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死神的镰刀》 01 每个男孩都有一个英雄梦。 就如同每个女孩都怀抱着一个公主梦。 一个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然而,相比期待仙女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穿上玻璃舞鞋、搭上南瓜马车的女孩们,男孩们的英雄梦要更加实际许多——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 才怪! 会有这种幼稚想法的,肯定是活在「以自我为世界中心」的中二屁孩。 根据我多年来的研究分析,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必须具备以下几个特点: 一、拥有远超常人的超凡力量,或匪夷所思的强大异能; 二、具备过人的胆量,以及拯救世人的伟大情操; 三、确实地做出一番拯救世界(或最少一大批人)的轰动事蹟。 这是成为一个英雄的「理想」特点。 为何强调「理想」? 因为,现实跟理想总是存在着巨大差距。 真正现实的情况是——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必要具备的特点是: 一、拥有远超常人的超凡力量,或匪夷所思的强大异能; 二、拥有远超常人的超凡力量,或匪夷所思的强大异能; 三、拥有远超常人的超凡力量,或匪夷所思的强大异能。 没错。 力量。 超凡的力量。 想成为一个英雄,唯有超凡的力量,才是最必要的条件! 没有力量的人,只能沦为任人欺凌的对象,这是现实中随处可见的真理;转个角度讲,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遑论去保护其他人? 别说拯救他人了,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的人,能成为个屁英雄? 就如同现在被吊在校园的大树上、双手被绳子绑住、整个人垂吊着像一隻待宰鸡的男学生,只能哭丧着脸、强忍着泪水,去维护自己最后一丝的尊严。 可惜,弱者的尊严,从来是任人践踏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要哭不哭的,真不乾脆!」 「没错,男子汉就是要够乾脆!想哭就哭!这样才瀟洒,不是吗?」 「看来必须由我们来帮你展现男子汉的一面了!」 围在男学生周遭的三名霸凌者,继续恣意他们的玩乐,将欺凌再往上提升了一个等级。 他们解开男同学的裤腰带,扯下他的长裤。 哭了。 男同学终于哭了。 能不哭吗? 这里可不是一群老伯伯聚集下象棋、大妈们放音乐跳广场舞的社区公园,是学生们除例假日外,每天必须进入的以「教育」为号召、以「学校」为名的可怕熔炼炉。 就这样当着一大群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的面,被弄成这副毫无尊严的凄惨德性,绝对会成为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这能怪谁? 追根究柢,就是因为没有足够强大的反抗力量,才会落得如此任人欺凌的下场。 所以,力量弱小的人,别说成为英雄了,光是要避开这种无端受人欺凌的局面,就得每天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但终究逃不了当厄运降临己身时的无力结局。 真的。 除了可悲,还是可悲。 好吧,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可怜。 但仅仅只是觉得。 能不加入那些霸凌者的行列、能在男学生被脱下长裤时,不像某些男生一样大声起鬨,或像某些女生一样发出做作的惊叫,甚至是超级欠扁的咯咯笑声,就已经是最大程度地表达出自己那卑微至极的惻隐之心了。 他们真的无力去改变什么。 即使觉得对方很可怜,即使觉得自己应该挺身而出,他们却不具备足够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所以,英雄才需要存在。 像这种时刻,就极度需要一位拥有超凡力量的英雄,来拯救这位男学生脱离自尊与心灵被蹂躪践踏、直至毁灭殆尽的悲惨命运。 谁都能猜到,那些霸凌者截至目前所做的欺凌,仅仅只是前戏而已。 「咦?你怎么好像勃起了?有够变态的,哈哈哈!」 「真的假的?被一群人围观还能勃起,如此变态的气概,绝对是超级男子汉中的超级男子汉!我真他妈太小看你了!」 「太小看了!我真他妈的也一样太过小看你了!不过,你真的勃起了吗?我怎么看不出来?难道你是传说中的奈米鸟?好吧,身为男人就该仗义相助,为了不让大家误会你真的是奈米侠,我决定帮你在大家面前展露你身为超级男子汉的『伟大』一面!大家说,好——不——好?」 「脱掉!脱掉!脱掉!脱掉!脱掉!」 听着整齐响起的起鬨声,我感到悲愤不已地闭上眼。 这个世界真的没救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需要英雄的原因。 拜託!老天爷!请赶紧派个英雄来拯救这位可怜的男学生吧! 呃……为了避免误会,我有必要申明一下,那位被吊在树上的可怜虫,不是我。 在围观的人群中,最前面那一排,由右数来一、二、三、四、五、六……第六个正在祈祷上天赶紧派英雄来拯救这位可怜男学生的人,才是我。 「嗡——」 在我闭上眼、在一阵起鬨声中,向老天爷诚心祈求时,一阵摩托车的油门声,急促地响彻而来。 所有人停下动静,同时看向正朝教学大楼前,高速飆来的那辆极拉风的、价值数十万的重型机车——我同样也忍不住跟着看去。 ……英雄真的出现了。 在我们学校里,只有一个人,敢这样直接将机车骑到教学大楼前。 ——三年一班的彭俊伟。 成绩顶尖,运动全能,从小接受过各种格斗技的学习训练,据说身手之强堪比叶问,一打十完全不在话下,其父亲还是全辣椒市最顶尖的名门企业「扬威生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整个辣椒市,没人敢动他,任何流氓混混、不良少年,在他面前立刻变成最乖巧听话的模范生,全校上至校长下至工友,没人敢不看他脸色、不卖他面子,是被这间学校、甚至整个辣椒市的无数年轻人视为「英雄」的超级风云人物。 「嘎——!」 高速飆来的重机,在教学大楼前做出帅气无比的急停甩尾,被载在后座的女学生,紧密环抱前方的彭俊伟,怎么想都是一种胸部必须极限紧贴才不会被甩落的亲密接触。 瀟洒地脱下全罩式安全帽,将重机停下的彭俊伟,抬眼瞄向紧张看向他的三名霸凌者,以及被绳索吊在树上、下半身只剩内裤的男学生。 极其轻描淡写的一眼。 「伟哥好。」 「伟哥好。」 「伟哥好。」 三名霸凌者声带紧张地问候。 「伟哥好……」 「伟哥好……」 「伟哥好……」 围观人群跟着响起一阵巴结的问候。 「七早八早的,就在玩游戏啊?」 彭俊伟轻笑问道。 事实上,我不确定他是否正在轻笑。 在他轻描淡写地瞄向霸凌现场时,我便立刻转身,往围观的人群外,强硬挤去。 直到胡乱挤出人群后,在加速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被彭俊伟载在重机后座的那名女学生。 她,正脱下全罩式安全帽,飘落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英雄确实出现了。 可惜,是「坏人们」的英雄。 彭俊伟不是个好人。 至少,在我眼中绝对不是好人。 他是这个学校的老大,所有不良学生的总老大。 那三名霸凌者,连当他手下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他手下的小弟。 但仅仅是这样可能连彭俊伟都没见过的最底层的小弟,却能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欺凌同学,完全不将校规与师长放在眼里,全因他们的最上头,有彭俊伟罩着。 彭俊伟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本身做不做坏事,我不清楚。 但他却组起了一个「团体」,自己站在最顶端,然后放任聚在底下的人去干任何坏事,并且不许别人反抗,极其蛮横无理地罩着他们——用一个霸道至极的理由:敢动他底下的人,就是不给他面子。 一个表面上光鲜亮丽、不干任何坏事,实际上却是最大恶人的人。 干着不脏自己手的最大坏事。 ——所有坏人们的英雄。 上一个敢挺身而出对抗他们的人,在彭俊伟亲自出手后,成为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废人。 至此,更加奠定并成就了彭俊伟的「英雄伟业」。 ——坏人们的英雄! 「俊伟,叫他们放了他吧。欺负人到这种程度,有意思吗?」 熟悉而悦耳的女声响起。 但在我听来,充满了讽刺。 02 「所以,你跟我讲这种随处可见的校园霸凌,要干嘛?」老头打开我专程买给他的便当,撕开卫生筷的包装,问道。 「如果你将超凡的力量传授给我,当时的我不就可以拯救那个被霸凌的男学生了?」我说,有点得意。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老头掀开便当盒,饭菜最上头一隻大鸡腿飘着香喷喷的热气。 「岂止是一点点?是绝对肯定的道理!」我用最热情且急迫的态度说:「所以,请从今天起传授我超凡的力量吧!不,是从此刻起,请收我为徒吧!」 老头挟起大鸡腿,大口咬了起来,一边用不置可否的眼神,看着我。 「还是明天?」我决定先退一步。 「明天……」老头嚼着鸡腿肉,发音有些含糊,「明天我想吃爌肉。连续三天都吃鸡腿,你有没有用上一点心啊?」 「欸?鸡腿便当比爌肉便当贵耶!」我叫道。毕竟这道理全世界都一样。 「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老头皱眉,露出嫌弃的表情,撇了撇嘴,「会腻,会腻!懂吗?」 「好吧。」我摊了摊手,但不忘继续我的退让策略,「那明天我买爌肉便当来,你收我为徒?」 「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老头露出极是不解的表情。 他又在装傻了,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无妨,我这人就是够毅力,可以不厌其烦地回答:「这样你才可以传授我超凡的力量,不是吗?」 「喔——」老头拉着长音,会意地连连点头,「功夫戏。这个我懂,我懂。我有看过。」 「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要传授你超凡的力量?」 老头抢了我的话,但不忘扒饭。 从他嘴里喷出的饭菜渣,毫不客气地黏到我脸上。 「你老糊涂了吗?这样我才可以成为行侠仗义的英雄,去拯救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啊!」我用力抹掉黏到脸上的饭菜渣,饭粒居多,「例如,去拯救今天在我们学校被人霸凌的那个男学生!」 「所以,他最后有被人拯救吗?」老头停下扒饭,抬头看着我。 「……算……有吧……」我哑口了一会,不太愿意去承认。 「这不就得了!」老头露出一副「完成普渡眾生大业」的慈悲笑容,然后慈悲地低下头,继续普渡便当。 「那只是暂时!他只是暂时逃过一劫而已!」我大叫反驳。这个道理很浅显,我不觉得老头会不懂。 「谁都只能是暂时。」老头头也没抬,一边回话,一边用力扒便当,一边朝便当里喷饭菜,「难道换成你,就能拯救他一辈子?」 「能!」我大声表示:「只要你愿意将超凡的力量,或超强的异能,或绝世的武功,传授给我,我可以拯救他一辈子不受人欺负!更愿意发誓成为一个会去拯救所有人的英雄!」我露出信誓旦旦的表情,就连内心都是信誓旦旦。 「用武力?」老头将便当放下,直接拿起大鸡腿,啃了起来。 「用超凡的力量!」我用力点头,并回以更确切的答案。因为,我不知道老头要传授给我的是哪一种。 「你这就么想当英雄?」 「没错!想!我超级想!无敌想!每天都想!」 「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要你将超凡的力量传授给我,我愿意承受任何必须付出的代价!」 老头沉默着,将大鸡腿含在嘴里。 「你当过英雄吗?」他突然目光炯炯地直视我,那发亮的眼神像是要射进我的眼里——或者说,灵魂里,「在此之前。」 「……还没。」我激昂的气势顿时跌入深谷,但不想说谎。 「为什么?」老头的眼神恢復往常,方才那种只有绝世高手才能散发出来的凌厉目光,彷彿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因为我不具备超凡的力量啊!」我大叫,觉得自己一直在绕圈子,一直在重复强调同一件事。 「这跟你有没有当过英雄没关係吧?」老头问。问题很没涵养。 「当然有关係了,非常有关係!」我用百分之百篤定的态度,大声回答。 「是吗?」老头放下大鸡腿,拿起同样由我买给他的瓶装饮料,旋开瓶盖,大口灌了起来。 「我觉得,你之前说过的那个『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必须具备的三个特点』,非常有道理。」他说:「尤其是第二点:『要成为一个英雄,必须具备过人的胆量以及拯救世人的伟大情操』,特别有道理——换言之,我非常认同唯有具备这第二个特点的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没错!」我当然不会去否定自己的论点,不然岂非自我打脸了? 「但我同样也说过了,那只是『理想特点』,真正的现实情况是,唯有具备第一个特点——拥有超凡的力量——才是成为一个英雄的最必要条件!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如何去达成拯救他人的结果?退一步讲,就算是我所提出的那三个『理想特点』,也是有先后顺序的,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必然成立条件:必须先有一,并且再有二,才能完成三。它只能顺着走,不能反着推。简单讲,如果没有超凡的力量做支撑,就算拥有过人的勇气与拯救世人的伟大情操,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不仅谁都救不了,还很可能会平白搭上自己的命,更遑论去做出一番拯救世界的轰动伟业了!」 我据理力争,侃侃而谈了起来,完全不怕被老头反驳,毕竟现实就是如此。 「人不可妄想着一步登天,这一点也不现实,更不确实。自古以来,盲目的见义勇为跟英年早逝,可是掛勾极深的。」我说,「老头你活了这么久,不至于连这种现实都看不清吧?」 「这种现实我当然看得很清楚了。」老头果然没有反驳我,而是连连地点着头,拿起大鸡腿,「我可不是第一次吃鸡腿的人了。」 ……你当然不是第一次吃鸡腿了。 你已经连续吃三天鸡腿便当了,我知道。 「但是,」老头咬了一口大鸡腿,并用手背,抹了抹油腻的嘴,「我觉得第一点跟第二点的顺序应该调换一下才合理,如果不是先具备过人的勇气以及拯救世人的伟大情操,就算拥有超凡的力量,也有很大可能只会想去干坏事,或只图利自己,而不是去当一个拯救世人的伟大英雄。所以,你必须先把这最重要的一面展现出来,证明你『拥有过人的勇气以及拯救世人的伟大情操』,这样我才能放心地把超凡的力量传授给你,这很合理吧?」 「不不不,这一点也不合理!如果不先拥有超凡的力量,就盲目地去逞英雄,是会死的!」在这个先后顺序上,我坚决不会退让,因为,我非常明白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现实! 「放心,人没那么容易死的。」老头悠哉地用指甲剔牙,「喔,是一般情况下,对方不会真的把你打死的。」 「但很有可能把我打成残废啊!」我大叫,这可是真实存在的案例啊! 「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老头说,弹掉从牙缝里剔下的鸡肉丝,「英雄故事里也有很多是残疾人士,不是吗?」 「……」我觉得脑袋有点抽风了。 「问题是,我一点也不想当一个坐轮椅的英雄啊!那一点也不帅气!」 「不会啊,」老头露出愜意的笑,「像那个每次都坐轮椅出场的谁?不是也很……」 「可以的话,谁都不想当个残疾人士!就算是英雄也一样!」我不得不吐槽,这跟想不想当一个英雄根本无关吧! 「这倒是。」老头很现实地点头认同,然后说:「总之,只要你先展现当一个英雄最重要的特点,证明给我看,我就考虑传授你超凡的力量。这很合情合理。」 「不行!」我坚决反对,「只要你先传授超凡的力量给我,我就保证一定会展现过人的勇气以及拯救世人的伟大情操给你看,决不食言!而且,你刚刚还说了——『考虑』。」 「不应该考虑吗?」老头问,表情无辜。 「当然不应该。」我摇头,「这是敷衍!」 「这跟敷衍无关吧?」老头依旧感觉自己是无辜的,「难道你就不会想考虑考虑,或是到头来出尔反尔?」 「不会!」我立起手掌,表达坚守誓言的决心,「我发誓!」 「呵呵。」老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誓言这东西就像尿尿一样,射出去时只有发洩的快感,不会想真的去维护它。」 「我会!」我大声,信誓旦旦。 「你会把射出去的尿,再用双手捧起来?」 「我……当然不会。」 「看吧,誓言不可信啊。」老头露出一脸「我就知道」与「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这是两回事吧! 「我是说……」 「等等。」 老头突然浑身抖了抖,然后伸手制止了我的说话。 该不真的想尿尿了吧? 「我尿个尿先。」结果,老头果然一手捂着裤档,急忙忙地往社区公园的公用厕所跑去,途中还不忘大声地责备我,「下次饮料别买那么凉,太冰了,伤膀胱!」 「……你还没那么老吧?老头?」我忍不住朝他大叫。 老头。 其实没有多老。 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 他是一个多月前,来到这个社区公园定居的流浪汉。 表面上是如此。 因为,能在这个社区公园定居、敢把这个社区公园当作「家」使用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这个城市正在流行「猎杀流浪汉」的游戏,以「清除废物」为由。 这不是新闻了。 光是在这个社区公园就发生过不只一起了,甚至有流浪汉半夜被人打死,隔天上了地方报纸的头条。 而玩「猎杀流浪汉」游戏的犯人们,便是「坏人英雄——彭俊伟」的手下。遍布全市。 一开始,我发现老头在这里逗留时,曾经劝过他。 他没理我。 甚至用极其冷漠的表情、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冷漠得就像一匹高傲的孤狼。 三天后的下午,我放学回家经过这里时,发现他被一群持棍棒的不良少年包围,被警告:「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武力威胁,老头脸上毫无惧意,依然用冷漠的表情、冷漠的眼神,看着对方。 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 ——是漠视。 要嘛,是漠视对方。 要嘛,是漠视自己。 若是漠视自己的生命,没理由在一个社区公园逗留这么多天。想找死的话,找死的方法、能找死的地方,多得是。 最简单的方式:直接衝进「坏人英雄」手下们的聚集地,极其挑衅地辱骂对方,保证不会活过三句话。 所以,老头是漠视对方。 完全不把对方一大群人看在眼里。 换句话说:老头深藏不露,身具超凡的力量,所以完全无惧对方。 这一个发现,让我当场热血沸腾。 ——机会! 能够获得超凡力量的大好机会! ——如果没有天赋,就只能依靠际遇。 而不管机会还是际遇,都是需要靠自己去争取、去把握住的! 于是,从那天起,我试着与老头交好。 每天,放学经过这里的途中,我都特地买晚餐送给老头(没买早餐是因为老头都直接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毫无意外地,老头一次都没收。 只给了我一个冷漠的眼神。 但无妨,我的毅力够强。 每天放学后、休假日,我都会特地花很多时间来这里观察老头。 然后,我发现,老头其实也在观察。 他在观察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 ——他在寻找传人! 我是这么想。 这么觉得。 肯定的! 「你在寻找传人吗?」 被老头整整拒绝了十天后,第十一天的星期天中午,我多买了一个要给老头的便当,来到这里,直接问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这么觉得?」 老头露出讶异的神情,反问我。 他第一次不是用冷漠回敬我。 我用毅力与不放弃,打破了老头的冷漠。 那一天,开始了我们第一次的促膝长谈。 好吧,更正确的说法是——开始了我自己的自我介绍。 老头对于他的事,一字不提。 所以,我只能聊自己的事。 过去的事,现在的事。 每天发生的事。 更多的,是希望他传授我超凡力量的事。 以及,我想成为英雄的事。 老头是个很好的听眾,会像刚刚那样,对我说出的「有关我的事」、「我的理想」,一起品头论足,做出各种回应。 当然,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拥有超凡的力量。 这情况,一点也不意外。 反正,他也没有否认过。 所以,无妨,我有的是耐性。 我一定会让老头点头收我为徒,传授我超凡的力量! 总有一天,一定会…… 「哈哈,好大的一泡尿,真舒爽!」 老头一边用身上的衣服擦湿手,一边朝我走来。 我发现他的拉鍊没拉。 「你的拉鍊没拉。」我指了指他的裤档。 「喔喔,很大吧?」老头一脸骄傲自满的表情,慢悠悠地将拉鍊拉上。 「还行吧?」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没有我大。」 「年轻人总是爱吹嘘。」老头满脸比我更不置可否。 走到我身前后,他拿起放在长椅上的便当,问:「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明天要正式收我为徒了。」我旋开带来的另一瓶瓶装饮料,仰头喝了一口。 「呵呵,我可还没老人痴呆啊。」老头说。果然没那么好忽悠。 事实上,要真是个老年痴呆,我反倒担心了。 「这样吧,我不考虑了。」老头说,舞动着筷子,「只要将你拥有过人勇气的一面,在为了拯救他人时展现出来,我就将超凡的力量传授给你,如何?」 「你不如让我去死算了。」必须说,这个相同的类似话题,我们已经重复转了一个礼拜了。唯一的进展是,「不考虑了」。在今天,达成。 「呵呵,那就没法子了。」老头笑了笑,毫不在意地继续扒起便当。显然他早就看清我了? 「就这么每天乾耗下去,也只是纯哈拉而已,你不急吗?」我必须强调一下时间。虽然,我有足够的毅力与耐性。 「我急什么?」老头问,样子真的一点也不急。 「你有年纪了。」我婉转地说,「而且,世界上总是存在着『意外』这种不幸的东西,不是吗?」 「呵呵,只要我想活,老天都收不了我。」老头展现无比超凡的自信,让我更加感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问题是……我没你这么自信。」我叹着气。这个城市其实挺危险,老头在这里最少一个多月了,铁定能明白。 「这倒是。」果然,老头放下便当,用难得认真的表情,盯着我,说:「这样吧,如果你跪在这里三天三夜,求我收你为徒,我可以看着你诚意十足的份上,答应传授你超凡的力量,如何?这很简单了吧?」 「三、天、三、夜……」我抓住重点,一字一字地唸着——别开玩笑了!这种事会很简单?跪到双脚直接废掉很简单我看才是真的! 「如何?」老头盯着我,再次问。 「你没骗我吧?」其实,这才是重点。 「我有骗过你吗?」老头反问。 我顿时哑口无言,根本无法知道老头有没有骗过我,毕竟我们真正开始有交流的时间,也才一个月不到。 「万一我跪完三天三夜,结果你食言了,我怎么办?」我问。 事实上,这种超级老套的收徒过程一点也不像老头的风格……不,是一点也不像一个绝世高手该有的收徒风格。 「我不会。」老头立起手掌,表情信誓旦旦,「我发誓。」 「誓言这东西就像尿尿一样……」 我觉得必须引用一下,不久前才被老头传授的那句至理名言,但老头显然不打算考验我的记忆力,他直接打断我,问道:「所以,你放弃这个选项,要选之前的那个选项?」 「呃,这个嘛……」我不禁面有难色地说:「我每个星期只有周休的两天假日,没办法跪上三天三夜……」 「下个星期刚好有个包含国定假日在内的三天连假不是吗?」老头反问。 「可就算如此,我如果三天三夜都没回家,怎么跟爸妈交代?」我反问。 「你可以跟他们说,你要跟朋友出去旅游,这不是很好解决的藉口?」老头继续反问。 「我爸妈管我很严的耶!再说了,学生的本分是读书,我还没毕业,又还未成年,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这又不是毕业旅行……再再说了,我其实一个朋友都没有……」我解释,大致上句句属实。 「藉口这东西不需要考虑现实吧?再说了,你每天跟我这样混,难道你爸妈都不知道?你家离这里那么近,附近的邻居早就把这些看在眼里,你爸妈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他们也没阻止你,不是吗?所以,你爸妈绝对是很开明的父母,不会对你限制那么多的。」老头居然比我更会解题,而且句句符合现实情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就因为这里离我家很近,附近很多人都认识我,那我跪在这里岂不是很丢脸?而且,要是被我爸妈看见了,肯定会把我硬拉回去,到时候……」 「呵呵,你真的很会替自己找藉口。」老头突然笑了起来,一边连连点头,像是在讚许我。 然后,他低下头,满脸笑意地继续扒起便当。 「我这不是在找藉口,这些都是很现实的……」 一个铁罐突然在此时从旁飞来,砸在老头的额头上,把我吓了一跳。 更令我吃惊的是,老头被铁罐砸到后,不仅没有呼痛,更有违常人地、完全没有条件反射地去抚摸痛处,虽然是空铁罐,但砸到还是很痛的!果然,我没有看错人! 「喂!你这个死老头,我们上次不是警告过你了,怎么你还在这里?想找死是不是啊!」一声粗暴的斥喝响起。 但在此之前、在被空铁罐砸中的那一剎那,老头便已经眼神冰冷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群骑着改装机车的不良混混,一名染着绿发的少年,站在停下的车队最前头,恶狠狠地瞪向我们,显然便是朝老头丢掷空铁罐的犯人。 我没空去回想,是否因为我跟老头讨论得太专注,所以没发现那群改装机车靠近时所带来的扰人轰鸣声,因为那群不良混混已经全体下了车,一个个流里流气地站着,用眼神与表情向我们发出「我很霸道」以及「我最狠」的嚣张气焰,至于老头,则如以往那样,用极端冷漠的眼神,展示他高傲孤狼的气魄。 情况不太妙啊……我不禁心里打鼓。 突然,老头露出了笑。 对着我。 「呵呵,机会来了。」他笑着对我说,「现在立刻展现你过人的勇气,不顾己身地替我解围吧。」 「什么?」我当场大吃一惊。开玩笑,对方一群十几个人耶!我毫不怀疑他们身上藏有武器……呃,是不少人已经把武器亮出来了! 「喂!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啊?别以为现在过路人多,我们就不敢动你,我们『伟哥帮』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垃圾。 一群垃圾。 所以说,彭俊伟这个「坏人们的英雄」,有够碍眼! 「要上吗?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呢。」面对一大群朝此走来的凶神恶煞,老头毫无惧意地继续问我。 但我无法回话,我的心脏跳得极快,我觉得这不是选择的问题,因为——我浑身都在发抖。 「死老头!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是吧?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绿发少年甩动棍棒,恶狠狠地朝我们衝了过来。 「还在考虑吗?」老头继续问我,一点也不着急。 该死!我得快点做出决定,是要大声呼救,还是赶紧逃离……动啊,我的身体,别抖了! 「喂!你们在干嘛?」 一道熟悉至极的女声,响亮而起。 不用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臭小妞,不关你的事,滚开!」绿发少年转身,凶恶无比地骂了过去。 但才一吼完,立刻被身后追上的同伴往他的后脑勺拍了下去,「闭嘴!想死是不是?那是伟哥的女人。」 「伟嫂好!」 一群方才还在逞凶斗狠、一副「不杀人誓不罢休」的不良混混,此时突然戾气全失,齐声地发出问候,中气十足得如同在当兵。 「不好。」熟悉的女声响起,在我的身后、看不到的地方,「看见你们在这里欺负人,就不觉得好。还不滚?」 「是,是,伟嫂,我们立刻走,马上就走!」 我必须更正,刚才说「像在当兵」真是过分抬举他们了,如此欺善怕恶的巴结行径,简直就是「俗仔」。 「嘖,机会溜走了。」老头惋惜地咂舌,不无遗憾地看着那群混混争先恐后地骑上改装机车,逃亡般地撤走。 「阿旺,天黑了,还不回去吗?」极其熟悉的声音,随着极其熟悉的踏步力道,来到我身后。 我没有回答。 身体还在抖。 紧握的拳头还在抖。 「要一起回去吗?」她接着问。 我依旧没有回答。 身体还在抖。 「陪我。」她的声音如以往熟悉的一般,悦耳动听。 我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嗯。」 身体不抖了。 03 社区公园离我家很近。 但不是就在对面或隔壁的那种近。 步行的话,也要花上好几分鐘。 我们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雅玲在前,我在后。 乌黑飘逸的长发,是雅玲的招牌。 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如此。 吕雅玲。 我的邻居。 我们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从小到大,感情都很要好的那种青梅竹马。 一直以来,只要我们走在一起,都是并肩而行的。 曾经,我以为,我们会那样一直并肩走下去,直到她成为我的女朋友,直到她愿意点头嫁给我,直到我们一起携手直到偕老——我们一直都会是如此。 直到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永远失去了和她并肩而行的资格。 一直以来的并肩而行,成为了「以往」。 一直以来,只要走在一起,就是快乐嬉笑的那种氛围,成为了「以往的回忆」。 那该是一段段最美好、最甜蜜、最快乐的回忆。 但每次回忆起来,却只感觉到痛苦。 或许,她也觉得痛苦吧? 或许,她早就全忘了吧……那些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值得让她感觉美好、甜蜜与快乐的回忆吧? 「你……」雅玲放慢了步伐,发现这情形的我,跟着缓下脚步。 ——一直以来的并肩而行,成为了以往。 ——或许不是她不愿,是我不想…… 雅玲大概察觉到了?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离我们两家的门口已经很近了,没必要站在路边或是边走边说话。她恢復习惯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我看着雅玲的背影,看着那熟悉了十几年的飘逸长发,缓步跟上。 ——一直以来的并肩而行,成为了以往。 ——那样的美好,还能回得去吗?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痛苦。 ——连回忆都觉得痛苦。 雅玲的背影停了下来。 在她的家门前。 我没有跟着停下脚步,而是越过她,站到了我家门前。 一步之隔,分了左右。 ——一直以来,只要我们在一起,不是肩并肩,就是无隔阂地面对面。 ——那样的美好,还能回得去吗? ——还能回到以前吗? ——能吗? 雅玲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叹息。 「你还在跟他玩拜师的游戏吗?」 我回答不出来。 或许,在别人眼中,那只是一个游戏。 就连我,也觉得那就像是一个游戏。 只是,我不愿意放弃。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想去把握住。 非得把握住才行! 因为,我想回到过去。 因为,我想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足以击败任何人的超凡力量! 「那不是个游戏。」 我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是机会。」 雅玲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旺,面对现实吧,你不是当英雄的料。」 她没有否认我的认为,却比否认了,更让我觉得难受。 像千把针般,刺得我的心好痛。 但面对任何人,我都能够大声地与其辩驳。 唯独面对她,我完全无法反驳。 「你今天没要跟他出去?」我转移了话题,因为继续下去只会让我觉得痛苦。 「他晚上要跟朋友聚会。」雅玲回答,声音很平静。 「喔。」我淡淡地应了声,心里却无比难受。 彭俊伟是个花花公子。 虽然,雅玲是他的正牌女友,但是,彭俊伟依然不改喜欢拈花惹草的习性。 雅玲不是不知道,也不是对彭俊伟「睁一隻眼,闭一隻眼」,是採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 所谓的「朋友聚会」,其实就是彭俊伟要去花天酒地。 雅玲不想看见彭俊伟跟其他女人亲热,所以从来不去参加这种聚会。 「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说了。 憋了足足一年多的问题,我居然真的问出口了。 为什么? 是因为今天太让人感觉痛苦了吗? 「安全感。」雅玲微微露出了笑,那个笑容在我看来,带着很复杂的意味,「你懂的。」 我不喜欢雅玲对我说「你懂的」。 虽然,我确实懂。 即使形同陌路了一年多,也无法因此彻底抹杀我们对彼此长达十几年的了解。 我懂雅玲。 就如同,雅玲懂我。 在以前,这种深刻的互相了解,会让我觉得我们是「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现在,这种不需说明就能了解的感觉,却充满了痛苦。 痛苦到我完全答不出话来。 尤其,对那句「安全感」的理解,深刻到我无法忘怀…… 「他是我的英雄。」雅玲原本微微露出的浅笑,彻底地绽放开来。这份笑顏,曾经是属于我的,曾经是我想用一辈子去守护的美丽。 「他……他才不是什么英雄!」我忍不住大喊。 举凡对是非对错有点分辨能力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个事实。我不信雅玲会不懂,雅玲她……以前……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 雅玲平静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俊伟有不好的地方,但他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而且他很宠我,很听我的话,只要给我们时间,现在这种因为年少轻狂所產生的幼稚游戏,都会成为过去的,这一切都会改变的。再说了,更因为现在的情况是如此,所以我才更必须跟他在一起,这样才可以去帮助更多的人……例如,今天早上发生在教学大楼前的那件霸凌,当时也是因为我的一句话,救了他。」 「那只是暂时!你并没有真的拯救了他!」我大声反驳。 「或许吧?」雅玲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谁能一直拯救一个人一辈子?你吗?」 我讨厌这个跟老头一样的反问。 「你当时不也在场?你有去救他吗?」雅玲继续问着,看来我那时离开得太慢,被她看见了,「就在当时,当下,仅仅就救他那么一次就好。」 「我……」 「没有力量?」雅玲抢下了我迟疑不出的话,「你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所以……你无能为力去救他?或者,没有勇气去救他?」 我默默无语。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无法否认。 「抱歉,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毕竟,不光是你,是所有人都没有对他伸出援手。这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但我依然必须说——」 她顿了顿后,再次强调:「至少,我当时,在那个时刻,救了他。又像刚刚,如果不是我,那个流浪汉、甚至就连你,已经出事了。还有,虽然我知道你不爱听,但如果不是我跟你的交情,你很可能很早之前就已经出事了!我之所以能做到这一切,全是因为——我,是俊伟的女朋友!」 「我才不需要你为了我去当那种人的女朋友!」我忍不住大吼。是的,我确实很不爱听这种假设!一点都不想听!非常厌恶! 「你想太多了哦,阿旺。」雅玲轻轻地摇头,笑了笑,「这不是为了你,完完全全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安全感,而且,俊伟是我的英雄。是——『我、的、英、雄』!我知道,你懂的,对吗?」 儘管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懂。 「你懂的,对吗?」雅玲歪着头,看着我,再次徵询。 「嗯,我理解。」就是因为理解,所以觉得痛苦。但我不想懂。 雅玲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懂了,就别再继续玩什么获得超凡力量、成为英雄的拜师游戏了……我不怪你,真的。那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也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永远都不知道! 「忘记那件事吧……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英雄了。」雅玲说完,平静地转身,踏进家门前。开门,踏入。 「叩。」轻微而柔和的关门声。 我怔怔地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 就像矗立在我们之间的一堵永远也无法被突破的隔阂。 感觉心里难受极了。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英雄了。』 是吗? 果然啊…… 根本无法比,不是吗? 「永远」这说法……真令人伤心呢。 是说,我早就失去那份资格了不是吗……不意外呢。 我抬起头,转身看向天空。 没有明月。 真扫兴。 但是—— 我转过头,看向社区公园的方向。 昏暗不明。 ——或许是该考虑跪上三天三夜、拜师求艺的时候了。 下星期的三天连假,都会是晴天吧? 04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干嘛找阿旺麻烦?」 在与雅玲肩并肩回家的路上,我们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我将雅玲挡在身后,但雅玲在面对某些事情时,倔强得很。 「我们找人麻烦,还需要理由吗?」 「我们想找这小子聊聊,不行吗?」 「哈哈,这凶悍的小妞长得倒挺漂亮啊!你小子真有福分,上过了没?」 「是啊,是啊,上起来肯定超过癮吧?」 「要试试吗?」 「是个好建议呢!」 「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才对嘛!虽然我们不是朋友,哈哈!」 「既然不是朋友,还需要问他意见吗?」 「应该不用。」 「确实不用。」 「什么不用?要用啊!这小妞必须得用啊!而且要用力地用!大家一起用!哈哈哈!」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言地耍起了流氓。 原本凶悍的雅玲,吓得缩到了我身后。拉着我衣服的手,在颤抖。 「你们到底想干嘛?」我将身体完全挡在雅玲身前,心里很是惊恐。 这群人看起来像是高中生,对才刚刚国中毕业没多久、连高一都还没进的我来说,有着令人窒息的强大压迫感……七……八……九……十……十一个……居然还有人明目张胆地拿着棍棒。 「我们是『伟哥帮』的。你说,我们到底想干嘛呢?」 这句话让我的心,急速沉到了谷底。 心脏猛然加快,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哈哈,我们想干嘛就干嘛啊,难道你有办法阻止?」 「是啊,你小子要不要试试看呢?说不定下一秒,你就变成废人了呢!」拿棍棒的人,用棍棒拍着手,示威。 我浑身的颤抖瞬间达到了极致,脑袋甚至麻木到陷入空白。 「哟,小妞,给我过来!」 「呀——!」 在我骤然失神时,雅玲被他们掳了过去,若不是雅铃发出的尖叫声,我恐怕会继续处于因过度恐惧而產生的意识空白里。 「阿旺,救我!」雅玲被强掳到一群人的最后方,隔着将我们分离开来的四、五个人,对我伸手求救。她惊恐的面容,令我害怕。 「嘿嘿,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了,还救你?别担心,等我们上完了你,会通知他来带你回去的,你们都会很、安、全、的。嗯?应该吧?」 「不!不要!阿旺,救我!救我!」