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由己》


 大纲●关于身不由己的他们

    大学毕业，杜允澄正值追求梦想与爱情的花样年华，
    是什么，让这个单纯的女孩对于未来却充满无奈？
    自己的人生，不能够自己选择，只能不断身不由己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究竟齿轮的推移会将她带往哪一个方向？她该怎么在这样的回圈中创造自己的存在意义？
    她真正爱的是谁？最想要的是什么？
    最后，允澄能不能找到她的幸福归属呢？
    gt;gt;
    杜允澄的生活虽然一直都过得有点辛苦，但她总是乐观地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女孩。拥有全世界都羡慕的完美男朋友孙祈安，还有彼此了解的超级好姊妹淘凌君，让她觉得足以每一天都开心地微笑着。
    就在毕业前夕，一场本来不该发生的意外，让她最珍惜的友情濒临破裂，同时，也因为对朋友的重视，让她不得不放弃最爱的人。
    不幸中的大幸是，儘管命运开了她一个大玩笑，却同时让一个默默守护的温柔力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让她在生命谷底又重新看见了光、感受到希望。
    好像也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再爱。
    只是，这样就会幸福了吗？
    ------
    杜允澄，故事的女主角，从小失去双亲，靠自己的力量生活着，她是个知足的人，不贪心，很乐观，觉得有彼此关心的朋友、互相了解的爱人，就足以每一天都笑得很开心。只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有时候免不了牺牲自己，甚至终究伤害了别人。
    「我并不是非要有爱情不可，我的人生可以从此以后就不要有爱情了。」
    孙祈安，允澄的完美男朋友，扮演着一个温暖的存在，不管允澄想做什么都给予无限的支持，直到允澄的背叛，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挚爱的女孩。他会恨她吗？或者，依然祝福她？
    「我在爱情里并不是没有原则，我的原则就是，不能让你伤心。」
    凌威，几乎可以说是个面无表情的人，但是，冷淡与面瘫底下，藏着一颗热烈的心，他可以为了爱，付出多少努力？可以为了让自己动心的女孩，做出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你没得选择的时候，我最后爱你的方式，就是离开，让你不用为难。」
    凌君，热爱朋友，同时热爱跳舞，可以为了梦想不顾亲情的阻挠，在友情破坏了梦想的时候，同样也无法控制地割捨了友情。但她真的不是个不在意朋友的人，要是不在意，就不会为了要好的朋友压抑自己那么久。她是个任性的公主，拥有的终究还是一颗善良的心。内心激烈衝突下，她最后会怎么选择？
    「因为交了你这个朋友，我什么都没了。」
    ------
    四个人的关係，就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一样，剪不断、理还乱，秉持着心里最原初对彼此的感情，他们会找到平衡点吗？事隔许久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01

    台北的天气总是这样，时序一进入夏天就变得溽热不已。今年尤其。夏天来得早，雨又来得多，梅雨季节过后就开始了午后雷阵雨和颱风交错，于是在这盆地里的每个人，总是溼溼黏黏不堪其扰。
    可是天气再糟，日子还是这样过下去了。
    这也是以学生身分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没想到四年过得这么快，我们居然要毕业了。」感叹着的是凌君，我从高中以来最要好的朋友。和凌君高一就同班，不过那时候不大熟。她是很活跃的那种人，而我总是静静的，所以直到高二分组后又同班，才因缘际会了解彼此。大学很巧地，我们考上同一间学校，虽然不同系，不过因为参加一样的社团，所以还是常常腻在一起。
    「是啊，好像真的到了人生的转捩点。」
    「转捩点……」凌君这回深深叹了口气，「问了朋友们、也问了自己无数次毕业之后要干嘛，可是没想到都到这关头了，还是不知道答案。」
    「你不是想进舞团当正式舞者？」
    「是没错啦，舞团已经打算跟我签约，可是你也知道，我家人一直都持相当反对的意见。家里的意思，是希望把我送出国深造。」她拿出镜子和唇蜜一边补妆，「其实我没有很喜欢读书啊，真的出国不但要继续读书，还要读根本不熟的英文，我觉得太辛苦了。比起来，我真的比较想待在舞团，反正只要有表演就好了。」她是学芭蕾舞的，一边读书一边在舞团练习、时常参加公演。
    「如果是我，倒是很想出国呢。」
    小二那年，爸妈就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了我，那之后，我一直寄住在姑姑家，直到上大学搬了出来。可是不管是寄人篱下或是现在的独立生活，我的经济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也就是说，出国念书对我而言根本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相对地，凌君的爸爸是大公司的总裁，所以家境非常优渥，平常她就是穿好、用好，要什么有什么，家里的人会想把她送出国深造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说这个了，毕典晚上的舞会，你想好怎么打扮了吗？」凌君换了个话题。
    「我不知道欸，其实我还在犹豫到底去不去。」是一样的理由。经济状况不允许的状况下，我平常穿得很随便，除了面试用的衣服以外，就没有什么可以到正式场合的穿着了。
    「一生一次的大学毕业舞会，不管怎样都一定要去啦。」她拉拉我，「这样吧，这个週末我们去逛街，看看有没有物美价廉又适合的衣服、鞋子。」
    「可是……」
    「就算真的没有适合的，你也可以来我家，我借你啊。」她做出祈求的动作，「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一起去。」
    「好啦，那我们星期六先去逛逛看。」
    「澄澄最好了。」她亲暱地抱住我。
    抱持着反正小礼服将来说不定也穿得到的心态，我咬着牙买了一套。然后刚好看到一双很好看而且正好在打折的低跟鞋。
    「我觉得这双不错耶。」我拿起来询问凌君的意见。
    「真的耶，这双好好看喔。」她看了一下定价，「而且这定价打折下去，超划算的。」
    「对啊，如果是这个价钱应该没问题。」
    「澄澄喜欢吗？」
    「嗯，就买它吧，我去试一下尺寸。」
    决定买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凌君看它的眼神，应该也很喜欢。
    「你要不要顺便买？」
    「不用了啦，我鞋子有够多。」她眨眨眼，「而且我也不喜欢跟身边的人撞衫撞鞋的，你知道嘛。」
    于是舞会的行头就这样定了下来。
    毕业典礼很快就到了，哪怕我们再捨不得。
    「允澄，你先进去吧，我去买花。」祈安陪我到学校门口，这么说。
    「干嘛买花啦？」
    「你今天是毕业生耶，我这个做男朋友的，不献个花怎么行？」
    「我又不在意这个。」
    他揉揉我的头，「不在意的话，就不要管我送不送了。」
    「老是抓我语病。」
    「才不是。」他捏了下我的脸颊，「快进去吧，不然要迟到了。」
    孙祈安，是凌君国中就认识的学长，大我们一届，而大学加入摄影社之后，透过凌君，我和他熟了起来。因为有很多共同兴趣、话题，密切相处之后就变成了男女朋友。
    「澄澄你终于来了，我想说你今天明明很早起床出门，怎么还没来。」
    「我去吃早餐，不小心就忘记时间了。」
    「跟祈安学长啊？」
    「嗯，对，跟祈安。」我这才发现凌君会问或许是因为祈安没有跟在我身边，于是我解释，「他去买东西啦，说晚点会再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先进去吧。」
    我们手拉着手走进学校的大礼堂。

 02

    虽然早就知道祈安要献花，可是拿到花的时候我还是感动得红了眼眶。
    「傻瓜，哭什么啊？」
    「人家毕业，捨不得，不能哭吗？」我拿出面纸擦着眼泪还嘴硬地说。
    「学长不公平啦，献花就只给澄澄，你看人家一个人孤伶伶的多可怜啊。」凌君就是爱开玩笑，明明等一下也会有家人来，可是就是老爱拿自己认识祈安比较久却没得到任何关心来亏我们。
    「抱歉嘛，女朋友跟一般学妹的待遇当然不一样，我有准备毕业礼物，等一下给你。」
    这时候，有人叫了凌君。
    「哥？」
    因为常常去凌君家，所以我跟他哥哥，凌威学长，也算是见过不少次，他总是很冷静、沉默寡言，现在也是，抱着一束花，却几乎是面无表情。
    「小阿姨临时发高烧要去医院，妈去帮她顾表弟，所以没办法过来，叫我跟你说抱歉。」
    「没关係啦，你没必要真的这样就跑一趟啊。」
    「白痴，你是我妹欸。」凌威学长虽然酷酷的，可是眼神流露出对妹妹的爱，却一点也没有少。我看在眼里，觉得有这样的哥哥真好。
    「谢谢哥。」
    「这样就不会吃味，说你孤伶伶很可怜了吧？」祈安笑着说。
    「我们去拍照啦。」凌君一手拉着凌威学长，一手拉着我，说。
    有很多系上、社团还有各种管道认识的朋友围着我们聊天拍照。
    祈安一边帮忙拍照，一边帮我擦汗。「晚上还要舞会，别让自己太累。」
    「没关係啦，大不了等一下回去洗个澡再出来。」
    「不管怎样，天气这么热，小心中暑。」他帮我整理头发，「我去帮你买瓶饮料吧，你等我一下。」
    「允澄的男朋友真的好体贴喔。」一旁的同学听到了，纷纷凑过来。
    「没有啦……」我一向不喜欢成为被瞩目的焦点。
    凌君大概也知道，很快就拉着我走，「我们去喷水池那边拍照吧。」
    「你哥这样顶着大太阳陪我们拍照都没有怨言，也算是新好男人吧？」我小声地说。
    「他是啊，你不要看他那样，你去我们家玩的时候，吃的东西几乎都他张罗的，不是我妈耶。」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就是一副闷骚样。」
    「我跟他聊过几次天，觉得他人很好也很有内涵，可是看不出还有贤慧的特质。」我发自内心觉得凌威真的是个很棒的男生而这样说。
    「不过他不喜欢被称讚，所以在他面前就别说溜嘴哦。」
    「遵命。」
    好不容易把想拍的景点、想合照的对象都照完了，老实说，还满累的。我流了一身的汗，甚至觉得有点晕眩。
    「澄澄你脸色不太好欸，怎么了？」
    「我好像太热了……」
    「先喝点饮料吧。」祈安见状，递了刚刚买的舒跑给我。
    我喝了一口，却还是一阵晕，蹲了下去。
    「允澄？」祈安有点担心。
    「没事啦，只是太热了。」说完，眼前一片空白，我好像失去了意识。

 03

    「澄澄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吗？」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身旁只有凌君很担心地看着我。
    「我没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你突然晕过去，真的没事吗？」
    「太阳晒太久，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很多了。」
    「祈安学长在交谊厅，我打个电话跟他说你醒了。」
    「我出去好了。」我起身。
    「这样好吗？你多躺一下啦，不然我拿你学生证去柜檯帮学长办会客好了，今天是毕典，门禁没有很严。」
    「那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三八澄。」
    「你吓死我了，怎么会昏倒？」
    「我也不晓得，可能昨天晚上有点紧张没睡好，今天又太热，所以就……」我有点歉疚，「对不起，我老是让你担心。」
    他轻轻搂住我，「我当然希望你没事，别让我担心，可是真的有什么，我也很乐意为你担心，可以当担心你的那个人，我觉得很幸福。」
    我脸红了，嘴角却不自禁上扬。
    对我而言，遇见祈安是人生至今最幸运的事了吧，自从失去爱我的父母亲之后，我就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一个人放在心上爱着了，而祈安让我知道，我还是会被在意、值得被呵护的。
    我们的关係已经很紧密，超越情人，像家人一样。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祈安心里的想法，但我相信我们都已经认定彼此，就是要一起走下去的那个人。
    「你这样，晚上还能去舞会吗？」
    本来想点头，说没问题，可是身体好像不断发出警讯要我别逞强，于是我摇摇头，「我看还是别去了，万一在舞会晕倒，还会给别人添麻烦。」
    「别老是担心给人添麻烦，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祈安示意我躺下，「你多休息，我帮你去跟凌君说一声，然后晚点我再买吃的过来。」
    「会客时间只到六点，你买个麵包给我，我晚点饿了能吃就好。」
    「只吃麵包不好吧？你先睡，没吃午餐的话晚餐应该比较早就会饿，我五点多买个麵过来给你，好吗？」
    「嗯，好吧。」
    祈安准备离开寝室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什么，于是叫住他。
    「我鞋柜里面有一个新的鞋盒，里面是高跟鞋，为了舞会买的，既然我不去，你帮我拿去给凌君，买的时候她很喜欢这双鞋，你就说我还没穿过，问她今天要不要穿。」
    「好，我帮你拿下去。」他微笑，「好好休息，我再打给你。」
    「骑车小心。」
    晚上吃过祈安帮我买来的麵，精神好很多了，冲了个澡就在书桌前上网随意瀏览着。
    室友都还没回来，也对，大家现在应该都在舞会吧。
    于是我开始收拾东西，一方面快要搬出宿舍了本来就该整理，一方面是想排遣寂寞。再怎么样，都还是会寂寞吧。
    接近九点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摄影社认识的亭洁。
    「允澄你现在在哪？」
    「我在宿舍，我今天不舒服所以没去舞……」
    还没说完，亭洁就着急地打断我，「我知道我知道，那你现在有没有空过来一下医院？凌君出事了。」
    我心一紧，「凌君？她怎么了？」
    「状况有点难解释，不要太担心不是有生命危险的那种，可是你还是过来一下可以吗？」
    「好，我马上去。」

 04

    到了医院，手术房外面除了两个凌君的系上同学，一个是亭洁，一个是凌威学长。
    「凌君怎么了？」
    「她在舞会中途出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摔下楼梯，送来医院的途中她一直喊着脚很痛，痛到都哭了。」
    「怎么会这样……」凌君从小练芭蕾舞，所以一向很注意安全、很保护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舞会气氛使然，让她疏忽了，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送进开刀房前，凌君叫我找你来，所以我就打给你了。」
    「希望没事。」
    我坐到凌威学长旁边，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可是我注意到他一直扳着手指，很焦虑的样子。
    「凌君会没事的。」我轻声说。
    「嗯。」
    终于凌君被推向病房，大家小跑步着要去看她。
    「亭洁，你先过去，我去问一下医生状况。」
    凌威学长跟我一起走向了医生。
    可是我们得到的，并不是乐观的好消息。
    医生说，凌君的膝盖挫伤，脚踝严重扭伤、骨头碎裂，短期内必须好好静养不能够走路。
    「怎么会这么严重……」我担忧地问了个问题，「医生，她是跳芭蕾的，这样子的话……」
    还没等我问完，医生就摇摇头，「病人的状况，连正常走路都需要一段时间復健，更别说是跳舞之类的剧烈运动，往后都是不可能的。」
    我颓然地靠到墙上，不知道怎么告诉凌君这件事。
    「去看看她吧，先别告诉她，或许一段时间后有好转，医生会做出不一样的判断也说不定。」在这种时候，凌威学长还是很冷静地安慰我。
    「嗯，只能这样了。」
    病床上，凌君的脸色有点苍白。见到我进去，就催促着其他人早点回家，然后她请凌威学长先出去，说有话想单独跟我讲。
    「凌君……」
    「先坐吧。」
    我坐下，握住她的手，「你现在还好吗？」
    「麻药还没退，所以现在没有知觉。」她看着我，「你呢？你早上不舒服，现在好点了没？」
    「好很多了，吃过饭，冲过澡，已经不会晕了。」
    「那就好。」她眼睛一垂，小声地不知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鞋子有问题。」
    「什么意思？」
    她握我手的力道重了一点，「高跟鞋，你借我的高跟鞋有问题……我不是不小心才摔下楼梯，是高跟鞋的鞋跟松了，我才会滑下去的。」
    「怎么会？我试穿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也有试，确实好好的，可是我今天刚换上，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时候我想说应该是还穿不习惯，没想到，就摔下楼梯了。」
    「对不起……如果我不把鞋子借你就没事了。」我被一阵自责袭捲。
    「反正，也没怎么样啦，只是吓了一跳。」
    凌君现在说没事，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如果她知道自己走路都有问题，更别说是跳舞，她还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原谅我吗？
    「澄澄，你是不是又不舒服？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只是不放心你的状况。」
    「你放心，我没事，等麻药退了，再吃止痛药睡上一觉就没事了。」她放开我的手，「倒是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是……」
    她推推我，「回去吧，不然你如果又晕倒怎么办？我哥会在这里陪我，你就放心回去，要看我明天再来，好吗？」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如果医院的东西吃不习惯，跟我说一声，看想吃什么我帮你买过来。」
    「晚安。」
    走出病房，凌威学长问我，「小君还好吗？」
    「嗯，麻药还没退，她说等退了吃个止痛药再睡。」
    「现在晚了，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坐捷运就可以。」
    「那好吧，小心安全。」
    「学长晚安，我明天再过来看凌君。」

 05

    隔天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凌威学长阻止了我进去。
    「你现在还是先不要进去比较好。」
    「怎么了？凌君怎么了吗？」
    「她知道了。」
    「知道？你是说……知道不能跳舞的事吗？」
    他点头，「因为止痛药吃了还是很痛，找了医生来，大概是医生告诉她，她就知道了。」
    「知道之后呢？」
    「她一直哭，大哭的那种，连我想跟她说话她都不愿意听，我刚刚进去她在摔东西，护士打了镇定剂，所以她现在应该睡了。」
    「她现在或许也不想见到我吧。」
    「不会的，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把高跟鞋的事告诉凌威学长。
    「那双鞋现在在病房里，你想看看吗？」
    「好。」
    看到高跟鞋的时候我很讶异，因为左脚鞋跟确实很明显被故意弄坏再粗糙地用胶黏回去，难怪会断裂。
    「这是蓄意破坏吧？」我忍不住问出口。
    「小君也这样说。」
    「所以……」我看着凌威学长，战战兢兢地，「所以她觉得是我？」
    「小君相信你不会这么做，可是在最后关头坚持把鞋子给她的人确实是你。」
    我哑口无言。本来的好意，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现在我简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事情不是你做的，就不要露出那种脸，没有人怪你。」
    「可是学长说的对，最后关头坚持把鞋子借给凌君的人确实是我，凌君明明也有准备鞋子，我却因为不舒服不去舞会把鞋子借给她，根本是多此一举。而且，还害她发生这么严重的意外。」
    凌威学长也沉默了，大概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安慰害自己妹妹受伤的人吧。
    「我在这里等凌君醒来好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亲口跟她道歉。」
    「可是她现在情绪满激动的，我怕……」
    「就算她要骂我、打我，都没有关係，那是我应该承受的。」
    「小君一向很重视朋友，你又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对于跳舞，她一直很任性，甚至不惜顶撞我爸妈，所以希望你到时候可以多体谅她。」
    「我会。」
    稍晚，祈安也来了。
    「允澄，我听说了凌君的事。」
    「都是我害的……」
    「别说了，没有人想到鞋子会被破坏，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该把鞋子借给她。」
    「拿鞋子给她的人是我，这样我也有责任。」祈安让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凌君不是不理性的人，她会明白。」
    「可是再也不能跳舞的打击对她而言太难接受了，换作是我，也不可能不去责怪让这件事发生的人。」
    「要怪也要怪弄坏鞋子的人，不是怪你。」
    大家都帮着我把责任推掉，可是我心里清楚，现在的凌君，除了怪我还能怪谁呢？而我，哪里有权利要她不怪我？
    「小君醒了。」凌威学长从病房走出来，对我说。
    「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她现在情绪比早一点的时候稳定，我有跟她说你很担心她、也很自责，要她儘量控制情绪。」
    「谢谢。」
    走进病房，凌君的眼睛肿肿的，很明显是哭过。
    「对不起。」我一开口就道歉。
    「不用道歉，反正事情都发生了，谁也没办法。」她的语气很无奈。
    「如果我知道鞋子被破坏了，我一定不会借给你。」
    「当然，知道坏了你还借我，不就是蓄意伤害？」说这句话的凌君不是开玩笑，而是很冰冷的口吻。
    「凌君，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必做，因为连医生也没办法让我的脚恢復到可以跳舞，所以你什么都不必做，也做不了。」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更希望可以帮上你什么，不然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却什么也做不了，真的很难过。」
    「难过？你这样就难过，那我现在算什么？我连伤心难过的馀力都没有了。」我看得出凌君很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脱口而出这些话，「还是你觉得你帮了我什么，就可以当作这件事没发生？就可以当作我受伤和你一点关係都没有？」
    「我不是这样想的。」
    「我不想知道你怎么想。」她深呼吸，「你出去好吗？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凌君……」
    「拜託，出去，我答应我哥不对你发脾气，但是我快要做不到了，所以拜託你赶快离开我的视线，这就是你现在唯一能帮我的。」
    退出病房，我瘫软地哭倒在长椅上。

 06

    祈安帮我搬宿舍，让我先住进他家。
    「我跟我爸妈说过了，他们说在决定之后念书、工作的地方前，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谢，我会儘快决定接下来的方向。」
    「不用有太大压力，慢慢来，没有关係。」
    我把行李安顿好，说想去医院看凌君。
    「可是上次你们不是不欢而散吗？」
    「凌君现在状况不好，本来就一定会有情绪，可是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还是该去看她。」
    「好吧，我陪你。」
    「不用了啦，你下午不是还要跟指导教授讨论论文吗？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你休息一下，准备到学校去吧。」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安全，晚点我再打电话给你，一起吃晚餐。」
    「好，掰掰。」
    这次在病房陪着凌君的是她妈妈，她示意我先到外面。
    「伯母好。」
    「允澄，你来啦？」
    「嗯，凌君的状况有好一点吗？」
    「好很多了，止痛药慢慢不吃了，每天也都会出去走走，算是復健。」
    「伯母，我真的很抱歉……」
    她摇摇头，示意我不要道歉，「整件事我都听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自己，好吗？」
    「可是……」
    「允澄，你跟我们家小君的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知道你不会故意害她，这件事对你而言也是个意外，就算要归咎，你也是受害者。」
    可以被谅解是好事，但此刻我并没有办法因为这样就觉得宽心。
    「让凌君多睡一会儿，她早上满累的，等等再进去陪她聊聊。」
    「伯母如果累，先回家休息吧，我会在这里看着凌君。」
    「我不累，不过我想回家给她熬点汤，她总是吃不惯医院的伙食，吃得少了也瘦了点，我想帮她准备点她爱吃的，补补身体。」
    「伯母儘管去，我等你回来再走。」
    「谢谢你。」
    「没什么，应该的。」
    坐在床边不知多久，凌君醒了。
    「我以为上次那样子对你，你不会再来了。」
    「我把你害得这么惨，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可是你是我的好姊妹，我不来看你放不下心。」
    「我好很多了，今天早上出去復健走了很多的路，医生说恢復得很快，没什么问题。」
    「凌君，就算之前医生对你的康復状况不乐观，可是相信你的意志力，会让他也改变看法的。」
    「我当然这么希望，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我每走一步路，都可以感受到这双脚，再也没办法在舞台上旋转、跳跃，这是比医生的诊断更直接、更贴切的，真的要说，是我自己的感觉宣判了舞蹈生涯的终结。」她垂下的睫毛上有溼气，「现阶段的我，其实还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正因为没有人逼我接受，所以我反而需要强迫自己去面对。我不断告诉自己，跳舞的凌君已经死去，从现在起，只有平凡的凌君，不会再跟家人为了跳舞吵架的凌君。」
    我静静听着她说。
    「但是不管我多么努力，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这个坚持这么久的梦想就这样没了，而且，和一向反对的家人无关，只因为一场意外，一场本来不该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她又变得激动。
    我开口想道歉，但想着她或许已经听到不想再听，于是住了口。
    她看着我，喊的已经不是亲暱的澄澄，她说，「杜允澄，你知不知道你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两样东西？」
    「我……」我还真的不知道凌君说的是什么。
    她笑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那种笑，「你当然不知道，你现在应该正在想，顶多我就是要控诉你夺走我跳舞的资格，怎么会是两样，另一样是什么，对吧？」
    「凌君，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接下来凌君说的话，让我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07

    「我从国中就认识祈安学长了，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他，你知道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吗？可是你什么都不需要经歷，你一认识他，就轻易夺走了他整颗心的关爱，他喜欢你，他追求你，他跟你在一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能怎么办？是我拉着你进摄影社、是我拉着你和祈安学长变熟的，都是我，因为我没有想到他会喜欢上你而且你也接受他的感情。我这么喜欢他，为了他那么努力，不管是考大学或是加入社团我都追寻着他的脚步，但是最后呢？最后我还是失去他了。」她停了一下，「因为你对我而言那么重要，所以我甚至可以为了不让你有一丝犹豫，隐藏起了多年的感情，在你们面前总要装作没事。你知道这有多困难吗？可是我掩饰得很好吧，我想你们从来没有起疑，当然，那也可能是因为你们眼中只有彼此，看不见我，看不见那么喜欢祈安学长的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我觉得爱情是自由的，同时也是自私的，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么即使身为好朋友的我说出了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我真心祝福着你们。」
    「凌君，你为什么不说？你如果在一开始告诉我，我就不会让自己跟祈安有任何发展的。」
    「对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在一开始我怎么知道后来会这样发展？而后来，说也没有意义，我不想要你为了我牺牲，我不想要自己更难堪。」她咬了咬下唇，「我是这样想的，祈安学长这么久以来一直把我当成小学妹，从来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也就是说，他本来就对我没意思，所以，你们可以在一起，我也很为你开心，心想只要你们可以幸福快乐那也就好了，看见喜欢的人跟最好的朋友谈恋爱，我真的没有任何想要破坏的念头。但是，当爱情和梦想，是被同一个人摧毁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杜允澄，就算两次你都不是故意的，我还是很难过很难过，有一种这段友情背叛我的感觉。」
    「我从来没有背叛你的想法，凌君，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
    「我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也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啊，可是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因为交了你这个朋友，我什么都没了……你无心，我却要这么真实地去承受这些痛，为什么啊？你说啊，为什么啊？」
    我欲辩无言，因为确实，如果凌君和我不是朋友，现在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包括了，我从来没想过她可能喜欢着祈安，而我却总是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表现出跟祈安有多么相爱，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她。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根本帮不上我任何忙，因为我失去的爱情、我失去的梦想，包含着我失去的那些青春那些真心，你全部都还不了。」她的身体下滑，滑进被子里，「你走吧，这次，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那都是以前了，今天过后，我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好好面对你。」
    「凌君，我不想要这样就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话都说到这样了，你还觉得我们能继续当朋友吗？」
    「我相信，不管发生多少事，我们之间的友情都是真的，不是吗？」
    她这回是苦笑，「杜允澄，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天真、也很乐观的人，没想到天真乐观到了这种程度。我们之间的友情当然是真的，可是就算再真，也该结束了，这样你明白吗？我没有办法再跟夺走我一切的人当朋友了。」
    「这是绝交吗？」
    「随便你怎么定义吧。」她别开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来找我，这样子，至少我们之间快乐的回忆不会被吞噬，很久以后我想起你，你还是那个和我拥有很多共同美好回忆的女孩。」
    「如果你还记得那些美好，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你，弥补我们现在有缺陷的友谊？」
    「弥补？你要怎么弥补？你能怎么弥补？」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想问你。只要你说，在能力所及范围我都愿意去做，什么事都可以，只要那样会让你好过一点，只要我们还能是朋友。」
    她缓缓把头转过来，看着我，深深地看着，「什么你都愿意做？」
    虽然觉得此刻的凌君很让我害怕，我还是点头。
    「好，那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能做到……」

