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打烊》 楔子 楔子 「安羽頡,生日快乐,我昨天独自看着冲绳海洋发呆,一直在思考你说的那句话。一份简单的幸福,要牺牲多少的幸福来换取?」 日本冲绳的七月,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先打开手机脸书,对安羽頡传送私人讯息。趁着空档爬了她的涂鸦墙,已经是满满的生日祝福。 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见到安羽頡了,这让我想起十年前和她认识的时候。 那是「orangedays」的年代,或者加一点「爱情白皮书」和「长假」,每个人都听周杰伦的歌、读藤井树九把刀的小说、在无名小站写网志、用即时通msn互相联系,我的野蛮女友、周星驰系列的电影都在电视里重播了好几遍。 没有像麦香广告那样青春的校园生活,没有经歷像爱情小说热烈的爱情,没有电影那样的热血事蹟,或是绕着哪位女同学打转,时间多到总是在虚耗,读网路小说、听流行歌、玩网路游戏、写考卷上的排列组合,一片片的拼出属于我的十七岁。青春的色彩没有火焰般的红,也没有鲜艷的绿。这些是在我遇到安羽頡之后,而开始有所改变。 望着手机萤幕上安羽頡发给我的邀请讯息,首先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台中伊甸学园走到逢甲夜市的那一段一个人走太长,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又觉得太短的十五分鐘路程上的沿途风景。即使过了十年,我彷彿还是能眼前清楚的看见沿路上的住家、饮料店、眼镜馆、牙医诊所,以及和我走在路上的林盈昕、安羽頡……。 那时候的安羽頡,每天随身粉红包包里,除了塞满一大堆的化妆品,还有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以及徐四金的「香水」…等,各种不同类型的小说。只要一有空间就会拿出小说阅读,她总能很快的进入文字的世界,我总是无法像她一样,马上调整好情绪,去读着另外一个人的人生。我自己阅读地点的最大极限就是在平稳前进的火车上,想到第一次看安羽頡见面时,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蓝色的天空,那顏色实在太梦幻了,把我的思绪勾得好远,那一声喂还以为是天使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才察觉真的有人叫我。 「喂,你坐到我的位置了。」 这是十年前,安羽頡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七月冲绳的海滩上都是观光客,海水被阳光晒得发亮,温暖的顏色但却是冰冷的海水。在国际街上来自各国不同的旅人们,拼命的购物,脸上洋溢的笑容,免税店的工作内容不算困难,最怕的是遇到陆客,起手式先尖酸刻薄的挑剔商品后,在勉为其难的购买商品。在休息时间时,老闆忽然出现在员工休息室,老闆是台湾人来日本开免税店,在九州也有一间。 「育书,你来这里多久了?」老闆点了一根菸。 「半年了。」 「工作方面都挺上手的吧?」 我点点头。 「九州那边人手不足,等你这次签证到了,回台后,直接过去九州那边帮忙好吗?」 「我没有问题。」 老闆深吸一口菸,吐出笔直的白色雾气,搔搔头说:「怎么今天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我摇摇手,「没什么,只是今天有朋友生日。」 老闆挑了一下眉毛,露出奸笑的模样,「在台湾的女朋友?」 我微笑。 「是不是你手机里面照片的那位女生?」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都会看手机看到发呆,我都站在你背后很久了都还没发现。」 「你该出个声,你这样会让我有心脏病。」听老闆说完后,我感觉到心脏衰弱了。 「觉得寂寞的话,何不在冲绳这边也交一位女朋友,不然会把自己给闷坏了。」老闆贼贼的笑,随手捻熄菸头。拜託!直接寻求一份温暖化解寂寞的毒,这大都会男女的相思病可不是我的症状,害怕寂寞跟和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当我和老闆分享这样的想法后,他只说一句,「育书,你就是分得太清楚,现在才会没女人可以抱。」 下班后,买了晚餐回到宿舍,还没有食慾,晚餐就放在桌上。从壁柜中拿出在冲绳买的二手吉他,我用手指向下拨钢弦,接着跑过几段小节让手指没那么僵硬后,进入《thetruththatyouleave》的前奏,嘴里跟着哼起旋律。 淡淡的思念总在快被遗忘时想起,失落的旋律飘着给你的祝福,记忆中褪色的画面重新被染上色彩。 外面的空气,在新鲜,也闻不到那份怀念。 回头看从前,过去的快乐、喜悦、误会、争吵,如过往云烟,每一刻的瞬间,都将成为刻划生命的轨跡。 我彷彿掉进了哆拉a梦的时光机里,那时候的青涩、笑容、挫折,像是一张张相片,倒退,重播。 ※一份简单的幸福,要牺牲多少的幸福来换取? (1) (1) 「写得不错嘛,能这么快的用vb做出加减乘除的计算机,那表示bottonclick和定义textbox1使用上都没问题了。待会老师再教如何让计算机连续加法运算。」老师对我一说完,旁边的同学纷纷发出讚叹声,这让我感觉很不自在,当被长辈受到称讚时,心里就有一种很怪的感觉,这或许是和童年有关係。 自己的爸爸就是科技新贵的工程师,国中的时候无聊翻过放在他书柜的书籍,爸爸见我有兴趣,就教我vb程式码的基本技巧。从软体延伸到电脑硬体装修,如今电脑硬体装修丙级已经难不倒我了,我认真的思考,这些东西真的是我所喜欢的科目吗?每当完成爸爸教我的某一个进度后,我就会兴奋的告诉他,但爸爸只是淡然的点点头,或是用严肃的口气纠正我的错误,其实打从心底只是想得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讚美。不知道哪篇文章说过,儿子都会把自己的爸爸当作英雄,所以从爸爸的口中得到讚美,会比从妈妈口中得到的讚美,还要更有成就感。 直到国中毕业,爸妈直接把我的志愿学校填写某所高职的资讯科,我完全没有发表自己想法的馀地。只能尽量扮演好自己乖小孩的角色,乖乖吃饭、按时睡觉、维持品行良好、成绩保持在班上前十名这样就好了。或许我爸真的就把我当一台电脑,给电脑什么样的指令去执行,它只要给我最后的结果就好,程式码是不带任何情感的。 值得开心的是,才刚入学,我就能轻松应付各项专业科目。其馀的普通科目,学英文还算有点道理,但我不明白以后出社会我会在哪种场合用到三角函数,国文也是,李白喝醉后写出几行诗,这和我们在无名小站上发的网志有何不同,但几百年后我们却把它当宝在背。那我现在应该要在无名小站上多写几篇文章,说不定再几百年后,国中生正在背我在无名小站写的文章。 「欸,请问能不能帮我看一段程式码?」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转过头去,体型中等,有高挺的鼻子、很浓的眉毛,眼神很锐利。看起来一脸不好惹的人,反而说话的口气相当温和,有极度的反差。我最后的视线落在左边胸口的学号和名字,江裕轩。 「这一段错了。」我用滑鼠将错误的程式码圈选起来,等江裕轩理解的点点头后,我才开始修改程式码,不用三十秒,他的计算机已经完成了。江裕轩直接跑去找老师打分数,我识相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试着自己写连续加法运算的程式码。其实班上的人名字我都没记住,也不是我故意耍帅耍孤僻,只是我的兴趣都属于一个人从事的活动,自身习惯就是保持安静,将周遭筑成围墙,构成自己的一个内心世界,即使下课只有十分鐘,我也会把时间用来看灌篮高手,比起一群男生在那边玩阿鲁巴,漫画的世界可有趣多了。 下课鐘响了。 我收拾好后,离开电脑教室往原本的教室走,江裕轩快速的走到我旁边后,就慢下脚步跟我肩并肩走。 「育书,刚才真的谢啦!走,现在一起去福利社,我请你喝饮料。」 「小事而已,不用了。」 「怎么会!」江裕轩表现相当热络,「你刚刚可是拯救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啊!」 「无辜的生命?」 「人各有所长,但偏偏我没有写程式码的基因,但我又是非常上进的好学生,那万一你没帮我,那堂课没分数,老师学期末把我当掉,这不是错杀一条无辜生命吗?」 我颗颗的笑,忽然觉得江裕轩讲话很有趣,他话唬烂的功力就像小说人物一样。 「或许你去重修后,就能修补好你的基因。」我说。 「你别跟我鬼扯蛋这么多,所以是要不要去福利社?」 「你买回来给我不是更有诚意?」我说。 「吃拐子啦!」江裕轩朝我大腿干完拐子后,就像樱木花道一样,操手刀向前衝刺逃跑。 午休结束的鐘声响起,意识先清醒,正努力的想让眼睛睁开时,右手突然靠到一样冰凉的事物,还湿湿的。恩?我睡觉前有在桌子上放东西吗?结果抬起头一看,是一瓶麦香红茶。 ※其实我想喝的是奶茶 (2) (2) 从那次之后,我才想起来江裕轩是班上干部。 开学第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选班级干部,在大家互相不熟识的情况下做选择,能进行下去的方法就是老师自行指名。然而江裕轩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在这种重要时刻竟然在跟右手边的同学聊天,老师视线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讲话的同学站起来。」我就最讨厌老师这样,你明明已经知道是谁了,还硬要不指名,这好像是给已经被判死刑的罪犯「会不会不是我」的一点小希望。 等江裕轩和另外一位同学站起来后,老师脸上露出一抹奸笑,看着手上的点名版,说:「看江裕轩这位同学这么活泼,很适合担任康乐股长,那另外一位就当风纪股长。」 老师说完后,全班就一阵欢呼。 江裕轩旁边的那位同学脸瞬间垮掉,和上一秒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时,江裕轩收起嘻皮笑脸的表情,忽然认真的说:「当然好,这样的机会我可是求之不得。但我负责製造欢乐的人,和负责管秩序的人坐在一起不好吧?要不要乾脆另外选一位比较有威严的同学来维持秩序会比较妥当。」 老师喔的一声,又问:「那你觉得该选谁?」 「我相信老师的眼光。」 「好。」老师的这句话。 老师也不是慧眼识英雄,而是误打误撞刚好选到江裕轩这位人才,结果江裕轩这康乐股长一当就是三年满期。不过令人好笑的是,另外选的风纪股长竟然是位瘦瘦高高斯文样的四眼田鸡,我看这学期班级要拿秩序第一是很困难了。 江裕轩总是像这样,能察觉到人最细微的情绪,并且能在最奇怪的气氛下,机灵的解决问题。或是每当大家不说话、说话气氛变得不对的时候,把大家逗得开心和热络起来,即使是平常说话再无聊的人,只要和江裕轩在一起说话,自然就会有一种自己是说话有梗、又受欢迎的错觉。所以不管是谁,都喜欢和江裕轩说话,而且会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很多事情在他面前说出来。 在我那生长的年代,一般的家庭总有两个或三个小孩。回想到从儿少时期到国中所交的几个朋友的脸,根本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有超过三个小孩的家庭很稀少,但只有一个小孩的家庭就更稀有了。而我没有任何一位兄弟姊妹,是独生子,年少时代我都是一个人度过,到后来也都习惯独处了。在长大一些时,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没有和我长的像、不会有人和我抢玩具、什么东西都不用一分为二。 在小时候,我对「独生子」这三个字很反感,每次只要有人提起,我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时,我反而会装得很开心,不让旁人感觉我很孤单。最让人恐怖的是,独生子就是会被贴上「被父母溺爱」、「被宠坏」的标籤。在这样的童年下长大,使得我外在看起来,都对任何的人事物都显得冷漠。有人觉得我们独生子生来骄傲,但事实上,我们只是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与人分享和讲心事。 我当知道江裕轩和我一样是独生子后,我们就打开许多共通点。不过,他虽然同样是独子却和我不一样,对任何人从来不示弱,不只是嘴巴不抱怨,甚至脸上也不洩漏任何负面情绪。即使是遇到讨厌的事情,也是微笑以对。不会对任何人冷漠,对每个人都是相当亲切。 「育书,你这样整天看小说、漫画、打电动不行啦!」江裕轩挖了一口咖哩饭,送进自己的嘴里。自从那次他送我饮料后,每天中午我们都一起去福利社吃饭。「高中生活就是要和同学去福利社、打篮球、一起追女生,多培养人际关係,如果是像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喔。」 我停下吃饭动作,用筷子指着江裕轩,「我现在不就有朋友了吗?」 江裕轩笑而不答,继续吃着咖哩饭。忽然有一位别班的同学从我们面前走过去,工职学校当然不会有什么正妹,会同时吸引到我们目光的是,那位同学竟然一个人徒手拿着六盒便当,用身体护着两隻手捧着的便当,行动缓慢的穿过人潮。 「刚刚帮人家跑腿的那个人,如果不是猜拳输了,那就是被霸凌了。」江裕轩放下筷子,用面纸擦嘴,继续说:「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喔。」 ※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 (3) (3) 期中考过后,班上排名出来,我落在第六名,虽然专业科目的平均是全班第一名,但国英数实在惨不忍睹,把平均都拉低,老师私底下把我叫去办公室聊天,直呼说我这样很可惜,可能会因为普通科目而失去上好学校的机会,现在科目都是要求全面性,但之后若有校外比赛会推荐我去。没关係,反正我不在意这个,总不能要求猴子会爬树又要会游泳、鱼会游泳又要会爬树吧。 在开学的这短时间内,班上五十个人开始像细胞一样,分裂出各个小团体,江裕轩都会把我拉进去他那组,我也就自然的和那些人关係比较好。 倒是今天不知道是吹什么风,班上第一名的阿昇突然邀我一起去福利社买饮料,想到江裕轩提醒过我,别让自己看起来这么难相处和孤僻,就还是陪他去一趟吧。 到福利社这短短的两分鐘路程,阿昇一直找话题和我间聊,但我察觉出来,像是硬要和我装热络。等到福利社,我拿了一瓶茶里王,他就抢着帮我付清。 「欸,不用啦!我自己付。」我拿着钱包,准备掏钱。 「这又没什么,男生不用婆婆妈妈的。」阿昇左手压着我的钱包,右手把百钞丢给阿姨。 「那下次我请你吧。」我无奈的笑了笑。 我转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饮料从嘴巴到喉咙。当我享受在嘴里绽放的茶香时,旁边的阿昇就开口了。 「育书啊!你成绩不错,特别是实作能力好强,写程式、焊电路板都是班上高分,你是有在补习吗?」 「没有,放学后都是回家打网路游戏,你比较厉害吧,每个科目的平均都这么高。」 阿昇眼睛忽然睁大,兴奋的说:「其实我有个还不错的主意!」 「嗯?」 「你每次实习课的时候,不是教人家排线、焊接、修改程式码吗?」 我点点头。 「那事后得到什么回报?」 「回报…就有些人会请我喝饮料。」 「嗯,那何不我们这些人可以组一团,专门帮其他同学写作业、焊电路板、写程式码,收取一些费用。这样他们轻松,我们也可以赚点零用钱,你想想看,一块电路板收100元,全班有几个人,甚至还可以接别班的来做。」 「啊?这样赚同学的钱…不会怪吗?」我皱眉。 「你想想喔,一个国家的组成、社会的组成,就是建立在交易行为上。人生来都是孤独的个体,为何是群居动物呢?」阿昇喝了一口饮料,接着说:「就是因为互相需要才能生存,不文明的人用抢的,那就是因为交易行为才让现在变得这么文明。」 我点头如捣蒜。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口渴,想买饮料来喝,所以来到福利社,拿了一瓶饮料,给福利社阿姨钱,这不就是做了一场交易行为吗?难道我能拿了饮料就走?那阿姨的薪水谁付?就像食物链一样,环环相扣。」 这时候鐘声刚好响起,阿昇拍拍我的肩膀说:「所以你不要觉得很奇怪,你只是不习惯。」 中午吃饭时,我把这件事和江裕轩分享,他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那样变得太世故了,保证这高中三年都交不到有真心朋友。」 我点点头。 我没给阿昇那边答覆,他也没在继续问我。阿昇才和我提议后不到一星期的实习课,就听到风声说阿昇那团人能帮人做电路板并且收费。我原本不以为意,但在同学互相帮忙之间有了利益之后,很多事情就开始变复杂了。找我帮忙的人忽然变很多,原本最后一节的实习课我都已经打完分数在休息了,现在就在教室后排座位开教学课一样,帮人看电路板。 中午鐘响,我才刚踏出实习教室,阿昇的脚步就跟上来。搭着我的肩膀,开门见山的说:「育书,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为人很热心,别人请你帮忙都不会拒绝,但你帮助别人完成作业,那我们这边就不好做。而且你也没义务要帮他们啊!所以你拒绝帮忙的话,他们也不会怪你的,不是吗?你打完分数就去找人哈啦轻轻松松过一节课不是很好?」 我停下脚步,拨开阿昇的手,学他的语气说话,「对啊,所以我有义务要帮你吗?你们做你们的事,我做我的事,大家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 阿昇愣了一下,音量加大的说:「好,要这样搞我们是不是?」 ※人都是有了利益才会產生衝突 (4) (4) 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今天是我最早进教室,才刚踏进教室,就看见自己的桌椅被翻倒,抽屉的书本散落一地,封面还有几个不同人的脚印。我用一种非常安静的方式,抬起椅子,对到地上画的线,捡起一本本的教科书,用面纸擦拭脏兮兮的文具。我也没有食慾了,早自习就一直趴在桌上睡觉,原因是什么就不用说了,实质上是霸凌的开始,我安分守己的做事情,为何还要受到这种惩罚?如果必须要用不文明的方式解决,那我也有文明的解决方式。 上午的计算机概论课程,老师依然在最后一堂出题目给大家做。我用最快的速度得到计算结果打完分数后,开始到处教同学,直到下课前的五分鐘,全班已经教完作业了。 这样挑衅的行为确实惹到阿昇他们了。中午吃饭时,没等江裕轩问,我就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事情经过,他只是一直听,然后点头,没有表达任何自己的想法。 吃完饭,江裕轩陪我去找导师聊这件事情,但导师就是让人感觉除了成绩之外一概都不管,他只希望要我别把事情闹大、他会在打电话给对方家长。 「导师想成为旁观者,但旁观者就是加害者。」江裕轩也感觉的出来老师不想管这件事情,又说:「没关係,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江裕轩笑了笑,「这是简单的办法,但也是最不文明的办法。」 这时候已经是午休时间,走到教室,我的桌椅又再度被翻倒,书本和文具都洒落一地,书包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我倒抽一口气,被欺压感压的喘不过气,江裕轩拍拍我的肩膀后,就转身离开教室,我想他是去帮我找老师吧。我又像早上一样,重复收拾的动作,不管动作再小,还是会造成声响,班上的人慢慢都醒过来,变得越来越多的目光注视我,连阿昇都醒来了。难道我的桌子被翻倒的同时,旁边的人都没有制止吗?还是在这压抑的学园生活中,大家都想寻找宣洩压力的出口,看着有人被欺压,心底会好过些? 最后,我绕了教室一圈都找不到书包在哪,听见阿昇喊我:「育书,找书包吗?在我这边。」 我走到阿昇的位置,伸手要把书包拿走时,他却向后缩,「我有说要给你吗?」 「我的东西你不还给我?」我说,语气很冰冷。 「那你是不是该向我们道歉?并且答应以后不要在踩到我们的底线。」阿昇指了指背后的三个人。 「为何我要道歉?你现在是仗着人多?」 阿昇皮笑肉不笑,「什么我仗着人多,现在是民主社会,少数服从多数,我们这里多数,身为少数的你,是不是该听多数的?」 「你…。」我气得咬牙切齿,右手的指甲已经刺进肉里,要不直接往他脸上干一拳,后果怎么样也舞所谓了。 「少数服从多数?」突然教室门口传出一个声音,班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声音来源看去,江裕轩的背后竟然有将近二十个人。我几乎还在恍惚中,听见皮鞋踱地的声音,江裕轩不同以往的客气,「阿昇!看是要放学后约学校后门,还是现在要怎样都行,我奉陪!」 ※这是简单的办法,但也是最不文明的办法 (5) (5) 「为什么不等我处理呢?你们觉得这样就能解决事情吗?」已经是放学时间,夕阳斜斜的照进办公室。回想当时一触即发的情况,正在巡逻校园的教官刚好见到一大群的学生往我们教室走时,就知道苗头不对,赶紧衝上来制止。但没有人动手,所以违规事项是午休时间肆意在校园走动,一大群人被登记学号后就解散了,反而是我、江裕轩、阿昇这几位主事者被风纪股长给抖出来,就是那位四眼田鸡。 「学校除了园游会之外,是禁止任何买卖行为,还有你怎么能这样干涉别人的自由,我这样可以记你大过知道吗?」导师像机关枪一样连环砲不停扫射,「但念在你成绩不错,也才刚开学,可以通融你不记过,就罚一个星期的打扫校园的工作,我和教官说,明天开始,中午就去报到。」啊?阿昇弄倒我桌子两次,还这样恐吓我,就因为成绩好所以只要劳动服务? 导师要阿昇先回家后,砲火转向江裕轩,「你头脑其实很好很聪明,但上课为什么就是喜欢搞怪?很多任课老师都和我提过你,如果专心在课业上,你的成绩绝对是前三名。还有助人为快乐之本是很好,但今天是成群结党要找人打架,你是要混帮派啊?是非善恶要懂得分辨,你要注意你的行为,不然我让你毕不了业!」老师从抽屉拿了一张表格给江裕轩,「这张悔过书拿回家写还要让父母签名,我念在你初犯,这次记你一支小过,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离开办公室了!」 江裕轩面无表情,只是拿了悔过书,摸摸鼻子就走了。 轮到我了。 「育书,你平时表现很好,怎么会惹这种麻烦呢?如果今天没及时阻止,打架记过,这会影响你往后的成绩,留下污点,你推甄大学能上吗?」 我摇摇头,此时我在脑中思考悔过书的内容该怎么写了,如果要父母签名的话,我就自己签好了。这时候要赌一把,赌导师不会通知我爸妈,我真的无法见到他们对我失望透顶的表情。 导师又从抽屉拿出一张悔过书,放在桌子上,长叹一声。 「我也已经和任课老师讨论过了,确定会让你参加全国高职技艺竞赛,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也不是你主动惹出来的,所以对你的处罚就暂时保留。」 我惊觉,因为事情突然出现一道转机,我又把老师说的话重复一遍,「技艺竞赛?处、处罚保留?」 「对,如果技艺竞赛得名了,除了为学校争光,你自己技优甄审可加权二十五%,我们当然会善待表现好的学生,你对软体和硬体哪个比较有兴趣?」 「……两样我都可以。」一时之间我差点反应不过来。 「好。」老师停了几秒,才继续说:「你下课后要补习吗?」 「不用。」 「那会利用放学后的时间来上课程,暑假也要排出时间,今年的比赛你就和学长一起去,在旁边观摩,也感受现场气氛,对你之后会有帮助。」 「在哪里比赛?」 「台北。」 「台北?这么远?」我惊呼。 导师的手点着桌上的悔过书,发出轻微的扣扣声,不耐烦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我低头,原来这是一场交易。 该庆幸有比赛这件事情当挡箭牌,否则让家长知道就麻烦大了,导师的手腕也真高明,用这种方式让我参加比赛,我还不使出全力才有鬼。 隔天,一早就看见江裕轩一派轻松的模样,我关心的问,他只说没发生什么事,他父母不会在意这个。我把视线移到阿昇的座位上,他的座位是空的。 连续三天阿昇都没来上课,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中午的午休,我到办公室找导师讨论比赛事项,开了书单要我去图书馆借。午休的校园相当安静,和平时的喧嚣判若两地,心情也格外悠哉。当我借完书从图书馆出来经过学务处时,正好看见阿昇,第一眼没认出来是因为他没穿制服,另外站在他旁边的是位女性,皮肤皱巴巴的,手臂上佈满老人斑。见到我后,先给我一个慈祥的微笑,我也对她点头以示回应。 「育书!」阿昇向我打招呼,语气稀松平常,「午休时间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图书馆借书,准备要回教室了。」我感觉得出阿昇有些不同,言语上少了攻击性,我接着问:「你怎么好几天没来上课?」 「我……。」阿昇停顿了一下,右手指向学务处,「我今天来办理休学的。」 「休学?」我退后了一步。 「昇,你同学啊?」奶奶问阿昇,语气相当平和。 「恩啊,我和他去趟福利社,等等回来。」阿昇搭着我的肩膀。 「好、好,顺便请你同学喝饮料,你那边有没有钱?」奶奶手伸进口袋准备掏钱,我婉拒她的好意,直说上次阿昇有请过我,这次该换我了。 福利社空荡荡的完全没有学生,阿姨们就坐着聊天。我对贩卖机按了两罐茶里王,喝了几口后,阿昇主动开话题。 「我父母很早就离婚,所以我和弟弟就是从小被奶奶带大的。」阿昇缓缓道来,语气很平稳,但词语却是相当悲伤,「我奶奶她很辛苦,有零工就打零工,没事的时候就捡回收,家里附近的工厂人都很好,会把纸箱留给我奶奶。她总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们兄弟,即使在旁人看来,是不值钱的二手品,但对我奶奶来说,那已经是她用尽全力能给我们兄弟最好的东西了……。育书,我真的对你非常抱歉,为了赚钱去造成你的困扰,但希望你能谅解我的出发点。虽然我们有申请补助,但我还是不想让我奶奶太辛苦,所以现在我决定休学,改念夜校,半工半读。」 我无语,只能静静的听着,心情感觉到有些矛盾,在心里的感性层面来说,觉得我自己错了,错在我去阻碍阿昇想追求的幸福,或许对阿昇来说,只要能减轻她奶奶的负担,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而我只是看事情的表面,没察觉阿昇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动机。 「……我也该向你道歉,不该说的这么衝。」我声音很低,喉头有些灼热。 「这又不是你的错。」阿昇转头看我,「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的同情,只是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找谁诉苦,如果跟班上的人说,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国小的时候,同学都会笑我没爸妈。从那时候我就明白,这世界是不会同情弱者的,告诉其他人这样的事情,只会拔掉自己的自信心。比起孟子,我比较认同达尔文。」 「你不相信人性本善?」我问。 阿昇笑了笑,「达尔文说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现在不就被学校淘汰了,必须去寻找适合生存的地方吗?」 我又安静了。 「育书,你保重了,珍重再见。」阿昇拍拍我的肩膀,把喝完的茶里王丢到回收筒。 「恩,珍重再见。」我低着头不敢看阿昇,怕让他看到我的眼眶有泪。 ※这是个不同情弱者的世界。 (6) (6) 我真心觉得用技艺竞赛来抵惩处是件不划算的交易,江裕轩虽然被记过,但他还是可以用劳动服务去销过。而且劳动服务就只是短短的一个暑假,来学校扫扫地、打打杂就轻松解决。而我这可是签了一年卖身契约啊,竟然从现在开始就要准备,要等到明年比赛后才能还我自由之身。 暑假开始后,除了每天在无名小站上写文章,就是一个星期有一天要到学校,导师和任课老师会个别教我课外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我的专业技能会比班上其他人还要高出许多。这星期我就要和学长北上比赛,比赛的前两天学长就先上去住亲戚家,当天在自行去会场,而我则是当天早上搭火车上去台北。我觉得要花两个小时从一个地点移动到另外一个地点是很浪费时间和力气的事情,江裕轩反而觉得我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而且他暑假间着没事,还决定陪我一起北上去比赛现场。我们讲好搭同一班列车,只是我从台中车站上车,而他是从丰原。 一张前往台北的单程票。 我带着期待的心情搭上那班车。期待什么?不知道,或许是预知会遇见你吧。据说地球每秒有大约五十亿的人擦肩而过,在这不平凡的缘份中相遇,那我选择相信我们的相遇是必然不是偶然。 在国小的时候,父母会带着我搭火车去台东玩个三天两夜,印象中的天空似乎没有今天的这么蓝。 嘟—嘟—嘟— 自强号发出警告声,我赶紧看手中的座位票上的号码,急急忙忙穿梭挤的水洩不通的人群里,幸亏自己的身材不算大隻,敏捷性的鑽,花了好一些时间挤到我位置那。 手上车票上印着七车八号,位置上也是写着七车八号,我确认两遍后,才安稳的坐下来。当火车开始走动后,风景慢慢的向后退,今天的天空好像也特别蓝,我就这样沉迷天空好几分鐘。 「喂,你坐到我的位置了。」 咦……?是天使在讲话?我顿时之间像变成「王牌天神」里的金凯瑞一样,对着蓝色天空投出茫然的眼神。不到几秒鐘,我感觉有人在拍我肩膀,我离开窗户的视线,回头就和一位女生四目相对,她是一位不管是谁见了,都会第一眼就深深地喜欢上的女孩,完美流畅线条的鹅蛋脸、明艷亮丽的双眼、细緻的五官、高挺的鼻子、又黑又柔的过肩长发,与眉毛切齐的厚瀏海,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高挑身材,身上的肌肤细白又滑嫩。声音相当柔软,温顺又平和。 「我坐到你的位置了?」她忽然站在我眼前对着我说话,加上没有和这么漂亮的女生说过话的经验,我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没有明白她说的话。 她把手上的车票给我看,我才回神过来,啊!我坐到她的位置吗?怎么可能!这位置明明就是…欸?她车票也是写七车八号啊!地点是台中到台北,但这怎么可能?我也赶紧把车票拿出来对照。 「七车八号重复了!」我惊呼。 「重复了?」她不解的拿走我手上的两张票,烦恼的看着车票,这表情真的好可爱。 「我只听过撞鞋、撞衣,还是第一次遇到撞票的,再给我看看。」我又看着车票,重复对着车号、座位、地点,最后我的目光看到左上角的日期,终于抓到错误。 「我去请车长来处理好了。」她说。 「不用了。」我叹口气,又举起两张车票给她看,「你看左边这张,这车票的日期是错的,它日期是明天。」 她眼睛靠近车票,才惊呼,「原来如此!」 「对啊!」我心里有些骄傲,抓bug可是我的专长。 「噗哧!」她忽然笑出来,使我露出困惑的表情,她的声音很温柔,缓缓举起手,像点点乐一样左右来回指着我手上的车票,问说:「那现在你知道哪张车票是我的吗?」 ※这相遇是必然不是偶然 (7) (7) 从小到大,就是被教育女士优先这件事情,男生能藉此表现男子气概,就当作练身体,把位子让给那位女生后,我就打从心底一路站到台北好了。 她道谢后,随即从包包拿出一本小说,是藤井树的「b栋11楼」。我有意无意的望向她,她专注在小说的世界中,大约过了几十分鐘,火车在丰原停下来,坐旁边的小姐拿起脚下的东西,对我说借过后就转身下车了。 「你要不要坐一下啊?」她指着空下来的座位。 「说不定等等有人上来又要让座了。」我摇手。 「那也是未来的事情呀,或许这个人正巧赶不上这班车。」 嘟—嘟—嘟—,喀嚓一声门关上,我张望左右边的自动门,一分鐘后都没有人进来,我在心底拉弓握拳,原本在这位子上的人出局了,现在换我站上打击线上。 当我一屁股服服贴贴的坐下来后,她就对我露出迷人的微笑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幸运?」 一开始坐下来的前十分鐘,我有些不太自在,心跳很快。这辈子除了我妈和我阿嬤之外,还是第一次和女生坐得这么近,我又开始有意无意的假装看窗外,其实是在看她。