雅玲激烈的求救声,强烈刺激着我的神经,却让我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放、放开雅玲!」我用乾涩到发痛的声带大喊。但相比勉强还能发出的声音,我的身体抖到完全动不了! 「你要我们放开,我们就放开?那多没面子啊?」 「对咩,对咩,我们就不放开,你能怎样?」 「阿旺!阿旺!」雅玲不断地呼喊我的名字,惊恐到哭了出来。 「放开雅玲!」我发现我只剩对雅玲呼叫的反应。但仅仅是能出声的反应——以及同样的一句话。我的身体彷彿彻底背叛了我。 「哈哈,漂亮的小妞,干嘛叫得这么动声啊?你要是现在叫哑了,待会还怎么叫床呢?」 「对咩对咩,先放轻松一点,不然我们这么多人,到时候肯定会让你叫到欲死欲仙的!这可是连a片都不常出现的享受哦!难得的体验呢!」 「不……不要……救我!阿旺,救我!快点!快救我!」雅玲撕心裂肺般的尖吼,带着满满的哭腔与泪水。那一瞬间,我发现,我的身体似乎不抖了。 「说这么多干嘛?我快忍不住了!快点开始吧!」 「该死!你们……」一根棍棒猛然往我的侧脑狠狠敲来,有没有发出声响我不知道,因为,等我听到整个耳里全是嗡嗡作响时,我觉得,我应该躺在地上了。 「阿旺——!」那是雅玲惊叫的声音吗?声音好慢,好奇怪…… 「放……开……」我的视野全在旋转,非常朦胧,但我应该看见了雅玲在痛哭、在抵抗、在被拖走…… 「放开……」耳边几乎听不到任何话声,只有不断在脑里、在耳边,回盪响彻的嗡嗡鸣叫。我感觉我正用力地伸出手,想要解救雅玲……我不确定,我的手伸出去了吗?有用力吗?雅玲在哭,我知道,即使我不觉得我有看到,视线模糊,好乱,但我就是知道! 「放开……」我发出声音了吗?我不知道,但我必须救雅玲才行! 「放……开……」 「你们在干嘛?放开那个女孩!」 ——对,对!放开那个女孩,放开雅玲! 一道声音突然极其清晰地鑽入脑里,犹如来自上帝的救赎。 「伟、伟哥!」 ——伟、伟哥? 眼前突然不再朦胧旋转,同时,彭俊伟带着轻笑的俊帅脸庞,无限放大地印入了整个视野…… 「不——」 大吼着睁开眼,我从床上惊醒过来。 「该死,又做了那个梦了……」 喃喃着闭起眼,我用双手紧紧地盖住脸,彷彿如此做就能将这个无比痛苦的回忆,从记忆里彻底抹除掉。 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 它,会是我这辈子不断出现的恶梦。 「放开那个女孩,是吗……」 我笑。 好俗的一句电影台词。 但真他妈超级好用。 不是吗?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英雄了。』 我知道。 因为,你的英雄,永远都是那个人了。 『安全感。』 我知道。 因为,他能给你前所未有的绝对安全感,这点无人能及。就连未来必须有的经济能力、社会势力,都是。 我知道。 我能够理解。 『我不怪你,真的。那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也知道的。』 不……不是这样的…… 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05 学校是我不太想去的地方。 但我不得不去。 不管是为了不让爸妈担心,还是为了「不去我就输了」,我都必须去。 这跟心情好坏无关。 儘管我今天一大早心情就糟透了,我还是得坚持。 这是一种信念。 如果我放弃了,很快我会连成为英雄的这个志向都跟着丧失了。更别说,连「坏人们的英雄」都每天去学校了,我岂能输在如此简单的胜负上? 头有点痛。 大概是昨天偷喝了一罐啤酒吧……老爸放在冰箱的啤酒不多,但他也不常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该不会是因为喝了那罐啤酒,所以才做了那个梦? 看来酒还是别喝的好。 这跟我是不是满十八岁了无关。 当我抚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来到学校时,昨天被霸凌的男学生,今天以同样的姿态,再度被吊在同一棵树上。 霸凌他的,同样是昨天那三个人。 如我所预料,他昨天被救,只是暂时。 在我从旁经过时,他今天已经连内裤都被脱了。 『抱歉,我救不了你。』 我很想这么替他默哀。 替自己无能为力救他,感到遗憾。 可惜,我今天,没这份心情。 我默默地从旁走过,冷漠得彷彿全没看见。 我只记得,今天要给老头买爌肉便当。 还有,今天是没有课表强制规范上课地点的校庆运动会。 某个二年级生一整天消失到某个三年级的班级去,或某个三年级生一整天消失到某个二年级的班级去,都是很容易预见的事。 好在,我跟雅玲不同班。 只要彻底贯彻我进到这所学校后,一直坚持的「独行侠」风格,便可以省心许多。 06 下午,我一如既往,在放学后买了便当来到社区公园。 特地选了爌肉便当。 不管这是不是一场游戏,我都没有放弃的理由。 万一,我是那个「万中选一」的人,却错过了这个「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一辈子都会后悔不已。 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老头真的不具备超凡的力量,无法传授给我,我也没什么损失,顶多就是每天多花一个便当钱,假日再多买一个中午的便当而已,反正我也没有其他朋友,没有其他花钱的娱乐——每天只要最多两个便当钱,就能买到一个额外附赠「万分之一希望」的娱乐,怎么想都很划算。 「老头……老头?」 意外地,在社区公园逛了一大圈,没找到老头的人影。 奇怪……是因为我中午没买便当来,所以以为我被昨天的情景吓到了,不敢再来找他了吗?还是昨天我跟雅玲离开后,老头被那群「伟哥帮」的垃圾「猎杀」了? 我不由感到担心。 这可是第一次,我在社区公园找不到老头。 「老头……老头?」 又绕了一圈后,老头还是没出现。 我只好坐在我们平常聊天的那张长椅上,焦急地等待。 我记得有跟老头提过,我们学校今天是校庆运动会,所以中午不会拿便当过来了……他该不会真的以为我那么胆小吧? 我昨天在他面前发抖得很明显吗? 老头对我失望了?放弃我了? 我不禁感到害怕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你还在跟他玩拜师的游戏吗?』 『阿旺,面对现实吧,你不是当英雄的料。』 不,这不是一场游戏!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来没把这当成游戏。 即使,我不是当英雄的料,我也不能没有这个希望!如果失去了这份希望,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支撑我,使我不会腐烂!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老妈找我,要我早点回去,大概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谈吧?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 我做了最坏的预想。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讲,现不现实,我都要用我的毅力与耐心,去达成这项希望! 又绕了一圈社区公园后,我走进公用厕所里,将便当放在最里边尿斗上的冲水感应器的磁台上。 想了想,又多押上了「给老头」的纸条。 这是老头最常选用的尿斗。 即使上厕所,也必定会留给自己能够应付突发状况的最多时间,这是高手才会养成的防卫风范。 *** 「志翔要你明天过去找他。」 一回到家,老妈劈头说出的话,让我呆立当场。 「你这孩子真是的,志翔都出事那么久了,你怎么连一次都没去看过人家?」老妈的话里不无责备,但更多的,是基于情义上,觉得我应该去。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其实带着担忧。 「我……」我的心脏揪紧了起来,很难回话。 「不管如何,你总得去看看他,不是吗?」老妈叹了口气,但没有强迫我。 「嗯。」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头。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老妈走过来,安抚地拍着我的肩。 压力吗?这其实不是压力吧……我想着,我分得清楚。 「记得给志翔带点伴手礼过去。」老妈将一张千元大钞塞到我手里。 「嗯。」我看着手里的钞票,心里五味杂陈。 终究,还是得面对…… 07 徐志翔。 大我一岁多的表哥。 他的正义感极强,充满无畏的勇气,以及足以辗压所有对手的超强身手与力量。 曾经是我最切身接触的英雄。 是的,曾经。 我曾经坚信地认为,表哥是战无不胜的英雄,任何人都无法击败他,是世界上最耀眼的人! 我崇拜他。 因他而感到骄傲,为他而觉得荣耀。 以表哥为目标,曾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无时无刻想要努力追逐的身影。 直到表哥出了事,一切成为了「以往」,「嚮往」成为了「曾经」。 而破灭这个「曾经的嚮往」的人,则是另一个英雄——「坏人们的英雄」,彭俊伟。 是的,表哥就是那个挺身而出对抗彭俊伟、结果被打成一个废人、成就了彭俊伟「英雄伟业」的那一块最耀眼也最悲剧的背景布。 就在我国中刚毕业没多久、满心期待准备进入跟表哥同一所高中的那个夏天……我会被一群人找麻烦,并害雅玲受牵连,大概跟表哥脱离不了关係——那时候,表哥刚出事没多久。 但我不怪表哥。 从来没怪过。 我只怪我自己太弱小,不够强大。 如果说,我对表哥有心结,只会是……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表哥虚弱的话声,在我开门进到他房间时,传了过来。 虽然在进房前、甚至在买伴手礼、在一路来到表哥家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尤其在进房前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敲门的那好几分鐘里),但当亲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表哥时,依然受到极大的衝击。 以前的表哥非常强壮,「一打十」不是传说,是我亲眼目睹的事实,而且还是「很轻而易举地达成」的那种超级强悍。 但现在,靠着努力挪动的两隻手肘、勉强将自己撑成半躺姿势的表哥,却瘦得不成人样,憔悴得让我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印象中那个战无不胜、济弱锄强的英雄,成为了模糊的以往,模糊得令人心碎……模糊得让我的眼眶都湿了。 「抱歉,让你失望了……」表哥突然开口道歉,让我惊觉自己居然不自觉红了眼眶。我真是该死,这样失常的反应,只会让表哥更加感到难受而已。 「不……」我急忙眨了眨眼,也不敢去伸手拭掉含在眼眶的泪水,「是我该说对不……」 「但是,」表哥打断了我,说:「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输。」虽然他的面容很憔悴,但此时的眼神却闪烁着以往的那种强悍。 「啊?」我不禁感到错愕。表哥说他没有输?但他却被人打断了脊椎骨,成为一个只能终生躺在床上,或靠轮椅才能移动的废人…… 「彭俊伟没有跟我单挑,他的手下在他陷入劣势时,插手偷袭了我。」表哥的解释言简意骇,在我感到诧异的心里,掀起更加狂猛的惊涛骇浪。 「坐。」表哥微微撇了下头,示意。 我机械式地坐到表哥床边书桌前的椅子上,将带来的水果礼盒随手放在书桌上,但压在心头的震惊却平息不了。 毕竟,一直以来,根据彭俊伟以及当时在场的「伟哥帮」的说法,彭俊伟在与表哥的那场单挑中胜出,而后「伟哥帮」的某人,趁表哥落败后,下手报復了表哥。 那人后来因重伤害罪被判刑入狱,并判赔了表哥好几百万作为赔偿。至于彭俊伟,则以「道义上的名分」,主动致送表哥十万元的慰问金,表示他也必须负上一点责任。 但现在,表哥却告诉我,他没有输……至少,在与彭俊伟的单挑中,他没有输,甚至他原本是会赢的! 「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之外,全是彭俊伟的人,所以不管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事实上,在彭俊伟与我的单挑中落入下风时,插手偷袭我的人,不只一个,是全部!就连彭俊伟也在之后加入围攻我的行列!只是最后动手打断我脊椎的不是他!那个混蛋小人早就预谋了这种无耻的备用手段了!我到现在还清晰记得,他在看着我即将被打断脊椎时,对我露出的那一抹极是不屑的冷笑!」 我震惊地看着神情愤慨的表哥。 万万没想到,原来事实的真相,居然与传闻差距那么大! 「如果不是彭俊伟太卑鄙,我应该要赢的……不!是我一定会赢的!我没有输!就算对手是彭俊伟,我也没有输给他!我一样可以狠狠地赢过他!」表哥激动地吼道。 我觉得,我应该也要感到激动才对。 表哥果然如我所信仰的那般——无人能敌! 但我却无法表现出激动,只感到更加深沉的无力…… 果然……表哥只是一个凡人,就算再强,也终究不具备超凡的力量,这样的人,这样的力量,是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的! 因为,就算表哥能够击败任何人,却也仅限于能够击败「一个人」,无法同时击败「一群人」;而恶人,通常不会「仅有一人」,通常会是「一群恶人」,所以,想成为真正的英雄,绝对必须具备「能够同时击垮所有恶人」的超凡力量才行! 「你觉得我在骗你?」表哥问我,但纯粹只是因为我沉重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不是真的在质疑我。 我摇头,不想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那样只会伤害到表哥的尊严与骄傲。纵然,那是事实。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接受那些赔偿金,甚至是彭俊伟的道义慰问金?」我问,「这样岂不等于你默认他们的说法了?」 「我没有理由不拿!」表哥吼道,「不管是为了我爸妈,还是为了我自己,或是为了他们的卑鄙无耻,我都没有理由只为了争一口气就去放弃这些赔偿!纵然,这些赔偿根本远远不够我付出的代价,但这是我唯一能替自己争取到的东西了!在这个城市里、法律上,仅仅只能够替我讨回这么一点鄙俗又可笑的金钱补偿了!」 我默默无语。 用无力的沉默,表达对表哥悲哀选择的认可。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辣椒市,以前是以盛產各种辣椒闻名的农村,后来经歷高度都市开发后,现在市内已找不到种植辣椒的农地了。 几年前,曾经有多位议员联合提议,要把已经失去当地特色的「辣椒市」,更名为更具有现今「城市指标性意义」的「扬威市」——是的,就是本市最大、最顶尖的名门企业「扬威生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亦即,彭俊伟他老爸的公司——虽然,最后被老一辈与中青代市民群起反对,理由不是念旧,而是因为「扬威」与「阳萎」同音,他们不想城市更名后,从此被人取笑是一群「阳萎」的市民。 即便如此,这个更名的提案,也只是被暂缓下来,并没有被否决退案,由此可见「扬威生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本市的影响力有多大……或许,只要企业名号肯妥协更改,或是再多经营几年,让这家顶尖企业在本市、在年轻一代的影响力变得更大之后,这个城市就真的变成了「扬威(阳萎)市」也很难讲。 在这个城市跟彭家讲法律、争公理是没用的,我可以理解表哥的无奈、委屈与妥协……不,这不是妥协,而是——如果你不想全盘皆输,就只能被迫接受! 或许,在那之前,表哥并不十分明白彭家的势力有多大,但在后来诉讼的过程中,却彻底体会到了这份残酷的现实。 「表哥……」我迟疑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将憋在心里的问题,问出口:「你……后悔过吗?」 表哥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 「呵呵,后悔吗?呵呵……」他露出一抹悽苦的笑,说:「我当然后悔了……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到现在一直都在后悔!」 是吗……果然啊,我也是在表哥出事后,才彻底体会到,要当一个真正的英雄,只拥有凡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就算是凡人中的顶尖,也一样远远不够! 然而,我没想到,表哥的后悔、他所体会到的,和我认识到的,并不一样。 「我后悔当初不该太自信,更不该太相信对方,应该一开始就先下手为强,先从那些较弱的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杀光!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了!」 我被表哥狠戾的回答吓了一跳。 但我并不怀疑这种假设性的认为。 因为表哥真的非常地强,对人体要害的了解也非常透彻,如果他敢下狠手,进行一击必杀的攻击,这种事是有可能办到的……至少,他不会跟彭俊伟单挑到一半时被人偷袭得手,更不用一次面对完整的一大群人,如果他真的胜过彭俊伟一筹,还是有可能在最后以接近同归于尽的些微优势胜出的——我相信,表哥可以办到的! 「但是……那样的话,你会被抓去关的……」 「呵呵,那又如何?」表哥冷笑了下,「就算被抓去关,也比现在这样当一个废人好!重点是——至少我不会后悔!因为我做的事是对的!只有彻底地毁掉邪恶,才能真正地终止邪恶!也唯有不顾一切的残忍,才有办法让正义的执行保全到最后!也才能彻底地……咳咳咳!咳咳咳!」 表哥显然太久没有如此激动地连续用力说话了,他大吼的嗓音忽然间哑了,并激烈地咳了起来。 我急忙上前拍打他的背,努力帮他顺顺气。 「呼……呼……不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在稳下咳嗽后,表哥平復着激动的情绪。 毫无疑问地,我刚才不小心引爆他这一年多来,憋在心里的那份极端强烈的不甘了。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拜託你帮我做一件事。」表哥说,胸膛的不正常起伏还没完全平静。 「说说看。」我没感到太过意外。毕竟表哥出事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如果只是单纯地想找我诉苦,早就做了,不用特地等到今天。 表哥点头,然后从床头柜的小夜灯灯檯下抽出一张支票,递向我,说:「我希望你明天拿着这张支票,到这家银行去交给一个人,等对方将支票兑现后,将他交给你的东西带回来给我。」 我看向支票,被上面的金额吓了一大跳:是一百万元的即期现金票! 「如何?愿意帮我这个忙吗?」表哥问。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在犹豫。 能不犹豫吗? 究竟是交易什么东西才得花到如此大的鉅款? 而且,从表哥的说法中可以推测,这是一样能让我轻易携带、体积肯定不大的东西,至少携带起来不会引人注目…… 难道是毒品?表哥已经承受不住现实的残酷打击,沉沦到需要靠毒品来麻痺自己了吗? 这样的话,我该阻止吗? 不!不可能!表哥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如果已经放弃自己的人生,那靠毒品来逃避又有什么意义?逃避那种懦弱的行为,不可能出现在表哥身上! 重点是——我不相信表哥会害我! 表哥不可能会害我的! 「……这件事,有跟阿姨或姨丈讲吗?」我问,基本上就是一种确认。 表哥要我帮他交易的东西绝对不寻常,否则这么大一笔钱的交易,应该让阿姨或姨丈帮他完成才对。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花了这么多钱,以及买了什么东西。」 表哥的回答,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但因为他的坦然以对,我反倒不犹豫了。 表哥在测试我,测试我跟他的信任。 又或者说,他在表达,表达我是他现在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 表哥没有催促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有一种预感,这是表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託我帮他做的事了。 「好。」我点头,答应。 有些时候,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你必须答应我,绝对不会干傻事。」我又说,给出但书。 「没问题。」表哥微微地笑了下,却是在自嘲,「我唯一干过的傻事,已经被后悔吞没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嗯。」我点头,没再多问。 所谓的信任,就是如此,一个简单的承诺,便已足够。 「放在书桌上的钥匙,你看到了吗?」见我将支票慎重地收起后,表哥往书桌上撇了一下头,说:「那是训练间的钥匙,反正我再也用不到了,以后那里面所有的训练器材,全都归你了。」 我默默地拿起书桌上的钥匙,脑海中如快放的电影般,浮现表哥在训练间里演练武技给我看、以及专注地指导我武技的那一幕幕热烈又快乐的情景。 ——曾经。 全都成了以往…… 「嗯。」我点头,没有拒绝表哥的赠予。我拒绝不了。 「那就这样了。」表哥露出欣慰的笑,「至于交易的细节部分,等你明天上午十一点到银行后,对方联系我,我再跟你联系。记得,要带手机。」 「我会的。」我拿起钥匙,站起身。虽然表哥没有下逐客令,但是我知道,我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彼此更难受。 「阿旺。」 在我开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表哥突然叫住我,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请你永远不要忘记你曾经的理想。」 我愣在了原地。 握在手上的钥匙,紧紧地陷入我的拳头里。 其实,我不想来见表哥,不是担心表哥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或压力,我只是不想接受事实而已……我一直都在逃避……逃避当破碎的真实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 「我不会忘记的。」我没有回头,避免被表哥看见从我脸上滑落的泪水,「从来不曾忘记。」 表哥没有回话,我不知道他在点头微笑,还是像我一样软弱地流下泪。 我逕自踏出,轻轻地闔上门。将虚弱的表哥,关在另一侧。 脑海中强烈地响彻起,以往,我每天、或每次遇上表哥时,都会满怀斗志用力激励自己的一句梦想—— 『我要成为像表哥一样的英雄!』 心,像碎成了千万块。 08 翌日。 上午十点五十分。 我提前来到银行里等候。 虽然只有在「对方将支票兑现」的过程中,我必须在银行里一起见证之外,其馀包括最初的「确认交易人」,以及最后的「接收交易物」,并不需要限定在银行里,但我依然选择进到银行等候。 毕竟,我身上带着一张相当于一百万现金的即期现金票,如此大的压力不容有失,银行里至少有配枪的驻警在警备状况,能够最大程度降低意外遭抢的可能性,使我安心许多。 刻意选了离门口较远的位置坐下,我若无其事地扫了一圈银行里正在办理或正在等候办理业务的顾客们一眼,然后拿起手机滑了起来。 分不出今天(星期一)上午的客人多不多(没那种经验去进行比较),不过,目前银行里女性居多、且总计不到十人的顾客数量,令我分外觉得宽心不少。 等待的时间,是种折磨。 因为,一百万的鉅款…… 我没有问表哥,哪里来的一百万。 不问可知,是从他被打断脊椎成为废人的赔偿金里拿出来的(阿姨跟姨丈不太可能将赔偿金全部扣走,至少会给表哥一部分、甚至是全部,让表哥自行运用),那些钱是表哥往后一辈子的生活资金,以时间长度来讲,不管再怎么省吃俭用,都远远不够,但表哥却为了这次交易,一口气拿出了一百万元……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表哥捨得付出如此多的钱呢? 十一点了。 表面上,我像是无聊滑着手机打发时间的人;实际上,我一直注意着时间,随时随地准备接听表哥来电。 十一点十分了。 电话没来,代表交易方还没到。我继续假装滑手机。 十一点二十分了。 电话依旧没响,但我不紧张。继续假装滑手机。 表哥说,对方最晚会在十二点前完成交易,因为十二点过后,来到银行办理业务的人会变多——意思就是说,我最多只要再等四十分鐘。 我继续假装滑手机。 我很冷静。 忍耐与毅力,是我的长处;我最擅长的,就是毅力与忍耐。尤其,在银行里等待的这二十分鐘里完全无事,更让我觉得选择在银行里等待是正确的决定。 我继续假装滑手机。 会将同样意思的一句话,用两种不太相同的句子重复述说,不是我在紧张,而是在自我打发时间。 我继续假装滑手机。 虽然完全不知道网页上滑到什么内容,但我很冷静,也很理智,我注意着…… 「嗨,嗨,你在干嘛?」 一隻手冷不防从我的后面,搭上我的肩,瞬间吓了我一大跳。 「做、做什么……」 我很理智。 虽然被突然其来吓了一大跳,但我的反应并不大,完全如正常人一般,往前缩了一下身子,摆脱搭在肩膀上的那隻手,然后迅速地转身,看向对方——纵然我发现,我好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我表面上依旧表现得很冷静。 我看见那个搭我肩膀的是个女生,穿着露肩吊带款的连身裙——还是很引人注目的歌德萝莉风——露出两隻纤细的手臂,与一双雪白的大腿,绑着双马尾,感觉跟我差不多年纪,应该是个高中生,双马尾这种发型不像直长发或直短发那般大眾、常见,是一种普遍存在于小学以下、年纪越大则越不适合的特殊发型,符不符合感觉是侷限这种发型的最大要点,否则会给人刻意装可爱的强烈违和感,而这个女生……非常适合!带点稚气的双马尾,将她原本就很可爱的感觉加倍衬托得更加可爱……我很冷静且非常理智,并没有因为紧张就只会重复使用同样的形容词,所以我很快又细心地发现,这个女生不仅仅是可爱,双马尾发型只是将她衬托得加倍可爱、让人感觉非常符合她而已,她其实还非常漂亮! 「我问你坐在这边干嘛?」双马尾女生弯着腰,将脸往我面前贴来。 我很冷静且非常理智,所以,在这一瞬间更加确定,她不仅非常可爱,其实更加漂亮! 「滑手机啊。」我说,很冷静地用很自然的态度,坐到了椅子上——原本坐的、右侧方的另一个椅子上。 「是喔。」双马尾女生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居然直接挨着我的左边、我原本的座椅,坐了下来。 「……有事?」我不想引人注目,但这个双马尾女生不仅非常可爱兼非常漂亮,就连穿着打扮也非常地引人注目,所以我特别希望能够不要跟她牵扯在一起。 我装作不经意地向右滑了一个座位,没想到她居然跟着滑坐了过来。 「没事。」双马尾女生笑,笑容非常率真,「但是想要跟你聊聊。」 ……奇怪,她怎么这么……热情?是认识我吗?难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想不起来,毫无印象。 我在学校里一直是个独行侠,原因不是喜欢孤独,或中二地以为这样很酷,而是不想将别人牵连进来——「伟哥帮」那些人,可以碍于雅玲的关係,不找我麻烦,但绝对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找我身边其他朋友的麻烦。 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在学校里交朋友,以免害到无辜的人。 这是一种信念。 我的坚持。 毅力与忍耐是我的长项。 「我们认识吗?」我不认识对方,不代表对方不认识我。尤其,今天是星期一上课日,只有我们学校因为校庆运动会补假的关係,不用去上学,所以…… 「不认识啊。」双马尾女生朝我笑,笑得很甜,那两把随头部晃动而跟着摇摆起来的双马尾,让她的笑容更加显得非常可爱。 「但是,好奇怪哦……你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味道呢!」她说,突然整张脸贴了过来,还用鼻子往我身上用力地嗅了一下。 我被吓得当场向右换了一个座位。 「干嘛脸红啊?」双马尾女生立刻跟进,换座位的过程中,眼睛完全没有从我的脸上离开,「没交过女朋友齁?」 「……」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右换一个座位。 我很理智,也非常冷静。所以,没有回答她后一个问话,而是就着她前一个话题,反问:「什么味道?」 「嘻嘻,你说呢?」她曖昧一笑着,再次往我身上嗅了过来。这次我没有犹豫,在她往我贴来时,即刻向右换了一个座位。 ……确实有味道。 不过,是她身上的味道,一种淡淡的香水味?或是女生身上特有的香气?我不晓得,虽然我很理智,也很冷静,但是……我不知道答案。 「你叫什么名字?」她又挨了过来,但没有将脸贴近,只是微微地嗅着小鼻子,「要约会吗?」 「约、约会?」我狠狠地愣住了。 怎么回事? 我被搭訕了? 被这么可爱漂亮的双马尾女生搭訕了? 不可能!一定有阴谋! 难道这个女生是传说中会迷昏人、趁机夺财的金光党?这么可爱漂亮跟人当什么金光党……不,就是这么可爱漂亮所以当什么金光党才特别管用! 我当场提高警觉,毕竟,我身上带着一百万面额的即期现金票! 「要吗?要吗?」双马尾女生连声问道,声音超可疑,从头到尾都一百分的可爱。 「……我……我现在有事。」我很理智地说着推迟的藉口。虽然没人会相信一个高中生身上会带着一百万面额的即期现金票,但她可能是覬覦我的手机? 「那待会吧,待会。」双马尾女生毫不气馁,那种自始至终直盯着我的眼睛看的行为,虽然符合她可爱的风格,却让我觉得恐惧,可我又不敢将视线飘移她太开、太久。 她接着又说:「等你忙完了事,我们一起去约会。」 「……」这句话应该用徵询的疑问句,而不是确定的肯定句吧? 「我们……不熟。」我很婉转地给予拒绝。如她自己刚才回答过的,我们根本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超级陌生! 「就是不熟才要约会嘛!」她说,用着异常可爱的笑容、语气、声音与动作。 「但我可能会忙很久的……」我说,有点像要逃离狼口的挣扎。 「没关係,我等你。」狼很有心,让我想起童话故事里每隻狼对于眼中目标都很鍥而不捨,「等到晚上都没关係哟!」 ……等到晚上? 话里藏暗示? 难道是仙人跳? 超级有可能! 「要吗要吗要吗?我还没跟男生约过会呢!」她说,一副雀跃不已的期待模样。 但是……骗鬼! 如此可爱又漂亮、又如此主动热情搭訕男生的女生,会从来没跟男生约过会?好蹩脚的谎言! 「我考虑……考虑。」我随口给予敷衍的回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三十分了…… 「好,你慢慢考虑。」她说。 「什么?」我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照常理讲,一般像这样可爱又漂亮的女生,在听到这种明显带有随便敷衍的回应时,肯定会因为自尊心受损,当场翻脸,或忿忿然甩头离去才对……这个女生果然有问题!仙人跳的可能性上升了一百倍! 「我说,你慢慢考虑啊。」她一边用双手捲动着垂在胸前的双马尾,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好像只要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就是一种很愉快、很享受的事,「反正,我很间。」 太鍥而不捨了吧! 这女生要嘛真的是怀有某种目的的狼,要嘛就是脑袋有问题! 怎么办……不能让她这样一直缠着我,否则待会要怎么帮表哥交易?她肯定会对交易造成阻碍的……我得赶快想个办法摆脱她才行! 「干嘛又看手机?看我不好吗?」 「……」我看了她,瞬间又将眼睛移开。为什么她可以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的眼睛看?不觉得很……彆扭吗? 「说说,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个味道啊?」才刚将视线移开,她立刻又贴近地嗅了过来,吓得我连忙又向右换了一个座位。 秒速。 她换座位的速度比我更快,我的屁股还没落到椅子上,她就已经坐好座位等我坐下了。 「……」我很想再继续向右换一个座位,但我已经退到最旁边,再过去就得站着了。 默默地,我站了起来,转到后一排最右边的座位上。 我弯下腰,正准备坐下时,双马尾女生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跟着转了过来,屁股一扭,往我撞来,硬生生地将我正落下的屁股撞到隔壁的座位上。 「不错玩,很有趣!接下来要由这边往那边换了?」她左右扭动着身体,还有屁股,朝着我嘻嘻笑着,好像我正在跟她玩情人间的「你跑我追」的情趣游戏。 「……」我顿时发现,我好像错了,这个女生压根没对我抱持什么不轨的企图,她单纯只是……脑袋有问题——不正常啊! 「说说嘛,告诉人家嘛,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个味道啊?」她又往我贴了过来,嗅起了鼻子,「为什么会淡淡的?」 这次我没有避开,因为我也想知道那个味道是什么……疯子的味道吗?还是神经病?喔,精神病才是正确说法? 「……」真的有味道,香香的。 我还是避开了——仰开了头,跟鼻子。 「为什么啦……」她整张脸追了过来……现在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我……」我将上半身偏移得非常极限,「我也想知……」 「砰!」像是鞭炮的声音乍然响彻,回盪在接近封闭的银行里,震得我瞬间有点耳鸣……不,是枪声! 当我本能地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时,银行内的驻警已经倒卧在地,四名持枪闯入的蒙面匪徒,迅速地移动至各自负责的控制位置上。 站到银行中央的抢匪,将枪指向上方,大喊:「抢劫!所有人全部不准动!行员立刻站起、后退、举起双手,否则下场就跟驻警一样!」 「呀——」惊叫声纷乱响彻。 「闭嘴!谁敢再出声音,当场,死!所有人举起手,不然,死!」中央的蒙面抢匪厉声警告,银行内所有人当场全部噤声、高举双手——包括我。 不过,有一人,例外。 「说嘛,说嘛,告诉人家嘛……」双马尾女生还在对我撒娇,因为我高举双手不敢动,所以她真的压到我身上了。 「喂!没听到我说的吗?」那名蒙面抢匪怒吼,指向上方的枪,骤然喷出火光,「砰!」一声,一群人吓得抱头蹲下。 我也想抱头蹲下,但我被双马尾女生压在椅子上,蹲不了…… 「那边那个双马尾的,抱头蹲下!」那名抢匪斥喝,一边将枪指了过来,一边往我们走来。 「喂,喂,他在叫你……」我觉得我必须提醒双马尾女生,也必须提醒正拿枪朝我们走来的抢匪——我双手举得很高,很配合。 「干嘛?」双马尾女生脸色骤然变得极冷,她回过头,看着狠戾着眼神、朝她越走越近的抢匪,斥责:「你眼睛瞎了啊?没看到我正在约会吗?」 不……我还没答应你,你只是在邀约,我们还没开始约会……不,不对!请你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好吗!你正被人拿枪指着耶!尤其——请别胡乱把我跟你「扯在一块」好吗! 那名抢匪当场瞪大了眼,显然被双马尾女生超反常的反应给震撼到了。 「别理他,我们继续。」双马尾女生恢復之前可爱的笑容,迎向我,「对了,说到约会……你手举那么高干嘛?是要我拉你起来吗?」 她一边站起,一边将我也从座位上拉起来,直退出了那排座位外,然后自顾自地继续问道:「我们待会要去哪里约会?麦当劳吗?学生好像都喜欢去麦当劳约会?你喜欢麦当劳的圣代冰淇淋吗?现在去?要吗?」 「……」我完全无法回话。 这个女生的脑袋绝对有问题啊!现在都什么状况了,居然还在问我要不要去麦当劳约会?喜不喜欢麦当劳的圣代冰淇淋?我已经非常肯定了,这女的是疯子! 「他妈的臭女人!找死!」那名抢匪从错愕中回神,暴怒地将枪指向双马尾女生。 「等、等等!」我急忙抢到双马尾女生前方,想要告诉对方,她只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别开枪,她只是……」 我后悔了。 这群抢匪一进银行,便开枪射击驻警,绝对是毋庸置疑的狠角色,结果被双马尾女生浪费那么多时间,还被无视地胡闹了那么一场,肯定已经超想来个杀鸡儆猴,彻底镇住场面……我瞪大的双眼,几乎清楚看见他正弯动手指扣下扳机的动作——而,枪口,朝我正面指来! 「砰!」一声枪响。 血花喷溅,混着白浊的脑浆,四溢。 一具躯体直挺挺向后倒去,但不是我,我没死! 在那名抢匪正准备朝我扣下扳机时,突然一道身影朝他疾速衝去,然后他的脑袋就爆掉了,遭到攻击时的强大惯性作用,将他整个身子向后掀去,扣下扳机所射出的子弹因此射向天花板,而他向后倒去的身体……没有头,只剩下一大片飞溅到地上的脑浆、破碎的脑壳,以及滩印成各种不规则殷红图案的血花。 「哦!天啊!优莉,你干嘛?他们想抢银行就让他们抢,你管什么间事?」一名站在双马尾女生不远处、穿着西装、体格高壮、看起来像是中西混血、约莫三十年来岁的青年,将原本高举的右手拍向额头,皱眉质问。 「这才不是管间事呢!」双马尾女生看向他,然后将手指向我,「他想杀掉他耶!」 他想杀掉的是你才对吧……我很想这么纠正,但当看清楚双马尾女生正站在那名被爆头的抢匪尸体前方时,不禁将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的手染着血! 「嘖,脏死了……」双马尾女生皱了皱眉,弯下腰,将沾上血的拳头,压在抢匪尸体的衣服上,用力地擦拭起来。 整个银行内持续地鸦雀无声,所有人全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这诡异离奇且恐怖的一幕——包含另外三名蒙面抢匪——毕竟,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画面太惊悚震撼了! 等等,她的……拳头?沾血? 所以,她刚刚一拳爆掉了对方整颗脑袋? ……太、太扯了吧! 难道她的拳头上有装炸药?否则怎么能把人的脑袋直接粉碎掉?不,不对,刚刚有爆炸声吗?有爆炸的火光吗?好像没有?有吗?有吗? 「他想杀他,你就让他杀啊!干嘛管间事?」中西混血的高壮青年,继续指责双马尾女生,显然两人熟识。 「我为什么要让他杀掉他?」双马尾女生回看青年,「我还没跟他约会呢!」 虽然我还处在极度震惊中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挺想澄清:他想杀的人其实是你,不是我……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杀他啊!这样不是招仇恨吗?」青年坚持双马尾女生犯错的论调,「搞成这样,实在很……」 「吵死了!」双马尾女生挑眉斥断,「你看你,身边带了个公事包,怎么看都像里面装了大把钞票,他们是来抢银行的,难道你指望他们会只抢银行,不会抢你的公事包?」 「呃,这倒是……」青年似乎被说服了。 「他妈的!干掉他们!」另外三名蒙面抢匪被这么一提醒,总算想起他们是来抢银行的。其中一人大吼着,已将枪口指向青年。 快!电光火石的快! 青年突然拉开身上西装,手一闪,「砰、砰、砰」三声枪响,「啪、啪、啪」倒下三个人,全部头部中弹,一枪毙命,连哼都没能哼上一声。 我简直看傻了。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不,那个青年跟双马尾女生应该不是来抢银行的,不然他们早就开抢了才对…… 「走吧。」青年提起放在脚边的公事包,对着双马尾女生招呼,「我们必须在警察到来前,离开这里。」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是来抢银行的。 「多说的,每次不都这样?」双马尾女生的回答,让我觉得我似乎太早下定论了…… 「快走吧。」青年催促,大步往外走。 「在快走了啦!」双马尾女生回嘴,快步跟上,「囉哩囉嗦的,像个老头似的!」 「等……等等!放开我!你们抓我干嘛?」我在后面大叫,因为双马尾女生在走之前,回来拉上了我,我抗拒,但她的力量大得像鲸鱼,根本抵抗不了,结果瞬间就被她拉在身后,然后被直接拖在地板上,被拖着走。 「你抓他干嘛?」青年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抓他啊。」双马尾女生澄清。 「那你的手?」青年问,眼神瞟向双马尾女生正拉住我的那隻手。 「带他一起走啊。」双马尾女生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什么?」两个纳闷的问话声,同时响起。 一个是我,很用力,很不解,很震惊! 一个是青年,很淡定,很不解,但感觉还是很淡定。 「难道把他留在这里?」双马尾女生问。 「有什么问题?」青年反问。 对啊,我也想问。但突然觉得必须儘量跟这两个危险人物保持疏远,所以最好避免与其產生交流。 「我喜欢他的味道,我要跟他约会,所以要把他带走啊!」双马尾女生又是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 「喔。」青年点了下头,「那带走。」 什么!我大惊。 「救、救命啊——」然后大叫。 一边大叫,一边被往银行外快速拖走。 