母妃都给扯出来了,心中指不定在如何指责朕,你不屑这皇位,那倒是好啊,你若不是生在这帝王之家,如今怕是命都没了,还有脾气在此同朕如此叫嚷?!” 魏凌霄方才冲动说的那些话,此刻也隐隐有些悔意,被皇帝这般指责,也不吭声,只愣愣的跪在地上。 “朕让你去八斗院学习,就是要你改了这一身臭脾气,你倒好,不思上进,一门心思就挂在一个丫头身上,堂堂男儿,也就这点气概,一点都没有皇家男儿的样子!” 虽是生气,却没有大怒,魏凌霄早已清楚他的脾性,也不同他硬碰硬,只小声嘟囔道:“那谁叫是你亲生的……” “什么?”小声的一句被皇帝听见,瞬间连气都无处撒,大叹了一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朕迟早要被你这个混账气死,滚滚滚,给朕滚远点,跟着那丫头一起走,省得寡人看见你心烦。” “真的?” 正暗自翻白眼听训的魏凌霄瞬间回神,忙同他视线对上,眼里满是欣喜。 “怎么,朕的威严就这般无用,说出去的话还能不算数?” “当然不是,父皇向来一言九鼎,怎会说话不算数。” 说罢也不跪着了,忙欲起身,奈何双膝一痛,猛地向前一窜,皇帝眼疾手快,将他扶住,魏凌霄忙笑嘻嘻的坐到他身旁。 “怎么不跪了?”皇帝冷哼一声,又道:“且不说朕是不是改变主意,你瞧瞧你这个样子,那丫头能看上你?” “这个父皇就不必担忧了,父皇方才所言,可定要算数!” 皇帝横了他一眼,叹道:“还说是朕亲生的,你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来,那丫头造假玉符一事属实,作为一国之君,朕自然是不能偏袒她,送她去东宑也是必然之事,难不成还真要朕因为个丫头片子当面跟东宑翻脸不成?” “人送去了,任由他们处置,朕也不算是违背诺言,至于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将人带回来,那还不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连连叹了几声,道:“也罢,让你跟着你二哥出去历练一下也好,总不能让你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娃娃,以后这江山,还得你们扛起来。” “皇上的意思是……”宁玖听他说完,不禁愣住,“所以你此次过来……” 她怎么也不敢想象,那日在地牢里看起来气势十足的皇帝,私下里竟是这般样子。明面上许诺了东宑人将她送过去,一方面又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跟自己置气,默认他出来搅和此事,这样的皇帝还真是……有些可爱? “自然是来拼一拼。”魏凌霄道:“我可信不过你那故羽师兄,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他故意出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拐到东宑去。” 宁玖:“……” 无奈的叹息一声,道:“他自己都举步维艰,哪里还有这等心思,再说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他如此精心算计。” 魏凌霄冷哼一声,似是想起什么事情,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可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你若再帮他说话,小心我……” “你怎么?”宁玖正喝着水,闻言便顺道接了一句。 “罢了,你只需知道你那故羽师兄不靠谱便是,这次为了你,我头一回在我父王面前死缠烂打,脸都丢尽了,你若再在我面前提那萧故羽,便是良心被狗吃了。” 宁玖不禁噗嗤一声。 想起他方才说在为了求皇上见他跪了好几个时辰,还被皇帝狠狠的甩了一巴掌,那视线便不由落到他面颊上。 “你父皇打你……疼……疼不疼?” 魏凌霄眼前一亮,忙做了个委屈的表情来,指着自己的右脸道:“这儿还有一丝印子未消去呢,我父皇那一巴掌,可是用尽了他最大的力气,他以前可从未打过我,这也算是头一遭了。” 宁玖不免有些心疼,忙伸出手去,刚要靠近他脸庞,却又犹豫了。魏凌霄眼疾手快,忙伸手攥住,拉着她的手掌放到自己面颊,软声道:“本来是疼的,不过现在又不疼了。” 如此直白的话,只教宁玖面颊泛红。 两人正维持着这暧昧姿势,忽然一阵马蹄声靠近,两人一齐转头,这才见魏凌峰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过来,正巧停在囚车边上。 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冷声道:“老八,也亏了你还有如此雅兴,过来送个水还难舍难分,可别忘了你在父皇面前承诺过的事情,你若是不听话,可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帮你。” “知道了,二哥。” 魏凌霄忙将手松开,有些不舍的看了宁玖一眼,道:“放心,一切有我。” 宁玖点头,心里头有些话想问,奈何瞥见魏凌峰那凌厉的目光,不禁咽了咽口水,将那些话都尽数吞入腹中。 **** 半月之后,终于抵达东宑边境,两国使者协议一番,这才决意让队伍先行于边境落脚,另让魏凌峰带上数十人将宁玖送进城。 东宑皇帝身体有恙,只派了使臣在宫门处迎接,收了众人兵器,这才领着人踏入宫殿中。 大殿之上,东宑皇帝病恹恹的靠在龙椅上,眼里神韵全无,已然一副油尽灯枯之像。 魏凌峰行了礼,这才将一封密信承上,道:“陛下,吾乃西宺二皇子魏凌峰,特奉父皇之命,前来将伪造贵国太子印的人送来,任凭贵国处置。” 话音一落,两边群臣无不将视线纷纷投来。半晌,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人,指着魏凌峰身后的人,哼道:“西宺二皇子,你说这女子协助萧燃伪造太子印,那她身后必定有靠山,你将她一人送来,这是何意?” 面对此人毫不客气的话语,魏凌峰只是淡淡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公子毅了?公子有所不知,这女子背后并无靠山,不过是普通女子,伪造太子印,也纯粹是因为同公子燃交情甚好才出手相助。” “既然这样,那太子印想必也是有着落了?” “并无。”魏凌峰道:“既然贵国只说要交出那伪造太子印的人,那如今人也送来,我便是已完成任务。” “你!”萧毅面色一黑,忙拱手道:“父王,西宺国明明已经查到了伪造太子印的人,却不肯将玉符完封不动送过来,以此看来,西宺国对两国邦交没有半分诚意!” 宁玖站在魏凌峰后头,这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正暗自打量,听得一声憔悴的声音在殿上幽幽响起:“二皇子,我……咳咳,我国的太子印,如今……如今正在何处?” “陛下不必心急,我手中虽无太子印,可却有一样好东西。” “何物?” 魏凌峰轻笑一声,道:“此物机密,容陛下让我亲自送上去。” “你大胆!”萧毅怒道:“如今可是我们东宑的朝堂,你这般要亲近圣面,可是欲图不轨?” “公子毅何必慌张,方才进来时我们的兵器可都一一没收下了,我便算是有那个想法,难道还能当着你们满朝文武的面谋害你们的圣上不成?” 此言一出,殿下众人无不窃窃私语。 上座的皇帝忽然抬手,殿上瞬时安静下来,半晌,皇帝冲着魏凌峰招手,恹恹道:“送上来吧,西宺与东宑乃礼仪之邦,这点信任都没有还……还成何体统?” “陛下所言甚是。”魏凌峰说罢,在群臣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踏上阶梯,朝着龙案走去,待行至跟前,双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于圣前。 东宑皇帝伸手接过,颤着手将信拆开,将里头一封有些残破的信展了开来。 殿上一时寂静无声,众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到那病态的皇帝脸上。 约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见皇帝惨白的脸上充斥着血色,他连连捂着口猛咳了几声,拿开只是,只见掌心一片血迹。 “魏凌峰!你大胆!竟敢对我父王不敬,来人,将他给拖下去!” 东宑皇帝还咳嗽着说不出话来,如此情状,无不以为是魏凌峰方才呈上的东西惹怒了皇帝,如今萧毅这般吩咐,倒真有侍卫从外头进来,将大殿上的西宺人士一一围困住。 魏凌霄视线在他们身上斜了一眼,丝毫不惧,反倒讥讽的看着萧毅,道:“公子毅如此紧张,可是猜到了我呈给陛下的是何物了?” “你!圣驾面前还如此张狂!真当我们东宑的朝堂是你想放肆便能放肆的?!你们还不快些将他拖下来,难道还要等他坐到龙椅上才肯动手?” 话音刚落,那侍卫兵便涌上去,正要动手,却见皇帝微微摆手,原是要将他们斥退。 chapter102 “父王,此人在咱们东宑的朝堂如此张狂,便算他是西宺的皇子,您也不必惧怕他,此事本是他们西宺违背诺言在先!” 萧毅怒指魏凌峰说道,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张大人,你身为礼部尚书,掌管邦交要职,便是如此放纵他国之人在我们东宑的朝堂撒野?” 被点名的张大人愣了愣,实在是被他逼迫的没了法子,忙拱手上前,“陛下,西宺国的二殿下行为确有不妥,臣恳请陛下下旨,暂将人安置于东行殿,待太子印查明之后,再替西宺国二殿下送行。” “这么说,贵国这是要将我们囚禁于此?”魏凌峰嘴角一勾,如同鹰隼般狠厉的眼神看得在场众人愣住。 “自然不是,只是……” 张大人正要开口,抬头瞥见东宑皇帝的眼神,不由将话收住,等了片刻,皇帝总算是开口:“朕还没死,便要无召入朝堂,还不快退下!” 一声呵斥,虽显得有些无力,却也透露着威严,侍卫兵纷纷退下,萧毅正要开口,却见皇帝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心惊。 “毅儿,这东西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不禁纷纷看了上去。 只见皇帝颤抖的将魏凌峰呈上去的信举起来,正好对着的是呆愣住的萧毅。 是那封信!萧毅暗中派人让莫玉荇取出来的密信。 “父王,我……” “你大胆!”皇帝双手拍于案上,强撑着身子要起来,奈何试了两次无果,只好又坐了回去。他视线直勾勾的落在萧毅身上,抚住心口道:“燃儿奉朕之命前去西宺为质,如今为质期满,你这个做兄长的不仅不思量着接他回来,反倒暗中派人去害他,若不是他手中还有半块太子印,是不是今日就命丧他乡了?!” “父王,您莫要听这西宺贼人的挑拨,儿臣又怎么敢做出那等事情?” “你不敢?朕看你是没什么不敢的!朝堂之上,朕还没死,就敢擅自调遣密卫,要不是太子印还遗落在外,今日你是不是连朕都敢对付了?” 萧毅忙伏地跪下,“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不成器的东西,今日当着外人的面脸都丢尽了,还不快些滚下去思过!” 几番激动的言语,已是耗尽了极大的力气,皇帝靠在椅上,眼前空荡荡的,过了片刻才定下神来,他抬手,“来人,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带下去,另外……” 抬手指着宁玖:“那女子也一并带……” 话音未落,魏凌峰却出声打断:“陛下不必急着了结此事。” 皇帝一愣,抬头看他。 魏凌峰道:“陛下要留下这女子自是可以,毕竟此女子伪造东宑太子玉印,陛下要审问她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公子毅枉顾两国邦交,先是撺掇我西宺太子夺取兵权,又是伤我同胞兄弟,如此罪行,陛下想必也不会阻挠我带公子毅回去吧?” 宁玖原本正立在下头,听闻此言,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他。 