从这么近的距离观看,觉得他的五官相当立体,特别是高挺的鼻子,如果不是混血儿就是原住民,但想到以前国小同班的原住民,都是黑黑的,她的皮肤怎么会这么白皙剃透呢?白色t恤搭配黑色点点长裙增添可爱的气息,最让人心跳加速的是轻柔粉色的香气,不知道是那一牌的香水。 当我看着窗外,思考香水的牌子时,隐约的感觉到,来自她所在的十点鐘方向,有一道视线正投射在我左脸颊上的太阳穴上。 难、难道她正在看我? 我胸口顿时间有隻小鹿斑比开始乱撞了起来。 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稍微倾斜脖子,使出眼角馀光迎向那视线,啊…不行,这样看不到,算了!我乾脆转头过去正面迎击好了,说不定是我自作多情以为她在看我。 啪擦— 两个眼神交会在火车座位的上空,就只是这么轻微的交会,感觉有股电流穿过我的身体。我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翻包包假装在找东西以遮掩我吃惊的表情。 清澈、深邃、纯真。 「请问…。」温柔的声音骤然传来,敲打我正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脏上。 「啊、啊?怎…怎么了?」我一直结巴到快要咬到舌头。 「你也喜欢看小说呀?」她问。奇、奇怪?她怎么知道,她彷彿有读心术一样,就指着我从包包露出来的小说封面,又问说:「那本是武侠小说吗?」 「对呀,这本是鹿鼎记。」我索性拿出来。 「我也喜欢看小说。」她把手上的小说举高一些,「特别是文艺、爱情的。」 「b栋11楼我正好刚读完。」我的焦点被转移了,总算没有像刚才一样那么紧张。「读小说最有趣的一件事,就是去思考作者想藉由故事表达背后的意义,小说就像一座潘朵拉。」 「对!」她睁大亮丽的双眼,准备听我分享,我轻咳一声,就像平常写无名小站的网志那样,用最流畅的方式表达感想。她越听越有兴趣,我们开始互相分享读过的小说,她阅读的范围很广,从「b栋11楼」、「挪威的森林」、「倾城之恋」到「香水」。挪威的森林我看不到一半就放弃了,它的设定上会让女主角死掉,但又不是非常直接的说明,而是用大量的铺陈和非常轻的文字去描述死亡这件事。 她摇摇头,不认同的说:「不能追求文字的表面,整本小说的死亡和性爱要用艺术的角度去看。」一听到她说出性爱两个字,我忽然愣住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吐吐舌头,「对不起,我太认真了。只是读完挪威的森林后,想到很多事情,会去思考生命和哲学,别看我这样喔,我才十六岁而已。」 「…那岂不是和我同年?」我惊呼。 「…你很没礼貌,那个惊讶像是我年纪看起来比你大。」她嘟嘴的模样,让我心里的小鹿斑比又开始乱撞了。 「不、不是啦。」我慌张的解释,「谈吐和外表就感觉很成熟。」 「女生本来就会比同龄的男生还要成熟,我现在才刚升高一。」 「那岂不是和我一样?但我感觉你比小说还更有故事可以说。」这我忽然想到阿昇。 她用微笑中断话题,我从包包拿出mp3和耳机,当我准备要带上耳机时,见到她手里拿着小说,但视线却是对着窗外发呆,眼神流露着忧鬱,悲伤来的很轻很淡,这比小说给的情绪还明显,使我停下动作望着她侧脸几秒。 「嘿。」我喊了一声。 「恩?」她回头看我,灵动的双眼藏不住那淡淡的悲伤。 「怎么不继续读小说了?」 她又露出很甜的微笑,说:「你都把大纲和故事背后的意义给说完了,我对它就兴致缺缺了。」 我无奈的笑,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就拿起我手上的mp3,对她说:「喜欢听歌吗?这很好打发时间。」 「好啊!」她露出笑容。 我本来是想要将整台mp3和耳机借她,但她接下来做的事情,让我发现自己真的太纯情了。因为她直接伸手过来,抓过一条耳机线戴上右耳,我傻眼了几秒后,发现她正歪头不解的看我,我才又回神过来,将耳机戴上左耳。 「还有。」在我按下播放前,她忽然转头对我说,「我不叫嘿。」 「那贵姓大名?」我嘻皮笑脸的模样在下一秒就收回,她直接抓住我的左手,在我手掌心直接写字。我的手掌心不断传来她手指尖上的温度,这还是第一次,爱情来得既单纯又直接。 「我叫吴筱慧,请多指教。」 ※最美的爱情就是来得直接又单纯 (8) (8) 台北总是下雨。 台北车站简直像迷宫一样,我绕了好几分鐘都找不到捷运的入口,打给江裕轩竟然是语音信箱,他不会这么没血没泪的自己先到会场了吧?也不知道怎么走的,走出车站,竟然在飘毛毛雨,一闪回车站内,就刚好看到捷运的指示。这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拥挤,每个人走路速度很快,在这么大的车站里,都走得笔直没有犹豫,彷彿在脑中写好程式码,能精准的走到目的地,连捷运的警示声都急促的让人呼吸困难。捷运上大家都很安静做自己的事情,我现在才有离开家里的感觉。 到了会场后,很快的就找到学长和老师,结果江裕轩人还没到,他的手机都是语音信箱,老师也很头痛。学长是比硬体装修,老师直接分享实战经验和选手该如何快速的调整情绪,我听得津津有味边写笔记,最后老师给我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什么事?」老师的表情相当严肃,连我都不自觉的绷紧神经。 「订便当。」老师拿了一张名片给我。靠!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台北,竟然把我当杂工用? 当老师正掏钱给我的时候,我突然间感觉有道目光正看过来这边,而且非常哀怨。我撇头定晴一看,有个人影正在往我们这边跑来,脸部轮廓越来越清晰,我和老师吃惊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呼…呼…我、我竟然睡过头没搭到火车啊!」江裕轩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可恶的火车,这么准时开走是要害死谁,害我还另外搭客运上来。」江裕轩越说越气,手伸进裤子口袋,抽出火车票,甩到地上出气。因为这个动作实在太滑稽了,我和老师笑道岔气,我笑到受不了到整个身体蹲下去,然后顺手捡起车票,这不捡还好,一捡起来我马上停止笑声,吓得嘴巴合不起来。 「七…七、七车九号!」我受到极大的惊吓叫出来。 「靠夭啊!」江裕轩被我吓到。 「没、没事。」我该感谢幸运女神让江裕轩睡过头,让我有机会遇到一位天使,当初真的没白交你这位朋友啊! 吃过中餐后,江裕轩拋下我们,自己搭电车去猴硐拍猫咪。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一面听着老师说的注意事项,另一面观察其他学校选手的情况,就像是跑步、游泳一样,每个人拆解的起手式都一模一样,动作一样的精准到位,这场比赛的诀窍是要同一时间需要完成多少事情。这时候的输赢已经不是在专业技能上,就看谁不因为紧张而拉肚子就能赢得胜利了,我也已经看不懂比赛的意义了。 当比赛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所有人抬起头来,紧绷的眉头顿时松懈下来,仔细观察每位选手的表情其实就知道会输会赢,他们都为自己打分数。学长直到走出会场都还是闷闷不乐,老师也觉得大家辛苦一天了,就不要这么早回去,乾脆带我们几个人去士林夜市逛街,江裕轩也到士林夜市和我们会合。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天空绵绵细雨,每个人寧愿撑着伞逛街,这就好像一般的日常生活一样。 我因为懒得逛,吃过晚餐后,我就直接坐在捷运站等他们逛完回来。间着没事,跟江裕轩借相机来看他在猴硐拍的照片,猫咪就像是模特儿一样,都不害怕相机镜头。我慢慢瀏览每隻猫咪,剎那间,突然想起夏目漱石的「我是猫」那本书,如果今天我的视角转变从猫咪的眼睛看出去,这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事不宜迟,我就在附近问了便利商店的店员哪里有网咖,趁着现在还抓得住灵感的时候把他写下来。开台后,我马上登入无名小站,也不用打草稿了,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击,文字不断往右边堆叠,除非打错字,否则我很少用到backspace键。不到二十分鐘的时间,已经完成按了发表文章,就用「我是猫」当标题。 另外又花了几分鐘的时间看留言板,全部都是来问网页语法编辑的留言,我因为写了几套网志用的页面模组而在无名小站衝了一些名气,每日瀏览人气都是破千,但比起我写文艺类,大家还是比较喜欢看我写html的教学文章。 花了十分鐘看留言板,从上到下滚到滑鼠滚轮都快坏掉了,还没看到吴筱慧的留言。当时,火车快到了台北车站前,吴筱慧把耳机还给我,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我知道她小时候学过钢琴、她住桃园,是因为昨天去台中伊甸学园做义工,今天则是要去台北办事情、她也在无名小站写网志…。 「我也常在写网志!」我说。但眼看着台北车站快到了,又很想跟她要联络方式,还想不到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得手,我现在可是站在打击线上啊!现在已经是九局下半两好三坏,如果不做点什么,比赛就要结束了。不管了!今天我刘某人是决定豁出去了,反正我十八年来孓然一身,烂命一条,如果被三振出局的话,大不了以后都不搭火车,再过十八年后还不是一条好汉? 「那我们可不可以交换…交、交换…。」混帐!我竟然说不出手机号码四个字啊! 吴筱慧歪着头,瞧着我的脸,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说:「交换无名小站的帐号吗?」 我听到居然就点头了,混帐!我是要手机号码啊! 吴筱慧从包包拿了一枝笔和纸给我,我将帐号写上去后递给她。算了,这样也好,在棒球来说算是点到球,我跑上了一垒。 手机响了。 我离开网咖和老师他们会合,接着去台北车站搭车回台中,直到现在想起白天和吴筱慧的邂逅,心情还是会怦然不止。 到了台中后,我打开电脑,打入无名小站的帐密,原本想说回覆几则留言就去睡觉,结果那篇「我是猫」的留言数竟然有一百多则?难道我的文采终于超过专业能力,看来要挤进百大部落客不是梦了。我满怀兴奋,点开文章内容,进去看留言,这位人士是登入自己的帐号才留言的,大头贴的照片看得非常清楚,就是吴筱慧。 ※一颗心噗通噗通的狂跳 (9) (9) 标题:我是猫 我感到非常的烦躁。 当我走进一个地名与猫扯不上关係的乡镇时,真的无法想像这里会聚集很多各种不同花色的猫。 猴硐,应该是和猴子有点瓜葛的地方吧?但走了一圈,却连一隻猴子身影都见不着,或是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猫?但其实是猴子? 本来应该是吵闹的午后,但这里却出奇的安静。我走过一家麵摊,有隻猫咪正慵懒的趴在地上,看我一眼后,就甩着尾巴当作是打招呼。 突然间,我听到身后有人类的脚步声,我机警的飞奔到墙边躲起,并利用墙角当掩饰,探出头来观察人类的行为。看打扮似乎是旅人,和我一样都是从外地来的,他拿起相机,开始纪录猴硐的一切。 通常猫遇见陌生人,应该会像我一样,慌张的逃走,但猴硐的猫咪却是无所畏惧,如优雅的淑女般,轻松的穿梭在人群中,永远能在相机的快门声中,留下最美的姿势。那后续的故事,就交给写网志的人去伤脑筋了。 这里曾是煤矿的故乡,远道而来的旅人们,除了会为了朝圣网路上盛传的鸡肉捲之外,也会去拍摄废弃的煤矿厂,那里也会有许多的故事。 直到现在,猴硐的火车已经不是载煤矿了,而是载着想蒐集故事的旅人,时间在走,故事也尚未完结篇,我也累了,索性找个舒适凉爽的地方趴下,静静的和旅人一起听着火车滑过铁轨的声音。 --------------------------------------------------------------------------- 「学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中的方式去叙述吗?这视角很有趣,但这篇文字结构有些松散,可以用更有真实而丰富情感去传达。第四段那里,有隻猫咪正慵懒的趴在地上,用另外一种方式描写会更有气氛。例如:金黄色的阳光穿过屋簷上的瓦砖,轻轻洒在橘黄相间的猫,牠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用这种模式去堆叠猴硐的氛围,顏色、猫的状态、情绪都要全部写出来。这样会更加细腻喔!^_^」 wulover 于august16,20048:04pm1楼 「哇!楼上的正妹真是精闢。版大还是专心做模板啦!什么时候才要发表新的模板,我想要许愿,猴硐模版。」 伯君一笑 于august16,20048:10pm2楼 「版大什么时候才要发表新的模板,我想要许愿,我的野蛮女友模版。」 车太鉉 于august16,20048:10pm3楼 「牵牛!你怎么在这?找死啊!」 全智贤 于august16,20048:10pm4楼 「…。」 车太鉉 于august16,20048:10pm3楼 我吓得下巴直接掉到地上,接下来的留言也都是调侃,看到后面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奇妙的是,堆到了五十楼后面的网友留言也是和吴筱慧一样,建议哪些词语可以加强修改,大家相当认真的讨论,有去过猴硐的网友也补充内容,我一则一则的留言慢慢读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是第一次我的文章有这么高的互动性。 我回访吴筱慧的无名小站,网站风格单色简洁,没有任何花俏的图案。大部分的文章都是每日流水帐,跟朋友见面去哪里吃饭、做了一个下午的家事腰酸背痛、去伊甸学园做义工遇到一位很可爱的小女孩……等,没有看到关于她更深层的事情。切到相簿页面,每本相簿都分类的相当整齐,标题都是日期加上地点的固定格式,大部份一群人出去玩的照片、和妈妈的合照、伊甸学园的照片,明明和我同年,感觉人生比我更精彩丰富。而反观打开我刘某人的无名小站一看,不是网页的程式码编辑教学,不然就是像假文青一样的无病呻吟。 吴筱慧的网志和我的有一个共通点,就是用同样一首背景音乐,《thetruththatyouleave》的钢琴曲。 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我就直接把”wulover”这组帐号复製起来,打开即时通,点选新增好友,贴上复製起来的帐号,加入好友,自我介绍就打:「你的背景音乐和我的网志一样是用《thetruththatyouleave》。」按下确认后就成功加入,想不到还真的有这组帐号!我真的像柯南一样的天才。 我才去上个厕所回来,就看见吴筱慧敲我。 吴筱慧:「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即时通帐号。」 刘育书:「不只有你会把无名帐和即时通都办同一组帐号。」 吴筱慧:「这样才不会忘记啊:)」 刘育书:「你在我网志留言后,有再回去看底下其他人的留言吗?」 吴筱慧:「有啊,看到其他人的留言后我一直没形象的大笑,连我妈都跑进我房间问说是有什么事情这么好笑xd,而且好多人都跑来我的无名小站留言说想认识我。」 刘育书:「这群龌龊卑鄙下流无耻的人!」混帐啊!这可是天上赐给我的天机良缘,你们这些死没良心的人竟然想捡现成的,明天我就把全部的人通通加入黑名单。 吴筱慧:「你生气了?ˊ3ˋ」 …我停顿了几秒,难道她从电脑前就可以读出我的表情?我将右手抬至额头处,往下巴一抹,原本七窍生烟的表情瞬间变成和蔼可亲,才继续打字。 刘育书:「没什么,只是那些都是禽兽,不要随便跟禽兽讲话,很危险的。我明天就把模板的教学文章全部砍掉,以示警惕。」 吴筱慧:「所以你的电脑很厉害啊?@.@+」 刘育书:「还行,我这趟去台北就是去观摩技艺竞赛,明年要代表学校出赛。」 吴筱慧:「好厉害!那电脑坏掉可以麻烦你吗?」 刘育书:「那有什么问题!」我对着电脑萤幕鼻子喷气,这种小儿科的事情,我爸早在我国中的时候,带着我帮他修电脑。就算把我眼睛蒙起来,都能摸出各项零件位置在哪。 吴筱慧:「那可以麻烦你一件事情吗…。」 啊?糟糕,被趁虚而入了。 ※宅男三宝模式啟动 (10) (10) 星期三,下午一点。 很新式建筑,右边是一栋两楼的棕色建筑,中间是一栋二楼高的灰色建筑,左边则是一座矮房,虽然三栋都是呈现不规则的欧式风格,但整体的地形就是一个ㄇ字型。然而中间的区域则是用交错的铁栏杆当围墙,入口在ㄇ字的左边,大厅则是在ㄇ字右手边那栋建筑物。围墙上有草皮的绿色造景,上面掛着「学园」两个字的牌子。必须从左边的入口进去后,沿着铁栏杆的围墙走,就能通到大厅,围墙里面有块小空地,许多小朋友就在那边玩游戏。大厅很宽敞,接待区、咖啡机…。 「嗨!育书。」我没察觉吴筱慧就坐在靠窗的柜台,她站起来先向我打招呼,跟上次一样的黑色点点长裙,不同的是今天的上衣,是一字领的白色t恤,露出锁骨和性感的香肩,脸上有擦粉底,微粉色的嘴唇,举手投足间相当优雅,反观我实在太朴素了,刺蝟短发、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 「怎么了?」在我思考吴筱慧的穿着时,她已经走到我旁边了。 「没、没事。」吴筱慧突然靠得这么近,又闻到轻柔的粉色香气,左胸口的小鹿斑比又开始乱撞了,我赶紧问:「那、那是哪台电脑要修理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电脑是关机的状态,我首先按下电源键开机后,风扇开始运转,但没听到「嗶」声,就可以先从记忆体下手。从工具包拿出螺丝起子开始拆解机壳,吴筱慧下去一楼,现场只剩一位行政阿姨在整理文件。拆开机壳后,把两支记忆体都拔起来,用橡皮擦擦一遍金手指的位置,插回去重新开机,听到嗶声后,顺利进入到作业系统,我才又关机把机壳锁回去。 「嗯?你已经修好了?为什么这么快?」吴筱慧才刚从一楼上来,手里还端着咖啡。 「就是不用换零件的小问题,你已经玩过任天堂吗?」我边说边还比出按手把的姿势,「有时候读取有问题,就会把卡带拔起来擦一擦金手指那样。」 我看得出来,吴筱慧有在认真听我说,但从浑圆的双眼,面露微笑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糟糕啦!她现在心里一定os把我归类为科技宅的群组了。 「哎唷夭寿喔!」吴筱慧没有反应,反倒是旁边的行政阿姨先说话了,「筱慧啊~我就说嘛!我上次就看那个阿鸿拆来拆去弄半天,好像很忙一样,也没换设备,说我们电脑中毒,重灌系统,这样也要跟我们收一千元。还是这位弟弟比较老实,能力又好。」 吴筱慧用力地点着头,说:「育书可是被学校提名出来的选手喔,明年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技艺竞赛。」 第一次被捧成这样,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吴筱慧,她反而是顽皮的笑了起来。 行政阿姨越听越开心,开始露出婆婆妈妈的个性,「哎唷!这么厉害,那以后有什么问题都能请你帮忙了。啊你有没有交女朋友了?」 我摇摇头。 「筱慧也单身呀,人漂亮、有气质,会做饭、家事、弹钢琴,又喜欢小孩子,你们站在一起又很登对…。」行政阿姨滔滔不觉的一直说,而且这么直白,让我不知道怎么做反应,我能做的表情就是不断的傻笑。 「不要说这个啦!」吴筱慧收起顽皮的笑容,没好气的说着,就留下我和阿姨两个人,然后走去楼梯方向。 「阿姨,她好像生气了。」我指着楼梯口。 「你还真的是很老实,她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啦,来~跟我一起上楼。」行政阿姨说完,就领着我上楼,一间间的教室,每个都是落地的玻璃窗,我们就在靠近马路的那间教室停下脚步。三、四位小孩子都坐在地板上,听得入神,吴筱慧就坐在直立式钢琴前,眼神专注在琴谱中,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音符繚绕在空气中,我看到忘我,张大嘴巴,这首就是「我的野蛮女友」中全智贤弹奏的卡农,我就像电影里的男主角被这画面深深迷住了。 卡农弹完后,接着一个过门,换弹另外一首曲子,不用两小节我就听得出来是无名小站的背景音乐《thetruththatyouleave》。 「很好听吧,这么多乐器中,我最喜欢钢琴。」听了一会儿,旁边的阿姨开口了,「育书,你要不要也试着学弹钢琴,保证你会喜欢的。」 ※在喜欢上钢琴之前,我会先喜欢上她 (11) (11) 会在这里的小朋友多半是有身心障碍,人员配置为社工、治疗师、教保员。吴筱慧没事的时候就会来这边做义工,顾小朋友、处理简单的行政工作,如果时间太晚,就会在这里过夜。会在这里的小朋友,都是有着很沉重的故事,但也只收托六岁以下。这里除了一位比较特别的小女孩,她会一直跟着吴筱慧的身后走,不管去哪就跟到哪,都不说话,只喜欢跟着。 「没想到你钢琴弹得这么好!」我竖起大拇指表达我内心的激昂。平常这么大剌剌的吴筱慧,难得会露出难为情的模样,害得我心跳又开始加速了。这时,我注意到吴筱慧身后的一位小女孩,她躲在吴筱慧的身后,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我,一直抓着吴筱慧的小手不放,混帐!看得我竟然有点羡慕小女孩可以牵她的手!吴筱慧注意到我在看小女孩,她把小女孩推出来。我马上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说完,只见小女孩,头低低的不说话,我皱起眉头,该、该不会是耳朵听不见声音吧? 「来~跟哥哥说你的名字。」吴筱慧蹲下来,在小女孩的耳边轻轻说着,但只见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头。 「她叫林盈昕。」吴筱慧苦笑,代替小女孩回答。 我也跟着苦笑。 我们三个人就坐在一楼接待区的椅子上看着小朋友在嘻笑打闹,当然,很多小朋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比一般小朋友还要不一样,不是多了什么,就是少了什么。但林盈昕却让我看不出来,相当乖巧听话,阿姨或吴筱慧请她拿什么东西,她就咚咚咚的跑走,不用几分鐘就回来继续在旁边乖乖坐好,手脚相当勤快,也不受其他事物干扰和诱惑。 「林盈昕今年六岁了,过完生日就要七岁了,按照规定是不能继续在这了。」吴筱慧说着。 我点头,继续听吴筱慧说着。林盈昕在三岁时就被带过来这里,她本来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但家庭相当破碎,妈妈有外遇,爸爸则是整天喝酒不务正业,每天晚上夫妻一见面就是吵架,即使年纪很小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内心也能感受到那种恐惧,特别是在年纪这么小的时候,不懂得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那就会像一股巨大的漩涡把你捲进触不可及的黑暗世界,你看着林盈昕的眼睛,完全看不见喜、怒、乐三种情绪,我真的很为她心疼…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样的事情…,现在妈妈跟着外遇对象跑了,爸爸有时很晚才来接小孩子回去,后面变成两天一次、三天一次…,直到最后完全联络不上,我们院长心疼林盈昕,而且看她很乖,都会帮忙做事情,甚至会帮忙照顾安抚其他年纪较小的孩子,就破例用伊甸学园的名义收养她。 听吴筱慧说完,我的心情变得相当低落,我看着林盈昕,身高大约一百公分,是个五官很可爱的小女孩,黑色长直发、眉毛上切齐的瀏海,而且仔细一看,其实和吴筱慧长得有点相似。如果不说,还可能以为是妹妹、亲戚之类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林盈昕才会一直很黏吴筱慧吧? 吴筱慧又继续说着哪位小朋友的故事,其实听完林盈昕的故事后,后面的我也记不得了。或许是我的身体自动开啟古典制约,不愿接收这么多的负面能量吧,林盈昕则是很贴心的帮我们两个人来回装水,偶尔她会偷看我,只要我眼睛望向她,她又会闪避我直射的视线,偶尔吴筱慧会离开座位去做事,林盈昕就像小跟班一样的跟在吴筱慧的后面。直到天色渐晚,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吸收太多的负面能量,觉得胸口很闷。 正当行政阿姨也准备打卡下班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对吴筱慧说:「筱慧啊!今天育书帮我们修电脑,请人家吃顿饭嘛,逢甲夜市就在旁边,好吗?育书也不急着回家吧?」阿姨一说完,我就在内心握拳大叫,我生平第一次和女生约会就在这个时候啊!!!但古人有云,乐极生悲,我才高兴不到三秒,阿姨又接着说:「你们顺便带林盈昕一起去,院长今天去台北,没那么早回来。」 ※冏←这就是我当下的表情 (12) (12) 我、吴筱慧和林盈昕一起离开伊甸发展学园后,一起步行到逢甲夜市。吴筱慧知道方向,她牵着林盈昕的小手,我跟在她们身后,沿着河南路一直走,这周遭的店家看起来都差不多。在某个路口时右转进巷弄,如果这时候我和她们走散了,肯定会完全迷路,从大马路转进巷子后周遭就变得相当寧静,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脚步声,我开玩笑的说:「我们还在台中吧?」 「这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们还在台湾。」吴筱慧顽皮的笑着。 话刚说完不久,就看到逢甲大学的围墙,跟着围墙走就自然的进入夜市了。寧静与热闹就差一条巷子而已。吴筱慧先停下脚步,把长头发用橡皮圈束成了一束漂亮的马尾,林盈昕见状,就伸出小巧的手指,指着吴筱慧的马尾,吴筱慧才又拿出一条橡皮圈帮她绑马尾。眼前的吴筱慧,让我感觉她就像一颗温暖的太阳,无时无刻的散发体贴和温柔,这是难以看见一种简单的美丽。 虽然多了一位电灯泡,但比起我单独和吴筱慧逛夜市,这样会少了一点尷尬,反而能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林盈昕。但这时候该怎么样表现自己啊?早知道如此,我之前应该多向江裕轩请教怎么才能讨女生开心,或是多聊些女生的事情。 夜市人声鼎沸,我们边走边吃,当吴筱慧用木叉子叉起一块炸香菇给我时,我竟然停下动作好几秒,使的她皱眉问:「怎么了?不喜欢吃香菇吗?」 「不、不是,我不挑食的。」我搔搔头,从吴筱慧的手中接过炸香菇后,发现她歪着头,盯着我的脸,连林盈昕都停下来跟着吴筱慧一起看我。 「我脸上有东西吗?」被看着几秒鐘后,我忍不住的问。 吴筱慧摇摇头,牵着林盈昕继续走,直到一间店吴筱慧停下脚步,是间饰品店,琳瑯满目五花八门的项鍊、耳环、缀饰…等。我看得头晕目眩,吴筱慧也只是拿起来对着镜子对比一下后,又把项鍊放回去,我倒是发现林盈昕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条银色项鍊,极简的实心爱心造型,没有多馀又夸张的鑽石亮片。直到吴筱慧牵走她时,眼睛还是离不开那条项鍊。 「等一下。」我喊住吴筱慧,然后拿了那条极简爱心的项鍊去结帐,店员问我说要不要包装,我说不用,要马上带的。 「你怎么突然要买?」吴筱慧疑惑的问。 「我发现林盈昕好像很喜欢这条项鍊。」当我蹲下来时,林盈昕就退后躲在吴筱慧的身后,但眼睛一直盯着我手上的项鍊,眼神没有不安,只是害羞。 「盈昕,哥哥要送你项鍊,你可以拿没关係。」 林盈昕走到我面前,我双手绕过她的脖子,避开马尾,将扣环扣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没有表情的林盈昕竟然露出笑容,还用稚嫩清楚的发音对我说:「谢谢育书哥哥。」 吴筱慧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我,我先收起惊讶,搞笑地握着拳头,右手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七」后,将虎口停在我的下巴一公分处,说:「此时此刻有没有觉得我很帅。」 「你屁啦!」吴筱慧边笑边伸出手,用力的朝我肩膀拍下去,那强劲的内力差点没让我咳出血来,原来吴筱慧是位武林高手。 我也没因此送了项鍊而跟林盈昕关係变好,她还是只拉着吴筱慧的手,但我知道在她们眼中,我又有些不一样了。两束漂亮的马尾在她们身后左右摇摇晃晃的,虽然台中八月的晚上,天气还是有些闷热,不过,对当时十七岁的我来说,和吴筱慧、林盈昕一起这样漫无目地的间晃在逢甲夜市里一条一条的小巷中,这算是一件不平凡而且很幸福的事情,我一边跟着吴筱慧和林盈昕走着,一边在心里想着,平凡的幸福,大概就是目前这样的情境吧。 ※平凡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模样 (13) (13) 阿昇的出现教会我一件事情。就是我们不能用一个角度去看事情,否则你只会对表面就下结论。除了有误解之外,更可怕的是会对别人贴上标籤而造成伤害。 当吴筱慧和阿姨都在忙的时候,我就坐在中庭旁边的椅子上看小朋友在玩耍,顺便注意他们会不会玩得太过火而让人受伤,当所有小朋友一个接一个从溜滑梯溜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盈昕站在角落,没有加入游乐的行列。我察觉盈昕一直关注大家的眼神是一种嚮往,我走过去,和盈昕说一起去和他们玩啊,她依然是把自己关在自己内心的小框框中,摇摇头拒绝我的建议,唉!有这样背景的小孩子真的是很可怜。当我这样想时,突然感觉有人一直在看我,我减少身体多馀的动作,细腻的派出眼角馀光瞄向溜滑梯那边,果然有好几双眼睛同时看着我,当我将身体整个转向溜滑梯时,那群盯着我看的小朋友同时把视线离开我身上,假装没事的继续玩。 我就像李组长一样,眉头一皱发觉案情不单纯。 用两天的时间,我躲在小朋友的身后蒐证,看他们趁没大人的时候会干些什么事情。果不其然,某次,当盈昕拿起一台玩具车的时候,某一位小男生竟然衝过去抢走盈昕手上的玩具,然后说:「这是我的玩具!」 周围的小朋友也对盈昕露出鄙视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个人要帮盈昕说话,而盈昕却是默默承受这一切,只是默默的移动自己的身体到角落去。 原来集体排挤霸凌就是从小开始啊! 看到这一幕,我内心的无名火整个燃起,开始把手指关节折的吱吱作响,那个死猴因仔啊!敢这样对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呛声,我现在就过去往你喉结尻个两下,让你在三秒鐘内安静。 当我准备走过去要把那个小男孩弄哭得时候,忽然想到阿昇,和他那和蔼可亲的奶奶。我冷静下来,如果现在以暴制暴,那岂不是又重蹈覆辙了,最后一定又害到那个小男孩在这里待不下去,万一他只剩下这个地方能来呢?或许他父母没教过那小男孩什么叫做尊重。 我决定守株待兔,我开始躲在远处一直观察小朋友们,直到某天下午,小朋友们一样在玩玩具,那个小男孩突然拿小颗的塑胶球往盈昕丢去,有两三个小朋友觉得好玩也跟着嘻嘻哈哈的开始捡地上的球来丢,盈昕只是用手护着脸挡住四面八方飞过来的塑胶球,虽然那种球不管丢得多大力砸到身体都不会痛,但看见这个被当成目标丢的画面,会痛得不是肉体,而是心。 我小跑步的衝进去,小朋友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走进去,站到盈昕旁边,就像电影少林足球的守门员,使出鬼影擒拿手帅气的挡下所有塑胶球,盈昕抬头看我,其他小朋友也跟着停止动作,一脸无辜的模样,就好像做错事情准备要被骂的时候。 我看着已经是泪眼汪汪的盈昕,又转头过来看装无辜的猴因仔,手指关节又再度吱吱作响。但在这重要时刻,身体又再度啟动古典制约,阿昇的脸又再度浮现,啊!不行,我不能重蹈覆辙了。我伸出右手,从脸部由上往下一抹,原本七窍生烟的表情顿时间转变为和顏悦色,虽然额头上的青筋还在,不过没关係。 我倒抽一口气后,弯腰捡起一科塑胶球,然后说:「弟弟妹妹你们怎么可以自己玩,让哥哥一起玩,我跟盈昕一组!」才说完,就冷不防的轻轻往那猴因仔丢了一颗。 偏偏人高马大容易成为攻击目标,我就像《格列佛游记》的巨人一样被小人围殴,他们佔了人数优势,小孩子玩的时候又不懂得节制力道,小朋友在近距离用尽吃奶力气直接朝我爆头还是会痛啊! 当我放弃的躺在地上吸收各种火力的时候,一边喊着投降一边向盈昕求救:「快反击啊!哥哥要死掉了!」 