「这样拖着一个大喊救命的人,太引人注目了。」出到银行外,青年停下脚步,表示。 「真的。」双马尾女生点头赞同,然后回过头,对我甜甜一笑,说:「闭嘴哦。」 ——白痴才真的闭嘴! 「救命啊!抢人啊,有人抢人啊!喔,是绑架啊!有人绑架啊!快来人救救我啊!快来人帮忙报警啊!救命啊——救命啊——」我大喊,加倍用力地狂喊,因为目的只是要让他们丢下我,所以喊的内容就不需要太过计较了,随便喊喊即可。 「能不能让他闭嘴?」青年皱眉。 「他不要啊。」双马尾女生表示。 「那你放了他算了。」青年建议。 我觉得可以。 「不要。」双马尾女生否决。 我觉得不行…… 「我打昏他,然后由你负责扛他,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很快离开了。」双马尾女生建议。 我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好…… 「你为什么不自己扛?」青年不接受,「那是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说我不是东西,呃,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一样「东西」,是「人」。 「你让一个淑女扛着一个男人能看吗?多引人注目啊!」双马尾女孩说。 「这倒是。」青年点头,「快打吧。」 「嗨,嗨。」双马尾女生回头,向我打起招呼,就像打针前的护理师一样露出亲切可人的笑容,「你放心,我技巧很好的,敲的时候一点都不痛,醒来的时候才会痛。」 「……」我在犹豫是否该继续贯彻我的「疏远策略」。 「对了,我叫『优莉』,你可以直接叫我『优莉』,或『youli』哦!」 ——真的一点也不痛。 这是我昏过去前,双马尾女生所做的自我介绍。 09 颈部传来刺痛…… 还有,脑袋阵阵抽痛着…… 不过,那个女疯子根本骗人!最痛的应该是胸口吧?这种点状的压迫痛感,就像有两根硬物顶在我的胸膛上,压得我异常闷痛…… 「哈囉,你醒了。」 当我睁开眼,我发现那个叫「优莉」的女疯子并没有骗我,因为她正用两隻手肘支在我的胸膛上,笑嘻嘻地对我打招呼。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很想把她从我身上推开,但一时间还使不上力。 「认识你啊。」女疯子优莉捧着脸,专注地看着我。 「……」我决定贯彻之前的「疏远策略」。 「干嘛不说话?你变心了哦,之前还那么快乐地跟我聊天呢!」优莉说,在笑。她真的很爱笑。 不过,她的话很有问题:首先,我没变心,因为我从没喜欢过她;再来,更从来没有「快乐」地跟她聊过天! 我在心里用力反驳,感觉力量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喔喔,你想反抗啊?」 这女疯子绝对不是正常人,居然在我想出力前就提前察觉到了? 「才刚醒来又想昏倒,不是吧你?」她露出诧异的表情,「原来你是个被虐待狂?」 「……」我决定放弃反抗,「别压在……我胸上……很痛。」 「哦,好吧。」她笑着,总算从我的胸膛上翻开。落到床上后,她继续用趴卧的姿势,看向我,「我看不到你的脸了,你可以坐起来吗?」 我想拒绝,但又不想昏倒,最后只好选择坐起来。 我往四周围看去,发现我在一间布置雅致的卧房里,粉红色系的……应该是某家饭店或旅馆的房间,因为我在床头边看见一支有分线显示的内线电话。 从房间的内部格局与装潢程度去推测,应该是一间中、高档以上价位的双人房……不过,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我身上也穿着衣服。好险。 「我们没认识完之前,你不要随便想走,不然你会昏倒哦。」她说。在我坐起来后。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威胁,我忍了。忍耐是我的长项。 「你不说话,我会觉得很无聊呢,好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她收起笑,幽幽地叹起了气,「唉,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呢,你是吗?」 「不是。」我回答了。这不是妥协,是攸关生死。 「对嘛,这样不是很好吗?」她绽放出一贯的笑容,歪着头,很可爱地晃了晃双马尾,「你不喜欢跟我聊天吗?」 「不知道要聊什么。」我答。这是事实。 「聊你啊,我喜欢你哦!」她笑,特别爱笑,然后翻着身,从身下摸起一张很是眼熟的证件。 「江子旺,十六岁,○○高中二年级……」她在我眼前翻看着我的学生证,「我可以叫你『小狗狗』吗?」 「把我的学生证还来!」我伸手。 「好。」她点头,一副非常乖巧听话的样子。 一接过学生证,我立刻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慌忙地摸向口袋。 ——我的皮夹不见了! 「这里。」她将手伸进胸前。我刚刚没说,因为我是君子,但她的胸部真的挺大。「里面有一张一百万的即期现金票,等我们聊完了,再还你。」她从乳沟里摸出皮夹,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又塞了回去。 「……」我是君子,所以我不能抢……至少,不能从她「那里」将皮夹硬抢回来。 「说话算话。」我说。 「当然。」她笑,真的很爱笑。不过,我不担心她会吞掉那张一百万元的支票。毕竟,以她和那个青年的能力,随便都能轻松抢下一家银行,应该不会把这区区的一百万元看在眼里……才对。 「现在几点?我的手机呢?」我条件反射地想起去银行的目的。 「这里。」她将手伸进胸部里,拿出我的手机,简直把自己的胸部当成异次元口袋在用了,「现在几点不重要。一样,手机等我们聊完了,就还你。」 「先给我手机,我跟人有约啊!」我着急大叫,伸手。 「好。」她点头,将手机递了过来,「不可以舔哦。」 谁会舔手机那么变态啊……我无语。接过的手机,温温的。 「有味道。」她笑,看着我,甜甜地笑着。 「……」我没有刻意去闻,但真的有。香香的。 话说,这个女疯子是怎样?难道只要我开口要求,她就会答应? 「我想走了。」我尝试着说。 「不行。」她笑嘻嘻地拒绝。 果然,这是一种「她认为该强硬的时候,就绝对强硬,不需强硬的时候,就乖巧顺从」的情况,主导与决定权依然在她手上。我想着,点开手机萤幕,发现有好几通表哥打来的未接来电,以及之后连续传来的多封简讯。 「我只给你一分鐘的时间回简讯,不能通话,因为现在是我们的谈心时间。」她说,捧着脸看我。 我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开始编打准备回覆给表哥的简讯:表哥,对不起,因为遇上匪徒抢劫银行,而且我又被…… 我愣了愣,停下编打。要打「又被人绑架了」吗?我现在算被人绑架了吗?不,不行,这样打,表哥会担心的…… 「时间到。」优莉说,向我伸出手。 「啊?没那么快吧?」我疑惑。 「有,刚刚好一分鐘了。」她猛然弹跳起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我甚至连她是怎么跳起都没看清,手机便已经被她抢走了。 「你说话要算话,这样我才会也说话算话。」她说。问题是,我刚刚似乎没有答应她只用一分鐘回简讯吧? 「我还没打完……也还没回耶!」我急忙说。 「我帮你。」她说,在我的手机上很快地编打起来,然后将手机萤幕朝向我。原本的回覆内容变为:表哥,对不起,因为遇上匪徒抢劫银行,所以会晚点回去。 「好了。」她按下传送确认,然后将手机往胸前塞去…… 「给我,别再放回去了。」我伸出手,讨要。 她看着我,手机停在胸口。 「我保证不用手机。」我说。 「好。」她点头,笑,「不可以舔哦。」 「……」我无语地接过手机。那么在意的话,你就不要放那里啊! 「我可以叫你『小狗狗』吗?」她问。第二次提问。 「不行。」我摇头。 「为什么?」她问。蠢得可以。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叫做『小狗狗』。」我答。这回答跟她的问题一样,简直蠢得可以了。 「但是你叫做『江子旺』——汪!」她双手举在两腮前一握一放,学了一声狗叫,「跟小狗狗一样,不是吗?很可爱呢!我觉得这么可爱的暱称非常适合你——因为你也很可爱!」 她说完,突然靠向我,像逗弄着小狗狗一样,摸起我的头。 「别乱摸!」我生气地拍向她的手,但是没拍到。 「小狗狗生气了耶……」她缩着手,像被吓到一般,歪头观察我的反应。 「我当然会生气了!像这样用别人名字的谐音,去取这种具有嘲笑意味的绰号,跟言语霸凌的人身攻击有什么两样?这不只是侮辱到我,更严重侮辱到我父母在替我命名时,所寄託到我身上的期望了!」 「啊,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就是……小狗狗听起来很可爱啊!我喜欢这样叫你,因为我喜欢你啊——小狗狗,听,感觉很可爱,对不对?」必须说,她这么叫的时候,声音、感觉与对我露出的表情,确实都很可爱。 但是—— 「我不准你这么叫我!」 「要。」 「不准!」 「要!」 「不准!」 「人家就喜欢这么叫你嘛!不管啦!我就是要叫你小狗狗!小狗狗小狗狗小狗狗……」她居然耍起赖了,不,是撒起娇了…… 「不行就是不行!」我忍不住大吼,「你不觉得这样叫一点都不尊重我吗?更不尊重我爸妈在替我取这个名字时的寄託与期望!换个角度,如果我也叫你『女疯子』,你会觉得高兴吗?你可以接受吗?如果可以,那你就叫吧!」 「好啊。」她秒答。 「什么?」我严重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开心,真的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以后我就叫你『小狗狗』,你就叫我『女疯子』,我们都用彼此身上具有的特质去暱称对方……嗯嗯嗯,好棒的建议呢!这样很公平!大家都不吃亏,大家都吃点亏,大家都接受对方!嗯嗯,感觉我们的关係特别好呢!」 我当场呆住了,有种自掘坟墓的深深悔恨。 不过,她刚刚说,「用彼此身上具有的『特点』去暱称」……所以,她承认自己是疯子了?都说疯子最讨厌别人叫自己疯了不是吗?怎么电视上都乱演啊! 「嘻嘻,小狗狗,要乖乖哦。」她又突然靠过来摸我的头了。动作真的夸张快,我根本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不准那么叫我!你这个女疯子!」我往她的手用力拍去,没想着能拍到,却没想到反被她一把抓住了。 「我们刚刚才说好的,你立刻就反悔了?」她抓住我的手,板起极冷的脸色看着我,感觉眼里散发出杀气,「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话不算话了!食言者——死!」 我傻住了。 不,是心脏急速跳动到难以呼吸了! 「而且,你刚刚叫我『女疯子』了!」她瞪着我,眼神中散发的冰冷让我不寒而慄,「自己叫我『女疯子』,却不准我叫你『小狗狗』!你……是不是在欺负我?」 「不……这个……对不起……」我只能道歉,不是屈服于她可怕的眼神,是自己真的有错在先,「好吧……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吧。」 「啊!」她变脸当真比翻书还快,一瞬间又一副开心不已地放开我的手,然后摸起我的头,「小狗狗,要乖乖哦。」 我真是挖坑给自己跳啊! 「……别这样摸我的头。」我想躲,但似乎躲不了,更阻止不了。 「小气呢。」她说,真的停下摸我的头,但却摸起了我的手,而且还一路往上地滑过我的肩胛、再往我的胸膛滑摸了过去。 「干嘛?」我吓得整个人往后缩。缩得超快。 刚才的感觉,活像被电到,超惊悚的! 「你的体格不错耶,感觉得出来有长期在锻鍊。平常都在做些什么训练啊?」她问,身子软绵绵的,一副好像要往我倒来的样子,「是一击必杀的杀人技?还是徒手把人撕成两半的预备训练?」 「……都不是。」这是哪门子特种行业的训练目标啊?不……就是那种「特种行业」也办不到吧? 「那是?」她眨巴着大眼睛,追问。 「健身而已啊。」我答,基本上不是说谎。 「嗯嗯。」她明白似地点了点头,「杀人力量的预备健身。我懂,基本的。」 「……」这女的,不是正常人。总结。 「优莉,你审问完了没?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房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了一人,是之前那个体格高壮、中西混血的青年。 优莉本能地转身,看向青年,让我总算不用将视线撇向旁边,因为她刚刚的姿势高度,刚好将胸部摆在我面前。 「……审问?」我迷惑。跟着看向手提公事包的青年。 「是聊天啦!加深认识彼此的约会聊天啦!才不是什么审问呢!你会不会中文啊?」优莉纠正,似乎正朝青年大翻白眼。 「但我记得你只会审问人。」青年说,「而且,通常没审问完,人就死了。」 「……」我考虑着是否应该详细追问。 「无聊。」优莉朝他哼了哼,「我不乱杀人的。」 然后,她向看我,转而笑问:「小狗狗,我有审问你吗?」 我想了想,答:「好像没有?」 「对啊,我们在认识彼此!」优莉笑。但我刚刚用的好像是疑问句? 「那你们认识够了吗?」青年问。 「他知道我叫做优莉。」优莉说,笑笑地看向我。 我点头。 「我知道他叫小狗狗。」优莉说,更加开心地看着我。 我没点头。 「嗯,那你们认识够了,可以结束这场无聊的约会了吗?」青年问。 「可以。」我点头,立刻地。 「是聊天,约会是下次。而且,不无聊。」 优莉对青年的说法很有意见,虽然我也对她的下次预约很有意见,但我没有反对,因为她接着又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我还是有意见……「送我回去」是想确认我家住哪吧? 「不用那么麻烦还特地送我回去啦……」 「我说要送,就是要送!」优莉坚持。 「那你们送我回银行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办。」我试图转移目标。 「咦?」优莉惊疑了声,然后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你要回去自投罗网?」 什么自投罗网!我又不是那些银行抢匪,更不是杀光他们的人,那是你们!不,等等!我该不会被警方误以为跟他们两人是同伙了吧! 「……麦当劳好了。」慎重起见,我决定换地点。 「好哦!下次正式约会的环境探查,你真有心!」优莉对我的新选择给予高度讚赏,「记得,先占好位置。来,这给……」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胸部里,却突然整个人停住了。 shit!她没将手伸进去,我都忘记她还没还我皮夹了! 「怎、怎么?该不会不见了吧?」我急忙问,用眼睛焦急地在床铺与地板上找了起来。 「夹住了。」优莉答。 「……」我僵住,不敢问是什么东西夹住了、为什么夹住。 「查理不准看。」优莉转头警告。这是她突然停下动作的原因吗? 「我没看!」叫「查理」的青年,当场转身面壁。 我也急忙转过身。 「唔……怎么跑那么里面去了……」优莉的喃喃自语,引人遐想。 「有了!」听见她喜叫一声,我赶紧转回身,寻求确认,却听见「鏗鏗鏘鏘」像是铁片敲击落地的怪响,从她的脚边传出。 「啊,铁板板掉了。」她低头,看向脚下。 「铁板板?」我跟着往她的脚下看去,发现在她的脚边散落着一大叠约莫半掌大且带有奇特凹槽的薄铁片。 「我的铁板板啊,很好用的!」优莉笑着回答。 「很好用?」我看向她的胸部,没变小? 「咯咯,你好白痴哦!铁板板不能拿来当胸垫啦!割伤了怎么办?」优莉用看傻瓜的笑容,奚落我。 我不禁尷尬地红了脸。 「还你。」将皮夹丢向我后,优莉蹲下身,捡起所谓的「铁板板」。 「我去把铁板板放回去。」她说,走向浴室。 我没空去想为何她将铁板板放回去需要进浴室、究竟是放在哪里?皮夹一入手,我便急忙确认那张一百万元的支票是否安然无失。 「找什么?」查理看向我,问:「保险套?」 「……」我没回答他这个过度开放但其实很没营养的问题,在看见支票完好无失后,我忍不住大大地松了口气。 「慎重点。」查理接着说,有点语重心长,「对她出手要有死亡的觉悟。」 虽然我跟查理不熟——比对优莉还要不熟。 但他这句充满语重心长的提醒,有着无与伦比的可信度。 我一百万个相信! 10 在优莉的「押解」下,我随他们离开辣椒市最高级的「辣椒大饭店」,来到饭店旁附设的露天停车场。 没有拒绝的权利,查理上到一辆黑色宾士车后,优莉立刻打开后车门,把我也一起拉进车里,问:「哪家麦当劳?」 「其实,那家麦当劳离这里很近……」 「我说要送,就是要送。」优莉看着我,笑嘻嘻地说:「就算在饭店隔壁也要送。」 「好吧……」我有些尷尬地点头,「其实有一点远,我是怕你们多花油钱……」 「查理?还不发动?」优莉完全没理我。幸好。 「车子有问题……」查理皱眉——回头看向我。 那真是太好了!我不禁窃喜。但查理为何要看我?是觉得我给他的车子「带赛」了吗? 下一刻,查理突然推开车门,向外扑去。 「小狗狗抱头!」优莉急吼着压向我,推开车门,一脚把我踢出车外。 我差点吐了。 超重的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像隻被煮熟的虾子般,蜷着身子飞了至少三公尺远,我没有抱头,因为来不及抱就摔在地上滚了最少五圈。 「轰!」 我还是抱头了。 在宾士车以挑战地心引力的姿态,狂傲地冒起熊熊火光跳向半空时,我被吓得抱头趴在地上。 「杀气。」查理靠在离我五公尺远的一辆车边,抱着公事包,凝眉,「十个?……二十个……?」 「二十五个。」优莉双手叉腰,看着裹着熊熊大火砰然落下的宾士车,「加我,二十六个。」 「你来?」查理问。 「之前你杀了三个,我才杀一个。」优莉暖身似地拉起了筋骨,突然回头看向我,「你帮我顾好他。」 「来不及了。」查理耸肩,摊手。 枪声大作。 一群人突然冒出,将衝锋枪的子弹,朝优莉疯狂喷吐。 「他死了我找你算帐!」优莉的声音,但人已不在原地。 「那你速度点不就好了。」查理撇嘴。 优莉果然很速度。 惊人的速度! 快到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 快到不可思议地连子弹都能提前闪躲的速度! 「喵喵喵,我是喵喵喵!」她像隻猫般疾速地变向、跳跃、前衝,以眼睛无法补抓的高速,衝近离她较近的三人,瞬间爆了两人头颅。 「噠噠噠噠噠!」另一边,数把衝锋枪追向她,疯狂扫射。 「骗你们的,我才不是喵喵喵!」她凌空跃起踢爆第三人头颅,在激昂亢奋的高叫中,闪避子弹、翻转落地,接着高速衝向另一边。 一面倒的屠杀! 另一边的四人,仓皇想退,但速度实在太慢了,最后被爆头的那人,只在死前退了两小步。 「七个了——我又变成喵喵喵了!」 「全部一起上!」一声大喝中,停车场四周冒出了一大群人。 「哎呀呀,全部出来领死了哟!」 枪声疯狂响彻。 「去吧,可爱的铁板板,飞飞飞!」优莉将双手撩进裙下后,向外甩动。 「噗噗噗噗噗!」人体被瞬间贯穿的声响,然后是一个个「啪啪啪啪啪」的倒卧声。 枪声响彻。 混着发出擦撞火光的金属交鸣声。 「铁板板,铁板板,铁板板……」优莉笑嘻嘻地蹦蹦跳跳,双手不停交互伸进胸前后向外甩动、撩进抬起腿的裙下后向外甩动,大量的「铁板板」极速地直线飞射、弧形飞旋,异常华丽的飞舞中,带起「噗噗噗噗噗」的连串声响……很快,枪声止歇。 「咻——」破空声从我耳边极速掠过,我的脸颊瞬间冒出一条血痕。 「哎哟哟,不准动他!」优莉笑嘻嘻地看向我。 我的身后,传来人体倒地声。 「砰。」一声枪响,查理的手上握着枪。 「啊,你抢了最后一个!」优莉看向查理。 「我在帮你保护他。」查理耸肩,将枪收起。 一个人体趴向车上的声音后,摔向地面。 「不要脸!」优莉哼着鼻子,很不以为然,「抢了人家的老大!」 「你不喜欢万一吧?」查理站起,往被他射死的那群人的「老大」走去。 「说谎!」优莉朝他大吐舌头,跟着走去,「我喜欢万一啊!」 「那万一他死了,怎么办?」查理说,话中的「他」显然是指我。 「那我就杀掉你,替他报仇!」优莉表达她的爱恨分明。 「所以,我怕万一啊。」查理耸肩,弯下腰,扯开那名老大胸前的衣襟。 「果然是『罪恶圣堂』的人。」跟过去的优莉看了一眼,「他们也来到这里,而且主动袭击我们,代表我们的情报是对的。」 「那我们得比他们更快找到目标才行了。」查理沉思。 「这不难,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目标在哪里。」优莉笑,转身,往我走来。 「你又知道了?」查理问,跟着走来。 「当然知道了!」优莉答:「情报能力这么差,居然派一群小嘍囉来送死,分明连我是谁都不认识嘛!」 「你以为自己很有名?对方都非得认识你不可?」查理撇嘴。 「当然了,我够可爱、够漂亮啊!」优莉笑嘻嘻地说:「最最最最最的第一名耶!把这个重点随便形容一下,立刻就会知道是我了!」 「丽莎比你漂亮。」查理说。 「那是你的主观认定。」优莉不以为然,「至少,我比她可爱,还有,年轻。对吧?小狗狗?」 优莉低头看着我,问。 「我……」我才不认识什么叫做「丽莎」的人。 「看吧。」查理摊手,笑。 「闭嘴。」优莉瞪了他一眼,「反正,小狗狗肯定比较喜欢我。」她这次没问我意见,直接以「肯定句」自己决定。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问,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们是『非正义英雄联盟』哟!」优莉伸出两根手指,对我比出「yay」的手势,「嘿嘿,厉害吧?」 「这种天大的秘密,不应该随便告诉别人。」查理说,但露出一副骄傲的表情。 我无语。 一下子什么「罪恶圣堂」的,一下子什么「非正义英雄联盟」的,这是在玩角色扮演吗?优莉这个女疯子犯中二病的话,我很能够理解,非常非常能够理解,但是,这个看起来冷静稳重的青年,怎么年纪也算得上是一大把了,还在跟人犯中二病?这一看就是两个不同的地下恐怖组织在廝杀啊! 「吓到了吧?」优莉问,然后开始每说一句,就跟着摆出一次不同的pose,「可爱即是正义,漂亮即是正义,铁板板即是正义,我即是正义!这就是——『非正义英雄联盟』!」 「你很正义吗?」查理当场问,根本是在吐槽了。 优莉摇头。 她说:「所以,我们是『非正义英雄联盟』啊!」 查理点头:「脑袋没坏。」 「但是,」优莉又说:「虽然我不代表正义,但是我依然——很『可爱』,很『漂亮』,很『铁板板』,很……『我』哦!」她一边随着强调的字眼,一边再度配合地比出各种pose。 「……」我挺讶异她没有被查理的话给阴到,这代表她的脑袋其实很灵光?如果我想唬弄她会很不容易? 「该走了。」查理说,「如果你不想被銬到警察局,表演你杀人的正义的话。」 「但是车被炸掉了。」优莉回头,身后那辆宾士车还在冒火。 当她将头转回来时,宾士车又一次爆炸了起来。 「所以,我才说——」查理表示:「该『走』了啊。」 「好哦。」优莉笑嘻嘻地将手伸向我,说:「小狗狗,我们来玩约会的手勾手,开心吧?」 「我……」我没有动作,只是抬头看着她。 「你不走?」查理有些诧异。 「想留下来当证人?」优莉跟着迷惑。 「我……我也想走啊……但是……我腿软了。」我说,不禁脸红。尤其,我不只腿软了,身体更从宾士车被炸上天的那一刻,就一直抖到现在了。 优莉眨了眨眼。 查理的表情纹风不动。 「你好没用哦!哈哈哈!」优莉大笑,捧着肚子。 「对了,查理。」她突然转头看向查理,「帮我去把那些铁板板收回来,然后洗乾净,再彻底消毒一下。」 「不要。」查理拒绝得很果断。 「为什么?」优莉居然还能这么问,「不回收会变成证物耶!上面有我的指纹耶!」 「放心,这里的警政单位没有你的指纹资料。」查理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也知道啊!」优莉大叫:「但那些是我可爱的铁板板耶!」 「那你自己去回收不就好了?」查理很坚持,就是不肯。 「好吧。」优莉居然妥协了,「那小狗狗给你扛,铁板板我自己想办法。」 查理看向我,眨了眨眼,然后,转头朝四周躺了一地的尸体扫了一眼,接着又低头看我,再看了看优莉。 「便宜你了。」查理选择将我扛上肩。 「走囉,小狗狗,要乖乖哦!」优莉像逗弄着宠物一般,靠过来摸我的头。 我很想制止她,但又怕被他们丢在这里。 「你的铁板板呢?」一边朝停车场外走去,查理一边撇头,问了跟在一旁开心逗弄我的优莉。 「不要了。」优莉笑,答得极是乾脆。 11 「真是没用啊,你怎么到现在还在发抖?咯咯咯!」被查理扛在肩上离开停车场的一路上,优莉不停地搓着我的头,咯咯笑着。 「要你管啊!」我忍不住朝她大吼,并用力拍向她的手,「不要一直摸我的头,我不是小狗!」 优莉依旧没有被我拍中,她笑嘻嘻地用大眼睛盯向我,「哟哟,小狗狗生气了耶!连生气的模样都好可爱呢!」 她说着,突然嘟起嘴,往我的脸边贴来,「好想亲一下哦!」 我急忙闪躲。 「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引人注目?」查理停下脚步,问。 被查理扛在肩上的我,努力地仰起脖子,摆头看向四周。的确,路上不少人在偷偷对我们指指点点。 「好吧。」优莉收回嘟起的嘴,「那我不跟小狗狗一起放闪光了。」 哪来的放闪光?我们会引人注目的地方根本不是那个! 「把我放下来吧。」我说,这才是真正的因素。尤其,被这样顶着肚子扛在肩膀上,也挺难受。 「你不说我也想这么做了。不,是决定这么做了。」查理很粗鲁地直接把我从肩上甩下来。 真的很粗鲁。 我直接掉在优莉身上,把优莉整个人压倒在地。 「厚!很痛耶!」优莉撑着手、拱起背,让我从她背上滑落后,她才仰起头,瞪向查理。 「你会觉得痛?」查理问。很怪的问题。 「这时候就该喊痛啊!」优莉大叫,「确实应该会痛才对啊!」 「对不起……」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向优莉道歉。 虽然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疯子,但我刚刚不仅将她压倒了,双脚还踢在她身上,那确实会很痛才对……尤其,我觉得,优莉会被我压倒,是因为她怕我直接摔在地上,所以故意没有闪开。 优莉生气的表情忽然咧开了笑,她瞬间朝我靠来,摸起了我的头…… 「小狗狗,要乖乖哦。」她开心地,像得到什么满足的奖励一般。 「优莉,你病了……」查理拍额感叹,一脸看不下去的样子。 「嘿嘿,对啊。」优莉傻笑,持续地摸着我的头,「我很久以前就病了。我需要一个伴。」 是宠物吧……我在心里纠正。 「不管如何,我们的任务得摆第一。」查理说。 「我知道什么是重什么是轻,在我的心里很容易就能衡量得出来。」优莉站起来,看向我,说:「小狗狗,要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怪人,或是什么超乎异常的惨剧,记得要联络我哦!」 她叮嚀完,朝我挥了挥手,与查理一起离开了。 「呼……」我坐在地上,长呼了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在我看来,他们两个都是不折不扣的极危险人物,所以,当他们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时,我的身体居然不再发抖了。 「可疑的怪人」或「超乎异常的惨剧」吗? 你们就是啊! 我在心里大叫,对于总算能够行动如常这件事,感到万分庆幸。 那个优莉…… 我站起,望着已看不见两人的路口。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远超常人的强大变态啊! 12 「对不起,表哥,我刚好遇上银行抢劫……」 如愿摆脱优莉的纠缠后,我急忙来到表哥家,向表哥道歉。 「没关係,那是意外,我不怪你。」表哥看到我后,露出安心的表情,「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那个交易……」我从皮夹里拿出那张一百万元的支票。 「别担心,对方后来联系我了。」表哥简单地回应,简单得彷彿不想对我透漏太多。 「喔。」我将支票还给表哥。没有彻底搞砸表哥託付给我办的事,让我感到庆幸,但没能帮表哥完成他想要的交易,也让我有些耿耿于怀……因为,我很在意表哥想要交易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表哥……」我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你千万别干甚么傻事啊…… 表哥接过支票后,放回床头柜的灯台下。或许,他知道我欲言又止,是想对他问什么,所以假装没有听到,只是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沉默,其实很痛苦。 「阿旺,」好一会,表哥将视线看向我,问:「你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英雄吗?」 「当然。」我点头,「我相信。」 我一直都相信。 「是吗?」表哥笑了笑,在他憔悴的脸上,浮现一种悲凉的感觉。 他静了下来,将视线转回天花板,空洞似地望着,「……我还是你心中的那个英雄吗?」 「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我瞬间反问。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犹豫,因为—— 你一直都是。 永远都是。 表哥没有追问,他淡淡地笑了笑。 「希望能再和你见面。」他说。 「……什么意思?」我的心忽然一窒。 「我是说,」表哥看着天花板,用喃喃自语的感觉,说:「希望能再一次成为你心中的那个英雄——用曾经的那个英雄的姿态。」 「喔。」我似乎应该说「加油」?但现实的残酷,让我说不出口。 「会再看到的。」我说。 其实,表哥的英雄姿态一直都在。 在我的梦里…… 13 傍晚,我一如既往地带着便当来到社区公园。 老头今天在。他一边听我述说那个夸张的经歷,一边静静地扒着爌肉便当。当然,有关帮表哥进行交易的事,我自然丁点不提。 「你说,夸不夸张?」我的情绪无比亢奋,「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远超常人的强大变态啊!」 老头低着头,细细地咀嚼爌肉,慢得彷彿只是含着。 「老头,老头,你怎么了?」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于是朝他连续叫唤了几声,试图将他拉回神。 老头抬头看向我,表情好像有些沉重? 「你怎么了?」我又问了一次,毕竟老头的反应真的挺反常,「在想什么?」 老头笑了笑,说:「我在想,你是不是该去看精神科了?将作梦的东西当作现实经歷说给我听,内容是很有趣没错,但是……」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我立刻大叫。 「是真的?」老头问,但表情与感觉,就只是为了附和。 「真的!」我立起掌,「我发誓!」 「好吧。」老头点了点头,淡然地说:「一个又可爱又漂亮又绑双马尾又穿哥德萝莉风露肩吊带连身裙的年轻眉眉——算少女——莫名其妙地看上你,还主动带你去饭店开房间,盖棉被纯聊天……」 「没有盖棉被!」我指出错误。 「好吧。」老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接着重说:「还主动带你去饭店开房间,然后连棉被都不盖,直接光明正大、一点也不遮羞地一起躺在床上纯聊天,还故意露乳沟给你看……」 我之前有说「故意露乳沟给我看」吗? 「结果,你却没有上了她?」老头皱眉,「这么不合理的事,如果不是在作梦,就是你在妄想了。」 「我没在妄想!」我大叫:「这是真的!」 「一个又可爱又漂亮又绑双马尾又穿哥德萝莉风露肩吊带连身裙的动感少女,随便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干掉你,却莫名其妙地看上你,还主动带你去饭店开房间,一起躺床上、露乳沟、纯聊天……超不真实的,你不觉得吗?」 我不禁一愣,「呃,确实很不真实……」 「很有你们这个世代年轻学生的主流妄想风格。」老头点着头,下定论。 「确实是很主流的妄想风格……」我下意识跟着点头认同,随即又用力地摇头,「这才不是什么很主流的妄想风格,呃,等等,或许就因为是很主流,所以她才那样打扮吧?反正,我说的是真的啦!」 「那你为什么不上她?」老头问。 「我为什么要上她?」我反问。 「那么棒的主流菜色摆在你面前,你不上?」老头一脸难以置信地质疑,「难道,你阳萎?」 「我没阳萎!」我大叫,发誓般大叫。 「那为什么不上?」老头很坚持。坚持的点,果然够「老头」。 「她随便动根手指头就能轻易干掉我了,我能上吗?」这简直是个蠢问题! 「女人要是愿意让你上,再厉害,你都能上。」老头一脸老气横秋地说,就差没提「想当年那一拖拉库的经验」之谈,吧? 「问题是,她没说我可以上她啊!」我说。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看?」老头问。难道不知道这样直接开口问的找死率是99.99999999%吗?基本九死无生啊!但重点是—— 「因为我没想要上她啊!」我说。 「因为阳萎?」 「……」 老头的问题与结论,有够「老头」风格。 「算了,你不信就算了!」我说,有点度烂了。 「不是我不信,是不合理啊!」老头说,「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拜託她,将那份变态强大的超凡力量传授给你?这不是你一直想要获得的东西?结果就这么突然从天而降、大喇喇地摆在你眼前了,你却完全没去追求?这就跟她主动带你去饭店开房间,跟你一起躺在床上纯聊天,还故意露乳沟给你看,你却没有问她『可不可以让我上?』一样,太不合理了!」 「这哪里不合理了?」我大叫,直接无视了后一段充满「老头味」的并列举例,「我想获得超凡的力量,是为了当一个英雄,不是为了当一个必须受人操控的杀人机器!他们一看就是不把杀人当一回事的地下恐怖组织,如果我想从他们身上获得力量,不就得加入他们,甚至终生受他们指使操控了?那样的话有什么意义?」 「至少你获得超凡的力量了。」老头说,「有付出才有获得不是吗?想获得超凡的东西,肯定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这很合理,非常合情合理不是吗?」 「不需要。」我很肯定地摇头,「如果要我成为杀人的机器,我寧愿不要超凡的力量。」 「喔?」老头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随即点头讚许:「想不到你还挺坚持的。」 「当然坚持了!因为,我还有你,不是吗?」我笑,不管是暗示还是明示都好,「你可以传授我超凡的力量!」 「或许吧。」老头说,又是那套不置可否的态度。 「所以……」他又问:「你为什么不上她?」 我无语。今天的老头,实在太「老头」了。 「因为阳萎。」老头一副明白似地自己给了答案,还叹气。 「我没有阳萎!」我大叫,必须反驳!绝绝对对地需要否认! 「证明给我看。」老头说。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怎么证明?」我问,实在是被老头气疯了。 「『站起来』证明啊!」老头表示。 「你要我对着一个糟老头『站起来』证明?」我被吓到嗓声都拔尖了。难道老头是个gay?而且还是个癖好小鲜肉的gay? 「你可以想像那个美少女露乳沟给你看的景象啊!」老头往胸前摆手示意,让我忍不住暗呼了口气。幸好,他不是gay。 「我为何要去想像那个景象啊?」我反问。完全不想在老头面前「站起来」。 「难道你要想像我露鸡鸡的样子?」老头露出曖昧的笑,「吃吃吃」地笑着,「你会吓死的。」 「你才会被我吓死!」我嗤之以鼻地反对。难道老头真的是gay? 「那来比比看啊!」老头豪气地说,同时豪迈地挺了挺下半身。 我有种中计的感觉……背后凉凉的,鸡鸡超软。 「太晚了,改天再说吧。」我立刻说,「今天出去一整天了,还没回过家,我妈肯定要唸我了……」我装模作样地从口袋拿出手机,朝老头晃了下萤幕,「瞧,都发简讯过来问了。」 没错,我不只敷衍,还决定开溜了。 「切!连『华山论剑』都不敢,还妄想跟人当什么『英雄』。」老头话中有话又有话又有话:「『没用』的『小鸡鸡』。」 好厉害的四连击。 我决定用沉默,展现我忍耐的长项。 「走了。」我挥手,转身。 「快点回去一边后悔一边用力打手枪吧!」老头还在持续攻击我,不过总算不是完全的「老头味」了。 「对了,」在我开溜了五、六步后,老头突然又叫了声,「你决定要跪上三天三夜了吗?」 我回过头,看向老头。 他的表情挺正经的。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问。 「都喜欢。」老头笑。 诡异的笑容。 那感觉就像—— 我刚刚问:「亲爱的,你喜欢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老头笑笑地回答:「都喜欢。」(含情脉脉。) 我莫名浑身抖了一下。 「离三天连假还有好几天,让我先再观察观察……喔,是先再考虑考虑再说。」我说。真的必须慎重地确认才行。 「是吗?」老头淡淡地喃喃了声,一如往常的不置可否。 14 离开社区公园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往市中心走去。 刚刚拿出手机、对着老头假装收到简讯时,才发现,我真的收到了一则简讯——雅玲传给我的。 『阿旺,俊伟有事找你,他要你到「amazing惊艳」找他。』 这是雅玲本人传的吗? 我不确定。 我也没去确定。 如果回讯或回电去向雅玲确认,只会显得我胆小怕事。 雅玲的手机,只会被她自己,或彭俊伟使用。不管是谁,我都不能让对方感觉、或认为,我心生畏惧——不能!我没什么好怕的! 打电话告诉老妈「我要帮表哥整理训练间,会晚点回去」后,我搭上公车,前往市中心。 「amazing惊艳」,位在辣椒市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商店区,是一家以年轻人(尤其学生)为主要客群的酒吧兼舞厅。 这家店名义上的老闆是谁,没人在乎,彭俊伟是实质上的幕后老闆,才至关重要。 站在「amazing惊艳」的店门口,我抬头看着霓虹闪烁的招牌。 五顏六色的灯光,把店前的一切,扯进繽纷的色彩漩涡中,将进出的每个人,映射成迷幻的迷彩棒。 我不喜欢酒吧。 这跟我会不会喝酒无关,跟我是不是未成年也无关,单纯就是——不喜欢。 尤其,是这间充满迷乱与喧嚣的酒吧。 超级不喜欢! 但我依然得进入——纵然这里是「伟哥帮」的主要据点,也是辣椒市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小狗旺,你来了。」一进门,早有一群人在门内等我,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明目张胆地穿着学校制服——这身制服在这里是身分的象徵,伟哥帮「现任直系」的凭证,拥有着超级可笑的骄傲。 那群人的其中一人,对我说。 我不喜欢他的叫法。 嘲讽的叫法。 相比之下,我还比较喜欢让优莉叫我「小狗狗」,至少我真心感觉她不是在刻意嘲讽我……只是把我当成宠物。 「走吧。」他们也不理会我不理会他们的招呼(反正在彼此眼中,大家都是狗),逕自带着我,走到「一号vip」的包厢前。 毫无疑问,彭俊伟就在里面。 「伟哥,人到了。」一人敲了敲门后,微微将门拉开一点缝隙,毕恭毕敬地对着里头说。 「让他进来。」里面的人说,「你们散吧。」 我推门,进入。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彭俊伟一人。 「雅玲呢?」我问。 「去跳舞了。」彭俊伟抬头瞥了我一眼。轻蔑的一眼,轻笑的嘴角。 我点头。虽然知道是彭俊伟故意把雅玲支开,但雅玲不在场,反倒让我感觉轻松许多。 「坐。」彭俊伟拿起酒杯,甩了下手。仰头,饮酒。 我坐下。很随便地坐在离我最近的沙发边上,反正我不打算久坐。 「喝酒?」他放下酒杯,杯中酒水已乾。 我摇头。 「你很闷。」他拿起看似很高级昂贵的名酒,替自己空了的酒杯,斟酒。 我闷。 「我不喜欢你的态度。」他将酒杯往厚实的玻璃桌上一放,即使感觉轻轻地,依旧把里面的酒水震溢出杯外。 「我们不熟。」我忙说,不敢看他的脸。 「但你跟雅玲很熟。」他说,勾起轻笑,「如果不是这样,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连想说话都说不了了。」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隐含的杀气。 「或许吧。」我耸了耸肩,不觉得自己真的被雅玲庇护了,「就算我跟雅玲很熟,只要你想,我现在同样已经躺在地上,连想说话都说不了了。」 「呵呵,还说我们不熟呢,多了解我啊这是。」他笑,又是那一抹令人极度讨厌的轻笑。 「没有人不认识伟哥。」我说。 「是吗?」他瞄了我一眼。将酒杯举起,饮了一口。 「难道出去外面问问看?」我说,示意地转头,望了房门一眼。 「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他又是「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但你怎么在发抖呢?」 我沉默。 默默地瞥向我搭在沙发上的手。 在抖。 全身都在抖。 「怕什么呢?」他问,声音轻到了充满威胁性。 「伟哥谁不怕呢?」被这么直言戳破后,我发现,我变得连说话都开始带着颤抖。 「你啊。」他说,眉头朝我挑了挑,「你不怕我。」 「我全身都在发抖了,还不怕?」我说,索性坦率到底:「连声音。」 「是啊,那你为什么怕我呢?」他问,然后自答:「因为心虚。」 我沉默。因为我也不知道。 「说说吧,你今天去见了谁?」他像是话家常般,拿起筷子挟向桌上的一盘滷土豆。 「我表哥。」我答。 「——谁?」他倏然夹紧筷子,被筷子夹住的滷土豆,瞬间碎成两半。 「徐志翔。」我急忙说。 「为什么去见他?」他将筷子用力地拍在那盘滷土豆上,压扁了一堆滷土豆。 「因为他是我表哥。」我答。觉得背上似乎有冷汗滴下来了? 「呵呵,说得是。」他狠戾的话声,陡然变得平和,手上的筷子挟起被压扁的滷土豆,又问:「那为什么你在他出事后一年多了,才去见他?」 我沉默。 感觉手心里全是冷汗。 但我绝对不能说,是表哥叫我去找他,以及表哥要我帮他进行某项交易的事。 