她忽然想起不日前她被魏凌峰带进城时,与魏凌霄临别时的场景。 “哥,你让我带玖玖去,你留在这里!” “你?”魏凌峰无奈的斜了他一眼,“黄毛小子,连仗都没打过,如何能应付那种场面?” “我……”魏凌霄闻言,不禁语塞。 “知道你担心这丫头,你哥哥我还能让你失望了不成?”魏凌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此候着,时机一到,自有你上场的时候。” 当时魏凌霄眼中满是踌躇,如今来看,此次一行,魏凌峰早就做好了盘算。 用她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女子换东宑的准太子,这个生意,倒是做的漂亮。 “你!”东宑皇帝闻言震怒,心念两国邦交,也不好此刻便翻脸,“此事怕是有误会,毅儿虽然浑了些,也不能做出阻碍两国邦交之事。” “父王说的对,魏凌峰,你凭什么冤枉我?” 魏凌峰横了他一眼,笑道:“是不是冤枉,公子毅难道心中没有数?当日在百丘峰,你教唆人伤我八弟,又杀我西宺兵士六十余人,而后毁尸灭迹,如今还只当没有人证不成?” 萧毅怒指他道:“人证?魏凌峰你信口开河,你说的人证,莫不是你身后那些西宺人?” 此言落下,朝堂之中渐有私语声起,礼部尚书张大人忙上前道:“殿下说的极是,此事事关两国邦交,切不可妄言,还望西宺二皇子莫要听信谗言。” “让我们得人来做证人,自然是有违公道,因故我说的这证人,是你们东宑的三殿下,这总不算不公吧?” “三殿下?这……这……” 让皇帝的两个儿子在朝堂上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反目,这举动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四下窃语声愈发多了起来,眼看朝堂混乱,上座的皇帝总算开口道:“三皇子,朕处处忍让于你,实乃顾忌两国邦交,如今你当着我东宑众臣离间我两个儿子,朕看你也是不顾及两国的交情,既然你们不愿意将那伪造太子印的女子留下,那就别怪朕强行将人留下了。” 一声令下,原本退出去的侍卫兵齐齐涌了上来,将大殿围住。 宁玖见势不对,一颗心往上一提,暗自瞥了魏凌峰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张与魏凌霄像极的面庞冷峻淡漠,明明是亲兄弟,却是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性子。 “陛下,你可想好了,今日真要动起干戈,此事便无法回头了。”魏凌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话里却充斥着威严。 “父王不必犹豫,今日他们西宺是决意要同我们撕破脸,我们若是一再忍让,岂不是落人笑柄?” “你住口!”皇帝怒喝一声,视线转到魏凌峰身上,“二皇子,朕无意为难你,只是这女子一定要留下,你若坚持要维护她,那就不能怪朕动手留人。” 魏凌峰嘴角勾了勾,扬起一个讽笑的弧度,“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如此轻蔑的模样彻底惹怒了皇帝,他连连干咳了几声,将手扬起,顿时那侍卫兵便用兵器将他们团团围在朝堂中央。 眼看就要动手,忽然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绊倒在大殿中央,慌慌张张说道:“陛下,边关急报,月城……月城昨夜被攻陷了!” “什么?”萧毅喝道:“袁将军身经百战,如何会失守月城?” “此事千真万确,如今西宺大军正直逼皇城,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刚刚外头传信过来,袁将军正被他们绑于阵前,逼着我们放人,他们说若是不放,便取将军首级。” “岂……岂有此理!”皇帝闻言双眼瞪如铜铃,拍案怒指魏凌峰:“二皇子,你们西宺未免欺人太甚,盟约尚在,就兴兵动武,实非君子所为!!” “陛下,这个武若是不动,今日我是无法全身而退了,公子毅毁约在先,我这不过是自保之计。” 魏凌峰道:“不过陛下放心,我西宺也不是不讲道理,方才看陛下有意维护公子毅,那我也不逼迫陛下交人,只是我们今日来了几人,便要回去几人,少一个都不成!等我们到了安全地带,自会将月城奉还,陛下乃是明君,想必清楚如何取舍。” “好……好……” 皇帝捂着胸口连连喘息几声,挥手将困着魏凌峰等人的侍卫兵喝退,“传朕旨意,送西宺二皇子出城。” “父王不可,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他们……” 萧毅正要阻挠,被皇帝一卷竹简甩下来,刚好砸到脑袋上,他顿时一懵,想说的话只好又生生吞了回去。 “送人出城!” “是!” 圣旨下来,众人不敢不从,魏凌峰轻笑一声,躬身行了个礼,转身便带着众人出了大殿。 待出了城门,便见外头黑压压的一片兵士,将城外围堵了个严实,为首的那人手中拉着一根绳子,一双桃花眼中露出几分狠戾,却是原本该等在边境的魏凌霄。 宁玖跟着魏凌峰朝着他走去,待走近了,魏凌霄忙将她拉到马上,一脚将那袁将军踹出阵外:“人已经还给你们了,至于月城,等我们出了边境,自会奉还。” 要塞之地被人攥在手中,东宑也别去他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调转马踏上返程。 “玖玖,他们没为难你吧?可有伤到哪里?” 魏凌霄作势要查探,宁玖不禁面上一热,道:“我无事。” “臭小子,你哥还在此,你连问都不问一声?”魏凌峰在一旁忍不住打趣。 “二哥你本事大,自然是没事的。”魏凌霄笑道,又对宁玖说道:“玖玖,你知道我昨日见着谁了么?是你……”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猛地听得后头一阵高声呼喊:“九九留步!” 两人一齐回头,见那人群后头,正有一人驾着快马疾驰而来,那声音也听着熟悉,却是萧燃。 “见鬼!他过来做什么?!” 魏凌霄一听这声音便满心不爽,忙冷哼一声。 chapter103 “魏凌霄,你先让我下马。” 被人死死圈在怀中,宁玖不禁无奈,知道他为了这事对萧燃更是反感,忙将他手握住,道:“有些事情,总该要讲清楚的。” “你与他能有什么事情可讲!”魏凌霄哼道:“他可最会博取同情,你的心又软,别教他说了几句又百般不舍了。” 宁玖叹了口气:“就几句话而已,人家都过来了,我们却不理人,这后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总不能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吧?” 这不说还好,说到这个魏凌霄便气不打一处来,顿时便哼道:“我没气度?他萧故羽就有气度了?玖玖你是不是后悔与我在一起了?!” 男人无理取闹起来,还真是有些难缠,宁玖声音一冷,道:“魏凌霄,你还有完没完?!你说我后悔,那好,你现在干脆将我仍在这里,你自己回去罢!” “我……”魏凌霄没想她会这般,一时语塞,半晌才不舍的将人扶下马,嘟囔道:“好,你去同他告别,话可不许说久了。” 已然是服了软。 “知道了。”宁玖无奈,宽慰的看了他一眼,抬脚朝着萧燃那边行去。 魏凌霄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走向萧燃那边,手中缰绳顿时握得死紧,也不知是想到什么,重重的冷哼一声,正撇过头,猛地看见魏凌峰调笑的视线,不禁干咳了几声,道:“二哥,你看什么?” “看你有趣。”魏凌峰道:“真是想不到,区区一个丫头就将你收拾的如此妥妥帖帖,早知如此,当初我也不必费了那么些功夫修理你了。” “二哥!”魏凌霄被他说的一阵窘迫,急忙解释道:“我方才可不是怕她。” 魏凌峰但笑不语。 这边萧燃见宁玖过来忙勒住马,两人于马前驻足,宁玖见他白色的衣衫有些脏乱,面上形容也憔悴了许多,知道他这些日子也不好过,沉默半晌,开口道:“故羽师兄,此次一别,自当后会无期。” “九九。”萧燃急忙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下一刻要说什么,思量片刻,才说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吗?宁玖有这么一刻也曾这般问过自己。 然而,她自己对这个问题也不能给出十分肯定的回答。 她是怨过他的。怨他隐瞒自己,怨他不该对宁闻风动手,怨他…… 心头情绪涌起,泛着阵阵酸楚和无奈,宁玖苦笑一声,叹道:“故羽师兄行事谨慎,给自己留有后路自然无可厚非,此次我能平安出来,想必故羽师兄也尽了一份力,想来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 一句两清,如同一记惊雷敲在萧燃心头,他心酸苦,强忍着要上前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自嘲的笑了一声,道:“原来在你心中,连恨我的地方都没有了……” 宁玖听他语气落寞,又想起两人从前的交情,一时感慨,问道:“那太子印,师兄放在何处了?” 萧燃从悲伤中回神,叹道:“你可曾记得我们去过的那丹霞镇?真正的玉印已经托给了可信的人帮忙看管,如今左图已经亲自去取回玉印,此事是我对你有所隐瞒,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原本不想将你牵涉进来,奈何最后还是让你遭了这份罪。” 宁玖沉默半晌,道:“此事我有一事不明。当初我帮故羽师兄造玉印之事只有你我知道,我去找那玉匠之事也无旁人知晓,可是上次此事被发现时,那玉匠手中竟持有一块我宁家独有的宝玉,而且一口咬定此事是宁家所为。” “所以,师妹怀疑此事是我安排的?” 萧燃苦笑一声,道:“想不到从前你对我百般帮助,如今,却是一丝信任都不肯给我了。” “是我失言了。”宁玖道:“如今萧毅暗中蓄谋害你一事你父王已经知晓,想必今后师兄在东宑的日子也不会太过清苦,这原本也是我希望的,既然如此,还望师兄保重!” 躬身道谢,一如从前在八斗院那般,瞬时让萧燃想起了许多往事。 他犹豫着伸出手去,眼看就要碰触到面前之人,忽听一阵马声嘶鸣,他动作顿住,抬头一看,魏凌霄正坐在马上,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眼中满是警告之意。 “道别也道了,萧故羽,先前你害我和玖玖坠崖,又害了玖玖的三哥,但是近日你出手相助,这些事情我们也不计较了,今后若是战场相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萧燃悻悻的收回手,道:“灵霄师弟,两国邦交盟约不可轻易撕毁,我二哥有过,此事我会恳请我父王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也请你们遵守诺言,将月城奉还。只要邦交尚在,我们便不会有兵戎相见的那日。” “这样最好!”魏凌霄哼道:“放心,承诺过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做到,天色也不早了,就此告别吧!” 他俯身,朝宁玖伸出手,将人拉着上了马,贴贴实实的靠在他胸前,嘴角弧度再度扬起。 萧燃见状,忙开口道:“九九,其实你三哥他……” “啰嗦什么,走了!” 魏凌霄截断他的话,伸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记,顿时马声嘶鸣,快速疾驰。 萧燃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心中像是突然空了一般,愣愣的怔在原地,久不能回神。 一番动荡行程总算结束,这回去的路,倒是轻快了许多。 魏凌霄死死的将宁玖圈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热气不断的扑在她脖颈处,她挣动了几下,道:“你别这样,痒死了。” 魏凌霄哪里肯依她,将人又紧了几分,道:“不行,我以后要经常这样,你要早些习惯。” 宁玖一愣,过了半晌才突然领悟这话的意思,不禁面色赤红,抬手肘了他一记,道:“竟会耍嘴皮子。” 