盈昕这才回神过来,茫然的捡起一颗球,朝欺负她的小男孩丢出去,我的目光就盯着那颗塑胶球的轨跡移动,就像《灌篮高手》木暮公延投出那颗三分球一样,周遭变成慢动作,时间就像被暂停一般。 啪─的清脆一声,不偏不倚的砸到猴因仔的额头。 「你做到了!」我对盈昕伸出掌心,盈昕这才绽放笑容和我击掌,然后开始捡起地上的球反击。 就像电影到后面的时候,主角得到振奋的力量,我重新站起来,捡起地上一把圆弧型的剑,我切开开关,剑突然整把发光,这根本就是《星际大战》中黑武士在用的光剑啊! 我用光剑挡下所有迎面而来的球,虽然没什么效用,但只要姿势帅气就好。 吴筱慧以为我童心未泯,很爱跟小孩子玩在一起,但跟她分享盈昕被排挤的事情,她才明白事情得来龙去脉。 「你当孩子王的模样挺可爱的呀。」吴筱慧抿嘴一直笑。 我则是噘着嘴假装抱怨的说,我这么牺牲可是为了盈昕的幸福着想啊!哼!不跟你好了啦!当我这么回答后,吴筱慧笑得更大声了。 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人要懂得学会反击,但可以用平起平坐的方式反击,如果我早一点学会,那阿昇今天就不用转学了。 吴筱慧居然笑到流眼泪,她在缓缓平静下来后,跟我说:「刘育书,你真的很可爱欸!但不管是追求什么,总是需要牺牲的,不是吗?这和平的时代也是经歷很多战争换来的,就看你一份简单的幸福,要牺牲多少的幸福来换取?」 ※一份简单的幸福,要牺牲多少的幸福来换取? (14) (14) 九月到了,暑假结束,才刚开学的第一堂国文课班上就闹哄哄的,每位同学拼命的和邻座分享暑假去了哪里玩,吃了什么美食,交了女朋友…。会引起这个话题全是因为,国文老师的第一堂课要大家交一篇作文,题目是「长假」。国文老师就把题目写在黑板,自己就坐在讲台上不知道写些什么,也不管班上秩序,只要求下课前交出作文即可。 坐在位置上,右手托着下巴,原字笔被我夹在人中上,眼神失焦在前方的黑板,回想起这个暑假的回忆全都是吴筱慧、林盈昕和家扶学园。吴筱慧没事就会拉着我去学园做义工,如果没有见面的话,每天晚上八点,我都会固定登入即时通和吴筱慧聊天,这算是已经培养成生活作息里的一种习惯,这样的话题也会相当轻松,都是从当天发生什么事情开始分享,接着会聊起各自的往事,是我这种平凡幸福的家庭无法体会的际遇。 她说在她上国中以前,是住在桃园復兴乡的角板山,光听地名没学过地理都猜得到,那都是山路的偏僻乡下。在就读的国小里,有组一支不怎么有名气的田径队,每年都会代表学校出去比赛,谁知道被派去比赛后让吴筱慧得名了,也不知道是谁拍了她在伸展与拉筋的照片,突然在网路上爆红,她不但凭着惊人的美貌和实力掳获所有网友的心,甚至让许多婆婆妈妈写信来学校表示希望能介绍给自己的儿子做老婆。想不到学校的田径队第一次上新闻不是因为成绩太好,而是因为吴筱慧才貌出眾。 当吴筱慧拿报纸给我看时,我开玩笑的说:「哇!你以前的皮肤好黑,你是吃什么才变得现在这么白啊?」她气得十分鐘不和我说话。 在她小时候,一家人原本是住在嘉义山上,爸妈都是原住民邹族,我真的无法想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会光着脚在山里跑来跑去的。后来一家人因为工作,所以才搬来北部,搬了三次家,她还是最怀念住在角板山的时光,那时候是最纯真、最快乐的时候。但有一次,不小心和朋友玩太晚回家,妈妈一气之下就把她关去姑姑家的仓库,那里早就没住人了,不管她怎么哭哭啼啼的都没用,到了晚上肚子饿、眼泪也乾了,周围一片漆黑万分寂静,爸妈没来接她,她自己鼓起勇气一个人走10分鐘的山路回家,遇到没有路灯的路段,就是大吸一口气,牙根一咬往前奔去,就这样心惊胆跳的回到家里。从那之后,到现在都害怕黑,晚上睡觉一定要开盏小夜灯,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家,也会不敢自己一个人洗澡或待着。 「别怕,我会陪你的,嘿嘿。」我听完后,做出结论。 结果她传了一句「变态」之后,即时通就下线了。 她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啦?我只是说如果怕黑,我会陪在身边而已,并不是要陪她洗澡啊!莫非是我后面的「嘿嘿」感觉太下流了?真是的! 她说她国中的时候,隔壁坐一位讲话很好笑的男生,成天在学校就一直耍白痴逗她开心,家境似乎还不错,平常没事就会送她小礼物、项鍊、耳环…等,一心想追求她,但她一直把礼物退掉没有答应。直到她生日那天,班上的同学纷纷都送礼物、卡片给她,男生也藉此说:「今天是你生日,所以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喔!」她这才第一次收下那位男生的礼物,是一瓶jeannelanvin的香水,粉红花朵与莓果的香味,性感中带点甜美,女孩的俏皮与女人的抚媚。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虽然表面上是像平常那样道谢,但内心确实有被感动到,从那之后两人的互动变得有些曖昧,每天晚上都会讲电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某一个放学后的黄昏,这男生竟然就趁着一个过马路的机会,牵起吴筱慧那冰清玉洁的手,成为世界上第一位牵她手的男生。那时吴筱慧真的非常害羞,不敢立即把手抽走让男生尷尬,只能假装镇定的一直走。 「后续发展呢?」我问。 「我一直没有答应交往,后来国中毕业后,我们偶尔还是像朋友一样去吃饭、逛街,但生活没有交集就慢慢失联了…。」吴筱慧的语气竟然有点帐然若失。该死啊!竟然让这小子先碰到吴筱慧的小手,要是被我看到一定先挑断他的手脚筋。 就这样,从各式各样的话题,来加速累积对彼此的了解,我对她的好感也逐渐上升,现在我和她已经变成无话不聊,而且能互相开玩笑的朋友了,但这也谨此于朋友关係。照这个样子进行下去,万一我和吴筱慧之间就直接从普通朋友昇华到好朋友的情谊,这可是比那位至少还牵过吴筱慧小手的男生还悲惨。 下课鐘声响了,结果我的作文一个字都没写。 ※我不想在爱情里交白卷 (15) (15) 「我觉得你们还只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因为很多事情她好像只说一半,没有全部告诉你,你想想看,为何她被关在仓库到晚上爸妈都没去接她、为何去学院当义工?这些疑点透露出了她没有把话全部说完。」我和江裕轩只花两节实习课的时间就完成电路板,剩下两节的时间江裕轩就和我躲在教室后面,听我说着暑假发生的事情,等我说完就做出总结,为了怕被同学干扰,还选了边边角角的位子,然后胸口掛着「会议中物扰」的牌子。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问,把玩手中的电阻。 「要让她习惯有你的存在,你现在就不断的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用做些什么惊喜、出怪招,那反而会吓跑女生。你懂吧?等一段时间过去,你就来个若即若离大法,让她不断的想到你,她就会有一种『我怎么都会一直想到育书啊,会不会是已经喜欢上他了』的错觉,这时你在趁胜追击,来个疯狂大告白,一举夺下赤壁,这样就可以在世界中心呼喊爱!」江裕轩往天空轰出一拳,讲得热血沸腾,然而话锋一转,我才知道江裕轩交女朋友了!而且还大我们一岁!先不说他打高射砲这件事情,光女友是隔壁学校的校花这件事情就够呛了。当江裕轩从钱包拿出拍贴的照片时,我的眼睛就像是被一颗闪光弹丢到,亮得我都睁不开眼睛。江裕轩不断的分享交往前的过程,我从口袋拿出万用手册,一一写下招式重点。 「譬如说你带着女生做冒险的事情,让她心跳加速,她就会有一种『怎么跟刘育书在一起都会心跳加速?难道我喜欢上他了?』的错觉,你了解我的明白吗?男生要的视觉,而女生要的是感觉,那你要懂得去营造那种感觉出来。」江裕轩怕我听不懂,还比手画脚增添丰富度。 「冒险?!」对于恋爱经验零的我来说,传授这样的心法似乎太高深了,我听的一知半解,放下手中的手册,问:「这样真的有搞头吗?」 「不然来打个赌,如果你用我这套人人有妹把的心法成功了,就请我吃一个月份的学校中餐。」 我笑到歪腰,「来啊!听你鬼扯半天这套什么屁心法,如果真的有用,别说感谢词,我请你吃一个月的我家牛排。」 江裕轩收起嘻皮笑脸,认真的说:「记得製造冒险的情境,譬如两个人在室内的时候电灯忽然熄灭……。」 「刘育书,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起来!我有事情要给你做。」老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搞得我一头雾水,还不知道要不要站起来时,老师又怒斥:「都要代表学校比赛的人都还这么散漫,走啦!你去讲台那边坐着,帮大家看电路板有什么问题,这也间接训练你临场的应变能力。」 「啊…我这边有更重要的事情啊…。」我就这样被老师拖走,看着江裕轩离我越来越远,我要开拓崭新的恋情也好像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我对江裕轩竖起大拇指,模仿电影魔鬼终结者阿诺史瓦辛格的动作和说话语气:「iwillbeback!」 「年轻人啊…恋爱这条路不是这么简单的…。」江裕轩一脸沧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当作是香菸的电阻,摇头说道。 没有像麦香广告那样青春的校园生活,没有经歷像爱情小说热烈的爱情,没有电影那样的热血事跡,或是绕着哪位女同学打转,时间多到总是在虚耗,读网路小说、听流行歌、玩网路游戏、考卷上的排列组合,一片片的拼出属于我的十七岁。青春的色彩没有火焰般的红,也没有鲜艷的绿,我以为这将会是我高中三年的写照,但这一切就在遇见吴筱慧后改变了。 听取江裕轩的建议,我睁大眼睛的努力观察细节,发现吴筱慧少了客套,反而是直接要求我替她做些什么事情,或是跳过询问有没有空的步骤,要我几点几分到指定地点,也都不是些无理取闹的要求,她一定是认真考虑过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用一种像是无理取闹的方式,但其实是属于她的撒娇方式。 「叮咚!有人在家吗~~」吴筱慧用即时通敲我。 刘育书:「?」 吴筱慧:「星期六日早上九点一样在伊甸学园喔:))。」 刘育书:「…好。」 吴筱慧:「迟到你就完蛋了!」 刘育书:「我前一天就先去那边扎营,准时等开门。」 吴筱慧:「哈哈哈,那我没看到你扎营就死定了!」 刘育书:「……。」 开学后,每个週末我都准时去伊甸学园报到,别说每个人都很熟了,连门口有几根草我都很清楚。关于江裕轩说要让对方习惯你的存在这件事情,不得不说是有用的,但这效用怎么是在林盈昕身上啊!我露面几次后,加上项鍊的加持,林盈昕竟然会开始跟在我身后跑来跑去,如果请她去倒水、椅子归位,竟然二话不说的去把交代的事情做好。但问题是我是要藉由对林盈昕的好来提昇吴筱慧对我的好感度啊!怎么变成是加到林盈昕身上了? 有趣的是某次,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吴筱慧在弹琴,我坐在远处隔着透明落地窗看着她弹琴,或许是我盯着太入神,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我衣角,转头看是林盈昕,我弯腰靠近她,纳闷的问:「怎么了?」没想到林盈昕用清晰但稚嫩的声音问我说:「你是不是喜欢筱慧姊姊?」 现场的阿姨们当场笑翻,我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喉咙像是被黄莲塞住一样,顿时语塞。如果今天没有这件事实,那我反倒还能开玩笑地轻松带过,但就偏偏被说中了,我当下脑袋大概有当机了三秒鐘。阿姨见状,就走林盈昕的身边,摸摸她的头,说:「当然是呀,就像也喜欢我们每一个人一样。」我这才松口气,但我有注意到平常没有表情的林盈昕看着吴筱慧的表情变得好认真,就像是吃醋一样。 ※恋爱这条路不是这么简单的 (16) (16) 週末的星期六晚上九点多,社工、老师们都已经下班了,院长今天去台北开会还没回来,整栋楼就剩我、吴筱慧和林盈昕三个人。 我坐在一楼的练习吉他,只要一有空间就会练习,从一开始掌握几个基本的弹奏指法和和弦后,到现在指力已经足够到能压紧吉他弦。今天就要开始练起第一首五月天的《拥抱》,但一直被吴筱慧纠正,「拍子不够稳,忽快忽慢的」、「你好不好容易拍子稳了,歌声确有问题,要唱出来唱出来。」、「不要拍子稳了,就没了音准。」林盈昕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脚丫子就这样前后摆动,一派轻松的模样完全是在看戏。吴筱慧或许是越教越有兴致,开始和我说明乐理的部份,那转调我根本听不懂。 「如果你懂乐理之后,不管学什么乐器都很快。」吴筱慧走到钢琴前面,打开琴盖,手指简单弹了几个音后,就转头对我说:「跟上。」 当吴筱慧打了四下拍子后,我和吴筱慧同时弹奏《拥抱》的前奏,进入歌曲后,吴筱慧转入低音和弦,我听得出来她是要把主音让给我,这搭配相当和谐美妙,直到我开始刷和弦时,吴筱慧右手开始往琴键的右边走,加入高音,拿走主音。明明一首简单的歌曲,透过这样的交流,内心竟然漾起一股暖流,连林盈昕都听得如痴如醉,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手指学起吴筱慧弹钢琴的模样,在大腿上假装弹奏。 过完了第一次副歌,吴筱慧突然一个过门,左手在低音琴键上快速弹奏,我停下吉他静静的看着,在快速的低音和弦中突然加入高音,开始唱起孙燕姿的《我要的幸福》,吴筱慧也不是刻意模仿孙燕姿的唱腔,是很自然浑厚的嗓音,就像黑人运动能力强,原住民或许真的有唱歌的天赋。听起来的感受就如同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原唱,如同沉浸在幸福当中,但我不知道当时吴筱慧唱的这首歌就是她对我的嚮往和期待,当时我还太年轻,没有那份力量能将吴筱慧从泥沼里拉出。 当我们沉浸在钢琴旋律中,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钢琴声突然停下,听到吴筱慧一声尖叫,我赶紧放下吉他,就见到黑影跳开钢琴边,直接奔向我身旁,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吴筱慧的肩膀,然后把吴筱慧整个搂进自己的怀里。大楼内静得彷彿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空气有吴筱慧头发和身上柔柔的香味,身体能感觉吴筱慧轻轻的颤抖,偶尔会有几道马路上车灯的光线闪过,经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我感觉到有人正拉着我的衣角,我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是林盈昕,她不害怕黑暗,反而是睁圆了眼睛观察周围,在黑暗中她的眼神相当明亮和坚定。 「我记得柜子里面有手电筒。」吴筱慧说完后,就牵住我的手,那双手的触感,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只是透过五根手指和手掌之间,简直像小说一样,充满了各式各样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想不到她的外表亮丽抢眼,但辛酸却是藏在手里的掌纹,不知道是用多少的劳力累积而成的粗糙感,而我从没听过她抱怨生活有多辛苦。 利用手机微弱的光源,还是能摸黑走路,我就拉着吴筱慧和林盈昕两人走到门口,从柜台下面找到两隻手电筒,我们三个人找到总开关,把手把往上推,喀嚓一声停在on,但是室内并没有因此恢復光明,我又重复的关到off再推到on,没有改变现况。打给院长,她说今天从台北赶不回来,要在那边过夜,要吴筱慧今晚留下来陪林盈昕过夜。我们三个人到室外看,确定这附近都停电了,只好在稍微有些光亮处的门口等恢復供电。吴筱慧打电话回家报备和说明停电的事情,能隐约听见另外一头讲话的是她的妈妈,等吴筱慧说完,换我拨电话回家,但如我所料,家里电话没人接,父母或许又在外面忙了,接着改打手机一样无人接听,他们难道都不会担心自己的儿子不会在放学的路上被绑架吗?最后,我是失望地放下话筒。 比起林盈昕,吴筱慧更显得焦虑和不安,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敢松开,在这样的气氛下搞得我也开始紧张起来,恐惧是会传染的,我竟然开始胡思乱想,黑暗会使人脆弱不安,也会去窥探自己内心不愿被触碰的深处。我突然感觉到吴筱慧牵住我那隻手的力道改变了,一下握紧,一下放松,像是给我什么提醒。我转头望向她,眼神在空中交会,不同以往脸上掛着笑容的她,我完全无法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我曾经说过小时候被关在姑姑家的仓库里。」吴筱慧说着,「这对我心里造成很大的创伤。因为那天晚上,我爸在外面赌博输了精光后就跑去买醉,回到家里就闹酒疯,家里客厅都砸破了,也对我妈拳打脚踢,妈妈被锁在房间里面,我爸就醉倒在客厅,当我哭着跑回家后就目睹这个画面。」 ※黑暗会使人去窥探自己内心不愿被触碰的深处。 (17) (17) 我叫吴筱慧。 这是由爸爸帮我取的名字,因为好记,他也只记得这个。平常都是见到他醉醺醺的模样,浑身酒味,说话都颠三倒四。邹族是父系社会,所以我以为就是因为有扛起所有事物的能力才是父亲的角色,但相反的,因为这个制度和文化,害惨了所有邹族的女人,仗着自己是男人就对女人欺压,成天无所事事就爱嗜酒好赌,欠得一屁股债。爸妈都是在我睡着后在客厅吵架,有时早上起床走出房间,就见到被砸坏的电风扇、烟灰缸…,爸爸则是浑身酒气的躺在地上打呼睡觉,妈妈则是把自己锁在另外一间房。那时候只能装作一切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安静的刷牙洗脸、换好制服,平静的出门上课,并且相信这一切会过去的,但事情越来越严重,父母吵架一次比一次频繁,甚至在晚餐过后就会为钱起争执,我在旁边完全不知所措,最后我爸要不到钱时,就会把碗盘砸破示威。 有次,我爸又失去理智的乱砸碗盘,有一个盘子就朝我身上飞过来,我妈反应相当快替我挡住,等我回神时,就见到她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当时真的吓到说不出话来,妈妈什么话也不说,就抱着我衝出家门,去外面的旅馆过夜。旅馆的房间摆设和家里完全不一样,灯光的顏色、床的软硬度和没床头没有自己的娃娃,我像是迷路的小孩一样,一进房间后开始嚎啕大哭,我妈妈抱着我,当我听见她啜泣的声音时,我身体像是接受到什么样的指令,自动停止了哭声,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无理取闹,因为我只剩下她了,我就在一夜之间长大了。隔天回家,爸爸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家中,什么也没留下,就留下一大笔的赌债,讨债的人找到家里来要钱,他们的看我的眼神真的很可怕,是让我打从心里的害怕,妈妈不得已要开始兼两份工作帮忙还债,也申请了家暴保护令,社工觉得我一个小女孩待在家里太危险,才把我带去桃园市区的家扶中心,我写完学校作业后,就主动帮忙洗碗、整理环境、照顾年纪比我小的人。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次,社工阿姨忽然和我说台中伊甸学园的院长想找我聊天,我见过院长好几次,但只是点头之交。直到那次,我们才做了第一次的深入谈话,她开头第一句就是,「筱慧,我觉得你很棒,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台中做志工。」接着她聊起自己的事情,从大学毕业后就投入社工职业,几年后靠募款顺利成立伊甸学园,一直都没结婚,所有的青春年华就奉献给未来的栋樑,如果我愿意去她那边帮忙,除了会支薪以外,也会补贴交通费和伙食费,我后来觉得,院长真的是心肠很好的人,她懂得用这种不会伤到对方尊严的方式来帮助你。 我以为用正向的能量去生活,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赌债还是常常把我们母女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也很羡慕其他同年纪的人,烦恼青春期该烦恼的事情,不用这么早就要把自己武装起来,但不管装得在怎么强悍,童年惨痛的回忆终究还是在我心里造成创伤,我到现在都无法安心的关灯睡觉,只要没有一点光源的地方,我就会无法呼吸,脑筋一片混乱,我妈妈沾满鲜血的手就会扶现在我眼前。 吴筱慧说到这里,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后,问我:「育书,听我说完后你会害怕吗?」 我心跳很快,但另外感觉被牵住的手,力道变更大了,现在吴筱慧应该是比我更紧张吧?我摇摇头,说:「为什么这么问?」 「在国中的时候,有一位互有好感的男生,我相信他,也不想要欺骗对方,就跟他说了所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当下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当时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接受这样的我。隔天,他竟然就马上说我们之间不适合,后面就对我渐行渐远,连朋友身份都不是了,当时我真的很难过,后悔对他坦白自己的一切。」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所以你现在会不会…。」 我又摇摇头,说:「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很喜欢现在的你。」 ※如果我们能一直不变。 (18) (18) 林盈昕的房间其实还蛮舒适的。一张单人床,旁边有衣柜、书桌、檯灯和纯白的墙壁,和一般小孩子的房间没什么不同,差别在于说,没有女孩子的粉色与梦幻。即使没有光线凭着手电筒照着局部也能看得出来房间样貌。 到了十点多,还是没有恢復供电,没等吴筱慧开口,我就主动说留下来陪她们过一晚。林盈昕相当自动自发,完全不在意停电的事情,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刷牙洗脸,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如果面对单人床的话,林盈昕躺在中间,吴筱慧躺在右边,而我是在左边……的地上,不过也是形成一个「川」字,差别在于从视觉上来看有凹凸的感觉,人生第一次和没有血缘关係的女性同寝,有说不上来的新鲜感。当时才十七岁又念工科,还没有所谓男女之间情慾的观念,只有模糊的既定印象,但不知道具体的意义是什么,这不是程式码能数据化的事物,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就自动放弃,反而专注的焦点是在刚才在门口的谈话,那句「我很喜欢现在的你」不算是正式的告白,也没有经过思考的说出来,只是惊讶自己也有不经思考直接做出行为的时候,吴筱慧听完也不管林盈昕在旁边,直接凑到我身旁,朝我的脸颊亲了一下,在那一秒鐘,我清楚的感受到柔软的嘴唇碰到我肌肤的触感,像是化学反应那样,我心跳没来由的开始加速,越跳越快,我只能装作不在意的往前看,但实际上已经吓傻了,身体就像被梅杜莎石化一样,动也动不了。我用眼角馀光望向吴筱慧,她也是用平静的视线看着前方某处的黑暗,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一样,努力压抑着加速的心跳不敢说话。 脑袋一直在想着吴筱慧刚刚说的事情,一边整理故事一边想着她的心情。突然觉得口渴,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房间内很安静,我还是无法压抑被亲脸颊的喜悦,也不敢相信我们已经交往了。 「嘿─。」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起身去找水喝的时候,我听到吴筱慧正用气音呼叫,我掀开棉被撑起上半身,她又用气音问我能不能陪她去洗手间,我也用气音回答正想去找水喝。 我伸手要把手电筒递给吴筱慧,但她却直接牵住我的手,我只好认命的打开电源把光源照向走廊,我们两个人踮起脚尖轻轻的走到房外,林盈昕睡得很熟没动静。 吴筱慧拿着手电筒进去厕所时,我就摸黑去饮水机前装一杯水,直到厕所门打开后,我才又靠过去。 「我居然睡不着。」我说。 「我也是,明明身体很疲惫,但也是睡不着。」吴筱慧露出苦笑。 我牵着她走到大厅,两个人又在椅子上坐下来,有默契的安静,彷彿在享受一场无声的交响乐,两人沉浸在寂静的黑暗中,我察觉我和吴筱慧之间的关係改变了,即使少了能消除紧张感的林盈昕,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反而是能以很舒服的心情待在对方旁边也不觉得尷尬或不自在,我也能感受到她和我有同样的心情。 「育书,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 「卑鄙?」我惊讶到转头看她。 「因为我对你说了这么多负面的事情,最后还诱导式的让你告白…。」 我停顿了一下,才对她说:「不管有没有那些事情,都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而且你肯对我坦白表示对我相当信任,我反而应该感到开心吧。」 「育书,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特别善良的人,我被你深深吸引,但在爱情里,我很没有自信,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我。」 「没有自信是因为你的家世背景、被有好感的对象伤过?」 「恩,那堂课让我学到…我没有资格去爱人,但我真的很嚮往自己所描绘的幸福蓝图。」吴筱慧看着门外细微的光亮,眼睛散发闪烁,「我既害怕又嚮往。」 ※既害怕又嚮往。 (19) (19) 这阵子我突然不会对任何人际关係感到压力和排斥,拋下独来独往的行为,会把注意力分散到周遭,没事就会和同学打闹间聊,在福利社遇到同社团的同学会主动上前打招呼间聊,江裕轩对我变得越来越开朗感到不可思议,还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哪、哪有啊?」我眼神开始漂移。 「你眼神在飘。」江裕轩盯着我看。 我低头啜饮手上的麦香奶茶。 江裕轩嘴角上扬,若有所思的搔搔下巴,「一个月份的我家牛排啊…。」 我实在无法忍受江裕轩那张嘴脸,忍不住的说:「对啦!我是跟吴筱慧交往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就说我的人人有妹把心法有效吧!」江裕轩也不问细节,贼贼的笑:「所以现在上几垒了?」 我把课本捲起来假装是球棒,做出触击的姿势,说:「当然是靠短打后,靠脚程直接上一垒。」接着我分享第一次牵手的细节,真要感谢停电的那天晚上,我紧张到都要冒手汗。 「你那个充其量是老天帮你,突然来一阵强风,把球吹偏到正中间让你短打。想当初我女友根本是用上全力投球,好在我反应够机灵,观察她的球路,然后耐心等待,果不其然她最后投了一颗正中好球,所以被我咬中红心,直接敲出全垒打。你知道的,我前面那些急于出棒的打者都被三振出局。」 「直、直接全垒打?」我惊呼。 「当然,我可不是臭屁的。」江裕轩笑得很跩,但如果是他,我相信是全垒打。 「我好奇最后一颗的正中好球是怎么回事?听起来是故意给你机会的。」 「我们每天都会用电话聊天,当然我都是间聊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就从这些琐碎的事情当中,慢慢去了解她,当聊天成为习惯后,就能昇华为倾听对象,但这时候废话就不要太多,安静的听就好,否则你会变成她的好姊妹。促使这事情推动的燃料就是她的家人,她上头有一位姐姐,底下有一位弟弟。」 「她是第二个?」 「恩,老大都会备受关注,然而又重男轻女,老三被宠大的,反倒是我女友,从小就常常被冷落,她的衣服永远只能穿姐姐的,弟弟永远都有新玩具,那可是会造成心理创伤。」 「唉。」我叹口气,「以为独生子或是独生女才有家庭这方面的烦恼。」 「从某种程度来看,有兄弟姊妹也是会很寂寞的。就在交往前的有一次,我、女友和她朋友,我们五个人一起出去逛街,我观察到女友很喜欢某个饰品,在镜子前面试了好久,但没买,等各自回家后,我又跑回去店家买下那个饰品,又约了女友见面送给她,其实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她只是需要被呵护和关注而已。」 「你就趁势告白?」 「没有。」 「没有?」 「我送给她礼物的当下,她感动的大哭,当时她刚好和家人大吵一架,而我就恰巧的出现在她面前。我能做的就是安慰和倾听,在路边聊累了,她又不想回家,又不能让她露宿街头,所以那天我就请她来我家住。」 「你爸妈不会怎么样吗?」 「那天他们都不在,后续都是技术上的细节了。」 「??????。」我无语。 「我们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只有她向我确认彼此的关係,我也篤定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后来我们聊起送礼物的那天,我女友也不知道为何那时候情绪会失控大哭,我当下是真的被吓到了,人在最无助的时候真的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从江裕轩知道我也交女友后,他就时常分享自己和女友的事情,因为学校在隔壁而已,每天都能相约一起搭公车回家,假日的时候一起去麦当劳喝着同一杯饮料,念书念一个下午,其中一个人疲惫的时候还能互相鼓励打气。而我呢?吴筱慧在桃园,每次见面就是在伊甸学园的假日,身边总是围绕着人群,这也是改变我原本对待人的方式,特别是对于很难控制的小孩子们,我也渐渐培育出耐心与爱心,有时候小孩在胡闹的时候真的很想从一个手刀从颈椎斩下去,三秒内让他马上安静。 但我还是想要单独相处的时间,她碍于经济困难,必须把时间分配到工作上,我们偶尔会抽些时间去逛逢甲夜市,但林盈昕总是会来当电灯泡,反倒是最近她有开始不同的变化,即使是不多话,但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跳动的能量开始活耀,最近一直缠着吴筱慧教她弹钢琴,不只是学习指法技巧,连身体的动作都和吴筱慧有几分相似,边弹奏时嘴里会跟着哼出音符,声音细腻又稚嫩,眼睛和脖子上的那条项鍊一样,正在闪闪发亮着。 ※十七岁的我,十七岁的烦恼。 (20) (20) 寒假开始后,班上的所有人都忙着补习、准备考试,班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打打闹闹了,每个人开口闭口都是补习班、分数、未来,我爸妈强制我要上补习班,面对权威我无力抵抗,只能每天放学乖乖的去补习班刷卡点名,和一百个人一起听三个小时的课才回家。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专业科目都在水准之上,国英数一样烂,只觉得青春正在退色。明明是寒假,但能陪伴吴筱慧的时间却没比较多,我真的非常嚮往两人平凡的享受爱情的美好,江裕轩却觉得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也没什么不好,反而是平凡的在一起太久很快就会腻了。 「你们会因为这样而吵架吗?」江裕轩问。 「不至于吵架,会拿出来讨论。我希望可以有多一点的两人时间,但吴筱慧希望我能体谅她的现实情况。」 江裕轩灵机一动,弹了手指,说:「不然这样吧,寒假空一天出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游乐园玩。」 「云霄飞车、鬼屋保证能让你们的感情加温,我们可以买双人套票,很便宜。」 「连平常要单独出去都有难度了,更何况是要她请假一天出去玩,怎么可能约的成……。」我面有难色。 江裕轩的右手搭上我的肩膀,臭屁的说:「开玩笑!我这套人人有妹的理论可是有效的。」 「你等等。」