「为什么?」他猛然拍桌瞪向我。 「因为我不想看到表哥变成废人的样子。」我答,虽然有些慌乱,但基本上也是事实。 「原来……呵呵,可以理解啊,我非常可以理解。」彭俊伟「呵呵」轻笑了下,看向我的眼神,直直地像要探进我的心里,「所以,你恨我?」 他问,眼神极是冰冷地看着我。 「不,我没有。」我回答得极快,几乎不假思索。儘管,绝对是违心话。 「你有。」他看着我,眼神依旧冰冷,「何必隐藏呢?」 「不,我没有!」我再一次回道。 「阿旺,你知道吗?」他站起来,张开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一般,「我啊,其实觉得挺无趣的……这里的人,每一个人,对我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个城市,整个城市啊,全都对我唯唯诺诺得像是一群……」他伸手指向我,突然加大声音吼道:「胆小狗!」 ——意有所指。 「真无聊啊……」他摇头,深深感慨似地叹息了起来:「其实,我有点后悔让人把你表哥打残了,他可是这个城市里唯一能够给我製造乐趣的人……现在没了,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不知道。」我摇头。 「真的不知道?」他问。往我靠来。 「……不知道。」我答。不敢再摇头,而是紧紧地看着他。 「我要你知道!说——」他厉吼。衝着我,逼迫地大吼。又往前朝我靠来了几步。 「……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何要把我表哥打残了?」我急忙以问代答。 「我把你表哥打残了?」他哼笑了声,然后张着嘴,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搔了搔脸颊,问:「谁说的?是谁说的?」 我沉默。 「谁都知道你表哥是被那个谁?被抓去关了的那个谁……给打残的!结果你现在却说是我把你表哥打残的?怎么回事?」他指着我,不停地厉吼、质问,「哦——是你表哥跟你说的?」 「不是被你打残的。」我急忙更正,用最「正确无误」的说法,「我表哥没说他是被你打残的!」 「对嘛,不是我。」他摊了摊手,彷彿被「诬赖」的怒气全部消散一空了,「所以,你打算把你表哥告诉你的『实情』,告诉所有人——包括雅玲?」 「没想过。」我立即摇头,而后,又给予补充说明:「没用。」 「哈哈哈!」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我,像是极度讚许般,又是露齿笑着,又是不停地摇着头,说:「我啊,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很……」他对我比着食指,像是想不到适当的措辞般,不停晃着,「……很那个!」 他笑着,突然放下比向我的食指,脸色倏变。 「不是『很识时务』,也不是『很识相』,都不是!而是『很——那、个』!」他骤然朝我衝来,双手紧紧地揪住我胸口的衣领,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深处在想什么!」他将脸贴在我面前,厉吼:「你怨恨我毁了你表哥,怨恨我抢走你偷偷爱恋的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我,在你心中儼然正义英雄的表哥,不会变成一辈子的废人!如果不是我的出现,或许你早就跟你心爱的雅玲告白了,两个人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她的第一次也不会是献给我,而是给了你!对吧?是吧?你——其实,超、级、恨、我?」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伟……伟哥……」我胸口的衣领被他束得很紧,紧到难以呼吸。 「你说谎!」他怒吼驳斥,将揪紧我衣领的手,微微地松了开,「我现在就给你机会,让你好好地解释清楚!」 「我……」我连忙深吸了好几口气,说:「我确实从小就很喜欢雅玲,但我不觉得雅玲是被你抢走的,因为你各方面都比我强,比我优秀,雅玲会爱上你,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换成任何一个女人,也是同样的结果。至于我表哥……他的正义感太强,太爱强出头了……强出头的风险,本来就是必定有的,所以就算他不是因为惹上你而出事,也早晚有一天会遇到类似的下场……其实,人没死,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是、这、样?」他突然又将我的衣领揪紧了起来。 「……是……是这样……」我瞬间又感到难以呼吸。 「真、的?」他严厉着声调,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整个人往上提。 「……真……真的……」我感觉快要窒息了。 但他依旧揪着我的衣领,甚至更加用力地摧紧,并用狠辣的表情瞪着我。 我的嘴脣开始发白,感觉快要昏过去了。 「你觉得,是我故意找人去找你的麻烦,再趁机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最后成功横刀夺爱,将你心爱的雅玲抢走的吗?」 我勉强地摇着头。视线开始模糊。 「说!」他松开我的衣领,让我的眼前总算没有变黑。 「我……我跟我表哥不同,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根本无法被伟哥看在眼里……所以,伟哥不可能会故意找我的麻烦……」我大口喘气,回答。 「呵呵,说得太好了!还说你不熟我呢,你根本太了解我了,不是吗?」他笑着,得意而放纵地笑着,「的确,我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那一天因为救了雅玲,我永远也不会注意到你!说起来,我真是不小心英雄救美了一回,还顺便救了你这隻想咬人却又装作很乖的胆小狗!」 他说完,再度揪紧我的衣领,用力地将我整个人提起。 在我又即将感到窒息的时候,他才将我胡乱地甩向地面。 「我不想让人认为我是耍了小手段,才从你这隻胆小狗手里抢走雅玲——儘管可能会这么想的人,只有你!」他指着摔在地上的我,不屑表示。 「不过……」他看着我,露出饶有兴致的笑,说:「有趣啊,你他妈的真是太有趣了!你明明还是很恨我的,不是吗?」 「我……咳咳……我没有……」我趴在地上,一边咳,一边大口喘气。 「呵呵,实在是太有趣了!」他依然笑着,且越来越感觉快意,「你真是能忍啊……或者说——你他妈的真是一个有够会替自己找藉口的懦夫!」 「我……没有……替自己……找藉口……」我持续大口喘气,「这些……都是……事实……」 「呵呵,有趣!你真是太对我的胃口了!」他看着我,像是在看着一件期待能够亲手摧毁的玩具,「我倒要看看你能替自己找藉口到什么程度!就让我慢慢地陪你玩这个忍耐的游戏吧!」 他蹲下身,靠向趴在地上喘气的我,用手拍打我的脸颊,说:「你放心,我会交代我的手下们不能主动动你,不会故意强制逼迫你,把你逼上反抗的绝路,毕竟那样的话,就不好玩了,游戏会很快结束了,那样我就又要变得很无聊了。不过,如果你主动对他们出手,那又不一样了哦……还有,我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动你的……朋友哦!明白吗?」 他拍着我的脸颊询问,但我没有给出回应。毕竟,这种「不能动我,但是能动我的朋友」的潜规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了。 「给我记好了,等你哪天真正将你对我的怨恨展露出来时,就是我干掉你的时候了。」他在我耳边轻声却满带杀气地说。 我不敢回答。 不敢看他。 我趴在地上。 浑身发抖。 抖个不停。 像个窝囊的丧家之犬——四肢着地,只为苟活。 我跪着。 鄙视自己。 直到他呵呵大笑地离开包厢后,我依旧双膝着地地跪着,无限地鄙视自己。 15 「你表哥还好吧?」 「你表哥还好吧?」 「你表哥还好吧?」 老妈连续问了三次,才总算使我将她的话意,消化进我的脑袋里。 「喔。」我顿了下,确实地读取完意思后,回道:「还好。」 「训练间整理得怎么样了?」老妈又问。 「完全没动。」我不小心回了实话。没办法,从彭俊伟那里回来到现在,我的脑袋一直处于无法正常运作的废止状态。 「嗯。」老妈没发火,或质疑我之前说谎骗她,「其实……不用把自己锻鍊得很强壮,现在这个世界需要的不是那种能力。」 老妈委婉地说着。我知道,她在担心我会步上表哥的后尘。一直都很担心。 「我知道。」我笑,连自己都觉得应该笑得很牵强,「用功读书才有好前途。我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呢。」 「大学应该可以考上外县市吧?」老妈问,目标……或者说,「目的」太明显了。 「没问题。」我点头,用很篤定的态度回应:「我会努力考上国立大学的。外县市的。」 「那就好。」老妈露出欣慰的笑,「年轻的时候,有机会就多出去走走,增广自己的见识,这样未来的路与视野,才会更加辽阔。」 「嗯。」我点头。默默地,没有更多回应。 「虽然一个人在外地生活会比较辛苦,但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处理得很好的……」老妈看着我,眼里微微闪现一点泪光。我知道,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我离开她身边到外地就学,肯定会很捨不得。 「放心。」我忍住想要夺眶的泪,笑笑地说:「我独立性很强的。」 「要加油。」老妈说着,转过身,往厨房走去,「我去看看要燉给你爸的鸡汤好了没。你知道的,他最近工作比较忙,经常加班。」 老妈藉口离开了,怕被我看见她流泪的样子,进而影响到这个「正确」的决定。我知道,她对我也很不捨,很伤心,很难过。 心情奇差。 很想杀人。 ——杀死那些只懂得作恶取乐的坏人! 就像优莉那样,或许……很快乐? 『铁板板,铁板板,铁板板……』 脑海中浮现优莉蹦蹦跳跳地开心射出「铁板板」的模样。 「还是不好……太血腥了……」我喃喃自语地摇头,看着端在手里的饭碗,差点吐了。 等等! 我突然想起地将电视频道转到新闻台,发现上午那起银行抢案有被各个新闻台作为头条报导出来,但完全没有提到优莉跟查理,只是以「疑似抢匪起内鬨,在银行里互相残杀」作为报导的结尾……甚至,应该会更加大条的辣椒大饭店停车场「屠杀」命案(至少会被推测为帮派火拚),居然完全没有被报导出来? 那可是死了足足有二十五人之多的重大凶案啊!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掩盖掉了?如此神通广大的通天能力,肯定是极度危险的跨国际级的超级恐怖组织吧……」我诧异不已地喃喃自语。 算了,这也算是好事,至少不会让我被无端地捲入其中。我可一点都不想被銬到警察局,跟警察解释一大堆我根本不认识的人的事——还不会被相信! 我默默地继续吃饭。将各个新闻台又转了一遍后,确定真的没有任何一家新闻台做出「正确」以及「该有」的报导。 关掉电视,我将用完的碗筷,收到厨房的洗碗槽。 老妈在顾鸡汤。 在瓦斯炉前怔神似地看着蒸腾着热气的锅子。 我没有打扰她。 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暖身。 开始每天必做的身体锻鍊。 16 「小狗旺,早啊。」 「早啊,小狗旺。」 「喔喔,小狗旺,你今天吃屎了没?」 「哈哈哈,是早餐吃屎了没才对啦!说不定小狗旺今天三餐都想吃屎呢!」 「喔喔喔!那我们要赶紧去大好大的一坨屎,来免费贡献给他吗?」 「不错哦!做好事会积阴德的!哈哈哈!」 一早来到学校,从来不曾被同学主动打招呼的我,一路上收到了许多根本不认识的人的「热情招呼」。 我一个都没回。 ——无聊的言语霸凌。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够击倒我,我老早就垮了。 这应该是彭俊伟私下授意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逼我对他「展露怨恨」或攻击那些人,只是想替他自己、或替我,增添点乐趣。 是的。 他的乐趣。 我的「乐趣」。 某种程度上,忍受这些也算是我的乐趣——这代表我没有输。 忍耐与毅力是我的长项。 反正,这种情形在校内最多只能持续三天,在校外最多也只能零散地维持到第七天。 因为,雅玲在。 只要她知道了,她就会去要求彭俊伟帮忙制止。 彭俊伟听不听雅玲的话?我是不信的。 但他必须爱面子——在不会违背他本人意愿的前提下——他会卖雅玲这个面子,让雅玲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会听从她的话、也很疼她的绝佳情人。 这不是彭俊伟想从雅玲身上刷好感,纯粹只是——为了「乐趣」。 从雅玲会刻意回避「朋友聚会」这件事,彭俊伟(包括我、包括雅玲)便已经清楚明白,雅玲是真的爱上他了。 雅玲的个性,在某些方面、某些时候,很倔强。 倔强到近乎执着的地步。 这是雅玲的优点、缺点,同时也成为了——我的痛。 我真的必须对那些七早八早不辞辛劳蜂拥排队等着嘲讽我的人感到悲哀,更必须对「伟哥帮」在校内的规模之大、动员与号召力之强感到绝望。 每节下课,都有人不畏路途遥远、浪费难得的休息时间,热情地跑来群体嘲讽我。 一大群,一大群的。 搞得我好像是校园偶像似的。 真是奇观。 难得的体验。 他们不知道,我是用看「小丑表演」的角度,去看待他们的吗? 一个个的……简直了。 或许,这才是彭俊伟真正想要的乐趣吧?看这些「因他一句话就争先恐后、群体行动的跳梁小丑们」的滑稽表演吧? 在挤满非本班同学的二楼教室里,我对周遭吵嘈不休的招呼充耳不闻,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孤独的人最适合坐窗边了。反正也没人「敢」跟我抢。 窗外、教学大楼外,彭俊伟正站在外面,一脸很开心、很有趣似地对我竖起大拇指。 他的身边,站着同样望向我,但皱起眉头的雅玲。 果然啊……或许,在彭俊伟的眼中,我是隻「胆小狗」,但其他人却「连狗都不如」吧? 而这,也是我预估言语霸凌会在校内维持三天的原因——我的「无动于衷」可以让彭俊伟以此为藉口,将雅玲的要求推延三天左右。 我简直可以说是神机妙算了——或者说,是「熟能生巧」了。 真想笑。 「呵呵。」我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丑们很好笑。 但我自己更好笑。 随着前来「朝圣」的人越来越多批、一节课接一节课过去,我的绰号也从「小狗旺」变成了「狗大便」,再从「狗大便」又变成了「大便狗」。 按照这样的排列组合去运算,再加上必然会被嫌不够丰富而添加进去的各种「专为骂人而生」的难听字眼,以及无论如何必须得用力冠上才行的诸如「没用的」、「骯脏的」、「臭死人的」……之类的形容用词,我毫不怀疑,我被「赋予」的难听绰号,在今天就会轻易超过一百组了。 我在这个学校的学生生活,算是彻底毁了。 超好笑的是,无所谓。 从还没入学开始,我的高中生活早就已经全部毁掉了不是吗? 无聊。 一点劲都没有。 这个学校里真的连一个英雄都没有了吗? ——还是老头有趣啊! 17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放学后立刻去找老头。 但我果然不到神机妙算的境界。 还没到最后一堂课,我便接到阿姨打来的电话,告诉我:表哥不见了。 表哥不见了! 我的心,像被铁锤重重地捶了一锤。 没等到放学,接到阿姨焦急询问的电话后,我直接翘课离开了。反正学校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不缺席只是因为我不想输——但我更不想输掉表哥! 我是在课堂中公然离开的。 课堂老师没有阻止我,连问都没问;班上同学在我突然揹着书包站起的那一刻,全用带有恐惧的表情看向我。然后,所有人笼罩在极端压抑的氛围里,鸦雀无声地目送我走出教室——或许,不,是绝对,他们更希望我快点消失吧! 这不难。 我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学校里。 赶到了阿姨家。 「阿姨,姨丈,有找到表哥了吗?」 我看到了姨丈,他显然也是请假早退赶回家里——虽然我算翘课,连假都没请。 「没有……」阿姨摇头,满脸忧虑,带着泪痕。 姨丈的脸色很难看,忧愁的那种惨白。 「怎么会?怎么可能……再找找看吧……」我着急地说着。但从哪里找、该怎么去找,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不用了……我们决定今天就搬离这里了。」阿姨说。她的手被姨丈握着,不是那种给予安慰的紧握,而是另一种慌乱,无助,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无奈抉择——两人都是——他们在互相寻求获得彼此支撑的决定。 「什么?」我大吃一惊。虽然之前就听说表哥一家准备搬离这个城市,但决定得如此突然也太过仓促了吧?重点是—— 「表哥呢?」我问,大声地问:「不找他了吗?」 「不……不用了……如果他没事,会主动联络我们的……」阿姨说,那双被姨丈握着的手,紧紧地反握了回去。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表哥一个无法行动自理的人,会突然不见,肯定是出事了,这一点,阿姨跟姨丈绝对比我更能深刻明白……但明白了又怎样?要到哪里去找人?更可悲的是,在这个城市里,根本没人敢帮他们。 「是吗……」我还是喃喃出口了,希望能挽回一线保留的希望。 「就……就这样吧……」阿姨挣扎着说,与姨丈互看了起来,两人都是极度沉痛的表情。 这一瞬间,我终于理解了。 这个城市,对他们来说,早就只剩满满不堪的处境,与身心俱疲的折磨……或许,他们害怕在这个城市里,最后找到的是表哥的遗体,那么,他们曾经在这个城市里仅剩的拥有将彻底破碎,碎裂到让他们连离开的勇气都消失。 而只要不找,那么,希望就还在。 心好痛。 这个世界好糟。 「我们之前已经委託仲介公司帮我们卖掉房子了,买方其实也已经决定了,你趁这几天对方过来接手前,把放在训练间里的训练器材全部搬走吧……志翔说过,要全部留给你的。」阿姨对我说。 我这时才发现,他们连行李都准备好了。 「对了,」阿姨又说:「麻烦帮我跟你妈转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里了……等移居的事稳定下来后,我会主动跟她连络的……」 是该离开了。 早该逃离了! 如果能再早个几天,或许表哥就不会不见了! 不! 等等! 这是我的错吗? 表哥会突然不见,难道是跟「那个交易」有关?我不该帮表哥隐瞒?是我害了表哥?真正错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阿姨跟姨丈才对? 怎么会……这是真的吗?但是表哥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做傻事的……难道表哥骗我?不,表哥不可能骗我的!不可能!但是只隔了一天,表哥就不见了,怎么想也太过巧合了吧? 难道……真的是我的错? 是我?是我害了表哥?是我错了? 是我?是我吗? 「阿旺。」阿姨的叫唤把我从混乱的自我猜疑中拉回神,等我发现时,她已经满是愧疚地向我弯下了腰,「对不起……」 阿姨居然对我鞠躬道歉,一旁的姨丈也默默地向我弯下了腰。 混蛋! 太混蛋了! 为什么向我道歉? 不用向我道歉啊! 你们又没有错! 有错的人……不是你们! 不——是——! 我很想吶喊出来,但我做不出来。因为一吶喊出来,感觉就像是在指责他们,儘管我不这么认为,也只会让他们感觉更难受、更自责。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们露出什么样的一种表情,什么样的一种情绪? 或许,真正错了的人,是我…… 「抱歉……」阿姨跟姨丈抬起腰后,阿姨又向我道了一次歉。 我知道他们在向我道歉什么,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需要,根本不需要…… 「以后有机会,记得来找阿姨跟姨丈聚聚……如果是跟你爸妈他们一起来,那也很好。」阿姨说,连牵强的笑,都没能给出。 然后,他们就这样提起简单的行李,离开了。 带着无比落寞与悲伤的背影,破碎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结果到最后,我竟连一个字也没回应过。 心情太糟了,糟到我整个人都快发狂了。 我需要发洩! 从书包里拿出表哥给我的那把钥匙,走向训练间,我打开影响我一生最大的人的专属训练场。 「喔喔喔喔喔——」 我衝向吊起的沙包,用力地挥拳。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的拳头握得十分紧,紧到流出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拚命地打拚命地打,用力地打用力地打,疯狂地大吼,怒吼声满满回盪在整个训练间。 ——只要不找,那么,希望就还在。 ——只要找不到人,那么,希望就还在。 屁话! 全是屁话! 根本不需要找,表哥一直都在! 在这里! 在这里! 在这里——! 我不会输的! 不管要付出什么,不管要面对什么…… 我一定要获得超凡的力量,然后彻底地摧毁彭俊伟以及「伟哥帮」,替表哥、替自己、替所有被他们欺负的人——报仇! 『阿旺,面对现实吧,你不是当英雄的料。』 是的,我确实不是当英雄的料。 英雄,不应该只想着报仇。 但我想做到的事,一定不会放弃! 18 疯狂地发洩完后,我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拳头紧握时,指甲深陷掌心所流出的血、在此时才感觉到的痛,都在提醒着我,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 表哥会突然不见,可能跟那个交易有关,但被彭俊伟或「伟哥帮」掳走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不论哪个,我都没有线索、也没有能力,靠自己去找到表哥。 我根本不知道表哥的交易是什么?跟谁交易? 而如果,表哥是被彭俊伟或「伟哥帮」掳走,即使去质问他们,他们也不会承认。 没有人能帮我。找警察也没用,他们顶多只会给我一个形式上的交代——这也是阿姨跟姨丈会那么心灰意冷的原因——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根本没人敢帮我们! 所以,我必须儘快获得超凡的力量! 等我获得超凡的力量,完成表哥未完成的事后,再带着这份成就去找表哥,让表哥知道——他,永远是我追逐的荣耀! 又或是,在获得超凡的力量后,把包括彭俊伟在内的所有「伟哥帮」全部打到跪地求饶,完成表哥未完成的这件事后,再逼他们把表哥交出来,让表哥知道,我已经成为了他的荣耀,而——他,永远是我追逐的那个荣耀! 离开表哥家后,我一如往常,买了便当去找老头。 顺便到某书摊买了几本色情书刊带过去。 之后,包括这天在内的连续三天,我都在陪「伟哥帮」们玩无聊的言语霸凌游戏;都在将表哥的那些训练器材搬运到我家;都在用色情书刊试探老头的性取向。 我很忍耐。 毕竟,以前陪「伟哥帮」玩言语霸凌游戏,是一种另类的「乐趣」,但现在,他们在我眼中,完全是「仇恨」的代名词了。这很煎熬,但我依旧忍了下来。 我想,忍耐已经不是我的长项,而是一种经过千锤百鍊的特性了。 表哥的训练器材,堆满了我的房间,以及另一间没人使用的客房。 但为了不妨碍日常锻鍊,我最后将那些不方便使用的大型器材,暂时塞到狭小的储物间去了——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捨去。 最大的收穫,是老头那里。 经过连续三天的试探(与老头一起对那一本本活色生香的色情书刊进行热烈讨论),我终于确认老头不是gay,是个很正常的色老头——又或者,他可能是个gay,但我不是他喜欢的菜。 于是,我决定,在即将到来的三天连假里跪上三天三夜,让老头收我为徒,传授我超凡的力量! 当然,我不认为老头有那份间情逸致与耐力,去监视我跪上三天三夜。只要他一睡觉或离开我的视线,我会立刻偷懒不跪。 反正,老头要的其实不是这种老古董的无聊仪式,而是我的表态——一种对「愿意付出牺牲」的实际表态。 不过,纵然如此认为,为了避免万一,我还是得事先实行一项阴谋……呃,是计画:我要在三天连假开始前,花大量时间去跟老头廝混,先把老头搞累。 老头不像我这么年轻有活力,只要提前将他搞累,那么在跪上三天三夜的时间里,我就可以获得更多偷懒的时间。 这个叫做「运筹帷幄」的合理算计。相信就算被老头发现后,他也只会觉得像这样聪颖懂变通的徒弟,才是更加优秀的人才。 没错! 老头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或许,所谓的「跪上三天三夜」,会比我预想的更加容易。只要各种偷懒的手段与过程,不要漏馅或太过夸张就好,这样会让老头觉得没面子。 如果……我是说万分之一的如果……最后老头无法传授什么超凡的力量给我,那我就去找优莉! 我想做的事一定不会放弃,不管要付出什么!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会发生。 优莉说,我身上有她熟悉的某种味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但我可以理解那种感觉,因为老头身上同样有种莫名吸引我的气息! 纵然我不清楚、也形容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但,我就是知道! 「老头,老头……」半夜时分,我从家里偷溜出来,跑到社区公园寻找老头,准备告诉老头,我决定「跪上三天三夜拜他为师」这件事。 顺便,再跟他一起混通宵,替即将进行的长期奋战,做好万全的准备。 「奇怪,跑哪去了?」我没在公用厕所找到老头。 老头通常半夜不睡觉,已经连续跟他混了两个半夜的我,原本以为可以在这里轻易找到正在看a书的他。 「老头,今天的宵夜是你最爱的滷鸡脚、滷鸡翅,还有一瓶啤酒哦!」我小声喊着,提着预先备好的宵夜,往社区公园另一端寻去。 计画中,正式开跪那时,我会特地带一打十二瓶的啤酒来。 「老头,老……」我的叫唤在寻觅中戛然而止,因为此刻在我的眼前,正上演一场极是激烈的打斗。 那是一群约莫五、六个人,在围攻另一个人……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那群人的身手远超普通人的强悍,甚至比印象中的表哥还要厉害,他们的攻击简直可以用雷霆万钧来形容,虽没达到优莉那样速度快到形成视觉残影,但每次攻击所带出的响声,竟呼响着远远传来……更惊人的是,其中一个正向后跃起的人,居然像是会飞般,在半空中向后滑翔了起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高瘦外国人。 以及,另一群穿着黑西装的高大外国人。 被他们围攻在内圈里的,是一个衣着骯脏的老头……老、是老头! 「谁?」老头居然以一敌五不落下风,甚至在同时击退三人、闪过两人攻击的空档中,朝我望来。 我眉心一凝。 老头居然喝问「我是谁」? 难道他老花眼太严重了,没认出我? 不,不对……他那瞬间拋来的眼神,是在暗示我,要我假装不认识他——甚至是在暗示我,要我赶快逃跑! 「呵呵,你认识的?」正在半空中用着脱离常识的缓慢速度向后滑翔的高瘦外国人,回头望向我,操着浓厚的外国腔调发问。 我心中立时叫糟。 他们肯定跟老头一样已经发现我了,只是不屑理会我,但因为老头突然出声对我喝问,让他反倒注意起我了。 因为,如果我被老头视为敌人,老头根本无须喝问我;而如果我是老头不认识的人,老头同样无须在打斗中还去理会我……老头的刻意呼喊,在给予我示警暗示的同时,同样提醒了对方,这是一种并不寻常的多馀行为。 但这不是老头的错,而是对方太细心了! 「阿旺,快跑!」一发现对方的企图,老头立刻在大喝中奋不顾身地强硬击退身前敌人,衝向我,想要抢救。 但是,太远了……相较之下,那个在半空中滑翔的高瘦外国人离我更近。尤其,当他像隻蝙蝠般大张双手、撑开呼呼鼓起的西装下,他在半空中诡譎滑翔的幅度与速度猛然变快,转眼便落到了我身后。 「!」我完全来不及反应,脖子已被他从后方掐住,整个人被他提了起来。那掐住我脖子的手,犹如铁钳一般坚硬,并带着不似人体的冰冷。 随即,他另一隻手往我的喉间靠来,散发浓黑色泽的指甲,在我的喉头上一抹,远比刀片锐利的指甲,轻易地把我的喉头划出一条溅血的伤口。 「放开他!」老头骤然停下朝我衝来。 「呵呵……」高瘦外国人阴冷一笑,将面孔往我脸旁贴来。 他的脸色很白,在远方路灯的昏暗照耀下,居然显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病态般的苍白,更恐怖的是,从他的邪笑中狰狞露出的那两对尖锐的獠牙,让他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这是麻痺毒,滋味如何?」他朝我问道。 但在此之前,我便全身骤然麻痺到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被我提手上、装着滷味与啤酒的袋子掉向地面,替代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想怎样?」老头喝问,双眼紧盯着我——或者说,挟持我的高瘦外国人。 「呵呵。」高瘦外国人冷笑着将头移开我的脸旁,贴在我喉头上的手,翘动展示着浓黑色的指甲,「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就当场折断他的颈骨、割断他的喉管、再顺便给予他另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 老头的脸色当场变得凝重。我很想叫他快点救我,却出不了声。 「你,跪下!」高瘦外国人朝老头斥喝。 「咚。」一声,老头双膝落地,不带一丝犹豫。 「抓住他!」高瘦外国人朝那群外国人喝令,自己却掐着我,向后退开,显然对老头有所忌惮,无法对老头放下戒心。 「哈哈哈!命运啊!果然是命中註定的人选啊!」老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正朝他靠去的五个外国人,同时一滞,迅速地摆出高度戒备的姿态。 「我说过了,如果你敢反抗的话……」挟持我的高瘦外国人,将浓黑的指甲贴在我的喉头上,用行动严厉警告出「如果」的下场。 但是,没有如果。 一股极度冰冷的气息骤然从老头身上扩捲开来,宛若有形之物般向外扩旋,一大片极其浓黑的物体,剎那间突兀显现,迅速地凝形成一把超巨型的镰刀,在刀身闪动战慄黑光的同时,极速地向外旋了一圈。 「!」 世界陡然黑掉了。 我眼前的一切,我所能见到的所有事物,一瞬间全部变成黑色的! ——围着老头的五个外国人,一声不吭地倒下。 ——挟持我的高瘦外国人,全身瞬间完全不动地倒下。 ——我,随着他的倒下,摔向地面。 我依旧不能动。 但不是浑身麻痺的感觉。 而是——好冷。 冷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 彷彿连灵魂都被彻底冻住了! 「唉,我原本发誓不再用的,果然誓言这东西就像尿尿一样啊……」老头摇头叹息地站起,但感觉更像是在自嘲。 他朝我走来。 因为我的视野全是黑色的,连带在我眼中看来的老头也是全黑的。 「特地带来给我的啊……不错,不错!啊,这啤酒都不冰了啊……」老头捡起装有滷味与啤酒的袋子,摸着那罐啤酒发出咕噥,接着走到我身前。 「呵呵,阿旺啊,你居然没有当场死去。」老头朝我呵呵笑道。 我可没忘记,在那把诡异的超巨型黑色镰刀向外旋扫时,我也被砍中了!我清晰地记得,那种身体被瞬间斩断般的强烈断绝感! 或许,我的身体有一半已经分家了…… 『老、老头……我要死了吗?原来死前的世界这么黑?』 我无法发出声音,但老头居然好像听得见我说的话。 「被『死神镰刀』砍中的人,必死无疑。」老头朝我点头,给出的答案令人绝望。 「不过,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那个『万中选一』……不,很可能是『亿中选一』,甚至是『几十亿中选一』的人!从你没像他们那样当场死去,而是留下了一点『时间』,便足以证明,你,是适合这力量的人选,而且资质远比我想像得还要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救你……应该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将我的力量传授给你,你就可以活下来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呵呵。」老头笑了笑,在我身旁坐了下来,「确实真的是太好了,因为我其实也不确定你被砍中后,会不会当场死去,这可是一个大赌注啊!幸好,幸好!」 『……既然这么不确定……干嘛还连我一起砍?』 「这也不能怪我啊。」老头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地说:「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我听他们的话不反抗,他们最后会放了你?不可能!你最后一样难逃一死!所以我只好连你一起砍了,因为他贴在你身后,我避不开。」 『好吧……』我简短地回答。不只因为那股不断超越极致的冷,还有突然强烈袭来的一种无法抗拒的睏意。 老头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或感受着「某种东西」,然后说:「看来你真的快死了,时间不多了,我得珍惜一下才行……哈哈!这种感觉……真难得!太难得了!我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开怀大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把我带来的袋子摊开在地上,拿出滷鸡脚,津津有味地咬了起来。 『……』我看着他,只觉得越来越睏。 「阿旺,想不想我将力量传授给你?」老头问,很快咬完了一隻滷鸡脚。 『……想。』我刚刚差点就睡着了? 「真的?」老头又问,一边拿起滷鸡翅,继续啃了起来。 『真的。』为了能够活下去,我好像别无选择? 「叫声师父来听听。」老头说,舔着手指,撕着鸡翅,胡咬。 『师父。』我叫。 「呵呵,不错,不错!」老头露出满意的笑,连连点着头,然后看着我,说:「答应我,传承了我的力量后,永远都不能怨恨我。」 『啊?』我愣住,不解。 「快点答应我!你永远都不会怨恨我!」老头催促。 『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怨恨你。』我说,虽然不明其意。 「不骗我?」老头又问。 『我发誓!』我真心地说。毕竟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希望,终生的愿望! 「呵呵,誓言就像……哈哈!骗你的,我相信你!」老头差点又把他那句「经典名言」拿出来吐槽我。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他问,一边拿起啤酒,拉开拉环。 『来吧!』我说,顶着那股强烈的睏意,用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期待。 「好!」老头猛然一拍大腿,站起。 「鸡脚鸡翅随便吃吃,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但这罐啤酒可得喝光才行!」他笑着,仰头灌起啤酒,咕嚕咕嚕地一口气喝光,然后极是爽快地大大「哈」了一声。 「要来了。」他甩掉空了的啤酒罐,朝我靠来。 『来吧!』我说,无比地紧张,或者说,兴奋! 「阿旺,」他将手贴在我的额头上,露出了一抹笑。 「记得,永远都不要怨恨我。」 随着他话声一落,一股极其浓烈的黑色旋风,猛然从老头身上喷捲而出,而后螺旋般急速地聚往老头贴在我额头上的手掌,并像是强行压缩般鑽入了我的额顶! 好冷!超冷!超级冷!有够冷!无敌冷!冷到不行! 我瞬间感觉身体里鑽入了一阵狂暴至极的旋风,在我的体内无处不在地疯狂肆虐,凶猛地释放它无比绝伦的冰冷! 冷!冷到快抓狂!冷到我整个人快疯掉! 但是,原本睏倦无比的精神,突然间变得超级神采奕奕了起来! 犹如初昇的朝阳照耀整片大地,然后再急遽地映向太空,衝向遥远宇宙中那一颗火热耀眼的太阳! 好亮! 亮到我的眼前全是金灿灿的光芒! 但是,又好冷! 超冷超冷超冷!冷死了! 金灿灿的!但是一点也不热!一点也不热啊! 头,像快爆了,身体,像快爆炸了一般! 冷!冷!冷! 金灿灿地!快爆了快爆了快爆了! 「呜哇哇!冷!冷死人了!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啊——!」我终于忍不住张口大叫了起来。 这才发现,我能够开口说话了! 而且眼前所见,也不再是一片黑色,而是以往的那种「正常」的景象! ——除了老头之外。 「老头?」我看着老头。 他就彷彿是一座黑色的雕像般,僵立不动,脸上掛着微笑。 ——慈祥而满足的微笑。 「老、老头……」我心生不详的预感,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老头,却不敢碰。 但带起的这一阵极其细微的风,却让彷彿变成一座黑色雕像的老头,整个身体瞬间崩化成细碎的粉末,流动着飘散了起来。 「老头?」我整个人愣住了,随即疯狂地扑了上去,想将那些飘散开来的黑色粉末聚集回去。 「不!不是吧!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不可能——」我激动大吼,但无论怎么抓、怎么拚命地去捞,都无法将哪怕是任何一颗正在飞快消散的黑色粉末给抓进手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粉末落向地面后,彷彿从来不曾存在般,失去踪影。 「不——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难以置信地跪在地上,嘶声大吼。 泪水,滚滚而下。 我还没有跪上三天三夜啊…… 我还没有真正开口叫您一声师父啊…… 我要的是你传授我超凡的力量啊…… 不是传承…… 不是这种方式的传承! 这不是我想要的传承啊! 「老——头——」我拚命地往地上的草里挖。 不断地挖,不断地挖,像疯了一般地挖。 但手里能挖到的,全是自己的泪水。 19 「阿旺,是你在洗澡吗?」 老妈的话声,从浴室门外传来。 「喔,」我低着头,头上是莲蓬头不断喷出的水流。哗啦啦的流水声,掩盖了我哽咽的哭声。 「天气太热了,流了一身汗,所以起来冲个澡……」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带与鼻水,回道。 「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可能有点感冒了吧……」 「喔,那你赶快冲一冲,再去药柜那里拿瓶感冒药水……还有,以后不要再大半夜偷跑出去了……」 「嗯,不会了。」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因为,老头,已经死了…… 「那就好。记得明天去给医生看一下,别让妈太过担心你。」 「嗯,我知道……我会的……」 「早点睡。」 「好……」 听见老妈离开的脚步声,我忍不住捂住嘴,再度哭了起来。 直到哭累了,我关掉莲蓬头的水,擦乾身体,穿上衣服,回到房间。 「咕咚。」 我跪了下来。 是我害死老头?是我夺走了老头的生命吗? 我无法不这么想……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老头肯定能够战胜那群外国人……如果我没被什么死神镰刀砍中,或许老头就不用付出生命来救我,而是能够用传统的正常方式,将他的力量一步步传授给我…… 老头……是我周遭唯一在相处时,不会带给我压力的人……我忍不住回想起这一个月来,与老头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 真的很快乐! 那是我这一年多来,所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应该珍惜的……应该珍惜的啊! 那什么超凡的力量传不传授根本无所谓! ——无所谓啊! 『阿旺,记得,永远都不要怨恨我。』 怨恨什么啊……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 我怎么可能会怨恨您?难道所谓的「不要怨恨您」,指的是这件事?不……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怨恨您的……我只会……做我该做的事! 虽然老头死了,但我应该给予他的承诺,一样得做! ——跪上三天三夜! 即使无法完全做到,但我会尽其所能去做,这是我应该……不,是必须兑现的约定! 不拘地点,不拘时间,只要能跪,我就跪! 我跪在地板上。 默默地跪着。 默默地流着泪。 直到……一道敲门声,一道声音,把我叫醒。 「阿旺,你起床了吗?该去上学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累到睡在地板上。 「我……身体不舒服……今天……不想去学校……」我的身体有点僵硬……应该说,是膝盖。 「好吧……那我打电话到学校帮你请假。」老妈的回话声。 「谢谢……」我说。 然后,调整姿势,继续跪了起来。 直到,老妈叫我去吃早餐,然后,叫我去看医生。 我出门。 没去看医生,而是来到社区公园,在以往我跟老头经常坐的那张长椅旁,继续跪了下来。 大白天的,过路人很多。我没去去理会他们异样的眼光,反正我在其他人眼中,本来就是个怪人了。 那群外国人不见了……或者说,根本没被「任何人」发现。这个命案现场完全没有被警方围起封锁线,也没有任何警察在附近拜访调查。 