两人的马是走在最前头的,与后面魏凌峰等人有很大一段距离,魏凌霄这人原本就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先前倒是琢磨着怕宁玖害羞,这下却是无法无天了起来,贴着她的脖子轻了一口,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廓说道:“我会的可不仅仅是嘴皮子,我会的可多了。” 意味不明的话暧昧又撩人,宁玖原本就对情爱之事知之甚少,此刻真是经不住他这般撩拨,整个人像是被热水蒸过了一番,烫得无处容身。 魏凌霄看见她泛红的耳廓,顿时心神荡漾,靠在她耳边说道:“真想回去之后便能娶你,可是我父王却要我等到亲试结束。” 宁玖软软的靠在他胸口,嗔道:“谁说要嫁你了?” “你敢不嫁我!”魏凌霄惩罚的在她颈上轻咬一口,道:“这地方都被我做了记号,你不嫁我,我看你能嫁谁?” 一说这个,宁玖顿时再度肘了他一下,哼道:“你属狗的吗?上次下口那么狠。” 魏凌霄轻笑一声,也不同她贫嘴,瞬间正色起来,道:“放心,为了娶你,我一定在亲试上好好表现。” 宁玖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嫁不嫁的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头像是被灌了蜜一样甜。 这般腻腻歪歪的走了大半日,队伍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一众人似是在等着什么人,在原地歇息,魏凌霄抱着宁玖下马,当着大家的面黏糊在她身边,宁玖面上挂不住,几次要推开他,却依旧无果。 罢了,任由他去! 这般等了小半个时辰,宁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东宑那袁将军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你们是怎么将他擒住的?” 魏凌霄神秘一笑,道:“玖玖,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事,如今我们在这等的,可不就是在等那擒住了东宑那袁将军的勇士?” 原来如此。 宁玖点头,道:“那一定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确实是了不得。”魏凌霄笑道:“而且这人,玖玖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宁玖不禁愣住,她心里头琢磨一通,可实在想不出自己认识那么一位武艺高强的人,想开口问魏凌霄,他却神神秘秘的不肯说,一时无奈,只好坐在原地干等。 许是等了半刻钟,忽然有士兵前来禀报:“两位殿下,人已经到了。” “瞧瞧,这不是就要见到了么?” 魏凌霄笑了一声,忙将宁玖从地上拉起来,宁玖拍了拍衣摆,听见一阵震耳的马蹄声朝着这边传来,待过了片刻,便见着从山谷那边涌来一群兵士,为首的一人身着银白铠甲,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正如疾风一般朝着这边靠近。 宁玖觉得心都被这马蹄声震乱了,也不知为何,见着那边人靠近,心里头突突直跳,好像预感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不过片刻的功夫,两军会合,为首的那将士翻身跃下马,朝着他们走近。 宁玖的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远远只觉得那感觉熟悉无比,待见着那人将头盔取下,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庞时,顿时便红了眼眶。 “三哥!” 呼喊一声,朝着那人奔了过去,宁闻风大笑一声,将手张开,将人拥进怀里,笑道:“丫头,你可是头一回对你三哥如此热情。” chapter104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勾起一段撕心裂肺的回忆,宁玖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见他脸上带着笑,恨恨的抬手捶落在他心口,道:“你既然没事,为什么要骗我?!” 宁闻风捂住胸口,笑道:“本来没事,不过你这一捶再重些,可就不知道有没有事了?” 听着这声音,中气十足的,一看就好得很,宁玖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想起那次逃亡时的场景,宁玖依旧有些后怕,本以为宁闻风为了救她丧命,如今他没事,又是激动又是感慨,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上次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人被烧得面目全非,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我命大,所以逃过一劫。”宁闻风笑道:“你的光荣事迹我可都听说了,没想到你竟如此关心我,来来来,让三哥我再感受一下你的热情。” 夸张的张开双臂,一副没个正行的模样,只是手还未碰到宁玖,便被一声故意的干咳声打断。 宁闻风悻悻收回手,抬头看到正走过来的魏凌霄与魏凌峰,忙正色起来,对着魏凌峰施了礼,“主上,事情已经办妥,东西也拿到手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给魏凌峰。 魏凌峰点头,伸手接过,道:“此事辛苦你了。” “主上严重,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两人的话这才让宁玖明白了一些事情,犹豫半晌,不禁问道:“二殿下,此事你原本也是知道的?” 魏凌峰顿了顿,道:“百丘山一战,我原本也不知道闻风可以死里逃生,所以那时你伤心至极,我也无法相劝。” “说来此事可全靠你那故羽师兄,若不是想的这好办法,又怎会一举两得?” 宁闻风感叹了一声,又道:“那日在百丘山,原本已经穷途末路,不过幸好后来赶过去的是你那故羽师兄,他特意将萧毅的人支开,让我乔装成东宑人,制造了我们战败的样子,而我,却也顺理成章的跟着回了东宑。” “我们快马到了东宑,萧毅见他归去,更是步步紧逼,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逼得东宑皇帝要立他为太子,然而太子印被掉包,只好延迟册封仪式,你那故羽师兄倒是也不傻,一招破釜沉舟,给自己立了个伪造太子印的罪行让自己被软禁宫中,让萧毅得意忘形之际,却将他勾结西宺太子的证据遣送到我手中,给足了我们诚意,他可是个机灵人,早早的便给自己铺了后路,虽然被软禁在宫中,却已经料定我们会同他合作,今日这般,也算是各取所需,互达目的罢了,萧毅摊上他这么个兄弟,算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一番言语,总算是让宁玖捋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日过来追他们的人确实是萧毅安排的人,而宁闻风与东宑人恶战也是事实,只是这事情多半是为了掩人耳目,目的则是为了让萧毅相信萧燃是真的孤助无援,只能被他威胁,成为一个任他宰割的傀儡。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萧燃会将他的要害踩在脚下,就等着他在朝堂之上和魏凌峰翻脸,然后兵刃相见? 她原本担忧他自身难保,如今来看,他又何曾需要自己担心?从踏回归程的那一颗,他的心中,早就有了最好的安排,从容应对,一招致胜,萧燃……她终归是小看了他。 宁玖感叹一番,忽然想起一事,道:“既然此事你与故羽师兄早就达成了协议,那他对你还安然无恙的事情知道的必然是比谁都清楚。” 转头看了魏凌霄一眼,“所以今日与故羽师兄道别时,他原本是要同我解释这件事的?” “哈?” 魏凌霄没想她突然问起这事,自知理亏,讪笑道:“那我不是看时间不早了,急着赶路,好让你快些见到你三哥?” “果真如此?”宁闻风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笑道:“难道不是有人乱吃飞醋,故意不让人将话说完?也是,某人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醋都吃,更别说什么故羽师兄了。” 一番调笑惹得后面休息的士兵纷纷开口大笑,魏凌霄面上难得几分窘迫,却又不好对宁闻风大呼小叫,只得干咳了几声,道:“趁着天还早,快些赶路要紧,天黑之前,快些找到落脚之地才是。” 这般开口,此事算是就这般过去。 返程的路上,心情畅快了许多,宁闻风讲了许多这段时间的事情,宁玖都一一听着,却又想起个问题来。 宁府都为宁闻风办了丧事,这般回去,该不是要将人吓死? 宁府三少爷都入了土,却又死而复生,这可比僵尸片还要吓人,得想个法子才好。 而宁闻风倒是无所谓,横竖“诈尸”的是他,被吓的是别人,一副懒散至极的模样,“那有何难,你啊便说对你三哥思念至极,刚好又找了我这么个像他的人,倒也正好。横竖那老头子总看不惯我,那身份不要也罢。” “宁闻风!”宁玖忍不住吼了他一句:“当日知道你死了,爹爹伤心的险些昏死过去,你还在此说风凉话!” “没大没小,竟这般直呼你三哥名字。”宁闻风冲着坐在她身后的魏凌霄撇撇嘴,“八殿下,冲着你俩现在还未成亲,可快些毁了这门亲事,悍妻可要不得。” 魏凌霄白了他一眼,道:“悍妻又如何?” “啧啧啧,没眼看!”宁闻风摊手笑道:“你啊,可算是栽到我这妹妹手里了!” 两人贫嘴,宁玖也是不想接茬,听宁闻风说起什么悍妻,脑中突然想起那杜先生,犹豫了一番,问道:“三哥,你这番回去,可想好如何同杜先生交代?” “我同他交代做甚?互不相干的……”虽是这番说,可后头那话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宁玖哼道:“还装什么?现在都知道了杜先生就是与你有婚约的李家小姐,而且你死的时候,杜先生可是在灵堂守了几日,那份情,真叫人好生羡慕。” “呸呸呸,谁死的时候?”宁闻风忙道:“臭丫头,现在都开始咒我了。” 又犹豫了片刻,似是不经意问道:“她真在灵堂上守了几日?” 还说不在意,装都装的破绽百出。 宁玖点头,道:“为了你,险些都同李家翻脸,不过杜先生说了,送你入了土,便和宁家再无瓜葛,想来你也不必同她交代什么。” 眼角瞥见他微愣的神情,自知他心头定然有所触动,又故意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你既然不想娶她,以后你们也没有关系了,男娶女嫁互不干涉,哎呀,这都出来这么久了,想来李家已经在为杜先生琢磨亲事吧?之前那是顾念着好歹有婚约在身不好做得太过无情,如今婚约都不在了,这事怕是拖不下去了。” “什么?!李家又为她琢磨亲事?我这还没死呢!”宁闻风难得心急一次,面上虽表现的没那般明显,心里头准是恨不得立刻就回了封荥,找上李家去。 宁玖摊手,故意逗他:“可是在他们眼里,你确实是已经死了,婚约也是爹爹亲口说取消的。” “那死老头,尽坏我好事!” 宁闻风自叹一声,一掌拍在马上,一人先驾马狂奔而去了。 ※※※※※※※※※※※※※※※※※※※※ 今天难得双更,不过这一章短小一些,考虑临近完结大家等的心急,写了多少就先放多少,明天补上~ chapter105 一番嬉闹后,很快便到了宁府。 那家丁见她,立时激动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正要进去禀报,宁玖却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声张。家丁忙点头,道:“小姐,你想必累着了吧?快些进来,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教人急死了。” “我爹爹在哪?” “老爷?”