我打出暂停手势,「身为一名准工程师,你应该要用更有科学的方式说服我,这样没数据的瞎扯一堆可不算数。」 「我跟你说吧。女生都是需要安全感,就看她要什么样的安全感,像我女友就怕我这么活泼会有其他女生倒追,所以我要一直不断的陪在她身边。我听你聊起吴筱慧,就不难猜出她是非常注重现实层面的人,所以吃喝玩乐享受爱情单纯的美好这不是她现在所想的事情,她应该是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确认未来的安全感,对方的能力、社交圈,看会不会交些猪狗朋友,照我看来,她已经了解你这个人了,但会好奇你的社交圈,所以她势必会排除万难跟我们出来这一趟的。」 我听着听着都抬头挺胸了,被江裕轩这样分析后,我都觉得没有什么困难了。 「育书啊,又教会你一招了。你开口邀约就记住这几个关键词,朋友、一起、出游。」 好!我已经掌握诀窍了。这就像一段复杂的程式码被破解后,就会感觉到说其实也没什么嘛,说不定经过这次后我也能并列为把妹达人了,我就趁着记忆犹新、信心满点的时候,赶紧提出邀约。假日的时候,趁着大家都没什么事情,我喊了吴筱慧,拉到墙边。 「嗯?怎么了?瞧你神神秘秘的。」吴筱慧用那双浑圆的眼睛看着我。 我点点头,认真看着吴筱慧,说:「朋友、一起、出游。」 「朋友、一起、出游?」吴筱慧睁大眼睛,完全听不明白。 靠腰!一不小心就把关键词全部说出来了。 「不、不是啦,我是说上次不是有提到我有一位叫江裕轩的好朋友吗?」 「嗯,我知道啊!你提过好多次。」吴筱慧一瞬间就忘记我刚才出糗的事情。 「江裕轩他爸爸公司有送剑湖山的套票,我也想说你都在忙,看要不要抽个时间,我们和江裕轩他们那对情侣,四个人一起出去玩。」 「可是学园这边…。」 「就请一天假没关係的,游乐园就是要人多一起去才好玩。」 果然就像江裕轩所说的,吴筱慧真的点头答应请假,而且还说:「我也好久没有认识新朋友了,他们应该跟你一样好相处吧?」 我拍胸脯保证说:「当然!」 ※「我也要去游乐园。」我们没发现林盈昕就在一旁听着。 (21) (21) 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治装。我为了今天,前几天还特地跑去hengten买了条纹衬衫和牛仔裤治装,砸下重金买了一双converse低筒黑色帆布鞋。明明是一头短发还硬要上发胶,不管如何,至少就是要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我刚下公车,徒步往台中车站的买票处走时,就看见吴筱慧的身影,我身体一震,被她美丽的模样给惊艳,她的上半身是杏色的针织衣、杏色裤裙、保暖的黑色内搭裤,在寒冷的冬天,吴筱慧给人一种相当温暖的感觉。 「育书!」江裕轩随即看到我,他的女友就跟在身后,拥有校花封号果然是当之无愧,亮丽的亚麻色长直发,米色长板毛衣、米色针织外套、刷破造型牛仔裤、棕色麂皮裸靴,妆感相当自然,五官更不用说是相当立体,还以为是哪位时尚部落客呢!如果说吴筱慧是天生丽质,那她就是天生丽质又有时尚感。 我们互相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江裕轩的女友不块是有姐姐风范,见到我和吴筱慧就是大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绍:「嗨!我是裕轩的女朋友,我叫小雅。」还以为这么漂亮的女生都会是高傲难亲近,当我和她直视时,她也不会躲避,反而是我自己不好意思的把眼神移开,我发现她有非常强大的观察力,藏在聪颖的眼睛下,是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因为做完是我介绍后,小雅随即说:「筱慧、育书,你们也太甜蜜了吧!」 我和吴筱慧同时对看,然后皱着眉头,头上冒出同样的疑问。 「别装蒜了。」小雅眼睛瞇起来,指着我们的鞋子,掩着嘴巴开心的说:「你们穿情侣鞋哎!」我和吴筱慧又同时低头,看到两双一模一样的converse低筒黑色帆布鞋。 从台中车站搭到斗六车站,在一起搭计程车移动到剑湖山世界,一路上都是小雅和吴筱慧的声音,竟然能从衣服的穿搭聊到台中车站附近的台中肉圆和肉羹老店 ,我和江裕轩几乎是成为背景。不过也好,我和江裕轩抓到时间补眠,我昨天就像国小生隔天要出游那样,一整晚兴奋的睡不着,别说数羊这种烂招式,我连能让人三秒入睡的论语都拿出来背,折腾到了两点多才没知觉的昏睡过去。 两个女生看我和江裕轩一整路都昏昏欲睡,到了剑湖山世界后,竟然要抢先玩的是云霄飞车!说是要给我们提神提神。我呿!那种骗小孩的东西……,嗯?等一下,在轨道上像杀猪般的尖叫声是怎样?而且云霄飞车从我们身边衝过去的时候,那惨叫声就像山谷回音那样,一秒鐘清楚后随即就突然离你很远,喂!喂!喂!你这是云霄飞车?当我两岁啊?这根本就是波音747吧!还有你这夸张的回旋轨道比我小时候玩的轨道车还夸张啊!要我上去?不行,这免谈,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 「你们在等什么?快上来呀!」小雅和吴筱慧对我和江裕轩招手,她们两个人额头好像多了恶魔触角,一副就是坏巫婆得逞后的模样。 「这样就对了,如果不快不高就不好玩了。」当列车正沿着轨道缓慢爬升时,江裕轩还在说些风凉话。 我转头看江裕轩,说:「是啊,你最好等等不要像个娘砲一样尖叫。」 「这种高度有什么好叫的….呜啊啊啊啊!」江裕轩话还没说完,我们列车就直接向下俯衝,他就像个娘砲一样尖叫,妈的!我想像中的游乐园应该不是这样的啊,应该是更和平,这种杀人机器怎么可以进驻游乐园,这会造成小孩子有童年阴影吧! 在极速的过程中,我有转头看向小雅和吴筱慧,虽然她们也在尖叫,但那是放开怀的喜悦大叫,而且双手竟然就放在空中甩。反观我和江裕轩是用尽身体所有的力气抓住扶手,深怕会掉出座位一样。 才一下子就赶走瞌睡虫。 吴筱慧和小雅像认识好久的姊妹一样,手挽着手走着,我和江裕轩就跟在他们后面,心跳和血压都还降不下来,结果她们两个人竟然往大怒神走去。我和江裕轩同时对看一眼,我先开口说:「喂!我记得你说过人人有妹把的某一招,就是要和有好感的异性一起经歷冒险的事情,但我觉得在好感度提升到满分之前,会先被这些游乐器材弄到没命。」 「想谈恋爱就必须置身死于度外,我跟你说啦!等等大怒神就会把她们吓得哇哇叫的,哭的躲到你怀里说不敢再来游乐园玩了,你信不信?」江裕轩收起苦脸,露出自信的笑容。 当轮到我们四个人时,我和江裕轩直接走向位置一屁股的坐下来,结果见到小雅和吴筱慧有默契地弯腰脱下鞋子,整齐的排放在一旁,然后有说有笑的坐上位置。 「江裕轩,我觉得小雅和吴筱慧应该是游乐园的行家。」我说。 ※「呜……,对不起,我不应该来游乐园玩的。」江裕轩带有哭腔的说。 (22) (22) 游乐园除了游乐设施要人命,连吃饭的价钱都要人命,两百五十毫升一瓶铝罐可乐竟然要价五十元!这简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合法抢劫啊!不得不说比抢银行还好赚。更别说那些美式套餐,一份没有破两百元还不拿出来卖勒!这总评价就像「食神」说的,椅子要多窄有多窄,吸管要多粗有多粗,冰块要多大有多大,薯条要炸多老有多老,等吃完要多渴有多渴,而且现在是冬天,我说冰块少一点,但店员还是给我放整杯的冰块啊! 吃过中餐后,江裕轩建议刚吃饱就先不要去玩海盗船和旋转类的游戏,我们就到处乱走乱逛拍照,小雅见到游园娃娃正在和小孩子合照,我们也跟着上去排队,当我和吴筱慧各站在娃娃的两边时,娃娃突然抓起我们两个人的手,把我们牵在一起。 这样就对了!娃娃你怎么这么内行,来!让我们来击掌。这张照片代表着我那17岁的青涩岁月,直到多年后,看见这张照片,那份心情就像被转开的水龙头,轻轻的流向心头。 拍完照片后就来到重头戏的鬼屋,我和江裕轩互相使眼色确认彼此的默契,一起怂恿小雅和吴筱慧玩鬼屋,这可是在游乐园里能和女生有亲密接触的唯一场所,女生被吓到后直接扑上你怀里这就是鬼屋的重头戏,身为健康的17岁高中生,能想到用合理的方式做下流的事情就只有这个。 江裕轩和小雅他们先进去,才不到10秒的时间,我从入口就能听到小雅的尖叫声,我能想像江裕轩现在一定是一脸猥褻的模样把小雅搂得很紧。工作人员确认前一组的位置后,和我们宣导安全事项后就让我们进去,才一走进去,就伸手不见五指,就算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心情也不免开始紧张起来,空气有恐惧的味道,安静的让人窒息,耳里只有很轻的脚步声。突然,闪出一道亮光,一个满脸疮痍鲜血直流的尸体就躺在走道上,我和吴筱慧全身警戒的朝尸体缓缓走去。 尸体突然起身大叫。 我和吴筱慧也同时大叫头也不回的往前狂奔,太夸张,这已经是以假乱真了! 就这样在我和吴筱慧都是被吓得拔腿狂奔下结束这趟亲密接触的鬼屋之旅。 「鬼屋还不赖吧,是不是很有亲密接触?」江裕轩笑得很贼,看来他已经做了身为健康的17岁高中生该做的事情。不对啊!他早就做超过了! 我叹口气:「没有,吴筱慧跑得都比我还快,我感觉是进去练田径的。」 江裕轩笑到歪腰,一直拍打我的肩膀说:「这也许就是你们最好的相处模式。」 下午的人潮变多,我们只玩到了海盗船,从侧面看这设施的惊恐程度普通,但等到人坐上去后摇两圈才觉得上了贼船,偏偏我们还是坐在最边边的位置,算了啦!既然上了贼船就做一名成功的海盗吧。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大家也累了,就找地方坐着四个人一起聊天,江裕轩带动话题,我跟着附和,就把小雅和吴筱慧弄得哈哈大笑,这会让人有一种「我很会聊天」的感觉,是怎么会察觉到的呢?因为江裕轩去洗手间后,我的话变少,小雅和吴筱慧互相对谈的时间变多,我变得是偶尔插话,直到江裕轩回来后,才又有了原本谈话的节奏。 傍晚时刻,我们去摩天轮排队,江裕轩提议四个人一起和摩天轮合照,女生画面的前面,男生则是后面,拍完之后,江裕轩看着照片,满意的说:「等十年后,这张照片可以挑出来在结婚典礼的时候放。」 「我十年后都要三十岁了!那时候你就不会要我了。」小雅噘嘴,假装生气。 江裕轩伸手摸摸小雅的头,像在安抚闹脾气的小孩,「我是说照片可以放在小孩的结婚典礼上。」 我和吴筱慧同时脸红,表情笑得很僵,没有接腔。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啦!」小雅直接朝江裕轩的屁股踹一脚,江裕轩的牛仔裤右边多了一个脚印。 我朝江裕轩牛仔裤的左边补上一脚,说:「右边有脚印,那左边也要有,这是耶穌说的。」 吴筱慧则是在旁边掩嘴一直笑不停,眼睛弯得像月亮,看得心头暖暖的。唉!江裕轩你牛仔裤牺牲是值得的,歷史上有吴三桂是衝冠一怒为红顏,当今我刘育书是踹江屁股为筱慧。 ※我能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但为了女生我只好插兄弟两刀。 (23) (23) 摩天轮缓缓上升,带着我和吴筱慧离开喧譁的城市,在地上的人们慢慢变小,视野变得越来越宽。我和吴筱慧面对面坐着,她的瞳孔映着城市灯火,这片夜景她看得相当入迷。 「好漂亮的夜景。」吴筱慧说话时目光还是没离开窗户,因为低温,所以在吴筱慧嘴边的玻璃被铺上一层雾气,然后雾气渐渐地散去,「育书,你觉得夜景不好看吗?」 「好看啊!」我说。 「但你都不看夜景。」 「因为你比夜景更迷人。」 吴筱慧的目光离开夜景,调皮地看我:「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讲话了?是不是裕轩教坏你了?」 「人本来就是活到老学到老。」我摊手。 「育书。」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可爱?」 「很不可爱?」 「我不像小雅那样,她很漂亮又会打扮,个性又好,闹闹小脾气让男生哄、对男生撒娇、在鬼屋的时候我应该要更娇弱些……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我,很不可爱。」她越说越小声。 我起身,成半蹲的姿势移动身体,直接坐到吴筱慧的旁边。 「那你现在不就是在闹闹小脾气要让我哄吗?」我笑出来,「虽然事由不太对,但我就当作是了。」 吴筱慧笑出来,用手指戳我的脸颊,「育书,你真的是越来越会讲话了……。」 正当我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吴筱慧直接吻上我的唇,空气中除了她的香水外,还有她嘴唇的甜味。心跳加快跳动,牵起了一缕线,串起了感官、串起了时间,串起了我们彼此。 吴筱慧的身子缓缓向后退,离开我的嘴唇后才睁开眼睛,一样调皮地笑着:「那我这样有比较可爱了吗?」 我愣了一下,发现吴筱慧在调情这方面搞不好超乎我想像,从第一次见面她在我手掌心写下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经把某种情愫刻划在我心中,果然身在单亲家庭的人都会比同龄的还成熟。 我假装轻咳几声,说:「我刚刚没看到,要再看一次。」 「下流!」吴筱慧朝我胸口槌了一下。 当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时,突然有一道烟火从地面缓缓上升,在空中炸开的那一刻,其他颗的烟火也相继跟上,黑暗的天空中被染上各种不同绚丽的顏色,虽然火光在黑夜里只停留片刻,但那份心中的感动却是持续很久。 「育书。」吴筱慧突然目光转向我,「你现在会不会想到未来的事情?」 「没想这么多。」我很诚实回答。吴筱慧凝视我一会儿,说:「我有时候会去想,自己上大学的事、长大后结婚的事,会住什么样的房子,该生几个孩子之类的。」 「哦?」我说。 「你都不会想到这些事情吗?」 我摇摇头。 吴筱慧低头凝视裤裙,她把一直搭在我腰上的手移放到自己的大腿上,那手指慢慢地顺着裤裙画圈。我出神地望着她的动作,看起来手指好像勾起了透明细线,那细线织出了某种神祕的形状,我感觉身体某部分的感官被开啟,心跳开始加速,内心传出一阵一阵没有伤口的疼痛,那感觉很不可思议,我好像在国中青春期快速长高那样,肌肉拼命地被拉扯扩张,但这次是内在带给我的疼痛,我有一种快要长大成人的感觉。 「到时候不能只有一个小孩。」吴筱慧甜甜地笑着,「不然他会很寂寞,一想到我能成为母亲,自己就会莫名的开心起来,感觉很幸福,当然那还是很遥远的未来。」 摩天轮转了一圈回到原点,但我和吴筱慧的情感又更往前了一大步。江裕轩它们也同时出来,吴筱慧和小雅同时说要去洗手间,两个人同时说完又同时相视而笑,眼神互相交流就明白对方脑中的想法,像是心灵相通,我不解地问:「你们为何要笑得这么诡异?」 她们两个人装作没听见,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江裕轩开口说:「笨!她们要去洗手间补口红啦!」等到了洗手间,我和江裕轩站在门外时,他又对我说:「兄弟,恭喜你上二垒,我现在才看见你嘴唇比刚才还红,是不是沾上口红了,你不把它洗掉吗?真的是菜比巴!」 ※「这、这是过敏啦!」我解释。 (24) (24) 直到我长大后,才明白人与人之间有一条隐形的绳子勾起了羈绊,交错穿引,串起彼此的人生,在互相牵引下,间接地互相改变对方的一切。 我们四个人离开剑湖山后就搭最后一班火车回到台中,告别疲惫但快乐的一天。江裕轩和小雅坐上同一台计程车,扬长而去,两个人应该不会要去旅馆做坏事吧,唉!这么晚了也不能让女生一个人回家去,我相信这么有绅士风度的江裕轩一定只是送小雅回家,自己再回家, 说到回家,吴筱慧的家在桃园!这么晚了她是要怎么回去?我竟然忘记考虑到这点,早知道在剑湖山的时候就不要逛纪念品店逛这么久!我望向车站附近,在正在沉睡中的城市,除了超商还亮灯以外,剩下的就是旅馆了。嘿嘿……嗯?这样趁虚而入似乎不太好,这跟禽兽有什么两样?该死!我刚刚露出淫荡的笑容了吗?应该没有被吴筱慧看见吧? 正当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吴筱慧忽然在我旁边开口说:「育书,你等等要怎么回家?」 「啊?我、我喔?坐计程车回家。」 「爸妈不会来载你吗?」 我摇摇头:「他们都在忙工作的事情,现在家里八成都不会有人在。不会有人在……吴筱慧,你等等要怎么回家?」 「就去学园过一夜,明天早上再搭车回桃园。」 「不如来我家过一晚在回桃园,这样也不用麻烦到院长。」 「这样不会太打扰吗……?」吴筱慧竟然扭捏起来。 「不会,反正我爸妈八成都不会在家,你要打扰谁。」 「可是……。」吴筱慧用食指捲着发尾,还是犹豫不决。 「别可是了,走吧。」 在计程车上时,我和吴筱慧的话都不多,毕竟一天累积下来的疲倦加上被游乐器材折磨。她就安静地靠在我的肩膀,我只是享受当下甜蜜的氛围,我若有似无的瞇起眼睛,我有短暂的睡着,又下意识地醒来,她察觉我在打瞌睡,贴心地说我可以瞇一下,她会帮忙看路,以往从车站到家里的路程都要二十分鐘,也不知为何,今天的路程彷彿是特别短,一下子就到目的地,觉得幸福离开的太快,吴筱慧轻轻地摇我,我从睡梦中醒来。 「你家好大喔。」吴筱慧盯着我家门口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样。就只是社区中的一栋四楼透天厝,但对只有三个人的小家庭来说,是真的太大了。如果不打开车库的铁门或是小门,是完全看不见一楼的情况。当我打开小门要进去时,发现客厅灯竟然是亮的!我又赶紧把门关上。 「怎么了?」吴筱慧见我开门不到三秒又把门关上,还面色凝重。 「我刚才不是说父母八成会不在吗?」 「对。」 「今天偏偏是刚好那两成,他们居然在家!」 「那怎么办?」吴筱慧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我一直搔头发想办法,吴筱慧安静的在旁边等待。在这时,我家的门突然就自己打开,我和吴筱慧同时吓一跳,往门口看去。 「育书,你为什么开了门又关了门?」从门口探出来的身影是我妈,她先是看到我,才看到吴筱慧,在这发生一切的短短几秒鐘,心脏少跳了好几下,我倒抽一口气。 「阿姨好,我叫吴筱慧。」和我不同,反而吴筱慧是很自然地自我介绍。 我妈切了一盘苹果,我们四个人就在客厅间聊,我率先解释吴筱慧今天为何会来我们家住一晚,爸妈似乎没有要理我的意思,简单的回应后,就开始对吴筱慧发问,她轻松的回答,就像一般人第一次见面那样,都在互相了解的阶段,没有过多的热情让人看起来虚偽,或是冷漠到让人窒息,当我以为能稍稍的放松一点时,我爸妈突然问起吴筱慧的家庭背景,没想到她在这么突然的状况下遇到爸妈,我正想讲其他事情转移话题时,她坦白的说出自己是单亲家庭。 除了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外,爸妈倒是意外相当平静,我爸是简短的说:「不简单,一个人是会比较辛苦一些,但也会比较提早独立,而且没有学坏,这样很好。」 聊了一段时间后,桌上的苹果空空如也,我妈说要先去整理客房让吴筱慧休息,爸则是叮嚀我们早点休息后,就走去二楼的主卧室。我的房间在三楼,吴筱慧则是睡二楼旁边的客房。 我躺在床上,疲惫感突然全部消失,失眠找上我,分不清楚是寂寞还是悲伤,无法清晰定义那份负面情绪,就像一颗小石子丢到平静的湖水中,馀波盪漾,然后悵然若失,内心又开始传出一阵一阵没有伤口的疼痛,原来吴筱慧在我手心上写下她名字时,就已经把她名字刻画在我意识深处,我突然很想抱着她。我拿起手机,想传简讯给吴筱慧时,手机恰巧收到简讯而震动。 「我睡不着哎,你睡了吗?」 「没有,我很想你,所以睡不着。」我马上回覆。 「你嘴巴怎么这么甜?你今天吃很多糖喔!」 「应该是吃到你的唇蜜吧。」 「……下流!」 「我过去找你吧?」 「你爸妈在隔壁哎!」 「那你上来找我?」 「……下流!」 「那我下去囉!房门不要锁。」 「喂!」 ※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理你的。 (25) (25) 我不穿拖鞋慢慢地走出房间,脚跟不落地,连楼梯灯都不开,用手机萤幕当手电筒,不知道是因为地板很冰还是因为紧张,脚尖在微微发抖。到了二楼门外后,我把手机收到口袋后,握住门把轻轻转动,门没上锁!我就像电影中,要潜伏暗杀头目的刺客一样,躡手躡脚静悄悄地来到床边,我二话不说的扑到床上,鑽进被窝里。 吴筱慧用极细的气音说:「你真的跑来了。」 「你的门真的没锁。」我也用气音回答。 吴筱慧侧躺身子往旁边一些,我顺势的躺上枕头,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公分,棉被里很暖活,有甜甜的香气。暖黄色的小夜灯映着吴筱慧的侧脸,她的眼睛彷彿是夜空中晶莹剃透的星星,闪闪发亮着,我为这颗星星深深着迷。 「你干麻都不说话?」吴筱慧打破沉默。 「我有点紧张。」我大方承认,对一位健康的十七岁高中男生来说,和一位有好感的异性,两人孤男寡女躺在床上,受到贺尔蒙和黑暗的催情下,不心跳加速是骗人的。 她笑了一声,「那你刚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不紧张吗?」 「还蛮紧张的,就像王子要拯救高塔上的公主一样。」 「嘻,你爸妈就是守护高塔的火龙。」吴筱慧笑出来。 「但公主没昏迷,而且还能自己开门让王子进房间来。」 「那我可以假装昏迷。」她说完后就闭上眼睛。 我用右手撑起身体,亲亲吻上她的唇,这次我大胆的睁开眼睛,见到她虽然是闭着眼睛,但睫毛有些微的跳动,或许心情是我和一样的紧张。受到气味的催化,我慢慢的抚摸她的脸颊,接着腰部,接着移至到胸……。 这时,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停下亲吻的动作,使得我也停下来了。 「你知道自己现在再做什么吗?」吴筱慧依然用气音问我,但听得出来很严肃。 「我很喜欢你。」我说,语气一样坚定,「所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知道你爸妈为何要让我们分开睡吗?」 我沉默了。 「因为我们都还是十七岁对吧?」 「嗯。」 「育书,我也很喜欢你。对我来说,和你进展到这样的关係,已经是鼓起最大的勇气了,来你家见父母,单独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你是第一个让我愿意这样做的男生,但你知道我的背景和个性……我需要更多的安全感,才能继续前进。」 「嗯。」 她的语气又变得温柔:「所以你……不会生气吧?」 我摇摇头:「不会。」 「我不知道你爸妈是否喜欢我,但我特别喜欢你的爸妈,我好喜欢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庭,一想到家里有人能等你回来,心里总是有着满满的温暖。」 「他们一定喜欢你的,你既成熟又漂亮……。」 吴筱慧用手指戳我的脸颊,「就说你今天吃了糖果吧,你平常都不会对我甜言蜜语的。」 「遇见你之后我改变很多。」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很难接近。或许是因为独生子,都习惯一个人的关係吧?但其实你人特别善良,个性也特别好,虽然不太爱说话,不去表达内心的想法和感受,但我就是特别喜欢你的真诚和善良。」 「我原本已经沉睡的感性被你唤醒,我明明就是个只会和程式码、电脑硬体相处的人,居然现在会去和伊甸学园的小朋友打成一片,还试着去讨好林盈昕。这全部都是因为你,就像刚才我躺在床上,明明是盖着温暖的棉被,但身体还是感觉寒冷,我此刻才知道,我需要的是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能遇见你。」 没有预警的,吴筱慧主动把我搂进她的怀里,我吓了一跳,即使隔着衣服,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从她胸口传来的温度。 「我也是。」很细微的声音,吴筱慧在我耳边呢喃:「我第一次感到这么幸福。」 我慢慢地伸出手,绕到她的背后环住腰,我们就这样拥抱着彼此。 我维持侧躺的姿势不动一阵子后,呼吸渐渐平稳,心情异常的平静,在吴筱慧的怀里相当温暖,我就像被母亲羊水包覆着的新生儿,单纯享受着被呵护的爱,意识越来越朦胧,我渐渐陷入沉睡,我希望这样的幸福一辈子都不会醒来、不休息,也不打烊。 ※幸福不打烊。 (26) (26) 翌日早上,我辗转醒来,感官慢慢清晰,一道一道感官被开啟,听觉、味觉、触觉……嗯?我抱的这个触感怎么和昨晚的完全不一样?我睁开眼看,没想到我竟然是夹着枕头!不是吴筱慧。瞬间清醒过来,起身看四周,吴筱慧正好从洗手间出来。 「早安。」吴筱慧对我说完后,低头笑了一下,脸颊有点红润,声音除了比平常细,也有些娇羞。 「早、早…早安。」我则是完全隐藏不了自己高涨的情绪,才两个字早安就狂吃螺丝。 刚起床后发现爸妈早已经出门了,我和吴筱慧走路到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餐后,我就陪她搭公车到台中车站,我们不畏惧其他人的眼光,拥抱了好久,她整个人都依偎在我怀里,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发香和她那熟悉的香水味道。 「你这样好像小孩子。」我说。 「你昨天才像小孩子。」吴筱慧抬起头来对我说,「对我无尾熊抱,还埋在我胸部里,真的是有够坏的。」 「难怪你看起来没有睡好,都有黑眼圈了。」 吴筱慧把我推开,「啊!都是你害的啦!」她尖叫后,才正把手抬高要往我胸口打下去前,我先吻了她,我以为这样就能中断她的攻势,结果吻到一半,她直接狠狠的往我脚趾踩下去,我痛到直接惨叫一声的弯下腰。 「别以为这样就能敷衍我。」吴筱慧调皮的笑。 我们在这样欢乐的打闹气氛下道别,直到吴筱慧刷票进站,票闸口关起来那一刻,她回头和我挥手时,我们同时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 吴筱慧忽然对我喊:「气象说这星期会有一波寒流来,记得要多穿一点喔!」 「你也是。」我也挥手,但手指在颤抖。 想不到这幸福来得太快,也走得快。 回到家里后,为了今年的技艺竞赛,我开始认真的读计算机概论、基本电学,空白的计算纸不知道被我写了几张,直到肚子饿到开始叫的时候,我才抬头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我拿起手机拨给吴筱慧。 「喂?」一下子就被吴筱慧接起。 「到家了吗?」 「现在才打来,我早就到家了!」吴筱慧假装生气,我则是一直笑。 「我开始想你了。」 「……是喔。」吴筱慧语气变得温柔:「那你今天晚上可能会失眠喔。」 「因为昨天睡太饱?」 「哼!我不理你了。」吴筱慧说完就掛掉通话。 我外出吃了中餐回家后,换练习製作网路线,尽量是做到不用脑袋思考就能靠身体直觉做出反应的速度,笔试和术科的部分都很硬,光术科就要准备基本电学、电子电路、逻辑电路、微处理机、计算机概论、电脑软体、电脑网路、电脑维修…等。这完全是把选手当作移动式的资料库啊!下午又继续念书,念得头昏脑胀的,为了转换心情,我又开始练习电脑拆装、软硬体安装与设定的项目。直到又抬头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我起身准备去买晚餐时,正巧爸妈同时回来,很难得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妈妈难得说今天要开火煮晚餐,爸爸则是换上运动装后邀我陪他去社区散步运动,哇赛!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 我们沿着社区的街道行走,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以这种缓慢的步调和我爸散步,他难得没有和我聊到程式码、电脑硬体……。反而是打开感性的那一面,关心我在学校生活、交友状况,我和他分享江裕轩这位好朋友,这话题延续到餐桌上,很难得和父母一起吃晚餐,我一直分享自己的生活琐事。餐桌上的饭菜渐渐变少,我们的话题是一直渐渐变多。 「在学校的时候江裕轩真的很罩我。」我说完,然后把一口饭送到嘴里。 「在学校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很不错,哪天约来家里一起吃个饭。」爸爸放下碗筷,「对了,都还没听你分享上次来我们家作客那位小姐。」 我停下碗筷跟爸妈分享与吴筱慧在火车上相遇的经过,还有去伊甸学园做义工的趣事,自己说起这些事情时,都觉得过程很奇妙。 我妈突然咳了一声,我爸就放下碗筷,打断我说话:「育书啊!你生活在这个家中,觉得幸福吗?」 我不假思索的说:「幸福啊!」 「你觉得吴筱慧生在那样的家庭背景幸福吗?」我爸又问。 「我觉得她过得很辛苦。」 「恩,她的亲人只有妈妈,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必须和妈妈互相依靠,互相依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收起开心的表情,没有回答。 爸爸叹口气:「她没办法在那个年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必须去承担她上一代犯下的错,该在好好学习的年纪不好好学习,那可是影响到自己的未来,她现在没有感觉,但过了十年后,她发觉自己只能在这社会的底层没有目标地游走,后悔当初家里没有给她一个好环境健康的成长。」 我也跟着放下碗筷,说:「为什么我这样听起来是一种歧视,而且吴筱慧她是一位很努力的人。」 「体力可以努力锻鍊,聪明才智也能靠后天努力锻鍊,但家庭背景造就的环境这可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我看过太多这种例子了。你和吴筱慧在一起后,她会拖累你,不管是经济或是各方面的压力,你是我儿子,所以我为你好才和你说这些。」 妈妈也放下碗筷,说:「而且单亲家庭的女生都很复杂,你看!未成年的女生来男生家过夜这成何体统?太不检点了!」 我像是突然被点燃心中的怒火一样,音量变大,「那天是我邀她来我们家过夜的,而且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女生!你知道吴筱慧还对我说…。」 「你现在是用什么态度和你妈妈说话!」我爸斥喝,「你和你妈妈道歉!」 「但是!」 「你还有什么理由啊!还不快跟妈妈道歉!」 我沉默,呼吸很沉重,内心感到无比的愤怒,只能握紧拳头释放情绪,心里的痛楚比指甲陷进肉里还痛。 「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都有该做的事情,你现在的年纪就是好好念书,不要乱搞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做的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老师有和我说他要派你去今年的技艺竞赛,你应该是要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发挥实力。我和你妈为了这个家庭和为了你这么努力工作,就是要让你在好的环境下成长,让你未来的路更加平顺,你懂我们的苦心吗?」 「恩。」我冷淡的回答。 「你的专业科目成绩这么高,但普通科目却惨不忍睹,就说你要多花点心思在课业上,你的国英数应该也要像专业科目一样,都要有九十分以上的水准啊!只要你专心地把焦点放在课业上我相信是不困难的,所以现在我会没收你的手机,上下课都由我和你妈妈接送。」 「你要没收我的手机?」 「没错,就为了你,我和妈妈会推掉晚上的应酬,你要懂我们的用心良苦,拿个好成绩回来,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懂吗?」 ※我与父母的鸿沟越来越大。 (27) (27) 寒假结束,天气慢慢回温。 开学后,我就如同被下指令的电脑,一切的行为都按照着程式码运行,生活变得单调和重复,压力比以前更大,以前还能去伊甸学园做义工调剂身心,现在连见到吴筱慧一面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有时候我会突然感到晕眩,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变形,呼吸会开始急促,只要过了几秒就会慢慢恢復,我不想和爸妈说这个,我真的就想这样晕过去,被送到医院,睁开眼睛后才发觉这一切都是作梦。 恶梦。 我又变回以前孤僻安静的自己,没有了吴筱慧的陪伴,我内心像是被挖空了一部份,她抢走我的心,徒留寂寞。悲伤在我心中雕刻一座让人落泪的作品,名为遗憾的作品,这些事情我也没说给江裕轩知道,我把所有的事实和情绪隐藏在心底的深处。