 08

    离开祈安。
    凌君对我的要求是这样的。她说，如果我离开祈安，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机会，而且她会在祈安伤心的时候陪伴他、安慰他，让他知道就算没有我，还是有别的选择，甚至是更好的选择。
    「他一直看不见我，到后来你出现，他更无暇去看我，所以，你离开他，我就有机会让他了解我的好，我不相信，我还是会输给你。」凌君是这样说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她好像不是那个总是笑得很灿烂、总是替大家设想的凌君了。不过也没有错，人都有私心，为什么凌君不可以有？她已经失去了健康的脚，她已经不能再站上自己最爱的舞台，我应该把她喜欢那么久的人还给她。
    当作是赎罪也不为过。
    之后伯母带着晚餐来找凌君，于是我就先离开了。走出医院，祈安立刻就打电话来。我想起他说要一起吃晚餐。可是我没有接，我不知道该不该接。
    我想要挽回跟凌君的友情，我想要把自己的幸福给凌君。但是，我真的放得下祈安吗？我心知肚明我们已经不是学生时代谈谈恋爱的情侣，可以说是再差一步我们就是彼此下半辈子的家人了。在这种时候，我真的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吗？这样对祈安公平吗？
    没有了我，祈安真的会爱上凌君吗？
    一念犹豫，我还是接起了电话。
    「允澄，你还在医院吗？」
    「没有，我刚出来了。」我深呼吸，调整心情。至少现阶段不可以让祈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你呢？讨论完了吗？」
    「我也刚离开学校，这样吧，我过去接你，我们再决定晚餐要吃什么，好吗？」
    「好，那我……我在医院出来转角的便利商店等你好了。」
    「我马上到。」
    「骑车小心，慢慢骑。」
    「遵命。」
    晚餐吃的是我最喜欢的义大利麵，可是我没胃口，也吃得心不在焉。
    「怎么了？看你好像吃不太下。」
    「可能是刚刚看到凌君的样子，很为她心疼，所以心情不太好，就吃不下。」
    「相信凌君很快就会好，你啊，不要老是操别人的心，自己都没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食不下嚥却还是努力吃起了麵。
    祈安，如果你知道眼前的我，正想着到底该怎么离开你，你还会这样对我好、牵掛我吗？
    那之后我又想了很多天，对于未来我还是不肯定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唯一确定的就是，我要先搬离开祈安家。所以我趁着祈安到学校去的时候，把行李收了，打电话拜託两个系上的男同学帮我搬东西。
    「怎么会想要搬走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毕业就会嫁给你男友。」alex问。
    「没有啦，就想说一直住在他家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想让他的家人觉得我什么都靠他，所以想想还是先搬出去，比较妥当。」
    「原来是不想让未来的公婆嫌弃自己，真是聪明。」kevin调侃着我。
    「总之麻烦你们了，因为如果我开口，祈安一定不希望我搬走，只好偷偷搬。」
    「原来是偷搬，欸，你老实说，你们不是夫妻吵架吧？」
    「不是啦，你们很烦欸，赶快搬一搬就对了啦，不然等等祈安就回来了。」
    要是祈安回来问我为什么搬走，我一定没办法把谎说得很好。在他面前，我总是那么坦白，而他又是那么了解我。可是真的要离开他，就不能让他知道理由，那样，才是真正成全凌君，给她机会。
    再次整理完东西，我环顾新住处。
    还好，透过亭洁急忙租到的房子是个不错的环境，不大不小刚好适合一个人，周围也满清静的，还有几乎是全新的柜子、床和沙发。
    就在这里开始新生活吧。我下定决心。

 09

    拒接了祈安的电话，他还是每天打，语音信箱跟简讯也没少过。我知道他很着急，而且对于我的不告而别是毫无头绪。可是我还不能面对他，因为我还没想好说词，也还没准备好不失控的情绪。
    凌君出院了，是亭洁跟我说的，我没有去。但她传了则简讯给我，问我人在哪里、方不方便见面。于是我们约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店。
    「我已经搬出祈安家了。」我劈头就说。
    「我知道，他问过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上次来看我之后就没再来，我也没跟你联络。」喝了口咖啡，她又补了句，「他很担心你，没怎么吃也没怎么睡，看起来很憔悴。」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你希望我因为心疼他而改变决定？」
    迟疑了一下，凌君摇头，「当然不是这样子，我只是希望，你不只是不告而别，而是可以给他一个说法。」
    「说法？」
    「就是，让他死心的说法。」
    我突然觉得很洩气，为什么凌君会这样步步相逼？这真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吗？如果换作是我，真的会因为好朋友害我受伤不能跳舞、又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偏激地要她把幸福让给我吗？更何况，祈安是人，他的感情是活生生的，怎么能被拿来交易？
    「你后悔了吗？」见我不说话，她问。「其实你可以后悔，就算你不离开祈安学长，也没有关係，这本来就是你不必做的事。」
    「是不是就算我真的离开了祈安，我们的友情也回不去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所以我才说这是你不必做的事，你真的没有必要对我做出这种承诺。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可是如果你不收回，我就会期望你说到做到。所以，你好好想想吧。」
    那时候答应凌君，是因为想维系我们的友情，可是我多么傻啊，破裂就是破裂了，就算凌君真的可以因为我的退出跟祈安在一起，我又怎么和她重修旧好？
    所以现在，我不是为了自己想抓住这段友情而牺牲，就只是为了凌君，我想让她快乐，我想让她不至于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
    「我说到会做到，只是还没想到要用什么说法而已。」
    她的表情有点讶异，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给我一点时间，你放心，我不会反悔，这是我最后可以弥补你的了。」
    她没说话，喝起了咖啡。
    「凌君，那……你好一点了吗？」
    「嗯，走路很正常，不要太激烈运动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定期复诊、做復健，相信会一直变好。」
    她嗯了一声，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很恰当，可是凌君，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在国内考研究所，或到我爸公司上班吧。现在不能回舞团，爸妈也不放心让我出国，所以就剩这两条路了。」
    「如果不想读书，不如就工作吧，累积一点经验，如果想转换跑道到别的地方上班，也都是有机会的。」
    她看着我，然后又垂下眼，「其实我在想，大概会考考看研究所吧，虽然以前一直不喜欢读书，不过或许那只是因为跳舞对我而言比读书要来得有吸引力太多了。现在少了一个诱惑，我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也能走学术的路。」
    「这样啊。」
    「或许也可以跟祈安学长近一点。」她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你呢？」好久，没听到凌君关心我了。
    「我想找工作，只是还没决定要找什么。」
    「噢。」
    因为没有话题，气氛很尷尬，所以我把饮料喝完就说我该回去了。
    「对不起。」身后的凌君突然说。
    「咦？」
    「我说，对不起。」她站起来，出乎我意料地鞠了个躬，「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事，这一次，我都应该好好跟你道歉，我知道要你离开祈安学长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可以原谅我的自私吗？」
    凌君或许是认为道了歉就可以合理化这样的行为吧，所以我不想允诺对她的原谅，只是微笑，「不用道歉，这是我们协议好的。」然后就走出咖啡店。
    阳光很刺眼，真的很刺眼。一阵晕眩袭来，我就这样倒落在人行道上。

 10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很陌生的地方。
    「你终于醒了。」是凌君。
    「这是？」
    「医院。」
    我挣扎着起身，「我怎么了吗？」
    凌君的表情很沉重，让我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毕典那天你也是这样无预警就晕倒，今天也是。你一走出去，就昏倒了，你知道吗？」
    「好像依稀有一点印象。」
    「你都不觉得动不动就晕倒应该做检查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凌君有点激动。是担心我吗？她终究还是关心我的吗？
    「除了上次，就只有这次，我以为只是太累、或太热。」我看着她，「所以，我怎么了吗？」
    她看我的眼神有点锐利，让我很害怕。
    但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拍拍我的肩头，就走出了病房。
    我想起身问护士，手机震动却先拦住了我。
    是简讯，来自凌君。
    『放心，你没有生病，只是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实在说不出口。知道以后，如果有什么决定，都请告诉我，好吗？』
    我战战兢兢地走出病房，就遇到护士了。
    「好点了吗？」她温柔地扶住我，问。
    「请问，我是怎么了？」
    她露出一丝狐疑的表情，「你朋友送你来，没跟你说啊？」
    「她有事先走了。」
    「哦，这样啊。」她的狐疑转为很灿烂的笑，然后说，「恭喜你，要当妈妈了呢，要保重身体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寧静的医院好像变得闹哄哄的，我听见一片其实不存在的嘈杂声。
    当妈妈？护士是这样说的吗？
    冷静下来我才记起，生理期确实迟了很久没来，我只当作是毕业时期压力太大，所以乱了，压根没想到会是怀孕。
    跟祈安稳定下来，也有几次讨论到毕业后是不是就要成家，所以发生亲密关係的时候我们都没有防范什么，心想让一切顺其自然。
    可是现在，这个消息对我而言已经不能说是好消息了。我决定离开祈安了，在这关头发现有了他的小孩，我该怎么办？凌君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没办法亲口告诉我吧。不，现在的凌君不比昔日，她不是开不了口告诉我怀孕的事，她是开不了口要我把孩子拿掉，所以希望我自己决定。
    离开医院，我颓然地走在街上，拿着护士给我的手册，说里面记载了很多注意事项，却一点都没办法感到喜悦。
    曾经，我多么渴望和祈安组成一个家，要是那时候知道孩子的存在，我一定会抓着他又哭又笑地分享吧。而他，我想像得到，他一定也会抱着我，笑得很幸福。如今，我却只能哭笑不得地自己承受这件事。

 11

    「我不能把孩子拿掉。」下一次见面，我这么跟凌君说。
    「所以，答应我的事，你打算反悔，是吗？」
    「我没有这么说。」我停了一下，「祈安不知道孩子的事，所以现在，孩子的事跟祈安的事，是不相干的。」
    「你打算留着孩子，但是不让祈安学长知道？」
    我点头。
    「这怎么可能？」
    「我会自己去找他谈，也算是替这段感情做一个结尾。」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告诉凌君我的决定，「我会告诉他，分手是因为我劈腿，跟另一个男人有了小孩。这样说，他会死心死得很彻底吧。」
    她的表情露出很强烈的错愕，「你要这么做？」
    「这是我想到最恰当的方法了，正好有了孩子，只有这样说，他才能对我死心，并且，不怀疑为什么有孩子。」
    「恰当？怎么会说这方法恰当？这样祈安学长一定会伤心欲绝。」
    「凌君，你是忘了自己的角色吧，你是以我跟祈安的朋友这个角色来批判我吗？」我缓缓地说，努力压抑着情绪，「可是你现在的角色应该是，要求我背叛祈安给你机会的第三者。」
    大概是被『第三者』这个词刺激到，凌君的脸色有点难看，却没有出言反驳。
    其实我想说的也不是感情中的小三，本来纯粹是想表达两个人之外的第三个人，说出口才发现失言了。无所谓，心里还顾及着她，是没必要让她本人明白的。
    「允澄你到底在哪？为什么搞失踪？我甚至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电话才一接通，我一句话都没说就被祈安连珠炮似地问着。
    「我很好。」
    「你为什么突然搬走？搬走就算了，怎么电话不接简讯不回好像就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以为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没事，你也没惹我不开心。」
    「那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人在哪里？」
    「祈安。」我唤他的名字，希望他可以稍微冷静下来不要一直逼问我。
    「嗯，你说。」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太多想跟你说的话，电话说不清楚，我们一起吃个晚餐吧。」
    「好，我有空，我过去接你好吗？」
    我摇头，几秒鐘后才想到他看不见。「不用了，我坐车。」我告诉他我想去的餐厅，那是他正式跟我告白的地方，我想在那里做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他的语气变得有点谨慎，「允澄，你想告诉我的话是严重的话吗？」
    「我们晚上再谈吧。」
    「谈？你是说……这件事是需要我们严肃沟通的吗？」
    「我不知道，祈安，晚上再说，好不好？」
    「好。」他大概也很努力才让自己不再追问，然后他问我几点。
    「七点吧。」
    「那就七点见，你自己小心。」
    掛上电话，我忍不住痛哭失声。
    我要趁现在把所有痛苦都发洩掉，晚上，就是一个变心而且冷酷的杜允澄，不可以有一丝对这段感情的眷恋，因为我知道祈安很轻易就可以捕捉我的情绪。在他面前演戏，还是演一个不爱他了的人，多么困难。

 12

    祈安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戴了一副很冰冷的面具。
    「允澄，你还好吗？」他的担心是真的，真得多么炽热。差一点就要抓着我的肩膀猛烈摇晃了吧。
    「我说过我没事了啊。」
    「没事……没事怎么会搞失踪？」他不愿意坐下，非得要我给他一个解释，「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好吗？」
    「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我们先吃饭，先吃饭好吗？」
    「可是……」
    「我很饿了。」
    「好吧。」他坐下，随便点了一道餐。
    「这间餐厅的气氛还是这么让人怀念。」我喝了口水，「祈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虽然也就只来了那么一次，可是所有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我也是，那天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也都记在心里了。」
    「你今天是特地挑这间餐厅吗？」祈安的表情很没安全感，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也没例外。
    「算是特地吧。」我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告白的餐厅，总是意义非凡。」
    「所以理由是什么？挑了我跟你告白的餐厅，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觉得呢？」
    其实答案很明显，要不是求婚，就是分手。而祈安大概不会觉得我要跟他求婚吧，当然我也确实没有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很懂我，总是可以猜透我。」
    他沉默了一阵，「允澄，不要这样好吗？你这样子我很害怕。」
    我的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不晓得他有没有注意到，但我现在只要忍住眼泪，而且是一定一定要忍住。
    「允澄？」
    服务生把餐点送来，算是解救了我。
    「先吃吧，有什么话都吃饱再说。」我逕自动起了餐具。祈安叹了口气，默默地跟着我吃起来。
    一顿饭下来我们都食不知味，我不知道祈安心里正在想什么，他知道我是想提分手吧，可是他一定不知道原因，他会想着怎么挽回我吗？当他听了我的原因还会开口挽回吗？或者他会生气？
    交往的过程中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我们其实很少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就算有，他也会儘可能让着我。
    我突然想起祈安说过一句话。
    『我在爱情里并不是没有原则，我的原则就是，不能让你伤心。』
    想到这里我的鼻头一阵酸，只好假装被呛到，咳了几声。
    他抬起头本来想开口关心我，但最后还是低下头继续吃着麵。
    「我们出去走走，边走边聊吧。」吃饱饭，餐具被收走，我们尷尬地喝着水时，我说。
    「嗯，好啊。」
    我拿起帐单，「让我请吧。」
    从来没有这样过，除了特别节日或者祈安特别选了比较贵的餐厅会坚持请客以外，我们一向都是各付各的。所以他的表情很惊讶，很复杂。
    「上次来这里是你请客，所以我才想，这次让我请吧。」我解释。
    他没有推託，大概觉得今天的我不会妥协。又或者，他想把劝我改变主意的机会留到等一下再用。我只是随意猜测。

 13

    「前几天还热到不行，今天却有一点冷。」并肩走着，他先开口了。
    「下午下过雨，所以比较凉吧。」我看出他想牵我却犹豫，所以主动牵起了他，「祈安，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我感觉得出手一牵，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许多。他摸摸我的头，「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从来没有这样过，而且我到处问，你的朋友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不只担心，我是害怕，我害怕以任何一种形式失去你。」
    我咬着下唇。
    「允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好吗？」
    「那如果……如果发生了你不能解决的事呢？」
    他身体一震，「是什么事呢？」
    我摇摇头。
    「就算有我不能解决的事，我还是会陪着你，努力地去想要怎么办。至少，你不要一个人承担，这样我会很捨不得。」
    「那……再一个如果，如果发生的事，不只你没办法解决，而是，你陪着我也没用，甚至你不应该……或者说你会不想再陪着我呢？」
    「不可能。」他想都没想就说。
    「孙祈安，你怎么就没想过可能是我做错事、我伤害你呢？」我吼了出来。
    「允澄？」他的表情有点受伤。
    「对不起……」我放开他的手，「祈安对不起，我今天找你出来就是想跟你道歉，可是现在发生的事……是我即使说了一万句对不起都没有用的。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我才会偷偷离开，搞失踪，我躲你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怎么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你，这是我答应你的。」他搂住我的肩，「你不要害怕，允澄，慢慢说，我听着。」
    「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我会觉得我更坏，你知道吗？你的好只会让我觉得我现在就应该立刻下地狱。」
    「允澄，不要这样讲。」
    「我只是说实话。」我挣开他，「孙祈安，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凭什么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凭什么觉得你听完不会怪我？你现在这样，很不负责任啊。」
    「对，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是我知道你对我而言是那么地重要，所以就算你做了错事我也会努力不怪你，而且就算真的怪你，我也不会因为那样就认为你应该下地狱。」他抓起我的手，「允澄，你从来没有这样过，所以我想现在发生的一定是件严重的事，但是再严重，都没有我们放弃彼此来得严重，你懂吗？」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听完或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放弃彼此是最严重的吗？」我喃喃地问。
    「当然，允澄你听我说，我们是一家人，只要我们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祈安说的是家人，是超越情人的关係。这就是他让我最安心的地方，他是真心把我当成家人的，可是这也同时成为他会被我伤得最重的原因。
    「我不配。」
    「允澄。」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我转身面对他，然后抬起头，「你听我说完就会明白。」
    「好，你说。」他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14

    「我怀孕了。」
    他的表情变得很难形容，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句话应该是喜悦的，可是同时他想到我的态度，表示这件事并不单纯。
    「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我不知道，允澄，我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我怀孕了，可是那是别人的小孩，不是你的。」我闭上眼，「孙祈安对不起，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话，现在你懂了吧？我不配当你的家人，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我们一起就可以克服的，因为我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我杜允澄做的事已经跟你无关了。」
    「我不相信……」
    「需要给你看检查报告吗？」我知道我的语气很衝，但是我并不是真的出轨要祈求原谅，我是明明没有却希望他怪我，越恨我越好。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半晌，他才终于吐出问句。
    「将近两个月前。」我在脑中快速推算了一下，回答。
    他闭上眼，很痛苦的样子。
    「你想要怎么骂我，甚至打我都没关係，是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颤抖着说，「爱情就是这样，可以一下子很爱很爱一个人，也可以突然就把这份爱移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可是你为什么可以同时和两个人在一起，还同时……」他没有说下去。我想，他要说的是同时发生亲密关係吧。但他终究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
    「允澄，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就像事情发生前我也不知道一样。」我抿了抿唇，「你现在可能拚命帮我想着理由，想着我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是我想跟你说的是，很抱歉，真的没有，事实就是我背叛了你，这样而已。」
    「你真的觉得抱歉吗？」他突然换了个口吻，微慍地问。
    「是真的，因为从前对你的爱也都是真的，所以这样伤害你我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也知道这种时候对不起一点用都没有，每一句道歉、每一句解释都太多馀。」
    「多馀的不是你说的话，而是我吧？」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三个人，多馀的是我，对吗？」
    「我……」
    「他跟我，你选的是他还是我？」他看着我，「告诉我，不管孩子，就只想想你自己，你选的是他还是我？」
    「我没有选择。」
    「你有。」他抓住我的肩膀，「杜允澄，我给你机会，只要你现在选的是我，这个问题就是我们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的，我之前说的前提都不会改变，我会陪着你一起度过。」
    我被他的话震慑了。「所以你觉得我只要现在回心转意你就可以接受这样的我了？」
    「人都会犯错，我说过我不会怪你，只要我们相爱，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哭了，再也无法控制地哭了。孙祈安，你是笨蛋吗？面对一个感情、身体都出轨的人，你为什么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我已经答应凌君了，我不可以在这一刻反悔。
    所以吸了吸鼻子，我轻轻用手背把眼泪抹掉，然后抬头，「谢谢你这么宽容地对我，可是，对不起，我现在爱的是他，我选的是他不是你，不会是你了。」
    我看见他的眼神从热切、变得迷惘，然后是绝望。
    「这是你发自内心的答案吗？」
    「是。」
    他放开我，「我知道了。」
    「我还是很抱歉，可是我不能说谎。」
    「谢谢你告诉我。」他退后一步，变得有点陌生。「你可以走了。」
    「嗯，那我走了。」我转过身，表情用力扭曲着。
    「杜允澄。」他从背后喊我。「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因为他看不到我的脸，所以我恣意地让眼泪流下，然后我听见自己说，「是凌威，凌君的哥哥。」

 15

    「你为什么说是我哥啊？」
    「我想不到别人可以说。」我木然地回答。
    「想不到别人就掰个不认识的人就好，你为什么要让我哥揹这个黑锅？」
    但是我也揹了黑锅不是吗？我多想大声吼她，把我的痛苦都吼出来。但是我忍下来了。「我只是想，万一他去求证了，没有肯定的答案没办法让他真的对我死心，而唯一可以替我圆这个谎的，就只有你哥了。」我试着装出漫不在乎的样子，「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凌威学长应该愿意配合吧，只是委屈他一下，我相信祈安不会到处宣传这件事，所以，他只需要在祈安面前演戏，到时候，再说我们还是分手了就好。」
    「所以这件事不会传出去吧？」凌君好像真的很担心自己哥哥的名誉。
    「你也知道祈安的为人，他不会说。只要我们一起守住这个祕密，你哥就只要委屈这一下下，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她停顿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我哥开口，既然是你想出来的方法，你去跟我哥说。」
    「凌君，我是为了你，你可以不要推得一乾二净吗？」
    「我没有要推，你可以跟我哥说出这整件事的始末，我只是不想当开口的那个人。」她面无表情，「还有，杜允澄，你不能说是为了我，你做这件事也是为了自己，不是吗？」
    我不想跟她吵架，所以没有接话。
    「这样吧，我换个说法。麻烦你告诉我哥这件事，拜託他帮我们演场戏，然后我们就可以让这齣戏落幕了，好吗？」
    「给我凌威学长的电话，我会去找他。」
    凌威学长听着我说，一言不发，表情还是那么冷静，冷静到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可是我错了，当我终于说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知道，他在生气。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气。
    他问我，「所以你觉得小君受伤是你的错？而你同时也觉得你把男朋友让给她是一种补偿？你真的觉得这样对吗？」他并不是用愤怒的语气，只是冷静之中让我感受到他的怒意。
    「是我的错，不管是不是我故意造成，终究是我的错。凌君说的对，我夺走了她两样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我把一样还给她，也算是一种弥补。」
    「好，我先不管责任归属，不管你有没有错。但是你真的觉得爱情是可以这样说让就让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离开，确实可以给凌君一个机会。」
    「这样公平吗？对你男朋友，甚至于，对你。」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的事，就像凌君因为我的缘故受伤，这对她而言也不公平。」
    「所以你的想法是，可以用一次不公平，去弥补另一次的不公平吗？」
    「我不是这样想。」
    「如果你不是这样想，我真的想不透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答不上话。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可是到刚刚，我才发现，你是白痴吗？」见我不回答，他继续说，「你现在的做法只是在伤害你最爱的人，还有你自己，而小君，她还不见得会因此得到幸福。这样的行为不是白痴是什么？你以为你是在为小君着想吗？你这样根本没有人会得利，却只有受伤，不断不断受伤。」
    「这是凌君提出来的。」
    「她现在处于人生的低潮，所以想法跟着偏差，甚至扭曲，你也要跟她一起扭曲吗？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她现在根本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凌君，她变了，因为受伤、因为再也不能跳舞，她的人格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现在她做出的决定根本都不理性，你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是她哥哥，难道你不希望可以帮助她从阴霾中走出来吗？」
    「我当然希望，我怎么可能不希望？可是帮助她从阴霾走出来并不是这样帮的，你这不是在帮她。」
    我没有接话，认真思考着。
    「允澄学妹，你的聪明理性到哪去了？我希望你只是一时糊涂，可以好好想一想，重新做决定，好吗？」
    这次我过了很久才抬头，但我想眼神中应该是一种愚蠢的坚定吧。我说，「不管怎样，我都答应凌君了，就算不是对的做法，至少我不想失约。学长，我很希望你可以帮我这个忙，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我以为凌威学长会继续发动攻势训斥我一顿，可是他没有，只是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会帮你。」他停了一下，看着我，「可是，我不能只是帮你圆谎而已，反正你都说孩子是我的了，我就当作孩子真的是我的，帮到底吧。」

 16

    「学长……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没有移开视线，「我问你，你跟你男朋友分手，小孩怎么办？」
    「如果学长问的是抚养问题，那，我会自己努力把小孩养大。」
    「经济上真的没问题吗？」没等我回答，他又拋出下一个问题，「就算经济上先不谈，舆论呢？未婚妈妈要接受的舆论，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我没把握，但还是逞强地点头了。
    「白痴，真的是白痴。」他啐了句，「你大概连会遇到什么状况都不晓得吧，居然觉得自己有办法应付。」
    「因为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就算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遭受异样眼光也没关係吗？」
    他说得一语中的，让我为之语塞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在你遇到一个真心爱你、而且可以接受你带着孩子的人之前，让我扮演孩子的爸这角色吧，真正地扮演。」
    「学长没有必要这么做。」好一会儿，我才吐出这句话。
    「有没有必要是我说了算，就像你觉得你有必要为我妹妹放弃自己的爱情一样，既然你能这样帮她，我就能这样帮你。」
    「我……」
    「不用说了，除非你现在反悔，一切回到原本的样子，要不然，就让我照顾你跟孩子，也算是为我妹妹的任性负责。」他跟我要了手机，存入自己的号码，「有什么事，打给我，下次要到医院检查我陪你去。」
    我没有再推辞，因为凌威学长的立场很明确，如果我可以不顾一切为了凌君牺牲，他就也可以不顾一切扮演好孩子爸爸的角色，哪怕我反对也没有用。因为我也罔顾他的反对，坚持要为了凌君跟祈安分手。
    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可以把凌威学长的心意当成理所当然，绝对不能够依赖他。
    因为向凌君赎罪是我的责任，不是凌威学长的。
    结果我还是传了讯息跟凌威学长说要去做检查，因为我答应他会跟他说。只是儘管我说可以自己去，他还是来接我了。
    「上车吧。」他把安全帽递给我。
    「其实我可以自己去，又不是真的挺个大肚子。」
    「初期更要小心。」他只是简短地这么说，就安静地骑起了车。
    检查结束，他在诊间外面等我，我还没开口他就心急地问我状况怎么样，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那一刻，我看见的是凌威学长不冷静的一面。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似乎很关心小孩，就算小孩不是他的他也一样在乎吗？或许他很喜欢小孩吧。
    「医生说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我已经进入想吐的阶段。」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说孕吐很彆扭。我好像还是无法说出自己怀孕这样的事实。
    「这时期是不是……呃……」这大概是我认识凌威学长以来第一次听他口吃，「就是，有时候会突然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他的紧张反而让我放松了下来，笑了笑，「应该会吧，不过听说还是看人。」
    「那，如果发生了这样的情形，儘管跟我说，我办得到，就会儘量帮你买到你想吃的食物。」
    「学长，谢谢。」
    「别跟我客气，不需要。」他迈开步伐，「走吧，去吃饭，想吃什么？」
    「拉麵。」