家丁一愣,叹道:“自打收到小姐送回来的书信,老爷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了,现下正在后院呢。” 宁玖点头,忙跨进门,宁闻风自然是一道儿跟着,只是他此刻穿着怪异,又带着斗篷,那家丁便伸手将人拦住,道:“这位侠士,非常感谢你送我们家小姐回来,不过后院乃私密之地,侠士还是先同我去前厅,待我与老爷通报一声,自会来亲自感谢侠士。” 宁玖忍不住暗笑,道:“不必如此麻烦了,他跟着我一起去见爹爹就行。” “可是小姐,那后院……” 宁闻风几番忍耐,终是听不了他这啰嗦的话,在人话没说完之前将斗篷前的面纱撩开,凑近了说道:“怎么样,这下我能不能进后院?” “三……三少爷?” 说来也是可怜,那家丁被他吓的跌倒在地,瞳孔放大,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猛地对着宁闻风磕了几个响头,“三少爷,方才是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别出来吓我了。” 又抬头偷偷瞥了一眼,见人还站在跟前,吓得又将头埋在地上,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没出息,我宁府的家丁竟如此胆小。”宁闻风蹲在他跟前,将人肩膀钳住,道:“我要是做了鬼,还能在这□□里出没?” 家丁一听这话也有道理,怯生生的又将头抬起,试探着去探他鼻息,被宁闻风一掌拍下去,真真切切的温暖触感定然不是妖鬼邪物所有,家丁这才呼了一口气,道:“三少爷,原来你没死,那可太好了!” “我可看不出你高兴。”宁闻风打趣道。 家丁嘿嘿笑了几声,忙从地上起来,点头哈腰的将两人引到后院。 宁老爷此刻正在院中赏花,听闻宁玖回来,立马迎了上来,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确认无事,才松了一口气,宁玖喊了声爹爹,又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道:“爹爹,我带了一人回来,你可答应我,一会儿看到他的真面目,可别吓到。” 宁老爷这才把视线落到她身边的宁闻风身上,正要开口去问,宁闻风便伸手将那斗篷取下,几乎是瞬间,那张熟悉的脸便映入他眼帘。 宁玖怕他被吓到,原本也事先提了醒,只是这会儿宁老爷却是面色平静,只是愣愣的看着宁闻风,也不开口,只呆呆的愣在原地,让人猜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父亲,先前乃是不得已之计,如今我回来了。”宁闻风想改变一下往日里给他的那不好印象,这番话说的也是斟酌了许久,那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只见宁老爷呆愣过来,忙转身往一旁走,宁闻风一愣,正要跟过去看看他作甚,便见宁老爷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来,连连的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口里还狠狠说着:“你个死小子,好端端的玩假死,既然你想死,那今天你老子就让你真的死上一回!” 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语气吓得宁闻风连连往一旁闪,求饶道:“父亲息怒,您可千万别冲动,我上次虽然逃过一劫,可也没少遭罪,身上确实也是带着伤呢!” “老子管你伤不伤,看老子今日不打死你!” 一个追,一个躲,宁玖在一旁看的忍不住轻笑,这笑着笑着,又觉面颊一热,伸手一抹,竟触到一丝水痕。 待宁府上下都知道宁闻风无事时,已经是天色将晚。一家人久违的用了晚膳,又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互诉了一番后,夜幕便已来临。 这些日子宁府也是闹的鸡犬不宁,先是宁家三少爷“丧命”,又是宁家四小姐入狱,折腾的没个停歇,全府上下心惊胆战的,宁老爷因此神色也差了许多,若不是归来时派人先送了信回来告了平安,还不知此刻是何景象,宁玖心疼他,宽慰的话说了一变又一遍,将人哄得心结解开,这才回了房。 没个半刻钟,宁闻风又跑过来了。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如从前那般大大咧咧,饮了两盏茶,这才将宁玖按到一旁坐下。 宁玖这才安分坐下,叹道:“我原本以为再也没机会看这间屋子了,如今再度回来,多少有些不真切。” “那也无需你这般转来转去的,看的我都头晕。” 说罢又道:“上次在地牢里,可有人为难你?” 宁玖摇头。 “想来也是,那臭小子如此紧张你,也不会让你吃亏,哎……我这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啊,就这么要被人拐走了!” 宁玖白了他一眼,想起上次宁家的事情,依然有些后怕,道:“如今宁家无事,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宁闻风收起调笑的姿态,道:“你也是个傻的,那玉丢了随口找个理由便是,我宁家家大业大,偶尔遭个贼不也很正常,偏偏你就傻兮兮的应下,你看那老头,担心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宁玖想说宁老爷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她,想了想又干脆罢了,只喃喃道:“当日他们已经查到那玉匠身上了,此事我定然是逃脱不了干系,我不想连累宁家,便只好想了那么个法子。” 话音刚落,便遭他谈了一下脑门。 “说你傻你还不认,皇帝要是相对宁家如何,你这么撇清关系又有何用?”他叹了口气,道:“原本这事我们是有所盘算的,不过还好这么一折腾,也没出什么大岔子,也算是幸运了。” “早有盘算?你是说,此事原本你是知道的?”宁玖不禁诧异。 宁闻风点头,“萧毅与太子勾结一事二殿下早有猜测,不过你的身份原本是对他们无甚用处的,将你牵扯进来,无非是为了魏凌霄那小子,利用你们的关系来设局,这点子那笨头笨脑的太子可想不出,看来是有熟人从中作梗。” 他道:“当日我发现府里有人偷盗宝玉,已然猜到此事不简单,便将一块假玉给了他,让他拿着那假玉前去复命,而真的玉,被我带走了,特意伪造他们得逞的假象,让他们先得意一时,如今太子勾结东宑一事证据确凿,事情也将水落石出,你啊这条命也算是大。” 又叹了一声,道:“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去揪出那暗中对接的人,要不然,你也用不着遭这一份罪。” 宁玖听他分析了一遍,只觉自己从前太小看了他,原来这事情背后,宁闻风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只可惜他平日里只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感叹了一番,又道:“那偷窃宝玉的人是谁?” 能明目张胆的在宁府行窃,想必是对宁府无比熟悉了。 宁闻风叹息一声,道:“是阿福。” “阿福??”宁玖觉得很是惊讶。 “他想必也是一时冲昏了头,被我发现时,魂都被吓飞了,要不是看他在宁府待了这么多年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今日我回来也必不能饶恕他。” 宁玖沉默片刻,问道:“既然你都知道阿福偷了宝玉,那为何不干脆逼问出暗中差遣他的人是谁?” “你当我不问?”宁闻风叹道:“那个暗中联络他的人见他时都是伪装过的,只说让他窃取宝玉,哪里还会对他露出真面目?” “不过阿福那人虽然憨了点,也不算太傻,虽然没见过那人的真面目,起码知道了他的一个特点。” 宁玖抬头看他。 “那人的左手的食指内侧有颗痣,他无意中发现,也算是没白为人拼命。”宁闻风笑道:“不过如今太子大势已去,那些余党也没法兴风作浪,此事过去便算是过去了。” “至于你说的身份之事……” 宁闻风沉默片刻,道:“你可比宁霏霏那丫头懂事,既然她没那个福分与我做兄妹,让你来了也未尝不可,放心,我可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断然不会在意这些,相信这段时间你也深得那老头子喜欢,以后啊就大大方方的留在这里做宁府的四小姐。” “三哥。” 宁玖犹豫着开口唤了一声,道:“谢谢你。” “傻丫头。”宁闻风起身伸了个懒腰,“罢了,这段时间在外头都没睡个好觉,今日可要好生休息一番。” 宁玖起身相送,还未走几步,宁闻风又回头来,打趣道:“对了,魏凌霄那臭小子说什么亲试之后便要皇上赐婚,此事你要是不乐意,我也可去与二殿下说一声。” “三哥……” 宁玖嗔了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得,看你这样我这话是多问了,唉……还想多与你相处几日,舍不得,舍不得啊!” 自顾自感叹着出了门,投身黑夜之中。 宁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空空荡荡额度地方终于被填满,直觉这一刻像是梦境,美好,而又珍贵。 ※※※※※※※※※※※※※※※※※※※※ 争取两章之内完结~~ chapter106 接下来的几天,封荥城可谓是热闹非常。 先是太子罢黜被贬至南溪,又是二皇子魏凌峰被册封为新太子,封荥百姓无不拍手叫好,便连那酒楼肆馆里,都开始编排着新太子如何勇猛机智,只凭着几万兵马,便将东宑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戏曲,没过多久,便已经四处传唱,将这新太子说的如同再世诸葛,教人好生敬佩。 待这事情消停的差不多,令无数人期待的皇帝亲试也将在八斗院开始,只不过这次亲试不比先前,到场的除了皇帝便是宫廷密卫,将北斗院从里到外守护的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寻常百姓围观了。 一连三日,八斗院的大门都是紧紧闭着的,里头发生了何事谁都不能知晓,大家虽好奇那亲试的结果,却也只能在外头耐心等待,甚至有人隔了几时辰便要去打听一番,唯恐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这不,待八斗院大门重开之际,百姓们更是疯了一般的跑去围观,只不过这心急自然是吃不了热豆腐,这亲试才刚结束,哪里那么快会有消息? 宁玖自然也是挂念着八斗院的那些师兄,原本之前便答应过林月桓,待亲试结束便要去渭西河相聚一番,这不刚巧今日书院放榜,诸位师兄都会前去,又正好赶上了河灯节,便拉着宁闻风一道去八斗院找他们相聚,哪知宁闻风原本是最爱凑热闹的,这回却是无甚兴趣,只道:“不去不去,你们杜先生早就回家休息了,我还跑去八斗院做甚?” 这典型的重色轻妹! 宁玖白了他一眼,八卦的心思突然上来,笑问:“杜先生可原谅你了?” 宁闻风面色一顿,脸上忽然露出几分苦恼来,叹道:“我现在很是怀疑你上次说的话可是认真的,你说她为我守灵堂,说的她无比的在意我,怎么我现在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她却只叫我去死?” 这事还用问? 宁玖忍俊不禁,“我发誓我真没骗你,她啊或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硬气得很,实际上还不是拉不下面子来,而且她先前都说了今后跟你毫无关系,此刻若是反悔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那当如何?”宁闻风皱眉道:“总不能教我真的去死一回,教她再度看清自己心思吧?” 这平日里也挺机灵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脑子不好使了?