开学后不久,我买了一个护腕戴在左手腕上,隐藏左手腕上的秘密,连上课都带着,我告诉大家这是要保护手腕用的,最近实在焊太多电路板。 「你最近变得好安静。」江裕轩对我说。 「技艺竞赛快开始了,压力很大。」我说。 「量力而为就好,等你比赛结束,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出去玩。」 我点头。 我用即时通和吴筱慧说了被禁足的事情,原因是课业的关係,她先是惊讶,随即安慰我,就如以往贴心的她,我不敢和她说家里对她的看法,因为只有我和她清楚彼此之间的相处和感情,深怕说了会增加误会。 吴筱慧:「你的父母这么严厉的要求你,都是为你着想。」 刘育书:「我也目前也只能好好努力了。」 吴筱慧:「那…我有空的时候可以去你家找你吗?」 刘育书:「抱歉…最近很忙,等技艺竞赛结束之后,我们在一起约出去玩吧。看到时候找江裕轩和他女友去哪玩,那趟剑湖山之旅真的很棒。」 我实在不敢让吴筱慧和我爸妈在见第二次,从那次晚餐之后,我察觉爸妈对她的误会真的很深,我解释了他们也听不进去。我送出讯息后,吴筱慧等了好久才回覆,而且答案令我倒抽一口气,我不想把这件事介入我和吴筱慧之间,这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吴筱慧:「你要老实回答我喔,你爸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刘育书:「不会啊!只是最近真的很忙,爸妈也盯很紧。」 吴筱慧:「恩…那我就期待等你忙完后的见面囉。」 刘育书:「我也是。」 吴筱慧:「你生日是几号呀?看你爸妈能不能那天让你放松一下。」 刘育书:「十一月三日,你呢?」 吴筱慧:「七月八日,是很可怜的日子喔。」 刘育书:「为什么这么说?」 吴筱慧:「因为六月底大家都放暑假了,完全没办法在学校里庆祝,只有几个好朋友会约我出去逛街、吃饭。如果那天要去学园,也就没办法庆祝了。」 刘育书:「你这样等于是成功闪掉被恶整的命运,我就见过寿星从早来学校后就被整一整天的,他每节下课都跑去洗刮鬍泡。」 吴筱慧:「哈哈哈…你们太夸张了啦!但至少热闹比寂寞好。」 至少热闹比寂寞好。 没有见到吴筱慧之后,日子变得单调又重复。我努力习惯和适应,但身体还是產生了变化,常常早上一觉醒来后,从睡眼惺忪变成清醒,但就会呆坐在床上好一下子,才下床盥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呆坐在床上,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墙壁,是不想面对现实,还是在寻找那熟悉的温度和味道? 为了不让自己有这样低迷的情绪,反而用加倍的心力在课业上,不像以前从书本和作品上找到成就感,反而是全身的愤怒无处发洩,把这些愤努转为力量发洩在课业上面,常常是念到精疲力尽,直接睡在书桌前。我变得越来越极端,只要有负面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就拿美工刀往左手腕割一痕,细细长长的伤口,皮肤慢慢淤出红色的血,疼痛开始肆虐,这样能让我的心里好过一些。隔天,血跡就会乾枯,但在旧伤口癒合之前,又会製造新伤口,导致面积越来越大,理性告诉我不能被抓去辅导室填写心理评估,免得最后是连自由的机会都没有。 我买了一个护腕,挡住伤口。 被禁足后,我和吴筱慧用即时通每天聊天,我尽量维持感情的热度,但一开始都会互相分享每天的生活琐事,我也会关心伊甸学园的每个人,吴筱慧说院长和林盈昕特别想念我。但慢慢的,每天的聊天内容少了互动性,变得是互相报备的流水帐,把该说的事情说完后,即时通就没再响过。虽然我无法能清楚地描述心底的那份感受,但明显能感觉彼此之间的感情变了,我们从一开始的喜悦慢慢转变为争吵和失落。 吴筱慧:「两个人安静下来没有说话并不是感情变了,而是已经习惯彼此的存在,我真的觉得你太幼稚了。」 刘育书:「我哪里幼稚了?」 吴筱慧:「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你还要拿这种事情来吵。」 刘育书:「你以为是我不想见面的吗?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多么的辛苦。」 吴筱慧:「那我就过得很轻松吗?」 刘育书:「你不懂我说的。」 吴筱慧:「你也是。」 我看见吴筱慧的帐号直接下线,我也生气地直接把自己即时通状态设定隐藏上线。我开始恨透这世界,为何只有我独自在承担这样的痛苦,我的负面情绪又涌上心头,所以摘下护腕,美工刀再划下一刀,血液无声无息地缓缓流下,我的眼泪也无声无息地缓缓流下。 ※如果这是幸福的原貌,那我不要了。 (28) (28) 「喂!」江裕轩拍了我的肩膀,「你最近变得好安静。」 「技艺竞赛快开始了,压力很大。」我说。 「量力而为就好,等你比赛结束,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出去玩。」 我点头。 「我最近很少听你说吴筱慧的事情。」江裕轩喝了一口饮料,接着又问:「是吵架了吗?」 「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各自比较忙,所以很少聊天。」 「那就好,反而我和小雅最近有些小吵架。」 「哦?」 「小雅比我要早毕业,她确定要考大学,想考去北部的学校,这表示说我和她要变成远距离恋爱了。就算我运气好考上北部的大学,也要先经歷一年的远距离恋爱。」 「那小雅在生什么气?」我问。 「她就在那边说会不会一分开,我就会立即劈腿或是和其他女生搞曖昧之类的。都是一些假设性的问题,拜託!我都还没做过,就把我定罪了,好像我真的已经做了一样。」 「那小雅选中部的学校问题就解决了呀。」 江裕轩又喝了一口饮料,「她想念设计系,只有在北部的学校比较有名,她不想混个文凭就毕业。女生对未来这件事情,可是比男生成熟许多,对于她们来说,爱情和未来是可以分得开的。」 「怎么分得开?」 「就好像为什么有些女生寧愿找了一位又丑又老但很有钱的人嫁了,就算不爱那个男生,她们还是会选择那样的未来,她们会选择有安全感的生活,包括能照顾好下一代的人。总而言之,现在小雅闹归闹,我也就多哄她开心,把握当下,未来的事谁会知道呢?反正只要走自己认为是幸福的那条路就好,如果她愿意做伴一起,那就一起走下去吧。」 「哦哦。」 江裕轩瞇起眼睛看我,说:「育书,我看你的表情就彷彿写着『江裕轩你也和我一样正在经歷吵架期』的感觉。」 「你观察能力真的很强。」我苦笑。 「看你最近闷闷不乐就知道了,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不能解决的事情。」 江裕轩皱起眉头,「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啊!难不成她劈腿?」 「她不是那种人。」 「靠!该不会是有小孩了?」 「你脑袋怎么都是些骯脏的东西!」 「那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我深吸一口气,才说:「我家人非常讨厌吴筱慧,就因为她的背景和生长环境。我爸妈逼我们不能在一起,还要我专心在课业上,然后把我禁足了,从那次剑湖山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见面了。」 「难怪你开学后这么醉心于课业!」 「而且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和吴筱慧说过,只草草地说要忙课业,所以没时间见面。我预计到技艺竞赛后再向爸妈求情,但一直没和吴筱慧见面,我们两个人的感情真的是越来越冷,我们不断吵架,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觉得你要跟吴筱慧坦白这件事情。」 「但我怕会因为这样影响我们之间,当父母介入后,两个人原本单纯的爱情会变得更复杂。」我说。 「我相信吴筱慧是可以沟通的,只是你要挑好时机点。」 「是这样吗?」 「你不相信我,你也相信她吧?」江裕轩很有说服力,我安静了一会,思考江裕轩说的话,我好像过于鑽牛角尖了,可能是以往独来独往的习惯造就我现在的个性,害怕这段感情会因为这样被摧毁,但看看江裕轩他和小雅那么要好也是会吵架,或许我该尝试信任对方。 我灵机一动:「那我挑她生日那天给她惊喜,然后顺便说这件事情,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这招可行!」江裕轩竖起大拇指,「但父母那边你要怎么办?」 「是不是好兄弟?」我问。 「是啊。」 「那天就要麻烦你要罩我一下。」 「那有什么问题!你想怎么罩?」 我的课业在同学、老师、父母眼中是进步神速,但这都是填鸭式教育,只要肯花时间唸书,就算不用融会贯通也能拿高分。吴筱慧的生日就在技艺竞赛的前两天,我必须要把自己完全准备好后,在那个星期一次决胜负。 江裕轩教我,要让女生感受到「惊喜」就是要把握两项重点,一、製造情绪的反差,二、出奇不意。因此我特别拟定了一份作战计画,这个计画就叫「在世界中心呼喊爱」,好啦!这虽然是抄袭日剧的名字,但主旨也相当明确啊!在学校的篮球报组别还不是都取些小虎队、失恋阵线联盟、smap之类的。 过了两天,我先用即时通和吴筱慧道歉,虽然她态度有些冷淡,但看起来是不在意那件事情了。过几天,我们又像平常那样聊天,为了增加话题,我没事就会多发几篇网志,和网友间聊,也会到吴筱慧的网志去留言,偶尔会写些「我是猫」风格的散文,或是虚无飘茫的文字。 然后暑假到了,炙热的天气就如同我炙热的血液,滚烫的流动着,我开始感受到夏天赤脚走来,幸福也是。 ※我要在世界中心呼喊爱。 (29) (29) 每个人都会有心理阴影,它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份,也会成为你的弱点,即使现今有科学不断的去佐证和解释,然后搬出各种解决心理阴影的办法,但实际上,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只要遇见相关的人事物,身体的某个角落就被开啟开关,像是回放的录影带那样,我的眼前会不断重播同样的画面。明明左手的伤口已经结成疤痕,新的皮肤代表新的未来,但这时就会突然的隐隐作痛,这个问题连医生都束手无策,只能草草地说:「这是心理创伤造成的。」这样的说法有一种逃避的感觉,我也想逃,试过运动、转换不同的生活型态、喝到酩酊大醉,但就是无法让心理阴影的伤口癒合,我试过大哭一场,利用眼泪把所有内心的悲伤全部带走,但不管是找到多难受的理由,就是掉不出一滴眼泪。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能把很多事情完美的操控住,让它能顺利的运行,但结果往往都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人生不像程式码那么规律。 七月八日星期日晚上,江裕轩拿着我的点名卡去补习班帮我代上课,一个班一百多人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认识你,柜台小姐忙着电话行销,只要你不做些欺负同学、上课跟老师呛声之类出名的事蹟,她们也不会记得你是谁。就是一种认卡不认人。 我则是约吴筱慧晚上七点在伊甸学园见面。关于生日惊喜,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每天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用学校的公共电话和伊甸学园的阿姨说「在世界中心呼喊爱」的作战计画,他们非常乐意助我一臂之力,为了这个,让我用掉五张电话卡。 整个计划就是,我和吴筱慧在柜檯前聊天,接着阿姨就会开始一个一个离开现场,最后我也会离开现场,接着把所以灯光关掉,在吴筱慧惊吓之际,我拿着点好蜡烛的生日蛋糕出来,并且在一片漆黑中牵着她到楼上教室,往亮光处走去,一上楼就会看到地上有用爱心形状排成的蜡烛,在爱心的中间有我准备好的礼物,是swatch的金属淑女錶,錶带是金属银色,中间则是紫色,没有数字只有刻度,简单清爽成熟大方。 这天,我提早来伊甸学园准备,好久没有来,每个人看到我都还是很热情的打招呼,害我都不好意思了。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我明显感觉到小孩子们长大不少,特别是林盈昕,个子高了一些,和吴筱慧一样的秀长黑发,脸还是有些婴儿肥,但看起来就是吴筱慧的缩小版,唯一没变的是她脖子上的项鍊。奇妙的是,帮我排蜡烛的时候竟然会主动和我聊天,这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的话,短短几个月就有了极大差别,她话语少了几分儿童的稚气,但聊了几句后我觉得她在模仿吴筱慧质问的语气,该不会吴筱慧七岁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吧? 「育书,你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这边呢?」林盈昕边排蜡烛边问。 「因为我这星期要比赛,最近在忙着练习啊。」 「那我可以去帮你加油吗?」 「一般人不能进来。」我说完后,突然发现林盈昕没有回应,我转头望去,她噘着嘴,安静的排蜡烛,看起来是生闷气,我是好气又好笑,又说:「那个地方只有我和我的老师能进去,我知道盈昕的心意,谢谢你。」 她这才抬头看我,「所以筱慧姊姊也不会去?」 「不会。」 她又突然换话题:「那我生日的时候会像筱慧姊姊一样,有蛋糕、爱心和礼物吗?」 「我当然会帮你准备。」 「真的?」 我伸手摸她的头,又另外伸出另外一隻手,「那不然我们来打勾勾。」 林盈昕扬起嘴角,露出稚嫩的笑容,我们勾起小指,她在我拇指上盖下温暖的印章。 「那等一下我可以帮你弹生日快乐歌。」林盈昕放下蜡烛,就咚咚咚的跑去钢琴旁边,打开琴盖,坐上椅子,试了几个音后就弹出一首生日快乐歌,没有和弦,虽然单音弹奏,但看那小小的身影那么努力的样子,心里就洋溢着一股温暖。 我确认事前准备都完成后,时间也差不多要七点了,我跑到楼下柜台晃来晃去,当听到有人进来的时候,我抱着雀跃的心情看向门口,就在这一刻,我感到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两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向我走进。 「你为何没去补习班?这星期要比赛了你还在这做什么?」其中一个人说。 「说说话啊!」另外一个人声音略高,情绪既是愤怒又难过。 「爸…妈…。」我的喉咙变得很乾燥,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挤出一些声音,「我…我有一个比补习和比赛还重要的事情,所以才在这里的。」 ※我同时让很多人失望。 (30) (30) 技艺竞赛是连续两天的比赛,我和老师提早一天上来台北过夜,比赛的前一晚我紧张得睡不着,爬起来又重新再检查一次各项工具,尖嘴钳、斜口钳、烙铁….等等各种必备工具。最后我拿起了比赛前需选择自行准备的usb介面卡,这张介面卡需在比赛前自行焊接、测试完成,并于比赛当天做使用,心想终于到了这一天。 翌日。 比赛的场地没有什么变化,但从观眾变成选手时,心情就有不一样的转折。签到后,老师就忙着去接电话,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试着自行安抚心情。没问题的,只要把平常练习的发挥出来就够了,结果的好坏就交给评审了。 「嗨!请问你哪个学校的?」我旁边忽然多一个人,这位男生长得尖嘴猴腮,第一眼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好,但还是不要有以貌取人的心态。我还是回答他的问题了,聊了几句,想不到他说起话来是相当有礼貌。他和我短暂的间聊,都是聊些彼此学校的事情、教官有多机车之类的,他让我的心情有稍微放松些。 「啊…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顾个包包吗?我想去洗手间。」要不是老师一直在讲电话,我还真不想请陌生人帮我顾东西,但他看起来也是个好人。 「当然没问题,你快去吧。」他说。 我几乎是用小跑步的方式到洗手间,虽然和那位同学间聊后心情是稍微放松了,但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就是哪里不对劲。回到场地后,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奇怪?我到底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唉!还是别想了。 我走到原本位置后,原本獐头鼠目的同学已经不见了,我拿起自己的工具到考试位置就位。上午八点半到十一点半比赛的第一站就是电脑组装、软体安装等等。我就按照平常练习的方式去做,并没有因为紧张而影响手感,反而是越做越顺手。 下午则是笔试,题型广泛,从欧姆定律、分压器原理考到微处理机,第一次是处在这么紧绷的状态下,脑袋像是使用过度,加上前一天几乎没睡,一天结束后的晚餐时间,我没有什么食慾。 「在怎么样都要吃一点。」 「不了,我想直接休息。」我说完,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 身体虽然疲倦,但我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在闪烁,我好像在不断的与人争执,直到我醒来后,什么讯息也没留下,只知道有作梦,醒来时是早上六点半。 我起身要去厕所盥洗,但身体却是直觉的走到工具包旁边,也说不上来为何要开工具包,但打开后我终于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 我的usb介面卡不见了。 甚至把工具包整个倒出来了,还是没看见凭空消失的介面卡。我开始倒出行李袋的物品,把房间的柜子抽屉全部检查一遍。 「怎么这么吵?现在几点了…啊?才六点半而已,你就算自己这么早起也安静一点吧…。」老师被我吵醒,一直碎碎念。 「不见了…。」我喃喃自语。 「…什、什么?」老师瞇着眼睛望向我这,没听懂我说的话。 「我的usb介面卡不见了!」 「啊?介面卡不见了?」 「我全部都找过了,不见了!」 确定房间没有后,我们提早到会场,问了工作人员,他拿出失物招领的箱子,我不断的拨开物品,寻找我的电路板,但里面都只有电阻、尖嘴钳…一些小零件。我慢慢的停下动作,炙热的心情逐渐消退,失望的站在原地。 「不要洩气啊!不然就现在马上做一个!」老师用力拍我的背,试图给我动力。 我拿出电路图和电路板,用多馀的材料开始排图、剪线,当我正要焊接的时候,就要开始比赛,老师也就没办法帮我了。评审老师走过来时,正巧看到我在焊接,说:「你现在才要做usb电路板?」 「我的电路板不见了,要重做一个。」我说。 评审老师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我,我瞄了一眼后也没在继续管他,继续赶进度。电路板完全后也没有时间测试,就往下个进度继续走下去,刚才的评审老师又走过来了,也不说话,安静的站在我旁边盯着看。 我能肯定的就是平常的练习量相当充足,即使这样的突发状况,负面情绪没有完全的打倒我,也或许是我身体中有某种倔强的个性。 比赛结束,到最后我的时间完全不够用,没有完成所有项目,但我是尽力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评审老师走到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我抬头看他,这时才清楚看见他的样貌,一头白发,脸型方方正正,脸上有少许的皱纹,但神采奕奕,双眼灵动。我只是应声回答,评审老师从西装的内袋拿出钱包,递一张名片给我:「刘育书同学,我在南部有开一间电子公司,我很认同你的能力和抗压性,有兴趣的话就来找我。」 我收下名片假装有在听,等他离开后,我就把名片扔到工具包里,失落的趴在桌上。我没被击溃继续比赛的原因应该是,心里还是有一种期待,就期待着我能像电影里的主角反败为胜那样,但这里是现实世界,那种白日梦就只存在于虚幻中。 此刻心跳还是很快,肾上腺素一直退不去。 「你表现得很好,不用太在乎胜败。走吧,我们去听评语和看成绩了。」老师安慰的话语对我没有实质的帮助。 来到会议厅,我心不在焉,心思完全无法放在讲评中,我就对着投放萤幕放空思绪,直到拉回我注意力是第一名的选手,外表猥琐、獐头鼠目,他站在讲台上,就和我谈话当天一样,不断谦虚的鞠躬。当评审老师开始讲评他的作品时,萤幕上跳出他的usb介面卡,我心跳变得更快了,即使没有写名字,我第一眼就认出萤幕上的usb介面卡是我遗失的那张。 ※我不是输给运气,是输给小人。 (31) (31) 「我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老师叹口气,毫无办法。 那天在会议厅时,我趁着休息时间和老师说明事情的经过,就请人员调阅比赛会场的监视器。果然就看到那位同学趁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就在我的工具包东翻西找,不到三十秒鐘人就离开现场,接着不到一分鐘的时间我从画面角落出现,回到工具包的位置。我们请当事人过来对质,老师表现相当深沉,直接说:「同学,你还记得前一天比赛前有和刘育书聊天吧?结果他上个厕所回来usb电路板就不见了。刚刚看了监视器画面确认了,你居然偷了我们的usb电路板,我要求主办单位撤回你第一名的资格。」 这位獐头鼠目的同学看了他指导老师一眼,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平稳的说:「偷usb电路板?我没有偷东西啊!」 「还敢嘴硬!」老师播放监视器画面让大家看,那位同学表情开始有丝毫的变化,但夸张的是,只是稍微皱眉头而已,完全没有人该有的羞耻心,改口说:「喔!真的很抱歉,我因为电烙铁没有带,想要问育书有没有多的可以借我…但那时候真的太紧张了,所以才会直接拿走…。」 「不是啊!你还说没有偷东西?」老师音量变大了。 「我是说我没有偷usb电路板。」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全身在发抖。 同学开始装无辜,说:「监视器画面拍出来我的确有拿东西,但你不能因为自己电路板不见,就栽赃我偷了你的电路板啊…而且画面又看不出来是电路板…难道就因为这样,要抓住这个痛点而栽赃我吗…」 老师受不了直接踹倒地上的椅子,两边的人马一触即发,工作人员赶紧互相拉住,这一切就在这场混乱中落幕。那位同学就像曹操一样,具有相当深的城府,永远能保持理性的踩在利益点上思考。 「我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老师叹口气,「唉!育书,我相信你,也相信那块电路板是对方偷的,但他就这样气定神间的绝口否认,真的也拿他没辙。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别太鑽牛角尖了。比赛只是一种认可的形式,那真正的收穫和实力还是在于你。」 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束手无策,和老师吃过晚餐后,我们就搭车回台中,老师说接下来他有很多检讨报告书要写了。 离开会场后,那份挫折感就一直留在心中,以为它会像我手腕的伤口一样,血红色的疤痕慢慢癒合,合群的变成皮肤色。但它却是日以继夜的不断扩大,黑暗侵蚀的范围大到等你察觉时,已经是无可挽回的地步。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能把很多事情完美的操控住,让它能顺利的运行,但结果往往都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人生不像程式码那么规律。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不断地让所有人失望,我无法像老师说的这么豁达,我只要没有事情做时,内心那股挫折感就不断地扩散,从心脏慢慢延伸,侵蚀我的胃、肺…让我无法呼吸。不,没事的,我没事的,即使这样告诉自己,但不安还是涌入身体,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喉咙酸酸的,感觉非常想吐。 这和之前情形类似,但比上次更严重,能阻止极度不安的情绪只有不断找事情做。 拚了命的念书,直到失去意识的趴在桌上睡着。或是一直在整理房间,像是某种强迫症,东西要在本来的位置上,只要进了房间,即使东西偏离原本的位置一些,就会感觉浑身不对劲。 我变得不爱说话,江裕轩找我去福利社,整个下课十分鐘我们都没交谈过一句话,我把自己关在牢笼里,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这残破不堪的世界。当时在伊甸学园的时候,吴筱慧是不是就用同样的眼神这样看着我,那天所有的细节我记得一清二楚,室内灯光、炙热的空气、令人窒息的气氛,爸妈既愤怒又失望的眼神。 吴筱慧生日的那天,我请江裕轩帮我代打去补习班,那天爸妈认为技艺比赛快到了,不应该把心力放在补习班上,所以两个人开车到补习班去要把我载回家。大家原本认真的上课,突然听见教室的门被敲了几下,老师走去和柜台小姐说了几句话后,就直接用麦克风喊我的名字。江裕轩一头雾水的走到教室外,跟着柜檯小姐走,当一听到说父母来接我的时候,江裕轩才发觉不妙,但事到如今躲也躲不掉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见我爸妈。 「你爸妈没太为难我,哎!自己兄弟没事的,不用在意这个,走啦!福利社买饮料,你请客。」江裕轩没和我说后续的细节,只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描述。 我爸妈出现在伊甸学园后,吴筱慧也跟着进来了,几个月不见,她的头发变得更长,亮丽的亚麻色,一袭气质的穿搭,上半身是日系碎花洋装,下半身则是白色中长裙,简约的白色中跟凉鞋。有一瞬间,我忘记自己还身受在灾难中。 吴筱慧慢慢走近,对我微笑,接着注意到我爸妈,亲切的说:「阿姨…叔叔…你们好。」 「就是你!」我妈指着吴筱慧:「你为什么一直要缠着育书?我不是已经不同意你们交往了吗?」 「这不关她的事情!是我没告诉她。」我说。 「…咦?」吴筱慧满溢着怀疑的眼神,同时用手掌遮住嘴巴以掩饰因不安而正在颤抖的牙齿。 「刘育书,你到底在搞什么?」我爸拉高音量,「居然说谎、翘课,我和你妈在外面这么辛苦工作都是为了什么?啊?还不就是为了你!现在却这样回报我们!」 我没有答话,视线一直停留在吴筱慧身上,她清澈的双眼,正以一种我未曾见过的方式,锐利的凝视我。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表情,竟然是不假掩饰的失望。 「吴小姐。」我妈看着吴筱慧,「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育书联络了,自从他认识你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请不要来破坏我们家庭的和谐。」 「走了。」我爸完全不留情面的,抓住我的手臂直接拖着走。 「我从以前就没有选择的馀地。」我甩开我爸的手,声音像是结冻后的冰水一样,「你们等我一下。」 我穿越一片寂静的人群,往楼上走去,来到二楼排满爱心蜡烛的教室,我把放在中间的礼物拿起来,转身时才察觉林盈昕跟在我身后。 「为什么你要被骂!」林盈昕忿忿不平的说着,眼泪在说话的同时也跟着留下来。 「因为我做错事,辜负他们的期待。」我说。 「你、你做错…了什么…辜…辜什么?所、所以你不…不会再来看我了喔?」林盈昕已经是难过的嚎啕大哭了,话语和哭声夹杂在一起。 我都忘记她只是七岁的小女孩,一定听不懂辜负是什么意思。我居然对她说出心里话,想必我的情绪也在崩溃的临界点了。 我走到林盈昕的面前蹲下来,摸摸她的头,试着冷静的说:「我会回来的,我们不是打过勾勾吗?」 「恩、恩恩。」林盈昕拼命点头。 我走到楼下,所有人同时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又穿越一片寂静,走到吴筱慧面前,拉起她的手,把手上的礼物交到她手上,「我…呼─我…。」我欲言又止,深呼吸后,吐出一口灼热的气,试图镇定,但声音还是拼命颤抖,「吴、吴筱慧,生…生日快乐,对不起…我…搞砸了。」 吴筱慧伸出右手,直接在我脸上甩一巴掌,清脆的一声,顿时间我的脸颊感到热辣辣的疼痛,吴筱慧的脸庞变得模糊,内心的悲伤化成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到嘴角,我只觉得这滋味就和此刻心情一样,好咸好苦。 「为什么不坦白的跟我说…?」吴筱慧早已哭花了妆,黑色的眼泪滑落在脸颊两侧,她也不管旁人目光直接给我一个很深的拥抱,从外人看似平静的拥抱,但她相当压抑,在我怀里无声地哭泣,身体却拼命颤抖。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支手錶、两个人的别离。 「吴筱慧,我…。」我才在她耳边开口时,她就打断我说话,我只听到她轻轻地说:「嘘,什么都不要说,如果现在对我道别,那彷彿以后就真的都不会再见面了。」 ※如果现在对我道别,就好像以后真的都不会再见了。 (32) (32) 高三下学期,就是一直不断地在考试,小考、大考、模拟考,班上都是哀鸿遍野,只有我沉浸在这忙碌的课业中,享受解题的乐趣,成绩在班上都保持在前三名。自从吴筱慧的生日过后,我就保持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父母感到很欣慰,他们真心觉得让我和吴筱慧分开是正确的决定,但这个想法只持续到最后一次模拟考。 最后一次模拟考的前几天,在生涯规划课时,老师发一份生涯评量表给大家填写,我确定自己是经由思考后才填写答案,但隔天班上导师就把我叫去办公室了。 「育书,你还记得昨天有写一份生涯评量吗?」班导语气平静。 「有。」 班导把评量表拿起来,转到正面给我看,「我想问你,为什么全部都填写非常不喜欢?」 「就是都非常不喜欢。」 「全部?」班导低头又看了评量表一遍,又说:「机械、会计、科学…你怎么可能没有一样是喜欢的,像你成绩都不错,尤其是专业科目表现相当亮眼,去年还代表学校出赛,一定是有兴趣才会……。」 「不是。」我打断班导说话,冷淡的看着他,说:「我只是顺着父母的意思完成这些事情。」 「……。」班导沉默下来,眼神有些惶恐,然后看了桌上的课表一会儿后,就说:「等等自习课不用回教室,我带你去辅导室一趟。」 我站在辅导室的门口一下子后,班导才出来请我进去。我高中三年来第一次踏进辅导室,就像我从来没去过学校的图书馆。 「请坐。你要不要喝点什么?」问我的人,正是我们生涯规划的任课老师,外表斯文,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 「不用。」我冷淡的回答,反正等等又会问我评量表的事情吧,想不到辅导室有茶桌和沙发,我才一坐下来,整个身体就陷进沙发里。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平静的问:「育书,你觉得班上的人好相处吗?」 「普通,井水不犯河水,有摩擦的那个人在一年级的时候转学了。」我忽然想到阿昇。 「没有被人霸凌吧?」 我摇头。 「这些评量表是需要交给学校审查的,如果遇到特殊案例的学生,我们必须亲自会谈,确认学生的想法,但每届总是会有一、两位学生很调皮,就像你这样胡闹的写。但你算是特别案例,成绩特别好,以后也是会持续掛上学校红榜的人,所以我们会特别关心你。」老师摘下眼镜,用手指捏捏人中,从鼻子喷出一些气,接着问:「或是你想藉由这种方式引起注意呢?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拿出来和我讨论,我知道这种时候,学生的压力都特别大。」 「我只是依照父母给的指令去完成他们心目中的想法,仅此而已。」面对老师这样没内容的谈话,我开始有些不耐烦,「我可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幼稚,对你们来说,学生成绩好坏会影响你们的考绩,要不是这样,你会坐在这里假仁假义的关心我?」 