「消失」得很好! 追根究柢,如果不是那群外国人,老头也不会死!我昨天完全没理会那些尸体就直接回家,是怕我会做出「鞭尸洩恨」的不道德行为。 至于他们为何攻击老头?跟老头有什么仇恨瓜葛?我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 我一直跪到中午,跪到脚都麻了。 花了好久时间,我才有办法撑着椅子,站起来。 我不在意。 一点也不在意。 因为,相比之下,我的心早就已经麻痺到毫无知觉了。 我最崇拜的表哥不见了,最无话不谈的老头死了,最喜欢的女孩眼中早就没有我了……如果不是还有爱着我的父母,我真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恐怕早已成为一具没有动力的躯壳,靠在墙边,任由蛆虫将我腐烂的灵魂啃食殆尽了。 我不想让爸妈太过担心,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爱着我的人! 于是,我回到家,跟老妈一起吃饭。 然后,回到房间,继续跪。 傍晚,我一如既往地带着便当,来到社区公园,继续跪。 然后,流着泪,吃完要给老头的便当。 回家。 与老妈吃第二次饭。 老妈肯定知道我跪在社区公园的事了。 但她没有说太多,只是安慰我,会找到表哥的。 她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我会跪在社区公园,是在祈求上天保佑表哥。或许,之前发现我半夜偷跑出去时,她也以为我是因为表哥的事,伤心难眠…… 看着老妈拿药水帮我跪破皮的膝盖上药,我真的很想哭。 老妈真的很爱我!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天假日里,我只在傍晚的时候,带着便当去社区公园跪,「陪老头吃饭」,其他时间我全窝在房间里跪着。 我不想让老妈太过担心。 令我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人,也担心我。 ——雅玲。 可能是表哥失踪或表哥一家已经搬离这个城市,这件事传了开来,让雅玲感到不安。她特地找我,花了很多时间「开导」我许多事。因为我完全不想听,所以连一句话都不记得。 我只记得,其实我还是想得到的,雅玲是关心我的。她眼中虽然没有了我,但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是存在的……只是,被放在了彭俊伟之后。 我必须跟她说声「抱歉」。 因为,我想摧毁彭俊伟的决心,并不会因为与她的友谊,有所改变。 很抱歉。 在雅玲找我谈话的隔天,完成不完整的「跪上三天三夜」的悼念后,我开始尝试使用老头传授给我的力量。 失败。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或者说,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跟以前有任何的不同! 我尝试着利用表哥留给我的那些训练器材、那个沙包,进行打击,发现自己的力量、速度、耐性……等身体素质,完全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因为「跪上三天三夜」的关係,反倒有了些微衰退的僵硬…… 我甚至尝试着要像老头一样,让身上冒出那种诡异的「浓黑东西」——没有,更别说将那些「浓黑的东西」凝聚成一把超巨型的死神镰刀了! 根本办不到! 根本不可能! 不管是靠意识力,还是靠各种方式的「出尽全力」,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尝试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 一点点狗屁力量都感觉不到! 我不禁大受打击。 难道老头白死了?他付出生命传授给我的力量,我完全不会用,或没办法使用? 我不知道。 我很慌,很乱。 很抓狂! 我恨自己! 我真是一个废材! 一个胆小,懦弱,又只会替自己找藉口逃避的没用的废物! 「该死!为什么?」我抱头,懊恼地大叫。 难道说,老头传给我的那些力量,只能用来救我?否则,老头在死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该如何去使用这些力量?这么重要的事,会忘记? 我简直快要崩溃了! 我没有获得老头传授给我的超凡的力量?怎么会……怎么办!那我要怎么替表哥报仇?要怎么去摧毁彭俊伟跟那群为非作歹的「伟哥帮」?难道要靠我自己?靠我这个超级孬种又没用的废物? 强烈的失望,侵蚀着我的心。 急速被掏空的灵魂,在陷入强烈的短暂空白后,不甘一切到头成空的怒火,迅速地如燎原野火般,灼热了我的胸腔。 不!我才不是废物!我想做到的事,一定不会放弃! 我急迫地拿出手机,点开联络簿,里面有优莉的手机号码——是优莉拿走我的手机时,擅自添加进去的。 一开始发现时,应该要立刻删掉它的,但或许就是为了现在,它被我下意识作为「备案」,保留了下来。 我之前尝试过很多次,都没能把它删掉——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不是优莉打来的。 来电显示,是雅玲。 ——雅玲被打了! 20 「我跟他说,要他放过你,以后再也不要找你麻烦,结果,他就打我了……」 傍晚的社区公园旁,雅玲的眼角带着挫伤,嘴唇破了皮,左脸颊一片红肿,在说话时隐隐带着哭腔。 「他说……我会一直替你说话,是因为对你旧情难忘,说我是个……贱女人……」 「这个混蛋!我去找他算帐!」我双拳紧握,愤怒不已。 「不!阿旺,别去!千万别去!我会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以后可能没办法保护你了……他要是又找你麻烦的话,请你儘可能忍耐到底吧……」 「保护我?」我抓住了这个非常在意的重点,拳头瞬间握得喀喀作响。 「不……这……这个……你打不过他的……就连你表哥也……所以我才……我才……」 「你才?」我的胸膛燃起难以压抑的怒火,尤其我从来没有忘记表哥的事,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就……你别去找他,我没关係的……我没事……」 「你这样叫没事?」我问,声调很冷。 雅玲沉默了,眼里滴落了泪水。 我的心在淌血! 「我去找他算帐!」我转身,双眼赤红。 「阿旺,你不要去!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错了……」 「错的人是他!一直都是!」我甩开雅玲的拉扯,往市区衝去。 「阿旺,你打不过他的!」雅玲的叫声,从后方传来。 ——我打不过他? 或许吧,但我至少能往他脸上打上一拳! 彭俊伟这个混蛋,不仅毁掉了表哥,居然还打了雅玲! 我最珍惜的人,可以说,全毁在他的手上! 如果不是他,表哥不会成为废人、现在不会生死未卜地失踪;如果不是他,我不会那么坚持想获得超凡的力量,或许就不会害死老头;如果不是他,雅玲不会被抢走,甚至被糟蹋! 我可以容忍他抢走雅玲,毕竟那是雅玲的选择;但我绝对无法容忍他不珍惜雅玲,因为那是我想要捧在手心里,用生命珍惜的人! 这个混蛋!我恨死他了! 坐上前往市中心的公车,我心中的怒火越燃越烈,脑海中浮现表哥虚弱躺在床上、朝我露出悽苦的笑容;脑海中浮现老头在我手上化成黑末、彻底消散无踪的悲痛;脑海中浮现雅玲肿着脸、黯然滴落泪水的伤悲……一幕幕,全是痛! 混蛋! 这个该死的大混蛋!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虽然我的长项是忍耐,却不代表会一直退让——我的隐忍退让,是为了给自己保留反击的机会! 那是一种选择,不是一味地在逃避! 今天的我,不选择! 『俊伟是我的英雄。』 是,他是你的英雄,但他做了什么?他打了你!他打了你!打了我梦想中希望能够一直并肩牵手到老的你!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英雄了。』 是,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英雄了。但我早就不奢望能够当回你的英雄,毕竟我已经失去那份资格了。 但我至少要替你讨回一次公道! 一次就好! 『我不怪你,真的。那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也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因为瞭解表哥的强大,所以,对于能够打败表哥的人,更加令我感到害怕……这也是我之前一直逃避着、不敢去看表哥的最大原因……因为,只要一见到表哥,我就会深刻地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胆小懦弱! 如果……当初我有勇气一开始就反抗,或许还有机会靠自己解救雅玲,而不是在挨上一棍后,彻底失去反击的机会! 我恨自己的胆小、自己的懦弱! 所以,我没有资格当你的英雄……我知道的,但是你不知道! 『我当初应该一开始就先下手为强,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杀光!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了!』 表哥说得没错。 一开始就该不顾一切地出狠手,干掉他们才对! 不然等到头来,后悔……后悔全来不及了! 「小狗旺,你来这里干嘛?」 「amazing惊艳」的店门前,围了一群「伟哥帮」,最前方穿着制服的高大男学生,双手叉腰,表情轻蔑地朝我喝问。 「干你娘!」 我大吼着朝他挥出拳头。 一击。 鼻樑碎裂。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痛得在地上打滚。 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 其他人惊呆了。 但我非常冷静——或者说,非常理智。 在击倒那人之后,我立刻朝下一个目标出手——全力!每一个都是全力、不留手的攻击! 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了! 今天,我要全力以赴! 所有的敌人,我都要先下手为强! 所有的敌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手软! 不计后果! 转眼间,离我最近的四人,全被我打趴了。 望眼看去,店门前,估计还有一、二十人跑不到。 我也没打算让他们跑掉! 「操你妈的!一起上!干掉他!」 他们抄起惯用的武器,蜂拥朝我围来。 无畏。 我挺身而上。 正面迎敌。 周旋闪避。 我的血在沸腾。 我的脑袋滚烫得彷彿灌满岩浆一般灼热。 热气在喷发。 那些往我身上打来的攻击,无论拳头,脚踢,还是棍器,全然无法让我產生痛觉;会造成严重伤害的刀械,全被我避重就轻地闪过。 我的拳头发硬。 宛若坚铁。 我的踢腿强猛。 重若万钧。 所有的东西,都不能阻止我的攻击! 不能阻止我。 不能阻挡我! 任何人、任何东西……全都无法阻挡我! 「啊啊啊啊啊——!」 当我怒吼着将身前之人,连同棍棒一起打断、打飞地撞在店门前时,我发现,前方不再看得见敌人了。 全倒下了。 被我,全部击倒了! 「啊啊啊啊啊——」我握紧拳头,仰天发出宛若野兽的狂吼,「一打十算什么?我也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啊!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我、我不是一个只会替自己找藉口的懦夫!啊啊啊——」 「砰」一声闷响,猛然在我耳边响起,然后急速地化作雷鸣般鑽入耳膜,炸裂般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 当我歪着脑袋、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得整个人横飞出去时,我看见一个对我施展凌空回旋踢的身影正在落地…… 彭、彭俊伟? 「砰!」我狠狠地摔在地上后,整个人又翻了一大圈。 「我说过了,等你真正将你对我的怨恨展露出来时,就是我干掉你的时候了!」彭俊伟朝我露出轻笑,一副游刃有馀的悠哉模样,还故作瀟洒地拍了拍裤子。 「混……蛋……」我趴在地上,咬着牙,用尽浑身力量,好不容易才勉强吐出这两个字。 我想爬起来,但我全身动弹不了。 该死…… 这一脚好强…… 好痛…… 我的颈子像断掉般,痛得连转动都办不到了…… 「不过,你居然比我预想得还要能打许多啊……真意外,我倒是太小看了你,真不愧是那人的表弟呢!」彭俊伟「呵呵」笑了起来:「但终究还是得落得一样的下场。」 「是吗?」一道质疑的话声,冷不防响起,那说话之人,气态沉稳地走到了我前方,「你所说的那人,指的是谁?一样的下场,指的又是哪种下场?是你即将拥有的下场吗?」 「表……表哥?」我简直难以置信,站到我前方与彭俊伟正面对峙的人,居然是表哥! 不是那个面容憔悴、体态虚弱的表哥,也不是印象中那个身高体壮、充满自信的表哥,而是一个体格更加结实壮硕、彷彿浑身饱满着恐怖爆发力的表哥! 「果然啊……」彭俊伟竟彷彿早有预料般,不露一丝惊讶,他平静自若地用手刮着鼻头,轻笑说:「呵呵,虽然我搞不懂你是如何让自己能够站起来,甚至变成现在一副……『肌肉男』的模样?不过,当我听说有人在路上看见一个长得跟你挺像的人时,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找我的!」 他说完,「啪、啪」地拍两下手掌:「都出来吧!」 随着这声喝令,「amazing惊艳」的店内、店外的四周,飞快地涌现一大群人,个个手持刀械、眼露杀气,无论年龄、体格、武器,与所展露出来的狠劲,全都远远不是我之前打倒的那些人能够相提并论的……这群人恐怕全是真正在混黑帮的流氓打手! 我忍不住艰难地转动颈子,光是视线所及,怕最少也有五十人以上吧! ……居然还藏着那么多人? 就为了对付我? 不可能…… 所以……这是一场……局? 「你依然是那么卑鄙啊!」表哥朝四周严密围拢过来的打手扫了一眼,神态上不见丝毫惧意,只充斥着极端的不屑,「为了把我引出来,居然特地叫雅玲去设计阿旺……简直……无耻至极!」 我被雅玲设计了? 表哥的话,让我心头震惊极了! 「不……这不可能……」我喃喃着拒绝相信。 「呵呵,谁让他是你最爱的表弟,而你是他最崇拜的表哥,而雅玲又是阿旺最爱的女人呢?这种关係不好好地利用一下,我真想不出有什么比较确实的方法,能准备好这样一个瓮中抓鱉的场面,还让你明知有陷阱却依然会主动跳进来呢!」彭俊伟呵呵地笑了起来,「要怪也只能怪,我们对彼此真是有够了解的!包括雅玲根本爱死我了这件事!」 「你这混蛋!就算要让雅玲设计我,你也不应该打雅玲!你这个王八乌龟!不是男人!」我怒气冲天地瞪向他,同时,觉得心,异常地痛…… 「哟,哟,别乱栽赃哦!我可没打雅玲,那不是我打的,是雅玲自己打的。」彭俊伟摇着手指,一副极是中意地点着头,说:「说真的,我也有些被吓到了。不过,像雅玲这种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也不心软的个性,才是最适合当我彭俊伟的女人!」 我不禁愣住。 这的确是雅玲会做出的事……雅玲在某些时候过分倔强的个性,会让她变得十分无情……但通常这种无情不是为了她自己,全是为了某个人…… 或许……雅玲会自己动手打自己,是觉得对不起我,才做出的对自己的惩罚……不,不是或许,是绝对!雅玲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绝对是非常难受的,所以她才会流下眼泪! ……绝对的!绝对的!她也是在无情地伤害她自己啊! 「你……你这个必须靠『伟哥』才有办法硬起来的阳萎!软屌!六点半!『阳萎』公司出品的阳萎男!因为不举,才会弄了个『伟哥帮』,想靠此麻痺现实来以为自己很坚伟!但其实萎到不行!萎到连威而钢都救不了你!萎到连小鸡鸡都倒缩着躲进睪丸里,想尿尿都找不到!」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彭俊伟的脸色当场变得异常凶恶起来。毕竟,我刚刚骂的那两个「关键字词」,在他面前是绝对的「禁句联想」,平时根本没人敢在他面前同时提到,更别说像我这样直接拿来当面辱骂他了。 「你这隻臭狗!居然敢在我面前猖狂嘴贱!我原本答应雅玲,只要把你表哥引出来,彻底解决掉他后,就从此不再找你的麻烦!但现在,我必须收回这个承诺了!」 「谁稀罕你的屁承诺!我不需要!」我怒骂了回去,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来自雅玲的这种保护……那根本是假的! 「说得好!阿旺确实不需要!」表哥给了我一个讚赏的頷首,而后看向彭俊伟,狠声说:「因为,你很快就无法再耍狠了!」 「呵!呵呵!就凭你?」彭俊伟冷冷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彭家的家训是:面对必须剷除的敌人,就要动用所有能用得到的力量、任何的手段,将对方彻底歼灭!但我当初却没有将你赶尽杀绝,因为我觉得挺不屑……不是对我彭家家训的不屑,是对区区的你,感到不屑!不过,今天我倒是必须为了曾经违背家训这件事,向我的父亲表示悔过——换句话说,我这次不会给你任何再站起来的机会了!」 他将手高高举起后,用力指向表哥:「给我干掉他!」 接着,又转头狠瞪了我一眼,厉道:「地上那个,把他阉了!」 「杀——!」大群的打手立刻凶狠地围杀了过来,映射的刀光,晃成了一大片。 我急忙试图爬起,但身上其实早已伤痕累累,尤其彭俊伟踢我的那一脚,对身体造成了很大伤害,恐怕短时间内,很难靠自己站起。 「助紂为虐者——死!」表哥怒吼一声,主动衝向晃成一片片骇人刀光的人群中。 「砰砰砰砰砰」的闷响,顿时如雨落般传出。 我的心脏,扑通狂跳到几近喘不过气来——是紧张,是惊骇,是恐惧! 但不是因为表哥危险的处境,而是因为表哥非人的强悍! 表哥的身手,本来就很强,但现在体格突然变得更加结实壮硕的他,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简直骇人! 那儼然怪物般狂暴的力量,直接打在人体要害上,只剩「秒杀」一种下场,最多只能多呼吸几口气,倒楣点的多拖延个几分鐘,幸运点的直接葛屁掛掉——例如:被击中顏面的,整个脸部凹陷了一个大窟窿;被打中喉结的,直接整个脖子接近断掉地垂在肩膀上;被击中左胸膛的,凹陷的胸口上突出断掉的肋骨,以及裸露出来的破裂心脏,击中右胸膛的,肺直接碎喷了……最可怜的,是被打中肚子的,直接跪在地上狂吐血,恐怕肚子里的肝、胆、肠、胃,全部碎裂了吧…… 绝对的,一面倒的屠杀! 如果说,优莉的一面倒屠杀,像是在演奏一场华丽的舞动交响曲;那么,表哥的一面倒屠杀,则像是在击打一阵震撼的暴力擂鼓。 截然不同的感受,却同样的震撼人! 包括了同样震撼、但却完全不同视觉感受的屠杀过程! 一阵有节奏的、狂暴的、无可抵挡的夺命擂鼓! 因为,表哥并不是单纯地使用那种怪物般的恐怖力量,而是在攻击中加上了他的武术技巧,用「一秒杀一个」来形容,根本太慢了!他就这么一路狂打过去,犹如在演练一套拳法般,迅捷有力,拳脚到位!但,还没演练完一套,所有立着的「木人桩」已经倒光了……不,是已经全部「坏」光了! 简直,摧枯拉朽! 最少五十个以上的流氓打手,可能连半分鐘都不到,全部倒在地上,非死即垂死……垂死的哼不出声音来,只能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地等待生命结束的倒数计时——绝对没救! 我看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彭俊伟也是。 他可能是被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换你了!」 直到,表哥将充满杀戮的目光,看向他,他才回过神。 「别以为你赢了!」他厉吼着向后退去,手向前一挥:「给我上!」 原本默默站在他身后、没有加入围杀的五个人,迅速地将手伸向后腰,掏出枪。 居然还准备了五个枪手!我当场大惊失色。 「你才别以为你赢了!」表哥怒哼,屈身缩头、双臂横举在前,然后无畏地朝持枪的五人衝去。 「砰、砰、砰、砰、砰!」枪响。 「鏗、鏗、鏗、鏗……」子弹撞击铁片的火光,在表哥举在前头的双臂上迸出。其中一人射出的子弹,不知是打歪了,还是打中了? 但是,表哥近身了。 五个人,不用五秒,死了。 「轮到你了!」表哥狠戾地看向彭俊伟,看起来毫发无伤。 彭俊伟的脸色重重变了。 他的手上握起了一把枪。 瞄向表哥。 突然,又转向了我。 「你要杀我,我先干掉你表弟!」 表哥瞬间移身,想往我的方向扑来,阻挡子弹。 来不及! 我看见枪口直直地指向我,但我动不了! 彭俊伟的手指弯动,准备扣下扳机。 他的意图很明显,不管这一枪能不能直接干掉我,他都能利用这个对表哥的牵制,在对我开完枪后,接着射击扑身落地后,失去防备与闪躲能力的表哥! 「不要!表哥!」我大叫。 表哥回头看向我,似在笑,似在跟我说:「别怕,我不会死的,我还没有输!」 「两个都给我去死!」彭俊伟厉吼,居然还特地发话,用来加强表哥想救我的决心,但他手上的枪却突然脱手飞出,向后直飞后,被一样东西钉在了店墙上。 表哥飞扑的身子落地,看向被钉在店墙上的枪,诧异。 彭俊伟本能地转头看向被钉在店墙上的枪,满脸惊恐。 我死里逃生地看向被钉在店墙上的枪,有点眼熟……是「铁板板」? 「彭俊伟,你接受报应的时候到了!」表哥怒吼着跳起,衝向彭俊伟。 彭俊伟试图反击,但面对变得如怪物般恐怖的表哥,简直螳臂挡车,毫无招架之力,瞬间就被表哥打趴在地。 「这是你欠我的!」表哥高举右拳,往被他用左手压制在地的彭俊伟的股间脊椎打去。 「砰。」 「啊——」彭俊伟发出撕心裂肺般痛叫。 「这是利息!」表哥右拳再举。 「砰。」 「呜啊啊啊啊——」 「这是加倍奉还!」再举。 「砰。」 三拳。 分段地打在彭俊伟的脊椎骨上。以表哥可怕的拳头破坏力,恐怕彭俊伟一辈子都只能全身瘫痪在床上,连坐轮椅都办不到了。 「俊、俊伟——」 一道人影急速地往表哥衝去,是雅玲! 「滚开!」她奋力想推开表哥,但表哥的身躯纹风不动。 至于彭俊伟,在挨完第三拳时,已失去动静。 「俊伟……你撑住……」雅玲推不开表哥,却也全然不怕表哥,逕自蹲在彭俊伟脸旁呼喊。 「放心,他只是痛昏过去了,不会死。」表哥站起,让开,「不过,也从此一辈子再也挺不起来了,是一个终生必须靠人餵食的废人了。」 雅玲抬头,狠瞪了表哥一眼,但没说什么。 「俊伟,别怕……没事的……我立刻叫救护车过来,你会没事的……」她转回头,在彭俊伟耳边轻声说着,并迅速地拿出手机,拨打起来。 我努力地从地上爬起,然后蹣跚着脚步,往雅玲走去。 「雅……雅玲……」我拖着脚,走到雅玲身后,将手搭向她的肩。看她如此焦急难过的样子,我很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滚开!」雅玲猛然回身,用力地把我推开,怒喝:「你以为俊伟变成这样,你就可以当我的英雄了吗?不!不可能!我说过了——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英雄了!」 我当场狼狈地摔在地上,侧脑撞到地面,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因为,相比雅玲接下来对我吐出的字字如刀的话,这种肉体上的痛,就算再加上十倍、百倍,也比拟不了。 她瞪着我,说:「我——恨、你!」 恨……我…… 恨……我? 我的心脏像被瞬间紧紧揪住了一般无法跳动,脑袋像破掉了似的无法思考,只剩呆然的视线里,雅玲缓缓地将充满恨意的眼神移开后,将「心」伴回了彭俊伟身上。 「俊伟,你放心,就算你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我一样会像以往那么爱你……你是我的英雄,永远都是我的英雄……我会陪伴你一辈子,永远地照顾你的。」她深情款款地轻抚着彭俊伟的脸颊,述说着一辈子的誓言。 我怔怔地看着雅玲正露出的无微不至的关爱。 心,痛到比碎掉了还要难受。 果然,那样的美好,永远也回不去了…… 永远…… 「她不要你,我要你哟。」 一道女声,冷不防在脑后响起。 「睡吧,你累了。」 女声再度传来。 然后,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21 「这里是……」 当我睁着眼,清醒过来时,优莉正趴在我的身上。 「好香哦!」她把整张脸贴在我的胸膛上,一边发出迷醉似的愉悦叫声。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的反应没有那么慌乱。 但上次她只是将手撑在我的胸膛上,这次却是整个人抱住我,像抱着抱枕一样全身紧贴……这不是一处、两处的肢体接触,是强烈遍布的柔软紧贴! 我不禁发现,这跟是不是第一次,或是第几次了没关係,该慌乱还是得慌乱! 「你在干什么?」我急忙想去推开她,但一动便感觉颈子痛得不行,差点叫出声来。 「我在享受你啊!」优莉说,用词一点也不……含蓄,贴在我胸膛上的脸颊彷彿极度迷恋似的,半秒也不想移开,「好香呢!虽然只剩馀香,但还是好棒,好诱人呢!」 她深深地嗅着鼻子,又露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迷醉,以及莫名其妙的说词。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本我就知道她的胸部很大了,但现在这样完全紧贴压在我身上变形了后,感觉更加大了! 那触感……没有穿胸罩……而且已经不能用「团」来形容了……不是「两团」,是「巨大」! 几乎要变成无所不在的「巨大」了! 不行!这刺激太强烈了!我得「拒绝」才行! 「我都看到了哦,小狗狗!」优莉突然将贴着的脸翻起,改成用下巴抵在我的胸膛上,看向我,「一打二十几个,好疯狂,好帅哦!」 ……好难接的话题,我该怎么转到「拒绝」去? 算了,先接话题,再说吧……不过,将彭俊伟手上的枪,钉到店墙上的果然是「铁板板」,也就是说,是优莉救了我……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喔。」我接话题了。应该。 「你不觉得自己很厉害、很帅吗?」优莉问,莫名地特别兴奋。 「再厉害也无法跟你比啊……」我说。也别提跟当时的表哥比了。 「干嘛跟我比啊?」优莉迷惑,「你喜欢杀人啊?」 「……」我果然不擅长接话题吗? 「不过,杀多少人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那时候好疯狂呢!我好爱哦!」 ……貌似我没「杀人」吧?但的确,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挺能打的……而且那时候似乎真的陷入某种疯狂状态了? 「我没疯狂,我很理智地在打,我记得……」我不记得了…… 「嘻嘻,记得什么?说谎是会变长的哟……」优莉笑嘻嘻地说着,有够不含蓄地接着又说:「你变长了哟!」 我实在无法忍了! 你趴就趴,压就压,两团变巨大就变巨大,甚至不断兴奋迷醉地大叫什么好香、好棒、好诱人的,我也当算了,忍了,但是说变长什么的,就太过分了——这不是在「鼓励」我吗? 「起来!快点从我身上离开!」我顾不得颈子上的痛(其实也没那么痛了),大叫着想把她从我身上推开。 「干嘛啦?厚!变长就变长啊,很正常啊!干嘛翻脸啦!」 优莉像隻八爪鱼般,紧紧地缠住我,无论我如何使劲地翻身、扭动,拚命地伸手推她,都无法摆脱她的肢体紧抱……但既然已经被她发觉了,我就不能装作无动于衷地让她继续这样下去……喔,是让我继续这样下去! 「砰!」一声巨响。 我床头上的墙壁猛然破了一个大洞——是破了!不是凹陷。 「你再这样,人家要生气了哦!」优莉嘟起嘴,眼神有些冷,「不过就是馀香而已,让我多闻一下,会死啊?那么小气干嘛?信不信我再把你敲昏?或者乾脆把你绑起来?还是说……你喜欢我那样对你?你真的是被虐待狂?」 「我不是被虐待狂……」我急忙澄清,「你继续吧,我不赶你了,行吧?」 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毕竟,刚刚那拳要是直接打在我脸上,我肯定会当场死亡,连一秒的后悔残念,都来不及留下。 「嘻嘻,这样才是小狗狗嘛,要乖乖哦!」优莉笑嘻嘻地摸着我的头,给予褒奖,然后身体贴着我,往下滑回原来的位置上,继续迷醉似地嗅着我的味道——她所谓的「香气」,一种我不知道、也闻不出来的某种……馀香。 虽然我搞不懂那是什么香气,但优莉身上才是真的有香气……我闻到了。 「我……可以打电话吗?」我觉得必须找样东西来分散注意力, 优莉闭着眼,迷醉似地,微微点着头,表示许可。 「要乖乖哦!」 我点头,想拿手机,但不知道我的手机在哪里……应该不在优莉的「那里」?因为我没感觉她「那里」藏有硬硬的手机? 「我的……」 「哦!天啊!你们乾脆脱光做爱算了!」 门突然被打了开来,闯进来的查理,失声大叫。 他的目光,看的是我的下半身,难怪会发出这种宛若看到脏东西的哀号……虽然我没被脱光,但其实只剩一条内裤而已。 「谁让你进来的?淑女的房间可以随便进吗?」优莉转头斥骂。简直骂得太好了,因为我也很想骂这个从来不懂敲门礼节的傢伙! 「小狗狗别理他,我们继续。」优莉骂完,转回头,继续甜腻地趴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我基本上什么都没在做,所以这个继续不应该包含「我」……不是——「我们」继续。 「你们好歹也盖条棉被吧!」查理有些过分,硬要把「我」牵扯进去,「盖条棉被有这么难吗?」 「盖棉被热死了,对吧?小狗狗?」优莉闭着眼,持续迷醉于她才闻得到的香气里。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但确实会很热。因为我身上已经「盖」了一个人了,如果再多加上一条棉被的话,肯定会闷死人。 查理看着我,莫名其妙一副硬要我回答的样子。 「会热。」我很诚实。 「哦,天啊!什么叫会热?你们……」 「吵死了!你很烦耶!别妨碍我享受小狗狗啦!」优莉极是不耐烦地打断他,然后用力地嗅了嗅鼻子后,脸色突然臭了起来,「厚!没了啦,一定是因为你软掉了啦!没用的小狗狗!」 她像是突然失去糖果的小孩般,发脾气地在我胸膛上胡乱拍打,抱怨的内容让我感到很尷尬。 「喂喂,你们可千万别在我面前表演活春宫哦!」查理大叫,不知道在担心哪一国的。 「没人让你在这里啊!」优莉转头,大翻白眼地回呛他,「再说,我的春光只有未来的小狗狗能看,就是现在的小狗狗也还不够资格看呢!」 幸好我还不够资格……我不禁感到非常庆幸。 「我可不敢……」查理缩了缩脖子,感觉像是装模作样?「你哥会杀了我的!」 「哼!」优莉气愤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头转向我,笑嘻嘻地问道:「小狗狗,你要看吗?」 「不要。」我摇头,秒答。毕竟我也不想被某个肯定会比优莉更疯狂的哥哥杀掉。 「……」优莉用着「灵魂剎那离体」的空洞表情看着我。不是翻白眼,也不知道是否在生气。 「要乖乖哦,小狗狗。」她突然贴过来,搓摸起我的头,像是在逗弄心爱的宠物般,很快又露出欢喜愉快的笑。 我猜,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我刚刚的秒答,她到底要不要感到生气吧? 「容我提醒你们一下,」查理说,叉着腰,一本正经的样子,「这里不是情爱旅馆,是医院病房。」 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医院病房,难怪我的脖子上套着医疗用的护颈,房间里也放置了不少医疗器材……我原本还误以为,这里是什么「特殊主题」的情趣旅馆,因为实在很难将这里面过分奢华的装潢摆设,与印象中的那种病房联想在一块。 「这里是超高级的vip专属病房,我特地为小狗狗选的哦!」优莉邀功似地朝我比出v型手势,直接解答了我对这间过分奢华的病房的迷惑。 「对了,查理,」她转头,看向查理,说:「你等等去把隔壁那间没人用的病房也包下来。破一个洞了。」 「像是你打的。」查理说,问话的句型,却直接用了肯定语气。 「不然直接打在小狗狗脸上吗?」优莉问。 我觉得不行。 这种事本身就不应该被拿来当作问句了。 「也是。」查理点头,「人命基本上比墙壁有价值多了。」 基本上?这不叫做「基本上」吧!而是应该属于全人类共同共识的绝对常识才对吧! 「随便啦!快点去帮我包下来啦!不然万一有人入住,我跟小狗狗恩爱的过程不就会被偷看跟偷听光了?」优莉朝查理挥手,催促。 但我很想澄清,「我们」从来没发生过「恩爱」这回事!更别说有什么「过程」了! 「好吧。」查理点头,「那样我就可以住隔壁了。」 拜託!这里是医院不是吗?请别把它当成旅馆来用好吗?简直浪费医疗资源! 「这么贵的vip专属病房根本没人住,又不是那些钱太多的冤大头。」优莉朝我笑道,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但貌似她自己也是那个钱太多的冤大头? 「还不去?」优莉催促,朝查理猛挥手。 「等等。」查理从门口让开,门外站着一个人,「我来是想告诉他,他的母亲来探望他了。」 我顿时张大了嘴,不是想回覆查理,是被吓呆了。 因为,老妈正站在门外。 她正用着「跨丢鬼」的惊吓表情看着我……更正,是看着把我当床用的优莉。 我僵硬。 我的身上趴着优莉…… 我浑身上下只穿一条内裤…… 优莉趴在我身上的姿势跟态度,无比自然得活像在「睡」我…… 这是一种很需要解释、但貌似又很难解释得清楚的情况…… 原来—— 被自己老妈「抓姦在床」的感觉,这么惊悚! 22 「我叫优莉。」优莉自我介绍。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老妈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找回衣服穿上的我,决定躺回病床上。因为我觉得像这种时候,当一个「病人」最安全。 「优莉是吗?嗯嗯,好名字,好名字……」老妈宛若在审视一件想要入手的珠宝般,双眼放光地盯着优莉。她细细地看,目不转睛地看,鉅细靡遗地看,然后露出极是满意的笑容,连连地点头,「嗯嗯,好女孩,好女孩。」 好女孩是用外表来认定的吗?我对老妈的肤浅评价,很是不以为然。 「你们是什么关係?同学?」老妈望向我,问道。 「我是小狗狗的女朋友!我们是情人哟!」优莉抢答,语调兴奋、喜悦,充满了热情。 「我……」 「小狗狗……?」老妈愣住了。间接抢了我正想对优莉发出的反驳。 「我喜欢这样叫他,因为感觉很可爱,可以让我们的感情更好!让我更爱他!」优莉说,双手交握在脸腮旁,一脸既幸福又甜蜜的模样,「妈,您不介意我这么叫他吧?」 「妈?」我跟老妈同时一愣。 「我已经决定了,只要小狗狗以后更努力,更成长,我就要嫁给他!」优莉说,兴奋地握起两个小拳头。 「是吗是吗,呵呵,很好,很好!」老妈点头,不断点头、不断地对着优莉笑,然后,满面春风地望向我,「阿旺,要努力啊,你可得好好地把握住才行哦!」 「我……」 「我们会以结婚为前提好好相处的!」优莉又抢答,「现在先订婚也可以哦!」 「呵呵,呵呵,真的吗?」老妈脸上布满惊喜,满到了比中了乐透头奖还要欣喜若狂,「那我得好好地选个好日子才行了呢!」 「我……」 「阿旺啊,爱情这东西不是坚持就能获得的,而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这样才能拥有一个双向的、美满的未来!」老妈抢了我想说的话,看着我,话里、眼里,尽是意有所指,别有暗示。 我一时无语。虽然明白她很担心我、希望我能够彻底放弃雅玲,但也不能因此就飢不择食地随便硬塞个女人给我吧! 好歹,也请您先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优莉长得真是可爱……嗯,也很漂亮呢!」老妈越看越是满意地再次审视着优莉,讚不绝口。 ……我收回前言。好歹,也请您先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背景、有着什么样的品性跟行为吧! 「嘿嘿,妈觉得我是比较可爱,还是比较漂亮呢?」优莉笑嘻嘻地问道。光论外表,跟她此刻给人的感觉,十足是个诈欺犯! 「呵呵,怎么说也比妈漂亮十倍啊!」老妈居然直接以「妈」自称了! 「妈谦虚了,您年轻时肯定比优莉还要美上十倍才对呢!」 「呵呵,优莉真是谦虚的好孩子呢!」 「也很诚实哦!」 「呵呵呵!好!很好!很好!阿旺啊!像这么好的女孩一定得珍惜才行哦!」老妈已经热烈到接近疯狂了,惊叹号用得特别多! 她已经完全被优莉诈欺了! 幸好,现在话题转到了我身上,我必须儘快让老妈明白,优莉除了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可爱率真之外,其实有着很可怕的另一面! 「小狗狗当然得珍惜了……」结果,优莉极快地抢走了「应该轮到我」进行答辩的回合,「他都用过人家的身体了……」 优莉说着,含蓄地垂下了头,露出娇羞不已的模样。 老妈当场张大了嘴,看向我,眼神在质问。 「……」我有点被吓到了,「身体被用过了」是哪一国乖巧可爱又品学兼优的女孩会使用的说法?这跟优莉正在诈欺扮演的角色不一样吧?难道这句话里藏有什么阴谋?还是说……这里所谓的「身体被用过了」,指的是「我把她的身体当成棉被用过了」? 「负责!一定得负责!」老妈突然大叫,显然是因为我的迟疑沉默,让她直接觉得我默认了,「所以,你们已经……那个过了?」 老妈在确认,这代表我还有澄清的机会! 「不……」 「妈,这种事不好意思说啦……」优莉一边假装娇羞不已地说着,一边用力地连续点头,「就像您刚刚亲眼看见的那样,我们接下去还能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因为没味道了,所以你总算肯从我身上离开了吗?不,不对…… 「不……」我急忙想要澄清。 「不什么?妈都亲眼看见了,你难道还想推卸、狡辩?负责!你一定得负责!妈现在说了,你必须娶优莉才行!不能辜负人家!」老妈瞪着我,斥道。 「……」我心累。 对于几乎完全没有朋友,而疏于训练的我,要在如此激烈的快节奏抢答中,争到足够长的发言权,实在太过困难了。 更别说,在已经有了「眼见为凭」这个先入为主的「证据」后,我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也是我会惊悚自己被「抓姦在床」的原因,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老妈当时站在门外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优莉跟查理说的那些「足以令人确认事实,但却不是真正事实」的曖昧话语……至少,在我看见老妈之前,我「一直没有拒绝」优莉趴在我身上这件事,已经让老妈觉得「这样的行为」足够说明很多事了。 「yay!」优莉不知道该算是在「落井下石」,还是在「趁胜追击」,向我比出了象徵胜利的v型手势。不是偷偷地,是明目张胆地对我比出,还加上笑容跟声音。反正老妈已经完全靠到她那边去了,她此刻的行为只会让老妈更开心。 「对了,优莉啊,你们现在还年轻,太早生不太适合,会影响学业,要做好防范,等再过几年,再生,知道吗?」老妈果然满脸喜意地继续说起「多馀」的担心,或者说,建言。 但我不想再辩解了……呃,是根本没有辩解的馀地了。 「好。」优莉笑嘻嘻地点头,一副超级乖巧听话的模样,「我会控制的。」 ……控制?这意思是说: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她也会控制住我? 我忍不住暗呼了一口气,感到庆幸。 「那个……」 「闭嘴!」老妈转头瞪向我,在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情况下,就满脸凶恶地斥喝我……我突然觉得,她对我的爱,已经全部转移到优莉身上了! 「对了,优莉住哪?家里有哪些人?」老妈问。 我这时终于明白了。 原来,老妈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鉴定优莉,以及确认我们发展到什么关係,在得到令她满意的结果后,终于来到身家探查的阶段了。 这简直太好了,这下优莉得原形毕露了吧? 「我住国外。」优莉说。 「国外?」老妈愣了愣。 呵呵。我暗笑。国外哪里啊? 优莉接着说:「最近打算回来就读,正在寻找合适的学校,办理转学。」 「哦——」老妈的表情持续地有点愣,看起来有点不相信,或者说,怀疑。毕竟像这样笼统的说词内容,听起来就感觉很虚、很假。 「家、家里有点钱?」老妈有点紧张了。原来她不是不相信,更不是怀疑,而是怕自己……喔,是怕我高攀了。 「有一点吧。」优莉说,一副谦虚极了的模样,「像这间vip特等病房的钱,是我帮小狗狗支付的。」 老妈的脸顿时抽了下。 她朝四周看了看,对于这间「过分奢华」的「特别高级」的「vip病房」,明显感受到了压力。 「妈,您别担心,就算再多住几天也没差,因为……」优莉站起来,像是想表达什么,但突然「啪啪啪啪啪」地从衣服内掉落一大叠綑好的千元大钞。 「啊啊,抱歉,刚从国外回来,金融卡还没开通,所以只好随身带点现金了。」优莉一脸「不好意思」兼「意外」地看向「不小心」掉了满地的现金,「一点点而已,不多。」 你妈的不多!这随便看也有好几百万吧?假钞是吧? 还有,为什么你的衣服内总是能藏东西?到底是藏哪?怎么藏的?还能想掉就掉……怎么办到的?怎么不掉「铁板板」啊? 老妈看傻了。 我很想叫她快点去确认那些是不是假钞,但一想到如果优莉想抢银行,根本轻而易举到如入无人之境……所以,应该是真钞。 「这、这样……好像……不、不太……门、门当户……对?」老妈脸色整个变了,说话都结巴到难以成句。 必须说,优莉做得太过火了。当然,我十分乐见她的失策。 「妈,您别担心,我们家从来不在意什么门当户对的,他们只希望我能够过得快乐、幸福就好。」优莉企图亡羊补牢,但我觉得没用。 「是、是吗……」老妈持续僵硬着表情。毕竟是有岁数的人了,不会真的去相信这种非对方家长所说的小孩戏言。 「不信您问我堂哥。」优莉突然转身,对着不知何时突然无声无息地进到病房里的查理,问道:「对吧,堂哥?」 原来查理是优莉的堂哥!