 17

    虽然找上凌威学长帮忙就是为了在祈安面前演戏，但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们两个碰上了。
    祈安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麵，看到我们走进店里，表情很难形容。
    「别担心，有我在。」凌威学长小声地说。
    「祈安。」我先开口喊他。
    「好巧。」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一点也没有巧遇的喜悦。也对，怎么能喜悦呢？就像我现在表情应该也很难看吧。
    「我带允澄过来看医生，没想到你也在附近。」凌威学长对祈安点头示意后，这么说。
    「刚好有事过来，就到这边吃午餐了。」祈安把麵端到四人座的位置，说，「一起坐吧。」
    这倒是出乎意料，我压根没有想到我们必须这样面对面吃饭、说话。
    见我不坐，祈安抬头看我，「怎么了？不愿意跟我一起吗？」
    「不是，我……」
    凌威学长按着我的肩，替我解围，「允澄现在每一个动作都要多加小心，来，慢慢坐下。」
    「原来是这样。」
    点完餐，麵也送来了，我们静静地吃起眼前的东西，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祈安问，「是因为凌君，你们认识的吗？」
    我彆扭地点了点头。
    「允澄跟凌君感情真的很好，在学校常常腻在一起，下课后，允澄也常说去凌君家玩呢。」我这才发现祈安是在酸我，他觉得我之前老是说去找凌君，其实就是跟凌威学长暗通款曲吧。一阵委屈袭来，我鼻酸了。原来再怎么努力演戏，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我真的受不了被祈安误会。
    凌威学长在桌面下轻轻握住我的手，像是要给我力量似的。
    「允澄跟小君感情是真的很好，她到家里找小君也都是真的。祈安，可以这样叫你吗？总之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什么。」祈安赌气地搅起了麵条。
    「对允澄而言，你很重要，所以我也希望你们两个人能够好聚好散，不要互相伤害。」
    祈安猛一抬头，瞪圆了眼，「你们凭什么说这些话？出轨的人是杜允澄不是我欸，什么叫作好聚好散不要互相伤害，到底是谁伤害谁啊？」
    「对不起……」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对不起跟我爱你这两句话是一样的廉价？我都不想再听。」
    我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地掉。
    「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也知道道歉没有用。」凌威学长还是握着我的手，「但是允澄现在的情绪很重要，能不能拜託你不要刺激她？」
    祈安态度软化了，他总是这样替人设想，哪怕对象是伤害他的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刺激允澄，好好照顾她，她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多盯着她一点。」
    「我会的。」
    祈安大概吃饱了，起身，「允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也希望像凌威说的，我们可以好聚好散，所以，保重，我祝福你们，还有宝宝。」
    「谢谢……」
    「我先走了。」
    他离开后，我不顾其他人的眼光，痛哭失声。
    凌威学长只是轻轻把我揽到胸前，拍着我的背。
    祈安还是一样那么温柔，可是他一定还是很恨，很恨我背叛他、背叛我们的爱情吧。
    ------
    这一回，祈安、凌威，请给分(欸

 18

    是凌威学长告诉我的，他说凌君真的对祈安展开攻势了。
    「之前她就有隐约透露过，孙祈安心情很差，她会过去找他吃饭、聊天之类的。」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我的表情，「她昨天跟我说要去找祈安，结果一整个晚上没有回来，也不接电话。到早上才传讯息说，是在祈安家陪他。」
    「这是凌君想要的，也是祈安现在需要的。」我只能这么说。
    「但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摇摇头，「我已经不去想自己要什么了，学长，我现在只希望他们都可以幸福，只要他们可以因为我的牺牲幸福，我所受的一切痛苦就不算什么了。」
    「杜允澄小姐，你以为自己是菩萨转世吗？」
    我苦笑，「如果有那么伟大就好了。」
    「因为你没有那么伟大，所以拜託，从此以后善待自己好吗？」
    「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我也会的，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看着他转过身的背影，我突然很庆幸当初自己说的谎是他，或许我还是自私的，在失去祈安之后有凌威学长陪我，真的让我安心很多。
    「我好想吃寿司。」我突然开口。
    他回头，「想吃什么口味的？我去买。」
    「生鱼片跟鮭鱼卵。」没有想太久，就反应出这个答案。原来人家说怀孕会忽然特别想吃什么东西，是真的。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慢慢来吧，骑车不要骑太快。」
    他点点头就出门了。
    「除了寿司我还帮你买了味噌汤跟蒸蛋，不知道你吃不吃？」凌威学长很热切地拿了一大袋吃的给我。
    「谢谢。」我微笑，「其实你可以不用做这些的，你也只是想帮我逃避舆论，那你当个名义上的爸爸就好，不用真的负起照顾我的责任，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我没有要你回报。」他脸色一沉，「我对你好，不是要你回报我。」
    「可是我终究亏欠你。」
    「你觉得你亏欠小君，所以把男朋友让给她，现在你觉得你亏欠我，你又打算做出什么蠢事了？」他挑着眉，不客气地说。
    「学长，虽然你可能很不认同，所以一直觉得我做了不对的事，但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让它过去，不要再提起了好吗？」
    「你觉得难受吗？」
    我没有回答，默默地把食物拿出来摆到桌上。
    「如果你觉得难受我跟你道歉，我不会再提了，我只是希望……希望你可以过得好，希望你可以多爱自己一点。」
    「我答应你。」
    他摸摸我的头，「那吃东西吧，没事了。我上次跟孙祈安说过，你的情绪很重要，不要刺激你，结果我老是没克制好，一直说话激你。」
    「没关係，我懂的。」
    我知道忍不住一直使用激将法是凌威学长对我表达关心的方式，虽然不太好受，可是我明白。我也承诺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努力不再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了。
    「我对你好，不是因为小君，就只是为了你。」最后，凌威学长这么告诉我。

 19

    就这样，三个月了，医生说宝宝很健康。
    我也透过系上同学找到一份贸易公司的文件翻译工作，两站捷运就到，很近，工作内容很静态，不会让我太奔波。老闆知道我有孕在身，特别体谅我，总是不让我太辛苦，交代同事多关照我，也答应之后请假都没有问题。
    而我跟凌威学长的关係变得有点微妙，自从他说了那句话，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改变了。
    只是我们都没有说破，就这样相互依存着。
    学长还提出暂时搬过来就近照顾我的想法，大概知道反对也会无效，我就整理了一间房间，让他住下来。
    「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吗？」我们聊天的内容除了简单的生活概况，就只有凌君和祈安了。
    凌威学长摇摇头，「孙祈安啊，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所以还陷在不可自拔的情伤中，小君对他而言，只是痛苦中的安慰，并不会是替代。」
    「如果他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凌君，这一切就失去意义了。」
    「不必多想，反正你是回不了头了，他们那边，就顺其自然吧。」他现在已经可以用很平和的方式给我建言了。
    「学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觉得两个人，可能不爱彼此却在一起吗？」
    「我不太确定你的问题。」
    「比如说，祈安跟凌君，凌君爱祈安，可是祈安并不爱凌君，但是因为他现在很脆弱、很需要有人在他身边，这样的依赖，有没有可能成为在一起的理由？」
    「不是因为爱，却因为其它的情感因素，是吗？」
    「嗯。」
    他认真地思考着，表情很严肃。「我不能很肯定地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想着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
    「在我问你之前你就想过了吗？」
    迟疑了一下，他点头。「可是我想，是有可能的吧，只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得到。其实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不只是这样，另一个人也会很挣扎，明明很爱对方、很想跟对方在一起，可是知道对方不爱自己，这样，到底要怎么选择才是好的呢？」
    「如果是凌君，会毫不犹豫选择跟祈安在一起吧，她不会在意祈安到底爱不爱她，只要祈安也愿意跟她在一起就好。」
    「我想是的，你不愧是她最好的朋友，真的很了解她。」
    最好的朋友，是吗？我已经多久没这样想了。
    「不过也不是光考虑小君就可以的，孙祈安呢？他到底会不会这样就跟小君在一起，也很难说。」他挺了挺腰，「还有，我想跟你说，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像小君一样，满脑子就是爱情，更多时候，应该会想到现实问题，况且，真正爱一个人，是不希望彼此之间有任何一丝勉强的。」
    我咀嚼着这句话，因为说这句话的凌威学长，眼神很寂寞，是一种快把我吞噬了的寂寞。
    「允澄，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学长请问。」
    「如果你是孙祈安，你会选择跟小君在一起吗？」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臂，「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请忘记你是孙祈安的前女友，完完全全地想像自己是他，来回答我。」
    我感受到凌威学长的慎重，于是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摇头，「我不会，因为，那样子，两个人都不会真正幸福。可是，如果我是祈安，我会告诉自己，不要再留恋背叛自己的杜允澄了，凌君就在身边，那么温暖地陪伴我，我一定要打开心结、放下过去，好好地去了解她的好。或许这样子，就可以找到爱的感觉吧。」
    「所以，你不能和不是真心爱上的人在一起，但是你会愿意试着去爱，是这样吗？」他并没有放开我，眼神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光芒。
    「我……我想是的。」我低下头，躲避他的注视。
    他放开我，轻笑，「我想我不必担心你了，你倒是满正向思考的。」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害我紧张成那样。
    「不过，请慎选对象，一定要可以无条件接受你的过去、还有孩子，那样的人才能託付，不然你只会再受一次伤。」
    「这我知道。」我叹了口气，「刚刚你才说我正向，我实在不该这么说，但我还是想说实话。」
    「什么实话？」
    「就是，其实我现在的想法是这样的，我并不是非要有爱情不可，我的人生可以从此以后就不要有爱情了，只要可以跟孩子好好地生活，那就够了。」
    他没有批评我，只是问，「你是不是对爱情已经没有信心了？」
    「爱情并没有伤害我，所以我不是不相信爱情，我只是累了。」
    「我明白。」下一刻，他给了我一个拥抱，「允澄，累了的时候不必假装坚强，如果很难过，随时都可以大哭一场，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如果心里还过不去，就不必假装，知道吗？」
    「谢谢你。」
    那之后，我在凌威学长的胸前哭了好久好久好久。

 20

    可是在路上遇到祈安跟凌君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逃避。本来想趁他们发现我之前扭头就走，结果凌威学长抓住了我的手，走上前去。
    「只有面对，才能放下。」他低声却坚定地这么跟我说。
    「哥？」是凌君先看见我们。
    「你们出来约会啊？」凌威学长淡淡地问。
    「我来学校跟教授讨论论文，凌君刚好过来找我吃午餐，这样而已。」我发现祈安慌乱解释的时候，忍不住朝我看了几眼。
    他还会在意我的感受吗？就算我先背叛他，他也不愿意让我觉得他已经爱上别人了吗？想到这里，我不自觉想挣开凌威学长的手。学长察觉了，却把我握得更紧，不让我有机会逃开。
    「你们也是要吃饭吗？」凌君问。
    「是啊，允澄说想吃你们学校附近的水饺，我就带她过来。」
    「一起去吧，我也想吃那间水饺。」凌君说完看了祈安一眼，「学长，一起去吃好吗？」
    祈安闷闷地点了头，「都好。」
    凌威学长一向对我很体贴，但我感觉得出在祈安面前他尤其刻意。我很想表现得理所当然接受，但我发现我就是没办法不去在意祈安的眼光。
    结果整场饭局都靠凌家兄妹努力对话撑场，我搭不上话，祈安则是一脸抑鬱地不愿意多说什么。
    「最近状况还好吗？」直到祈安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才知道他在问我。
    「嗯，一切都很好。」我怯怯地回问一句，「你呢？」
    「没什么好不好的。」
    「看你的气色……又熬夜了吧？不管怎样身体要顾好。」
    他抬眼，有一种熟悉的光芒，然后他说谢谢。终究流于客套的谢谢。
    「我要先回研究室，你们慢慢吃吧。」祈安起身，「先走了。」
    吃饱走出水饺店，凌君问我可不可以单独聊一聊。
    「你们聊吧，我就在附近。允澄，好了打给我，我来接你。」
    凌威学长走后，凌君说了句，「我看你跟我哥真的很像情侣。」
    「学长很照顾我，他很努力在完成这份任务。」
    「任务？是吗？你真的觉得他是为了我，把照顾你当成一份任务吗？」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是我哥，我比谁都了解他，我不会看不出来他这么甘愿在你身边是因为他根本就喜欢上你了。」
    「随便你怎么说。」
    「杜允澄，我真的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全世界都站在你那边。」凌君换了个口吻，哀怨地说，「到现在，祈安心里还是都是你，不管我再努力他都不愿意打开心房接受我，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那么关心你，大半天不说一句话，一开口就是关心你。然后，现在连我哥都被你迷住了，甚至为了你，跑来质疑我为什么要逼你。」
    「这些都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凌君，我答应你要离开祈安，我做到了。」
    「离开？你哪里离开祈安了？你人走了，却还是佔据他的心。」
    「他心里要有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对他很残忍了。」
    「所以你现在是要炫耀，不管你对他多残忍他都一样爱你吗？」
    「我没有要炫耀。」
    我是真的觉得很无力，已经做到这样了，为什么凌君反而更不谅解我？我们曾经那么要好，难道现在一点情份都不剩吗？

 21

    载我回家的路上，见我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凌威学长也没说什么。
    一进门，我就崩溃大哭。
    「小君跟你说了什么吗？」等我情绪缓和了些，他问。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我真的没有想到凌君恨我恨到这个地步，在她眼里，不管我做了多少牺牲，我都还是阻碍她追求幸福的绊脚石。为什么……」
    「小君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君，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她明明知道我会答应她的要求，完全是因为我在意她，不然我哪里需要这样做？」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以前你笑我蠢，现在我真的觉得自己好蠢喔，搞得里外不是人……跟凌君闹翻，又失去祈安，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
    我抬头，朦胧泪眼望着他。
    他很篤定地微笑，「不要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倒了杯温开水给我，学长坐到我身边。
    「小君现在自己情绪很不稳定，但是对于我还有孙祈安，我想她都没有说错。」
    「学长什么意思？」
    「她说孙祈安心里还是只有你，这点没说错，你也知道吧？」我点头，他又接着说，「她说我会这么甘愿待在你身边，是因为……」
    我心一乱，打断了他，「学长，不要说。」
    「为什么？」他好像很诧异我会阻止他。
    「拜託，不要说。」
    「会要求我不要说，表示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不是吗？」
    「就是这样我才拜託你不要说，现在的我，真的不能够承受这些。」
    「允澄，我不明白。」
    「学长，你应该知道我的立场，我从来就没有背叛祈安，我直到现在还是深深地爱着他。」
    「你有想过反悔，放弃对小君的承诺，回到祈安身边吗？」
    「不可能，已经回不去了。」
    「只要你跟他解释清楚，你也知道，孙祈安一定会接受你。」
    我沉默。
    「问题出在你想吗？如果你已经自己放弃这个可能性，你就没有资格再说你还是深深爱着他这种话。」
    「不管我做了什么决定，这都是实话。」我站起来，「学长抱歉，我累了，先进去房间休息。」
    躺在床上，我觉得心情好乱，努力让自己平静了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这么紊乱。
    我不是没有想过凌威学长对我的感情，毕竟他做得太多，超过于帮忙。
    有哪一个人会想当不是亲生小孩的爸爸？更何况，我们连情人都不是，他为什么要接受一个别人的孩子？除非他喜欢我，不，除非他真的爱我。
    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爱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我喜欢他吗？
    我当然喜欢他，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不离不弃地陪在我身边。可是这种建立在依赖关係上的喜欢，并不等于爱情，不是吗？
    这就是我不希望他说出来的理由，只要不是亲耳听见他说，我就可以暂时逃避，不去想接下来怎么办。

 22

    跟凌威学长算是陷入了冷战，对于那天我的反应他应该是失望的，所以这些天都默默买了吃的放在桌上，就自顾自地出门或关到房间里。而我，终归是造成这局面的那个人，所以也不敢先开口。
    到了第三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敲他的门。
    「学长是我。」话说出口就后悔了，真蠢，这房子里除了他当然就是我，不是我还会有谁？
    他开门，回到最初认识那样的面无表情，「怎么了吗？」
    「可以谈谈吗？」
    「……好。」
    我们分别坐到沙发的两侧。
    我看着他的脸，深呼吸。「学长，那天很抱歉，因为我心情真的很乱，所以那时候的我，连你也逃避了。」
    「真的要说抱歉，也应该是我跟你说才对。我该知道你那天心情很差的。」凌威学长又开始有了表情，就像熟悉了之后，会有的那些。我没办法轻易解读出他总是刻意轻描淡写却若有深意的表情代表什么，但彷彿可以理解他大概想传达给我什么样的讯息。就像现在，是温柔的感觉。
    「我们还是别再说抱歉了。」我轻轻地笑了，「比起来，我还比较喜欢跟你说自己想吃什么，然后说句麻烦了、谢谢你。」
    听我这么一说，他也笑了。
    「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不要老是一张冰块脸。」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冰块脸？」
    「是啊。」
    他难得露出淘气的神情，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往我丢。
    「欸欸我是孕妇耶。」我不甘示弱地往回丢，「今天以前，我绝对不相信跟你会做这种幼稚的事。」
    「对于我，你了解得太少了。」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是笑吧。
    「你又不是那种很好懂的人。」
    「那你想要尝试懂我吗？」
    我全身一颤。
    「不要紧张，我不会再逼你了。」
    「其实我……呃，其实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谈这件事。」
    「那你想谈什么？」他正色。
    「学长，我其实想先问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我知道他不是不懂我的问题，只是期待着我明确说出来。
    就把回应他的期待当作是对他的一点点回报吧，儘管他说他不需要。我回避着他热切的眼光，却老实地说了，「你是要说你喜欢我吧，可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喜欢孙祈安？」没有回答我，他反而这样问。
    「你是想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特别的理由，是吗？」我同样用反问做为回应。
    「你并不是完全不能懂我的。」他微笑，一抹难能可贵的微笑。
    「可是学长，那不一样，我跟祈安是慢慢变熟，从朋友变成情人。而我跟你，建立在一种很奇怪的关係上，简单来说，我是为了利用你才来找你的，不是吗？」
    「我答应要照顾你，是你来找我那天我就说了吧？」
    「是。」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直觉地摇头。
    「因为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23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可是他的表情很认真，我知道他是说真的。
    「所以你才会帮我？」
    「正常人都不会没事照顾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吧？」
    「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凌君……」
    「那是因素之一，自己的妹妹做了蠢事，哥哥确实该去弥补些什么。可是，这些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就弥补得了的？而且，我并不想要看你那么辛苦。」
    「学长……」
    他制止了我，「别打断我，让我说完吧，不然下次我可能就说不出口了。」打直了腰桿，他继续说，「当年，见过你几次，就觉得你很特别，有一种我也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因为没说过几次话，我也不想要太冒昧。后来上大学，你交了男朋友，这样说很怪，但是我那时候真的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我才发现我好像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你。」我的心因为凌威学长的话而震动了。「你记得有一次你来找小君她刚好出去吗？我们聊了一阵子天。」
    「记得。」
    「那时候我问你未来有什么规划、你想做什么，你记得你怎么回答我吗？」
    迟疑了一下，我告诉他我不太确定。
    「你说，你从来不去思考自己想做什么，只有该做什么、需要做什么。那时候我不太懂，所以我又接着问你理由，你才告诉我，因为家庭的因素，你不像其他人可以去想自己的兴趣，你只能想，要赶快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才能不但养活自己，也报答姑姑的养育之恩。」
    「我都忘记我跟你说过这些……这些我以为我不会轻易对别人说的事。」
    凌威学长笑了出来，「大概是我一直逼问你，表情又很兇，你不敢不回答吧。」
    「哦，这很有可能。」我又因为他的玩笑而放松了一些。「不过突然讲起我说过的话，有什么关联吗？」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不过我不晓得你能不能体会，在那一刻我对你，有一种……怎么说呢，心疼的感觉吗？但是好像又不是那种同情啊怜悯什么的，就只是一种，觉得……你好成熟，又好辛苦，年纪轻轻揹负了这么多，很坚强，却让人很想保护。」
    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让我无法直视，于是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允澄，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改变，还是自己默默扛起很多，甚至不属于你应该揹负的责任，像是小君的爱情，那是她自己的爱情，她得不到最想要的，并不代表你要帮她，甚至于，牺牲自己只为了尽力成全她。」他停了一下，「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上你是因为这么傻的理由，但是有时候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尤其喜欢，是一种发生了才知道的感觉，而且，真的很难找个註解或是轻易收回。」
    我细细想着凌威学长的话。
    「我并不要求你回报我的感情，一如往常地，我只希望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待在你身边，陪伴你、照顾你，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就算你没办法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我答应的事情都不会改变，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或愧疚。」
    「但是我没办法忽略你为我做的这些事，学长，我知道你不要求回报，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是没办法回报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坦然面对这一切。」
    「所以你之前不要我说，是觉得只要不说就可以当作这些事都不存在吗？」
    「不是这样……」
    凌威学长往我挪近了一点，轻轻握住我的手，「允澄，你已经很辛苦了，不要再想那么多让自己更累，好吗？这是现阶段我唯一希望你做的。」
    照顾自己，并且让自己真正地快乐起来。
    学长对我的要求就这么多，我想，如果我再做不到，甚至不去努力，就真的太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于是我跟他打了勾勾，用最单纯的方式，做最单纯的约定。

 24

    「允澄，工作还顺利吗？」介绍我工作的同学咏珊跟我约了一起吃午餐，她工作的地方就在不远的一家食品公司。
    「很顺利，真的很感谢你介绍我过来这边，还帮我跟老闆鉅细靡遗地解释我的状况，他是个好老闆，很照顾我。」
    「因为是我爸爸的朋友，我想说比较好讲话，才会介绍你过来，不然我也很怕你工作太辛苦影响身体。」大学时期咏珊跟我其实不是特别熟，报告同组过，除此之外，没什么深刻的私交。不过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孩总是默默看着别人需要什么，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伸出援手，果然，我的印象并没有出错。
    「你那时候打电话给我，说要帮我介绍工作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我接着把对她的感觉说了出来。
    她抿嘴一笑，「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只是觉得，人都会有需要的时候，如果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可以帮上别人，算是一件好事吧，我也会因为这样很开心。」
    「谢谢你，咏珊。」我真心地说。
    「别说谢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而我不知道的，儘管开口，毕竟现在不比在学校，大家各奔东西，也没办法很直接知道谁遇到什么问题，所以，同学一场啊，很多事情不用客气，尤其你，允澄，我总觉得你好像很怕麻烦别人，什么都自己扛，但有时候，开口寻求协助并不丢脸，也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
    「我知道。」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凌威学长，我说，「其实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说过，不过从小到大我就习惯假装坚强、假装独立吧，所以一时也改不过来。你放心，真的有需要什么，我会想到你，到时候再麻烦你了。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虽然我不一定真的帮得上什么，不过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
    好久没有这种朋友相知相惜的温馨感觉了，自从凌君受伤之后，我才发现大学生活总是跟她黏在一起，结果就是，失去她之后我等同于真的一个人了。不是特别害怕孤单，只是，觉得心酸。
    吃晚餐的时候跟凌威学长分享跟咏珊的事，他大概也听出我是在感叹跟凌君逝去的友情，夹肉给我的时候说，「有时候人跟人的感情其实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但是人应该更坚强，就不会那么伤心。」
    「坚强不一定有用，不是铁石心肠，还是会因为情感的流失而伤心的。」
    「或许有一天小君会想通。」
    「或许吧，不过我自己也很清楚，很多崩毁的东西，就回不去了。」我顿了一下，又问起了一贯的问题，「最近凌君跟祈安怎么样？」
    「其实她也不太会跟我聊这些，不过没有说，我想，应该还是维持原状吧。」
    「都这么久了……」
    「如果你还没忘记孙祈安，他还没放下你也就理所当然。」
    「但是对他而言，我是一个背叛者，我是做错事的人。」
    「经过了这么久，我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爱彼此。」凌威学长又夹了点菜到我碗里，要我多吃点。
    「只是爱，都过去了，我发现自己也真的慢慢释怀。」
    学长挑了挑眉，「释怀是你说的，但是还会老是想起、提起，就表示你还是念念不忘他。」
    「都说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
    「所以我没有逼你忘记。」语气一转，学长倒也直接了当地问了我，「我只是在想，允澄，你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也看一看我？」
    「不是要我别想那么多吗？」我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他，然后默默扒起了饭。
    叹了口气，他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了句，「是啊，只是想提醒你我还在等着你。」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给我压力，也知道他是最不愿意逼我的人了，只是终究有了期待就会着急吧，哪怕是再冷静的凌威学长，也有平凡人的情绪和期待。我其实都明白。

 25

    肚子里的宝宝很健康，也确定了是个女孩。
    「是女孩好，很贴心。」走出医院，我这么对凌威学长说。
    「但是是女孩的话，我可不放心让你教，要是教得跟你一样老让自己受委屈，那怎么行？」
    我莞尔，「这你放心好了，我会记取自己受过的教训，告诉她，要懂得保护自己，多爱自己一点。」
    「真的是这样的话，你要不要以身作则？」
    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只是说肚子饿了。
    「说到肚子饿，医生刚刚有交代，你得多吃点，不然营养都不够给宝宝，说吧，今天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平常哪顿没吃好？」我偏头想了一下，「但是我现在想到的食物其实是……」
    「是什么？」
    「你做的烘蛋。」
    他揉了揉我的头，「好啊，想吃我就做给你吃，那今天回家吃吧，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菜色，我们去超级市场买点材料。」
    「那我还要马铃薯燉肉、排骨汤、虾仁豆腐……」一连开了一串菜单，凌威学长都笑笑着说好，哪怕是再费工夫的食物，每次我想吃，他都没有第二句话。
    推着推车走在超级市场里，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真的是夫妻，一起买菜、一起做菜、一起用餐。这些生活中的例行事项，变得那么自然而然，已经习惯到我不觉得有任何一丝不对劲了。
    可是，这样的我，是在利用凌威学长吧？
    我依赖着他，让他帮我张罗大小事，然而，我却连简单的一句喜欢都给不了他。他不在意，是因为他对我的爱包括了宽容，但我自己知道，这是不对的。
    「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排骨汤是加高丽菜好呢还是加竹笋好呢？」
    「竹笋性质比较冷，对身体比较不好，加高丽菜好吗？」
    我点点头。「你真细心，连这都想到了。」
    他浅浅地笑了，没说什么，拿了颗高丽菜往推车里放就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家，他要我在沙发上休息，自己进了厨房。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有种，要是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很好的念头。
    「学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他没有回头，边切菜边说。
    「你记得我问过你两个人有没有可能不爱彼此却在一起吗？」
    「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我的答案？」
    「你没办法接受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但你会努力尝试去爱，对吧？」
    「是啊。」我起身，慢慢走进厨房，「可是我好像不知道，学长你的答案。」
    「你想要我什么答案？」他停下动作，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我想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有一个人她可能还不爱你，但她愿意努力去爱，那你愿不愿意……和这样子的她在一起？」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既然她不爱我，为什么我们要在一起？她又为什么需要努力爱上我？」
    「因为你……因为你很好，而且虽然她还没爱上你但是你，呃……」
    他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臂，「我懂你的意思了，因为我爱她，而她愿意尝试爱上我，是吗？」
    「大概是这个意思。」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但是她是怎么开始有这个念头的呢？」
    「家的感觉吧。」
    「啊？」
    我轻声地说，「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好不容易，祈安跟我就要共组家庭，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是啊，刚刚在超级市场一起买东西，还有我看着你煮饭的背影，学长，我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但是真的有家的温暖。」停了一下，我抬头看他，「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知道你不需要道谢也不需要回报，所以我现在并不是为了回报你而这么做，而是发自内心的，希望给我们两个人，一个机会。」
    他凝视着我许久，然后把我拥入怀中，「允澄，我可以等你，就算你现在对我的感情还不等于爱情，但是没关係，我的答案就是我愿意，我愿意继续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有一天，你的答案和我一样是肯定的。」
    「谢谢你，学长。」我伸手，回抱住他。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我跟凌威学长说的，这不是回报，我是发自内心希望我们可以就这样在一起，成为家人。
    没有心动，只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累积的感情，我觉得，即使不能转化成爱情，至少，那种比友情更深的，可以称为亲情了。我想拥有一个家，而凌威学长的身影，完整了这个梦想。