老师听我说完,表情不像刚才那么轻松,把眼镜戴上后,还是用平稳的语气说:「我看得出来你是可以沟通的人,所以我说,你的成绩表现这么好,去年又代表学校去比赛,这可不是用逼的就能逼出来,你刚刚讲得非常好,可以再多说一些,来释放一些内心的压力。」 「谁说逼不出来的!」我真的无法忍受了,直接站起来,摘掉左手的护腕,打开手腕内侧让老师看,一条一条疤痕让他倒抽一口气。 在他惊讶到双手摀住嘴巴说不出话时,我又继续说:「我说过,我可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幼稚。」 ※我被幸福拋弃后,也跟着拋弃自己。 (33) (33) 从那天过后,我连续三天没去学校。 父母今天是带我去庙里收惊,他们一直觉得我是被什么鬼魂缠上,认为现在的我不是原本的我。成绩突飞猛进、个性也变得愤世嫉俗。精神科医生认为是环境改变了我,但父母却觉得不是他们的错,一定是怪力乱神介入。 我认为我遇到了好医生,他会听完我说的所有事情后去做合理分析,但我父母完全不买帐,会面两三次后就下定论说那个医生没用,如果要他们承认自己的教育失败,就像政客承认自己有贪污一样。 那阵子我开始吃些平常人不会吃的东西,抗焦虑的药、无色无味的符水、很苦的中药,我强迫症的行为开始缓和下来,但我非常讨厌抗焦虑药的副作用,时常口乾舌燥喝,我喝在多的水都没用,所以吃过几次后,我就会偷偷把药丢掉假装自己有吃。 就大人的角度看来,我像是经歷叛逆期闹彆扭,把自己关起来,网路线拔掉,不和外界互动,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以自己为中心,有好一阵子,我都不开口说话。老师也觉得无所谓,对他们来说只要能让成绩保持在水准之上就够了,也不会想多事。 当我想再次和这个世界接触的时候,是在便利商店的柜台前,店员帮我完成结帐后,请我留下来当零钱捐赠的见证人。见他把柜台旁边募款的箱子拿起来,将所有的零钱、钞票从募款箱倒在柜台上,硬币井然有序的分类在专门的盒子中,将所有的钱一一数清,并且问我:「同学,你确认一下,总共是五千一百三十三元整对吧?」 我验算一遍后,对他点点头。 店员递给我一枝笔,说:「那请你在这里签名。」 那张纸抬头的受捐单位就写着「台中伊甸学园中心。」 身体的某个角落就被开啟开关,像是回放的录影带那样,我的眼前会不断重播同样的画面,在学园时,吴筱慧弹奏钢琴模样、林盈昕当我的跟屁虫、每位小朋友的脸庞…。 「同学?」店员唤了我几声没反应,就直接拍我肩膀。 「啊?抱、抱歉,我算得比较久。」 也不知道为何,我的内心情绪就像被一条透明的细线牵着,突然好想和吴筱慧聊天,即使是一般的寒暄也好。 那天晚上,插回网路线,连上即时通,那张黄色笑脸停留好久后终于登入进去,迎面而来的是雪花般的离线讯息,看看最前面的那则,竟然是三个星期前。离线讯息都是一堆罐头讯息、生活小知识、爱来爱去的散文、心灵鸡汤、星座运势…等等,没有吴筱慧留给我的讯息,我打开好友名单,我期待和她聊天的人不在线上。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我完全都没看到吴筱慧上线,然而她的手机号码竟然是空号!我此刻的心情,就像吴筱慧之前在我家留宿的那天一样,内心开始传出一阵一阵没有伤口的疼痛,寂寞来访,现在的我竟然害怕这种感觉。我开始尝试远离寂寞,趁着某天假日,父母短暂的出门时,我跑到便利商店买了一包白云斯顿、一手啤酒和一些零嘴。晚上假装睡着后又爬起来,轻轻地推开窗户,嘴巴叼上菸,对着菸头点火,看着菸草烧起来后,我用力的吸了一口,被呛到还得拼命忍住不能咳出声音,这时香菸熄灭,我又生疏的在点一次火,抓到窍门是要边点边抽才能完全点着。尼古丁穿进肺里,接着我吐出一口混浊的雾气,白色的烟雾裊裊而上消失在空气中,但完全带不走我的思绪,反而尼古丁让我脑袋变得很重,抽不到半口我就捻熄它。 我打开啤酒,一饮而尽,苦涩从中而来,我打了一个隔,在打开第二瓶啤酒,缓缓举起,对着正在沉睡的城市乾杯,眼前的景物开始天旋地转,思绪也越飘越远,明明就有一个很好大哭一场的理由,但我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也不知道喝了第几瓶啤酒,醉意上心头,我开始自顾自地对着手上啤酒说着《苏軾》的《水调歌头》某个段落。现在只能看着照片来回忆那个时候的片段了…嗯?照片?啊!还有无名小站啊! 我想从地上站起来,但酒精让我心有馀而力不足,勉强地爬到电脑桌旁边,坐上椅子,打开我无名小站的好友圈,直接去吴筱慧的网志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等到网页跳出来的时候,却写着相簿已经关闭这几个字,我愣了一会,改进入网志的页面,起先不对劲的是原本的《thetruththatyouleave》背景音乐不见了,整个网志安静无比,等网页全部出来后,却发现网志一片空白,拉到最上层,只看见唯一一篇而且还是有上锁的文章,标题:忘记,密码提示:你的生日。 我照了镜子,虽然脸颊红润、眼睛佈满血丝,伸手左右搓揉自己的脸颊,确认自己还有思考意识,这不是在作梦。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按下关于我自己的四个数字。 页面开始转换,我心跳一直加。进入网志内页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是音乐播放器,下面有一篇文章,但我点下音乐播放器后,播出来的声音正是《thetruththatyouleave》钢琴曲,几秒过后,接着听见熟悉的人声,跟着钢琴旋律开始唱歌,原来播放器下方这篇不是文章,是歌词。 什么时候她自己录歌的? 我的心情随着旋律和她的歌声起伏,我能想像她一边自己弹奏一边唱歌的模样,还有她心里的悲伤和无法原谅我对她的不坦白。 忘记 昨天才拥我入怀今天你却说你要走 面对面我们沉默你转身放开我的手 不要让我在爱你那样的难受 回去吧他们身边一个人我会好好过 雨滴隐藏我哭泣泪从脸颊两旁滑落 昏暗的转角曾经你和我牵着手走过 那爱语迷惑过现在剩下伤口 曾经一时的甜蜜换来更大的失落 关在房间望着相片这里充满你的气味 窗外冷风吹着落叶掉落心里面 床头瀰漫剩下回忆吸一口然后我悄悄落泪 封锁记忆把你埋藏心里面 曾经爱过你然后现在还爱你结果强迫要忘记那些承诺 决定要忘记心痛你却抓着我难过然后放弃我伤痛跟着我 关在房间望着相片这里充满你的气味 窗外冷风吹着落叶掉落心里面 床头瀰漫剩下回忆吸一口然后我悄悄落泪 封锁记忆把你埋藏心里面 曾经你说永远谎言那些话依然在耳边 摔破回忆划伤过去刻骨的伤悲 如今难道痛侧心扉你才是否愿意放我自由 转身离开谎言编织的世界 转身离开谎言编织的世界 当这首歌结束时,我积压许久的眼泪终于溃堤,在萤幕前泣不成声,我没有勇气再按下重播键。 ※转身离开这谎言编织的世界。 (34) (34) 「恭喜你推甄上了台北科大。」班导欣慰的拍我肩膀。 当我收到通知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是告诉江裕轩,谁知道他就像广播车一样到处帮我宣传,老师就找我去办公室寒暄一番。江裕轩也要上北部去陪小雅了,这就不用担心他们需要面对远距离的问题,在学校的最后几个星期,我和江裕轩都会趁着中午午休的时候偷偷溜出教室外间晃,有时就两个人坐在某个角落看着操场回味高中校园生活。他说这三年发生了不少事情,亏我能度过低潮,一路一直和分数拼斗到最后一刻都不洩气,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在中途松懈了。 我微笑。现在回想起来高中这三年真的发生不少事情,阿昇的霸凌、父母的压力、沉重的课业、当伊甸学园的义工、得到焦虑症、割腕伤害自己和……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我并不是化解掉悲伤了,那过程都是存在的事实,如果刻意选择忘记,那等于是在逃避,这段时间,我反而是学会把悲伤收起在心底某处。 虽然和吴筱慧失联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心里还是惦记着她说的那句话,「如果现在对我道别,那彷彿以后就真的都不会再见面了。」这就暗示着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直这样坚信着。 六月,毕业那天,学校外面的凤凰木开了花,落在地上的花就像是被拋弃的孤儿,我就像凤凰木的花儿一样,被幸福拋弃。 高中毕业了,又考到理想的学校,父母终于松绑对我的时间管理。利用这段时间考了机车、机车驾照,但有了驾照后也不知道去哪里,自己的社交圈不够广,不像很多同学抓住青春最后的尾巴到处去游山玩水,我时间多出来后也不知道做什么,有天下午,突然心血来潮,骑车到伊甸学园去。 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走走。 到了伊甸学园后,我在门口徘徊好久,左右的走来走去,就怕这样进去会很尷尬。我决定先来模拟作战方针,方针一:热络的装熟大作战,进去后就直接找柜台的阿姨聊天,用热情的方式把气氛带起来,找回以前那种相处的感觉,这样我就能自然而然的融入进去。方针二:守株待兔被搭訕大作战,进去后就假装没是晃来晃去,被当中的谁认出来后,就趁机搭上话,那过程就要一直很冷静,这样我就能自然而然的融入进去。 那到底要用哪一个呢? 「喔?请问你是…?」我身后出现一个声音,我转头看,是好久之前问我要不要和吴筱慧学钢琴的阿姨,她见到我是又惊又喜的说:「这不是育书吗!哎唷!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来,快进来坐啊。」 「我…。」我笑了笑,还来不及回话的时候就被阿姨抓住手臂拉进屋内。 「哎唷!阿姨泡个咖啡给你喝啦。」 我坐在柜台旁边的迎客桌,我快速的瀏览环境,其实没有任何差异,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的小朋友我都不认识了。我听到咖啡豆搅拌的声音,过不到几分鐘就闻到浓浓的咖啡香,我这才发现竟然多了一台好高级的咖啡机。 「来喝喝看,这比三合一泡出来的好喝多了喔!」阿姨端咖啡给我,杯子旁边另外放了糖包、奶精、搅拌棒。 我浅尝一口,味道真的不错,我立即随口问:「真的很好喝,什么时候有这台咖啡机的呀?」 「不久前院长的朋友送的。」阿姨亲切的笑,「这里都没什么变。」 「还是有,每个小朋友都不认识了。」我停顿了一下,「吴筱慧有在这里吗?」 阿姨摇摇头,表情有些失落,「从她很久之前那次生日过后就没在来了,我听院长说筱慧对未来有另外的打算,所以要辞掉这边的打工,之后也无消无息,没再回来这边看过了。」 「她的手机号码也换了,原本的号码变成空号。」我说。 「不过还有一个人你还认识。」 「谁?」 「林盈昕啊!可惜你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她放暑假和院长一起去北部了。」 「她开始上小学了啊…。」 「是啊,现在的她就像个小大人一样,非常早熟,而且个性也变得比以前活泼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跟着筱慧的关係。」阿姨瞇起眼睛,「不只外表有点相像,连盈昕都很喜欢弹钢琴、照顾人。」 我浅浅的笑,阿姨似乎察觉我失落的心情,赶紧转移话题:「啊!你的成绩那么好,是上了哪一间国立大学?」 「台科大的资讯工程。」 「那这样你就要上北部了,到了大学之后啊,眼界会更开阔,你啊!别一直顾着唸书,也要好好的玩,知道吗?」阿姨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始自顾自地说话。 连伊甸学园这最后能找到吴筱慧的线索都没了,又开始觉得落寞,最后我和阿姨的对话,直到我要离开时一句都没听进去,我也应该要像凤凰木一样,捨弃掉不该眷恋的回忆。 ※捨弃掉不该眷恋的回忆。 (35) (35) 时间一晃眼就来到了九月。 在暑假期间,大学入学通知单、註册单、选课资料、新生须知都陆续寄到家里。接踵而来就是系上迎新、宿营,父母把家里的jog90送给我,让我去台北后有交通工具代步,江裕轩看到我的机车就直夸说我拿了一台好车。 「会吗?我觉得这台车很普通。」我说。 「这台马力强大、煞车够利、精小座垫,这可是联谊的必备好车啊!座垫超小所以能和女生贴很近,随便煞车一下就能让你享受贴背的快感,超级容易爆衝的特点让你要耍屁的时候能不落人后。」江裕轩说完,就立起中柱,钥匙一转,发动引擎,用力的摧几下油门。高速运转的引擎吱吱作响,划破寂静,任意肆虐空气。 真的是台又有力啊。 接着,我就上台北了。 阳光也不在那么刺眼,我要先习惯的就是台北午后雷阵雨。 脱离高中生的称号,身份正式转换为大学生,不用再把头发剪到耳朵和眉毛两公分以上,也没有人要管你睡到多晚,没有制服后,就要开始烦恼每天要穿什么衣服去上课。进校门后也不怕教官给你来个服装仪容检查,为了袜子要脚踝上几公分而对峙十分鐘。 所以我上大学后开始变帅了,头发留长后就烫玉米鬚、发根烫,每两个月就染一次头发,不用一学期就和设计师混得很熟。也摘掉眼镜,学会带隐形眼镜,当没有眼镜挡我桃花后,异性不再对我绝缘,不再是只有早餐店的阿姨会主动和我聊天了。我有时候会翻无名相簿以前的照片,的确啊!以前留着三分头又带着厚重的眼镜,怪里怪气的模样,就觉得这是一个很难聊天的人,变帅后,对女生随便说点什么都能逗她们开心。 自从搬到台北后,我突然感觉我的人生全部都变成是自己的。 学校是四人一寝的宿舍,我入住的第一天就和室友混熟,晚上就相约一起去ktv夜唱到早上,接着就狠狠的给它睡一整天。晚上同系的学长跑来串门子,才间聊十分鐘,又一群人跑出去夜游。在文化大学的后山,大家喝着啤酒、吃着烤香肠搭配夜景,聊着自己高中干过哪些丰功伟业,但说穿了就是一堆热血不懂事的青春。 开学第一天,新生训练结束后,才和几个同学一起吃过中餐后就毅然决然的蹺掉下午的课,跑去西门町看电影。我崭新的大学生活,就从自我放纵的堕落形式展开了。 大学一年级的课很多,但课外活动更多,瀏览社团简介和表演后,还是不知道要去哪个社团。重点是每个社团都祭出很正的学姐来当招牌,好多新生的学弟就这样被拐进去了。 嘖嘖,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些人在怎么样都比不上吴筱慧。 社团摊位逛了一圈,想想自己高中除了课业之外也没培养其他兴趣,只有在伊甸学园练习过一阵子的吉他。 我加入了吉他社。 社团教室,每个人都抱着吉他在聊天,对!就是聊着自己高中干过哪些丰功伟业,但说穿了就是一堆热血不懂事的青春,就只有我和几隻小猫在角落认真练习。 吉他都买了,社团费都缴了,却只把这里当联谊社不是很浪费吗? 社团时间快到尾声时,社长走过来,欣慰的对我们说:「你们有没有想练习的歌曲?如果练习状况不错,期中考后的表演可以安排你们上去。」 「当然好。」 「那现在就可以决定曲目,我在请社团老师抓歌给你们练习。」 其他人不断提议当今的流行歌曲,我想了想,也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直接说:「我想弹《thetruththatyouleave》这首曲子。」 原本热烈讨论的声音突然安静,同时不解的看着我,而我给他们一个笑容,说:「这首就是我那热血不懂事青春时期的代表作。」 ※这首就是我那热血不懂事青春时期的代表作。 (36) (36) 以前念高中的时候,一出校门就见到一堆同学把制服脱掉,那个时候,制服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束缚,就好像裹着青春的翅膀,不让我们有飞翔的能力。但到了大学却开始举办制服日,这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彷彿都忘记当年是多么想挣脱这层束缚,但现在嘴里却津津乐道穿着制服做的热血蠢事,我想这就是一种缅怀的方式吧,缅怀我们那一去不回的青春岁月。 大学之后,我多愁善感的日子变少了,身边围绕着一堆人,每天除了课业就是忙不完的聚会活动,从别人眼中我也像一般人跟着胡闹、笑到流眼泪,这是捨弃掉不该眷恋的回忆的一种方式。我也学会在人与人之间用巧妙的方式建筑一道隐形的墙壁,不会像高中的时候那么明显了。 某天我在宿舍和室友煮火锅的时候,江裕轩突然打给我。 「喂?」我接起,耳朵夹着手机,右手的筷子夹起牛肉片,如果不抢快一点,室友们就只会留青菜给我了。 「好兄弟你在干麻?」江裕轩在电话的令一头咆啸着,那是因为他那边实在太吵了。 「在吃火锅啊,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我一边吃肉一边说。 「我们在别人家里办派对啦!」江裕轩说完,就听到他离开手机话筒一些距离,不知道朝哪边喊着,「喂!好了啦!嘿!嘿!我喝不下去了,别想在灌我一杯伏特加…@#$%…。」约过了十秒鐘,江裕轩才又回到线上,「唷!我们刚在喝酒,被灌酒灌到开始晕了,重点是,我有好康的跟你说。」 「趁着你还醒着的时候有话快说。」 「下星期三我们有在夜店举办制服日的联谊,男女生差不多各十位,地点就在东区,而且那天是重要的日子,我才一定要找你这位好兄弟来一起共襄盛举。」 下星期三?我转头看一下行事历,接着说:「靠!你生日这么快又到了喔。」 「本大爷生日你人一定要到啊,礼物什么就免了。」 我把碗里的汤喝掉,打了一声饱嗝,说:「你也知道我对夜生活就没什么兴趣。」 「嘖!好啦,我跟你坦白说,这次联谊的女生都是小雅的同学,我有偷偷的先帮大家物色过所有女生的无名相簿,其中有一位轮廓漂亮又有双大眼睛,跟吴筱慧长得有三分像,保证你会喜欢,欸!你也是时候该走出来了吧,不要因为一颗树而放弃一片森林啊。」 「我才不知道你是不是唬弄我的,先把无名相簿用即时通传给来,让我亲自鑑定在说。」 接着我听到电话的令一头传来男男女女同时发出的尖叫声,江裕轩立即说:「喂!育书啊,那就这样决定了,记得星期三本大爷生日,要穿高中制服来,不来的是小狗,我先掛电话了。」 「…汪汪汪!」 嘟─嘟─嘟─我才刚学狗叫声电话就被掛断了。我放下手机,若有所思的看着天花板。 「育书,你在想什么?」旁边的某一位甲室友问。 「我在想要不要去联谊。」 「你不去我去。」乙室友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我推开他的脸,又拿起手机,打给我妈,才一接通,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妈,麻烦把高中的制服寄给我,学校活动要用。」 星期三晚上十点,我准时到东区的某间知名夜店,在这之前还先在西门町吃汤麵来垫胃,免得等等一下子就举白旗投降。刚到门口就看到穿着制服的一群人,远远的,江裕轩也看到我,就朝我挥手。 「育书,来来来。」江裕轩热络搭着我的肩膀,拉着我走到人群中,拍了拍一位背对我们长发女孩的肩膀,说:「妍雯,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从高中认识到现在的好兄弟。」 长发女孩转身过来,长发在空中优雅的一甩,我闻到淡淡的发香。 「嗨!我叫研雯。」她笑得很亲切,还有浅浅的酒窝。 「你好,我叫刘育书。」我挥挥手,像黑人牙膏那样露出牙齿的笑,我随即拨开江裕轩搭在我肩上的手,换我把手臂枕在他的脖子上,在耳边怒斥:「你骗我,她哪里像吴筱慧。」 「长发,还有微笑的气质。」江裕轩面带笑容的解释,但表情相当僵硬,他露出破绽心虚了。 「靠!照你这样说,那我和你一样,都是短发,想杀人的气质,那我现在是不是要改名江裕轩啊?」 「我刚刚有那样说吗?哈…哈…。」江裕轩扬起的嘴角已经僵掉了,冷汗从额头流出。 「育书~」在我和江裕轩对峙之际,研雯开口了,「我有听小雅说你也是不爱喝酒的人,那我今天就拜託你囉。」说完后又给我一个亲切的微笑。 我忽然呆住了。 江裕轩看到我已经脸红了,就逮到机会,甩开我的手,把我推向研雯的身边,对我们说:「那这样正好,你们两位就好好相处吧,一定要玩得尽兴。」 夜店的包厢坐满了人,一开始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喝酒聊天,江裕轩提议玩五十十五,震耳欲聋重节奏的音乐,加上酒精的加持,气氛一下子就被炒热,过了不久后一群人跑下去舞池开始跳舞,我们一群穿制服的学生真的是整场焦点。我去舞池随意的左右摇摆意思意思晃了几下后又跑回包厢坐着,才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有人跑去呕吐了。 研雯也从舞池回来,很自然的坐到我旁边,脸颊有些红润,不知道是因为酒精催化还是运动才让血液循环变快。 突然有三个陌生男生从旁边走过来,就从我面前走过,站在研雯旁边,说:「嗨!要一起下去跳舞吗?」 我认真的打量这三个男生,确认他们不是江裕轩的朋友,一脸痞子模样让人第一印象不是很有好感。 「我…不方便。」研雯尷尬的笑,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向我求救。 我明白那意思了。 我站起来,拍拍研雯的肩膀,刻意很大声的说:「啊!研雯,我刚喝太多了,陪去外面吹风好吗?」 那三个男生互相对看。 我牵住研雯的手就走出包厢,穿过人群和酒精,走到室外。 「谢谢你,我刚刚好紧张,那种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走到了外面后,重节奏的音乐变成是街道的喧哗声,研雯开心的向我道谢。 「那你应该要在泼辣一些,直接把酒杯拿起来往他们脸上泼。」 「哈哈!这样太夸张了啦!」研雯边笑还边用手打我的手臂。 「喂!你这样打我会很痛啦!」我说,然后抓住她打我的那隻手。 研雯停止笑声,微微低头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我这才发现和她牵手好像有点曖昧。 我自然的放开手,开始和研雯聊起高中生活,我和江裕轩做过哪些蠢事,包括他在班上罩我的时候,而我在课业上罩他的时候。 「以前我和江裕轩就很爱搞怪,在实习课的时候,会故意把电容插在电路板上,然后把电源电压调到最大,差不多三十秒,就会碰的一声炸开,弄得教室都是烟。老师就发火的走过来说这谁干的,我就会说这一切都是技术上的失误。」 「你们很白目欸!」研雯笑得很开心。 那个晚上我使出浑身解数说着各种笑料,把研雯逗得她都说笑到脸颊很酸。 我喜欢看研雯的笑容,在她身上的确有几分像吴筱慧的气质,也可能是我太想念吴筱慧了,才会一直拼命的想逗她笑,藉由这种方式慰藉自己的思念,彷彿她就在我面前和我间聊。 回到夜店里面的包厢,大家开始在灌寿星酒了,看江裕轩那个样子已经喝到不行,他赶紧派我和他几个好朋友来挡酒,我才两杯黄汤下吞就感觉这世界天旋地转,这才发现酒混着喝很快就醉,我原本坐在位置休息但感觉胃翻腾的越来越激烈,我打了嗝,嘴里是满满的酒气,我推测下次打嗝应该会呕出一些玉米浓汤之类的,我就摇摇晃晃的走去厕所,视线也跟着摇摇晃晃,不知道剩下一点点的意识还能不能让我今天全身而退。 「碰」的一下,我一个狼仓不小心撞到人,我听见啊的一声尖叫,理性忽然告我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嘴里边说抱歉,边把视线移到声音的来源处。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是吴筱慧。 我的眼眶变得炙热,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我好像失去语言能力,接着失去听觉,她激动的对我说话,但我只看见嘴唇在动,什么也听不见,在失去视觉之前,就是看见吴筱慧惊慌失措的看着我,接着我的眼前就像被断线的电视萤幕那样,闪一下,眼前画面一片漆黑。 ※这次的擦肩而过换来更大的疑惑。 (37) (37) 「如果现在对我道别,那彷彿以后就真的都不会再见面了……。」 啊!啊─啊─哇啊! 呼─呼─呼─是、是梦? 一道锐利的阳光从窗户边射进来,我躺在床上仰天悲鸣,乍醒之后几秒内恢復感官,房间的气味、床垫的触感,确定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刚才果然是在做梦。哈、哈哈…也对啦!为了庆祝认识多年好兄弟江裕轩生日,一票人跑去夜店办派对,我还认识了跟吴筱慧气质类似的研雯,和她聊得忘我,一下子太开心就帮江裕轩挡两杯酒,谁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要跑去厕所吐的时候撞到一个人,定晴一看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吴筱慧。拜託!这梦也太荒唐了吧。好像台湾就只有一个棒球场这么大一样,我在台北的夜店喝酒也能遇到旧爱。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一定是高中的时候同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造就我内心有创伤和阴影。 这梦也太真实,我脑袋竟然有种宿醉的感觉,等等下床去吃两颗普拿疼好了。 我还是先躺着,继续看着天花板那精緻的水晶吊灯好了……水晶吊灯?我宿舍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厉害的装饰?还有,阳光穿越那奢华欧风的落地窗是怎么回事?宿舍那破旧的百叶窗跑去哪里了? 我索性爬起身来,完全被眼前的一景一物吓到。 男生宿舍什么时候变成汽车旅馆了?! 突然,电视旁边的一扇木门被推开,研雯走出来,身上就穿着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混蛋!那是我的高中制服啊!还有,研雯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身上就是制服的西装裤、黑色吊嘎,连袜子都还好好在我脚上。 「早安。」研雯露出浅浅的笑容。 「早、早、早…早安。」我像是得到猛性结巴一样,两个字要花三秒鐘说完。 研雯走到我床边,拿了一条发圈,熟练的绑起马尾。 「育书,对不起,我穿了你的制服,因为昨天你把我的制服弄脏了……。」 「没关係。」我举起手打断她说话,接着我的视线就不放在她身上,拿了所属自己的物品后,就从钱包掏出两千元放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 步行离开旅馆后,我随手拦了一台计程车到夜店,再把自己的车骑回宿舍,一边骑车一边努力回想昨晚的经过,但画面是模糊不清,只闪过一秒鐘的片段而已,无法完整的连结起来。 回到宿舍后我马上打电话给江裕轩。 「唷!育书你醒拉?」江裕轩声音清晰,丝毫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 「喂!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啊?我怎么一醒来就在旅馆?」 「你在旅馆?昨晚你跟研雯鬼鬼祟祟的溜走,原来是跑去……。」 「靠!我只记得我喝醉了啦!完全没印象怎么离开夜店的,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嘖嘖嘖。」江裕轩用了三声嘖回避调我的问题,口气变得严肃:「所以你有没有要对研雯负责?」 「负、负责?!」我思考了一会,的确我是该对研雯负责,如果用我喝醉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这样也太烂了,但我连发生什么事的印象都没有,就要负责的话也亏大了吧! 我深呼吸。 「好,我先打给研雯。」 「等等等等一下!」江裕轩在电话另一头大声吶喊。 「干嘛?」我问。 我听见江裕轩在电话另一头开始放声大笑,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你整到我了,所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换我严肃起来。 江裕轩笑完后,才说:「昨天你喝醉的时候,是研雯扶你回来的,你醉得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而且还把她的衣服吐得满身都是,而且我和小雅也喝不少,乾脆去旅馆让研雯盥洗,我和小雅也有地方可以休息。」 「所以房间内总共有四个人?」我问。 「对啊。」 我吐一口气。 「听起来你是松口气。」江裕轩继续说:「怎么?该不会趁我和小雅提早离开的时候你们就抓紧时间……。」 「我什么也没说就丢下两千元走了,啊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在失去意识前有见到吴筱慧的事情。 「刘育书,你真的是人间最后一块净土,啊!应该是吴筱慧让你人生出现了bug。」 「bug个屁啊!」我说完马上掛掉电话,也没有问吴筱慧的事情。 掛上电话后,我心情变得舒坦,的确是松一口气,不过回想起来和研雯认识的过程也挺有趣的,竟然还有我误以为和她上床的小插曲。我呆坐在宿舍床上,脑海里不停回想在夜店见到吴筱慧的画面,虽然什么都忘了,但就是这件事情记得特别清楚。 五味杂陈的情绪,又从内心角落慢慢涌现,一条透明的细线在脑中千丝万缕的打转,心又突然绞痛起来。 但是我必须冷静下来。 我不是用半年的时间疗伤了吗,没事的。看见吴筱慧这样的海市蜃楼,只是酒精在我的内心角落作祟。 以为这件事情就此落幕,谁知道几个星期后的某天,我的无名小站突然多了一位访客。那个人在留言板夸奖我写的散文很好看,大头贴是对着镜头微笑的模样,气质有点像吴筱慧,然而在一百字的夸奖后才写到主旨。 「你的制服已经洗乾净了,什么时候方便拿给你?」 ※即使你穿过我的制服,也不代表你参与过我的青春。 (38) (38) 自从夜店的事情后,我彻底过了三年,身边没有任何吴筱慧消息的日子。 有一次心血来潮又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但却没如自己所愿再次看见吴筱慧的幻影,有种小小的失落感,或许她真的走出我的心中。 虽然大学平平淡淡的过三年,也没让自己间着,加入系学会帮忙筹备学弟妹的迎新、在社团发表会时演唱《thetruththatyouleave》,研雯惊讶说我原来是一位很活泼阳光的人,很擅长做社交活动。不,其实我只是穿梭在各个团体中,但实际上还是独立的个体,我已经很擅长学会与孤独相处,所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好像是不孤独的人。 喔,对了。我在爱情里没有交白卷,研雯就是我第一任的女友。从那天瀟洒的在旅馆丢下两千元后,就没和研雯在联络,我也一直忙着社团发表会的练习,有一阵子完全忘记有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无名小站出现那则留言,才想起来高中制服还在她那。我找她拿了制服后,当天晚上就直衝阳明山看夜景,之后的每天都会一起出去,我没有送昂贵的礼物、惊喜的告白,是很自然而然的成为男女朋友。据江裕轩所说,在那天我丢下两千元离开旅馆后,研雯就一直向小雅打听我以前的事情,会这么关注我的原因是,那天在旅馆把我放在床上后,也不知道我是睡着还是醒着,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听得出来是在喊吴筱慧的名子,神情相当痛苦,拍我肩膀也叫不醒,就只见到扑簌簌的泪下,沾湿了枕头。询问小雅之后,原来我的眼泪是为了一位女生而流,对如此痴情的我是大幅提升好感度,当今世上要找到如此痴情的男子真的不容易啊。但碍于女生对于爱情是需要矜持这件事情上,所以她不敢主动的联络我,直到某天在衣柜看到我的制服后,才鼓起勇气利用这个媒介联系我。 我想我会和研雯在一起,应该是衝着她笑起来的气质和吴筱慧有些相似这一点,每次见面时,我总是能把她逗得哈哈大笑,这是因为我能欣赏熟悉的笑容。事实上,我喜欢的人不是研雯,而是在研雯身上的,吴筱慧的影子。在大一时,我们很平静的开始交往,半年后,就安静的结束。 「我们分手吧。」某天,研雯突然对我这么说,语气很平稳,像是经过长时间思考过后的结论。 「恩。」我没有过多的惊讶,过了几秒鐘,我才问:「为什么?」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对我也很温柔。」她说。 「那不是很好吗?」 研雯低下头,说:「一点都不好。」 「不好?」 「育书,我一直想更瞭解你,但你一直把自己的心关起来,我也想知道另外一面的你,你哀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都可以和我分享,这让我觉得,我距离你好远。