我心里震惊,但又隐隐觉得,这应该是假扮的吧? 「是的,夫人。」查理露出绅士般挺拔的姿态,用着绅士般优雅的笑容,然后绅士般对老妈点头致意,说:「优莉是我们家族中最受疼爱的小公主,连我这个堂哥都不敢欺负她,只能任她欺负……呵呵,开开玩笑,我的意思是说,连我们家族中当代最有权势的人——她的亲哥哥,都对她宠爱到根本过度溺爱了,举凡她想做的事,都会顺着她,只希望她能不闹脾气就好了……哦,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优莉自己选择的人,我敢保证,我们家族中绝对不会有人持反对的意见,是不是门当户这种事,完全不会被列入考量里,我们只希望优莉能够幸福快乐就好——简单讲,只要优莉喜欢就好。」 「干嘛说得我好像有公主病一样!」优莉朝查理翻了翻白眼,吐舌头,「笨蛋堂哥!」 「呵呵,你是没有公主病,只是有点小任性而已。」查理说,优雅地一笑。 套好的!这绝对是套好的!呃,不对,应该说,这绝对是临时起意后,串联好的合作演出!这样的查理跟我之前认识的、知道的,根本不像同一人! 「虽……虽然你这样说,但……但我还是怕我们家阿旺会拖累到优莉……在经济方面……」老妈担心地说着。 「这方面是最不用担心的。」查理说,绅士般优雅一笑,「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们随时都能给予你们资助。多的不敢讲,但随便几百万元完全没问题的。」 是啊,随便抢趟银行就有了!我忍不住腹诽,喔,是认同。 「对啊!」优莉跟着笑嘻嘻地掛保证:「随便找个黑帮抢一下就有了呢!」 原来从你身上掉出来的这些钱,是从辣椒市的某个倒楣黑帮那里抢来的! 「呵呵,优莉真是爱说笑。」大概是因为查理所展现出来的绅士风范,让老妈觉得自己也必须表现一下优雅的姿态,她掩嘴笑着。 但是—— 妈,她是说真的啊! 「阿旺到底伤得多严重啊?怎么会住到什么vip特等病房来了……」老爸的话声,在急步踏进病房时传出。 「亲爱的。」老妈叫。 老爸愣住。 很正常,换作是我,也会。 因为,老妈平常都叫老爸的名字,或偶尔叫声「老公」,像「孩子的爹」这种比较不一样的称呼都不曾有过,更遑论是「亲爱的」这种高调又肉麻的热情叫法了,简直破天荒。 「这两位是……」老爸不亏是社会人士,虽然被老妈突然的叫法,吓了一跳,但看见我貌似没有大碍之后,立刻问起在场的另两人。 「这位漂亮的女孩叫优莉,是阿旺的女朋友,我们未来的儿媳妇呢!另外,这位则是优莉的堂哥!」 老妈的居中介绍很吓人,至少老爸当场露出像是「突然踏入另一个平行异世界」的震惊表情,有一种想立刻转身回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走错病房、踏错空间的衝动。 「伯父在哪里高就?」查理问,举止高雅,一派上流社会人士的风范,加上中西混血的外貌,更给人一种不凡的印象。 「〇〇国际商务。」老爸下意识回答,目光迷惑不已地在我们四人的脸上快速移动,明显还处于多重错愕之中,「你们……今天是来谈婚事的吗?」 「先订婚也可以哦!」优莉蹦蹦跳跳了过去,超级热情兼自来熟。 老爸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正企图在脑子里的「失忆片段」中,搜寻自己的儿子何时有这样一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的遗失记忆。 「哦——〇〇国际商务,我知道,是不是那家总公司位在美国洛杉磯的美商企业,旗下所属的分区子公司?」查理说,高雅的笑容,「真巧,我们家族刚好是那家企业的股东之一。」 「咦?」老爸当场惊呼。 我也很吃惊,原来「地下恐怖组织」的情报网这么广泛? 查理随即开始用超级流利的英语,跟老爸深入交谈了起来。这一点,我不意外。毕竟查理一看就是中西混血儿,具备流利的英语会话能力,很正常。 至于老爸,原本就是美商分公司的中阶主管,外语(尤其英语)能力不错,但优莉居然也跟着用流利的英语加入谈话,就令我感到惊惶不已了…… 因为,我的英语会话能力,比在一旁看呆了的老妈,好一点点而已……听、说、读、写中,我只有「写」跟「读」还算可以,「听」跟「说」就有点勉强了,尤其是语速这么快、如此流利到像是连成一串的会话速度,让我几乎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聊些什么! 尤其,老妈此刻专心看着优莉的表情,已经从原本的喜欢、中意,迅速昇华到了崇拜、无法挑剔的至高地步了! 老妈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我的心一直沉一直沉一直沉…… 他们一直聊一直聊一直聊…… 不行!再这样下去,连老爸也会被诈欺了! 「我……」我不知道该用中文,还是英语去介入。我英语会话不行啊! 这时,查理突然离开谈话,拿出手机到一旁拨打了起来。 老爸一边继续被优莉「诈欺」,一边像是有些兴奋却又有些忐忑地偷瞄通话中的查理,但很快又被优莉生动可爱的动作表情,搭配流利至极的英语给带走了注意力,不停地对优莉露出靦腆的笑,笑得特别多,接着又不时地发出尷尬的乾笑,但那表情分明被优莉彻底诈欺成功了! 「ok。」查理掛断通话后,对老爸说出我总算听得懂的一句话了。 老爸看着他,露出紧张不安的表情。 我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老妈也是。 然后,老爸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爸吓了一跳,着急地拿出手机。 「副、副总打来的……」他莫名其妙地对我跟老妈招呼了一声。 然后接听。 「啊!什么?副总……您说从今天起,要升我当业务部经理?这这这……总、总公司直接下达给您的人事升迁令?是!是!我知道!我会的!我一定努力表现!绝对不会辜负总公司与副总的大力提拔!」 老爸呆滞地拿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满脸惊喜。 老妈看着拿着手机不动、但满脸惊喜的老爸,也很惊喜。 我张大嘴看着满脸惊喜的老爸,不知道该不该一起惊喜。 「thankyou,thankyou!」老爸兴喜若狂地向查理伸出手,道谢。这句我听得懂,但不懂他为何要向查理道谢。 「伯父太客气了,身为这家企业的小小股东,向公司推荐提拔优秀适任的人才,是一种应当去达成的双赢行为。」查理笑笑地说,「这对我们家族来说,只是小case。」 「yay!」优莉对我比出胜利手势,邀功。 「……」我无语,不,应该说,是震惊! 查理所谓的「家族」,正确的解读,应该是「组织」吧!尤其,这个「超级跨国际地下恐怖组织」也太神通广大了吧!还「小小股东」咧!效率高成这样恐怕得最大股东、最大董事、甚至执行总裁,才可能办得到吧?未免也太夸张!太惊人!太扯了吧!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老妈此时看优莉的眼神,已经是一副恨不得立刻把她带回家,当成神明供起来诚心膜拜供养的强烈衝动了! 「先这样。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查理笑了笑,朝我们点头致意。 「先这样」是代表还可以「很随便」地给出更好、更惊人的后续帮助的意思吗……我们一家人全被这份「不经意」就「随便」露出的霸气给震惊到了。 「小狗狗,记得想我哦!」优莉朝我张着双手,用可爱的弹指动作,向我道别。 「好,好。慢走。」老爸跟老妈齐声点头回应,没有超级狗腿地跟着一路送到医院门口外,显然是对刚刚所发生的事,还处在有点接受不能的恍惚里。 「……」 优莉跟查理离开了。 但病房里,却鸦雀无声。 很诡异的气氛。 除了惊吓、难以置信之外,大概可能只有「受宠若惊」的惊喜感受了吧? 我是说……老爸跟老妈有「受宠若惊」的惊喜感受,我没有……我只有额外更觉恐怖的强烈感受。 「阿旺,娶了吧!」 「什么?」我被老爸的话,吓了一大跳。 「娶了吧,阿旺!」老妈跟着赞同,虽然她一开始就超级赞同了,「还能更好吗?」 「……」我无语。表面这东西,真是会害死人啊! 「咦!谁的钱?」老爸看向在地上撒了一地、活像没人要的那一叠好几十綑的千元大钞惊呼,下意识嚥了嚥口水。 「从优莉身上掉出来的……」老妈说,活像优莉是一个会自己生钱生到满出来的聚宝盆。 「……」老爸愣。 「……」老妈跟着愣。 「……」我只能愣。 「……大概忘记带走了吧?」老妈说。 她的表情很傻眼。 老爸也很傻眼。 我超级傻眼。 忘记? 我看是故意的吧? 「赶快叫她回来把钱带走啊!」老爸大叫,蹲下身,捡起那叠钞票。可能想顺便确认一下,是不是真钞。 「阿旺,快点打给优莉啊!」老妈说,跟着过去捡。大概也想确认钞票的真偽,再顺便体验一下手捧数百万现金是何等飘然云上的快感。 「我……」我不知道我的手机在哪里,怎么联络? 「叮咚。」一声,「line」讯息的提示音响起。从被压在那叠钞票下的一支手机传出。 「阿旺……你的手机?」老妈捡起手机,问我。 的确是我的手机…… 我下床,去拿手机,但老妈没把手机给我,而是自己按开萤幕,点进了刚才传出提示音的「line」里,然后点选了跳出一则对话提示、姓名显示「youli」、贴有优莉头像的讯息栏,「是优莉?」 好吧,继上次擅自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加进我的联络人里后,她又擅自把自己的「line」也加进去了。 对话讯息:『忘记把钱带走了??送你???』 「……」老妈愣。 「……」老爸愣。 「……」我呆。 「不可以真的拿吧?」老爸看着那堆钱,烦恼。 「当然不可以……还没结婚呢……」老妈看着那堆钱,烦恼。 「……」我看着那堆钱,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例如,被辣椒市的某个黑帮追杀。 「让阿旺决定吧?」老爸看向我。 「阿旺?」老妈跟着看向我。 他们居然将这个超级恐怖的烫手山芋丢给我?我当然不敢拿了! 「不……」 「叮咚。」一声,「line」讯息的提示音响起。 从我的手机,是优莉传来的「line」讯息: 『手机还你了??你可以舔哦???』 「……」老妈愣。 「……」老爸愣。 「……」我呆。 谁要舔手机那么变态啊!尤其还压在了一叠钞票里!而且为什么突然变成可以舔了?是因为觉得已经跟我「更进一步」了吗? 「钱可以拿吧?都舔过了。」老爸说。 「应该可以吧?都做过了。」老妈说。 「不行!」我立刻大喊,正想接着说「我没舔过,更没做过」时,手机响起收到「line」讯息的提示声,又是优莉传来的。 『香香的?就像你平常闻我的味道一样???你最喜欢的?我胸部的味道?????』 「……」老妈愣。 「……」老爸愣。 「……」我呆。 老妈将手机往自己的鼻前靠去。 「香香的。」老妈说。 老妈将手机凑向老爸的鼻前。 「香香的。」老爸点头。 老妈将手机贴到我的鼻前。 「……」香香的…… 老妈与老爸看着我,像在等待我发表感言。 「把手机还我啦!」我大叫着从老妈手上抢回手机。不过就是「香香的」三个字,说出来就会比较有认同感、比较伟大吗? 老妈对我粗鲁抢回手机的行为毫无反应,逕自蹲在地上。 「连胸部都闻过了。」老妈喃喃,「还非常熟悉香味。」 「也舔过了。」老爸点头。 「也做过了。」老妈点头。 「该选个好日子了……」老爸站起,抬头喃喃,像是在展望某个未来。 「阿旺还没十八岁耶……」老妈说,跟着仰头喃喃展望。 「难道再等两年?万一被别人追走了怎么办?后悔莫及啊……」 「这倒是……那你觉得该怎么做比较妥当?」 「要嘛赶紧让他们完成结婚大事,要嘛儘快生个孩子稳固彼此的关係。」 「太早了吧?而且这样做好像我们很急着攀龙附凤……」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什么都做光了,总得负起责任不是吗?」 「负责是一定得负责,而且我也很喜欢优莉这女孩……」 「我也挺喜欢,该说是挺中意呢!像这么活发可爱漂亮且外语能力又强的女孩哪里找啊?你不都知道,我刚才被她纠正过好几次语法了,有够让人感觉不好意思……」 老爸跟老妈居然完全不理会那些钱了。 他们自顾自地讨论了起来。 我真搞不懂,他们究竟是来探病的?还是来鉴定未来的儿媳妇兼拟定婚事的? 头好痛…… 不是颈子痛,是头。 虽然老爸跟老妈已经不想管那些钱了,但我却不能不拿,否则,万一优莉突然反悔跟我要,我去哪里生钱还她?这或许是她预备用来「逼婚」的阴谋也很难讲…… 我独自整理起那堆钱,一点手捧数百万现金的爽度都没有,反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优莉「掉」了这些钱,该不会又跑去抢黑帮了吧? 23 优莉有没有去抢黑帮,我不晓得。 但整个辣椒市的黑帮,却遭遇了一场翻天覆地的灭顶之灾。 接连三天,辣椒市所有的黑帮,从大至小,全部被剿灭了。 所有帮派的老大、干部、金牌打手、狠角色,全部落得「非死即残」的下场,底下的小弟们,吓得屁滚尿流,鸟兽散。 一时之间,黑帮,以及由黑帮控制、衍生的关联生意,如赌场、妓院、地下钱庄、毒品买卖等等的……在辣椒市全部绝跡了。 剿灭这些黑帮的人,是表哥。 每日报纸的头版版面,都会出现表哥的名字与头像。 网路上充斥着对表哥的讚扬,尤其是那些曾经被黑帮迫害过的,其中又以被地下钱庄长期吸血的受害者最为疯狂,简直把表哥当成救苦救难的再生父母一般膜拜歌颂了。 一时间,表哥彻底成为辣椒市市井小民们的英雄——用以暴制暴的方式。 附带的,也让他成为辣椒市的头号通缉犯,全市警察最忙碌追缉的凶恶犯人。 表哥如果被抓到,押至法院判刑,判决书上肯定几十个死刑跑不掉。 或许,早就没差了吧……光是打残彭俊伟的那天晚上,死在表哥手上的人命,就足够让他被判好几个死刑了…… 事实上,那天在优莉跟查理离开后,我接着办理出院手续离开医院,跟老爸老妈回到家时,警察早就等在了门前,以我是「案件关係人」的理由,对我录製了调查口供。 我很想说,表哥是正当防卫,也的确那么告诉警方。毕竟,当时那群流氓打手全部握有刀械,甚至持枪。 但是,我心里也无法否认,那是一场屠杀……一场不留手的冷血屠杀。 直至后来,表哥疯狂剿灭全市黑帮时,警方还派人在我家门外全天候站岗,企图以此逮捕可能出现的表哥。 我想,我的「正当防卫」说,早已不被检警与法院方面採纳了。在他们眼中,表哥十足就是一个掛着「疯狂杀人魔」标籤的,穷凶极恶的头号罪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很担心表哥。 但我不敢去找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联络他——其实也不敢。 雅玲似乎都没回家。 据说,彭俊伟一直住在加护病房里,雅玲肯定一直守在他身边。 很烦…… 离开医院后,即使三天连假结束了,我依然整天待在家里,以受伤为由,向学校连续请了几天假。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同学与师长——儘管他们从来不曾面对过我。 我每天无所事事地等待着。 我知道,表哥肯定会来找我,或用某种方式跟我联系。 站岗监视的警察似乎撤掉了?表哥剿灭黑帮的行为也似乎彻底停下了?如果表哥会来找我,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能再继续待在家里了,我得主动出去才行! 拿起手机,我开门,准备外出。 门外,站着正准备伸手按门铃的表哥。 「进去。」表哥笑,一把将我推进门内,居然连稍微变装或假扮成送货快递的掩饰都没做,直接就来了。 「不行!」我急忙说,「可能有警察站岗监视!」 「就算我被发现了,在只有一两人的情况之下,他们也不敢立刻衝进来抓我。」表哥自信满满地说,「时间足够了。」 我没回话,立刻锁门。 「阿姨在吗?」表哥问。 「出去买菜了……」我答。这种话家常般的对话,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感觉很是诡异。 「到你房间说。」表哥熟门熟路地往我的房间走去。 进房。 我锁门。 「说吧。」我转身,看向表哥。 「你没什么想说的?」表哥问。他的意思我懂,但是…… 「我等你说。」我说。 「我来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说,我要离开这里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替这个城市肃清罪恶的黑帮,是我离开前,最后想做的留念了。」 表哥的话让我很震惊,但不算太意外,毕竟不离开这里,难道等着被抓吗? 「表哥……」我想叫表哥去自首,但话还没出口便发现,我办不到…… 原来,我其实,一点也不正义…… 「另外,我之前去彭家警告过了。」表哥说,「我告诉他们,要是他们敢找你们麻烦,我就干掉他们全家!我想,经过这连续三天的全市黑帮肃清行动,他们应该更相信我绝对敢做、且做得到!所以,就算我从今天起消失无踪,只要警方还没抓到我,或他们买来追杀我的杀手没有干掉我,或一直没找到我,他们就绝对不敢把我打残彭俊伟的事,迁怒到你们头上。」 原来表哥还做了这件事,难怪我一直奇怪全市权势最大的彭家居然会静到毫无作为,原来是被表哥严重警告后,有所忌惮。 「所以……那天阿姨跟姨丈会那么仓促地赶着搬离这个城市……」 「是我提前叫他们搬走的。」表哥说,「不那样的话,他们很危险。」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代表那时候的表哥已经能站起来了,而且復仇的决心很坚决,坚决到就连阿姨跟姨丈都无法劝阻了。 「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大喊,几乎是在责问了。 「嗯?你指的是哪一件事?」表哥露出纳闷的表情。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我大叫,「就算要报復彭俊伟,也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吧!」 「彭俊伟的部分,属于彭俊伟应得的报应。」表哥说,「至于其他人……那些恶人本来就该死了!我只是在替世人除害!用我的方式,执行我的正义!」 「这才不是什么正义!你只是……在杀人而已!」我无法认同地吼道,「表哥,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充满正义感的英雄了!」 「英雄?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充满正义感的英雄?呵呵,呵呵……」表哥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与自嘲,像是在嘲笑自己以往的无知。 「是啊……的确,我确实变了,毕竟我已经重生了!恶即必斩,是我现在信奉的正义!唯有将恶除尽,正义才能伸张,正义才能生存!难道你真的认为,只要将彭俊伟跟那些人狠狠地修理一顿,他们就会怕了,就会懺悔改过了?不!不会!不可能!那样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更加残忍、更加不择手段地回来报復,我所能获得的下场,只会比之前半身不遂还要悽惨!甚至严重殃及他人!而只要将他们彻底剷除,那么恶便消失了,他们也永远没办法再作恶了!这就是我现在坚信的正义!我现在信守的、执行正义的方式!恶即必斩!恶,必除尽!」 我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只能喃喃无力地说着:「这……这不是正义……不是……」 「不是世人所认同的那种正义是吗?」表哥接了我的话,然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或许吧?或许我再也不能代表正义了,但无妨,我依然会是一个只懂得济弱锄强的英雄!那也将是我往后一辈子都会去做的事!儘管我会被认为是一个不正义的人!是一个没有资格将正义掛在身上的人!但我依然觉得我是一个英雄!依然会坚定地执行我心中所认定的那个正义!阿旺,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最主要想告诉你的一件事——」 表哥停了下来,看着我,说:「一直以来,我想做的,就是我自己认为的那种英雄,不是你所希望的那种英雄!如果刚好一致,那很好;如果无法认同,那也是你我理念不同而已,并没有谁对谁错的区分!因为我们都明白,英雄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是什么? 济弱锄强?伸张正义?拯救他人?保护所爱?为世界牺牲奉献?……不知道,我其实真的不知道…… 表哥看着我,说:「阿旺,是时候放下追逐了。你,做你自己就好。而我,有我自己的理念!」 那句「是时候放下追逐了」,让我的心隐隐地痛了起来。 「或许有一天,你会认同我,或许永远都不会认同我,但我只想说——」表哥笑了笑,就如同以往对我露出的那种笑顏,「如果哪一天,你认同我了,就来找我吧!我永远都会等你,也永远期待看见你成为比我更耀眼的英雄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忽然觉得很想哭。 「我这个不正义的英雄,等待着你来纠正我的正义哦!」表哥说。这句话让我突然觉得脑中一震。 『我们是『非正义英雄联盟』哟!』 「表、表哥……你……加入优莉他们了?」我惊慌失措地问。 「优莉?」表哥茫然不解,反问:「谁?」 「喔,没事没事……」我连忙支吾其词,深怕表哥真的跟优莉他们扯在一块了。 但表哥却恍然大悟地说:「是指那天把你敲昏的那个女生……」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被急促地连续按响。 「警察!快开门!」 门前传来粗暴的喝声。 「这么快?」表哥笑。 「砰!」一声枪响。 然后,是门被撞开的声音。 「表哥,快逃!」我急忙说。 「不急。」表哥说,看着我。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感觉最少有五、六个人。 「记得,我永远等你。」表哥说。 跑动声来到了二楼。 我回看着表哥,紧了紧拳头。 「好!」我点头,坚定地给予承诺。 房间门被敲打的声音。 「我不会伤害恶人之外的人,所以,我只能伤害你的窗户了。」表哥伸出三指,朝我做了个瀟洒的挥别后,护着头,朝窗户衝撞了过去。 「阿旺——做你自己就好!」 「砰!」房门被撞开。 数名便衣刑警,持枪警戒地衝进房里。 「乓啷!」窗户被撞破。 他们只来得及看见表哥豪迈地撞破窗户后,跳出屋外的身影。 24 表哥走了。 豪迈地撞破窗户后,在我的房间留下一个破洞。 就像在我心里留下一个不知该如何去修补的破洞。 我茫然地看着那个表哥故意留下的破洞,就彷彿他在告诉我:如果你哪天愿意修补这个破洞,就来找我吧。 我的茫然若失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群警察压制在地,然后把我带回警局侦问。 我一句话都没说。 「缄默权」这东西,就算不学法律,电影戏剧看那么多了,我也知道。 更何况,我未满十八岁,在不是现行犯、也没有确切犯罪事证的情况下,他们其实不能强行侦问我。 这种「我就是未满十八岁,你能拿我怎样」的倚仗……有点叛逆。 但不是太爽。 毕竟被警察侦问的感觉绝对不会高兴。 我本身也没什么叛逆基因。 互瞪眼、不理不睬地翘腿抖脚,这种叛逆的行为,我不擅长,也不熟悉怎么演。 我脑中想得最多的是:幸好我房间的窗户够大。 没多久,老妈来了。 带着律师。 以往,若真的遇到这种情形,老妈不会请律师来。 但现在有了优莉送我的数百万元的结婚基金(老妈将那笔钱存到替我开户的银行户头里,并将其命名为「结婚基金」)后,老妈捨得花这笔钱——为了我。 无论如何,老妈不希望我在警局留下任何不良纪录——为了未来。 ——为了婚姻。 ——为了优莉。 我觉得有些矛盾的好笑。 优莉如果有被留下案底、能被留下案底,可能用电话簿那种厚度的纸本来记录都不够。 真是…… 「铁板板」、「铁板板」、「铁板板」啊…… 我发现,现在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想起优莉的铁板板,就会变得愉快许多。 她那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又叫又射的声音加动作,真的很带感、很有趣,能给人相当欢乐愉悦的感觉——扣除杀人的部分。 我很快就离开警局了。 跟律师强不强无关。 因为,我未满十八岁…… 很矛盾的感觉……从来不曾想过「未成年」会成为一种倚靠,只想着快点成年,然后干很多很多事——很多人都想过的那些事。 「是吗……志翔离开了……」 得知我被「请」去警局的原由后,老妈也很是唏嘘。 「既然这样……阿旺,你也该将过去彻底放下,好好替自己着想将来了,别让我太担心了。」老妈说。 「我会用功读书的。」我说。虽然我连续请假两天没去学校了。 「我不是指这个。」老妈摇头。 「不然?」我纳闷。这不是父母最担心的事吗? 「是优莉。」老妈说,「妈很喜欢优莉这个女孩,不管她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妈都很喜欢优莉,所以……妈希望你也能很喜欢她。」 我默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妈于是又说:「虽然妈知道,你们没有真的发生过什么关係,但是妈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你,也很适合你……你要是能跟她在一起的话,你会很快乐的。」 原来老妈那天在病房里的所有作为,全是为了想极力撮合优莉跟我的感情……她一直都知道,我还放不下雅玲…… 「阿旺,该放弃就放弃,该把握就得把握住。妈的心愿,是你跟能优莉在一起,好吗?」老妈看着我,像是希望我能够给她一个承诺的答覆。 我默然,很想逃避回答,但最后仍旧说道:「给我一点时间吧……」 老妈叹了口气,也没勉强我,只是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优莉对你的好。」 其实不用等哪一天,我早就知道优莉对我的好了。 那种特别,强烈到连旁人都能清晰发现。 「有空叫优莉来我们家坐坐吧,妈挺想念她,想跟她多聊聊。」老妈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担忧与希望,「还有,别骗自己了,你其实也喜欢优莉的……」 看着她叹气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感到自责不已,脑海中回想起那天老妈在瓦斯炉前征神顾鸡汤的情景…… 我已经让老妈担心太久了,现在总算解决了彭俊伟可能对我带来的各种麻烦与危害,实在不应该再让她对我操心太多了…… 或许,真是该彻底放下雅玲的时候了。 『别骗自己了,你其实也喜欢优莉的……』 或许吧? 我是喜欢优莉的! 我拿出手机。 既然老妈那么喜欢优莉,至少,我可以达成老妈最简单的希望,叫优莉过来家里坐坐,陪她聊天,让她开心! 我想着,忽然停下正要滑动拨号的手指。 好险! 差一点就自掘坟墓了! 要是真的跟优莉在一起,或许会很快乐,但更可能会没命……命再多都不够用啊!这样只会让老妈更担心我而已!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接着又吓了一大跳。 因为,手机突然响了。 有来电。 不是优莉打来的。 是雅玲…… 25 我以为,我早就放下了那个希望。 我以为,我或许能够尝试放下那个希望。 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她的身影,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 她的声音,我始终忘却不了。 她的话,只需要「我想见你」四个字,就足够让我背离老妈对我的希望。 「记得这里吗?」 她的笑,总是那么令我魂牵梦縈。 「当然。」我点头,看着她拨动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 就在我们以前就读的国中旁,那个以前在我们放学时,经常会一起坐在河岸边的青草上,看着夕阳照射下的粼粼波光,吹着风,快乐地聊天嬉闹的地方。 现在,河岸已经加了堤防。 她就靠在堤防边,拨着被风吹动的长发。 「那个时候,真快乐啊……」她微笑,喃喃。 ——天已黑,照射来的路灯昏暗不明,映照在她的笑脸上,却不失神采。 「是啊……」我点头,看得真切。 ——就如同那过往的回忆般,模糊映照,却清晰难忘。 「阿旺,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吗?就像以往那样?」她问,抬头望着的,是夜空。无星的夜空。 我看着她那像是遥望着以往的神情,心里惊惶极了。 「我……」 「你为什么总是刻意离我那么远?其实一直都是你在回避我,在拒绝我……」她说,看向我,眼中带着哀伤,「难道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吗……」 「我……」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声音。 「过来……好吗?」她朝我招手,「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那么大的隔阂的……不应该有。」 我发愣,但双脚自己走了过去。 「人生能有几次后悔呢?」她问,就像「以往」跟我对话一样,说话的气息轻轻地扶在了我脸上。 很近。 好久没有这么近与雅玲面对面谈话了…… 好怀念…… 「好怀念……」她笑,微微地。是我以前很喜欢的那种笑法。 「嗯……」我点头。真的,好怀念……但现在不是怀念,是真的…… 「其实,我那时候非常喜欢你……」她说,被风吹动的发丝扑在我的脸上,「现在也还是很喜欢你……」 「我……我知道……」我感受着她头发上的清香,好怀念…… 「能对我说实话吗?」她的左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脸,声调柔软,「说吧……老实地对我说……你,爱我吗?」 我点头,在嘴巴很艰难地活动之后,终于吐露:「……爱。」 雅玲笑,像以往那样的,熟悉的笑。 「我就知道……一直都知道……谢谢你……阿旺……」她将脸朝我靠来,嘴脣往我的脸颊印了上去。 突然的一吻,温热且香甜到令我迷醉…… 好久,久到令我感觉时间与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一吻,停止了运转。 「谢谢你……阿旺……谢谢你这么爱我……」她的吻缓缓离开了我的脸颊。 然后,突然紧紧地抱向我。 我浑身一震。 「雅玲……你……」 我整个人僵住了。 腹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对不起,阿旺……他们说,只要我杀死你,他们就能帮俊伟恢復成正常人……虽然,无论俊伟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他……但是,如果俊伟恢復成以前的样子,他会更快乐……」 雅玲朝我露出笑顏。 好久,好久,她都不曾对我这么笑过了。 是我以往最喜欢的那个笑顏。 「我爱俊伟……非常爱……阿旺,你懂的,对吧?」 我的眼眶泛出泪来,雅玲的笑顏,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原来,那个笑顏不是对着我,是对着彭俊伟。 「所以,阿旺,为了俊伟,请你去死……好吗?」雅玲拔出插进我肚子里的尖刀,然后迅速且不带一丝犹豫地往我的左胸膛用力刺入。 ——直刺到底! 「谢谢你了,阿旺……」 我的瞳孔在那瞬间,急速地收缩了起来。 「不——!」 26 阿旺,当你接收到这份遗念时,我想,你已经死了。 ——死过一次了。 我传给你的力量,必须在你死去的一瞬间才能觉醒;而这份随力量的灌注一起遗留下来的意念,也唯有在你力量觉醒的时候,才能被你接收到。 原本,在将力量传承给你之前,就应该告诉你,这份力量是什么,但我不想将最后仅存的时间浪费在解释上,我想珍惜与你相处的最后时光……何况,当时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向你说明清楚了,尤其,当你知道这份力量的可怕之处后,你可能会拒绝接受。 我不想节外生枝。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强迫你接受这份力量,毕竟当时如果不这么做,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想你死。 不管在感情上,还是我的心愿上,我都不可能眼睁睁地让你死去……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传给你的力量,叫做:「死神的镰刀」。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力量,「超凡」已经不足以形容它,这是神级的力量,受诅咒的死神的力量!来自于一个玩弄我的命运、让我痛恨不已却又拿祂无可奈何的变态王八蛋!我可以用一辈子去咒骂祂,每天用一万种不同的脏话去辱骂祂,但没有意义……因为一切已无法挽回了。 离题了。 死神的镰刀——严格区分开来讲,是这份力量,拥有两种型态:一种是「死神的本能力量」,另一种则是攻击状态的「死神镰刀」。 两种不同型态的力量,但本源相同,皆来自于「死神镰刀」这件「物品」。因为「死神的本能力量」单纯只是为了确保持有者能够永续生存,而自主发动的一种防卫力量。 我痛很这种防卫力量!因为这个力量害我亲手夺走了我最心爱之人的生命……纵然我寧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让他们因我而死,但我无法选择……因为这种防卫力量无法控制,只要你陷入死亡状态,甚至只需「死神镰刀」感受到宿主濒临死亡,它就会自主发动,在一瞬间强制夺取任何离自己最近的生物的生命,来填补宿主失去的生命力。 生命并非等价的。阿旺,我必须让你确切地知道这一点。 这并不是你在身上带棵植物、带隻小动物,就能够在你死去的瞬间,让这种防卫力量去吸取这些微小的生命来相抵,它自有一套凡人没可能去计算了解的运算法则,会不限个体数地强制吸取任何生物的生命,直到足够弥补你本身失去的生命力后,才会停止。 另外,有一点,尤为重要:死亡是会持续的。 假设,你的心脏被插入一把刀,你因此而死,然后吸取周遭的生命復活后,你必须立刻把刀拔出来,否则这把「插入你心脏的刀」会让你立刻再死一遍,然后再吸取周遭的生命后再度復活……又再死一遍……无限循环。 又假设,你正处于一个持续致死的巨大爆炸中,那么,你就会以极快的速度持续地死亡、持续地吸取生命,直到这个对你造成致死伤害的爆炸结束,或是你儘快逃离那个致死的爆炸范围,才能终止这个对周遭生命的循环掠夺。 因为,虽然防卫力量在吸取足够的等量生命后,会主动修復你的致命伤,但它不会消除你身上或周遭原本存在的伤害物件,所以,你必须主动排除或离开这些致命伤害,它才会停下这种不断掠夺周遭生命来復活你的防卫本能。 千万别以为你能轻易地死去,防卫本能吸取生命的速度没有上限,距离无远弗届,恐怕就算全世界的生命全部灭绝了,防卫本能依然能够吸取远在外太空的生命,来让你维持存活。 我想,你应该发现了,这是这份力量最可怕的地方!只要往极端方向去用,它足以毁灭全世界的所有生命! 但是,我相信你,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你是个有「爱」的人。一个明白「爱」是什么,愿意付出「爱」,且懂得体会「爱」,更真正获得过「爱」的人。 「爱」很重要,阿旺,请一定要将这份美好永远谨记于心。儘管你可能从此永远与它无缘。 如果不是我曾经拥有过「爱」,体会过「爱」的美好,恐怕我早已沦为一个恣意掠夺生命的毁灭狂魔了。 儘管如此,每当我想起自己亲手夺走心爱之人的生命时,我就会痛苦到想要乾脆毁灭这个对我来说已无任何意义存在的世界算了……但每一次,又因为懂得「爱」的美好,让我遏止了这种疯狂的念头。 周而復始,不断反覆,一次又一次…… 尤其,在我刻意远离人群之后,在越来越看不见「爱」的美好之下,我发现,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了…… 累了。 我真的累了。 对我来说,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只是一种折磨,我很怕再这样下去,有一天我真的会发狂。 于是,我开始寻求解脱。 直到我遇见你。 当第一次看见你时,我便感受到你身上有着跟这份力量相同的特殊气息……我当场便知道,你就是我寻求的那个解脱! 我简直欣喜若狂极了! 但是,我却犹豫了……因为,这是一份诅咒的力量,拥有这份力量的人註定会获得不幸,我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尤其……如果我那个未出世便失去生命的孩子能够健在的话,应该跟你同年龄吧?要把如此不幸的力量,强制推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身上,未免太残忍了…… 我当时便想离开,却又捨不得……因为若错过你,我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当你主动过来问我「你在寻找传人吗?」的时候,我真的很诧异。 因为你说对了,但也不完全正确。 我确实是在寻找传人,不过不是为了传承,是为了寻求永恆的解脱。 而你想要获得超凡力量的渴望,跟我想要寻求永恆解脱的渴望,在结果上居然不谋而合。 命运。 这或许便是我最想咒骂的那个所谓的「命运」吧! 但是,我依旧在犹豫。 尤其,越跟你相处之后,我越是感到犹豫。 即使,我已经确认,你是一个有爱的人。 即使,我已经发现,你很擅长替自己找藉口——我特别感到欣慰。或许,如果是你,就算遇上我所遭遇到的那些不幸,你依然可以坚强地活下去。 而且,你还拥有梦想——成为英雄的梦想! 这是一个需要超凡力量来支撑的梦想,而这个梦想又可以成为你不至于颓废沦丧的支撑! 而你,又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 我很欣慰,非常非常欣慰。 一个有爱,又擅长替自己找到坚强下去的藉口,又有梦想,又坚持不渝……我想,或许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份力量了! 我下定决心,要将力量传承给你! 没有更适合的人了! 但我依旧有些犹豫,因为捨不得……没想到我对这个世间居然还存有眷恋…… 又离题了…… 在最后的时刻,我居然像个老头子般嘮嘮叨叨的…… 时间有限,赶紧来说说,「死神镰刀」该怎么释放出来……其实,具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反正你使用过一次,就会知道如何施展了,应该跟杀人的决心有关吧? 我会这么认为,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用来夺取生命。还有,我以前是个杀手,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我很本能地就能把它施展出来了。 死前稍微臭屁一下:我曾经是一个闻名于暗世界的传奇杀手,人们给予我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死神」名号——一个很贴切,但对我来说却特别讽刺的名号。 我曾经无比地痛恨命运,但命运却在最后给了我一个慈悲的结局,让我遇上了你。 感谢命运在最后总算给了我一个补偿。 更谢谢你,阿旺。 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给了我久违了十多年的快乐,让我重新当回了一个人,更让我又一次地感觉到爱。 谢谢你,阿旺。 感谢你,让我完成了我的心愿。 也请你记得你的承诺——永远都不可以怨恨我。 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曾经说过,只要能获得超凡的力量,你愿意承受任何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就是代价。 同样的,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一天,你会了解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祝福你。 祝福你能够成为你理想中的那个英雄。 更祝福你能够找到控制「本能力量」的方法……那是你往后的一生,都必须尽力去达成的课题。 永别了,阿旺。 我唯一的徒弟……我一直把你当成儿子般看待…… 祝福你。 还有—— 记得,永远都不可以怨恨我。 最后,我的名字叫做…… 米勒斯…… 27 老头留给我的遗念很长,但意念的传达非常快,只是一瞬间,我就已经接收完这些讯息了。 「不——!」我当场大吼。 刺入我心脏的刀子,被我急忙抽了出来。 同一时刻,雅玲倒向了地面。 死了。 「不!天啊!这不是真的!雅玲……雅玲……」 我跪向地面,抱起死去的雅玲。在她倒下的堤防边、地上,一丛丛同样被掠夺生命的杂草,枯萎了一大片。 「不……这不是真的……我杀了雅玲……是我杀死了雅玲……天啊!是我杀死了雅玲!」 我抱着雅玲悲痛大哭,但无论再怎么自责,也挽回不了雅玲彻底失去呼吸与心跳的生命。 「哦哦哦!你真的继承『死神』米勒斯的力量了!」 「你果然是那个混蛋傢伙的传人,把原本应该由我获得的力量还给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一左一右。 左方传出惊呼声的人,是优莉——带着惊喜。 右方则是一群约莫五、六个,穿着西服的外国人,为首一名看似四十多岁、嘴露獠牙、双眼发出诡譎红光、俊朗的容貌上流露出深深岁月雕琢痕跡的中年人——带着愤怒。 「真主!」优莉朝那人惊叫。 「疯狂优莉!」那人左手边一名看起来约莫二、三十岁,穿着衬衫的外国人,脸露诧异,同样的嘴露骇人的尖锐獠牙。 