 26

    转眼，时序进入寒冷的十二月，在没注意的时候，圣诞节就即将到了。
    我不是个爱过节的人，却是因为祈安，开始喜欢圣诞节。
    他说圣诞节，是最浪漫的节日，虽然台湾不下雪，也没什么美丽的传说故事，可是只要两个人在冷颼颼的天气里手紧牵着手，就是最温暖、也最美好的事。
    今年的圣诞节，我们却已经分隔两地，不仅没办法手牵着手，就连看着对方好好说句祝福的话恐怕都是奢望。
    「在想孙祈安？」虽然已经算是在一起的状态，但是凌威学长很包容我，每当我失神，他就知道我在想祈安，会关心我、安抚我，不会责备我。
    「对不起，因为……」
    他轻轻按住我的肩，「别说对不起，我说过没关係，你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才不会憋得难受。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顾虑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圣诞节快到了，我们……以前总是会一起过节的。」
    「介意跟我说说你们都怎么过节吗？」
    「我们啊，也不是很特别很浪漫，就只是会手牵手一起去不同地方，去过市区的大水晶球，去过百货公司的大圣诞树，也去过海边……很多很多地方，有时候也不一定有过节气氛，但是只要能够两个人在一起，就觉得特别温馨、特别快乐。圣诞节的意义，之于我们，大概就这么简单吧。」
    摸摸我的头，凌威学长坐到我身边，「单纯的女孩，对于幸福的要求也总是单纯，其实我很喜欢这样的你，简简单单就觉得快乐。」
    「可是有时候简单的幸福快乐，却不一定能简单地得到。」我叹了口气，「好像才是不久前的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就再也做不到了。」
    「那么，今年圣诞节，你想怎么过？」他问，「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想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哪？还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约小君跟孙祈安一起。你想要什么样的圣诞节，我就给你什么样的圣诞节。」
    「对我这么好。」我把头靠到他肩上，「圣诞夜我们两个一起过吧，去哪都好，我只想要我们陪着彼此，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我以为你会希望见到孙祈安。」
    「我不想，这是实话。老实说，我本来很想要好好地跟他说一句圣诞快乐，只是觉得这个愿望太难达成，所以我放弃了。只要能够跟你好好度过这个节日，那也够了，我会觉得很快乐。」
    「好，那我会赶快想想，圣诞夜应该带你去哪里好。」
    「那天老闆说会让我们大家早点下班，我们一起吃饭吧。」
    「嗯。」他伸手摸摸我已经隆起得明显的肚子，「这个圣诞节会很特别的，是你和宝宝的第一个圣诞节。」
    「是我们，和宝宝的第一个圣诞节。」我看着凌威学长，嘴角上扬。
    听说凌君约了祈安圣诞夜一起过，祈安还没答应。
    「小君昨天跟我说，孙祈安最近几乎什么都顺着她了，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聊天，可是就是圣诞夜一起过，孙祈安说再看看，小君又觉得孙祈安不会有额外的约，所以来问我。」凌威学长这么跟我说。
    「问你，你跟祈安又不熟，她是觉得祈安跟我有约吗？」
    他眼神有些闪躲，没有回答我。
    「告诉她我们的事吧。」
    「你确定了吗？」
    「你觉得我那天跟你说的话只是一时兴起吗？」
    「我不是这样认为，我只是怕，你还不想让孙祈安知道。」他揽住我，「允澄，我相信你，不管是你对我说的、或者你心里想的，我都相信你，我只是担心，一旦跟小君说了，就一定会传到孙祈安耳里，而你还没准备好。」
    我微笑，「人生不是什么事都能让我们准备好的，所以没关係，让他们知道吧，我真的没有关係。」
    「你说的对，人生不是什么事都能让我们准备好的。」他站起来，「我现在不但相信你那天跟我说的决定，我也相信你已经越来越正向地面对人生了。」
    「是因为你啊，因为有你，我才能重新开始。」
    他伸出手，要我抓住他。我照做了。他把我拉起来，然后说，「你看，当我伸出手，如果你拒绝，那我也没办法让你站起来，是因为你愿意把手交给我，并且自己使力，我们才能一起重新开始。」
    「凌威，谢谢。」这是认识以来我第一次直接喊他的名字，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我看得出，他明白这份意义。
    我们不再只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是生命共同体了。

 27

    圣诞夜那天下班，我到凌威说的公园等他。
    「等很久了吗？」他塞了个暖暖包给我，「今天好冷，注意保暖。」
    「我也才刚到。」
    「走吧，我带你去吃一间很不错的火锅。」
    「这种天气吃火锅最适合了。」
    他特地订了火锅店的包厢，所以我们拥有不被打扰的小空间，火锅的热气围绕住我们，裊裊白烟在此时显得格外有气氛。
    「多吃点，上次去检查医生说你太瘦了，没有好好补充营养，到时候宝宝也小不隆咚的。」
    「可是我怕都补到我身上没补到宝宝啊。」我是认真苦恼，「之前听系上一个老师说，他老婆怀孕的时候一直被说宝宝太小，就一直吃、一直补，结果后来宝宝还是小小的，可是生完，自己也没瘦下来，我才不想要那样。」
    「就算你真的瘦不下来，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健康比较重要嘛。」凌威不是那种会甜言蜜语的人，所以说这句话的表情也很认真，认真得让我笑了出来。「你笑什么啊？」
    「我是笑，平常人说这种话一定一脸油嘴滑舌，可是你却比什么都诚恳。」
    「我诚恳这么好笑啊？是想要我油嘴滑舌吗？」
    「你学不来啦。」
    他夹了颗贡丸丢进我碗里，「我不是学不来，是不需要学，你也不吃油嘴滑舌这套吧？那我还不如把精力拿来好好照顾你。」
    「欸，我怎么觉得你诚恳说起话来，比人家油嘴滑舌的功力还惊人？」
    笑了笑他没说话，眼波流动间却有被我捕捉到的得意。
    「那，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祕密。」
    「哪有这么神祕？」
    「因为不是太特别的地方，我怕太早说出来就真的一点惊喜也没有了。」
    「你有这份心意，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对我而言，你才是惊喜。」
    凌威开着车，一点也不愿意透露要去的地方。
    「你就睡一下吧，工作一整天不累啊？」看我瞪大了眼看着窗外，他忍不住说，「到了我会叫你嘛。」
    「我怕不小心看着路，被载去卖掉都不知道。」
    「拜託，是要卖给谁啊？」他放慢车速，伸手过来帮我压低座椅，「安心地睡一觉吧，我保证你醒来还卖不出去。」
    「喂。」
    不过确实也累了，所以不再斗嘴，我静静地偏着头、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凌威叫醒我的时候，车子停在堤防上。
    「这是哪啊？」
    「海边，不过是私房景点。」他迅速下车，然后帮我开车门，小心地扶我出来，「我想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知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度过安静的平安夜。」
    「这里真的好安静。」安静到，几乎只听得见海浪声还有风声。
    「来，我们到沙滩走走吧。小心点。」
    我勾住他弯起的手臂，知道他贴心地怕我摔跤，这个男人，和祈安有一样的贴心，虽然表达方式不大一样，但是真的给了我很多力量，是我以为失去祈安之后再也不会有的。
    「其实只是一片海，真的没什么特别，可是会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自己很喜欢。」凌威低低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更有魔力。
    「这里给人一种心境开阔又寧静的感觉，我也很喜欢。」
    「圣诞节是个热闹欢乐的节日，但是我觉得平安夜，这样的氛围似乎比较适合，你喜欢我就放心了。」
    「这片海跟你很像，都给人很安心的感受，我很喜欢。」
    「海跟我很像，那么你的喜欢……」他的眼神有几分促狭，又有几分认真。
    我打断他的问句，故意往前多走了几步，「我说很像，就是很像了。」
    「允澄。」他追上我的脚步，拉住我的手，「我答应过不会逼你，我只是希望你把自己的话说清楚。」
    会开口，就是因为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今天把话跟凌威都说清楚，但是话到嘴边才发现，原来说不出口是因为当着他的面我竟然会不好意思。
    ------
    因应popo爱情月徵文活动，
    故事就先在这里暂停，审稿结束后就会继续更新。
    到底澄澄要跟凌威说什么？
    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是幸福，还是更多的挑战呢？
    我们一个月后见。
    不过说好的圣诞节活动还是会办哦，
    到时候会用粉专或短文区和大家说明，等我?

 28

    「我上次都说过了嘛。」
    「你上次说，希望给我们两个人一个机会，那在机会过后呢？给了这个机会以后你在想什么？我想要知道你现在的感觉跟想法。」
    「那我问你，这段日子，你开心吗？」
    「我？」他有点摸不着头绪。
    「对啊，这段日子你跟我相处开心吗？你有什么感觉？」
    他沉吟了一阵，然后说，「很开心，我觉得你和一开始不太一样，你越来越把我当自己人，会跟我说心事、会跟我开玩笑，我很喜欢我们这样的互动。」
    「那就对了，你很开心，而我也是，这样不就是最好的相处模式吗？」
    「但是允澄，我还是摸不透你的心思。」
    我回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想着要摸透我的心思啊，有时候，自己都摸不透了，别人又怎么能够完全懂呢？」
    「可是，若即若离的你，让我没办法不担心。」
    「担心什么？」
    他握我手的力气加重了一点，「我担心失去你，更担心你不是真的快乐。」
    「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强顏欢笑，跟你相处的每一分鐘，我都是真的觉得快乐才笑。除了你，我现在的生活也都上轨道了，工作很顺利，身体也很好，每天都过得没什么烦恼。」
    「那孙祈安呢？你真的放下了吗？」
    「干嘛又问起他？」我甩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我从来不自欺欺人地说我不在意他了，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才能让它真正过去。你说，逃避伤口，伤口不会好，但是我觉得，一直去揭开伤口，也不一定让伤就好得快，所以我的方式就是轻轻搁置过去，向着未来看。」
    「你真的这样想？」
    「我有这么不让人信任吗？」
    「因为你太会假装坚强了，伤心的模样都不让人看见。」
    「那是以前，现在不需要了。」
    「允澄？」
    我转过身面对他，「凌威，以前我觉得我是一个人，所以伤心不能让别人看到，只能自己扛下所有情绪跟压力，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我有你了不是吗？我伤心是可以让你看见的，你也会陪我面对，是吧？」
    「允澄……」
    我迎上他的目光，「我慢慢了解了，既然我已经选择离开那个会保护我的人，就没有必要因为留恋他，放弃在身边守护我的你，凌威，有些爱情需要心动，有些爱情需要感动契机，而你给我的，是细水长流的相处后，最真实的幸福感觉。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是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只是努力去爱，而是……」
    他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低下头，「而是，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还没等我解释什么，已经被他拥入怀中。「允澄，这是真的吗？这就像梦一样，我一直想着会不会有这一天，现在让我等到了。」
    「这不是梦，我其实也想了很久，一直不确定自己心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怕我只是怕依赖当成了喜欢，因为说要努力去爱，就以为自己真的爱上，所以不敢说。但是每天每天，我看着你，想了很多，我发现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你就没办法过生活，会害怕失去你，是因为……因为你对我而言，已经有了很深的意义。」
    「允澄，我也不想失去你，因为你对我而言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所以，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吧，真正地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失去彼此了。」
    他微微颤抖着，此刻的凌威，没有冷静，只有藏不住的激动。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在意我，我也知道，自己跟他在一起是真的很幸福。
    不需要比较，只要知道我们会过得好就好了。

 29

    凌威送了一条围巾给我。
    「该不会是亲手织的吧？」
    「随手织的而已。」他的表情有点彆扭。
    「我看这织法很细緻，不像随手织的耶。」我故意拿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看来，你的贤慧名不虚传呦。」
    「别乱说。」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能坦率一点？」
    「我哪里不坦率？」
    「对人好、细心，为什么要怕人知道？我觉得这些都是很好的特质啊，可是你不让别人知道，要不是对你也用了心，不怕我永远不知道你的好？」
    「好不好，不是夸口就算数的，如果对方没那个心，感受不到，那就算了吧。」
    「但是我感受到了。」
    「所以啊，你是个幸运的女孩。」他牵起我的手。
    「怎么觉得你绕了个圈在夸自己？」
    「我是刚刚被你嫌不坦率，现在改进了。」
    我笑了出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讲这种话笑都不笑的人欸。」
    「反正你已经看得懂我面无表情底下的情绪，我还需要多笑吗？」
    「笑一笑比较可爱嘛。」我作势要捏他的脸，他闪，我追，就这样嘻闹了起来。是真的很快乐，好像回到无忧无虑的年纪，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是玩耍着，想笑就笑，想叫就叫。
    大概是这样，才会真的爱上了这个让我不用烦恼的人。
    「好了好了我投降，你别再乱动了，小心肚子里的宝宝。」他往地上一坐，伸手拉我，「都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好动。」
    「谁叫你不让着我点？都不为了宝宝着想。」
    「要是没让着你，你哪追得到我啊？」他翻身过来圈住我，「允澄，就算全世界都不替你着想，你也要记得，还有我，我永远都会保护你还有肚子里的宝宝。」
    我摸了摸肚子，「宝宝啊宝宝，听到了吗？你有很爱你的妈咪以外，还会有一个很爱你的，爹地喔。」
    凌威抱紧了我，「允澄，谢谢你。」
    「听小君说，孙祈安后来答应今天跟她出去了。」开车回家的路上，凌威说。
    「是吗？那很好啊。」
    「小君想利用圣诞夜，跟孙祈安认真地告白一次。」
    「这么久以来，她是该去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你觉得结果会是怎样的呢？」
    「我不知道。」我转开了音响开关，流泻出好听的轻音乐。「很久没有跟他们联络，他们现在是什么样我不清楚，就算保持着联络，人的心都是很难猜的，况且我不觉得有猜的必要。」
    「那么，如果他们在一起，你会祝福小君吗？」
    「我会祝福他们两个，不管是祈安或是凌君，虽然现在都称不上是朋友了，但是对我而言，他们都是过去日子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否认我还是会有点难过，不过我会祝福他们的。」我微笑，「凌君是你妹妹，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去想我跟她那些不愉快的。」
    「我妹妹的任性让你受委屈了。」
    「别再说这个了，凌君的脚现在怎么样？」
    「一般行动没有问题，定期回诊状况也都满好的，跳舞的事，她没再提，家里的人也不会主动再说，她现在愿意多念点书我们也都乐见其成。」
    「那我就放心了。」
    「圣诞快乐。」凌威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为圣诞夜画下很美的句点。

 30

    圣诞节遇上了星期六是件很幸运的事，可以懒洋洋地睡到自然醒，补圣诞夜出去玩的眠，睡醒之后还可以很悠哉地计画接下来半天要做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想出去走走还是待在家休息？」边做早午餐，凌威边问我。
    「既然都说天气不错，当然要出去走走。」我滑了下手机，回覆几则朋友跟同事传来的祝福简讯，虽然大多都是群发讯息，不过只要稍微有些交情，我都还是习惯一个一个回。「肚子比一天一天大，在大到我不想挺着出门前，还是多去到处绕绕吧。」
    「好啊，那你想去哪？」凌威把特别做的班尼迪克蛋端上桌，「燉饭快好了，马上可以吃饭了。」
    我在餐桌前坐下，「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太知道你的喜好，不如你告诉我你想去哪些地方、你喜欢什么，怎么样？」
    「一时要我说，我也想不出我有什么喜好。」
    「那我问，你回答。」
    「问什么？」
    「比如说，你比较喜欢山还是海？」
    「海。」
    「喜欢茶还是咖啡？」
    「咖啡。」看到我询问的眼神，他又补了句，「不加糖的拿铁。」
    「那你平常喜欢听什么音乐？」
    「平常随便听，睡前会听钢琴曲之类的轻音乐，放松心情。」他笑了笑，「你这样一题一题问要问到什么时候啊？反正这些问题，换作我对你，也没那么了解，我们不急，来日方长嘛，从生活小细节观察你应该很拿手，我们慢慢了解对方就好，不要这样拷问了。」
    「不是拷问啊，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对你的了解也太少了吧。」
    「虽然不知道我的每一种喜好，但是你知道最重要的就好了。」
    「最重要的？」
    他走到我身后，圈住我，「对啊，我最喜欢的，不，应该说是最爱的，那就是你啊允澄，你现在是我最重视的人，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好。所以和你有关的、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你好像越来越懂得油嘴滑舌了，这是好事吗？」
    「你喜欢吗？」
    我皱了下眉，抬头看他，「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不过，你的心意，我明白就是了。」
    「那就好。」他放开我，「我去烤箱拿燉饭。」
    结果吃饱之后，我们选定的活动是逛街，地点则是一般人休间娱乐尤其过节绝对不会想到的地方。
    「我说了，和你有关的我就喜欢，所以我觉得，一个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准妈妈，是该逛逛婴儿用品店。」他牵起我的手。
    「好啊，那就来挑挑可以先买起来的东西，顺便想想怎么佈置婴儿房。」
    「等一下也去一趟家具店吧，我们的家，是该让它更温馨一点。」
    「嗯。」我看着他，「不过凌威，我们的事，你有告诉家人了吗？」
    「小傻瓜，你在担心啊？」他捏了捏我的脸颊，「你放心，不管我要跟谁交往、谁结婚，我爸妈都不会有意见的，更何况，你一定很讨他们欢心。」
    「话不是这样说啊，我本来也是不用担心什么，可是现在的状况是我有个来路不明的小孩欸。」
    「又说这种话。」他弹了下我的额头，力道很轻，其实不会痛。「允澄，不管什么问题你都不要担心，这个小孩也不是来路不明，我知道你承受了什么，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这么委屈。她现在就是我们的孩子，对我而言真的是这样，我也会这样告诉我的家人。」
    「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愿意做这些，我也会为了你，更勇敢一点。」
    「走吧，进去逛逛。」
    拥有一个家的梦想蓝图，似乎又越来越清晰了。

 31

    「凌威，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从来没有在他忙的时候打扰他，不过这次我忍不住在他埋首电脑桌前一堆文件的时候敲了门。
    「怎么了？」他起身拉了张椅子让我坐，然后回到桌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资料。「抱歉我今天比较忙，吃了饭就进来，没多陪你。」
    「没关係，你忙嘛，平常让你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太多了。」我坐下，「不过，这次是时间关係我才会非得在你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吵你，不会很久。」
    「你别担心，说吧。」
    「其实我是想，呃，上次圣诞节，你问过我要不要约祈安跟凌君一起，那时候我拒绝了，我是真的想单独跟你过节。现在……」我支吾着。
    「你是想要跨年一起过吗？」看出我的心思，凌威很直接地问。
    「你不要误会喔，其实我还是很希望跨年这样的日子可以跟你单独、安静地过，会提出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
    看我一直说不出来，他握住我的手，「允澄没关係，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你喔，不要每次都对我这么宽容好吗？」我反握他，「况且，我是真的想告诉你，只是还在想要怎么完整表达我的意思。」
    「我不是宽容，我只是不想要勉强你，什么事都不想，不过既然是你想告诉我的，那你慢慢说，不管怎么表达我都会听懂的。」
    我微笑，「好吧，其实我只是在想，跨年嘛，就是要告别过去、迎向未来，但是现在的我到底要怎么做到这一点呢？我承认，就算有了新的生活，我还是一个很留恋过去的人，总觉得现在要是在路上又遇到祈安，我还是会闪躲，还是会不知所措，甚至我要承认，看到他的时候我可能还是会忍不住想挣脱你的手。」
    凌威听着我的话，没有表情变化。
    「但是我不想要这样子，我有了新的人生，身边有了你，我不希望这段感情是见不得光的或者有这么多掛碍，一段幸福的爱情，未来要过得美满的人生，就需要面对过去的缺憾，面对那个让我觉得自己不配再过得好的人，我不想奢求他的原谅甚至于祝福，但是我希望他知道，我现在很好，他也应该要去寻找更好的生活了。」
    「你是替他着想的，不只是为了宽慰自己。」他看着我，「允澄，你很善良，你一定值得过得好，孙祈安也会这样想的。你放心，跨年的约我帮你完成。」
    「谢谢你。」
    「欸，你到底哪一天可以不跟我说谢谢呢？」
    「你就把我的每一句谢谢，自己转换成我爱你吧。」
    「你说，要我把谢谢转换成什么？」
    「我爱……」惊觉不对劲，我住了口，瞪着他，「凌威你想骗我啊？」
    「这哪叫骗？难道要你说爱我这么勉强吗？」他难得一见地露出装可怜的表情，「杜允澄小姐，你有发现自己都没对我说过这句话吗？」
    「可是……你也不算对我说过吧？」
    结果他毫不犹豫，就看着我说了，「我爱你。」然后眼神像在说着，换你了。
    「我……我刚刚那句话里面也算说了吧？」
    「多说一次很难吗？」又是装可怜。
    「也不是……」我低下头，「只是你不是说过，不勉强我吗？」
    「所以你现在觉得勉强吗？」
    「我只是觉得难为情。」
    「好啦开玩笑的，不闹你了。我先忙工作，你如果累了就赶快洗澡睡觉，不用等我，我今天看来势必得熬点夜了。」他放开我的手，回到工作堆里。
    我也站了起来，「好，那我就先出去了。」走到门边，我又返回，到他身边轻轻环住他，「你不要忙太晚，工作重要，身体也要顾。」
    「知道了。」
    「晚安，我爱你。」我轻轻在他脸颊上一吻，准备落跑。
    结果他抓住了我，把我拉回他身边，「这次换我要跟你说，谢谢你。」

 32

    听说祈安跟凌君都答应了跨年一起吃晚餐、一起过的提议，只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答应赴约。
    我又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呢？凌威呢？
    我看着驾驶座的他，面无表情，很专心地开着车，犹豫了很久最后只问出，「所以我们今天要去哪？」
    「餐厅我订的是海景西餐厅，结束之后，就到海边放烟火吧。」
    「既然是西餐厅旁的海，应该就会很多人了吧？」
    「大概吧，不过太安静的地方，我怕我们四个人反而尷尬。」
    「也对，同桌吃饭可能就够尷尬了。」
    「别担心，今天过后，就是新的开始，所以今天，让我陪你一起面对过去。」
    祈安跟凌君一起到了餐厅，他们靠得很近，却仍保持着距离，我看得出祈安在闪躲她，所以两个人的手晃啊晃的，仍然没有牵在一起。
    凌君的表情很复杂，毕竟她的心里同时藏着太多渴望和太多祕密。
    「哥，允澄。」她开口打了招呼，而祈安只是点头示意。
    「快进去吧，外头冷。」凌威说着，然后牵起我的手。他给了我一个篤定的微笑，于是我也紧紧牵着他，没有挣开。
    点完餐，我们确实陷入了沉默。
    「没想到我们四个人会这样聚在一起。」凌君小心翼翼地开口。
    「跨年嘛，我跟允澄都想着，一起过，好好地聊聊，或许会比较有意义。」凌威答着，眼神却一直停在我脸上。
    祈安坐在我对面，大概不太自在，一直低着头，好像很怕一抬眼就会跟我对上视线。
    「最近好吗？」我问了，却发现不知道自己在问祈安还是凌君。
    他们两个也是，同时抬头看我，但没有人接话，像在确认着什么。
    「允澄很关心你復健的状况哦小君。」还是凌威替我打了圆场。
    「满好的，现在已经慢慢变成两个月去一次例行检查就行了，不用再两週就復健一次、一个月检查一次。」
    「那，学校的事呢？」
    「课不重，我也意外发现自己对读书还是有点兴趣的，不过论文题目还在探索，想必是大学不够认真，所以还没想到一个真的很想探讨的议题。」
    「有兴趣，其它就不是问题了。」我把目光投向祈安，「你呢？论文应该没问题了吧？」
    「嗯，就差完成了。」简单回答，他又低下了头。
    「身体要自己照顾好，不要累坏了。」
    「我知道，谢谢。」
    突然明白为什么凌威不喜欢我道谢，原来听见自己很在乎很在乎的人只能说句谢谢，心里会这么空虚。
    还好餐点很快就来，没有让我们尷尬太久。
    快吃饱的时候，祈安突然开口了，「那个，允澄，你呢？你好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我有点惊讶，不过是开心的，我知道祈安永远都是那个温柔的、关心人的祈安。他没有变，纵使我们之间变了，很多东西变了，但他的好，总是一如以往的让我觉得感动。
    「我很好，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不好的，但是，我发现，如果有些伤害已经造成，没办法弥补什么，至少要让自己过得好，才不会更对不起已经伤害了的人。」
    或许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的表情凝滞了。
    「祈安，问你好不好，你总会说好，但是我希望你是真的可以过得好。很多解释我觉得多说也没有用，我不想要再伤害你，所以我想说的，就只是很真心地祝你幸福。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立场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够走出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让自己真正重新开始。」
    凌君打断了我，「杜允澄，你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这是我今天拜託凌威约你们的目的，如果不能告别过去、重新开始，就算跨年，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只是原地踏步，不是吗？」
    「我觉得允澄说的很有道理。」