即使你不喜欢我,你也不拒绝和我交往,你这样的温柔,其实是对我造成伤害。我希望我闹公主脾气的时候,你也可以对我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现在我有点羡慕你为她哭的那位女生,她一定是你很爱的人吧,我一直想敲开你心中的那道高墙,但不管在怎么努力还是徒劳无功。」 我无语了。 「努力就真的会有幸福吗?」研雯叹口气,说。 「要拥有一份简单的幸福,要牺牲更多的幸福来换取。」我说。 「……难得你也会说这种话,好像挺有道理的。」 「我可是很有内涵的,那些什么名言佳句我可是都能信手拈来。」我臭屁到不行,右手还比出隔空抓物的手势,鼻子就像小木偶一样越来越长。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夜店你还记得吗?」 我停下动作,说:「记得不太清楚了,怎么了?」 「当时你一个人去洗手间的时候,我见你走路不稳的模样,所以就跟了过去,结果你居然撞到一个人。」 「当时我撞到一个人?」我愣了一下。 「对呀!还是一位很漂亮的女生喔!你还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都不害燥的。」研雯继续说,「当时我以为你是对女生热情如火的人呢,结果和你交往后才发现,只是一位爱耍白目又不坦率的大男孩。」 ※那时候和曾经的幸福擦肩而过,不是自己的妄想。 (39) (39) 我登入即时通,小黄脸对我灿烂的笑,但它殊不知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了,好友名单一排的沉睡的灰脸。高中无聊的时候,会窥探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心情动态,也会把自己的心情输入在动态中,或是把心情化成文字写在无名网志上,用极为安静的方式关心对方,也期待着自己被这样的关注,从字行间的枝微末节为谁而开心为谁而忧伤,渴望被瞭解,又希望保持些神秘感。 无名小站走入歷史,如今以前的一切都被脸书给代替。 「你在哪里?」、「你在干嘛?」这些问候变得更少,只要把所有的事情用简短白话的文字交代到脸书上即可,每个人都把私生活摊在脸书上。 资讯传递速度变更快,世界变得更小,彼此的距离又少了几步,但掩饰不了更寂寞的心情。 和研雯分手后,我也开始习惯一个人存在的人生。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生活。刚开始会有寂寞难以忍受的时期,不过随着固定单调的日子进行,会慢慢把寂寞感缩小,也能藉由获得知识的成就感去盖过寂寞感,现在的我,不像高中时的走火入魔,人到了一个年纪后就会变得安稳踏实。 你以前读哪里啊?现在有交往对象吗?喔!原来你平常喜欢摄影啊、好厉害!你会衝浪……。不断的认识新朋友,一直去瞭解对方的过去,也介绍自己的过去,不断的重复相同的模式,也不知道是老了还是怎样,突然没什么兴趣认识新朋友。 有这样的心境也不像二十四岁的人该有的感受吧? 但在这平凡单调的日子里还是有些变化,大学毕业前,江裕轩找我吃饭,见面时不像以往那样嘻皮笑脸的,毕竟认识这么多年我能从他身上感应到情绪上的不同,吃饭时我们话都不多,直到甜点的烤布丁上桌时,我才忍不住的问:「江裕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江裕轩放下汤匙,叹口气:「我…恩…应该说小雅她…唉!算了。」 「你和小雅怎么了?」据我所知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有时候情侣斗嘴而已,但不至于在毕业时闹到分手吧?两个人都交往五、六年了! 江裕轩看着我,表情严肃,说:「小雅怀孕了。」 我吓得身体震了一下,膝盖还敲到桌底,发出匡的一声。 「小、小雅怀、怀孕了?」 「恩。」 「恭喜你啊!」 「谢谢,这来得挺突然的,连我自己也被吓到,不过喜悦的心情是大于一切,我和小雅讨论后,也决定要生下来。」 「真不块是男子汉江裕轩。」我几乎是要站起来鼓掌了。 「想不到我要当爸了,你却还没找到女朋友。」 「是啊。」 「当初我以为你和研雯会在一起很久,而且你在搞什么神秘,分手了还不跟我说一声,这件事情还是小雅跟我说的」 「这又不是什么大消息。」我说。 「嘖嘖,所以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我闭眼试着回想,「大概…我只记得哪一天,我和她出去散步时,她就忽然向我提出分手,我们有谈了一会儿,就和平落幕。」 「和平落幕?」江裕轩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对啊,我也没去挽留什么的。」 「研雯一滴眼泪都没流?」 「你到底想问什么?」我不耐烦了。 「但…研雯和你分手后很难过,连续好几天晚上都喝得烂醉,学校也都没去,还是小雅和其他朋友慢慢陪她走出情伤的。」 「有这回事?」我想起分手当天的情景,根本和江裕轩说的无法產生联想。 「你是不是让研雯怀孕……。」 「怎么可能!」我往江裕轩的肚子搥一拳。 「咳…咳…你难道还放不下吴筱慧?」江裕轩抱着肚子咳嗽。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但能确定的是,只要知道吴筱慧在哪或是有她的消息,我就会奋不顾身的马上奔去。 就好像我和研雯分手的当天知道吴筱慧也在那间夜店时,连续好几天晚上我就独自一人入场,喝着酒站在角落或是随意走走,就是想碰碰运气,我就一边准备考研究所,有空间时就独自一人去那间夜店。 等我顺利的考上研究所后,就没再去那间夜店了,我专攻网路管理这部分,江裕轩大学毕业后决定先去当兵,还完国债后就要马上去赚奶粉钱了。 当然,你这时会有疑惑,我的专长是硬体,甚至还被学校派去参加技艺竞赛,为何研究所不继续朝这条路前进。「科技新贵百万年薪工程师」这个名词就停留在我爸那个时代了。因为网路的发展快速,所有的资讯都透明化,电子科技业相继从台湾出走,如果退而求其次,搞一人的电脑工作室,也是不成。现在电脑装修变得更简单,只要网路打出关键字就能查到一堆电脑组装、安装作业系统等资讯。 当时脸书真的是席捲全台,身为喜爱网路,热爱网路,没有网路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得网路重度使用者,当然得好好研究一番。除了完成教授安排的事情外,剩下时间就是研究脸书,这样充实的日子固然很好。 从大学到研究所没有太多的变化,家里为了奖励我考上研究所,买了一台零三年二手福斯polo1.6让我代步,但我平常几乎是待在学校,也没什么机会开到。 我被php、mysql搞得头昏脑胀的某一天,忽然心血来潮,我打开网页瀏览器,进入脸书页面,在搜寻栏位上输入「吴筱慧」三个字,出现的搜寻结果,抹灭掉我内心剩馀的一些些期待。 我花了很多时间将「吴筱慧」名子的人全部瀏览过一遍,刷掉大头贴照片不是本人的,如果是没有大头贴的人我还点进去观看个人资讯,完全没有一位符合标准。 突然间,没了吴筱慧手机号码、无名小站也关闭了,我和她的那段过去就好像被抹灭了。 ※时间在前进,而我一直眷恋过去。 (40) (40) 七月中旬,台北进入盛夏,闷热潮湿的天气垄罩着整个城市,午后雷阵雨是上天施予的恩惠,随着气温上升,学校里也能见到打扮惊人的女孩。有些大学新生的女孩,上半身只穿着蕾丝细肩背部裸空小可爱,完全用胸部支撑着,下半身则是短到只刚好盖到屁股的牛仔短裤,我偶尔会去学校担任助教或监考,下课后就会一个人坐在校内的超商外面桌椅上吃中餐,为了校内最好的风景,吃点微波食品牺牲一点健康又如何。 看着穿着打扮,忽然怀念起,身穿字母t恤和脚踩converse的青涩年代。仔细的观察她们的背心造型,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设计师的灵感一定是来自于中国古代女性在穿着肚兜,果然是物极必反,不管什么事情绕得在远,都还是会回到原点。 七月了,炎热的季节又让我想到吴筱慧。 「助教。」有两位女生靠过来,是我监考班级中的学生,她们两位一见到我就开始间聊,从他们眼中还能感受到对大学的期待和热情,就像当初的自己。她们热情的邀约我今晚要去夜唱,我想了想也好,自从江裕轩当爸又当兵后,我就稀少和朋友出去玩了,而且家里送我那台福斯停到都长灰尘了。 我们留了电话,还顺便加了脸书,当我要去按同意好友的时候,突然发现另外有一个提早加我好友的人,这个好友邀请暂停了我右手拇指的动作。 「安羽頡。」 陌生的名子,但照片却是熟悉的脸庞,永远不会忘记那精緻的五官和深邃的眼睛。 「助教,记得晚上十一点半喔!」我听见女学生提醒我时间。 「啊!抱歉。」我双手合十,哀求的看着她们,带着歉意的语气说:「我刚刚想起来晚上还有事情,我不能去了。」 「啊─」她们两个人同时惨叫,其中一人问:「该不会是要和女朋友去约会吧?」 「当然不是,大人的世界可是很忙的,我们约下次吧。」我投以一个灿烂笑容。 连晚餐都没吃,只带了一杯星巴克买的卡布奇诺回到租屋处。 坐在电脑前,我的胸口不由自主地碰颤两下,脑海的记忆片段正蠢蠢欲动。 我啜了一口卡布奇诺。 在萤幕前做了一个深呼吸,没有太多的犹豫就传私讯过去。 刘育书:「嗨。」 恩?没有回应。 我点到「安羽頡」的个人页面,开始一张张往下瀏览,除了更换大头贴的动态消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讯息了,看着随着时间变化的照片,她也从原本切齐的厚刘海变成中分的模样,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原本的鹅蛋脸变得比以前圆润一些,妆感从一开始认识的只有眼线,接着风格转变为会戴假睫毛和浓妆,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到了这一两年的大头贴又变回比较淡妆的风貌。看着看着发现以往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我突然听见讯息音效,看见「安羽頡」那个讯息栏从白色变成蓝色,我点开讯息视窗。 安羽頡:「我改名子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原本我是回覆「我当然知道啊!」但在按下enter之前又按下backspace删除,手指又重新快速的在键盘上敲打。 刘育书:「请问是哪一位?小弟在人生中可不记得有认识这么漂亮的美女。」 我在电脑萤幕前露出调皮的笑容,我自认为很有梗的回答,殊不知被反将一军。 安羽頡:「那吴筱慧姊姊我帮你回忆一下,几年前你喝得烂醉撞到我,当我想帮忙搀扶你的时候,竟然有一位女生比我早一步上前把你扶起来,还一直帮你跟我道歉,是一位很有礼貌而且是很漂亮的女生喔!别跟我说你们不认识。」 我倒抽一口气,手指放在键盘上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时候我真的见到吴筱慧,她就近在眉睫。我心跳加快,手指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我该直接告诉她自己一直都在找她吗?后悔当初在她生日前就该学会坦白一切,一起面对问题。 复杂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我失去思考词语组合的能力,当我看着颤抖的手指时,突然又听见讯息传来的音效。 安羽頡:「干嘛已读后都不说话?难道女友在旁边吗?」 我这才回神过来。 刘育书:「哪来的女友啊!我只是比较习惯听到即时通的叮咚声。」 安羽頡:「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41) (41) 人会感受到年纪的变化除了体力下滑,专注力不像以往能那么集中之外,还有当你会对一件事物特别怀念时。所以有些人会对新事物提不起劲,从心理上去解释,有可能是对以往旧有的事物產生了依恋,所以才会去排斥新事物,这类型的人也特别念旧。 就在我说了「虽然我现在用脸书和你聊天,但我还是很怀念用无名小站和即时通的年代」后,吴筱慧就告诉我那样的看法。不管我说出怎么样的心情,她总是能清楚的解释我心理层面的那个部分。 「当人变老的时候,就会像你一样,会有怀念过往的语气喔。」最后她做出总结。 原本我单调无趣的日子突然又被注入新的能量,我每天都期待脸书讯息的提醒声音,她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来一往的讯息慢慢填补彼此缺席的这六年。 刘育书:「你怎么改名子了?如果没多看几张照片,还真认不出是你。」 安羽頡:「哼…所以你是说我变丑囉:(。」 刘育书:「是漂亮到认不出来。」 安羽頡:「你差别比较多吧,比以前帅多了,而且你身高是不是比以前高啊?」 刘育书:「好多人都这么说我,尤其是以前那三分头真的超矬。上大学后课馀时间比较多,兴趣就变得比较广泛,吉他、运动之类的,我的身高到大学还是持续在增加。」 安羽頡:「长辈都说男生在还没结婚都还会继续长高…。」 刘育书:「难怪江裕轩高中的时候就不再长高了。」按下送出后,我独自在电脑前对着萤幕憋笑。 安羽頡:「嘻,你这样出卖他真的好吗,那他现在过得好吗?」 刘育书:「他现在大学毕业后就急着去当兵了。」 安羽頡:「急着?」 刘育书:「对啊,她的女朋友小雅怀孕了。」 安羽頡:「哇!真是恭喜他们,真的是很令人羡慕呢。时间真的改变了好多人事物。」 刘育书:「是啊,有些事物随着时间消失,有些随着时间而出现。虽然脸书变得很方便,轻轻松松就能关心朋友发生的生活琐事,但我还是特别怀念用无名小站和即时通的年代。」 安羽頡:「当人变老的时候,就会像你一样,会有怀念过往的语气喔。」 靠!我这样是被嫌弃了吗?糟糕,不知不觉就透露出感慨人生的样子,谁会想和满满负能量思想讲话一直冷场的糟老头的人聊天啊!这时候要怎么回答呢?貌似这几年我都把女生当成男生那样相处,突然间,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和真正的异性相处。 这时要讲什么才不会冷场?啊!我不是还有一本「人人有妹把」的祕笈吗?我有没有带来台北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正当我翻箱倒柜想找出那本「人人有妹把」时,突然听见脸书的讯息音效。 安羽頡:「刘-育-书-你-快-回-来。」 刘育书:「我一直都在。」 安羽頡:「你刚刚忽然已读不见了,还以为你又像当初一样不要我了呢。」 这句话戳中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刘育书:「怎么会。」 安羽頡:「还是我们交换电话号码?」 刘育书:「当然好。」 安羽頡:「那我可以每天的睡前十分鐘打给你聊天吗?」 顿时间感到福灵心至,想不到我现在竟然昇华到无招胜有招,这必定是「人人有妹把」的心法已经与我达到天人合一,我已经不用出招就能让异性自己靠上来。 谢谢你,江裕轩。 「喂,你不是在手机旁边吗?怎么响好几声才接起来?」我电话才一接起来,就听到安羽頡的小抱怨,这样的开场白让我感觉非常亲切和轻松。 「你还记得以前欺负盈昕的弟弟吗?」安羽頡问。 「当然还记得,还是我跳出来当和事佬。」我说。 「我之前在台北的时候还遇到他哎!在诊所里面帮忙,还跟我打招呼。」 「你当时身体不舒服吗?」 「恩,我的体质改变了,变得不容易流汗,身体的热排不出来,所以我现在很容易发烧,平常都必须要多喝水。」 「那我帮你搜寻一下。」我边说边搜寻关键字。 「没用的,我已经喝了好几年的中药调体质还是没帮助。」 「……我是说我要帮你搜寻哪种退烧药功效最好。」 「白痴喔!你就爱幸灾乐祸。」 我们好像同时非常迫切的互相把这六年的话一次全部倾诉完毕,明明是晚上睡前的十分鐘谈话,都会被延长到一小时以上才要睡觉。那种心情就像是回到我们两个人十七、十八岁刚认识的时候,因对方的话语影响自己的心情,曖昧藏在文字中,那像是玫瑰的刺,想要碰触却又怕受伤。 在这六年间,我们彼此也改变了,不像以前会大胆的把自己的感情洩漏出来,深怕会伤害到对方,或是受到伤害。 ※幸福带着第二次的初恋来拜访。 (42) (42) 「育书,上星期交代的搜寻引擎基本架构的报告书呢?」当教授问起我时,我闭上眼睛思考几秒鐘,开始从脑袋记忆深处打开抽屉,不断的开开关关后,终于被我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压根忘记这件事情啊!吓得我从椅子上弹起来,直接对教授使出日剧最常见的土下座。 「好啦…好啦…下午两点前交给我就行了。」教授百般无奈,不忘说:「育书,你最近怪怪的,好像常常心不在焉。」 原本抬起的头又赶紧低下去,教授最后又叮嚀:「明后两天有监考和简报的事项,别出乱子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刚好最近研究所的事务又特别繁重,加上每天晚上和安羽頡都聊到半夜才睡,有一种蜡烛两头烧的概念。不行!最近可是重要时刻,而且也在赶论文,我必须好好的集中精神。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没有做深度学习了,今天晚上真的要把讲电话的时间控制在十分鐘,绝对要坚持我的立场! 吃过晚餐后,我又继续查资料写论文,主题是「网路安全监控」。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阅读国内外ddos攻击案例,必须阅读英文文章的缘故,造成我的进度相当缓慢,等肚子饿了,我才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奇怪?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怎么今天手机特别安静? 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要让我专心准备论文所以安羽頡才没打电话来吗?但脸书也没私讯我,恩……这实在太反常了。我看着手机,决定还是拨出,反正十分鐘而已嘛,聊聊很快就结束的。 「…喂?」不用几秒鐘,安羽頡接起电话,但声音虚弱而沙哑。 「你今天没有给我睡前十分鐘,所以我自己打给你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不一样,怎么了?」我关心的问。 「我好像发烧了,身体的温度一直降不下来…。」她有气无力的说。 「那赶紧去看医生啊!还是有没有退烧药?」 「…育书,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请说。」 「你可以来看我吗?拜託你…。」她几乎是哀求的说着,有一瞬间我差点说出「好」字,但这时候理智线又跳出来,回覆不同的答案。 「你在哪里?」 「台中,丰原火车站附近。」 我看着时间,慌张的说:「但我从台北出发到台中,就算用飆车的也要两个小时左右啊,你有没有朋友……。」 「口头上的关心……根本不叫关心……。」她突然打断我说话,声音几乎是快哭出来,「如果……真的关心我,就应该要来找我。」她的声音在颤抖,我的心也跟着在颤抖,我自责竟然犯下当时同样的错误。 「好,我去找你,要乖乖等我,我现在马上出发。」我赶紧关掉电脑,塞了几件衣服到后背包里,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就出门了。 车子行驶在国道一号上,这个时间只剩下路灯陪伴我,我心急如焚,也不管会不会超速,油门几乎是踩到底,引擎隆隆作响。我自己内心那扇门慢慢被推开,知道自己还是爱着安羽頡的,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身上有一种让我想依赖的能力,能令我安心。 我到新竹的时候,教授传讯息给我,叮嚀明天监考和简报的事项,我想这应该是赶不回去了。我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回覆:「教授,抱歉,我家里临时有事,需要赶回台中一趟。」 接着我就把手机关机,从现在开始我的世界里,不需要任何干扰。 我下交流道后,找了一间药房买了退烧药、退热贴,也在二十四小时的自助餐夹了几样菜和带了两碗粥。依循安羽頡给的地址来到丰原火车站附近,是一栋旧式的公寓,门口管理员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依照英文字母顺序来到f栋,我跟着刚好要上楼的住户一起搭电梯。 f栋八楼,我按了门铃。 一会儿,铁门轻轻的打开,门缝透出一道微弱的光,还有安羽頡那双深邃的眼睛。 「嘿!吴筱慧……啊!不是,安羽頡,我有带粥和药来给你。」我说得又快又急。 「你真的来啦……。」安羽頡确认后,把铁门打开让我进去。 等门全部打开后,我才清楚看见安羽頡忽然变成短发,我吓一跳的看着她,忘记开口说话。 虽然素顏又气色不佳,但依然美丽动人,安羽頡把一直以来的长头发,剪成只超过下巴一点点,还染成深棕色俊俏可爱的顏色,脸颊比以前圆润一些些,让她原本就特别标致的五官,又增添几分可爱阳光的感觉。她穿着素色的白色背心加粉色休间短裤,就像青春洋溢的高中生。 这是间简单的两房一厅一卫浴一厨房,我有稍微留意一下,房间门都是打开的状态,除了我和安羽頡以外,都没有其他人的跡象。我和安羽頡就坐在客厅安静的吃着碗里的粥,我们偶尔会有眼神交会,但没有交谈,我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原本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吃完粥之后,我上了洗手间,牙刷、毛巾…等个人用品都是一人份,我不懂为何安羽頡会一个人住这么大的空间。我看了看镜子,反射出来的是疲倦的我,眼袋微微肿起,眼球冒出血丝,这也难怪,毕竟开了一百六十公里的夜车。 我从厕所出来,安羽頡正好吃完退烧药,她的气色比刚才好很多,声音也不再那么虚弱而沙哑了。 「我是不是变得不好看了?」安羽頡见我不说话,有点紧张的问我。 「变得更漂亮了,就好像高中生一样的可爱。」我说。安羽頡的美丽总是会让我的心莫名的颤动。 「还以为多年重逢后见到我,变得又老又丑又胖让你失望了。」安羽頡一边用手拨着短发,一边往房间走。 「你以前是太瘦了,现在这样很好看。」我开始转移话题,假装不开心的说:「刚吃饭时我才发现,你又用诱导的方式让我来台中,就像当年我和你告白一样。」 「那我还是会和当年说的一样。」安羽頡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我甜甜的笑,说:「我很开心,谢谢你为我做的。」 我原本假装生气的表情变成呆呆的看着安羽頡,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开始脸红,安羽頡看到我脸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跟着脸红起来。安羽頡和我害羞地对看一眼后,就笑笑的低下头。 「你明天再回家吧。」安羽頡快速转移话题,脸颊还是微微地红着。 「那我睡哪?」我问。 「跟我一起睡在床上啊。」安羽頡噘起嘴角,调皮的说:「我现在感冒,你不可以对我乱来喔…就算要,也要等我身体康復后。」 我听完大笑,「我们都是大人了,你说这话万一我当真了,看你怎么办。」 安羽頡等我笑完,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我,认真的问:「育书,我有哪次对你说过谎?」 ※现在的相遇,是幸福给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还是幸福给我的谎言? (43) (43) 炙热的太阳从窗户直射进来,藉由地板的折射,把房间照得发亮。我醒来五分鐘都没起身,因为房间不是我的房间,我转头看隔壁,安羽頡已经不在这里了。 会不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以为我和安羽頡重新在脸书上聊天,她生病我还在半夜时,奋不顾身的衝来台中照顾她。潜意识里还是朝思暮想着安羽頡,明明吴筱慧就是吴筱慧,我竟然还在梦里帮她改名子了,把她塑造成有故事的人。 啪滋─我听见锅子在煎东西的声音,接着蛋的香味扑鼻而来,我起身下床,见到安羽頡已经梳妆打扮完毕,漂漂亮亮的站在瓦斯炉旁边,熟练的煎着鸡蛋,餐桌上有烤好的吐司和咖啡。她的脸颊微微红润,比昨天显得更有气色,想必是退烧药发挥作用了。 「早安。」安羽頡看到我起床,甜甜地对我说。 「你这个样子真的好贤慧。」我又重新揉一揉双眼确认一次不是看到幻影。 「只有贤慧而已吗?」安羽頡笑嘻嘻的问。 昨天晚上就像回到六年前,我在安羽頡怀里安稳的睡着,就像初生婴儿在母亲的怀中,暖暖香香的,让人内心感到安稳。一张开眼睛竟然还有一位既贤慧又漂亮的女人准备早餐给我吃,就像新婚夫妻那样的甜蜜。 「不只是贤慧,我也说不上那种感觉。」我搔搔头,说:「我只觉得现在好幸福。」 「育书,我带你去桃园玩,你开车。」吃过早餐以后,安羽頡直接问我,而我想起教授的简报和监考事项,接着点头答应她一起去桃园,也不管后果会如何了。 一路向北,走国道一号往桃园去,艷阳高照,天空很蓝,就像当初我和安羽頡第一次相遇时一样的蓝天。 安羽頡沉默,我们就长久的沉默着,听着车上拨放的华语歌曲,气氛不尷尬,反而格外自在。开过新竹后,头上覆盖灰色又沉重的云,原本能看见的蓝天已经完全不见了,好像随时就会开始下大雨。 「对…咳、对了。」我因为太久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乾哑,「我都没问,你为何要改名子?」 安羽頡转过头来,注视着我。 「育书,今天就来一趟我的巡回之旅吧。」安羽頡露出微笑。 我们从国道三号的慈湖出口交流道下来,天空开始飘起微微细雨,依照安羽頡的指示路线行驶,大溪的高楼大厦不多,沿着省道四号一直走,接着转到康庄路,最后在电力公司前停下。 「到了。」安羽頡解开安全带。 「电力公司?」我不解的问。 安羽頡指向对面并排的老透天厝,说:「你有没有看到那一排房子中间的巷子,里面有红色铁门,我家就从那里进去。」 推开铁门,往前走几步就转进右边的楼梯上楼,就像一般的公寓大楼那样,不像现在新盖的大楼那样,要先经过管理室、公设。 安羽頡的家不大,开门后进来就是客厅,三个沙发和桌子靠得非常近,客厅是标准的正方形,延伸出去就是三个正方型的房间,从门口往右边看,就是厨房和阳台,格局不大。客厅左边的角落放着一台直立式钢琴,上面佈满一层灰。她领着我到右边角落的房间,书桌放着一瓶jeannelanvin的香水,墙壁上掛满了奖牌和奖状,我看了一下好几个都是田径比赛优胜。 「育书,你在找什么呀?」安羽頡见我在书桌前探头探脑的,疑惑的问。 「我想看你田径队的照片,还有那篇报导。」我说。 「嘻嘻,你还记得这件事情啊,我找找喔……。」安羽頡从抽屉拿出护贝过后的报纸,读着文字和照片,房间周遭的窗户墙壁开始被拆解,眼前出现的是国小的操场,年纪只有十来岁的安羽頡正害羞捏着手指,回答记者一个一个的问题,我彷彿就坐上时光机参与安羽頡的过去。 房门后的墙壁有用铅笔画身高的註记、柔软的床铺,偶尔会听见马路传来的汽机车经过的声音,我开始能独自幻想安羽頡生活在这里的情境和心情。 我们待到晚上,乌云和夜色融为一体,我才察觉家里都没有任何动静,奇怪?她的爸妈呢? 「育书,刚刚骗了你。」安羽頡平静的说,「其实这间房子已经卖掉了。」 「卖掉了?」听她突然说了这件事,我心情一下子没调适过来。 「很多家具都会被以二手价收购,包括钢琴也是,这几天他们就会派人来收了,我想到那天才要整理私人物品。我今天只是想多看看陪我长大的这个家的模样,深怕随着年纪增长而忘记。」 我点点头。 「你下午的时候有问我,为何要改名子。」安羽頡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娓娓道来,「我爸妈的感情一直不好,这你知道的,几年前和你分手后不久,爸妈吵架次数更多,接着我爸几乎不在家,形同陌路。突然有一天,我爸急急忙忙的回来,直接衝到房间去,那时候只有我妈在,得知他要拿房契去借钱还债,两个人起了肢体衝突。当我回家时,我爸早已离去,很多东西都被摔破,家里什么东西都没被拿走,但我妈受了皮肉伤,当时我真的好害怕,真的很想告诉我爸,他要拿走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拿走我妈妈。」 我沉默不语,只觉得自己身在正常的家庭是无比的幸福。 她继续说:「我爸完全没有尽到他身为父亲该有的义务,他只给了我名子、这副躯体,但我也希望他能像你爸妈那样,关心你有没有交往对象、把自己所会的事情教给小孩、跟他们说自己内心的期许…让我能扮演女儿这个角色,而不是被迫急着长大,变成小大人,我真的觉得好累,也因为这样,我对我爸感到极大的厌恶,我打从心底的恨他,为何我要背负着他给的一切负担,不能享受女儿这个角色,或是青春的顏色…。我连姓氏都觉得是一个罪恶的存在,所以我改了母性,也找了一位老师拿了新名子,这让我有重新开始的感觉。」 安羽頡见我沉默不语,突然语气变得严厉:「育书,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的同情喔!只是你对我来说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 「我完全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我的心变得无比沉重,抬头看看天花板,看着房间内的摆设。 「我肚子饿了。」安羽頡扬起嘴角,牵起我的手,说:「走吧,我带你去大溪老街吃东西。」我看得出来,她扬起嘴角的弧度,不是幸福,是悲伤。 ※不是幸福,是悲伤。 (44) (44) 原本的细雨转为倾盆大雨,哗啦啦的冲刷整个大溪区,看着左右摇摆的雨刷,我内心还在消化刚才的故事。 「下雨了,好扫兴。」安羽頡看着窗外失望的说。 「恩,不如我们随意的找地方吃个东西吧。」我的焦距原本停留在玻璃上,接着换看漆黑的天空,「吃完之后送你回台中,我在回台北。」 「育书,你今天有赶着回台北吗?」 虽然我听到的瞬间,脑袋又闪出论文的字眼,但我还是对着安羽頡摇摇头。 「那在大溪过一夜,明天早上在走,好吗?这样你也不用这么累。」安羽頡悄悄握住我的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一直让你不回去的,只是想再和你说说话,多去几个地方」 有那么一刻,我想直接对她说自己内心的感觉,告诉她六年前我不该就这么离去,但理性却又把这股衝动压抑下来。 我们买了麦当劳在车上吃,绕回康庄路转到復兴路,直接往復兴乡开去,原本的大雨又变成绵绵细雨,我开了一点窗户,让炸物的味道散去。街道慢慢转为乡间小道,原本的矮房也转为树林,我们在石门水库停下来休息,呼吸新鲜空气,夏季雨后吹来的风特别凉爽,石门水库披上一层夜色,什么也看不到。 「哇!真舒服。」安羽頡往山里一比,「还记得我以前说过自己怕黑的故事吗?」 我眼睛一亮。 车子缓缓驶进山里,真的就如同安羽頡所说的那样,一下子上坡,一下子下坡,没有什么路灯的山路,就这样开到角板山公园,她那深邃的眼睛里难得散发着童心的光芒,说着她小时候的往事发生的地点。 「育书,你看!那里就是我姑姑家。」、「我的国小就在这里。」、「我角板山的老家到了。」、「都这么多年了,从姑姑家到我家这段路还是这么黑这么可怕。」 车子停在早已打烊的商圈街道,安羽頡在滔滔不绝后,露出满意的表情说:「哇!今天真的是愉快的一天,真的好怀念喔!」 「听你说了这么多小时候的事,今天就地考察后,我觉得根本是虐待儿童。」 安羽頡笑嘻嘻的说:「你不也是吗?哪有强迫国中生在学写程式这么难的东西,扼杀青春,这样很可怜哎!」 「没那么惨,至少我的青春有你。」我露出微笑,转头过去看着安羽頡,我只看得见鹅黄色的路灯光线照着她半边侧脸,但我还是知道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嘴角重新来到幸福的弧度。 ※至少我的青春有你。 (45) (45) 「接着我们要去哪过夜?」就在我问完这句话后,安羽頡就指引路线,我们又往平溪区开去,开回到买麦当劳的那条员林路,正当我在寻找饭店的影子时,她突然要我往左转进巷子,直接驶进一间叫碧云天的汽车旅馆。 「这里有重新装潢过呢。」就在我停好车后,看到房间时,安羽頡喃喃自语的说着。 「你有来过?」我的心揪了一下,莫非是跟哪任男朋友来过。 「还记得我说小时候爸妈吵架时,妈妈替我挡盘子受伤的事情吗?」 「有!」我点头如捣蒜,「手还受伤了。」 「恩,那时候就是来这里过夜。」 我看到安羽頡的行李才发现她早已经准备好过夜的打算,这趟旅程真的是她的巡回之旅。 