宁玖摇头,叹道:“你不会用用苦肉计?” 这话一出,宁闻风顿时拍手叫好,方才阴郁的面色顿时一扫而空,忙站起身,“就这般决定,事不宜迟,你三哥我要找你三嫂去了!” 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宁玖白了他一眼,也不好耽误了他大事,便自顾自的收拾了一番,才刚出门,便见外头正立着一人,正倚着马车守在外头,见宁玖出来,瞬时满脸堆笑,踏着快步走到她跟前,正要将人拥住,却被宁玖稍稍侧开。 悻悻的收回手,一双桃花眼里露出几分委屈,“玖玖,好几日不见,你竟一点也不想我。” 宁玖讪笑一声,回头往身后瞥了一眼,嗔道:“他们都看着呢!” 也不看现在还在哪,宁府门口还守着人呢! “那又何妨?”魏凌霄道:“你迟早是我的,抱一下又怎么了?” 得,他不要脸的程度她又不是没见过,这会儿还同他扯什么皮? 忙越过他走向马车,那马夫忙给她端了马凳过来,那脸上的笑却是有些古怪,想来方才也是看了许久了。 宁玖微窘,忙上了马车,魏凌霄随后便跟上来,帘子才落下,便没脸没皮的蹭到她身旁坐下,将人挤到角落里,逮着两片朱唇便印了上去。 这一碰上,就像是沾了罂粟一般,舍不得放开,力道也不禁重了起来。 “唔……” 宁玖一拳捶在他胸口,却是没怎么用力,反倒软绵绵的力道让魏凌霄更是放肆,厮磨一番,又强硬的顶开她牙关一番攻略城池,也不顾身下那马车正行动着,眼里心里便只装得下面前之人。一吻结束后,宁玖气喘吁吁的倚在他胸口,红着耳根低声道:“真不害臊,这□□的。” 她羞怯的样子让魏凌霄很是受用,他笑的胸口起伏不定,抓着宁玖的手不断把玩着,好似对待什么珍宝一般:“你见我何时害臊过?要不是顾及你脸皮薄,我方才便当着他们的面亲你!” 论没脸皮的程度,宁玖自然是拼不过他,干脆不接这茬,只问他:“上次亲试考的如何?” 魏凌霄:“放心,此次应试我已拼尽全力,我父皇定然不会阻碍我娶你。” “谁问你这个了!”宁玖将他推开,道:“问你正事,别总没个正形。” “好好好,我不说这个了,你过来靠着我,你一靠着我胸口,我便觉得心里各位踏实,而且一会到了八斗院,我又没法亲近你了,此刻更是要好好珍惜一番。” 说的好像是被人阻碍只能偷偷跑出来私会的小情侣一样。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这事儿原本是说好的,在林月桓他们面前,暂且保持着原来的相处模式,不好将他们给吓着。 魏凌霄虽然不乐意,可想着如今人都被自己拐到手了,也不急着一时半会,便也欣然应下。 两人在马车中温存一段,很快便也到了八斗院,一同下了马车,正巧遇到林月桓,他见着两人一道过来,瞬间笑着迎过来,“九九,好久没见你了,可想死我了!” 魏凌霄在一旁干咳一声,“想什么想,以后不许想!” “切……小气鬼!”林月桓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虽然如今你和九九好了,可我永远是九九最好的朋友,你以后要是欺负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你可能是没那个机会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总算是让宁玖觉察到一些不对劲,她问林月桓:“你早就知道了?” 林月桓尴尬笑笑,用手比了个形状,“也就知道早了那么一点点。” 宁玖回头瞪了魏凌霄一眼,他忙解释道:“那不先前他帮着我演了那么一出戏敷衍莫玉荇,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好奇心重,不告诉他也不行。” “你还帮他演戏?!” 林月桓见状,忙笑嘻嘻跑开,道:“那是他逼我的,九九你要相信我,我一心都是为你着想,那个……我去里面找亦清师兄和忆白师兄去了!” 想不到这两人早就串通好了,也亏了她还生怕他们之间闹矛盾,敢情人私底下关系好着呢! 宁玖叹了一声,忙朝着里头走,魏凌霄随后跟了上去,没走多久便来到内院,大伙儿正围在墙根处说笑,想来是那榜张贴出来了。 两人忙凑过去看,只见那墙上贴着皇榜,皇榜上的名字从上到下排列下来,不仅公布了成绩,更是将大家各自的去出都安排了出来。 宁玖的视线先生落在那唯一名字后头空着的地方,上头写着魏凌霄的名字,再看排名,正是第三。 好家伙,学渣翻身了。 宁玖嘴角微扬,再将视线移了上去,却见排在魏凌霄前面的是林月桓,那后头清清楚楚的写着翰林院几字,想来是不久便要入翰林院为官了。再看排在林月桓上头的,果不其然是凤梧,同样也是翰林院。 忙笑道:“景芜师兄,亦清师兄,恭喜你们了,以后在翰林院还可以做同僚。” 凤梧淡笑一声,正要开口,却听林月桓耷拉着脸说道:“可惜忆白师兄不日便要赶往蓼城了,以后若是再见也难了。” 他连连感叹,惹得凤栖面色一滞,宁玖这才在那榜上去寻找凤栖的名字,说来也是怪,原本各方面还不错的凤栖,此次亲试名次却远远靠后,本该最有机会入翰林院的,却只落得了个去蓼城当差,虽然也还不错,可跟预想的还是差了许多,也难怪凤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未免过于尴尬,宁玖忙干咳了一声,道:“诸位师兄,今日八斗院一别,往后你们各自都有别的去处,不知诸位师兄可否给我个面子,让我今夜在渭西河宴请诸位师兄一番。” “师妹盛情,自然是好的。”大师兄古奉陵道:“那今夜便要教师妹破费了。” “师兄这是哪里话,以后与诸位师兄见面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今夜就当是提前给师兄们践行。” “今日河灯节,想必热闹得很。”林月桓道:“以前每年的河灯节都要小聚一番,这聚着聚着,不知不觉都过去五年了。” 说起往事来总是有些感叹的,更何况大家五年的同窗之谊,那感情更是不一般,且不说这应试的结果是不是大家各自所想的,便是即将面临分别这一点,都足以让大家好生畅谈一番。 聚聚散散,离离合合,终究是有人会成为别人生命的过客,也会有人凭着缘分走到一起,甚至是相处一生。 珍惜眼前,或许才是最好的吧…… 完结章 在八斗院小聚了些时候,等到天色晚了些,一行人便开始往渭西河畔赶。 林月桓早就安排好了画舫,又去城南将宴流芳提前接了过来,除了萧燃如今身在东宑没法过来,这八斗院同窗也算是勉强聚集在了一块。 先是畅谈了一番,这才让画舫里侍候的婢女们将酒菜一一布了上来,知道古奉陵喜爱音律,又特意找了人上来抚琴。古奉陵隔着纱屏看了一眼,不禁问道:“景芜,怎么今日不见莫姑娘?” “莫姑娘?”林月桓犹豫的看了宁玖一眼,笑道:“兴许今日是去别的画舫中抚琴去了。” “那是可惜了。”古奉陵叹道:“还以为今日能在此听莫姑娘弹奏一曲。” “那有何妨,让景芜师兄差人去将莫姑娘请过来小聚也是好的,今日本就是要宴请大家,可千万要玩的尽兴。”宁玖笑道。 “啊?真的要去将她叫过来?”林月桓讪笑道,心想自己好不容易特意将人差遣开,怎么如今反倒显得多事了? “自然是要叫过来的。”宁玖转头,有意无意的瞥了魏凌霄一眼,笑道:“是吧,灵霄师兄?” 魏凌霄正烦扰着这古奉陵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被宁玖这么一问,不禁尴尬的咳嗽几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她在别的画舫中弹曲,怎好扰了他人兴致?” 这理由找的,便是他自己都难以信服。想来他魏凌霄纨绔专横,何时会这般替别人着想呢?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灵霄师弟说的极是,扰人兴致总是不好的。” “呀!你瞧我这记性!”林月桓突然一拍脑袋,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今日莫姑娘好似说要休息一日,说是要看看荷灯赛,只怕也没来画舫里弹曲,若是广元师兄要听曲,大可让人去将她请来。” “果真如此?”古奉陵立马来了兴致,想了想又道:“可是人家想要看荷灯赛,我们将人请过来弹曲,怕是不好吧?” “有何不好的,让灵霄师兄亲自去请。”林月桓邪笑的看了魏凌霄一眼,道:“他们两个交情深厚,莫姑娘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景芜师弟还真是好想法!”魏凌霄牙咬切齿的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别到宁玖身上,见她低下头去,心头踌躇一番,道:“好,我去!” 宁玖没想他真答应了,一时不由愣住,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先前在画舫中撞见两人同样衣衫不整的模样,心里头便开始咕噜噜的往外冒着酸水,却又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表现出来,只低下头去把玩着酒杯,故意掩饰住此刻的情绪。 林月桓本就是要开个玩笑,哪知变成如今这地步,却又不好说作罢,只得吩咐了一声,让人载着魏凌霄去了小船往河岸上去。 这人一离开,里头气氛倒显得微妙,古奉陵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瞬间后悔方才言语过多,忙将酒杯端起来,道:“今日一别,往后怕是很难这般相聚,我作为大家的大师兄,也没给大家做个好榜样,这第一杯,我先饮为敬,也是我这大师兄多谢大家这五年的担待。” 说罢仰头将一杯酒尽数饮下,又将酒杯翻了过来,以示诚意。 “这第二杯酒,我要敬亦清与景芜。” 古奉陵端着酒杯起身,林月桓与凤梧忙也跟着站起来,古奉陵笑道:“亦清从入八斗院那日,便深得先生们的喜爱,才学匪浅,君子之风,当真是位奇才,而景芜师弟虽然才学稍有逊色,这么多年却勤奋好学,德才更是与日俱增,你们两人一静一动,今后一同入翰林院,也是能相辅相成了,今日大师兄敬你们,愿你们日后飞黄腾达,到时候相聚时,赏我这师兄一杯清酒便是。” “大师兄言重了,这杯酒,我和景芜喝下,也希望师兄早日实现心中所愿。” 这酒席才开始,酒却喝了好几杯,宁玖在一旁忙奉劝大家吃菜,古奉陵却好似有些微醉,又端起酒杯来敬她:“师妹,上次宁府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幸好如今师妹安然无恙,师妹若是不嫌弃我这师兄未曾帮上什么忙,这杯酒你可千万要赏脸。” 宁玖本是不喝酒的,可今日图着大家高兴,便也说了几句好话,将那酒一滴不剩的饮了下去。 正低头吃菜,古奉陵依旧是不见消停,将手搭在一旁的凤栖肩上,举着酒杯笑道:“忆白,来,这杯酒大师兄敬你!” 这模样已是醉的有些重了。 凤栖忙端着酒杯,正抬手,古奉陵那酒杯就凑上前,一时不察,便将他手中酒杯撞翻,满满一杯的酒尽数倒在了胸口。 古奉陵忙要帮他擦,凤栖无奈的将他的手挡开,叹道:“无事,师兄且坐着便是。” 虽然这么说,可眉头却是微微蹙了一下,宁玖想着或许他觉得不舒坦,忙从怀中掏出了帕子来伸手递给他,凤栖视线顺着她的手落到脸上,表情一时僵住,半晌才伸出手来,将那帕子接下,道:“谢谢师妹。” 宁玖轻笑,正要抽回手,却在看清他左手食指内侧的那颗痣时不禁愣住。 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记,怔怔的将视线投到他身上。 凤栖正低头擦拭着胸口,丝毫没注意到宁玖的视线,而在场的许多人,都只沉浸在此刻相聚的欢乐中,没有人注意到宁玖此刻震惊的表情。 “亦清师兄,景芜师弟,我也来敬你们一杯,以后你们在翰林院中,可别忘了要时常出来相聚相聚。” 宁玖听不进此刻的欢声笑语,像个木头人一般怔怔的定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凤栖说了一声要出去透透风,便暂且离开了酒席,而没过多久,凤梧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兄弟情深,马上便要分别了,许是惹不得。”