 33

    原以为帮腔的人会是凌威，没想到是祈安抢先一步，「我们是都该走出过去了，哪怕有再多不愿意，有再多捨不得，都该放下，既然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我们是不该再为难自己。」
    「祈安……」
    「允澄，其实我并没有一直怪你，反而我怪的是自己，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以为我们过得很幸福、以为我们就要创造共同的未来，却失去了你？」他叹了口气，「我以为给你的幸福，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不好、不快乐，所以爱上了别人，在别人身上找我没办法给你的东西？我一直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甚至我想过要问你。可是我现在终于明白，就算问了、就算你回答了，那又怎么样呢？我能够改变什么？我们能够回到过去吗？如果都不行，或许我就该放弃追问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现在想要回答你。你没有出什么问题，没有少给我什么，我也没有不快乐，真的，这些都是实话。到底为什么会爱上别人，为什么背叛你……我只能说，有很多事情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因为那些事情，我才会离开你。我也是发生这些事才知道，放弃一段爱情不一定是因为不爱，真的不是因为不爱。」
    说完这些话我才发现凌君用力地注视着我，怕我说出不该说的话吧，她的脸庞上充满紧张。
    无视于她，我继续说，「我没办法好好跟你解释发生了多少事，毕竟你是无辜的，和那些事都没有关係，却莫名其妙被我背叛，是的，终究是背叛，因为你没有做错事却得到这种无情的对待，我始终对不起你，没有任何理由跟藉口。」
    「别这样说了允澄，我都说我已经没有怪你。」
    「不是你怪不怪我的问题啊，是我自己知道自己犯了错，哪怕是不能弥补的错，你也不想再听我的道歉，我还是要说，对不起，祈安，真的对不起。」
    「杜允澄你不要再说了，既然都说要过去了，你一直提起又有什么意义？」凌君急着开口。她说是这么说，但我知道她是担心我跟祈安现在的互动，会让祈安又心疼起我。
    「我现在跟凌威感情很稳定，说这些话绝对不是为了让祈安可怜我，我只是希望，他也可以跟我一样，去寻找新的幸福，不要留恋曾经的杜允澄，因为那个杜允澄已经消失了，现在顶多，我还能当你的朋友。」
    「允澄，虽然很难，我一直很难好好面对你，但是我是愿意的，朋友，至少我们还能当朋友，曾经拥有的那些快乐都没有白费，不是真的消失，只是换了个形式，对吗？」
    我眼眶一溼，轻轻地点头，深怕太用力，泪水就会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谢谢你，祈安，到了最后你还愿意这样对我，我真的觉得，遇见你、和你相爱过，是很幸运也很幸福的一件事。」
    他伸出手，探询地看了我之后握住我，「曾经相爱过的两个人，真的很难真心祝福对方幸福，特别是因为给对方幸福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但是我们不一样对不对？所以，你希望我去寻找幸福，我答应你，而我……也要祝福你，你们一家人一定要过得很幸福，这样，我们才不会白白这么伤心。」
    放开手的同时我们知道，爱情是真的这样过去了，但是我们并不会形同陌路。把话说开的感觉很好，因为，就不会因为爱情里的岔路从此失去彼此。

 34

    「你刚才很棒，很勇敢，说出的话也很有道理。」离开餐厅，往海滩走去的路上，凌威低声说。
    「勇气是你给我的。」
    「但是你真的很努力。」他停了一下，然后说，「孙祈安也很让我刮目相看，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那样。」
    「祈安一直都很善良，之前会那样冷冷地对我，其实我也知道是因为我真的伤他伤得太深，但他一直都还是很替我着想，我想你应该也可以感受得到。」
    「是啊。」
    「虽然说要继续做朋友，不代表真的能够毫不尷尬、没有芥蒂地相处，但是可以听到祈安那样说，我还是很开心。」我伸了个懒腰，「好像旧的一年真的要过去了，全部，都是崭新的。」
    「全新的杜允澄，我很期待哦。」
    摆好了烟火，凌威和祈安要我跟凌君站远一点，他们负责点燃。
    「允澄你再远点。」凌威喊着。
    「好。」我又退了几步，他才满意地点头。
    凌君靠近我，「我哥说，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你真的爱上他了，是吗？」
    「嗯，他都跟你说了，就是这样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祈安说那些话？」
    「我说了，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有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她冷笑了一声，「过去就是过去，哪还需要什么开始？杜允澄，你到底存着什么心？」
    「凌君，你为什么总要朝坏的方面去揣测别人？我没有存什么心，我只是希望祈安可以振作，甚至我比谁都希望他可以看看身边的你，因为那是我离开他的原因不是吗？」
    「你总是说得好听，又爱做表面工夫，背地里，你到底怎么想谁知道呢？」
    这时候，凌威跟祈安提醒我们要点燃烟火了。
    烟火炸开，很绚烂，在天空开出一朵一朵闪亮的花。这些光芒很美，照亮了我们四个人，却有一些刺痛。
    「你已经有了我哥，我祝福你们幸福美满，拜託，不要再来跟我抢祈安了，好不容易他愿意多看我几眼，今天的你，却成功地让他只看着你，充满怜惜、充满追忆地看着你。允澄，你可以离他远一点吗？我拜託你。」
    我回头，看着她，「凌君，不管是最初答应你，或者现在，过程中有很多痛苦，甚至我有了孩子，但我一直都还是这么真心地希望你跟祈安真的能有结果。对，我一直都是那么爱祈安，可是我已经放弃了，我放弃了他，放弃了我们所有可能的未来，我现在全心全意跟凌威在一起，跟祈安说那些话，绝对没有要挽回他的意思，不然，我不是同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凌威吗？」
    她听了之后没有说话。
    「你放心，和祈安说的友情，只是给我们彼此力量，不会干预彼此。」
    「这是你说的。」
    「我说到做到。」
    凌威跟祈安走了过来，凌威问我们喜不喜欢烟火。
    「喜欢，很漂亮。」凌君抢先一步回答，然后看了我一眼，给我一个很浅、浅到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你呢？」凌威看向我。
    「很漂亮，我也觉得很漂亮，只是我一向不是很喜欢烟火的。」
    「为什么？」
    祈安插话，「因为烟火一闪即逝，燃烧完了就没了，不是长久的美好。」

 35

    「对，因为烟火一闪即逝，我觉得这种美丽，有一点哀伤。」
    「可是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不是吗？」凌威站到我身边，搭住我的肩，问着。
    「因为永恆很难得，人才会不断追寻，若是永恆很容易，也就没什么好珍惜了。」我靠着他，「我相信，现在所努力抓住的，都可以是永恆，譬如我跟你，譬如每一个人都渴望的爱情。」
    「我懂了。」
    我牵起他的手，「所以，我很开心，是因为烟火很美，也是因为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拥有的情感都是永恆的，虽然不一定像烟火一样美，却可以维持得很久，不会轻易就消逝。」
    「这种时候真应该乾一杯啊。」凌威笑了笑，又宠溺地看着我，「不过允澄现在肚子里有宝宝不能喝酒，我们用汽水代替，好吗？」
    「我去买吧。」祈安自告奋勇，然后往一旁的小摊子走去。
    祈安离开后，凌威走向凌君，「小君，在想什么吗？」
    「没有，哥，我只是在缅怀又即将过去的一年。」
    「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看见了不一样的你，我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很沉重，让你很难接受，但我也看见你很坚强地走过来，脚伤的復原速度很快，你也不像一开始一直哭、一直摔东西，你找到了读书的兴趣，开始认真做以前不愿意尝试的事情，小君，你的成长，哥都看在眼里，爸跟妈也觉得很欣慰。」他摸摸凌君的头，「这样的你，一定可以活出很精彩的人生，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很快乐，就算走的不是以前想像的路，可能有点曲折，也有点辛苦，但是你一定可以，我相信你，你是不是也相信自己？」
    没有迟疑很久，凌君点头，「我相信自己，谢谢哥，有你的支持，我觉得安心很多，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做到。」
    「你当然可以，没有人会怀疑。但是小君，哥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他停了一下，视线扫过了我又回到凌君脸上，「你快乐吗？你努力追求所有想要的东西，这个过程里面，你快乐吗？」
    「当然啊，虽然我以前很讨厌读书，但是我现在并不是没有选择才读，我是真的喜欢，不然我才不会勉强自己继续念下去，之后还要完成一篇论文誒。」
    「那爱情呢？」凌威问，而凌君僵住。「你这么喜欢孙祈安，用尽一切心思在他身上，但是你到底快不快乐？是不是他一天不跟你在一起、一天没有真正爱上你，你就没办法快乐？」
    「我知道爱情不能勉强。」她轻轻地说，像一声叹息。
    「爱情不能勉强，没有错，我也不觉得你不能努力争取，但是争取的过程，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好吗？」
    凌君什么也没回答。
    凌威又继续说，「还有，哥希望你记住，就算没有孙祈安，凌君还是凌君，不会因为没有孙祈安就改变，就没办法好好过生活，不管最后你跟他的结果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可以为了自己，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我不知道最后跟你走在一起的人会是谁，是不是孙祈安我不晓得，可是你一定要快乐，那是最重要的事，也是哥唯一在乎的事。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跟你一定要是全心全意相爱，那才可以。你是我的宝贝，爸妈的宝贝，所以，一定要找到这样的人，而不要在爱情里太强求或太委屈，这都会让我们心疼你。」
    「哥……」凌君的眼眶蓄满了泪。
    凌威轻轻抱住她，「最辛苦的过程你都走过了，爱情，难不倒你的，对吧？」
    「我会记住哥今天说的话，不会勉强对方，也不会委屈自己。」
    「这就对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哥都会站在你这边。」
    「谢谢哥。」
    祈安买了饮料回来，三瓶汽水和一瓶果汁。
    「我想，允澄现在喝冰汽水恐怕对身体也不好，所以买了不冰的果汁。」大概觉得还是有所顾虑，他这句话是对着凌威说的。
    「谢谢。」我走过去，亲自从他手里接下饮料，然后说。
    「不客气。」
    果然还是有很大一部份的我们回不去了，没有失去彼此已经足够庆幸，并不能要求连相处模式都不改变。就算客套，至少还能心平气和对话，算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新年快乐。」我们举起饮料，对彼此说。
    四个人，怀抱着四种情绪，拥有四个故事，但是，跨年的这一刻，我们在一起，我们愿意为了共同的快乐，聚在一起而不去伤害谁。
    新的一年，会更好的吧。
    一定会的。

 36

    农历年照往例我回姑姑家吃了年夜饭，饭菜很简单，姑姑的话也不多，对于怀孕这件事她没问太多细节，只是跟我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姑姑你也要多保重身体。」我拿出事先准备好了红包，「姑姑，新年快乐。」
    「回来就好，包什么红包呢？」她想都没想就推託了。
    「这些年来，是姑姑的养育之恩，我才能念完大学，现在，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领了薪水，报答姑姑是天经地义。」
    「我没有结婚，没有子女，你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养育你，都是我的责任，哪有报答不报答的道理？」
    「子女包红包给父母答谢，也是应该的，所以姑姑就收下吧。」
    她看着我，「小澄，我一直都没有给你很优渥的环境，现在你有了宝宝，把钱省下来吧，之后的开销会很大的，让孩子过得好一点，比什么都重要。我自己的收入够生活了，没什么多馀开销，真的不需要钱。」说完她接过红包，抽出里面一叠钞票塞回我的手，「我就留着红包袋，收下你的心意，这样就好。」
    「姑姑……」
    「好了小澄，你也知道姑姑一向不太会表达关心和情感，所以就说这么多了，赶紧吃饭吧，别说了。」
    我看着姑姑日渐苍老的脸庞，其实是明白的。
    总觉得她没有给足我一个家的温暖，好像只是例行公事地提供我食宿，偶尔问候几句，但是，她真的让我好好地长大了，冷淡了一点也不是对我不好，只是像她说的，不会表达关心和情感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凌威给了我很多家庭的温暖，所以现在回到姑姑家，我也不觉得那么生疏了。
    「姑姑，需要帮忙吗？」大年初一，大清早，姑姑就在厨房里忙碌着。
    「起来啦？来吃早点吧，今天初一吃素，所以我煮了稀饭，配菜简单了点，你就将就吃，中午我去外面买丰盛一点给你。」
    「没关係，平常都吃肉，难得一天，我陪你吃素吧。」
    她看着我，「小澄，你一直都很贴心，现在，更是越来越懂事。」
    「我从小就是看着姑姑长大的，姑姑是怎么样的人，我就怎么学，所以如果要被称讚，我还是要先谢谢姑姑。」
    「好了，快来吃稀饭吧。」
    突然觉得姑姑跟凌威很像，总是心里有着满满关爱，却不喜欢说出来，也不喜欢被别人说。想到这里我笑了出来，还惹得姑姑一直瞅我。
    「哪天回去呢？」她问。
    「多陪你几天吧，反正是年假。」
    「也没什么好陪的，如果没事留着倒没关係，如果有工作、有朋友约，就别待太多天了。」
    「我知道。」其实我猜姑姑是想问孩子的爸吧，毕竟没带回家，连提都没提的，她想必会担心，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我。于是我决定自己说了，「姑姑，我男朋友想找一天来家里跟你拜个年，不晓得哪天方便？」
    果然她眼睛一亮，随即淡然地说，「我每天都在家，除了出去拜年以外都没事，所以让他订下时间，我留在家就是了。」
    「好，那我问他看看，再跟你说。」
    「顺便问问他喜欢吃什么吧。」
    「这个不用担心。」我灿然一笑，「他不挑食，什么都吃，姑姑手艺这么好，不用担心他不喜欢。」
    「那等时间定下来再跟我说吧。」
    我问了凌威，他说那就初三吧，因为初二要陪妈妈回娘家。
    「回家还好吗？」没有太过问我的家庭状况，但凌威从我的话中似乎误会了我在家里很不快乐，于是这样问。
    「很好啊。」
    「真的吗？」
    「我哪时候跟你说过我回家会不好了啊？」
    「但是你……」
    我打断他，「别担心，是真的很好，只是其中曲折，等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你现在就好好在家跟家人相处，等着后天见，不要太忧虑，我姑姑人真的很好，做的菜也好吃，她很期待你来。」
    「本来是不担心了，最后一句话让我又开始紧张。」
    「哦，凌先生也有紧张的时候？」
    「是见女朋友的家人，能不紧张吗我？」换了个语气，他突然开玩笑地威胁我，「下次换你见我家人，就知道紧不紧张了。」
    果然我立刻语塞。
    「好啦闹你的，不要那么紧张，我的家人你又不是不认得，大概也只要怕小君吧？」笑了笑，「不过杜允澄，现在变得那么勇敢，什么都不用怕了。」
    「反正现在是你好好准备来我家吧。」我转移话题，「你到时候几点到车站跟我说，我再去带你进来。」
    「好，知道了。」

 37

    初三的台中，太阳探出了云端，让冷冷的天气里有了些温暖。
    「台北还下了雨，台中居然是好天气。」从台北坐车下来的凌威一出车站就这么说，「果然你在的地方就有阳光。」
    「你哪里学来这种噁心的话啊？」嘴上说着，我却亲暱地勾住了他的手臂，「走吧，我家有一段路，姑姑拜託了邻居大叔载我们。」
    「你姑姑对你不错啊。」
    「我说了，又没抱怨过什么，干嘛自己瞎猜？等等不要乱说话，被我姑姑误会就不好了。」
    上了大叔的车，他从后照镜端详了我们一番，「小澄啊，男朋友不错啊，一表人才的，看来不用为你太操心。」
    「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不然你姑姑啊，可会为你担不少心。这回带男朋友回家，让她安安心。」大叔转开了广播电台，听起了台语节目。
    到了之后，我们跟大叔道谢，然后就下车，准备进家门。
    「允澄，能在进去之前先跟我说说你家里的状况吗？」
    「这么突然？」
    「毕竟我不太了解，会怕说错话。」
    「好吧，那我们先到便利商店那边买个饮料坐坐。」
    一人买了一杯热饮，我们就坐在便利商店里的座位。
    「爸妈是在我小二那年走的，发生了一场车祸，之后我就住在姑姑家了。我姑姑没有结婚，一个人住，她不是很热心的那种婆婆妈妈型人物，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很冷静的样子，不太有情绪起伏。」停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很难想像的话，就想想自己吧，跟你很像。」
    「喂。」
    我笑了笑，「姑姑跟你一样，不擅表达情感，给人一种冰冷的气息，所以以前我才会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家的感觉，况且，不管怎么样，姑姑终究是姑姑，没有爸爸妈妈，总是不完整，并不是她对我不好，是我自己的心境问题。」推推凌威的手臂，「不过别担心，现在我有了你，也是在遇见你之后我慢慢了解，很多情感并不是说了才存在，用心就能在细微的一举一动间，感受最真实的情意。」
    「你能够这样想就好了。」凌威摸摸我的头。
    「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就放轻松去面对我姑姑吧。」
    姑姑看到凌威来了，比平常要热情一些地邀请他到里面坐。
    「午饭就快好了，小澄，你先招呼一下吧。」
    「姑姑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你就陪人家聊聊天，我很快就把菜端出来。」
    「好吧，那姑姑，就麻烦你了。」
    凌威陪着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你姑姑，我好像知道我之前给你的是什么印象了。」
    「欸，你不是要批评我姑姑吧？」
    「绝对不是，不过还真的有点怕怕的。」
    「你才知道我跟你相处有多战战兢兢。」我噘嘴。
    「现在呢？」
    「现在不会了，而且，你也一点一滴在改变，不是吗？」
    「以前我觉得我不会为了谁改变，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改变不一定是坏事，为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改变并不勉强，那是发自内心愿意做的。」
    「就像我变得勇敢，愿意面对过去，也都是因为遇见了你。」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命中註定？」他挑眉，眼神里却有柔波，含着笑意问我。
    我轻轻在他脸颊上一吻，做为答案。

 38

    姑姑除了炒青菜和汤，特别做了最拿手的糖醋排骨和茄子镶肉，把菜端上桌之后就一直看着凌威。
    「跟姑姑介绍一下，他是凌威，我现在的男朋友。」见姑姑还是不语，连忙再补上一句，「也是孩子的爸爸。」
    「怎么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面无表情的姑姑让人猜不透心思。
    「允澄姑姑，真的很抱歉，这事情有一点意外，我是心想，有了孩子，允澄也不方便东奔西跑，所以才会计画孩子出生之后，允澄身体状况稳定一点，再来准备结婚的事。」
    「凌威是吧？你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大了肚子，这街头巷尾都会传开，要是没把婚事办好，可要我们小澄以后怎么做人？」
    「姑姑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起责任，一定会把允澄娶回家。」
    「有你的口头保证，我就放心了，但你不要以为嘴上说说就好，我等着看你的行动。」
    我拉拉姑姑的衣角，「好了姑姑，你放心，凌威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一趟路从台北下来，又饿又累的，让他先吃饭吧。」
    「确定了你对小澄是有心的，才能让你好好吃我们家的饭，你可别怪我囉嗦，毕竟小澄也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呢？」
    「姑姑，我知道。」
    姑姑这句话却让我红了眼，从来没见姑姑对谁这样说过话，眼神坚毅，像在守护着什么心头宝一样，原来，她保护着的宝贝就是我，不是亲生女儿，她却用至亲的角色呵护着我，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我。
    「小澄在想什么？你也快吃。」
    「嗯，谢谢姑姑。」不确定姑姑是不是听懂我在谢什么，但是没关係，我们之间不一定什么都要用言语说破，就像我慢慢明白姑姑一样，她也会明白我的。
    「结果你姑姑也没打算跟我说什么，才吃了饭就要我们出门啊？」被姑姑赶出门散步的我们，现在走在公园的步道上。
    「她就只想确定你会娶我，确定了就没什么话好跟你说了，她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
    「那你，准备好要嫁给我了吗？」
    我端详着他的神情，平常就不太笑的凌威，这时候让我猜不透是随口问问，还是真的跟表情一样严肃认真。
    「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问这句话的心情。」
    「也没有什么心情，就是想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想走入婚姻，或者还没，那我就不急着催你。」
    我低下头，「有人这样问的吗？求婚不都要浪漫一点，你不会连求婚都是兇巴巴地问我到底嫁不嫁吧？」
    「不是这样。」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跟他四目相交，「我只是不希望求婚得太突然，让你还没心理准备就要面临接受与不接受，况且，求婚失败满尷尬的，所以我才会想先问你。」
    「反正，也不可能挺着个肚子嫁你，还是等小孩出生再说吧。」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我是还没准备好，因为我从来没想过结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突然有了小孩，有了人生新的方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结婚之后会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我连你的家人都还没好好面对，现在要我想，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牵住我的手，「允澄，你放心，不会有什么改变的，我不会因为有了婚姻关係，就给你更多压力，我们就一如以往地相处。至于你最担心的家人问题呢，过年这段时间比较忙，等年假过了，我找个晚上或是週末带你回家吃饭。就像今天一样，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聊一聊，而且我爸妈对你也不会有什么要求，你们又早就见过面了，所以更可以放轻松。」
    「不知道害凌君受伤，又莫名其妙有个小孩说要跟你结婚，你爸妈会怎么想……」我叹了口气，「总觉得我们之间的纠葛很复杂啊。」
    「人与人之间的关係，总是复杂的，不是吗？」他温柔地笑笑，「但是爱情力量很大，就像你可以面对跟孙祈安的过去，一定更能面对我们的未来，对吧？」
    大概吧，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考验等着我，但是我不是一个人，无助的时候，凌威一定会帮我的。

 39

    跟凌威爸妈吃饭就订在星期六的晚餐，凌威特别跟我说那天凌君有事不会出席，要我别太紧张。
    「那我要穿什么去？要不要带礼物？如果问起了我们……」
    「允澄。」他打断我，「你别焦躁，穿得一般就好，礼物我妈也交代过了不需要。至于问起我们的事，我会负责回答的。你就带着微笑，好好享受这顿饭，你一笑，就能收服大家了。」
    「真的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别再乱想了，准备你的好心情跟笑容，等我这边事情忙完过去接你吧。」
    「好吧，你星期六还要加班，很辛苦，就先不吵你了。」
    「我大概五点半过去，等等见囉。」
    「掰掰。」我掛上电话。
    虽然凌威那样说，我还是很紧张，之前受伤的事情，凌妈妈是没有怪我，也对我展现很包容的襟怀，但是透过凌君，她应该也大概知道我跟祈安的事，现在突然有个孩子，又要跟凌威在一起，他们能接受吗？
    坐在车上，明明凌威很贴心地调弱了冷气，我却心理作用使然地觉得冷，交叠的双手拚命搓着。
    「嘿，不要紧张好吗？宝宝都在笑你了。」他空出右手，用温暖的手掌覆盖着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吗？」
    「我只是有点担心……」
    「把你担心的事说出来，就会好一点了。」
    「你爸妈应该知道我跟祈安之前在一起，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他们难道不会怀疑吗？」
    他的手颤了一下，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允澄，我们都知道爱情不只是爱情，两个人要在一起需要面对很多现实层面的问题，例如给父母的说词就是一个。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保护我们的感情，我承认，小孩的问题对我的家人而言可能并不单纯，也不是随口胡诌就能蒙混过去，不过，我们的感情是真的，其它的问题，就一定可以一起度过。」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跟祈安分手那天，他说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他都会陪着我一起，不让我一个人承担。
    「再严重，都没有我们放弃彼此来得严重。」我轻轻地说出了他那时说的话。
    凌威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有点疑惑，但很快转为一个微笑。「对，你说的对，不管什么问题，多么严重，都没有我们放弃彼此更严重。」
    「谢谢，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我没有告诉他那句话的来歷，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至少这句话给了现在的我们很大一股力量，那就好了。
    走进凌威家的时候，就像以前去找凌君玩一样，凌妈妈总是热情地招呼我。而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凌爸爸。
    「伯父、伯母好。」
    「先进来坐吧，我叫了外烩，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凌妈妈扶着我的肩膀，到沙发坐下，「不好意思，因为最近忙，所以没有亲自下厨招待你。」
    「伯母别这么说，我才不好意思，这样来叨扰。」
    「允澄啊，我们都认识多久了还这么客套，况且这一次，是小威特地要我们空下时间，说一定要好好跟你吃顿饭。」
    「谢谢。」
    凌爸爸没有跟我说话，但眼神一直打量着我，我很紧张，在一个工作上极度严谨的人审视之下，我怕自己不够得体、不够好。
    凌威大概发现了，于是出声，「爸，你怎么一直这样看允澄？」
    「常听说允澄这个女孩，以前说是小君的好朋友，现在说是你是女朋友，但我总没机会好好看看，反正饭菜还没来，就让我看一看她吧。」
    「哪有这样一直看人家女孩子的？你看，允澄都不自在了。」这回是凌妈妈帮腔。说完，她揽了揽我的肩，「你别在意啊，他就是这样，把家里也搞得像办公室一样紧张，没事的。」
    「我没关係。」
    「话说允澄，这肚子里的孩子多大啦？」凌妈妈接着问。
    「七个月左右了。」
    「咦？那你跟我们小威……」

 40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妈，我跟你说过，我们是快了点，但你别这样问允澄嘛。」凌威看我一脸为难，很快地说。
    「唉呀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快呢？现在年轻人听说都不爱生小孩，我听一堆朋友抱怨，我还担心你们也一样，现在这样有孩子很好，没早让我知道，都七个月了，真是的，应该让我好好帮允澄补一补啊。」
    「妈你放心，现在我把允澄带来家里吃饭了，之后你要怎么帮她补，就怎么帮她补。」凌威看向我，「允澄不会拒绝你的，对吧？」
    「谢谢伯母。」
    这时送外烩的人来了，让我们暂时转移注意力。
    准备进饭厅的时候凌威过来牵住我的手，「没事的，我妈一心一意只在乎我是不是愿意成家，还有你是不是愿意跟我有孩子，其它事情她不会多想。」
    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这么期待孩子的凌妈妈，要是知道孩子根本不是凌威的，能接受吗？她又会怎么看待我这个人呢？
    「允澄啊，你平常喜欢吃什么？」凌妈妈问。
    「其实我不太挑食，什么都吃，不过现在有些东西性寒，凌威会叫我少吃。」
    「别看我们小威这么大一个男孩子，其实他很细心的。」这回是凌爸爸插话，「有他照顾，我们是不用为你操太多心。」
    「允澄本来就不让人操什么心，她挺会照顾自己的。」凌威宠溺地笑笑，夹了块控肉给我，「最让人操心的就是，她不爱麻烦别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来，真的觉得累、觉得辛苦，也会硬撑，我很怕我的宝贝女儿要跟着任劳任怨的妈妈受苦啊。」
    「这可不行，允澄我跟你说，你现在是我们家的准媳妇了，别说麻烦不麻烦，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可别有任何事自己硬撑，知道吗？」凌妈妈口气很急，「是为了你的身体，也是为了孩子的健康，所以，有什么需求都跟我们说，我们家小威从小就能干，你就尽量使唤他，放心，我绝对不会觉得你大小姐脾气或怎么的，你不使唤他，我才要骂你。」
    我笑了出来，觉得暖暖的，「谢谢，谢谢你们都对我这么好。」
    「傻女孩，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呢？」
    或许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担心，或许隐瞒着真相的我没办法坦然接受这一切，但是，我真的觉得很幸福，被抢着照顾的感觉原来这么幸福。
    吃过饭凌妈妈拉着我到客厅聊天，跟我说了一堆注意事项。
    突然，她小声问我跟凌威怎么认识的。
    「其实我们知道彼此很久了，因为凌君嘛，然后就自然而然变熟……」我说得有点心虚，但在她眼里大概是害羞，所以她笑得很乐。
    「我们小威啊，不太谈恋爱的，他的生活基本上以前就是学校，现在则是工作，再来就是家人了，高中大学各交了一个女朋友，低调得很，大学分手之后就没了，搞得我跟他爸很担心。」她勾住我的手臂，「他是个很尽责的人，所以他爸在公司对他要求不高，就要他多往外跑去认识女孩子，可是他不肯，老关在办公室加班。前阵子，听说他连上班时间都常常不在公司，我们才猜测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果然，问了半天才知道是你。」
    「抱歉，我害凌威工作分心了。」
    「哪里的事，我们很开心啊，允澄，真的多亏有你，你都不知道跟你在一起之后他变得爱笑很多，我们看在眼里，都知道他遇到了对的人。能让他快乐的女孩，一定是个好女孩。」
    「是他给了我比较多，如果没有他，现在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深呼吸，然后鼓起勇气再一次开口，「伯母，凌君的事我是真的觉得很愧疚，你们提都没提，或许是不想要让我难过，但是我也知道逃避没有用，这件事发生了就是在那里，就算我现在是凌威的女朋友，我曾经造成的意外也不能抹灭。」