「我先洗澡喔。」安羽頡手里拿着衣物和卸妆用品。 「恩,那我先看电视。」 「我要洗头发,会洗很久。」她说。 「跟我说这个要干嘛?」 安羽頡吐舌头,「我怕没先说好,洗完出来就看到你在做坏事。」 「快去洗啦!」我脸红了起来。 碰─浴室门轻轻的关上,听见从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我突然能想像到她已经退去所有衣物,身体被温暖的水给包覆着。啊!我可以找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来看电视好了! 我打开电视,竟然跑出成人频道的预览画面,哇靠!是老汉推车! 在情急之下,我对着遥控器随便乱戳,意外的切到电影频道。嘖嘖!老天想挑战我理智的底线吗?可没这么简单让你得逞。 一定是这两天听得太多故事,脑袋一时之间还来不及消化才会有胡思乱想的行为,啊!来吃点东西分散注意力好了。旅馆不是都会有泡麵饼乾咖啡的吗? 我打开抽屉,哇靠!看到的竟然是保险套和润滑液!我赶紧把抽屉甩上,发出很大的碰一声。 「育书!你怎么了?」安羽頡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 「没、没事,我在做伏地挺身,不小心踢到脚。」 「喔~那…我还需要洗久一点吗?嘻嘻。」安羽頡调皮的说。 「不、不用啦!我真的没在干嘛啦!」我大叫。 浴室的水声停下,过了一会,浴室门被打开,安羽頡就只裹着一条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被分岔的一条一条的,没有化妆的模样就像个乾净纯真的混血小女孩。 为了驱赶内心的慾望,我就像当兵一样洗了冷水战斗澡,瞬间心如止水、老僧入定。等到我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安羽頡已经换好了背心和短裤,那白皙的皮肤和微微露出的胸部,使我想再衝进浴室在冲一次冷水澡。我尽量把视线放在其他地方,避免一触即发的可能性,谁知道她对我说:「你洗好囉?那帮我吹头发。」 安羽頡就坐在镜子前,闭着眼睛开心地让我吹头发,她冷不防的问:「育书,你会帮前女友吹头发吗?」 「这还真的是第一次。」 「这样很不贴心喔。」安羽頡继续说:「所以你是不是完事后就倒头大睡的人。」 「并、并不会。」我紧张了起来。 安羽頡张开眼睛,从镜子里看着我,深邃的眼睛在读着我的表情,我当下的心跳瞬间多跳了好几下,没有回应。接着她就像得出结论后,闭上眼睛享受着热风烘乾头发。 电视的电影台正好在播《我的野蛮女友》,原本我们是各半躺在床的左右边,直到女主角的爸爸阻止男主角再继续和女主角交往时,安羽頡就突然说:「育书这一段好贴切喔,你就是女主角,而我是男主角。」 「但分开后他们心里还是各有彼此,最后也还是在一起了。」我转头看着安羽頡,「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安羽頡也转头看我,我们互相凝视一会后,她将身子移过来靠在我身上,呈现我从她身后环抱她那样,她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她身体淡淡的肌肤香味,她手指慢慢地在大腿画圈,就像好几年前我们去剑湖山的那次,手指勾起透明细线,细线织出了某种神祕的形状,我心跳开始加速,随着年纪增长,我现在明白当年被开啟的感官是身体慾望,那部分的飢饿不是由谁就能填满的。 「育书,你还记得你在夜店喝醉撞我的时候吗?」安羽頡开了话题。 「我记得。」我说。 「那你还记得我跟你分享过我国中时候,有一位讲话很好笑又送我香水的男生吗?」 「我记得,我记得你所有的事情。」 「育书…我和你分手后,没多久我爸妈就离婚。我就跌跌撞撞的勉强高中毕业,就要支撑家里的经济,所以放弃念大学。我做了好多工作,也受到很多挫折,最常遇到老闆的骚扰,要包养我做他的乾女儿,我真的不想放下道德去破坏别人的幸福,我也只想要单纯的幸福啊,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生几个可爱的小孩,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品尝人生的酸甜苦辣,一起慢慢的变老…。为了这样简单又微小的幸福,我牺牲了更多的幸福,我没有享受过真正的青春,我也想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去逛街、拍贴、吃美食,上大学认识更多的人,获取更多的知识提升能力,日后帮助更多的人。」 我握住安羽頡的手,脸颊轻轻靠在她的后脑杓,空气有着洗发精的清香。 「在挫折之中,送我香水的男生偶然联系上我,我们开啟各种往事和回忆,当时我真的很开心,原来学生时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养分,支撑着我继续生活的动力。他的个性八面玲瓏,所以和朋友合股开了一间夜店,他给我工作机会,请我进去那间夜店当会计,我和他相处很融洽,不到一年。」安羽頡停顿下来,叹口气,接着说:「我们就结婚了。」 当安羽頡说出「结婚了」这三个字时,我耳朵开始鼓譟起来,周遭开始变的嗡嗡作响。 「育书,你先冷静下来,喘口气,要不要帮你倒水?」安羽頡关心的问。 「没、没事……我没事。」我深呼吸,接着吐出一口混浊的气,没想到我现在怀里抱着的人竟然是一位有夫之妇,原来我们这一切都不像当年那样!我慢慢移动身体,想马上逃离这里,但安羽頡马上抓住我的双手。 「你先别急,我知道你想离开,但我还没说完后半段。」等我又把身体靠在床头后,安羽頡继续说:「我和他就登记结婚,也没办桌宴客,用很平静的开始了新婚生活,当身分证上配偶栏印着另外一位你爱人的名子,那感觉真的是非常不一样的喔,能感觉他就在你的人生中真实的存在着。我们对未来都有同样的期望,存一笔钱,在北部买层四房一厅,生两个小孩,这样的目标成为我们生活的动力,但随着时间流逝,我的身体都没有给好消息,之后我们也去做了检查,才知道我的子宫后倾,而他有精索静脉曲张,接着一起做了试管、人工受孕很多繁杂的项目,劳心劳力后还是没有好消息,而他似乎也慢慢接受不孕的事实。我还是鼓起最后的信心,和他说我们乾脆去领养小孩吧,但我得到的是他冷冷的回应,要我以后不要再提起小孩这件事情,我和他的感情降到冰点,他每天也还是准时的回家,但彼此没有话题,生活除了公事之外都没有交集,甚至连续半年都没有碰我。我多希望他回家后还是能和我说说话、抱抱我,但最可怕的就是像他那样不闻不问,一个家却是两个世界。」 说到这里,安羽頡握住我手的力道突然变大了。 「在去年,我妈妈去世了,我唯一的亲人去世了。我的世界突然变得支离破碎,我第一次是这样无助的崩溃大哭,后悔为了家庭没有多花时间陪伴我妈妈。原以为牺牲这么多的幸福,去描绘自己要的幸福蓝图,到头来还是徒劳无功,没有父母、没有小孩、丈夫也形同陌路,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依靠和重心,我办完丧事不久,我离职了,也离婚了。我前夫从此离开我的生命,我经歷这样巨大的变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时,我又重新连系上你,育书,在我生命中没有改变的就只有你,那是既单纯又美好的事。」 安羽頡说完后,暂时的闭上眼睛不说话,电影《我的野蛮女友》播完了,工作人员的名单慢慢的由下往上滑动。 过了好久,安羽頡才说:「撞到你的那天,刚好我在和同事研拟店内装潢。我离婚后,真的后悔那时候没找你说话,简单的问候也好,我们用那样的方式分手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如果那时候我们就联系上了,那现在的情形又会不同了,听你说江裕轩和小雅已经有小孩了…我真的是打从心底的祝福和羡慕。」 她说完,就抓着我的手腕,放在她的柔软又白皙的小腹上,手掌感受到肌肤传来的温度,蕴藏着源源不绝的生命力透过掌心传达到我的心脏。 「羽頡。」我说,「我自从你分手后,就一直忘不掉你,一直想再见到你,我每一分每一秒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我拼命的压抑自己不去想你,但不管时间过了多久,那份心情都无法停下来。我试着从别人的身上寻找类似你的身影,但只会加深我对你的思念。」 安羽頡起身,转过来什么也没说的看着我,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面对那样的微笑,我一瞬间失去理智,情感一下子从内心倾巢而出,我完全没有任何压抑,花了一些时间,在脑袋中整理出自己想表达的词汇。 「安羽頡,我爱你。我也是后悔当初是转身离去,而不是拥抱你─」当我话说到一半时,安羽頡用手指轻轻按住我的嘴唇。 「别说了,吻我。」 我们闭着眼睛拥吻很长一段时间,当我做出脱下她背心的动作时,她停下接吻的动作,轻轻地睁开双眼。 「育书,我曾经结过婚,这样的我…你…。」她担忧的说。 我看着她,认真的说:「你那些是过去式了,我在乎的是现在,也很爱现在的你。」 「但这样的决定会影响你的未来。」安羽頡不安的说,「如果给你了温柔,是会对你造成伤害的,我们该停下来。」 「我愿意放弃现在所有的幸福,来换取你这份简单而微小的幸福。」当我说完,安羽頡眼角流下泪水,我又再度吻上她的唇。 午夜时分,我们两个人疲惫的躺在床上,就这么静静地互相看着,我看着她那细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听着那均匀缓慢的呼吸。在房间鹅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美丽,像是一幅经过名画家所描绘出来的美画。 我把手轻轻靠在安羽頡的腹部上,可以感觉到那股胎动和气息,就在刚才两个人共同赋予这个世界新的生命,我内心也开始萌芽某种的使命感,我深刻感受到生命的意义。如果真的有了小孩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还有该去面对的现实面,但不管在怎么样的辛苦,在我面前都是微不足道。 「走了这么大一圈,幸福终于又回到我身边。」我说。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和你说。」她说。 「什么事?」 「我会为你准备一份幸福的礼物。」安羽頡亲吻我的额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这个世界。」 「好。」我独自幻想美好的未来,就带着这样的喜悦沉沉睡去。 到了隔天,我醒来,却发现只剩我一个人。房间内除了我就没有任何人了,床上的枕头还留下她头的形状凹痕,雨已经停了,晴朗的阳光射过窗帘的缝隙,四周飘散着熟悉的香水味,但熟悉的身影却不在了。 ※即使拼了命努力,幸福还是留下谜团给我。 (46) (46) 这空荡的房间真是令人窒息。我在旅馆周围绕了一下,问了柜檯才知道在凌晨的时候,安羽頡有用打给柜檯请他们帮忙叫一台计程车,趁我熟睡的时候离去了。她的电话是关机的状态,我退房后立即飆车到康庄路那间房子,按了好几次电铃后都没人回应,我下楼跑到门口等待,等了三个小时都没见到任何身影。 经过那天后,我又失去和安羽頡的联系,我回到了台北,连续一个星期都足不出户,不管是用脸书或是手机简讯传讯息给安羽頡都是石沉大海。我总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墙壁发呆一、两个小时,脑海复习着和安羽頡相处的过程,我花很长的时间打扫房间、清理杂物,我不知道为何,常常觉得家里有东西不见了,但我打开柜子、检查抽屉,确定没有少掉任何一件物品。安羽頡离开时,除了带走自己的物品,也把我身体的某部分给带走了吧。每当我想起和安羽頡的肌肤之亲时,脑袋就会变得很沉重,无法顺畅的呼吸,心里压力会莫名其妙让整个身体感到疲倦。 当时她给我的温柔,就像反作用力那样,加重给我的伤害。我以为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勇敢,但没有人可以在爱情里变得更加坚强勇敢,只能学会不要放太深的感情才不会被伤更深。美好的回忆在肆虐,在最幸福的时刻就忽然被狠狠打回谷底,我除了在房间痛哭失声外也无能为力。 我突然想到研雯。 我不该因为同情而给予我的温柔,我的确是深深伤害到她了,她是真的很爱我,所以用那份力量掩饰悲伤,吃力的支撑自己假装平静的和我提出分手。她也和我一样,回到一个人的房间后,独自面对美好的回忆悲伤难过。 我哭累的就睡,醒了就非常不舒服,感觉非常想吐,但吐不出来,汗水浸湿我的衣服,嘴巴发出噁心的气味,我的身体已经不是安羽頡当时拥抱我的身体了。 「刷─」一声,突然有一样事物从我的门缝滑进来,我爬过去看,是一张明信片,有盖过邮戳,没写从哪里寄来。 明信片的正面是不知道在哪里一望无际的大海,背面则是写着:「我说过『要追求一份简单的幸福,要牺牲多少的幸福来换取?』这句话太沉重了,我应该要说『幸福这两个字很短,但一辈子很长,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詮释你要的幸福』。」 接着我看到最下面有一段地址,在台中市。 我用快速的时间盥洗,也刮了鬍子,硬是吃了些麵包和普拿疼,稍稍恢復些体力。我就抓着钥匙,直奔到明信片上的地址。我一边开着车,一边想,如果就这样永远见不到她的话,我一定会疯掉。 到台中大约是晚上八点左右,我依照导航的指示,从车水马龙的街道转进巷子,最后我在一间咖啡馆停下。 已经接近打烊时刻,从门外看都没有客人了,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后,走进咖啡馆,门把上的铃噹响了清脆一声。 「欢迎光临!」我第一眼就被吧檯里的那位女生吸引目光,我自然地朝安羽頡的背影走过去。当我坐在吧台的位置上后,那熟悉的背影往我这里转过来,我见到后几乎是目瞪口呆的说不出来话来。 「...恩?!育、育书!」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都没变!你和照片一样都没变!」 这位女生留着俏丽只超过下巴一点点,还染成深棕色俊俏可爱顏色的短发,五官深邃,我彷彿经歷时光倒流,她和十七岁时的安羽頡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过了约五秒鐘,我才想起来,接着眼眶开始发热。 「林盈昕,安羽頡现在在哪?」我哽咽的问。 ※幸福这两个字很短,但一辈子很长,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詮释你要的幸福。 (47) (47) 「安羽頡人呢?」我又再问了一次。 「姊姊?她人没有在这里呀。」盈昕似乎是见我着急的模样,接着又说:「还是我帮你问问看。」 盈昕从口袋拿出手机,按下拨出键,只见她才刚把手机贴在耳朵几秒就放下,又在按下拨出一次,但得出的结果似乎都是一样的,她满脸疑惑的说:「电话怎么都是关机状态?」 「盈昕,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日呀,她突然来店里找我喝咖啡,突然说她要出国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难过的说不出话来,那天下午我们讲了好多话,她也跟我说你好多的事情喔。最后她说要寄明信片给我,就离开咖啡馆了。」她说。 我集中精神思考这一连串的事情,慢慢理出头绪,安羽頡告诉我她这几年间发生的故事,她一开始就决定找我叙旧之后就要远走高飞消失在天涯海角,所以我要和他上床时她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她觉得自己没有追求幸福的能力了,也失去爱人的能力,没有资格去拥有梦想中的幸福,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课题,但她只是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关。或许是她发现我眼中有太多对未来美好的期望,怕我最后会失望难过,但我在乎的只是和她在一起而已啊! 我两隻手支撑在木质的桌子上,深深叹一口气,双脚几乎是失去力气的快瘫软下来。 林盈昕见我这么不对劲,也没空时间叙旧,赶紧拿起手机拼命的联络其他人,请所有人帮忙联系安羽頡。 直到了晚上十一点,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我被盈昕唤醒,我睡眼惺忪的看着她。 「育书,你怎么过来的?」盈昕已经脱下围兜兜,看起来是已经把店内收拾好要准备打烊了。 「我开车来的。」我伸个懒腰,「我今晚就找个旅馆休息,明早在回台北。」 「不如来我家休息吧。」盈昕关切的问:「姊姊那边一有什么消息也方便和你说。」 盈昕就住在工作地点附近大楼里的小套房,坪数对一个人来说很够用,房间、厨房、客厅是连在一起的,身体累积的疲倦一下子涌上来,我连澡都没洗就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感觉到早晨的阳光轻轻的撒在地板上。 啪滋─我听见锅子在煎东西的声音,接着蛋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稍微抬起头,瞇着眼,见到安羽頡背对着我,站在瓦斯炉旁边,熟练的煎着鸡蛋,餐桌上有烤好的吐司和咖啡。 我以为是梦,但棉被的触感是真实的,原来我是梦见安羽頡离开我啊,我当初应该要去当编剧的。 我拉开棉被,起身想过去给她一个拥抱时,她突然转过来。 「早安。」她露出微笑。 「…盈昕?早、早安。」我此刻一定掩饰不住错愕的表情。 「昨天你真的吓到我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要找姊姊。我们这么久没见,昨天却没好好的说上话。」盈昕把咖啡推到我的眼前,「我认识的人都说连络不到姐姐在哪,我真的好担心她...她从来都没这样过…。」 「没事的,我待会回台北的时候,会再去桃园她家找她。」我说,虽然我心底已经有答案了。 我恢復精神后,才把盈昕全部重新打量一遍,如果把林盈昕和安羽頡相比的话,盈昕的外表细节上是不如羽頡那样漂亮,但脸型、眼神、表情、说话语气、身材都和安羽頡非常相似。 「盈昕,想不到这么久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变得好活泼喔。以前你都喜欢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跑,但很乖巧听话,都很轻松的供人使唤。」我试着开啟比较轻松的话题。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盈昕用手指圈着发尾,嫵媚的说。 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的问:「这个房间很大很漂亮,是跟男朋友一起住的吗?」 「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盈昕摇摇头,接着拉着我的手说:「那吃完早餐后我们一起去桃园吧。」 「一起去、去桃园?你今天不用工作吗?」我问。 「那间咖啡馆是姊姊和其他人创立的,现在投资人不见了,我有必要去把她找出来。」盈昕从柜子拖出一卡小行李箱,对我说:「你载我一起去,就抵销昨天的住宿和今天的早餐费用吧。」 当我还来不及思考这么一连串的攻势该怎么回应时,盈昕又说:「别再把我当小女孩了。」 ※二十八岁的我,十八岁的林盈昕。 (48) (48) 车子平稳的行驶,平日中午高速公路的车子并不多,我主动说起近期和安羽頡重新联系上的事情,但没提到一起过夜的事。林盈昕也和我分享在开这间咖啡馆时,遇到的各种挫折和辛苦,原本林盈昕是在其他的咖啡馆打工,做了两年,安羽頡离婚后,见盈昕拥有这方面的专业度和热情,就和其他人拿出一笔钱开了咖啡馆,直接请林盈昕来帮忙,也教林盈昕怎么处理管帐、人事管理、如何跟厂商进料等等各种事项,店内另外多请两位工读生帮忙做些简单的杂事。 一路聊到桃园,我来到曾经熟悉的康庄路,和林盈昕两个人走进去,爬上楼梯,站在门口按了好几声电铃,结果听见铁门门锁被开啟的声音! 「你们要找谁?」我们对面那户人家门被推开,一位阿姨从门后探头出来,询问我们的来意。 「我们来找朋友。」我说。 「那户人家前几天就搬走啦。」 「搬走了?」我看了林盈昕一眼,又问:「是不是有一位女生,她有没有说要搬去哪里?」 「喔!那位漂亮的小姐喔,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搬家的那天,是一位房仲先生带着一群搬家工人来,他们自己开门后就开始把里面的家具通通搬出来。」 我和林盈昕失望的准备离去前,对面的阿姨对林盈昕说:「你是那个小姐的妹妹喔?你们一家人都一样漂亮耶!」 在车内,气氛很沉重,我难过的说不出话,林盈昕也没有说话,似乎也和我一样正在消化情绪,直到了桃园火车站时,我才开口说话。 「盈昕,你就从这边搭车回去桃园吧。」我说。 「我要跟你回台北。」林盈昕完全无视我说的话。 「跟我去台北干嘛?」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失恋的模样,我有义务要陪着你。」她的语气很坚定。 「不是啊,那你咖啡馆怎么办?」我说。 「还有另外两个工读生会去啊,我几天不在不用担心。」 「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无奈的说。 「因为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魔法一样冻结了时间,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告白,我心突然揪了一下。我突然明白安羽頡为何要在最后时刻安排我和林盈昕见面了,但我不能伤害她,即使在林盈昕身上能找到安羽頡的影子,但这的温柔只会让林盈昕步上研雯的后尘。 「对不起。」我说完,就果断的下车,绕过引擎,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用强硬的公主抱方式让她下车。 我关上副驾车门,头也不回的开着车扬长而去,当我要上国道前,手机收到林盈昕发来的简讯。 ※「在爱情里是没有对和错,只有我爱你。」 (49) (49) 「你现在快三十岁了,为什么想在这时候会想来出国来日本打工?」经过一个月冗长的行政手续,投了好几份履歷书和无数通的电话,终于有一间企业肯面试我。毕竟履歷没有写拥有日文检定多少级的能力,就会令许多企业退避三舍。 刚好遇到这位在冲绳、九州开免税店的老闆,他的商店有七成都是大陆客,剩下就是美国、欧洲的观光客,就需要英文、中文都能对答如流的人就好。 「因为我想离开台湾的舒适圈,到国外提高自己的视野。」我说完,不到一个星期,我就飞出台湾,也飞出安羽頡的世界。 研究所休学,学籍保留一年,父母无法谅解,而我终于第一次主导自己的人生。出国前我和江裕轩聊了很久的电话,我把安羽頡、林盈昕的这些过程说给他听,他支持我出国的想法,最后我答应会寄雪盐、泡盛、黑糖的土產给他。 在冲绳待了半年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去桃园康庄路那里,推开斑驳生锈的红色铁门后,爬楼梯上去,那曾经进去过的房间依然没有人住,我又开着福斯走过石门水库、角板山,回忆着那美好的故事。 我和江裕轩、小雅见面时,他们手上抱着一位可爱的小女娃,即使我和江裕轩生活已经没有交集了,他依然还是把整场对话掌控到能轻松地互相交流。让我难以忘记的画面就是,江裕轩他们一家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模样相当温暖。 到了九州的福冈市,和冲绳有截然不同的感觉,这里有高楼大厦和路面电车的街道,和很多的中国观光客。对我来说,这份工作是一趟旅行,做为一个过客,能拋弃掉过往脚下土地怀有的情感与责任。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归属,有了新的空白。 我花更多的时间感受身边的人事物,不背负其它的重量。 在九州的两个月里,我每天就应付和我喊价的中国人,下班后欣赏街道风景和喝着手中的生啤酒。直到某天的晚上九点,到了打烊时间,老闆难得在这里,约大家待会去喝酒,我在柜台整理单据,本来在门口抽菸的老闆忽然大叫一声,大家不约而同的朝门口望去,只见老闆难得神色匆匆的跑进来,然后对我说:「喂!育书啊!你照片里的女朋友来找你了。」 老闆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但文字组合起来后意思却很模糊。我察觉有一位女生就跟在老闆身后进到店里来,这位女生的头发比上次还要再更长一些,原本就很深邃好看的五官上妆后,显得更加艷丽,原本平静的心又漾起了波纹。店内的所有人都停止动作,被眼前这位美女所吸引,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我送她脖子上那条极简爱心造型的项鍊。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你上次就把我丢下了,这笔帐我都还没跟你算呢。」女孩双手插腰,假装生气的说。 「那是你忽然跟我告白,任谁都会被吓到吧。」 「你不知道要女生主动说这件事情,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做得到吗?」 「好了好了。」我举双手示意投降,「我们可以不用再大庭广眾之下讨论这件事。」 老闆靠过来,突然变得彬彬有礼,打断对话,直接对我身旁女子,拱手抱拳道:「见这位小女子与我家员工有如深仇大恨一般,但又见小女子性情如此奔放,恕我斗胆敢问尊姓大名?」 女孩这才收起伶俐的气燄,露出服务业的专业笑容,对着我老闆说:「您好,我叫林盈昕。」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我问。 「有一次我店里来了一对夫妻,他们进来点餐后,坐在位子上就一直看着我,彷彿认识我一样,最后是女生是跑来跟我聊天,才知道她们认识你,也认识姊姊。而我和姊姊长的挺像的,而他们就一直在那边猜测。」林盈昕瞇起眼睛,「我跟那位哥哥问你的近况,他就跟我说你在这啦!」 该死的江裕轩,我千里迢迢的来日本,就是为了躲开林盈昕啊!如果是在台湾我还能逃走,但在别的国家我可真的是无能为力。 「那你今晚住哪?」我问,想赶快打发她走。 「我买一张单程机票就过来啦!」林盈昕瞇起眼睛,甜甜的说:「今晚就只能打扰你了。」 ※你飞进我的世界后,哪都再也不去了。 (50) (50) 我的房间不大,林盈昕进来后就很自然的把行李箱丢在沙发旁边,到处张望参观房间。 「当自己家,别拘束。」我说。 「你常常带朋友回来吗?」她问。 「没有。」我坐到沙发上,「我在日本没有什么朋友。」 「女生呢?」 「你是第一个。」 「不会孤单吗?」 「我倒是想养隻猫来做伴。」 林盈昕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主持人说了一堆我们听不懂的日语,只有电视里的人捧场的哈哈大笑。 「我竟然输给一隻猫咪。」她丧气的说。 「不会,你很漂亮,有很多男生喜欢你的,有不少男生对你展开追求吧?」我问。 「从我上国中到现在的确有不少。」林盈昕回答得很乾脆,「但我都婉拒了,如果都收下送来的礼物,我应该可以可以买一台二手汽车了。」 我起身,替我和林盈昕各倒一杯水。 我啜饮一口水,接着说:「你和安羽頡都一样,明明是那么漂亮的女生,但却又是这么善良。」 「这都归功于姐姐。」林盈昕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只觉得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哥哥,但你第一次挺身而出保护我的时候,我真的好感动,心里第一次萌生出有人能依靠的安全感,那时候真的很崇拜你,你送我的那条爱心项鍊,我一直都很珍惜的带着。我真的觉得那时候跟你和姊姊在一起,过得好幸福、好快乐,直到你爸爸妈妈来学园把你带走,我跟姊姊都难过好久。」 我低下头,「这件事情你还记得啊…我想起来还挺丢脸的。」 「随着年纪增长,我也离开对我有恩的伊甸学园,但不管遇到对我再好的男生,我都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外面那些男生他们对我好,纯粹是出于这个女生好漂亮、个性好、大方幽默之类的因素,但你却是在我成为蝴蝶之前,那样的呵护我、保护我,我深深喜欢上那样单纯真心的你。」 「可是我二十八岁,你十八岁。」我说。 「我十八岁,你二十八岁,所以呢?」她说。 「我现在没有爱人的能力。」我说。 「只要我爱你就够了。」她说。 我没有回答林盈昕,我把杯子里的水喝掉后就去盥洗。 晚上睡觉时,我在我原本睡的地方旁边多铺棉被,我和她睡成川字型,让我想到以前在伊甸停电那次,我、她和安羽頡就像家人那样睡成川字型,想到那单纯美好的年代。想起第一次遇到安羽頡的时候,安羽頡令自己惊艷的美丽,心地善良总是替别人着想的她,还有和她肌肤之亲的温暖。想着想着,就伤心地开始哭泣。 「育书,你…怎么哭了?」林盈昕被我吵醒,她隔着棉被,用手轻轻地拍我。 「没、没什么。」我说,往反方向转过去。 「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我摇头。 「明明就有,你哭成这样真的吓到我了,是不是…想起姊姊了?」林盈昕着急了起来。 我沉默,林盈昕难过的看着我,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什么,然后我们沉默好久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忽然拉开我的棉被,整个人躲进棉被里,就从我身后环抱住我,我吓了一大跳想赶紧挣脱,但林盈昕用远远比我挣脱她的力气还要更大的力气,紧紧的抱住我。 「你可以…把我当成姊姊。」林盈昕很认真的说着。 我转过身体,面对面看着林盈昕,在微弱的光线下,林盈昕和安羽頡样貌相似地让人惊讶,她的香味瀰漫在空气中,我强烈地克制自己去拥抱她的衝动。 「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我假装镇定的说。 「那是你不明白,我有多喜欢你。」 「要追求一分幸福,势必要牺牲掉更多的幸福,你还这么年轻,和我在一起会牺牲掉很多,你确定要拿青春来赌?」我又说。 「什么鬼青春啊,我赌的是永恆!」林盈昕坚定的看着我,在黑暗中,她深邃的眼睛就如同我送她的项鍊一样,闪闪发亮着。 ※什么鬼青春啊,我赌的是永恆! 尾声 (51)尾声 结婚会场来了很多祝福,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的亲戚长辈,父母对于我去日本的举动吓到了。我和他们两个人经过争吵、冷战、冷静后的步骤后,父母才明白不该过分的干预小孩思考模式,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不分年龄,让彼此的互相学习成长。 当我把要娶林盈昕的决定告诉爸妈时,他们是打从心底的开心和感动,也是全力的支持我们自己做的这个决定。 婚礼结束后,晚上江裕轩和小雅特别留下来陪我喝酒间聊,在酒酣耳熟之际,江裕轩忽然问:「育书,你是不是让盈昕怀孕……。」 我放下杯子,然后和林盈昕相视而笑。 「这次不是开玩笑的啊…。」江裕轩的表情掩饰不住喜悦。 「那已经知道男生与女生吗?」小雅笑得眼睛瞇成一条线。 「是个男孩。」林盈昕甜甜地笑。 我贼贼的笑:「看来我可以派他去追你们家的女孩儿。」 「长辈不是常说吗,娶某大姊,坐金交椅。」林盈昕开始跟我一搭一唱。 「这没得商量,如果要这样大家朋友就做到今天。」江裕轩举手在胸前比出一个大叉叉。 我们其他三个人哄堂大笑。 我完成研究所的学业后,就和林盈昕一起经营咖啡馆,因为附近有许多办公大楼,我自己架了一间咖啡馆的官方网站,让附近办公室的ol和og都能先订餐,加快我们作业速度,能在中午时准时送达。除了方便快速,会员制能累积红利赚取回馈。我的店内最受欢迎的就是「幸福不打烊」这杯咖啡,你问它的配方是什么?就是一杯黑咖啡加上一则温暖的故事,黑咖啡的第一口是苦涩的味道,但经由细细品尝,就会有丰富多层次的口味,犹如「幸福」两个字,希望幸福能永续不间断,所以就叫「幸福不打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