林月桓叹了一声,见宁玖正在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九九,你从方才便心神不宁,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宁玖起身,“你们且先用膳,我出去看看灵霄师兄可回来了。” 此番离席,自然不是为了去看魏凌霄,她此刻的心思都在方才那无意的一瞥上,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画舫边上。 此刻凤栖与凤梧正在那边,因为隔的有些远,宁玖便偷偷藏到了离得近的角落里,她知道此刻偷听并非君子所为,可她心里头被一块石头吊着,若是不弄清楚这件事,怕是一直会这般难受。 “哥,你不肯相信我?” 她听到凤栖颤着声音问了一句,随后凤梧便厉声将其打断:“小栖,我是你哥哥,你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你说谎的时候,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凤梧道:“这段时间确实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不走正道,打些邪门歪道的心思!” “我邪门歪道?哥哥,你从前而从来不会这么说我,如今你却如此指责我,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已经不配当你弟弟了?” “你永远是我弟弟,正因为这样,我现在才要这般同你说话,我知道你原本是想要通过太子去翰林院,可是依你的实力,你不该用这种邪门歪道的法子,你应该学学景芜,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路。如今太子大势已去,皇上既然对他事不与追究,你就应该好好去蓼城反省,莫要重蹈覆辙,将自己逼上绝路。” “景芜景芜,林月桓他若不是有着那般家世,他如何能进翰林院?!”凤栖怒道。 见他执迷不悟,凤梧不禁叹了一声,摇着头要往回走,宁玖见罢,忙小心翼翼离开,转头瞥了一眼,只见后头凤栖将凤梧拖住,至于说了什么,已是听不太清。 她如今全明白了。明白了为何有人能利用她与魏凌霄的关系从中设局,原来这些,都是凤栖为了巴结太子,为了换取一个翰林院的名额,才献了那么个计策,萧燃虽然瞒了她做了许多事情,却从未想过害她,真正害她的人,是这个一直莫不起眼的凤栖。也难怪,林月桓对他百般信任,自然是什么都与他说,想要探听个消息,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惜林月桓性子单纯,却不知道,他一直当作朋友的人,原本,是瞧不起他的。 也罢,好歹同窗一场,既然此事过去,也没有再追究的必要,等他去了蓼城,便再无干系了。 叹息着往回走,迎面撞上正走过来的林月桓,他脸上被酒熏的有些微红,问道:“九九,你看到亦清师兄与忆白师兄了吗?他们都出来好一阵了,再不回去,菜都要没了!” 宁玖忍住心头的不适,勉强着挂了个笑脸,道:“他们兄弟话别,那是一时半刻的,咱们先用膳,等他们回来再点些菜便是。” “哦……” 林月桓愣愣的应了一句,正要往回走,那边凤栖与凤梧却一同走了过来,见到两人立在这边,不禁微愣。 “你们可算是好了,再不回去,酒菜都没了!” 凤梧跨上前来,笑道:“小栖不舍得你们,怕方才气氛难免忧愁,这才出来了,如今我已将他劝好,便回去罢!” 明明是谎话,说的却无比自然,宁玖看了他一眼,又望了一眼凤栖,只好将心头情绪尽数收起。 正要进去,突然画舫底下猛地窜出来一人,却是方才出去的魏凌霄。他几步跑过来,将宁玖手腕抓住,冲林月桓等人说道:“你们先进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玖玖说。” “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神秘兮兮的?”林月桓嘟囔道:“罢了,亦清师兄,忆白师兄,我们进去,酒菜也不留给他们两个了!” 待人进去,宁玖这才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哼道:“你去请的人呢?” 魏凌霄噗嗤一笑,却是不答。 宁玖肘了他一记,“问你呢!” “你都酸成这样了,我再将她真请过来,你岂不是理都不愿理我了?”魏凌霄笑道:“别管什么莫姑娘了,你过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便拉着她走到画舫边上,倚靠在栏杆边上。 “看什么?”宁玖好奇问。 “别急,马上便要开始了。” 魏凌霄比着手指在唇上,又指着对岸道:“你看。” 宁玖忙将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听一阵锣鼓声起,对面河岸上有两只金狮舞动,好不壮观。 “在这渭西河上,金狮出没必有好运,而同时出现两只金狮,便是福运双至,更有说法,一起看两只金狮的男女,今生定能相伴一生。”魏凌霄突然深情:“玖玖,你可愿意与我相伴一生?” 宁玖不由一怔。魏凌霄突然这般深情款款的说些浪漫话,还真教人不适应,她顿了顿,笑道:“我若是说不愿意,你当如何?” “不愿意?”魏凌霄笑了笑,伸手将她腰搂住,低声威胁道:“自然是当一回恶霸,将你捆着去成亲。” “既然你都如此了,那还问我做甚,明知故问!”宁玖嗔道。 “那这便是答应了?天地可鉴,玖玖你若说谎,老天爷可是不会饶过你的。” “知道了。”宁玖微窘,将他推开了些,问道:“方才你去岸上,便是雇了那金狮?” 魏凌霄笑着点头,还未开口,又听宁玖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不多,就两片金叶子。” 两片金叶子还不多?!! 宁玖伸手捶了一记他胸口,道:“你若以后再这么败家,我才不要你!” 说罢笑着转身,往画舫里头走去。 魏凌霄一听这话便喜上眉梢,这摆明了是答应了啊!都开始紧张他的钱财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这般想着,忙唤了一声,随后笑着跟了上去。 隔着一条河岸,对面的金狮还在舞动,惹得一片喝彩,而河畔的另一边,水中河灯将水上映得亮堂,正好倒映出天上一轮洁白明月,水映光影波动,恍若仙境。 人间最好的时光,也不过如此。 ※※※※※※※※※※※※※※※※※※※※ 这篇文写了半年多,中途改了几次,终于完结了,感谢陪伴到最后的小天使们,作者文笔待琢,写的东西有很多缺陷,但是既然开了坑,不管有没有人追都要坚持写完,平时也不怎么啰嗦,完结了就啰嗦一次吧!非常感谢大家陪伴,下一本开现言文《说好不吃回头草》,破镜重圆小甜文,希望有缘与大家在新文相聚! 番外1 “小姐小姐,魏公子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趁着三少爷此刻出去了,您可快些出去。” 那日荷灯节,魏凌霄在渭西河包下金狮为博美人一笑的事,如今在宁府已经人尽皆知,事情已过去十多日,魏凌霄隔三差五来宁府找她,府里的下人便是轮番着替他传信,今日看样子又轮到云岫了。 要说宁府的人对魏凌霄的态度,也可谓是两极分化。 思慕与宁玖关系最好,对魏凌霄的事情便也有所耳闻,虽身为大嫂,可心里头那是将宁玖当做了闺中密友一般,知道她遇上了那么个知心人,必然是万分高兴,因故便“撺掇”着二嫂一道在自家相公耳边说这八皇子如何如何不错,是位良人,好巧这两位兄长又是听媳妇儿话的,这枕边风吹多了,自然对此事也是默认。 而另一边,宁老爷却是对魏凌霄不怎么喜欢,任凭他仪表出众,家世显赫,又是堂堂正正的皇子皇孙,在宁老爷眼中,不过就是一字:猪! 何况先前宁玖被人设计陷害,他险些失去了宝贝女儿,因故如今他对皇室的人很是反感,就算是皇子又如何?想拱他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没门! 可心里头虽这般想,表面上却不好与皇室硬碰硬,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宁老爷做了许久的生意,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可是他反对这两人的事又如何,自家闺女喜欢,总不能当个棒打鸳鸯的,让自己的宝贝闺女怨恨自己吧? 思来想去,宁老爷总算是心生一计。 这不还有宁闻风?他和宁玖关系好,让他做这个□□脸的人,甚好,甚好! 宁闻风乍一听他这什么万全之计,内心那是百般拒绝的,天知道他老爹疼女儿,他也疼妹妹啊!何况魏凌霄那小子对他妹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这样的好妹婿哪里去找?! 可是不答应那老头子吧,又要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好不容易他诈死一回与老头子关系缓解了过来,这次不顺着他,那以前的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般琢磨一遍,只好先委屈那对苦鸳鸯了。 宁玖这才刚出了房门,宁闻风便拎着个鸟笼迎面走来,他将身子往宁玖面前一挡,故意做了个严肃的语气:“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 “我……我出去转转。”宁玖讪笑道。 “出去转转?是去见魏凌霄那小子吧?不许去!”宁闻风语气一冷,转头瞥见在一旁呆愣的云岫,喝道:“就是你们这些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管起主子的事情,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给那小子传信进来,看我不撕了你们的舌头!” 云岫吓得往宁玖身后一躲,却不甘心的探过头来,道:“三少爷,魏公子真的挺好的,长相出众,你看整个封荥城还有谁的模样能赛过他?而且他待小姐也是真的……” “真的什么?!”宁闻风冷笑道:“一副皮囊就将你们收买了,要不我看我来做主将你送给那小子为妾?” 这还得了? 云岫偷偷看了宁玖一眼,瑟缩了几下脖子,见势不对,忙灰溜溜逃开,正出了院子,便在拐角的小门处看见正倚着墙壁偷听的宁老爷,她顿时一惊,正要开口,宁老爷忙干咳了一声直起身子,道:“这墙角是怎么打扫的,怎么如此多的灰尘?” 说罢拍了拍衣袖,旁若无人一般的走了出去。 “三哥,你不让我出去便罢了,你吓唬云岫作甚?”宁玖忍不住嘟囔一声。 “你说我吓唬她作甚,不吓唬她,那老头子就要吓唬我了。” 宁闻风觉察到宁老爷已经离开,那神情也收了收,将手中的鸟笼亮出来,哼道:“知道你喜欢那臭小子,今日想必也是拦不住你,你且出去就是,不过我一会儿用这东西给你传信,你便要赶紧回来,明白没?” “明白了。” 宁玖点头,又看了那鸟笼一眼,忍不住问:“这鸟当真可以传信?” “怎么着?还不信了?它可聪明着呢,要不要它现在传个信给那臭小子,让它莫要等了?” 一番打趣,宁玖这才想起正事来,忙同他说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魏凌霄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见人出来,忙迫不及待的将她带上马车,叹道:“玖玖,如今要见你一次可是越来越难了,如今太阳这般毒辣,你却要我在外头暴晒这么久。” 这话说的极其委屈,宁玖忍不住道:“谁让你在外头晒了,你不晓得坐在马车里等我?” “那我不是要表示一下我的诚心?”魏凌霄道:“本来你父亲就不喜欢我,我若还养尊处优的,他必然看着来气,好歹将你等到了,你瞧瞧我这脸都晒脱皮了。” “让我瞧瞧。” 宁玖忙凑近去看了看,果真见他那白皙的脸晒得红彤彤的,只怕再多站一会儿,还真晒出毛病了。一时心疼,道:“要不然我们现在去流芳那,让她给你配上一些膏药擦擦。” “罢了,不去了。”魏凌霄道:“她这会儿定然是忙着,去打搅她作甚?我这脸也无大碍,何况好不容易见你一次,我可不愿将时间白白浪费了。” 谈恋爱和看病哪个重要,他分的倒是清楚得很。 宁玖不禁一笑,问道:“你怎知她要忙?难不成你来找我之前去看过她?” 