 41

    「傻允澄你说什么呢？」凌妈妈轻拍了我一下，「我们没提并不是因为怕你难过，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不觉得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一直很自责，是因为小君没办法完全谅解你，但是我们和小威是一样的，都不希望这件事已经让小君受伤，还要让你也受伤，甚至在阴影里度过未来的日子。」
    「但是……」
    「小君是我的宝贝女儿，她受伤我比谁都难受，但我不觉得去责备一个无辜的人有什么用处。允澄，我说过，你跟小君的交情我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会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很久。但是，真的够久了，在我心目中，你还是小君最好的朋友，也是小威的女朋友、未婚妻，除此之外真的没了，我们都不怪你，你不该怪自己。」
    「伯母……」
    她搂住我，「我看你今天一直不太自在，像有心事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样。小威跟我说过，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自责成这样。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心事也别闷着，说出来才能解开心结，好吗？」
    「谢谢。」
    「怎么对我跟对我妈都是说不停的谢谢。」凌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客厅，「你说过，要我把谢谢自动转换成我爱你，那你现在一直对我妈示爱，要我作何感想啊？」
    见我脸都红了，凌妈妈开玩笑地训斥凌威，要他别逗我。「不过看你们感情真的很好，我还真没见我们小威能这样跟女孩子开玩笑。」她起身，「我进去切水果给你们吃，你们聊吧。」
    凌威在我身边坐下，「我妈很喜欢你。」
    「是啊，多亏了你，你到底在我来之前跟他们说了多少我的好话？」
    「好话我倒是没怎么说，是他们自己发觉我的转变，我只负责要他们别太拷问你什么，说你是个害羞的女孩。」他揉揉我的头，「小君的事我爸妈真的都没怪你，况且，他们觉得小君现在放弃跳舞跑去读书很好，你别再自己吓自己了，现在连小君对你都慢慢释怀，不是吗？」
    「她是看你的面子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们不要再针锋相对了就好，老是看她对你生气，我帮你说话也不是，不帮你说话也不是，很难为啊。」
    「对不起，我害你这么辛苦。」
    「傻瓜。」他吻了下我的额头，「现在，我们都见过对方的家人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又克服了很多，接下来你就好好地把身体养好，准备迎接这个新生命。」
    我抬头看他，「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
    「要是有一天，你爸妈真的知道小孩的事了，怎么办？」
    他沉默了。
    「我很担心，像伯母现在这么高兴有这个孩子，要是知道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会不会崩溃啊？」
    「我会交代小君不准乱说，只要我们也都不说，他们不会知道。」他握住我的手，「她就是我们的孩子，永远都是。」
    「凌威……」
    「好了，还在我家，别再说了。」他放开我的手，给我一个拥抱，「我爱你，我会给你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一定。」

 42

    年假过后我开始勤奋工作，心里想着之后要请一段假，得更卖力点才不会拖延进度。
    这天傍晚我接到咏珊的电话，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餐。我跟凌威报备一声之后就答应她了。
    「允澄，这边。」她在一家简餐店门口朝我挥手。「吃这好吗？我听说这家店的鱼很新鲜，你可以吃吃看，多补充点营养。」
    「好啊。」
    点完餐之后咏珊略带迟疑地开口，「其实我今天约你吃饭，除了吃饭，还有些事想跟你说。」
    「是什么事呢？」
    「我不确定……应该说是，这件事还没有个确切的结果，只是我想，你或许会想知道。」她顿了一下，「是关于当初毕业舞会的事。」
    我直觉想到凌君，或者说，想到我的鞋子。
    「你知道是谁破坏鞋子的了？」
    她摇摇头，「我说了还不能确定，只是我无意中听说有人很嫉妒你，拥有凌君这个要好的手帕交，拥有一个很体贴的完美男朋友，学业表现又很优秀，还常常被老师夸奖，总之，确实有人很嫉妒这样的你。」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招人嫉妒。」这是实话，因为我自认一向是个很低调的人，不爱张扬自己做了什么、拥有什么。
    「再低调的人，也会有别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就像你，不是你不张扬大家就不知道你的好，不是你不惹别人，别人就不会对你动坏脑筋。」咏珊喝了口水，「允澄，你是个善良的人，但我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善良，于是对善良的人反而是很不公平的。」
    「很无奈吧，我们都不能怎么样。」
    「是啊，如果真的要保护自己，又怕弄得处处疑心。」
    「这样的生活会变得很累。」
    「我跟你说这些不希望影响到你的心情，况且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个人弄坏了你的鞋子要害你，我只是想，先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还有，也希望你可以懂得防卫，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谢谢，谢谢你的用心。」
    餐点来了。
    「先吃吧，这件事就等之后再说了。」
    「嗯，吃饭是该换个愉快点的话题。」
    「先吃吃看鱼吧，这边的清蒸鱼很鲜甜。」
    我夹了一口，「真的，很好吃耶。」
    「让宝宝多补充不同营养也好。」
    「宝宝现在真的是生活重心，自己什么都会替她想，身边的亲朋好友也是。」
    「等她出生，会有很多人抢着要看她、抱她的，小孩子就是特别讨人喜欢。」
    「虽然这样有点窥探隐私，不过有点好奇，咏珊你有男朋友吗？」我突然问，而她没有被冒犯的表情，只是含笑摇摇头。
    「大学的时候有，后来分开了，短期内没有谈恋爱的念头，也没有遇到想谈恋爱的对象。」
    「刚跟祈安分开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不过缘份这种事真的很难说。你这么好，希望也可以赶快遇到对你好的人。」
    她浅笑，「谢谢，至于那之前，我就好好跟朋友们相处吧。」话锋一转，她问起我工作的状况。
    「我现在就是拚命赶进度，虽然老闆说没关係，我还是希望可以多做一点，之后请假才不会拖到其他人的进度。」
    「你啊，真的很替人着想。」
    「只是不想要造成别人的困扰而已，说穿了是为了自己。」
    她笑了笑，「真想不透谁会讨厌你这样的人。」
    「没有谁可以让所有人喜欢。」
    是真的，要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太累了，况且，我真的不觉得这是可能的，不管自己再努力，试着让自己没有缺点，总还是会有人看见缺陷。甚至连完美都会是别人眼中的刺吧。
    所以现在的我，只希望让懂我的人看见我的好，和真正在乎我的人好好相处就好了。

 43

    我开始请假了，虽然觉得体力还可以负荷，但是凌威放心不下我，出动了凌妈妈把我接到他们家去照顾。
    「虽然我上班时间弹性，但是最近真的比较忙，我怕没有照顾好你，所以，就交给我妈吧，这样她也比较放心。」
    「好吧，我不想让你担心，如果住进你家会让你们比较放心，那我就答应。」我晃着他的手，「况且这样你妈才不会觉得自己少了个儿子，我搬进你家，你就可以回家住了。」
    「我妈倒是不在意这个，不过被她知道我住外面是为了你，她确实跟我吃了一下醋。」他笑笑，「不过后来她跟我说，以前就觉得你是个很贴心的女孩子，这阵子多跟你相处之后更喜欢你了，完全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
    我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害羞什么啊？我只是想叫你好好放心，就怕要你住进我家反而让你有压力。」
    「压力是一点有，不过，我知道你们全家人都对我很好。」
    「要是跟小君在家里单独相处，也可以应付吗？」
    我笑着点点头，「可以，不过别说应付，这样很怪，我是想，我应该可以跟她好好相处了，都到了这时候，因为祈安而对我有的敌意，也该放下了。」
    「他们最近感情满好的，小君心情也跟着好，笑容变多了。」
    「我觉得，很多事情都回到正轨了，希望大家都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会的，你肚子里的小宝贝，大概是幸运星吧。」他拎起我的行李，「走吧，我带你回家。」
    接下来我就过着每天被逼着多休息的生活，太早起床会被凌妈妈念，起床之后就是吃早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凌妈妈聊天、吃午餐、睡午觉、喝补汤、吃晚餐、睡觉……。我这才发现，懒洋洋的生活其实很累人。
    每次我只是想帮忙做个菜，或是刚好看到哪里有灰尘帮忙撢一下，凌妈妈就会很紧张地阻止我，要我去坐好。
    「你别这样乱动，好好休息，我来就好。」
    「伯母，我现在真的可以，偶尔动一动对胎儿也好啊，都没运动不行啦。」
    「你偶尔站起来伸展一下、绕一绕就好了，做家事真的不用，挺着个大肚子很辛苦的，我怀了两次孩子，很清楚那感受，到现在还知道有多辛苦呢。」
    「那偶尔让我帮忙做点菜，不辛苦，我真的可以。」
    「也不用，厨房危险多，要是烫伤了、割伤了，那多麻烦？」像是怕我继续游说，她瞪着眼看我，「难道你是嫌凌妈妈煮的菜不好吃，非得自己做？」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她又堆起笑容，「既然不是，就放心交给我，你只要负责多吃多睡，把身体养好最重要了。」
    「知道了。」
    「来，这碗补汤我今天又多加了几味，你喝喝看。」
    「谢谢伯母。」
    「你是不是胖了？」今天凌威一下班，回到家才看见我劈头就问。
    「欸，你会不会觉得你太直接了有点没礼貌？」
    「啊，是吗？」他坏心地笑笑，「没办法，因为真的胖了一圈，我来不及思考礼貌问题话就蹦出口了。」
    「小威你说什么呢你？」凌妈妈还拿着锅铲，就从厨房探出头来骂人，「人家允澄这是营养好，要是她瘦巴巴的，生出来的宝宝不就更营养不良了？你们男人不懂，女人怀孕特别需要营养，也特别容易饿，我看之前让你照顾允澄，结果她瘦巴巴的，根本不行。」
    「是是是，妈教训得是，我会把握机会努力把我们允澄餵胖。」放低音量，他补了句，「然后等生完小孩发现瘦不回来。」
    「你不是说你不在意？」
    他故意不回答，笑着走掉。
    「你跟一般男人都一样，得到手了就露出原形。」
    「你要学习面对现实。」
    「凌、威！」
    「乖，别动怒，会吓到宝宝哦。」
    现在的凌威有时候真的很欠揍，但是我是真的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或许就像凌妈妈说的，我真的让他的笑容变多了。他给我勇敢，我给他快乐，「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命中註定？」我想起他曾这样问我。是的，我们是命中註定。

 44

    姑姑来看过我几次，只是带了要给我吃的东西，坐了一会儿就走。但我知道，台中到台北的车程不算近，客运晃呀晃的也要好几个小时，若不是关心我，明明知道我已经有凌家人照顾了，她实在没必要多跑这一趟。
    「还没结婚先住进对方家，要更谨言慎行一点，知道吗？」
    「姑姑，我知道，我会的。」
    「你是懂事贴心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姑姑，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嗯，那我走了。」
    我送她到门口，她就叫我回去休息、不要乱跑。目送着姑姑的背影，我突然很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跟她相处，嘘寒问暖的话也讲得少，如果我可以早点明白冷淡的背后有多深厚的关心，或许，我们也会是关係很亲密的一家人。
    还来得及吧？我想从现在开始，重新定位跟姑姑的关係。因为，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姑姑对你好像挺好的，还特地送鸡汤来给你。」从楼上走下来的是凌君。
    「要喝点吗？我刚问她了，没怀孕喝了也补身体，她用的食材对女生好。」
    「不用了，你姑姑的心意，你喝吧，现在最需要补身体的终究是你。」
    我起身，把汤舀到碗里，「汤太多了，你就当帮我喝吧。」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坐下，「你记得吗？你总是这样子，若是别人拒绝你的好意，你就会改口说是要别人帮你。」她喝了一口汤，「每次出去喝下午茶，你吃到好吃的，就要分我，我如果说不用，你就会说自己吃不下，让我没得拒绝。」
    「你还记得？」
    「我是摔下楼梯，但没有摔坏脑子，当然记得。」凌君的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听起来像开玩笑，但是又没有开玩笑的感觉。
    结果我只是问，「好喝吗？」
    「嗯，你姑姑手艺不错，谢谢。」
    「吃点鸡肉吧？」我试探性地问。
    「嗯。」她点点头，让我把肉夹到她碗里。
    「那个，你的论文题目想好了吗？」
    「方向有了，再跟教授讨论讨论应该就会定下来。」她放下汤碗，「允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你恨我吗？」她直视我的眼睛，「我要听实话。」
    「不恨。」我想都没想就摇头，「为什么要恨你呢？」
    「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没有我哥，现在的你，会恨我吗？」
    「还是不会。我承认，如果没有凌威，现在的我或许没办法这么快找回开心的生活，但是，我还是不会恨你。」
    「你为什么总是要扮演这么善良的角色？」
    「凌君，我不是善良，也没有扮演什么，我只是知道恨没意义，所以就不恨了，况且，我知道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苦衷，我也知道你真的很爱祈安。」
    「我没有把握自己比你爱他，而且，就算爱，我也用了错误的方式。」凌君伸手过来按住我的，「允澄，我受伤的事不是你的错，虽然鞋子是你给我的，但那不代表你需要负责任……」
    「凌君。」我打断她，「别说了。」
    「让我说完吧，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她的手使了点力，「就算我要你对我的受伤负责，这也和祈安一点关係都没有，你的爱情，我的爱情，跟这件事都是不相干的，是我的任性，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状况。我承认刚受伤那阵子我简直失心疯了，我什么都没办法想，只想着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所以我要你跟祈安分手，做为弥补。后来我每次都对你态度很差，因为我始终没有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我生气，我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没办法再好好面对你，其实我恨的是自己而不是你，你知道吗？」说到这里，凌君的眼泪掉了下来，「允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在我家里我天天看着你，我看见你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想着要是我没有跟你决裂，这时候我该是怎样陪着你分享，甚至我想像，我会陪着你去挑婴儿用品，陪着你佈置婴儿房……可是都没有，现在都没有，我只能站在楼梯上默默看着沙发上的你，站在你门外静静看着睡着的你，连一句话都没办法好好跟你说。我问自己，心目中最好的朋友，变成这样值得吗？」
    「凌君，我也曾想着，如果我们还是好朋友，一定会一起分享、一起做好多事，只是我知道，我们再怎么努力想修补关係，都不可能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很高兴，至少，你跟我还有一样的想法。」
    「是我一手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我不能怪谁，一直以来也是你尽力修补我们的关係，而我拒你于千里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资格说我后悔。」
    「凌君……」看着她这样子，我也忍不住陪她哭了起来。

 45

    「我想了很久，到底该怎么处理我们现在的关係，就算真的回不到以前那样，可是，讲现实点，以后我们总是一家人，我不想要一直对你恶言相向，搞得谁都不舒服，我哥夹在我们中间更尷尬。」凌君替我碗里舀了点汤，「趁热喝吧，不然就冷了。」
    「你也喝。」换我替她把汤加满。
    「允澄，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想要拋开过去了。」她抬眼看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跟我一起拋开吗？」
    「当然愿意。」
    「有裂痕的关係、有伤口的心，都不可能变得完整无缺，也不可能没留下一点阴影什么的，但是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面对彼此，我努力忘记脚受伤的事，你努力放下祈安的事，好吗？」
    我点点头，「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很努力地在放下，告诉自己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我很幸运，我遇见了凌威，所以比想像中更快走出来，你也很幸运，你有凌威这么好的哥哥陪着你，不管怎样都支持你，还有祈安，我知道有他在身边，你会觉得很安心、很有力量。」
    「谢谢你。」她把汤喝完，站起来，「好好照顾身体吧，我先出去了。」
    望着凌君的背影，我不确定我们两个人的关係今后会怎么样，但我知道，她跟我一样都努力着。
    听说我跟凌君的事，咏珊很欣慰地拍拍我，「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凌君愿意尝试打开自己的心结。」
    「是啊，毕竟这个心结也只有她自己能解开。」
    「不过这样子，你们还会想知道真相吗？」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想不想知道，我也不知道真相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有时候事情过了，能够真正放弃追究，才是真的放下了。」咏珊这么说，「当然，最后决定权还是在你们身上，你们是当事者，有权利选择要不要知道。」
    我想了很久，然后告诉她，「让这件事过去吧，是谁为了什么缘故陷害我，都无所谓了，我不希望再次造成伤害。咏珊，帮我告诉她，我并不是这样就原谅她了，但是我希望，经过这件事，她的心态也可以成长。」
    「没想到要当妈妈的人，这么不一样。」
    我摸摸肚子，「是啊，真的快了，还满紧张的。」
    「别紧张，会很顺利的。」
    凌威也这么跟我说。他特地为了我，跟凌爸爸请假待在家陪我。
    「其实真的不用这样没关係。」
    「我可不想错过最重要的时刻，所以只好寸步不离守着你了。」
    「其实我很担心我们会不会照顾不好宝宝。」
    「傻瓜。」他弹了下我的额头，「你别担心，我们是新手爸妈，但是，我妈会教我们的，等我们越来越熟练，就没有问题了。」
    「我也很担心生產过程……」
    他抱住我，「辛苦你了，允澄，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会在你身边，所以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相信我好吗？」
    「我相信你，我只是很焦虑。」
    「乖，别怕，别胡思乱想。」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可是越来越接近预產期，我就越来越恐慌，控制不了自己地担心东担心西。幸好凌威很包容我，就算我无理取闹，他也会极尽所能安抚我，让我知道，天塌下来都有他扛着。

 46

    生產过程比预期顺利很多，当我看见女儿脸庞那刻，所有辛苦和痛苦彷彿都不算什么了。
    「宝宝呢？我可不可以抱抱她？」躺在病床上，我有点虚弱地问。
    凌威抓抓头，「好像不行欸，她现在在婴儿室里，好像还不能抱。」
    「我看电视上，一生出来就会让妈妈抱的不是吗？」
    「我妈说，电视上演的跟现实生活好像不太一样。你现在先好好休息，晚点我推你过去婴儿室看宝宝。」凌威握住我的手，「宝宝很健康，也很可爱。」
    「像我吗？」
    「眼睛跟嘴巴都像你，脸圆嘟嘟的也像你。」他笑着说，「我爸妈都讚不绝口，说是个很漂亮的小娃娃。」
    「希望她长大以后的细心体贴可以像你。」我伸手搥了他一下，「还有，我没有圆嘟嘟的，别以为我没听清楚你讲那什么话。」
    「你啊，打我的力道都不够了，还是先好好休息吧。」他起身，「饿了吗？我去帮你问问午餐可不可以送了，吃饱带你去看宝宝。」
    「我想喝点热汤。」
    「好，等我一下。」
    隔着玻璃，看见自己的女儿安稳的睡脸，有种莫名的安心。这就是怀胎九月多孕育出的小生命，就是未来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份子。
    「医生说，你现在还很虚弱，晚一点帮你做一次检查，如果没问题，就可以进行第一次餵奶了。」
    「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幸福吧，我希望你会感觉很幸福。」
    「凌威，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因为有你，谢谢。」
    「从现在开始，你就真的是个妈妈了，要更勇敢，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我希望你们母女俩都可以很幸福、很快乐。」
    「有你，我们会有幸福快乐的生活，一定会。」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不过抱着宝宝，我确实不由自主想起了祈安。
    凌妈妈说，宝宝眼睛、嘴巴像我，鼻子像凌威，但其实像的是祈安，我想凌威也知道，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说先带凌妈妈出去晃晃，让我好好餵奶。
    不管我们多努力放下过去，有些事实就是那么鲜明的存在，否认不了，也无须否认。
    宝宝的体温和心跳，吸吮乳汁的满足神情，在我眼里化成了两串泪。一旁协助我餵奶的护士小姐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感动。」
    她微笑，「很多新手妈妈都是这样的，拥有自己的孩子，真的是一件很感动的事。宝宝啊，就像是天使，让妈妈的生命都发了光。」
    「真的，真的是生命发光的感受。」我想好要怎么告诉凌威这份感动了。
    带宝宝回家这天，一群人都来了，凌威说是凌爸、凌妈邀请大家一起到家里吃顿饭，庆祝一下。
    遇见祈安的时候，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对不起，祈安，我不能告诉你这个孩子是你的，我剥夺了你作为父亲的权利，真的对不起。
    「很可爱，眼睛真的很像你。」他轻轻地说。
    「你，想抱抱她吗？」我小心地问。
    「我……」他的表情有点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然后他点点头，「好，我抱抱她吧。」
    祈安跟凌威一样，都是负责任又喜欢小孩的男人，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事情，祈安同样会是个好爸爸。
    「宝宝不怕生，看起来挺喜欢你。」
    凌威走过来，「这么有缘份的话，不如祈安，你愿意当我们孩子的乾爹吗？」
    祈安没回答，只是把宝宝还给我，「我相信你们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跟着凌君走远之后，我跟凌威说谢谢。
    「这回又是谢什么？」
    「你问祈安愿不愿意当宝宝的乾爹，是为了我吧？」
    他含笑着说，「一部份吧，但是更大一部份，我也是为了他、为了宝宝，我希望他有机会疼爱这个孩子，也希望这个孩子有机会得到他的疼爱。」
    「所以谢谢，他们不明白你的用心，但我明白，所以我替他们跟你说谢谢。」
    「别忘了她是我女儿，我为她着想是应该的。」凌威揽住我的肩，「走吧，别让大家等太久。」

 47

    餐桌上的菜餚很丰盛，凌爸、凌妈都笑不拢嘴，一直招呼大家，连凌君都在吃饱饭后主动走过来逗宝宝玩。
    「我爸妈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希望你可以像他们的女儿一样。」凌君抬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允澄，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谢谢你，凌君。」
    「想好宝宝要取什么名字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不过大概还是会帮她取个单名，我跟凌威都觉得那样好。」
    「嗯。」她笑了笑，「帮小孩取名字就跟想论文题目一样不容易。」
    「是啊，而且都要谨慎决定。」
    「说到论文，我得上去查点资料，就先不陪你了。」她摸摸宝宝的脸颊，「小宝宝，掰掰囉。」
    经过这么多事，凌君还是那个爱开玩笑的女孩，笑起来甜甜的，会逗人开心。
    「孙祈安在院子，你去找他聊聊天吧。」凌威走过来找我，这么说。
    「这样不好吧？」
    「别想太多，只是朋友的聊天，你就去吧，看他闷闷的，小君又上楼忙了。」
    「不如让他先回去吧。」
    「那你去送送他吧。」
    「凌威？」
    他拍拍我，「我只是觉得，再怎么说，他是孩子的爸爸，现在他因为这个孩子这么难过，你多陪陪他也好。你不是很希望他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吗？现在他卡关了，也只有你能开导他了。」
    于是我听他的话，到院子找祈安。
    「看你今天不怎么说话，还好吗？」
    他很惊讶看到我，但随即收起惊讶的表情，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很为你开心，是真的，看到你们一家人很幸福的样子，我想，这就是你一直期待拥有的，家的感觉吧。」
    「我很幸福，那你呢？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吗？」
    「我想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等缘份到了，自然而然就会拥有。」
    「祈安。」我抓住他的手臂，「如果你不幸福，那么我的幸福，永远都不完整，都会有遗憾。」
    他看着我，宠溺地笑了笑，「傻瓜，不要因为我而破坏了自己的快乐，虽然遗憾，但那都是爱过的痕跡，不要放大那些缺口，好吗？」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不要像现在这样总是一个人，有心事也闷着。」
    「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承认，真的只能自己承受、消化。」他轻轻拉开我的手，「允澄，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知道你这么关心我就够了，但是，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比较重要。」
    「祈安……」
    他微笑，「我真的没事，先不打扰你们，先回去了。」
    「我送你走一段路，好吗？」
    迟疑了一下，他摆摆手，「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刚生產完体力还很虚弱，在外面吹风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再见。」
    我把祈安的反应告诉了凌威。
    「我想，他现在的心情确实像他说的，只能自己承担。」坐在沙发上，凌威抱着我，「现在你的一切，都是你们共同期待过的，所以他会难过，理所当然，但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难过影响到你的新生活。允澄，他是为你设想，所以你就别再为他担心了，不然就失了他的本意，他一定不希望这样子。」
    「对不起，我在你面前为他担心，对你也很过份。」
    「怎么会这么说呢？」他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我不会这样想，因为我知道我认识的杜允澄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女孩，所以不可能不担心别人，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所以我陪你一起担心、一起关心。」
    「凌威……」
    「但是我希望，在担心别人之前，你要先照顾好自己，你可以答应我吗？」
    「你放心，我会的。」我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没有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我们的宝宝呢？」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那快准备睡觉吧，照顾宝宝很累的，需要很多体力。」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回公司不是吗？」
    「嗯，晚安。」