「小狗狗,快逃!他们全是吸血鬼!」优莉大吼,朝我衝来。 「在真主面前容得你如此放肆吗?」衬衫吸血鬼冷哼,没朝我衝来,而是衝去拦截优莉。 「给我过来!」被优莉唤作「真主」的吸血鬼,往我伸掌,然后虚空一抓,我的身体当场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擒住,被扯动了过去。 「铁板板!」优莉手撩裙内,抓出数片铁板板,朝真主射过去。 真主瞬间收起往我虚抓的手掌,那股将我强制拉扯过去的力量顿时消失,他转着手撩起西装外套,看似要抵挡,却浑身骤然化成大群蝙蝠,四散避开铁板板的同时,成群地朝我飞来。 「查理,支援!」优莉大叫,持续朝我衝来。 「砰砰砰砰砰!」枪声,连续响起,子弹打在企图拦截优莉的衬衫吸血鬼身上。 「银弹……」衬衫吸血鬼身形受阻,被子弹击中的伤口,冒出带有腐蚀声响的白烟,「但对我是没用的!」 他浑身一紧后,向外一震,打进体内的子弹全部被弹飞出来。 「屁话,没用的话,你把它们挤出来干嘛?」查理吐槽,手上双枪持续朝衬衫吸血鬼射击。 「小鬼,将力量还给我!」朝我成群扑来的蝙蝠聚集后,骤然变回人形,一出现,便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高举起来。 「放开我的小狗狗!」优莉衝来,凌空跳起,一拳打向真主。 「想找死,我成全你!」真主厉吼,另一隻手抓向优莉朝他脸上打去的拳头。 「手送你,但小狗狗得还我!」优莉没闪,在被真主抓主左手的同时,发散白光的右拳,打在真主掐住我脖子的手臂上,当场碎裂了那隻手臂。 「该死的混蛋!该死的『气』!我痛恨中国人!」真主怒吼。 在我摔向地面时,我惊骇地看见,优莉被真主抓住的那隻手,像是被极速吸乾血气般,以惊人的速度沿着手臂向上不断地枯竭乾瘪,「你,得死!」 「你先死!」优莉咬牙,发出强烈白光的右拳,朝真主胸前打去。 「混蛋!」真主怒骂,浑身骤然化成一群蝙蝠四散开来,数隻闪避不及、被优莉右拳打中的蝙蝠当场碎裂,发出尖锐哀鸣。 「快走!」优莉将我从地上拉起,转身奔逃。 「雅玲……」我回头,看向倒在地上死去的雅玲。 「霍尔,拦下她!」真主大叫,在聚集的蝙蝠群中,重新变回人形。 「是!真主!」衬衫吸血鬼——霍尔,不理会查理朝他射去的子弹,强硬拦截过来。 「查理!」优莉大叫,正拉着我跑动的速度猛然大增,快到让我双脚浮离地面,宛若腾空在飞。 「你有种就别闪!」查理朝霍尔掷出一大把闪烁点状红光的金属圆球。 那些金属圆球在飞掷中彷彿带有强力磁性般,吸黏成了一圈。回头看去的霍尔,当场脸色一变,慌忙闪避。 「轰!」猛烈的爆炸光焰捲动,沙土飞溅,炙热的爆炸气浪朝趁机奔逃的我们后方汹涌掀来。 「楞着干嘛?全部上!」真主斥喝。 「查理,断后!」优莉拉着我,疾跑地越过了查理。 「荣幸之至。」查理说,拉开身上的西装,站立原地,「知道这是什么吗?想死的尽量靠过来。」 我看不见那是什么。 但我很快知道了那是什么。 「轰!」一声爆炸的巨响,冲天而起的猛烈光焰照亮了我视线能及的每一寸角落,随即捲动起一朵翻红喷吐的巨大蘑菇云…… 热气席捲。 我的泪,跟着灼热地落下。 28 不知道跑了多远,优莉终于停了下来。 我止不住衝力,整个人往她撞去,被她抱进怀里。 她把自己当成缓衝的坐垫,右手抱住我,摔向地上,另一隻左手,则几乎完全腐朽地垂了下来。。 「你的手……」我惊惶不已地看向那隻呈现可怕状态的手,浑然顾不了自己被她拉着跑的那隻手臂跟肩膀,痛得像是脱臼了一般。 「废掉了。」优莉撇头看了过去。 感觉上,那种可怕的枯竭乾瘪,似乎有持续向上蔓延的跡象! 「得整隻截掉才行了,不然会持续慢慢地向上侵蚀,直到把我彻底变成一具乾尸为止。」优莉看着枯竭乾瘪的左手臂,笑嘻嘻地接着说。 「截、整隻截掉!」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然这样放着让我慢慢死去吗?而且手都变成这样了,还能用吗?」她甩了甩左肩,那隻枯竭乾瘪的左手像腐朽的枯枝般跟着生硬摆动。 「对……对不起……」我忍不住感到深深的愧疚。 「起来好吗?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胸部啊?」她笑嘻嘻地说。让我想起我的手正压在某个地方。 「对不起……」我慌忙站起,又道歉。 「触感好吗?」她问,跟着站起。 我其实不记得了……但我觉得,必须点头。 「你其实应该趁机抓两把的。」优莉笑嘻嘻地说着。那种浑不在乎让我吃她豆腐的表态,让我觉得尷尬不已。 「你敢看吗?」她接着说出让我惊吓的话,下一秒,她突然用右手抓向枯竭乾瘪的左手臂,用力向下一扯! 我差点惊叫出声,看着从她的断臂处泉涌喷出的血,整个人吓呆了。 「呼……呼……帮我拿铁板板……」她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右手则使劲地压住断臂处。 「放哪?」我急忙问。 「这里。」她挺胸,表示。 我呆滞。 「快点!」她催促。 「抱歉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后,将手往她胸前的衣服内探去。 「抖什么?认真找!」她说,因为用右手压住左断臂的姿势,让她的胸部挤得很鼓。 「我……我摸不到……」我找得汗流浹背,额头频频冒汗。 「那么大两颗,会摸不到?」她笑嘻嘻地问,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被骗了。 我急忙将手伸了出来。 「就说你可以趁机摸两把的,怎么学不乖?」 「你……骗我……」 「哪有?我是忘记放在那里的用光了。」她笑,突然岔开右腿,脸朝盖在大腿上的裙摆望去,「这里!」 「……」我不太想再被骗了。 「快点啦!你想眼睁睁看着我喷血死掉吗?」她大声催促。 「不能再骗我了……」我说,但真的在她裙襬里的大腿上摸到了铁板板。 「你摸了好几把呢!有学乖了哦!」她笑,褒奖我。 「……」我无法否认,因为不清楚铁板板具体放在哪个位置,肯定得摸上好几把啊! 「要看吗?」她接过我递给她的铁板板,问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点头。 然后,暗自替她咬着牙,看着她用铁板板将那些残留的枯竭腐肉一片片地削掉…… 「呼……呼……呼……」她将沾满血的铁板板丢掉,长呼了好几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冒得更多。 「很痛吗……」我问了绝对很蠢的话。 「痛死了!」她说,然后对着我笑问:「你有没有看得心疼不已啊?」 我点头。但主要是愧疚……也确实有点心疼——不管谁来看都会心里跟着疼吧? 「唉,变成独臂人了……这样我以后怎么嫁人啊?还有人愿意娶我吗……」她右手压住左肩的断臂处,唉声叹气,「小狗狗,你是不是应该负起责任啊?」 「我……」我觉得自己的确应该负起责任,毕竟她是为了救我才…… 「嘻嘻,骗你的啦!我才不会衝动到为了救你就牺牲自己一隻手,那样我以后就只能用一隻手抱你了耶!」 「啊?」我吃惊,愣住地看着她。 「嗯嗯嗯……呜啊啊……嗯啊啊啊啊……」她放开摀住断臂的右手,突然绷紧全身,发出使力与痛苦的呻吟,然后便见她的断臂处赫然疾速地冒出肉芽、不断地窜出血肉筋骨,居然持续地重新生长出一隻完整的左手! 「呼……呼……呼……」她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了汗珠,脸色看起来有些虚脱般的苍白,「这感觉……每次都觉得……很噁心……对吧?」 她问,看着我,双眼直直地看我。 「不会。」我摇头回道,然后,欣喜大叫:「太好了!你的手长回来了!」 「不噁心?」她又问了一次,直直地看我。 「能把手重新长出来,哪里会让人觉得噁心啊!」我答,真心的!我都感动到快流泪了! 「嘻嘻,你没吓到?」她像是重新适应般,活动着新长出来的左手。 「还好……毕竟我连吸血鬼都亲眼见识过了……」我说。 「我不是吸血鬼哦!也不是怪物,是人!你都摸过了,对吧?」她问,蹦蹦跳跳地往我靠来,挺着胸。 这样的问法,实在让我很难回答,「那你怎么能够……」 「这是我的能力!我的身体细胞能够超快速重生,包括重新组织生出身上的所有部位!」她答,朝我比出v型手势,「嘿嘿,厉害吧?」 「……不死之身?」我愣了下,跟拥有「本能防卫力量」的我不同的,另一种型态的不死之身? 「还是会死哦!不然我刚刚干嘛逃跑?」她笑,瞥了一眼地上那隻枯竭乾瘪的断手,示意,「真主对我来说是剋星,尤其,我还杀不死他。」 她这么一说,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雅玲。 还有,查理…… 「查理……死了吗?」我问,心里极不好受。 「肯定的。」优莉点头,说:「那种炸弹就算是我,也可能承受不住。查理他,就一个普通人,b级强度而已。」 「b级强度……普通人?」我愣,怎样也无法认同查理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啊!身体能力跟正常人一样,就是普通人。至于b级强度,那是因为查理有s级的枪法跟弹药操作能力,但因为身体是普通人高等强度的c级,所以综合起来之后,被评定为b级强度。」优莉说,嘿嘿一笑,「附带一提,我是特殊能力sss级,战斗能力同样也是sss级的,综合评定sss级哦!」 「那个吸血鬼真主是什么级别?」我忍不住问道。 「真主是半神级。」优莉回道,「他的战斗能力sss级,由于自身能力会随状态强弱產生变化,所以有时候会变成比较弱的sss级,但不管是比较强还是比较弱的sss级,因为他拥有神级的不死之身,所以最终综合评定一样是半神级。据说,他为了亲自追杀『死神』米勒斯,强行从百年一次的沉睡中提前甦醒过来,所以现在的战斗能力明显是比较弱的sss级。」 「另外那个吸血鬼呢?」我又问。 「你是指霍尔吗?」优莉说,「霍尔是经由真主赐予原血后,製造出来的非原生吸血鬼,被真主视为最高亲信的左右手之一。他的战斗能力其实比真主还要强,拥有高端的吸血鬼能力素质,与高端的sss级战力,综合评定自然是高端的sss级。因为他是高端吸血鬼,所以银弹只能短暂削弱他的力量,无法杀死他。其实我不怕他,真要一对一跟他打,我的超快速再生能力能让我胜过他!但是,真主在场,他是我的剋星,尤其加上霍尔之后,我根本毫无胜算,所以只能逃了。」 「那么那天晚上带头袭击米勒斯的吸血鬼呢?有比真主强吗?」我问。米勒斯,就是老头的名字。 老头随力量的灌注一起留给我的那些遗念,已经与我传承到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只要力量还在,那些讯息就永远不会消失。 「哦,那个吸血鬼是凯特。」优莉答,「凯特跟霍尔一样,同为由真主赐予原血后,製造出来的非原生吸血鬼,也同样是真主最亲信的另一个左右手。他跟霍尔一样也是sss级的综合评定,不过,在战斗能力上比霍尔弱了一点,但更擅长追踪捉捕,只要舔食过对方的血,就能永远记住对方的气味,能在一定的距离内,靠气味追踪对方。据说,他曾经舔食过『死神』米勒斯的血,所以被真主派来作为探找『死神』米勒斯的先锋,毕竟『死神』米勒斯在销声匿跡前,动过整容手术,没人知道他后来的长相是什么样子。」 「原来如此……」我点头看着优莉,心里忍不住燃起熊熊的怒火,「所以,你一直在跟踪我?」 「啊?」优莉被我问得一愣,「我哪来那么多时间跟踪你?我得跟查理去寻找『死神』米勒斯呢!这是我们来这个城市的主要任务!再说,我干嘛要跟踪你?与其跟踪你,不如直接强迫你跟我约会就好了!跟踪什么的多无聊啊!」 「别骗人了!不然你为什么会知道那天晚上发生过的事?还知道那个被老头杀死的吸血鬼是谁?更知道老头将他的力量传给我了?又怎么会在我力量觉醒的时候,刚好又在场?你那时候分明就躲在一旁偷看吧!」我怒声质问。至于,表哥打残彭俊伟那天,她刚好也在场这件事,因为比较无关,我懒得放入质问了。 「我看,你才是那个能靠气味追踪老头的人吧?说什么从我身上闻到熟悉的气味,还淡淡的,很喜欢?分明就是藉口!你闻到的,是我从老头身上沾染到的气味,对吧?然后,你们便想利用我,追踪到老头,甚至为此不惜对我进行色诱!说什么很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对我好什么的也全是骗人的!全是有目的的!对吧?对吧?」我朝她连串质问,越说越觉气愤。 「小狗狗……」她彷彿被我严重吓到了,整个人有些愣住了,「你在生气……对着我?」 「对!我在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对象是你!」我朝她大吼,很用力、很不客气地怒吼。 「那……」她眨了眨感觉无辜的大眼睛,说:「你想听哪个,我都告诉你,但不要对我生气,好吗?」 「全部!」我大叫,「我刚刚问的那些,全部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好吧……」优莉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后,突然双手叉腰,直直地瞪着我,怒吼:「我全部都告诉你啦!你这个贱男人!气死我了!我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甚至现在都快要爱上你了,你居然说我在利用你!在假装对你很好!甚至为此色诱你!色色色色色你去死啦!去死去死去死!」她吼着,像是气到无法忍受般,突然蹲向地面,朝地上「砰、砰、砰」地连续挥拳,坚硬的地面当场被打出一个不断向下叠深的坑洞,泥土石块四散飞溅地弹到了我的脚边。 我下意识退避开来,然后看见她气鼓鼓地站起,瞪着我,继续吼道:「我优莉从小到大没有色诱过任何人!一个都没有!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一个都没有!但你却是我现在唯一喜欢过的男人!因为我很喜欢你身上的那种气味,我很喜欢!我克制不了!对我来说,那真的是非常香、非常诱人的味道!你不懂!你不懂!但是我懂!我闻得到!所以,我想要你,我想从你身上闻到那种会令我着迷的气味!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更没有利用过你!没有!没有!没有!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就只有你!只、有、你!」 「那……那……」我被她强烈的怒气吓到了,那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感到极度委屈的发飆,「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 「因为我在你的手机里偷装了窃听器!」她说。答案让我感到生气。 我于是反瞪着她,怒说:「你怎么可以随便……」 「因为我喜欢你!但我知道你很怕我,你会躲我,肯定不会真的想跟我约会!但我又很想了解你,想尝试能不能跟你在一起!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我喜欢的人!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会有更香的味道!所以,我只好在你的手机里偷装窃听器,让我能够随时知道你的状况,听到你的声音,甚至藉此更加了解你!你说,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她直直地看着我,居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当然不对了!你这样……」 「对不起!」她突然向我道歉,而且还是连续不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算你……」 「对不起!」她蹦跳着朝我靠来,将整张脸贴在我面前,双眼更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并一边不断地掂脚、踏脚……掂脚、踏脚,一边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输了,这种强硬的道歉,加上那种像是希望被摸头安抚的撒娇行为,我实在抵挡不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了。」我说,一边向后退了一步,一边将眼睛逃离她的直视,「所以,那些被米勒斯杀死在社区公园里的吸血鬼……」 「喔!」她抢着回道:「当我听到你那时好像很危急的状况后,我立刻把查理从床上挖起来,赶了过去。不过,我们赶到时,只看到那些吸血鬼的尸体,于是我跟查理决定立刻把那些尸体处理掉,免得让你惹上麻烦,更避免让真主知道他们的死,是跟你有关连的……虽然,最后依然被真主知道了……而我跟查理也从窃听器听到的对话,加上凯特的身分,以及他居然会被人轻易干掉这件事,推测出你口中所叫的那个『老头』,应该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死神』米勒斯——我跟查理这次的任务目标!」 「所以,你们就开始偷偷跟踪我了?」我冷声,问。 「没有!我们只是在观察你,想确认那个『老头』是不是真的是『死神』米勒斯?更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继承了『死神』米勒斯的力量……那什么死神镰刀?」 「观察?」我冷哼。 「对啊!就像总是会忍不住偷看自己喜欢的人一样!难道你不会?」 「我……」我有些愣住。 「不会偷看你心爱的女人?」优莉接话质问,「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她后来是不是别人的女朋友了,你都不曾、也不会偷看那个叫雅玲的女人?」 「这不一样!」我当场大叫驳斥。 「哪里不一样了?」优莉跟着大叫反问,「查理在观察你是不是真的继承力量了,但我却是在观察我喜欢的人,在忍不住偷看我喜欢的人!在想要更了解我喜欢的人!不对吗?你不是也一直、或曾经这么做过?」 她的反质问让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确实曾经……不,是一直都这么做过……因为很喜欢,因为很在意,所以无法克制。 「好吧……这一点算你也有道理。」我说,但另一股怒气突然从胸腔里喷发了出来,「所以,你在嫉妒雅玲!所以,当你看到雅玲拿刀刺杀我时,你故意不阻止,想让雅玲反倒因此被我杀死!对不对?」 我说到最后,几乎是全力地吼了出来。 「屁!放屁!放你的狗臭屁嫉妒!我才不会嫉妒她!」优莉大声反驳,脏话连篇,「如果我真的嫉妒她,想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早就悄悄地干掉她了!更保证不会让任何人能够找到她的尸体!要做到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根本易如反掌!更不会让我產生丝毫的心理负担!但是,我从来不会想那样做!因为,我希望你是真心地喜欢我,就像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一样!只有跟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能真正地得到快乐!我也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幸福!我以为你懂的!我以为你懂的!」 我重重地愣住了。 的确,我真的懂……就像我不敢奢望能够跟雅玲在一起一样……因为,我知道,强求的爱,只是自私的单方面掠夺,那样的相处只会让彼此痛苦,那样的做法是没有意义的! 「但你至少可以阻止雅玲杀我!就像你当初将彭俊伟手上的枪,射飞出去一样!」我大吼,这对优莉来讲,应该并不困难! 「哼哼,好笑!怎么射?连她的人一起贯穿干掉吗?然后让你怨恨我一辈子?」优莉冷哼,「更别说,你们当时抱在一起,亲热极了!我以为你们真的要旧情復燃了!我看到眼睛都快冒火了!哪里会想得到她会动手杀你?更哪里料想得到,她居然会跟真主勾结在一块了?我那么那么地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不只是气味,我现在连你的人都很喜欢!结果你反倒为了一个狠心杀你的女人,来质问我,为什么不救她!你居然把对她死掉的这份怨恨,转移到我身上来了?你怎么不去怨恨她?你怎么不去怨恨怂恿她的真主?甚至去怨恨将力量传承给你的『死神』米勒斯?而是把怨恨全部迁怒到我头上来了!」 优莉气呼呼地对我大吼,吼得我无地自容。 的确,她是我最没理由去怨恨的人。 但是,我会去怨恨老头吗? 不会。 这是我答应过老头的承诺。 而且,老头说的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说过,愿意承受任何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是……老头最起码要将这最重要的一点告诉我才对吧?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因此害死雅玲了…… 不……就算老头有跟我讲,结果也不会改变,雅玲依然会死……因为,就像优莉说的一样——就连我也完全无法料想得到,雅玲居然会动手杀我! 「随你怎么迁怒我吧!人家不想跟你吵架了!反正就算你讨厌我,怨恨我,也无法改变我喜欢你这件事!人家怎么都是输!哼!不想理你了!」 优莉对我吼完后,往一旁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断地回头瞪我,最后直接蹲在地上,居然耍脾气似地,窝在地上画圈圈去了。 我看得有些无语。 但脑袋很乱,不想管那么多了。 我直接坐倒在地上。 想哭。 雅玲居然动手杀我这件事,让我很受打击。 但相比我亲手夺走她的性命的这个事实,对我的打击还要更大…… 我知道,雅玲心里其实一直都有我的位置,也一直是在乎我,是对我好的……儘管被排在了彭俊伟之后……但我不怪她,谁教我无法让她更喜欢我呢…… 尤其,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保护过她,更从来没能为她做过些什么……甚至连她的遗体,我都没能保护好…… 我真是有够没用的……难怪雅玲最喜欢的人,不会是我…… 还有……我该怎么对雅玲的父母交代呢……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个肯定会令他们难以接受的噩耗呢…… 「哼!成天就只知道想着那个女人……人死了还在想!她想杀你耶!她杀过你耶!你居然还只知道想她!爱她!就一点都不会想我吗?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喜欢你耶!你就一点都不喜欢人家吗?真是气死我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铁板板!铁板板!铁板板!」蹲在地上的优莉一边大声地碎碎唸,一边握着铁板板,狠狠地插着地面。 虽然我不太想理她,但看着她那副备受委屈的哀怨模样,不禁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或许,我真的只是因为雅玲的死,而把这份由悲伤转换成的愤怒,迁怒到她的身上罢了…… 「看我干嘛?死小狗!哼!」她突然瞪向我,怒骂,然后继续握着铁板板狠插地面,「铁板板,铁板板,铁板板……」 我想撇过头,不理她,但突然发现她的手在喷血,她那握着铁板板狠插地面的力道,让她的手被铁板板不断地割伤,而且伤口貌似很深! 「你……不痛吗?」我问,尤其她已经在那边「铁板板」很多次了。 「痛!伤口马上好了又马上被割伤,你说痛不痛?但不这么做,我觉得更痛!」她说,瞪我,然后继续往地面狠插铁板板。 「铁板板,铁板板,铁板板……」 「……别再铁板板了。」我忍不住说,光看就觉得很痛。 「要你管,你又不心疼……哼!」她说,又瞪我。但她其实说错了……我……其实,会觉得心疼。 「你……」见她又准备继续插铁板板,我不禁觉得真的必须制止才行。 「啊!」结果,她猛然站起,然后迅速地朝我衝来,握着铁板板的手,滴着血。 「干、干嘛?」我真的被吓到了。如果不是知道她再生气也不会伤害我,真的会误以为她想杀我洩恨。 「都是你啦!干嘛跟我吵架!」她大叫,一脸着急地说:「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什么事?」我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优莉很是着急地说:「真主现在找不到我们,但他不可能找不到你家啊!」 我顿时如坠冰窖,浑身冰冷。 29 「快点!快点!」 「够快了啦!你把我当马啊?」 我被优莉揹在背上,高速地赶回家。 虽然优莉不是马,但她跑的速度比马还快,甚至不断超越路上的车辆。 「拜託……」我央求,心情焦急极了。 记得出门前,老妈特地吩咐我要早点回去,因为我们一家今晚要替老爸开升迁庆祝会,老妈甚至不忘叫我邀请优莉一同庆祝。 但是,我刚刚连续打了好几次家里、老妈与老爸的电话,竟然全都无人接听,情况显然太不正常,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好啦……」优莉说,突然停了下来,「你下来,用抱的,这样我比较方便全力衝刺。但你可得抱紧一点,免得被甩飞出去了。」 我点头照做。毕竟,我的体格比优莉高壮,用揹的不但会造成她的负担,更会妨碍她的跑动。 「再抱紧一点。」优莉说。 我立刻将双手环抱得更紧,然后在她全力如飞的疾跑下,像一面飘起的旗帜,风声猎猎地高速前移。 神啊!拜託!请一定要保佑我爸妈平安无事! 当优莉用惊世骇俗的速度,衝到我家门前时,我的心当场凉了半截。 门没关,是开着的! 我立刻放开抱着优莉的双手,心脏扑通狂跳地朝屋里率先衝去。 拜託!拜託!拜託!拜託!拜託! 「小心!」优莉连忙跟了过来,满是戒备地提醒我。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顾不了! 玄关没人! 客厅没人! 但地上躺着两个人…… 老爸跟老妈! 他们两人都倒在地上,双眼圆张不动,脖子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嘴边流出一条殷红的血水……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顿时感到天昏地暗,差点站立不住。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无法置信地喃喃,乏力地拖着脚,往倒在地上的他们走去。 脑海中浮现与他们一起用餐的情景…… 脑海中浮现他们一起为我庆生的情景…… 脑海中浮现老爸第一次带我去棒球打击场细心教我挥棒的情景…… 脑海中浮现老妈站在瓦斯炉前怔神替我担忧的情景…… 脑海中浮现老妈替我的膝盖上药的情景…… 脑海中浮现他们一起兴高采烈为我的婚事讨论的情景…… 脑海中浮现老妈在我出门前叮嘱我要早点回家、要邀请优莉来一同庆祝的情景…… 假的……都是假的!全都变成假的了! 「爸……妈……这是假的……对吧?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作梦……对吧……这是假的……」我拖着脚步,走到他们身边,跪了下来。 「对吧……妈……」我看向老妈,眼泪直流。 她告诉我,她有多么喜欢优莉…… 她告诉我,她多么希望我能跟优莉在一起…… 她告诉我,希望我带优莉回来陪她聊天…… 我做到了…… 我做的了…… 「妈……我把优莉带来了……看,你看看她啊……」我转头,看向优莉,但优莉却一脸不快乐的样子? 「优莉……妈说她很喜欢你,要你陪她聊天……你……陪她……陪她……聊天……好吗?」我说,眼泪流到看不清东西。 「小狗狗……你妈死了……他们两个都死了……」 「是吗……骗人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不断地摇着头,拒绝接受。 「小狗狗,请你节哀……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 他们都死了…… 『阿旺,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英雄了。』 雅玲死了…… 『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头死了…… 是啊,老头,我知道当英雄必须付出代价…… 但我连一次英雄都没有当过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接受地吶喊,崩溃地跪在地上痛哭,「爸……妈……这是不真的……对吧?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啊——」 世界崩灭的感觉是什么? 我现在彻底知道了。 30 「其实,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叫你爸的总公司,把他调离这个城市……」 我跪在爸妈身边,不停地痛哭。 优莉的话,我听进耳里,但无法责怪她,我只能怪我自己!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太执着获得超凡的力量,继承了老头的力量,就不会跟那些吸血鬼扯上关係,这样我爸妈也不会受牵连,最后遭遇身死的横祸。 我不停地哭,只觉得这个世界变成如何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就连身上的手机接连响起好几次来电声,也浑然不去理会。 直到掉在地上的一支手机,在这之后跟着响起来电声,才让我有所反应。 ——那是老妈的手机! 而且,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对象,居然是老爸!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猜出了原因。 「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为什么要杀死我爸妈?」我接通电话,劈头就是充满愤恨的怒骂。 电话那头默然了下,显然有些意外这通尝试的拨号会被接通,更没料到我居然会那么快就返回家里。 「想亲手替你父母报仇,就到这里来找我。」对方说完,直接掛掉电话,随即,传来一份标示地点所在的电子地图。 他的话,正合我意! 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我完全不在乎,但他们杀死我爸妈的仇,却非报不可! 我立刻拿着手机,杀气腾腾地朝外走去。 「不准去!」优莉急忙拦到了我身前。 「滚开!别挡我!谁要是敢阻止我,我就干掉谁!就算是你也不例外!」我朝她大吼。 「你不能……」 「为什么?」我斥喝着打断她,吼道:「我才不怕他们!反正我又不会死!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光,亲手替我爸妈报仇!」 「冷静点!我没有不许你亲自去报仇,我是说,你不能现在去!」优莉朝我大叫,「你不会死,并不代表你就有办法替你爸妈报仇!谁都知道,死不了不等于一定赢得了,这根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愣了下,随即吼道:「就算如此,我也非去不可!」 「去了又能怎样?让他们把你抓起来,然后想办法夺走你的力量后,再把你杀死?如此一来,你爸妈的仇,由谁来报?」优莉问,双眼直直地看着我,「如果你现在衝动地跑去自投罗网,只是将自己白白送给他们而已!那样只会让他们更得意,更加觉得杀死你爸妈是一件超级正确的事!」 「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杀死我爸妈是一件超级正确的事?」我忍不住朝她愤怒大吼,脑袋里像岩浆喷发一般滚烫灼热,「不!不是!我爸妈不应该死的!他们是被我害死的!是无辜的!我非替他们报仇不可!」 「所以,我正要教你怎么杀光他们,不是吗?」优莉的话,让我原本想用力将她推开的手,停了下来。 「你有办法?」我问,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杀意,胸膛还在激烈起伏。 「当然,这可是我的专门科呢!」优莉朝我笑了下,「不过,你必须先将你的力量特性毫无遗漏地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拟定更完美的报仇计画,毕竟没人知道『死神』米勒斯的真正能力是什么,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都只知道『死神』米勒斯能在一定的距离内,透过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瞬间杀死对方,以及经由『近距离杀他的人,会在得手的瞬间,反倒当场死去』这件事,推测他应该还拥有某种类似『以命换命』的能力,能够经由夺取他人的生命,来让自己不会死,甚至能瞬间修復自己原本受伤残缺的身体……相信我,我既不会阻止你去报仇,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白白送死的!如果你想透过那种『以命换命』的能力,企图让他们自取灭亡,那你肯定不会成功的,因为他们早就有所防范了!更别说,他们的目的是抓住你,再想办法夺取你的力量,而不是直接杀死你!」 优莉的话,让我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说的很对,我不会死,并不代表我一定会赢,尤其在知道对方只想抓住我,不会直接杀死我之后,我连预计的利用自杀来杀死对方的手段,都不可能顺利成功了……虽然我不在乎自己会变成怎么样,但我非替爸妈报仇不可! 为此,我必须先忍住! 于是,我按照优莉的要求,将自己的力量特性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这不难,老头遗留给我的那些讯息,可以不断重复地读取,绝对不会有所遗漏。 「真是可怕的力量,简直是神级能力了……」优莉喃喃地看着我。 「如何?有胜算吗?」我问。 「很难讲,但非常值得一搏!」优莉握拳说,「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能陪你一起去,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不需要,我本来就打算亲手杀光他们了!」我说,杀意坚决。 「有志气!说得好!」优莉朝我比出讚赏的大拇指,「这样才是我最喜欢的小狗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这应该算两码事吧…… 「那我该怎么做?」我问。 「先跟我去旅馆。」优莉说。 我愣住,觉得很不好:「现在不是……那个的时候吧?」 「乱想什么?想跟我那个,当然得等你成功报仇回来之后再说囉!」优莉笑,然后解释:「我们必须先把查理放在旅馆的公事包拿回来,那里面有能够助你逆转致胜的秘密武器!」 31 今晚的月色很足。 是个适合廝杀的夜晚。 辣椒市郊区,主要电塔附近,一望无际的荒野草原上,四周无人。 风很大,猎猎作响。 我站在草原上,等待仇人现身。 浑身在发抖。 不停地抖,抖个不停。 这不是害怕,我懂。现在的我,终于懂了。 『知道我从你身上闻到的,是什么香味吗?』 『是什么?』 『在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发现了,你身上藏着跟我一样疯狂的味道,甚至是比我更加狂乱的气味……那味道真香呢!但我一直不懂,为何你的味道会是淡淡的?直到那晚,你做出一个打二十几个的疯狂壮举后,我终于确定了,原来你一直都在压抑自己的疯狂!』 没错!原来我以前身体会发抖得那么厉害,不是因为我在害怕对方,是我潜意识里在害怕自己会陷入无法控制的疯狂状态! 现在,我浑身抖得厉害。 因为,我在压抑。 压抑着我的疯狂,压抑着我的杀意,直到我需要它们的时候,再一举爆发出来——然后,疯狂地杀光我眼中的仇人! 月色很足。 是个适合杀人的夜晚。 约莫五、六个身影,在远方草原上拉长,缓缓地朝我靠来。 我浑身的颤抖逐渐缓和了下来,但还是隐隐在抖,因为现在还不是将它们完全爆发的时候。 来的是一群吸血鬼。 如预期中的,真主、霍尔,与另外四个吸血鬼。 那四个吸血鬼在前,慢慢地向外扩散开来,霍尔居中,真主在后。 我看着他们的行动,脑海中回想起优莉教我的作战计画。 『首先,你必须找一个儘量空旷无人的地方,作为决战场所。』 『咦?不是去他们指定的地方吗?这样他们会愿意来吗?』 『笨啊!到底是你比较想去找他们报仇,还是他们比较想抓你?』 『我比较想找他们报仇……』 『那是你的认知,不是他们!以他们的角度来看,你的报仇不用急于一时,但他们却不想劳师动眾还找不到你,所以,他们绝对别无选择!我们必须在场所选择上抓住主导权,如果将主导权丢给对方,十个你都不够死!喔,是不够被抓!』 果然,他们别无选择地来了。 而且,还如优莉所预料的,人数不变。 『他们看见你后,肯定会想包围你,防止被你逃走,但不会马上围上来抓你,因为他们对你的力量有所忌惮,不清楚你究竟继承了哪些能力,更不清楚『死神』米勒斯的真正能力是什么,而且,他们没看到我,也会下意识防备,认为我可能埋伏在附近某个地方。』 果然,他们扩散开来后,缓慢地将我包围,但往我走到一定距离后,便停了下来。 「疯狂优莉呢?」霍尔问,目光朝四周搜寻了起来。真主在他后方,其他四个吸血鬼,以等分的方式,围成圆周,将我包围其中。 「原来你们很怕优莉?」我反问,刻意挑衅。 『如果他们过分防备,离你太远,尤其是霍尔或真主,那么,你就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同时朝你围过来,让他们彼此之间越近越好!但记得,千万不能被他们先抓住你!』 「呵呵。」真主冷笑了下,不回。 「这个千年祸害老狐狸!」远处的大楼上,拿高倍率夜光望远镜观看动静的优莉,发出咒骂,声音从她给我配戴的微型耳麦中传来。 「真替你父母感到悲哀。」真主说,冷语中带着嘲讽与满满的挑衅。 「冷静!」远方的优莉连忙提醒我。 「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爸妈?」我问,努力沉住气。 「你跟米勒斯那混蛋杀死我最得力的亲信——凯特,如果我不杀死你最亲的父母洩恨,如何给他一个交代?如何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又如何给我麾下所有人一个『以血还血』的榜样?这是我族千年以来不变的信念!有仇必报,加倍奉还!更别说,以我真主之尊,若是抓他们来逼你就范,岂非被全世界人取笑我胆小无能?」真主说。在他前方的霍尔,还在默默地用目光梭巡四周。 「别听他胡扯!我刚刚收到消息,真主公开向外宣称,已经与你建立对等的仇恨关係,并警告所有人不准插手他与你的恩怨,否则一概视为挑战他的敌人!」优莉的声音从耳麦传来,「虽然真主是所有吸血鬼的最初始祖,但并非所有的吸血鬼都会听令于他,私底下其实有不明人数的他的嫡系吸血鬼企图取代他,成为新的吸血鬼共主!这也是真主为何要亲自前来抓你的最大原因,因为他无法信任其他人!更何况,真主只是『罪恶圣堂』里的五大首领之一,其他首领若发现你的存在,肯定会跑来跟他争抢,不可能会坐视他独自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这也是他为何要公开对外宣称,他已经与你建立对等的仇恨的原因,因为不擅自介入组织首领间的个人恩怨,是『罪恶圣堂』在当初建立联盟时,五大首领共同定下的约定,是他们愿意组成共同联盟的重要共识!因此,他才会故意杀死你的父母,为的便是不让别人插手其中!」 「你说什么?」我压着耳朵,愤怒大吼,然后杀气腾腾地瞪向真主,「你这个混蛋吸血鬼!居然为了不让别人插手抢夺我,所以故意杀死我父母!」 「他带着耳麦!」左方一名吸血鬼叫道。 「该死的混蛋!我杀了你!」我双眼赤红地衝向真主。 我的身体完全不抖了。 我彻底解放了疯狂与杀意! 「上!」霍尔大叫一声,与其他四名吸血鬼,快速向我围攻过来。 「小狗狗,停下!」优莉的喝声传来,让我下意识停下前衝的脚步。虽然我现在超想杀人,但最根本的理性还存在。 「!」原本站立不动的真主,突然用力撇头闪躲,而后又接连地跃动闪避,一颗颗狙击枪的子弹,在落空后「噗噗噗」地鑽进草地。 包括霍尔在内的五名吸血鬼,立刻无视我,迅速回援过去。 「一定是疯狂优莉!」霍尔望向真主侧后方远处的一栋高楼,叫道:「她藏在那里狙击我们!」 「小狗狗,趁现在,快点衝过去!」优莉的声音传来。 我立刻朝因为回援而挤在一起的吸血鬼们衝去。 「别理优莉!银弹打不了那么远,全是普通子弹!快点把他抓起来,将他弄昏制住!」真主指着我,斥喝。 包括霍尔在内的五名吸血鬼转身衝向我。 『小狗狗,接下来就是重点了——你必须尽量让他们同时靠近你,然后注射生化改造液!』 『生化改造液?』 『这是经由我的特殊基因,加入多种生物的基因,所研发改造出来的生化改造液,目前总计有五种剂型。若成功注射第一型,不仅能够大幅度强化身体的肌肉神经,附带还能重新激活并建构原本身体萎缩或残缺的肌肉神经,让只要不是太严重的残疾彻底重生过来!你那个表哥徐志翔,肯定就是注射了第一型,才能接合原本断裂的脊椎,重新站起来!而按照他那晚所使出的力量与身体能力去看,他还成功注射了第二型的改造液!』 『我表哥注射了你们给他的这种生化改造液?』 『不是我们给他的……那天,我跟查理去银行,其实是为了跟他进行生化改造液的交易,结果遇上银行抢匪,交易因此停止。后来,我们联络你表哥,表示隔天再去找他,没想到隔天去了之后,却发现他失踪了……再后来,他以成功注射第二型生化改造液的型态出现时,我以为他投靠『罪恶圣堂』了,因为这种生化改造液只有我们『非正义英雄联盟』与『罪恶圣堂』才有,但是,你表哥却打残了那个彭俊伟,而真主又跟彭俊伟或者彭家扯上关係……这怎么看,都不像他真的加入他们了……』 『表哥当然不可能加入他们了!我相信表哥他寧愿一辈子躺在床上,也不会去加入那种为非作歹的邪恶组织!』 