魏凌霄最怕她这般打趣,忙道:“天地可鉴,我除了来找你,可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又道:“我之所以那般说,那是因为最近她忙着去书院看薛先生。” “薛先生怎么了?”宁玖一愣,忙顺势问了一句。 “没什么,亲试一结束,杜先生与李先生都暂且回家了,其他人也告了假休息,书院里头只有薛先生一人在,那可是大好的时机,咱们啊还是别去打扰他们。” 这什么跟什么?宁玖被他说的愣住,细细一想,猛然反应过来,惊道:“你是说,流芳她对薛先生……”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魏凌霄见她惊住,不禁笑道:“你才看出来?枉你还同她关系不错,她看薛先生的眼神就快能滴出水了,这哪是普通的师生之情?” 宁玖感叹一番,又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魏凌霄讪笑一声,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我若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好。” 魏凌霄听她这好字说的真切,这才放心说道:“其实以前我刚对你有了那小心思开始,我瞧着谁都对你别有所图,因故我便不知不觉中将他们底细都打听了一番。” “这晏流芳原本也是很有问题的,不过没多久我便知道了她是个女子,便也不足为奇了,倒是希望你只与她多走近走近。” 宁玖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无奈的看了魏凌霄一眼,道:“那其他人呢?” 魏凌霄笑了笑,道:“古奉陵和原修两人家中可是都有婚约在身,而且你同他们也不算亲近,日子一长,我也不放在心上了,凤栖他就是个一根筋的,一心就只惦念着翰林院,也算不得什么,凤梧他虽同你有过一段时间的虚假婚约,可后来知道了他有心上人,我便也祝福他了,而林月桓原本是很有嫌疑,不过他呆头呆脑的,想必你们两人也顶多一块游玩,谈风月之事,自然是有人愿意收拾他的,仔细算来,真正对你动过心思的,便只有萧故羽了。” 这烂账又要被翻一遍了。 宁玖叹了一声,忙将话题岔开,问道:“你说亦清师兄有心上人了?是谁,我可认识?” 女人都是爱八卦的,何况是八卦这八斗院才子的感情之事?宁玖觉得好像逮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当真是想看看八斗双绝的大才子之一,动起真情来是何模样。 “认识。”魏凌霄道:“不禁认识,还十分熟悉。” 认识,还熟悉?这可要好好思虑一番了。宁玖死来想去一遍,将身边熟悉的人都过了一遍,忽然惊道:“他他他……他该不会是喜欢杜先生吧?” 那她三哥怎么办? 魏凌霄叹了一声,道:“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三哥要是问起来,我可是不认的。” “不是啊?”宁玖呼了一口气,“那会是谁?” 她脑子里可再想不到别人了,可怜她又不是恋爱脑,连晏流芳爱慕薛陆离一事都不知道,哪里又猜得出来这个? 魏凌霄见她实在是猜不出来,不禁叹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家那小馋猴!” “哈?” 这下宁玖惊住了,问道:“那你方才说有人愿意收拾景芜师兄,说的便是他?” 魏凌霄不置可否。 “我的老天,让我静静。”宁玖觉得脑子都快炸开了,本来只想同魏凌霄侃上几句,没想竟炸出这么多猛料来,这同样是在八斗院学习,怎么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而且她与林月桓同样都拜了凤梧为小师父,这么一想,林月桓那时是自己将自己给卖了啊?这倒霉的孩子,当时还屁颠屁颠的呢! 又一想那日在画舫里听到凤栖和凤梧两人的话,看来这事儿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想了这么久,可琢磨透了没?”魏凌霄在一旁道:“琢磨透了咱们再说点咱们之间的事情。” 宁玖回神,道:“你这脑子里成日里都在想什么,这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本来我还想撮合流芳与亦清师兄的,如今看来,幸好没做这般傻事。” 魏凌霄噗嗤一笑,伸手将人拉了过来,叉着腿坐到自己身上,一手勾到她脑后,轻轻按下来些许,唇便顺势印了上去,好半晌才不舍放开,低声道:“自然是在想这个。” 人要脸树要皮,他魏凌霄什么都不要,只要将人牢牢锁在自己身边,谁都没法惦记。 恋爱脑的世界里,是敌是友,全看对方是不是在打自家媳妇儿的主意,如今看来,最大的敌人都走了,生活自然无比美好,还是得趁着未到酒馆之前,好生的亲上几口。 一番缠绵罢,二人皆是有些疲累,两人额头相抵,鼻尖挨着鼻尖,像是被黏住一般不舍分开,半晌,魏凌霄开口道:“玖玖,下月我便要去趟北境,兴许时日有些长,如今我二哥被封了太子,有许多事情还尚在处理,我代他去平复那边叛乱,待我立了功回来,便可大大方方娶你进门,到时候你父亲便没有理由反对我们了。” 宁玖虽然告诉过他这事,可从来没有说宁老爷是因何不喜欢他,这般听他说,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想办法为这段感情争取,心中不禁也有些愧疚,声音也软软糯糯的:“次去危险,你可千万要小心。” “知道。”魏凌霄道:“我若是去的久了,你可不许变心,还有,萧故羽若是传信给你,莫要搭理他。” “知道啦!”宁玖道:“你要是在外头天天只想着这个,还有什么心思立功?” “我也不愿想,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父亲,万一他又要给你定什么婚约怎么办?”魏凌霄故作委屈道:“实在不行,我们干脆将生米煮成熟饭,那样我便不用时时牵挂了。” “好啊,敢情你琢磨半天就琢磨出这个?”宁玖哼道:“都说男人最爱哄骗人,你说了那么多,不过就是为了……为了……” 将他推开,正要去别处,魏凌霄忙将人揽了回来,连连赔罪道:“我错了我错了,方才我口不择言才说了那话,不煮了,不煮了!此事待我们成婚后再说,现下我就这般抱着你也是好的,我就是想着平日里总是我缠着你,你心中或许是被我烦的多了才不得已应了我,如今我要走,心里头总是不踏实的。” 宁玖手指戳了戳他心口,“为了让你踏实一些,你且抬起头来。” 魏凌霄闻言,忙希冀的抬头。 忽觉得脖颈被一双手臂圈住,不禁瞪大眼,还来不及想别的,便觉唇上一热,却是宁玖主动的凑了上来。 “现在可安心些了?”宁玖离开些许,红着耳根问道。 “安……安心了。”魏凌霄没见过她这般主动的样子,顿时心神荡漾,魂都不知飘向何处,见着她将身子挪开了些,唯恐方才那只是自己胡乱想出来的旖旎梦境,忙将她抱紧了些,让那一双玉臂紧紧揽住自己。 恋爱脑的皇子能有什么坏心呢,不过就是没有安全感罢了! 番外2 魏凌霄一去北境便是半年,回来之后,因为平定叛乱有功被封安宁王,赐府邸一座,好巧不巧只与宁府隔了一条街。 这下魏凌霄跑宁府的次数那是更多了,一来一去,宁府女眷的心便都被他轻而易举收拢,宁老爷原本还挺不待见他,奈何他去了一趟北境回来行事收敛了许多,谈吐举止愈发有了些样子,此事便也渐渐默认。 这般又耗了大半年,待春花再开之日,那婚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魏凌霄连连高兴了好几宿,将府里装饰一并换了新,又特意下了喜帖出去,就等着将人八抬大轿抬进门。 大婚日,只听一路锣鼓声遍着街头响彻云霄,一顶大红花轿停在了宁府门前。 “云岫,你别再往我头上戴东西了,这东西着实沉的很。” “小姐,这东西可必须要戴的,往后您可是安宁王妃,这出嫁日戴的凤冠怎可少了?” 那也不用搞这么大的阵势吧?她感觉脑袋都要被压歪了。 云岫将外头往她头上一罩,笑道:“方才听到锣鼓声了,王爷想必是已经到了门口,小姐,我这就扶你出去同老爷话别。” 宁老爷与诸位兄嫂都在外院等着,见云岫扶着人出来,皆是愣住,宁老爷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上来将宁玖手握住,“霏霏,安宁王府离家也不算远,往后可要常回家看看。” 宁玖戴着凤冠不好点头,忙出声应道:“爹爹放心,我虽出嫁,可宁府还是我的家,您就当我是再去了一回八斗院,不必时刻挂念。” 宁老爷抹着泪感叹了一声,忽然说道:“往后那臭小子若是欺负你,你便回来同爹爹说,爹爹虽然老了,可为你拼了这条命还是可以的。” “父亲,这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宁闻风道:“人都等在外头了,再耽误好时辰可要过了。” 宁老爷这才不舍得放开她的手,“好了,大婚之日也不能让新郎久等,出去吧。” 一行人这才拥着宁玖出门,魏凌霄正坐在马上等,见宁府大门开了,匆忙下马来迎,待行至众人跟前,一一施礼。宁老爷看着他身着红衣,将眉目衬得俊逸,宁老爷原本有些堵塞的心情突地豁然开朗,也不再说别的,只将自家女儿的手交到他手里。 魏凌霄温柔接过,冲着宁老爷喊了声岳父大人,语气乖顺,让宁老爷喜笑颜开,心道这女婿有模有样,倒也养眼得很。 “唉……想起我们初见时你胡乱的喊我哥,如今看来,你和我妹妹的缘分那是早就注定了。” “三哥说笑了。”魏凌霄道:“那时我过于顽劣冒犯了三哥,等改日再同三哥赔罪。” “赔罪便算了,你啊以后好生待我妹妹便是。”宁闻风笑道:“说来这时辰也该到了。” 宁玖心想她那头上的凤冠着实沉重,再聊下去只怕是实在撑不住了,这般听了宁闻风的话,心里头不由一松,在云岫的搀扶下上了那大红花轿,总算是可以稍稍松懈一回。 云岫一直是伺候她的,这番她出嫁自然也陪嫁到了安宁王府,她平日里做事机灵,走之前宁闻风也曾交代过不少事情,唯恐宁玖在外受了人欺负。 一路上说了好些话,待轿子停下时,云岫这才扶着宁玖下来,又将牵红递给了魏凌霄,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了一边。 魏凌霄颤着手拉着宁玖往前,被她头上那方红盖头折磨的心痒痒,实在想早点看清今日的她是和样子,奈何这时间总是难熬,这才刚入门,他就巴不得此刻身在洞房之中。 宁玖的紧张自然是比他少不了多少,提着心行了一重又一重的礼,这才好不容易得了些喘息的时间。 宾客满堂,酒香笑语,这封荥城连那几岁的孩童都知道了今日安宁王府有喜事发生。 待外头酒喝了好几轮,魏凌霄总算落得清闲,求着魏凌峰替他先陪陪宾客,便要偷偷往洞房里去。 这才刚从宴席上下来,一行人就将他去路给堵住了,为首的那人满面带笑,斜着如青杏一般水晶的眼睛笑道:“凌霄师兄不陪我们师兄弟喝酒,这是做什么去?” 魏凌霄一见是他,不禁叹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景芜师弟。你们且先喝着,我先去喝口醒酒汤便来,要不一会儿被你给灌趴下了,我便再无面子了。” 林月桓哪里肯放他走,故意逗他道:“喝什么醒酒汤,别不是趁机开溜?凌霄师兄,今日广元师兄和道之师兄正巧有时间过来,而且我和亦清师兄又从翰林院偷得正闲,可都是为着过来喝你的喜酒,你便算是醉了也得同我们一道再回去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魏凌霄便算是想走也走不了,忙吩咐着人进去同宁玖说一声,这又跟着林月桓等人回到了宴席上。 “亦清,景芜,你们入翰林院也有大半年了吧?那地方比起八斗院如何?” “广元师兄可别提了,我如今在那地方每日都是提着心的,哪里有八斗院畅快?如今八斗院都又有一批新的师弟,我先前去拜见先生时也曾看了几眼,一看到他们啊便想起了我们那时候在八斗院求学的日子,当真是好不快活!” 林月桓喝了酒便有说不完的话,此刻魏凌霄心里记挂着洞房里的宁玖,想她可曾吃了东西,是不是还饿着肚子等他,这般听林月桓的话,便觉稍稍聒噪,猛地拉着他灌了一杯酒,笑道:“你天天提着心?你与亦清师兄一道入的翰林院,难道他不曾协助你?若是这般,那可就是亦清师兄的不是了。” 