 48

    满月这天，姑姑带着许多礼物到我们家拜访，虽然凌爸、凌妈说一切从简就好，不必有太多礼数，但我们还是准备了油饭分送给亲朋好友。
    祈安带了一套衣服来送给宝宝。
    「取名字了吗？」他问。
    「嗯，叫凌箏，风箏的箏。因为我们想取单名，算了笔划之后就这么定了。」
    「凌箏，好名字，很好听。」
    「谢谢你的礼物。」
    「希望你们会喜欢。」
    凌君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袋子，「是一些小玩具，给小箏的。」
    「谢谢。」
    「说什么谢？我也是她姑姑啊。」凌君浅笑，「到客厅去吧，我妈弄了一些甜点叫你们快下去吃。」
    吃着甜点的时候，凌妈妈打量了祈安一阵，然后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凌君的男朋友。当下，凌威、凌君、祈安和我都露出片刻尷尬的表情。
    「妈，他是我跟允澄的学长啦，就是好朋友。」凌君连忙说。
    「叫什么名字啊再说一次。」
    「伯母，我叫孙祈安。」
    「祈安啊，我看你对我们家小君挺照顾的，我们家小君的个性就是有点任性，但是她内心很善良，很多事情她会自己藏着不说，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要费点心了解真正的她。」
    「伯母，我知道小君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凌君低下了头，用叉子拨乱了蛋糕上的奶油装饰。
    「那平常在学校，就麻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我会的。」
    「对不起。」吃过点心，我独自在房间陪小箏玩，凌君突然走进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道歉？」
    「刚才我妈不知道状况，突然乱讲话。」
    我笑了笑，「这是爸妈很容易会有的话题，我了解，不用跟我道歉啊。」
    「其实我这阵子真的想了很多，包括跟祈安的关係。」她坐下，「我知道，就算现在跟祈安的关係已经有很大的进展，但那只不过是变成要好的朋友，他对我没有其它的感情，有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从朋友做起，或许有一天，祈安也会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上你。」
    凌君用力地摇了摇头，「别说这种安慰我的话了，我自己心里清楚，祈安看我的眼神多么单纯，他对我好也只是出自于朋友的体贴，是有日久生情，但是，也有些人之间的感情，是再久都不会变成爱情的。」
    「凌君……」
    她回头给我一个笑容，「放心，我没事啦，喜欢他这么久，本来也没有要求什么，可以看见他快乐就好了，所以现在我也会慢慢退回这样的心态，做他的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
    「这是放弃了吗？」
    「不是啊，没有放弃，只是认清事实，不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凌君往我床上一躺，「对不起，允澄，从你身边夺走了祈安，却没办法给他幸福，我终究不是他那个对的人，害他终究变成一个人。」
    「虽然心疼祈安，但我不觉得你需要为这件事道歉，之前的事你道歉了就过了，这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错，祈安爱与不爱谁，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是吗？我们要相信他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就让我们以朋友的身份陪着他吧。」
    「允澄，你变得好成熟，谢谢你这些话。」
    「人经过一些事，都会改变一些，希望我们都能有好的改变，过更好的人生，经歷过的那些，才不算白费。」
    她起身，「我需要自己再多想一想，先回房间了。」
    爱情不能强求，就算用尽办法，如果没有得到真心，一切都只是枉然。幸好，在还来得急的时候，凌君懂得了这个道理，就像她说的，不是放弃，只是不再强求。学会这些的她，会更快乐吧。

 49

    在凌爸、凌妈的依依不捨之下，我暂时把小箏带回原本的住处照顾，这是凌威的主意，他说他爸妈太宠小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守着小箏，反而让彼此都太累了，没有时间休息，所以建议我先带回家，他也跟着搬回来。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小箏，你们随时都可以来看她。」
    「我们不是不放心，只是真的会想小孙女儿。」
    凌君从屋里出来，「妈，哥跟允澄也是体贴，怕你们太劳累，你们就让他们先回家吧。」
    「好吧，大家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就改天过去看你们。」
    本来想，照顾婴儿其实也不难，没想到却在凌威出差的半夜，小箏发了高烧，哭个不停。
    看看时间，我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扰凌爸、凌妈，犹豫了很久我决定打给祈安。
    「抱歉你睡了吗？」
    「刚睡而已，怎么了？」
    「是这样的，小箏发高烧，凌威出差不在，我……」
    没等我说完，祈安就急忙地说他要赶过来，叫我等他一下。不到半小时，他就开车来接我们了。
    「怎么烧成这样？」他摸摸小箏的额头，「先去掛急诊吧。」
    「今天晚上还好好的，刚才帮她洗完澡，她就哭个不停，餵奶也不喝，我才发现她发烧了，给她弄了冰枕，可是烧不但没退还越烧越厉害。」
    「孩子还小，一有什么不对劲都要特别注意，尤其发烧，要是烧坏就不好了，千万不能大意。」
    「抱歉，这么晚还麻烦你。」
    「说什么麻烦？凌威不是说，让我当小箏的乾爹吗？那照顾她，我就也有一份责任。」他握住我的手，「你别紧张，待会让医生看看，没事的。」
    「谢谢。」
    医生说，小箏只是感冒了，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让她在医院多观察一天。
    「你睡一下吧，不然明天，怎么有体力照顾小箏？」
    「可是……」
    「她也睡了，你就睡一下吧，有我在，有什么状况我会知道的。」
    「你也会累吧。」
    「之前写论文也都写很晚，熬点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祈安……」
    「好了，快睡。」
    虽然担心小箏，不过祈安让我很放心，加上自己真的累了，我很快就跌入梦乡。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帘透进来，小箏还睡得很安稳，祈安也耐不住疲累伏在桌上睡着了。
    我把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
    凌君中午的时候接到我的通知也到医院来。
    「我想说没什么大碍就没跟我妈说，怕她大惊小怪。」
    「我也是想，别让他们多担心了。」
    「进去看看小箏吧。」
    「祈安在里面，昨天太晚了，我一时不知道找谁，就麻烦他送我们来医院。」
    她拍拍我的背，「嗯我知道了。」
    祈安不知道几点才趴下，大概真的很累了，我们进去很久他才醒来。
    「对不起，我说会顾着小箏，却睡着了。」
    「没关係，我看你很累，就没叫你。小箏没事，刚刚餵过奶，又睡了。」
    「医生有说什么吗？」
    「刚刚护士来量过体温，烧已经完全退了，晚点就可以帮她办出院。」
    「还好只是小感冒，没有太严重。」
    「是啊，昨晚还好有你载她过来掛急诊，才没有拖得太严重。」
    凌君切了一盘苹果，「我从家里带来的，你们吃点吧。」
    「谢谢。」
    吃过水果，祈安说饿了，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小箏没人顾也不放心，你跟凌君去吧，帮我买一份回来好吗？」
    「你们去吧，我在家吃过了。」她牵着小箏的小手，「我留在这里看着小箏，你们快去吃吧。」
    「凌君？」
    「快去吧，你们从昨晚担心到现在，去吃饭、透透气，这里交给我。」
    「那好吧，就麻烦你了。」
    我觉得，凌君是故意躲祈安，或许这是她放下这段感情的方式。

 50

    「想吃什么？」
    「你记得这附近有一间牛肉麵店吗？」
    「记得，那间店汤头很好，想吃吗？」
    我点点头，「还想喝隔壁饮料店的多多绿。」
    「走吧。」祈安露出好久不见的笑容。
    不管是多多绿微糖去冰，或者是牛肉麵不加葱，对于我的喜好，祈安都记得，不用开口就会主动向店员交代。
    「你都记得。」
    「大概习惯了吧，也没有刻意记。」他吃起了麵。
    「祈安，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只是不太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不把我当外人，就直接问吧。」
    「我……」
    「还是我们真的已经这么生疏了？」
    我摇头，「不是的。我其实是想问，你……还爱我吗？」
    他沉默了。
    「当然你可以不回答我，我只是，问问看。」
    「允澄，我没办法告诉你爱或不爱，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係已经不能这样二分法了，我一直没有交新的女朋友不是因为你，就只是还没遇到让我动心的人，这样而已。」
    「对不起，我这个问题或许有点自作多情，也有点冒犯，但我只是关心你，我想知道你的心，还好吗？」
    「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很好，虽然看起来是一个人，但是我并不孤单，我知道我还有很多朋友，还有很多生活重心。」他嘴角勾起类似微笑的弧度，「像是小箏，我看着她的时候也会有种开心的感觉，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但我是真心想要帮忙照顾她，看着她的笑容，我很满足，这也是一种生活重心。」
    「嗯。」我吃起了麵。祈安对于小箏有这种感觉，是出于对孩子本能地爱护，或者，在无形之中，他可以感受自己和小箏的亲情呢？虽然谁也没说，但这毕竟是切不断的血缘事实。
    「你问我这些，其实也是为凌君吧？」祈安突然反问。
    「没有，我没有为了谁。」
    「其实我看得出你跟凌君最近关係有好一点了，她好像不再那么为受伤的事责怪你，我看得出她在改变。」
    「那，这样的改变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吗？」
    「她在成长，是对于她的好事，不该是对其他人的意义。」
    「我只是在想，凌君真的承受了很大的伤害，又重新站起来，这些都是因为身边有这么多人爱他的缘故，像是凌威，像是你，如果没有你们，凌君恐怕现在还活在受伤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我能给她的，就是陪伴，当初我们是互相鼓励吧，她把我从失去你的痛苦里慢慢拉出来，我让她明白除了跳舞之外她还可以有很多选择。现在我们一起有重生的感觉了，这样也算一种深刻的革命情感。」
    「但不是爱情？」
    没有犹豫，他便坦率地点点头，「不是爱情。」
    「你知道凌君喜欢你吧？」
    「知道。」
    「这样你们的关係毕竟不对等。」
    「两个人的关係，很难对等，就算是我跟你，也一样。」他叹了口气，「抱歉，允澄，我只是想说，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也曾经努力要给予她对等的感情，但是真的没办法，我没办法勉强自己，也不希望在这份勉强之下最后伤害了她。我跟凌君认识很多年了，她一直是我很在意的学妹，我不希望因为爱情，失去了这样一个朋友。正因为不想失去，我才不能逼自己接受她。」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凌君也会明白的，她现在不比当时，真的已经长大很多，总有一天，她会遇见一个懂得爱她的人。」
    「这也是我对你的祝福。」
    「好了，不说这个了，快吃，不然麵都凉了。」

 51

    「宝贝小箏，有没有想把拔？」出差回来，凌威一进家门就喊着。
    我抱着小箏出来，「喂，自从有了小箏，你好像都不用跟我说话了是吗？」
    「唉呦小箏你看看，妈咪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跟你吃醋。」
    「我才不是吃醋，我只是……」
    凌威用一个轻吻打断了我的话，「因为我知道你很想我，就像我很想你一样。」
    「少来，你就只想小箏吧。」我把小箏交到他手上，「行啊，那你回来了，洗澡、换尿布，都交给你，让你跟她好好培养父女感情。」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推卸责任？」
    「她是我宝贝女儿，我有什么好推卸？我只是想让你尽尽父亲的责任，顺便享享天伦之乐。」
    他揉揉我的脸，「谢谢老婆大人。」
    「你……说什么？」我愣了一下。
    「允澄，你准备好了吗？」
    我低下头，「我不知道。」
    「允澄，我们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心意，现在小箏也一天天长大，所以我才会希望……」
    「凌威。」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爸妈的期待，但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准备好要面对这一切了。」
    「可以告诉我你的顾虑吗？」
    「我不是在顾虑什么，只是凌威，我害怕未知的一切，就算没有这些曲折的过程，或许我还是会在结婚之前感到退缩。」
    「傻允澄，你这是结婚恐慌啊。」
    我嘟起嘴，「你就不恐慌啊？」
    「我只怕你拒绝我。」他一手抱着小箏，一手空出来抱我，「允澄，其实我的恐慌来自于，我希望你答应我，又怕自己让你失望。可是，虽然我们现在的相处就像一家人，那一张纸也不能代表什么，但我还是很希望，自己可以给你一个浪漫的婚礼，形式也好，我希望在那一天，你可以实现女孩的梦想。」
    「女孩的梦想……」我不自禁地微笑，「是啊，我还真的是那种会幻想披上白纱的人，只是幻想跟现实还是有点落差，现实中，总会多一点害怕。」
    「不要怕，我也不会催促你，等你准备好了，让我知道，我会给你一个美好难忘的求婚。」
    我把食指放在他的唇上，「不要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好，不说。」
    「凌威对不起哦，在一起我也要你等，结婚我也要你等……」
    「我愿意等你，但是，别让我等太久。」
    我其实每次都很怕他等着等着就放弃我了，但是看着他的眼神，我知道，他虽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决定了守在我身边，就不会轻易离开。
    「凌威，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其实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吧。」
    「呃……」
    他帮小箏换完尿布，抬头，「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我是在想，小箏如果跟我们睡，两个人一起照顾，会不会比较好？」
    「本来就不会让小箏自己睡不是吗？」凌威不解地问。
    「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一人睡一间，小箏不管跟谁睡，都只有一个人顾……」我别开视线，「你觉得怎么样？」
    「允澄，你现在是在诱惑我是吗？」
    「什么诱惑啊？难听死了，搞清楚，我是为了小箏设想好吗？」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是吗？既然女孩子都开口了，我当然说好啊。为小箏设想嘛，看她一个孩子挺孤单的，我们要不要帮她添个弟弟或妹妹？」
    「喂，你不要那么下流好不好？」我不客气地朝他头上重重一敲，「我只是想，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她，什么弟弟妹妹的，想哪去了？」
    「好啦，那你是想来睡我这，还是要我去你那？」
    「我的床比较大，睡我这吧。」
    「不是吧允澄，你确定是要我们睡同张床？」
    「不然难不成你要趴在我书桌上睡啊？」
    他又恢復一脸道貌岸然，「这样比较好吧。」
    「趴在书桌上怎么睡啊？你就有这么不想跟我睡吗？」说出这种话，对于我而言本来是很尷尬的，不过看他一脸正经，我反而很想逗逗他。
    「我们……」果不其然，他脸红了，「我们毕竟还没结婚嘛。」
    「但是在所有人眼里我们都有孩子了。」我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凌先生，抱歉，你的清白已经被我毁了。」
    「喂。」他这才发现我是故意闹他，脸更红了。
    「不过，我是说真的，没关係。」

 52

    于是我们现在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凌威刻意离我很远，还背对着我。
    「凌先生，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
    「那你躲成这样什么意思？」
    「允澄，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但是我是你女朋友、你的未婚妻，可以不用这样。」
    他这才缓缓转过身，「所以你不介意我抱着你睡？」
    「平常抱来抱去的，怎么都不问我一声？」
    「我……」
    「好了啦。」我主动鑽进他怀里，「我好累喔，睡觉了。」
    他颤抖了一下，然后伸手环住我，「允澄，晚安。」
    凌威不管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在他怀里，我觉得很温暖，也很安全，这一夜，睡得特别安稳。
    我其实也在思考，是不是该开始计画结婚的事了，毕竟当初说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就要结婚，我们迟迟不提，凌爸、凌妈和我姑姑都会觉得奇怪。
    和凌威感情这么稳定，我又不是害怕婚姻的人，但是此刻，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却步的原因。
    我在担心什么？我在犹豫什么？
    凌威给我时间、给我空间，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利用他对我好，就一直逃避不去面对，况且，我明明很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凌威也确实是我可以託付终身的人，不是吗？
    一早醒来，看见凌威和我一样睡得很好，甚至我都起床梳洗了也没惊醒他，我突然有种当初看见他在厨房做菜而决定答应跟他交往的感觉，就是一种很细琐、却很真实的幸福。
    帮他做着早餐，他缓缓地走出来。
    「这么香，怎么不多睡会儿跑起来弄早餐？」
    「反正醒了，想说就帮你做点吃的。」
    「不知怎么搞的，睡太沉了。」他打开咖啡机弄了杯咖啡。
    「因为枕边有我啊。」我衝着他笑了笑，「有没有觉得人生越来越美好？」
    他尷尬地假装专心喝咖啡。
    「喏，你最喜欢的欧姆蛋。」
    「谢谢。」
    「不是吧？睡在我身边一晚就被我传染了？说什么谢谢？」
    「杜允澄。」他低声吼我。
    「对一个帮你做早餐的贤妻代表，怎么这么兇？」
    「你很奇怪，干嘛故意一直提？」
    「我就不知道你在彆扭什么啊？不是有人还想跟我求婚吗？我是想，不改掉你彆扭的坏毛病，到时候我的求婚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他终于抬头看我，「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凌威，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我是认真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少去这些彆扭好吗？」
    他站起来，走向我，「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不想要有任何一点可能伤害到你。」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所以凌威，你不要想太多了。」我轻轻抱住他，「你知道吗？刚刚醒来看到你，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可以每天醒来就看见自己爱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他捏了下我的鼻子，「但是你没给我这种感觉，你趁我还没醒来就溜了。」
    「人家是为了让你一起床就有香喷喷的早餐耶。」
    「谢谢你，我真的也觉得很幸福。」
    「欸，不要再谢谢我了啦，我越来越明白你听到我不停道谢是什么心情了。」
    他笑了笑，「好，不说，吃早餐吧。」
    送他出门上班前，我帮他整理衣领，然后告诉他，「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53

    回到公司上班之后，姑姑就暂时搬来台北，和凌妈妈轮流照顾小箏。
    姑姑偷偷问过我，「你们怎么还不筹办婚礼？」
    「姑姑放心，前阵子凌威问过我，是我说刚生完孩子体力还没恢復。」
    「允澄，一个女孩子，要自己懂得把握幸福，他是个好男人，你就不要轻易放掉他，要把他抓牢，知道吗？」
    「我知道。」
    「如果你们两个人都愿意，婚事就早点办了，嗯？」
    「我会跟凌威商量看看。」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也只能等待，距离跟他说准备好，已经三天了，但是凌威都没有动静，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开第二次口。
    晚上我背对着凌威，睡不太着。他大概发现了，伸手过来要抱我。
    「怎么了？失眠吗？」
    「可能今天工作的事还没做完，所以心里还想着。」我撒了个小谎。
    「下班后就别再想了，好好休息才有体力啊。」他摸摸我的脸颊，「明天下班之后带你去吃饭，我会去公司楼下接你。」
    「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
    下班一走到楼下就看到凌威站在车旁。
    「我把小箏留在我家给我妈带了，我们今天吃饱饭，还可以去走走。很久没有两个人一起去散散步什么的了。」
    「这倒是，自从小箏出生，精力跟时间都花在她身上，快乐是快乐，但还真的很久没好好约会了。」
    「连情人节我们都忘了过。所以我今天才会特别把小箏交代给我妈，带你出来，今晚什么都不要想，就放松地过吧。」
    「这么贴心。」
    「走吧。」他帮我打开车门，「我订好了一间西餐，我们快过去。」
    「这间餐厅推吗？」点完餐，我偷偷问凌威。
    「还不错吧，怎么这样问？」
    「你看，都没其他人欸，星期五晚上，这么冷清。」
    他笑了笑，「大家都不好意思当我们的电灯泡吧。」
    「少来，要是这是地雷店，我绝对不放过你。」
    「放心吧，怎么可能带你吃地雷店，又不是不想活了，吃货。」
    「喂。」
    不久，服务生就送餐上来了。
    我点的是奶油鮭鱼燉饭，凌威点的是牛排。他切了一块牛排肉，放到我碗里，「吃吃看，这里的牛排很好吃，五分熟特别鲜嫩。」
    「那你要吃吃看我的饭吗？」
    他看了我一下，然后微微张开口，「餵我吧。」
    「你几岁小孩啊还要人餵？」
    「练习啊，不然以后小箏长大，你不会餵她怎么办？」
    「少来啦，这有什么好不会？」嘴上这么说，我还是舀起一口饭，往他嘴里送，「怎样？我餵的饭有比较好吃吗？」
    「当然有。」他猛力点头，「特别香。」
    「等一下吃饱要带我去哪？」
    「你想去哪？」
    我想了一下，「上次那个海边好吗？耶诞夜的私房景点。」
    「没问题，跟我心里想的一样。」他对我微笑，「先吃吧。」

 54

    今天的海边还是一样，几乎没人，四处都是漆黑的，除了海面上的零星船光，就只有卖着饮料和零食的小摊子，还亮着灯。
    「我可以喝啤酒了吧？」我问。
    凌威揉揉我的头，「怎么会这样问？」
    「之前来海边，都因为肚子里有小箏不能喝酒，不然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吹着海风喝着啤酒聊着天，应该满愜意的吧。」
    他笑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幻想？」
    「哪里奇怪啊？小说、电视剧，不都是这样吗？」
    「然后女主角喝醉了倒在男主角怀里，男主角可能会偷亲女主角，然后还要明明很倒楣但是故作一脸幸福地把女主角揹回家之类的桥段吗？」
    这回换我笑了，「你倒是满懂的。」
    「不过你补过头了，到现在体重还是挺重，我揹不动啊。」
    「喂。」我肘击他。
    「好啦好啦我去买啤酒就是了，要吃的吗？」
    「刚刚吃很饱，不用了。」
    「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凌威很快就买回来了，用啤酒冰了冰我的脸颊。
    「很冰欸。」
    「退冰再喝吧。」他一脸正经地说，丝毫不像开了玩笑的人。
    「那就……」我拿起啤酒，往他脖子上一放，「用你的体温退冰吧。」
    「很冰啊！」
    「你能闹我，我就不能闹你啊？」我作势又要拿另一瓶啤酒冰他。
    「允澄……」结果，他一把抱住了我，而且抱得很紧。
    我愣了愣，「你干嘛啊？」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你干嘛突然说这个？」
    「不是突然，是一直都想这样说，只是不一定总是说出口而已。」
    「凌威？」
    他轻轻放开我，然后站起身，退后了几步。「允澄，在认识你之前，我是一个很抗拒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应该是说，我觉得对人的感情放在心里就可以，不用说也是存在的，又为什么要刻意说呢？」
    「因为……」
    「不用回答我没关係。」他打断我，「听我说，允澄，遇见你之后，我越来越懂得怎么表达对一个人的关心，从关心，到喜欢，都是你一点一滴让我明白的。我发现，在乎一个人、关心一个人，就要说出来，有很多事情总要说的。」
    「其实你越来越懂得表达，而且，跟你相处久了，就算你不说，也不爱笑，可是我看得懂你表情代表的意义，你一个眼神、一个眨眼，我好像都越来越知道你心里是在想什么。」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摇了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凌威现在在想什么，又是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太暗了，我看不见你。」
    他走近了几步，伸手握住我，「我希望，从今以后，就算是在很暗的地方，你也可以看见我、感觉到我，我想要成为你生命里的光。我希望我们不管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是彼此最安定的力量、最稳定的陪伴。」
    「凌威？」
    他突然单膝跪下，拿出一个盒子。「允澄，嫁给我，好吗？」

 55

    求婚的场面，是从小女孩时期就幻想过的，也想着有一天，自己要对着一个单膝跪下的男人说出，我愿意。但是此刻，我却不知道怎么反应，只有泪水不断涌出，让凌威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连戒指的光都晕开了。
    「允澄？」见我没反应，凌威有些担心地喊了我一声。
    「我……」
    「允澄你怎么了？」
    「你再说一次。」
    「我……」他把盒子举高，「允澄，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也给我一个机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好吗？」
    「好。」说出口才发现我已经哭出了浓浓的鼻音。
    「你，也再说一次。」
    「我说好，好，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站起来，然后把我抱住。「谢谢你允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
    「不哭了，」他擦了擦我的眼泪，「让人家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反正没人嘛。」
    他拉起我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上我的手指，「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的眼泪可以越来越少，多笑一点，好吗？」
    「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凌威温柔地捧起我的脸，看了很久，等我自然而然闭上眼之后，感觉到唇上有一阵温暖，然后是电流流过的一阵悸动。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的接吻，我知道，凌威一直都怕我不能完完全全接受他，所以哪怕很想亲近我，他都会努力让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想让我受伤。这一刻，我在他的吻里，找回了一种很纯粹爱的感觉，不用去想以前发生过什么，不用去想以后会怎么样，只要珍惜当下所拥有的就好了。对我而言，可以接受一个人的吻，就是真的可以把自己放心交给他了。我把手放到他的腰上，搂住他，回应着他的吻。
    这一夜，凌威牵着我的手睡，脸上难得地掛着微笑，我看见他的幸福，很庆幸是我给了他这样的幸福，更庆幸在我身边的是他，让我重新快乐起来的是他。
    我们是两个半圆，合在一起成了完整。
    结果我发现，试婚纱这件事比求婚更浪漫，虽然有点麻烦，不过可以穿上一套又一套梦幻的婚纱，有种飘起来的感觉。
    「会不会很无聊啊？」试到第四套，我担心地问凌威。
    「怎么会？看到小公主这么美，谁会觉得无聊？」
    「小公主？」
    他笑了笑，「就是你啊，不要怀疑，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像公主。」
    「那王子也快去试西装给我看看，我想休息一下。」
    「什么王子啊……」他一阵彆扭，注意到婚纱店几个员工们看着我们笑了开来，脸更是唰地红了一片。
    「快去快去。」
    凌威试西装的时候，婚纱店其中一个员工走过来，带着羡慕的语气，问我们感情是不是很好。
    「不好的话就不会在这里了吧？」
    「我知道，不过你大概不晓得，来这里试婚纱的人，可不是每个都像你们两个一样一脸幸福洋溢哦。」
    「咦？不然呢？」
    「更多人，尤其是男方，会一脸不耐烦，他们受不了女生婚纱一套换过一套，都不满意。有时候，两个人甚至会吵起来。」
    另一个员工听了也凑过来，表情有点苦恼地说，「是啊，昨天我才跑了一组客人，他们来了第三次，女生嘛，一生一次的婚礼总会想要很完美，所以婚纱也讲究了点，结果那男的就生气了，一气之下两个人居然说不结婚了。真是的。」
    「我以为，带着满满的幸福决定结婚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是幸福的。」
    「结婚是件很浪漫的事，但是浪漫的幻想之外也有很多现实层面的衝突。幸好你们两位到目前为止都笑得这么开心，祝你们一直幸福下去哦。」
    「谢谢。」

 56

    「好累喔。」走出婚纱店，我伸了个懒腰。
    「去喝杯饮料、吃个甜点休息一下吧。」
    喝着下午茶的时候，我把婚纱店员工说的话转述给凌威听。
    「这样的状况我倒是知道不少，也不意外，难免吧，结婚本来就让人有点焦虑，又要忙东忙西的，搞得不耐烦其实可以理解。」
    「这只是刚开始，会不会之后你也对我没耐心？」
    「不会。」他的笑容让我知道他是说真心话，不是敷衍我，「因为，我知道婚礼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因为在乎，就不必追求完美，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斤斤计较。所以，不管你要什么样的婚礼，我都会陪你一起完成。」
    「凌威，你不是王子，却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公主。」
    「小笨蛋，讲话不要那么肉麻，真是的。」他叉起一块起司蛋糕，送到我嘴里，「或许我不是王子，你也不是公主，但是我们都是彼此眼中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对待，是吧？」
    我用力点头，心里和嘴里一样，都甜滋滋的。
    吃过下午茶，我们到凌伯伯介绍的婚顾公司去，凌威的堂嫂在那里工作。
    「说是堂嫂，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面，都是在一堆亲戚的场合上遇到，打过招呼而已。不过有一层亲戚关係，总是比较放心。」他牵起我的手，走进自动门。
    「是威威吗？」一个略施脂粉，带着亲切笑容的女职员走向我们。
    「堂嫂你好。」我看得出凌威对于这个堂嫂对他的称呼不是很满意，却只能堆着笑回应。
    「叫什么堂嫂？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就和一般客户一样叫我米妮就行。」她指着胸前写着minnie的名牌，说。把资料放到桌上，她招呼我们坐，接着问，「你们要什么饮料？」
    「咖啡好了。」
    「一样。」
    「好，等我一下，桌上的资料你们可以先看看，是我们公司之前办过的婚礼，我挑了一些比较适合你们的先抓出来。」
    资料中的婚礼有很多形式，梦幻的、古典的、搞笑的……，光看照片就被画面中的气氛给感染。
    「喜欢哪一种？」
    「其实我也不晓得，有点难选，你呢？」
    凌威耸耸肩，「我也不晓得，等等让我堂嫂推荐看看吧。」
    米妮很快端着咖啡回来，「如何？有看到喜欢的吗？」
    「都很有意思，不过我们两个还没办法决定自己要什么样子的。」
    「也对啦，这种事没那么容易，总是需要时间的。」她坐下，「这样吧，让我对你们有多一点了解，再做判断，好吗？」
    「这样满好的。」
    「威威的话我大概是知道的，总之不适合走搞笑路线，那……」她看向我，我告诉她我叫允澄。「嗯，那允澄你是怎么样的人呢？」
    「应该是……对婚礼有很多幻想的人吧。」我笑着说，「我理想中的婚礼，应该是梦幻的，这样说有点不切实际，不过我觉得，如果是在城堡举行婚礼，像童话故事一样，会毕生难忘吧。」
    米妮一面微笑，一面拿笔记着些什么，「不过允澄，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会喜欢上我这个堂弟，他是个比较一板一眼的人吧，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满足你在爱情里浪漫的幻想？」
    我看了凌威一眼，然后说，「对爱情确实有很多浪漫的幻想在凌威身上是找不到的，不过也是他让我明白，爱情不单单是一件浪漫的事，或者说，浪漫不一定是幻想中的那样，有很多生活细节里的幸福，都可以是浪漫的。」
    她若有所思，接着又笑了开，「看来威威你不像我们想像中的不懂爱情嘛，相反地，被你爱着的人能够这么幸福地说出这些话，你很不简单哦。」
    「只是遇到了想要好好照顾的人。」凌威轻轻地说。