『所以这件事很离奇啊……照理说,应该不可能会有第三个组织,拥有这种生化改造液才对!毕竟这东西只要成功注射,就能立刻变身成为拥有超凡体能的超人,所以通常必须加入我们组织或『罪恶圣堂』,才会被赐予,尤其是第二型之后的生化改造液,更是必定才行……至于第一型,倒是比较有机会得到,但即使在黑市中交易的第一型,也得上千万元才有可能买得到……我们会答应跟你表哥以一百万元交易,是因为他事先通过组织的事蹟考核,认为他符合我们组织想要吸收的人才标准,而且我跟查理刚好要来这个城市寻找『死神』米勒斯,所以才顺便由我们来跟他接洽交易,之所以不打算跟他碰面,是因为我们有主要任务在身,不想暴露身分,如果他成功注射第一型之后,有打算挑战第二型的话,我们才会正式跟他碰面。』 『成功注射是什么意思?失败的话,又会怎样?』 『这种改造液很强力,注射后,如果本身资质承受不了改造,会在短时间内暴毙的。』 『……所以,要让我用这个?』 『嗯嗯!反正你不会死,如果改造成功,你就会瞬间变得更强,失败的话,刚好可以用来夺取他们的生命,简直一举两得!』 「小狗狗,就是现在!」听见优莉的指示,我立刻按下藏在袖子里的机械注射器。 瞬间,我感觉全身细胞像是全部分裂开了一般,浑身异常灼热与疼痛。 『注射这种改造液,会让身体所有的细胞、肌肉与神经,全部被瞬间激活,并且高速地重复分裂与重组,所以会非常痛……你要儘量忍住,不要被他们发现,尤其千万不要将身体紧缩起来,要儘量表现出愤恨吶喊、在做某种发力的样子,这样可以在心理上吓阻他们,让他们一时间不敢靠近你。』 「呜啊啊啊啊啊!受死——」我仰头握拳吶喊,装作要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样子。 朝我围攻过来的五人,果然瞬间停住脚步,满是戒备地防范我「即将使出的强大攻击」。 「……五、四、三、二、一!太好了,你成功注射了第一型!现在,用力地向前踏三步,每一步都要表现出沉稳有力的气势,然后马上继续注射第二型,继续表演!记得,所有的疼痛,要全部转换成愤怒的样子!」 我立刻照优莉说的方式向前踏了三步。 虽然每踏一步,都痛得我几乎快要昏过去,但那群吸血鬼果然被我的表演骗了,包含霍尔在内,个个紧盯着我,并下意识地向后缩退脚步。 第二型,注射! 「呜啊啊啊啊——」这次我真的痛叫出来了,但我依然握紧双拳,努力站稳脚步,不让自己痛到倒在地上打滚。 我的眼里一片通红,只知道那群吸血鬼还在看我。 「加油加油加油!五、四、三、二、一!太好了,你成功通过第二型了!快点继续注射第三型!不用管他们,不用表演了!」 优莉的声音,恍恍惚惚地传来,我听得见,但不太能够理解她在说什么……我刚刚好像瞬间昏过去了? 「他的体格……他在注射生化改造液,快点阻止他!」真主总算看破真相,出声喝令。 那群吸血鬼立刻朝我高速衝来。 「快点!死小狗!你忘记你爸妈是被谁杀死了吗?你忘记你要报仇了吗?快点!第三型!」优莉的斥骂,让我瞬间回过神来。 毫无迟疑地,我立刻注射了第三型! 「呜啊啊啊啊——」我当场发出震天价响的痛叫,而且是吼个不停,更浑身痛到整个人跪向地面。 「他们快靠近你了!快点!立刻再注射第四型!快点!快点快点快点!死小狗!」 「呜啊啊啊啊——」我持续地痛吼,几乎彻底失去意识能力,但优莉的吶喊却让我反射性地、颤抖着注射了第四型! 「死吧!你们这些杂鱼吸血鬼!」优莉兴奋大喊,但没有任何吸血鬼在这瞬间死去。 我依然在痛吼,但能够感觉到,通红一片的眼前,有人衝到了我面前。 完全是本能的防卫行为,我使出浑身力量,一拳打出! 「不可能!」霍尔惊吼,被我一拳打飞了出去。 「咦?yay!小狗狗!你太棒了!你居然成功注射第四型了!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真不愧是我的小狗狗!我好爱好爱好爱你哦!除了不具备我的超快速再生能力之外,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跟我一样强了耶!」 我觉得优莉非常吵,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亢奋的叫声,让我感觉整个人越来越往疯狂靠去,而且精神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愉悦感。 「就算你跟那个奇葩优莉一样,挺过了第四型,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你们给我死命地抓住他!霍尔,上!」 「喔喔喔!他们自投罗网耶!小狗狗,先不要反抗那些杂鱼吸血鬼,让他们抓住你,但记得,保留注射第五型的自由!」优莉的声音超级吵,但我完全下意识执行了她的要求。 那四个吸血鬼又抓又抱地擒住我,真主跟霍尔则向我衝来,霍尔衝在前方,一脸亟欲替刚才被我一拳打飞的耻辱,报仇雪恨的模样。 「受死!」霍尔怒吼着,已衝到我面前,悍然出手。 真主则绕向我背后,准备前后夹攻。 「就是现在!第五型!」 『如果我注射了第五型还不死呢?』 『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注射第五型还不死,就连我都不行。我会把第五型带在身上,是因为注射了第五型,可以让我的身体能力瞬间增强好几十倍,不过必须在一分鐘内注射解毒剂,不然就会死。但是,如果你能够成功注射第五型,我会很兴奋的!』 第五型,注射! 瞬间,我產生身体整个爆碎开来的感觉,那种痛无法形容,随即,大量的血从我浑身上下的毛孔喷了出来。 那四个抱住我的吸血鬼,当场,死了。 正朝我发动攻击的霍尔,突然整个人瘫软地跪向地面,就连从后方朝我攻来的真主,也突然身体猛烈一晃,失去平衡。 「原来,这就是你能力的真相!」真主似乎明白了什么,惊愕大吼。 「可惜……小狗狗!快点!现在立刻靠近霍尔,再注射一次第五型!」优莉的声音传来,但我无法立刻理解,彷彿我的脑袋才刚刚重组完成,造成了一种短暂的空白。 「霍尔,快退开!」真主斥喝,重新从后方攻向我。 「去死!」我的双脚如强力弹簧般,使我瞬间往霍尔衝跳过去。 霍尔惊惧着脸色,急退,但没用,因为我不需要追上他,只要让我离他比真主更近就好! 第五型,注射! 瞬间,那种全身爆碎的感觉再度出现,我浑身上下再度喷出大量鲜血。但这次我明白了,那些血其实不是从我的毛孔喷出,而是因为「防卫本能」将我爆碎开来的身体瞬间拼凑回来,那些在身体爆碎时喷出的血,无法被完全收回,才会產生这种像是从浑身上下喷出大量鲜血的视觉感。 毫无疑问地,霍尔死了。 生命不是等价的。 霍尔本来最多只能承受一次我成功注射第四型后的生命力掠夺。虽然,第一次有其他吸血鬼分担了,但他註定不可能挨得过这第二次完完整整的等量夺取。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别以为你能夺取他人的生命,就能赢得了我!我,吸血鬼一族中最伟大的真主,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是永恆的不死之身!」真主追到了我身后,怒吼。 他这次居然不受影响? 他从后方抓住我的手。 那隻被他抓住的手,瞬间被极速地吸走血气,枯竭乾瘪的速度远比优莉之前被他抓住手臂时还要快!一转眼,我的整隻左手便彻底废了! 「没有强化液了!」我惊骇大叫。 「哪来那么多啊!打啊!你现在的身体能力跟我一样强了!没道理赢不了!」优莉大叫。 「喔喔喔喔喔!」我立即挥动右拳,朝真主反击回去。 真主居然不闪,而是往我的右拳抓来。 「别被他的手抓到!」优莉急叫。 我急忙将右拳绕开,用身体往真主撞去。 「我少了一隻手,赢不了啊!」我大吼。 「没错!等我将你的双手双脚全部废掉,一样可以活抓你!」真主狞笑,双手抓向我的双脚。 「笨啊!你可以自杀啊!」优莉大叫,随即喃喃自语:「我也很笨,白白浪费了一剂第五型……」 我没有迟疑,立刻将右手插进我的左胸膛,一把捏爆我的心脏。 「吼!该死!」真主怒吼,浑身剧烈一晃,明显受到生命夺取的衝击。 我原本想,乾脆就这么重复捏爆自己的心脏,活生生把真主耗死,但却发现,我的手在我「復活」的瞬间,被强行挤出了胸膛外,可能活体并不能在身体修復时,被接受在内。 「我不会再让你得逞了!」真主怒吼,特别关注我右手的动作。 我立刻给了他一脚。 他直飞了出去。 「小狗狗,趁现在!把你的左手扯掉打碎!」优莉大叫。 我立刻照做。 以我现在的力量,这种枯竭乾瘪的手臂,三两下就能完全击碎。 「你没机会了!」真主厉吼,双手同一目标,抓向我仅剩的右手。 「小狗狗,抬头!」 优莉的话,我本能地全部照做。 「!」我的脑袋瞬间被子弹贯穿过去。 「吼!」真主厉吼,身体晃了晃。 「上吧!小狗狗!全力疯狂地打、疯狂地自杀!这样的优势要是还打不赢就不要回来见我了!简直丢死你爸妈的脸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bitch!」我怒骂。 同时,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左手居然重新出现了! 「哈哈哈,你居然骂我bitch……对,我就是个bitch!你快点来上我啊!我现在超想要你的,快来干死我吧!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干掉真主才行!嘻嘻嘻,你这个废物做得到吗?不行吧?你这隻没用的死小狗!」 「闭嘴!死bitch!我现在就要干死你!我一秒鐘都等不及了!」我一边怒吼,一边疯狂地攻击真主,一边疯狂地捏爆自己的心脏。 在这种双重攻击下,状态明显持续下降的真主,被我打得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就连幻化成大群蝙蝠,企图逃离我的猛攻,都被我迅猛如电的拳头打得无法逃离,只能在原地重新变回人形,再度接受我狂风暴雨般的强攻。 「吼啊啊啊啊啊!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别以为你赢了!我是拥有无穷生命的真主,不可能会输给你的!」真主猛然厉声狂吼,浑身照射出殷红的血光,居然不再闪躲,而是跟我硬碰硬地打了起来,但主要的攻击目的,依然是想打残我。 「喔喔喔,他要跟你硬拚了!小狗狗,我得提醒你,真主不死之身的秘密,是他可以透过散布在世界各地的蝙蝠分身,去吸取他人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的生命力……我看看……我看到了!辣椒市的闹区内出现大批疯狂吸取人命的蝙蝠!如果你不儘快干掉他,恐怕辣椒市的人会全部死光哦!」 「你说什么?」我惊愕地叫道,然后,极端愤怒地瞪向真主,「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吸血鬼,到底要夺走多少人的生命才甘心啊!」 我的脑袋里,彷彿有一条最底限的保险丝,在这瞬间彻底断掉了! 「喔啊啊啊啊啊——混蛋!混蛋!混蛋!我要杀了你!绝对绝对要杀死你!去死去死去死!喔啊啊啊啊啊——」 我陷入了彻底的疯狂状态。 「喔喔喔喔喔!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我疯狂地发出怒吼,疯狂地攻击! 所有的攻击全部致命! 所有的攻击只为杀死对方! 对自己的攻击,一样,致命! 鲜血,在我的眼前不停飘洒。 分不清是真主的,还是我的。 我只知道,我必须杀死对方! 必须杀死真主! 非杀死他不可! 「喔喔喔喔喔!小狗狗!你好棒哦!现在的你真的好疯狂哦!我超爱超爱超爱的!你知道吗?从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发现了,你身上藏着跟我一样疯狂的味道,甚至是比我更加狂乱的气味,那味道真香呢! 「只是,你太压抑了,把狂乱的疯狂因子深深地埋藏起来!我很佩服你,但也超想看见你彻底狂乱的模样……那一定超疯狂、超迷人的! 「现在,我终于看到了!真的!好棒好棒好爱哦!我超想现在就衝过去,尽情地闻你身上的味道,那一定超级香!超香!超香!超香的! 「真奇怪呢!同时兼具着绝对的理智与彻底的疯狂,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不行……好迷人哦!怎么办……我超想要你的!你快来好吗?快来啊!快来我身边!快点!快点!快点干掉真主!快点来干我!快点!」 优莉彷彿跟着陷入彻底疯狂的状态里,极端亢奋地叫个不停,甚至还重复叙述说过的话,简直吵死人了!但我却听得好愉悦!好愉悦!好愉悦! 我变得越形疯狂了起来! 不断疯狂地攻击! 疯狂地打! 疯狂地打! 疯狂地打! 真主还击了吗?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有,也没有用。 因为,我会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因为,现在的我,处于极端的愉悦! 因为,现在的我,处于极端的疯狂! 疯狂到无可匹敌! 无人能敌! 我,是无可匹敌的! 「喔喔喔喔喔!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我的拳头快到了连我都看不清,打到了我几乎看不清楚真主的样貌。 我依旧持续疯狂地打! 「喔喔喔喔喔!小狗狗好棒哦!快点快点快点!快来啊!快来啊!快来干死我吧!」优莉又在浪叫。 「闭嘴!死bitch!你吵死人了!」我一边大骂,一边继续疯狂挥拳,「喔喔喔喔喔!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去死去死去死!喔啊啊啊啊啊——」 「不……这怎么可能……」真主突然不再做出任何闪躲,浑身上下瞬间幻化成无数蝙蝠四散飞逃,但九成以上全被我在一秒内打成碎片,那些零散逃离开来的蝙蝠,飞到上空后,重新聚集,然后,变回了人形。 「呼……呼……呼……」真主浮在半空,大口喘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白得像纸,滴着大汗。 「你这个混蛋别太得意了!儘管我杀不了你,但就凭你,想杀死我,也是不可能的!等我下次回来,就是你的死期了!」他居然还居高临下地瞪着我,一副高高在上地对我宣示狠话。 「小狗狗,他想逃了!千万别让他逃走!否则等他捲土重来,已经知道你力量秘密的他,绝对能够找到抓捕你的骯脏手段!」优莉急叫。 「闭嘴!死bitch!我不会让他逃走的!他今天必须死!」我大吼,赤红着双眼,瞪向浮在半空中的真主。 「你做不到!」真主不屑地怒吼,转身准备飞走。 「你错了!」我大吼。 因为,现在的我,是无可匹敌的! 「想跑去哪?给我回来——」大量的黑气瞬间从我身上浓郁冒出,然后迅速地凝聚成一隻巨大的黑手,倏然抓向正欲飞离的真主。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被抓住了?」真主惊骇莫名地急吼,随即被只有我才看得见的巨大黑手,给拖曳了回来。 「去死!去死!去死!喔啊啊啊啊——」我将他扯到了我面前,疯狂地攻击。 「混蛋!混蛋!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杀不死我的!我可是拥有无穷生命的真主!就凭你,是不可能杀得死我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杀得死我!你现在的行为只是在让更多人因此死去而已!」真主怒吼,一边使出全力拖动抓住他的黑色巨手,企图飞离,一边居然还刻意提醒我,如果我继续攻击他,只是在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我听你在放屁!没有不可能!今天就算要杀死全世界的人,我也要干掉你!」我大吼,脑海中浮现老头曾经说过的话。 『被死神镰刀砍中的人,必死无疑。』 『是杀人的决心。』 「我,非杀死你不可!」我怒吼,杀意坚决到了极端。 死.神.的.镰.刀! 一把超级巨型的黑色镰刀,无声无息地极速凝聚成型,在刀刃乍现闪烁出无比冰冷的黑芒时,瞬间挥动划过了趁隙逃向半空中的真主。 世界,彷彿彻底停住了一般。 真主,不动地僵在半空。 僵住的脸色。 僵住的身体。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他依旧僵住,只有声音在做出最后的苟延残喘,随即浑身猛然爆散成一团黑灰,在强风吹拂下,彻底飞散。 「哼!什么狗屁的神级不死之身?在我面前还不是一样只是不堪一击的垃圾!」我不屑地发出冷哼,感觉体内的力量正无比亢奋地鼓譟着,雀跃不已地欢腾着,或许,就连老头也没有施展过如此强大的死神镰刀吧? 「喔喔喔喔喔!刚刚那是什么?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你居然真的杀死真主了!真主放到闹区内的那些蝙蝠分身,在一瞬间全部化成黑灰消散了耶!」 「呼、呼、呼……」我大口喘气,突然感觉浑身上下,甚至就连灵魂,都感到乏力极了。 「太棒了!小狗狗,你好棒哦!果然陷入狂乱的你是世界无敌的!简直迷死我了!我好爱好爱你哦!快点!人家现在超想要你的!超想要的!快点快点!快来干我吧!」 「干……」我觉得脑袋超级晕。 「对,对!来干我啊,快点!快点!快来干我啊!我快忍不住了!快点用力地干死我吧!」 优莉那个死bitch持续地发骚浪叫,不只有够吵,还他妈的真的很欠干,超级欠干! 「干……」我嚥了嚥口水。 「干你去死……」 这是我彻底失去意识前,迷迷濛濛回应的一句话。 真心的脏话。 32 不知为何,在遇见优莉后,我总是在昏倒。 这是我意识恢復清醒时,忍不住生出的感慨。 又趴在我身上了吧? 我想着。 但,事与愿违。 喔,是出乎意料,她居然反常地没有趴在我身上,而是坐在我身边,手上插着一条医疗用的……输血管? 「你在干嘛?」我被吓得瞬间坐起。 「别乱动,你失血过多,昏倒了。」优莉说,朝我笑,「我在给你输血。」 「什么输血?别乱输血给我好吗!你知道我是什么血型,你又是什么血型吗?」我大叫,急问。 「不知道哟!」优莉笑嘻嘻地摇头,「但因为我们相爱,所以血型什么的不重要,肯定能相溶的!」 什么叫做「因为相爱,所以血型一定能相溶」?这是哪一国的蠢理论?重点是,我是不会死没错,但我可能会害死你啊! 我急忙将针头从手上拔下来。 「干嘛拔掉?我又没死!」优莉大叫,靠过来想抢我拔下的输血针头。 疯子!真的是疯子!居然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还不管不顾地擅自输血给我! 「快点插回去!」优莉超坚持,硬是要继续输血给我。 「不要!我已经醒来了!不需要再输血了!我不缺血了!」我反抗。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能任由她捏的软柿子了。 「吼!快点插回去啦!相爱才能相溶耶!」优莉又开始撒娇了。她现在不会用武力胁迫我,但依然会用她的身体压向我,逼我就范。 「不!不要!」我将双手高高地往后避开。 「人家都这样求你了……」她将身体极限地压在我身上。 「你……这招对我没用!」我大叫。「两团」变成「巨大」什么的,对我是没用的! 「哦!天啊!你们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搞亲热、放闪光啊?到底做过了没有?」 一人突然开门闯了进来,说话的方式与语调有些熟悉? 「哦!天啊!优莉!你在干嘛?你刚刚干了什么?」他接着又叫道。 「输血给小狗狗啊。」优莉望向他,回答。 我望向他,惊讶,震惊,活像见到鬼——是查理! 「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血输给他!」见到鬼的查理,露出见到鬼的惊吓表情。 「怕什么?」优莉笑,一直很爱笑,「反正他又死不了。」 「不……我不是怕他死不死得了,是怕会对他造成不良的后遗症……」见到鬼的查理说,脸色惊恐——或者说,担忧。 「什么后遗症?」优莉问,眨巴着大眼睛,「怕他变得像我一样疯狂吗?哈哈哈,你想太多了,小狗狗比我还要疯狂呢!」 她哈哈大笑,然后看向我,问:「对吧,小狗狗?」 我愣。一直在看着见到鬼的查理,没有回话。 「不过,我的血真的好疯狂呢!小狗狗,你感受到了吗?那可是我满满的爱呢!来,再给你!」优莉嘻嘻笑着,又压了上来。 「查理……你没死?」我问。任由她压,但坚决不让她输血给我。 「查理三号死了,他是查理四号。」优莉抢答,像是想抢回我的目光。 「我是查理三号,死的那个是查理四号。」查理……三号,否认。 「胡扯,死的那个明明是三号!」优莉反驳,「别以为你们一模一样,就可以胡乱调换编号,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就算你们摆出『啊,怎样,反正你又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谁是谁,所以我们想说谁是几号谁就是几号』的耍赖行为,也不能以此冤枉我搞错编号了!」 「喂!明明擅自给我们编号的是你,结果现在你自己搞错了,反倒指责我们冤枉你?」查理……三号,说,「我说了,我是三号就是三号,死的那个是四号就是四号!这么清楚明白的东西,是要怎么搞错?」 「欸!你们死了一个又生一个,死了一个又生一个,死了又生,死了又生的,我哪知道之前死了又生的是几号,现在死了又生的又是几号?」优莉像是绕口令般说得我好乱,「啊!你们居然派最弱的四号给我,我要抗议!叫一号出来!」 「等、等等!」我急忙插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优莉看向我,然后回头看向查理……三号,「你说。」 「我说。」查理……三号,点头。 「不,我说。」优莉突然又抢答,说:「查理具有製造分身的能力,最多能够分身出四个,加上本尊总共五个人。本尊一年到头都躲在总部……」 「是坐镇总部。」查理……三号,纠正。 「然后,分身出来的,是一号、二号、三号跟四号。」优莉接着说,「分身的智商、枪法、身手与所拥有的知识,与本尊完全一致,而且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能不限距离共享所有本尊与分身的即时情报,但是,身体素质会根据分身的数量增加而逐次变弱,意即:本尊的身体能力最强,四号最弱。除了本尊之外,四个分身中的三个,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主要的工作是情报搜集,另外那一个则负责当我的随扈……」 「不是随扈。」查理……三号,又纠正。 「是,是,你不是随扈。」优莉朝她哼了哼,「是负责跟我一起出任务,但最优先的第一要务,是确保我的性命无虞,会在必要时牺牲自己,掩护我逃离敌人攻击。这是查理一、二、三、四号的共同任务。完毕!」 「你少说一样了。」查理……三号,又纠正……呃,这次是补充,「我们共同的特别任务,是在跟你一起出任务时——监督你。」 「监督什么的有够无聊!」优莉极是不屑地反对,「我那么乖,从来不乱杀人的!」 「监督你的用意并不仅限于这件事。」查理……三号,说,「哦,应该说,主要监督的不是这件事。」 「原来如此……」我无视他们最后的斗嘴,逕自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难怪那时候的查理会极其豪爽地自爆断后,优莉对查理的死也似乎一点都不难过,原来……是四号(分身)啊! 「太好了,原来你没死!」我说,真心地感到庆幸。 「我从来没死过。」查理……三号皱眉,一脸正经地反驳:「死的那个是四号。」 「……」果然是查理,真会吐槽。 「你们现在算是一对了?」查理……问。不管他是几号,反正就是查理。「做过了没?」 「……」我当场哑然。果然不管几号都是查理,总是爱重复问这种没营养的冷笑话。 「还没。」优莉摇头,表示,「我怕痛。」 「……」我无语。觉得可信度:零。 「……」查理更是一脸超级无语。 「这样吧,身为优莉的监督人,我觉得有义务替她说说话。」查理说,一副想当媒人的姿态? 「喔喔!说吧说吧!」优莉兴奋大叫,「要是说得不好,搞砸了,我就杀掉你,换二号来说!」她的恐吓,貌似对查理……三号,毫无意义。 「说吧。」我点头,挺好奇查理想说什么。 「但是你们这样一直放闪,我看得实在很没情绪……」查理说,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要不,你们乾脆先做一做,等做完了,不放闪了,我再来说吧。」 「……」我看向压在我身上的优莉,说:「起来。」 「不要。」优莉秒答,笑。 「她不要。」我向查理表示。 「好吧。」查理耸肩,「那我叫你哥来帮你说好了。」 「说吧,我起来了。」优莉立即站直,「等你说完,我们再继续。」 「你们快点做一做吧!一天到晚放闪的,有够让人受不了!」查理撇嘴,但我懒得理会他这种重复不断的冷笑话。 「我,优莉,优莉他哥哥,以及『非正义英雄联盟』里的一部分人,在十几年前,都被囚禁在一个当时全世界最强大的地下恐怖组织的特殊实验室里。」查理说,「优莉因为拥有极其罕见的快速再生能力,因此每天都被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那时候的优莉每天都在哭……」 「是啊,因为好痛啊……」优莉笑笑地点头,接话,「他们不断地把我弄伤,各式各样的伤;抽我的血去做生化研究,一天抽好几次……每天,每天,只要是我醒着的时候,都是那样……我没办法反抗,所以只能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了……我那时候才这么小,连自己几岁都搞不清楚,因为……清醒的时候都在哭嘛,哈哈哈!」 我看着优莉比着高度、哈哈大笑了起来,心里忍不住隐隐作痛。或许,连她都不清楚当时的自己有多高。 查理说:「然后,有一天,优莉突然不再哭了。」 「是啊,因为我终于发现,哭,没有用,哭,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自己感觉更难过、更痛苦……所以,我决定,从今以后,不管身上遭遇多大的伤害与痛苦,我都绝对不要再哭了!」优莉说,握拳,振奋地叫道:「很有用!真的超级有用!渐渐地,我开始不再觉得那么痛了……可能是习惯成麻痺了吧?」 「只能这么解释了。但心理因素,也有很大的关係。」查理说,「总之,在具备正常痛觉的人中,优莉绝对是世界上耐痛力最强的人。没有之一。」 「嘿嘿,厉害吧?世界第一强耶!」优莉骄傲似地叫道,两手同时朝我比出v型手势。但我无法回应地给予她褒奖,只觉得很难过,很心疼。 「咦?」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但那天你把自己的左手扯下来,以及割掉那些腐肉时,你不是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也叫得很痛苦?」 「製造气氛啊。」优莉笑嘻嘻地回答,「如果不那样,你怎么会心疼我?」 「……」我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吼,真的很痛啦!我只是没刻意忍耐而已……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人家啦!你自己扯扯看、割割看,看到底是不是很痛!」她居然撒娇了。 「不……不用了……超痛的……我体会过了。」我说。 在跟真主打的时候,后来因为彻底陷入疯狂状态,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痛觉,但前面注射生化改造液那几次,真的痛到快疯了。 「真的?那你心不心疼?」她问,满脸期待。 「心疼。」我答。尤其对优莉小时候的遭遇,真的很让人感觉心疼。 「放闪完了?」查理问,一副徵询我们是否可以继续说下去,或者,是拜託我们别再继续放闪了……我猜,是后者。 「继续啊,继续啊,反正说的是我的故事。」优莉说。 「不是你的,是我们的。」查理说,又吐槽了。 「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在那里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地狱。优莉则是在这个地狱里最受酷刑的人……直到有一天,拯救我们的英雄终于出现了。」查理说,「我们不知道原因,但是有人隻身闯入,毁灭了那个地下恐怖组织,把我们从被囚禁的实验室里救出来……那个人,就是『死神』米勒斯。」 「是啊,我那时曾经在心里偷偷发过誓,如果有人能把我们救出去,我愿意对那个人笑一百万次……」优莉说,神情突然有些黯然起来,「不过,当米勒斯把我们从那里救出去时,因为四周到处都是火光,都在爆炸,我很害怕,所以我忘记对他笑了……结果,直到他死了,我依然连一次都没有对他笑过……」 我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很想给予安慰。 结果,她突然又神采奕奕了起来。 「嘿嘿,没关係!因为,小狗狗是米勒斯的传人,等于是另一个米勒斯!所以,我要把欠他的笑,全部偿还到你身上!」她看着我,开心不已地笑道:「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命运!对吧,小狗狗?虽然我之前已经对你笑过很多次了,但我最少还必须对你笑九十九万次以上哦!这就是连系我们之间无法分割的誓言!」 优莉说,对着我笑。 真的,我现在才发现,她的笑,我非常喜欢。 希望可以看见她,一直这么对我笑。 「所以,你们来这个城市寻找米勒斯,是想报恩?」我问。 「是!」 「并不完全是。」 优莉与查理同时回答。 优莉看了看查理,而后率先表态:「我要对他笑一百万次!」 查理点头,像是在认同优莉个人的说法与目的,然后,说:「我们寻找『死神』米勒斯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查清他的能力真相,因为有个能够观看过去未来的预言师,表示米勒斯的能力可能会给世界带来毁灭。」 「预言师的话超准的!」优莉兴奋地说:「我们能够直接找到这个城市来,也是因为预言师的神准预言呢!」 「是的。」查理点头,「当然,可以的话,我们绝对不想伤害米勒斯。即使,当初就算他没来救我们,我们一样会被救出去,因为事实上,那时候有另外一个世界最强的英雄,正准备来救我们,只是,他比米勒斯晚到了一步。不过,无论如何,米勒斯是第一个率先救了我们的人,这份恩情与感激,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对啊!」优莉点头,接口说:「我们想找到米勒斯的目的,其实是想保护他,并防止他被别人利用!」 「这的确是目的之一。」查理点头,「至于杀他,则是最后手段……如果副总决定的话……」 「他决定没有用!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优莉大叫反对。虽然,这已经是没有机会发生的事了。 「这就是优莉会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了……」查理叹气,「因为她坚持要来,而且还不准其他人来。」 「那个……副总是?」我不禁提问,感觉这个「副总」有点铁石心肠,或者说,冷血,极端的样子? 「副总是我们惯用的代称。」查理回道,「他是『非正义英雄联盟』的副主席,实质上的真正掌权者,因为『非正义英雄联盟』的主席——也就是首领——只是掛名的超级保护伞,从来不管事的。」 查理顿了顿,接着补充说:「其实,副总就是优莉的亲哥哥。」 「我哥!」优莉朝我比出v型手势,一副很是骄傲的模样,「嘿嘿,很厉害吧?他拥有非常非常厉害的特殊异能哦!」 我看着优莉,无法给出什么高兴之类的回应,只觉得好像很危险…… 「放心,只要你不辜负优莉,你不会死。」查理不知道在说哪一国话,自以为看穿一切的样子,「副总其实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很理性,很理智……除了遇到跟优莉有关的事,他会短暂、或适度、或……彻底地……拋弃理性。」 这样算是很理性?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到质疑,毕竟有个「彻底」的选项啊! 「只要优莉护着你,就算你具备毁灭世界的可能性,他也不会杀你。」查理继续他自以为看穿一切的言论,「但如果,你们不是一对……那么,站在确保世界安危的原则上,他,有极大可能,会直接除掉你,避免万一。」 这么说来,又好像是极度理性了?毕竟,都理性到连曾经将他们从地狱般的环境中拯救出来的米勒斯,他都有可能打算杀掉了…… 「别听查理胡扯!我哥才不会杀你呢!」优莉反驳地叫道,「因为,人家超爱你的!我哥要是敢杀你,我就死给他看!」 我不禁笑了笑,浑然不在乎。 在经歷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后,想用我的生命来威胁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事了。 「干嘛?你不信啊?」优莉看我,而后转头瞪向查理,斥道:「吼!你干嘛威胁小狗狗?我不要威胁小狗狗,我要他真的喜欢我!死四号死四号!你搞砸了!我要干掉你!」 「我是三号,不是四号。」查理居然还在纠正。 「不管!领死吧你!」优莉大叫,往查理衝去。 「唉,真是好心没好报……」查理唉声叹气地感慨,但不忘逃到门边。 「放心,我不会感受到丝毫威胁的。」我急忙笑道,试图替查理解围,「死,对现在的我来说,一点也不可怕。」 「小狗狗……」优莉立即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你千万别想不开……你还欠我最少九十九万次以上的笑耶!」 我愣了一下。这个「欠」的对象受词,好像说反了? 「所以,我要说的是——」查理站在门边,拉长话音,一脸极是郑重地看着我,「你们很相配,赶快做一做吧!」 这傢伙绕了这么一大圈,依然只有这个重点吗? 我感到很无语地看着查理开门逃了出去。 优莉没有追杀出去,而是看着我,笑嘻嘻地问:「要做吗?」 她一点也不害臊,很坦率地问着我。 感觉就像在告诉她以前小时候的自己:你不用再哭了,我们以后都要笑,笑着面对一切,笑着及时行乐,要自由自在地、开心地笑着。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 然后,回答。 「现在,还不是时候。」 33 优莉与查理走了。 去执行一个所谓的紧急任务。 不过,爸妈出殯那天,优莉准时地赶回来参加,以儿媳妇的身分——她的认为。 在葬礼上,她笑着对我妈说,她从小到大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叫我妈一声「妈」,是真心的,会永远把我妈当成她的「妈妈」一样看待。 我不会对她的笑感到生气。 因为,我明白,她总是在笑的原因。 而且,爸妈肯定希望看到她笑。 她的笑,特别率真,特别真诚。 特别地令人喜欢。 葬礼完成后,我将爸妈的骨灰安置在灵骨塔,以便每天有人代我供奉香火。以后,每年遇到特别的时节,我都会回来看他们。 会这么告诉他们,是因为,我要离开辣椒市了。 毕竟,真主被我杀死这件事,早晚会被知晓。 那些吸血鬼,甚至是「罪恶圣堂」的人,迟早会为了替真主报仇或是覬覦我的力量,找上我,若我继续留在辣椒市,只会害到许多无辜的人。 而且,我也想到各地去看看, 除了让爸妈知道,我会努力地活下去,尽量活得快乐,活得自由,让他们在天之灵不用替我担忧牵掛之外,也希望能够拯救更多的人,以此作为我的一种赎罪——为那些因真主而死去的人们,我唯一能做到的另一种赎罪方式。 另外,也想顺便去找表哥。 我很担心表哥是不是真的加入「罪恶圣堂」了,更想告诉他,我不是那么否认他的理念了……虽然,不是完全认同。 至于雅玲的遗体,没有找到……她的父母,于那晚在闹区寻找她的下落时,被真主的蝙蝠分身袭击,死了。 一切都很悲剧。 在这个城市里,我所拥有的,只剩一连串的悲剧。 所以,我想离开。 不想继续在这个城市里,製造悲剧,承受悲剧。 但在离开之前,我想跟优莉约一次会。 这好像是我欠她的,或者说,是她一直都希望有的。 结果,优莉没有选择去麦当劳吃圣代冰淇淋,反倒把我带来了跟真主决战的地方。 「小狗狗,你接下来想去哪里?」她问,总是那么喜欢笑。 「想去麦当劳吃圣代冰淇淋。我没吃过。」我顾左右而言他。 「你想离开这个城市了,对吗?」她问。 「嗯。」我点头。果然被她看穿了。 「也想逃离我,对吧?」她又问。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她说,并非质问,「我不比你弱,你不用担心我。」 我默然不语。 确实,优莉很强,就算我现在跟她一样成功注射了第四型,身体能力已经变得跟她一样强了,但光论打斗,我肯定输她……她不需要我保护,更不需要我替她担心。 「你怕,有一天,你会『杀』死我,对吧?」优莉又问。 我的心不禁一跳,这才是我真正害怕的事! 或许,优莉能够承受我一次生命的夺取,但不可能承受得了两次……三次……四次…… 「你忘了吗?」优莉说,直直地看着我,「妈说,她的心愿,是希望你能够跟我在一起,她希望你能够喜欢我。现在,你喜欢我了,却不想跟我在一起,你想违背她最后的心愿吗?」 「这是两回事……」我说,逃避了她的目光。 「我知道你心里在顾忌着什么,但,我必须让你知道,我愿意因你而死,而且绝不后悔,绝不怨恨!」 这……一样是两回事。 因为,我会后悔,我会怨恨我自己! 「小狗狗,你太温柔了。这样我不喜欢,但我又很喜欢你这一点。所以,我要帮你闯过这道难关,让你不再那么压抑自己,让你变得无比自由,变得像我一样拥有无拘无束的疯狂!」 「什么意思?」我终于直视她,却隐隐感到不安。 优莉朝我笑,说:「现在,世界第一厉害的杀手,正用狙击枪瞄准你,使用的是特殊子弹,保证能够一枪干掉你。那么,离你最近的我,理所当然,就会第一个死去。」 「你说什么?」我惊呼之后,急忙想要远离优莉,但四周一片空旷平坦,根本无处可躲,只能赶紧趴下,同时急喊:「优莉,快趴下!」 「放心,他不会杀我,只会杀你。」优莉纹风不动,笑了笑,「因为,我是雇主。」 「什么?」我大叫,吃惊极了。 「另外,你趴着也没用,因为他的枪法,是神一般的准确,不管多远距离、任何角度,从来不曾失手,也不可能失手。」优莉说,走上前,把我从地上拉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立刻朝她大吼,心里既惊恐又着急。 「因为,我想成为你的女人!」优莉说,直直地看着我,「我要你为了我而改变、为了我而成长!如果你不能通过这个考验,你也无法没压力地跟我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能够快乐地、自由地、自愿地在一起,而不是带着勉强与压力地在一起!所以,这是必定得通过才行的一道关卡!」 「你疯了你!为了我这种人赌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我大叫,急得快疯了!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选择的问题。」优莉笑,眼神炽热地看着我,「而我,选择相信你!这是爱的考验!来吧,跟我一起倒数这见证爱的时刻!」 「等等!」我急忙喝止,试图找理由拖延,甚至是终止这个疯狂的考验,「就算我成功通过考验,直接绕过你,没有让本能力量夺取你的生命,但结果也会害死其他人啊!」 「放心。」优莉笑了笑,彷彿一切尽在她的预料之中,「我早就提前找人在附近放生并移植了许多生命力强的动植物了,加上这里数百公尺内完全没有住家,野草又多,保证能让你在成功绕过我,夺取其他生命时,不会去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我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原来,我以前一直在忽略,从来不曾真正地去正视过:优莉的脑袋非常好,是一个能够算无遗漏的人! 但是,这个考验根本是不能计算的东西!那可是老头花了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的事啊! 不!不行!我绝对不想再失去自己珍爱的人了! 「你现在就叫那个狙击手放弃狙击,不然我立刻跟你翻脸,并且一辈子都不再理你!」我急吼,连她最害怕的威胁都搬了出来。 「来不及了,小狗狗,我已经向他传达确定动手的指令了,你还有两分鐘的时间做准备,看是要让我永远留在你的心中,还是要让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全看你的觉悟了!」优莉张开双手,彷彿在等待我拥抱她一般,深情地看着我,「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小狗狗!因为,你是我最棒的专属英雄!」 我整个人愣住了。 看着她丝毫不露一丝害怕的笑顏,突然间,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慌乱了。 「来吧!小狗狗,为了我们的未来,请你通过这个考验吧!」 优莉笑嘻嘻地看着我。 「让我们从此没有负担地在一起!并且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彼此,彻底地变成真正的男人与女人吧!」 她总是喜欢这样直直地看着我。 「然后——」 彷彿她的眼里,只看得见我。 「跟着我加入非正义英雄联盟吧!」 34 怎样才能成为一个英雄? 曾经,我以为,拥有足够强大的超凡力量,才能成为一个英雄。 后来,我发现,这不是正确的答案。 直到现在,我依旧在寻找,这个可能会一辈子都得不到解答的命题。 不过,此刻的我,并不想成为世人崇拜敬仰的英雄。 我只想守护眼前的这个女孩。 虽然她是个疯子。 虽然她很爱笑。 虽然我骂她是个死bitch。 虽然她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 但我依然想成为这个眼中只看得到我的、全世界最爱我的女孩的——专属英雄。 儘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是—— 我露出了微笑。 ——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