说罢笑瞥了凤梧一眼,见他表情淡淡,视线却有意无意的落到林月桓身上,心中感叹一句,心道这人的动作也太慢了,他都将心上人娶回来了,这两个人却还只是维持着师兄弟和同僚的关系。 “协助?亦清师兄就是协助我太多了!”林月桓忍不住控诉:“我做这个他说不对,做那个他也说不对,真的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亦清师兄,今日见了你们,我这才找回了些从前的感觉来,今日你们谁都不许走,定要喝趴下为止。” 喝趴下?他一会儿还要回去洞房呢!魏凌霄暗自白了他一眼,恨不得有人快些将这小傻子收拾了,好让他快些见到自己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媳妇儿。 古奉陵在一旁忙相劝道:“景芜,你性子太单纯,那翰林院可不比八斗院,亦清管束着你一些也是应当的。” “唔,还是广元师兄你说的话好听。”林月桓道:“可惜时光不复,再想同师兄你多说说话也难,原本我还能经常找九九玩耍,如今……” 他正喝的开心,猛地哽咽一声,上来抱着魏凌霄哭道:“魏凌霄你个混账,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到了九九,呜……” 魏凌霄额头黑线涔涔,猛地看了凤梧一眼,见他表情难看,不禁玩闹心起,一手搭在林月桓背上,道:“我福气好,你福气不是更好?我可听玖玖说了,你家父亲可给你物色的不少好姑娘个,那画看都看不过来了,要我说你这眼光也别太挑,虽然无人及得上我家玖玖,但她说好看的未必会差,你啊赶早也取个夫人回家,往后咱们两家的孩子还能定个娃娃亲。” “嗝……”林月桓打了个酒嗝,揉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你……你可说好了,我们的孩子要……要定娃娃亲!” “是是是,说好了!”魏凌霄拍着他肩膀,心道你还娃娃亲,你再多说几句有人都沉不住气了。 这般想着,果然便见凤梧上来将林月桓从他身边拉开,他阴沉着脸说了句“景芜醉了”,我带他出去醒醒酒,便将人连拖带拽的扯开,任凭林月桓稀里糊涂嚷嚷着要闹洞房也没撒开手。 魏凌霄大呼一口气,心道可算是将这麻烦给解决了,接下来总没有人那般没眼力见再来捣乱吧? 忙匆匆进了内院,待行至洞房前,却踌躇了半晌,他觉得自己好似做梦,将房门口的红绸和红灯笼打量了半晌,这才跨进门去。 里头除了云岫还有另外几个府里伺候的丫头,见他进门忙准备了酒水,齐齐的道了声“王爷王妃万福”,拿了赏赐便乖乖退了下去。 房内突然异常安静,两人心跳频频,互相沉静片刻,倒是魏凌霄先坐到榻边,伸手在身下那大红褥子上抚了抚,道:“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盼到今日了。” 宁玖见他还在感慨,不由开口打断他:“快些将我盖头揭了。” 魏凌霄一愣,随即笑道:“玖玖,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被他打趣的面上一热,宁玖伸手过来掐了他一把,正好掐在他大腿上,魏凌霄龇牙咧嘴一番,委屈道:“玖玖,你才刚过门就对我动粗,不怕我不揭你这红盖头?” 如今他这话如同棉花似的,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专横模样,宁玖不禁笑道:“你若不揭正好,正巧宾客未散,我再堂堂正正回去。” “那可不行!” 魏凌霄忙伸手过去将盖头一截捏住,心头狂跳着问道:“那我揭了?” 虽是询问,可也没待她回答,便将那红盖头扯开,而后,他便怔住了。 宁玖从前穿戴都异常素朴,今日脸上施了脂粉,像是一朵洁白的梨花突然变成了晃人心神的桃花,成熟了,却也更让人欲罢不能,他定定的看了许久,直到面前那红唇开启,这才唤回他心神。 “这东西都重死了,我要拿开。” 魏凌霄见她要伸手取下凤冠,忙将她的手拉开,“虽然这些繁文缛节实在麻烦,可今日大婚,还是一步一步走,先喝了这杯合卺酒,方可执手白头。” 宁玖心道这东西戴都戴了一天,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便也乖乖的接下他拿过来的酒樽,交着手臂与他对饮。 这流程终于走完,那碍事的凤冠也终于取下,魏凌霄见她扭着脖子,忙上去帮她揉按,宁玖享受着他此刻的侍候,不禁好奇外头的事情,忙问道:“今日景芜师兄他们可来了?” 魏凌霄瞬间想起方才外头发生的事情,不禁叹道:“来了,方才非拦着不让我过来看你,又要嚷嚷着闹洞房,折腾得很。” “他若不折腾便不叫林月桓了。”宁玖笑道:“可惜我今日不能出去见他,不然也该敬诸位师兄一杯酒。” “你见过哪有新娘子露面敬酒的?”魏凌霄忍俊不禁。 “怎么没有了?”宁玖道:“在我们那里,新婚之日,新娘子也是该跟着敬酒的。” 魏凌霄听他说起这事,不禁又想起那个她口中那个曾经背叛了她的男人,一时心头泛酸,也不揉按了,将人压倒在榻上,强迫她面对面看着自己。 他问:“你以前有多喜欢那个人?” 宁玖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不禁笑道:“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这种醋你怎么还吃?” “我便是醋了,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对我的喜欢有没有比他多?” 宁玖轻笑,突然正色道:“我从前也是想过和他一辈子,可是我们道不同,便只能不欢而散,而且我同他也没那么深的感情,我虽恨过他,却不会一辈子忘不了他,而你……” “我又如何?”魏凌霄只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知她竟此刻停住了,忙急着催问。 “若是你也背叛我,那我必然让你不好过,那恨,必然是一辈子的。” 魏凌霄听的心头一荡,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又道:“方才我在外头还承诺要与你家景芜师兄定娃娃亲,趁着今日大好时辰,我们不如……” 说罢邪笑一声,低着头便将她唇封住,此情此情,宁玖也难免心动,便伸手攀上他脖颈,用有些粗苯的方式浅浅回应。魏凌霄心头像是烧了一把火,将他整个人烧得火热,便连那唇都是烫灼的,宁玖感觉所到之处便是又痒又烫,便有些难耐的扭动了身子。 魏凌霄抬起火红的眼看她,那眼里满是情/欲,“玖玖,你再勾我,我可不饶你!” “谁勾你了?”宁玖羞红着眼看他,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无处自容,忙将头瞥到一边去。 魏凌霄顺势吻上那白净的脖子,一手流连到她腰间,只稍稍用力,便将那繁琐的衣带顺势解开。他动作轻柔,唯恐将人吓着,可心头却是早已化身猛兽,将人拆之入腹。 待剥得只剩了一件里衣,宁玖却伸手将他手握住,道:“不行。”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说不行?! 魏凌霄欲哭无泪,手上动作却也停了下来,柔声问道:“怎么了?害怕?” 怕自然是有些怕的,奈何此刻更是窘迫,她犹豫半晌,这才将心里头的想法说出来:“你衣冠整整,却将我衣衫都解了,总觉得怪怪的。”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可还是教魏凌霄听见了,他忍不住笑道:“那你帮我解开。” 宁玖看了看他,犹豫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到他腰间,将他衣带解开,魏凌霄倒是巴不得如此,动作也配合,没一会儿,那大红的衣裳从榻上滑落,这下两人便都只剩了里衣。 “这下公平了?那我可来真的了。”魏凌霄邪笑一声,却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去解她里衣,只将手从衣缝处探入,正好触到她腰间光滑的皮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找不到一丝半点的瑕疵。魏凌霄暗自感叹一声,正要顺势探上去,忽然听得窗口处扑棱扑棱几声,却是有一只鸟停在了那里。 “啊,是我三哥的信鸽。” 宁玖方才被他触碰的又痒又臊,这下终于找到了逃脱的机会,忙从他身下逃脱开,几步便跑到窗台那边,她一伸手,那鸟便飞到她手上了。 “这东西竟然如此听话?” 被一只鸟莫名打断了好事,魏凌霄心里自是百般不爽,奈何也见不得自家媳妇儿晾着他,心想她若是真惧怕此事,换作改日也成,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便也跟着下了塌。 “这鸟聪明,可以传信,此番定然是我三哥传信过来了。” 宁玖忙将它脚上帮着的信条取下,打开一看,脸色突然一顿,忙又将那信条揉了。 这举动落在魏凌霄眼中便觉怪异,忙上前去,低身将下巴放在她肩上,道:“你三哥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宁玖忙说道,语气却是有些不自然。 魏凌霄敏感的嗅到异样,也不待她同意,便将她手中那字条夺去,待展开看到里头内容时,脸色顿时便青了。 “魏凌霄,你听我说,我和他是早就没了联系的。” “没了联系他同你说这些话?”魏凌霄气得浑身发抖,将那纸条的内容读出来,“死生契阔,吾爱不愚,今君鸾嫁,愿得珍重?他在我大婚之日送来这个,摆明了是对你不放!” 尤其下头落款处那故羽二字,何其刺眼! 他不过便是成个亲,为何总有这么多烦心事来扰他兴致?! “你这是不信我了?从前我便只当他是师兄,如今我都同你成亲了,还能背着你同他如何?”宁玖将他推开,道:“罢了,你若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无用。” 说罢便拢着衣衫往一旁退了退,魏凌霄见了忙上前将她抱住,道:“我不是不信你,就是方才看到他写的那东西,心中实在生气,何况,你总故羽师兄的叫他,听的我好生不快。”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只单单叫他师兄,这醋吃的我好生冤枉。” 魏凌霄道:“你好生想想,你从前叫我什么,现在又叫我什么?” 嗯? 宁玖一愣,倒也认真的思考起来。 不禁笑道:“我现在是因为同你关系亲近才唤你名姓,你若不喜欢,我改便是。” “那你说说,你当改个什么样的?” “嗯……那我唤你凌霄?”宁玖想了想说道。 “不行,还是过于疏了些。”魏凌霄低下头,故意凑近她耳朵,“唤我几声相公,便原谅你了。” 宁玖被他说的一阵窘迫,又想起方才两人那缠绵一半之事,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魏凌霄却是厚着脸皮又凑上来,“娘子,方才你惹得相公我生气了,现在相公要惩罚你。” 说罢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床榻靠近。 可算是将烦心事都踢开了,魏凌霄感叹一声,将人放到榻上,随手将纱帐放下,挡住里头大好的景色。 “你不唤我相公,我可真要惩罚你了。”纱帐中,魏凌霄将人紧紧锁在身下,一边把玩着她的衣带,一边威胁道。 他作势要解她衣带,宁玖忙将他手握住,轻轻唤了声“相公”,那脸愣像是从开水里浸泡过一样,魏凌霄听了,眸色不禁一沉,突然起身,将一床大红的被子兜头罩了上来,只见那被子起伏了片刻,一只手便从里头出来,将两件纯白的里衣扔了出去,随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魏凌霄,你骗我!” 里头沉沉穿出来一声怒吼,本是带着怒意的,却忽然婉转,变作一声甜腻的尾音。 窗外,那送信的鸟早已飞走,越过一颗开满桃花的树,不知惹了什么风来,将那树枝吹得花枝乱颤,摇曳许久,将花枝上的桃花瓣晃得片片落下,在地上铺成一方粉色的天气,像是预兆着什么好事发生。 或许,连它也知道今夜终于有人得愿以偿了吧? ※※※※※※※※※※※※※※※※※※※※ 首-发:tongti6.com (woo1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