 57

    「好累喔。」走出婚顾公司我忍不住说。
    「跟我堂嫂讲话确实满累的。」
    「你不喜欢她啊？」
    凌威摇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她太热情了，你也知道，对于这样子的人，我总是招架不住。」
    「我还想说你是不是记恨她叫你威威。」我故意逗他。
    「不否认。」他笑了。
    「威威。」我故意地喊了他一声。
    「澄澄。」他没有生气，只是捏了下我的脸颊。
    然后我们就这样威威、澄澄地喊了一路。
    在一起久了，两个本来挺正常的人心智年龄好像都变低了。
    「允澄。」回到家，正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凌君下楼来找我。「你们去看婚纱，结果怎么样？」
    「大概挑定了几套喜欢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儘管开口。」
    「谢谢你，到时候有很多事真的要麻烦你了。」
    「不管是用什么身份，我都该帮你的。」她的表情还是有一点彆扭，不过我看得出她很真心，「不管我是杜允澄的朋友，或是凌威的妹妹，婚礼的事我都应该多帮点忙，所以，不用太客气。」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
    「什么事？你说吧。」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可以，来当我的伴娘吗？」
    凌君愣了半晌，「为什么要找我？」
    「从以前就想好的，我们不管谁先结婚，另一个人都应该是伴娘不是吗？」
    「可是那是以前。」
    「你刚刚不也说了，你是杜允澄的朋友，既然这样，就没什么不行的。」我看着她，「你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或许我有点自私、有点贪心，但我也真的很希望可以得到你这样的祝福。」
    「允澄，我……」
    「凌君，我不想勉强你，所以只是先提出来，你想好再告诉我就行了。」我起身，「我先去看小箏，帮忙照顾她，你也辛苦了。」
    「不辛苦，看到小箏，总会让人嚮往纯真的模样，很开心。」
    「那就好，小箏就像是个小天使，带给了我们无限的快乐。」
    在我上楼前，凌君小小声地说，「如果你真的希望，那我答应你。」
    「凌君？」
    「我不说第二次的哦。」
    我微笑，对她说，「谢谢，真的谢谢。」
    如果属于我的幸福，之前曾经丢失，现在应该算是失而復得。
    我多么希望失而復得的幸福就可以这样一直延续下去，多么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状态可以一直到永远。
    虽然这样的故事结局，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圆满，譬如祈安，我对他永远都有一份弥补不了的亏欠，那是我在过得很幸福之馀想起来仍然会心酸的。
    拥有那么一段美好的爱情，终究是我伤害他了，我不会说我是有苦衷的，因为我知道，不必谈是不是苦衷，都是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下一次，我可以不用再伤害任何人。
    不能再伤害任何人。
    然而，人在最幸福的时候，往往都不会知道下一刻将发生什么事。

 58

    就在我们全力筹备婚礼的时候，一个意外悄悄发生了。
    「允澄你现在有空吗？」週末，我们正在看婚礼场地的时候，咏珊突然打电话给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怎么了？你说。」
    「我想，这件事还是当面讲比较清楚，方便约出来吗？」
    于是，我们约了晚上一起吃晚餐。
    平常满冷静的咏珊，在电话里的语气是真的很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餐厅，咏珊已经帮我先点完餐了。
    「看样子，你是真的很着急。」
    「是，真的很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但又非说不可。」
    餐点这时候送上来了。
    「晚餐时间，还是先吃吧。」
    她看了我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吧，还是先吃饭，等等再说。」不过我注意到，咏珊吃得心不在焉，让我也不禁担心了起来。
    好不容易吃饱，她喝了口茶，然后先问起了婚礼的进度。
    「大致上都安排好了，就等长辈挑个好日期。」
    「允澄，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现在的规划，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先冷静听完，再想想下一步怎么做，好吗？」
    「你要说的，是我的事吗？」我有很不祥的预感，手心冒着汗。
    「是。」她放下茶杯，有点慌张，「对不起，允澄，我当时不晓得会演变成现在这样，要不然我一定会阻止的，至少，会让你知道。」
    「咏珊，到底怎么了？」
    「那时候，你说不追究当初弄坏舞鞋的人，但是现在我必须告诉你她是谁了。」咏珊吐出的人名，是我在摄影社认识的珈臻，她和我不算特别熟，我不晓得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就不跟你解释她那么做的理由了，总之，我因缘际会和她当面聊了这件事，也告诉她你不追究，她当时很后悔地哭了很久，一直说她很对不起你，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了。没想到，她今天早上告诉我，她知道那件事之后你跟凌君闹翻，还跟孙祈安分手，为了懺悔，她把真相全告诉凌君和孙祈安了。」
    「全告诉他们了？」我震惊不已。
    「对。」
    「所以现在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是珈臻做的了？」
    咏珊点头，「可是重点不在这上面，他们本来就知道不可能是你要陷害凌君，所以这对他们而言其实也就只是一个交代，顶多凌君不知道会怎么反应。问题出在孙祈安，珈臻连你为什么跟他……」
    她说到这里，表情很复杂，没有说下去，但是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知道为什么咏珊要急着找我出来了。
    祈安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分手了，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了，是吗？
    他没有立刻来质问我，是因为他也和我现在一样不知所措，对吧？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其实没有背叛他的我，如同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
    「所以……他也知道孩子是他的了吗？」
    「这太细节了我不清楚，珈臻只说她全讲了，我就觉得大事不妙，孙祈安是聪明人，他会自己釐清这一切的，所以我猜，他应该全部都想通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思考机制全都停止运转。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就算真相大白了我们也不可能又哭又笑地破镜重圆，就算我当初没有背叛他，就算现在凌君已经放弃和孙祈安之间的可能性。可是现在的我，就要跟凌威结婚了，而且是真心地想要跟他结婚了。
    我该如何是好？

 59

    我把手机关机，不想让任何人找到我，独自到河滨公园散步。这里是很多慢跑爱好者的集散地，走着走着，身边不断有不同的人穿梭而过。我突然在想，人生也是如此吧，来来去去，一起走到最后的是谁，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曾经，我以为孙祈安是我的一切，我以为我们会牵着手走到最后；后来，我以为凌威会陪着我，直到永远。现在我才明白，我从来没有资格做出任何选择，命运，不会轻易让我过得幸福快乐。
    等到公园的人几乎都走了，我打开手机，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有无数未接来电的讯息通知，还有无数的简讯。凌威很紧张地问我去了哪，连凌君都传讯息问我，还有祈安，他没问我别的，只说一直联络不上我有点担心，要我回个电话给他。
    才把手机收起来不到一分鐘，又响了起来。是凌威。
    不想再让他担心，所以我接了。
    「对不起。」我开口就说。
    「你在哪？」
    「我……我在公园散散心。」
    「没关係，不过很晚了，我不放心，你在哪个公园？我去接你。」
    我停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我的位置。
    「到亮一点的地方等我，最好找个便利商店什么的，我到了打给你，要接我电话。」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可以让爱我的人担心，就算很茫然、很无措，也不可以伤害他们。
    我伤害过祈安一次，我不能再伤害他第二次，也不能伤害凌威。都不能。
    凌威什么都没问我，只是抱住我，静静地、紧紧地抱着。直到我说，「可以了，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他也只是要我赶快洗澡、早点睡觉，一如往常地体贴着我。
    但是躺在床上，我真的没有办法安心入眠。
    「睡了吗？」我问他。
    「还没。」
    「今天，对不起。」
    「傻瓜，别再说对不起了。」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怎么了？」
    他轻轻揽住我，「你想说吗？」
    「想……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先好好睡一觉，好吗？」
    「可是……」
    他握住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故意让我担心的，所以，等你想好怎么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可以了，先睡觉，好好地休息吧。」
    「凌威……」
    「允澄，你爱我吗？」他突然问，黑暗中看不出太多表情起伏，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爱，我爱你，当然爱你。」
    「那就好了，晚安。」他俯身过来吻了我，好长好长的一个吻。
    只要爱，那就好了吗？
    亲爱的凌威，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但是我不知道我们的爱能不能解决这次遇到的问题。就像当初我那么爱祈安，却还是必须要离开他，带着他的孩子离开他，是一样的无奈。
    身旁的凌威呼吸声慢慢平稳，手还是环着我，连睡着了都捨不得放开。
    我一夜未眠，想着所有关于爱情、关于无奈，还有，关于离开。

 60

    隔天我还是照常去上班，出门前，凌威拉着我的手说，他会等我回家吃晚餐。
    十点多的时候，凌君发了讯息给我，问我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是我害的。」
    我没有回应她的道歉与自责，因为此刻心情的紊乱，让我已经无暇顾及要怎么照顾凌君的感受。
    「祈安有说什么吗？」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他现在也很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想他会整理好再找你，或者等你自己准备好找他。」
    「准备？准备什么？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我是要准备什么？」
    「允澄……」凌君问，「你还爱祈安吗？」
    「这其实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我现在怎么会去想我爱不爱祈安呢？凌君，我要跟凌威结婚了，是基于爱而做出的决定，所以我现在根本不会去想我对祈安的感觉，那些是真的过去了。」
    「但是祈安其实还很爱你，不用说，我们都知道的不是吗？」
    「即使内心深处的我还爱祈安，我也不可能去伤害凌威，他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无限的爱的人，我不可能让他因为这样的爱受伤。」
    「允澄，直到这一刻我终于了解你对我哥有多真心。」
    「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更加确定，我真的放不下他。」我叹了口气，「但是我也不想伤害祈安，他是最无辜的人。」
    凌君沉默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不伤害他们，好像不管怎么做，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只有我受伤就好了，那就好了。」
    「允澄，我们认识的祈安是一个理性的人，你知道的，所以，我相信他可以理解你的决定，也会尊重你所有选择。」
    这次换我沉默。是啊，我认识的祈安是这样的人，但是难道因为他会体谅我，我就可以一直以来都不顾他感受地恣意伤害他吗？有没有什么是我现在可以弥补他的？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他做的？
    「至于我哥，以我对他的瞭解，他肯定是不要你为难，所以会装得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纠结得要命，如果可以，让他安心吧，他真的很爱你，也很在意你，你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凌君……我甚至还不敢告诉凌威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说，他也能猜到的。」顿了一下，「今天早上他打过电话给我了，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祈安有关的事。」
    凌威比我想像得还要更细腻，他不问我，不逼我说，是不想给我压力，所以他把压力全部自己扛下了。
    「那他知道以后说什么？」
    「我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他只能等你，因为他很心疼你，看你昨天那样子，他知道你一定比谁都煎熬。」
    「原来我已经伤害他了，即使我不愿意。」
    掛上电话之后，我忍不住躲到厕所大哭一场，虽然我知道，哭也没有用，问题摆在那边不解决，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种凌迟。

 61

    我拜託凌君晚上帮我陪凌威吃饭，然后约了祈安吃晚餐。
    一见面他就紧张地问我还好吗，没说破什么的那种关心。我点点头，微笑地说我们边吃边聊吧。
    「珈臻找过你吧？」我直截了当地切入重点。
    「对。」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是辗转得知这件事的。」
    「你昨天是为了这件事失联吧？」他没有直接告诉我珈臻说了什么，只是问。
    迟疑了一下，我点头，「我觉得很乱，想一个人静一静，害你们担心了。」
    「允澄，你总是习惯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但是有很多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自己承受所有压力，不只辛苦，也很自私，你知道吗？」
    自私。
    祈安的话一针见血，他没有恶意，只是点出了事实，却让我好难受。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我是自私的，总是从自己的想法出发，没有考虑到其他人，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好，却反而让所有人都受伤。
    「允澄……」见我不说话，祈安有点紧张地喊了我。
    「你说的对，我确实很自私，所以当初伤害了你，还冠冕堂皇地在事后跟你说一些无济于事的话，什么希望你过得好、祝你幸福，还很庆幸你到最后还对我那么好，但是其实我哪有什么资格呢？」
    「你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真心的不是吗？更何况我现在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委曲求全，我竟然现在才知道你有多辛苦。」
    「委曲求全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全，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以为对大家都好，却让每个人都不好。」我搅着盘里的燉饭，无心吃它，「甚至我以为再怎么错都已经过了，以为伤害了你的杜允澄还是可以追求幸福，原来并不是这样，终究在最后一刻，命运提醒了我，我早就不配过得这么幸福。」
    「你为什么要这样讲自己呢？从头到尾犯错的人都不是你，是谁说希望我过得好的？为什么现在连自己的幸福都要否定？」
    「那你告诉我啊，我现在要怎么办？假装没事跟凌威结婚吗？」
    祈安脸色一沉，没有回话。
    「还是你觉得我应该义无反顾拋弃凌威，跟你復合？」
    「允澄……」
    我一阵无力，手中的叉子掉到桌面上。「孙祈安，你还爱我吗？你还想跟我重新开始吗？」
    「我认识的杜允澄，不会这样说话，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他伸手抓住我，「我知道你现在很崩溃，脑子很乱，但是我希望你冷静下来，不要一直负面又偏激地思考，好吗？」
    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度，还有他说的话，让我脑中嘈杂的声音安静了片刻。我咬了咬下唇，然后抬头看他，「祈安，我该怎么办？」
    「我必须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办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帮你理性分析这件事，同样身在其中，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把我握得更紧了一些，「允澄，我多希望能够给你幸福的人就只有我，但是这么长一段日子以来，我看得出来，凌威很爱你，也用了对的方式爱你，因为你的开心不是装出来的，你和他在一起是真的很幸福。」
    正是因为那样的幸福太真实，才会显得不真实。
    越是深刻感受到了幸福，越是害怕失去，越是知道失去的时候自己的心会有多痛、多痛。

 62

    吃过饭我们到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就只是并肩坐着。
    好半晌，祈安才开口，「你找凌威谈过了吗？」
    「还没有，但是他其实知道了。」
    「找他聊聊吧，别再像当初一样，两个人的事情却没让对方知道了。」
    「对不起。」我说，「事情的真相爆发了，才有机会跟你说这样一句对不起。我那时候太顾虑凌君的感受，却没有考虑过你，我以为我把你伤得彻底，就可以解决当时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子。」
    「当时没有怪你，现在更不会。」他叹了口气，「或许该怪的是我没有办法让你相信，所以你才会什么都没跟我说。」
    「不是这样的，祈安，不是这样的。」
    他温柔地笑笑，「你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却还要面对下一个考验。」
    「你可以等我好好想一想，也和凌威谈过之后，再告诉你我下一步想要怎么做吗？」我低声问。
    「当然可以，我只希望你不要慌张，也不要自责，更重要的是不要否定自己有过得好的可能，答应我，好吗？」
    「好。」
    后来祈安就送我回家，没再多问我什么。我想他跟凌威大概都一样，明明有千百个问题想要问我，却顾虑我的感受而忍着不问。
    这样的体贴，却讽刺地让我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人。
    「你回来了。」凌威抱着小箏到门口来。
    「嗯，我以为你跟凌君出去，原来你在家。」
    「吃过饭就回来了，怕小箏累。」
    小箏其实是现在让我最为难的地方，我看着她，再看着凌威，突然又是一阵想要大哭的衝动。
    「怎么了？」见我脸色不对，凌威担心地问。
    我摇摇头，说我累了想先去洗澡。
    水柱冲着全身，却冲不去这些烦恼。小箏终究是祈安的亲骨肉，不管我现在要做什么决定，都不能忘记这一点。以前祈安不知道，我默默地拆散了他们父女俩的缘份已经不可原谅了，现在，祈安应该是知道的，我又要怎么不让他们团聚呢？不管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唯有这件事，不能单凭我的想法而行。
    洗过澡，凌威坐在沙发上看书。
    「小箏呢？」
    「刚泡牛奶给她喝了以后就睡了。」
    我坐到他身边。「那我们聊聊吧。」
    他闔上书，「嗯，好。」
    「其实你不必怕我有压力或怎么样就什么都不问我，你有权利知道。」
    「允澄。」他轻轻搭住我，「我相信你只要准备好了、整理好了，想说就会告诉我，我没有必要逼你。」
    「但是你很在意。」
    「我在意很多事情，但是我最在意的就是你。」
    「凌威……」
    「我知道现在的你肯定不好受，我想问的问题，你一定也都在问着自己，这样的状况下我逼问你并没有意义。」
    「凌威谢谢你。」我靠在他肩上，默默流着眼泪。
    「傻瓜，又说谢谢。」
    「谢谢以外我还有别的要说……」
    「是什么？」
    「对不起。」
    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我感觉到了。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件事，在对我们而言这么重要的时刻。」
    「谁都想不到，不是你的错。」
    「你们都不怪我，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怪我自己，你当初说的对，我那样做根本就是白痴……」
    他抱紧我，「我是那样说过，但是如果你不是那么善良，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我又怎么有机会在你身边，陪着你重新开始呢？」
    「但是根本没有重新开始，根本没有……原来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不可能归零重来。」
    「傻瓜，没有人说要归零，发生过的事就是在那里没有错，但是人是可以让自己重新开始的。」
    「现在不一样，凌威，现在一切都跟我们想的不一样了。祈安什么都知道了，我要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
    他温柔地拭去我的泪，「现在确实发生了我们想像以外的事情，但是允澄，这真的会影响我们的爱情吗？」
    「怎么不会呢……」
    「我还是一样爱你，你呢？你还是一样爱我吗？」
    「一样爱啊。」
    「那就对了，只要我们之间的爱没有改变，想要一起走下去的决定就不会改变。顶多，也只是过程中多了一些小困扰需要解决，不是吗？」
    「我不想再伤害祈安一次。」我诚实地说。
    「我知道。」
    「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我觉得我应该要做点什么。」
    「你是想给他一个交代、想弥补他什么，或者，你只是想要让自己的罪恶感好受一些？」凌威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一点冰冷，让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他没有太多表情，但眼神透露着一种坚毅，很难形容的坚毅。
    「我不知道，或许都有。」
    「如果只是对他的交代和弥补，我其实不认为孙祈安需要，他不是那种人对吧？」我点头，而他继续说，「那如果是为了你自己的罪恶感，允澄，一方面你不应该感到罪恶，一方面弥补罪恶感而去做些什么，很可能又是一种彼此伤害的轮回，你明白吗？」
    「难道我什么都不能做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在做什么之前，都可以好好想想，不要再像当初一样莽撞。」
    说到底凌威是怕我又受伤，毕竟他见过当时最挣扎最痛苦的我，我知道他不希望我又回到那样的状态。
    「不管你要做什么决定，是不是都可以告诉我？」他突然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这么说，「不管是什么。」
    「凌威……」
    他把我的头压进他的胸膛，然后声音有点哽咽，我猜他不想要我看见他现在的表情。「就算，你最后会离开我，也要让我先知道，好不好？」
    我以为我会说自己不会那样做，但我发现我说不出口，因为我不想要做自己都没把握的承诺。对于我的沉默他大概也明瞭，于是只是把我抱得更紧，没再说什么。

 63

    我好像还是一样，早上出门上班，晚上回家吃饭睡觉，好像试图用规律的生活作息假装一切的改变都没有发生。
    而结婚的事情，就这样缓下了。谁都没有说破什么，就只是，也没再提起。
    但是我知道不能就这样子下去，如果不做点什么，所有人，就会一直在这样的煎熬里，跳脱不出去。
    「那你是打算带着女儿，回到孙祈安身边吗？」听完我语无伦次的烦恼，咏珊冷静地问我。
    「如果已经这样打算，就不会烦恼了。之所以不知所措，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
    「不可能有一个决定对所有人都最好啊，你必须取捨。」
    「在凌威和祈安之间取捨吗？」
    「为什么不先考虑自己呢？倾听自己的内心，问问杜允澄，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低下头，「我最想要的其实就是平静的生活，但是偏偏我想要的平静生活，好像得用好多人的牺牲来换，而我并不想要那样，很矛盾。」
    「三个人的关係一定是矛盾的，但你必须要在这样的矛盾中找到自己的选择。」她缓缓喝了一口咖啡，「允澄，我觉得你的问题在于，你总是想要避免伤害别人，但是你没有发现，这样的迂回之下，只是让大家都更受伤而已。或许他们需要的不是你的一再考量，而是，你让他们知道你的决定是什么，这样，他们就会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我不懂。」
    「好，我直接一点说，现在就是你让他们知道你选择的是谁，不被选择的那一个，就会知道自己该放下你，去追寻新的人生了。」咏珊告诉我，「你这样子，只是让他们两个的心都悬在那里，你煎熬，他们何尝不痛苦？」
    「但是现在我要怎么选？问我自己比较爱谁吗？这不只是爱情的问题啊。」
    「当然不只，你要想的很多，可是这不代表你应该优柔寡断。」她按着我的手臂，「我知道他们两个谁都不会逼你，所以只好让我扮黑脸，对你直接一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我知道你说的是最真实的东西，我也不是不能面对，只是，我真的很慌乱，不知道怎么做。」
    「听我说，允澄，你现在爱的是凌威对吧？但你的挣扎点是，你已经伤害过孙祈安一次，你不想伤害他第二次，再加上小箏是他的女儿，对吗？」
    我无力地点头。
    「那你还爱孙祈安吗？还能够和他建立一个家吗？」
    「我没想过。」
    「就是因为没想过才要想，你必须强迫自己想。」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思考，但我听见自己对咏珊说，「好像已经不能够想像了，我爱他，是多么久以前的事了。」
    「那就对了，既然已经不能够，孙祈安就不可能是你现在的选择了，不是吗？」
    「我其实想过，我现在就是要选择凌威，但是咏珊，拆散小箏跟祈安，这件事我怎么想都做不到了。」
    「所以拆散小箏跟凌威，你就做得到？」
    我心一揪，用力地摇头，「凌威真的把小箏当成自己的女儿，小箏也很喜欢他，他们就是父女啊，只要不去想血缘关係，他们就是父女啊。」
    「既然这样，不管是你或是小箏，都是应该选择凌威的，你挣扎的是什么？孙祈安的心情吗？」
    「大概是吧。」我颓然地让自己瘫在椅子上。
    「那你问过孙祈安了吗？或许他跟你想的不一样，或许他也没有打算拆散你现在拥有的家庭啊。」
    咏珊说的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我真的可以因为祈安的善良，就这样恣意妄为吗？真的可以因为他是孙祈安，他会包容我，就对他毫不留情吗？

 64

    跟咏珊分别前，她给了我一个拥抱。
    「今天的对话肯定让你不好受，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不要再跟幸福擦身而过了。允澄，你不应该为了别人犯的错一直惩罚自己。」最后她说希望我好好跟祈安谈一谈，至少先瞭解祈安是怎么想的。
    「我会的，谢谢你。」我回抱她，然后答应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傻傻地让自己受伤。
    我真的很快约了祈安见面，哪怕还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只是怕再犹豫又没了勇气。
    「是有什么要跟我说吧？」
    「是有，但是我其实不知道怎么说。」
    他浅浅一笑，「就直接说吧，对我不用拐弯抹角的。」
    「我觉得我不可以再把你的好视为理所当然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直接一点说。」
    注视着他，我想起自己曾经爱了他那么久，曾经以为我们会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曾经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失去彼此。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以为坚若磐石的感情，也可能崩解。
    「祈安，小箏是你的。」
    他没有震惊，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吧，但他的笑容还是敛了起来。
    「我不知道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你想听实话吗？」
    「我想，所以你也直接说吧。」
    他坐直，然后像是鼓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才开口，「那天我从珈臻口中知道了片段，又自己把事情的全貌拼凑起来，其实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回到我身边。在我以为你是真的爱上凌威才离开我的时候，我说服自己放弃，所以我不再想我是不是爱你。但那一刻，我知道我自己从来没有不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们可以重新建立我们差一点错过的家庭，我们可以拥有很幸福的生活。」他停了一下，看着我，「但是，想到幸福的生活，我突然想到到底什么是幸福呢，那当下浮现在我眼前你幸福的笑容，竟然不是我们在一起的任何一个片刻，而是……而是你抱着小箏，在凌威身边的时候，露出的笑容。」
    我不发一语地听着。
    「我突然在想，会不会我梦想中的一个完整的家，你们已经实现了，凌威已经陪你实现了。如果是那样，我有什么资格要你跟小箏回到我身边呢？」他的神情很严肃，「可是允澄，我还是想问你，人都是自私地我也不例外，所以就让我自私地问你一句，你还有没有可能回到我身边？」
    「我是真的想好了才决定嫁给凌威，我曾经很爱很爱你，但我也是现在才发现，那些爱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没办法再爱你一次。」我看见他眼神中露出了受伤的样子。「但是祈安，我其实很在意小箏是你的亲骨肉这件事，我觉得爱情不能勉强，但是亲情同样不能被剥夺。如果你希望我带着小箏回到你身边，真的那样希望，或许……」
    或许我会答应。到了最后，我还是说出来了。

 65

    那天祈安并没有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那样希望，我们的对话几乎不是为了达成共识，就那样结束。
    我知道他在天人交战，但我惊讶自己居然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是不是代表我终究把祈安的决定，放在了第一优先考量呢？
    大概是一种逃避的心态，我向公司请了假，跟凌威说，我想带小箏回家给姑姑看一看。他有那么几秒鐘的迟疑，我看在眼里，毕竟在这样敏感的时刻，他会担心也是正常的。但他终究点点头，只要我小心。
    「真的不要我直接载你回去？」送我到车站，他又问了一次。
    「你最近忙，就不要来回奔波了，我去几天就回来。」
    「我会想你。」他摸摸我的头发，然后捏捏小箏的脸颊，「宝贝小箏，你要乖乖听妈妈还有姑婆的话，不可以捣蛋。」
    「她会的。」我笑。但笑容背后藏着眼泪，不能够现在掉下的眼泪。
    凌威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要把小箏从你身边带走，我也不是真的想要离开你，但是，现在的我，却只能带着她一起逃走，逃到没有你的地方。没有你，没有你的爱，对现在的我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有看不见你，我才能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走下一步。因为我太爱你，我没有办法在你面前，冷静思考。
    回到姑姑家，姑姑比以前热络很多，我看得出她真的很疼小箏。不过到了深夜，小箏睡了，我才发现姑姑是个敏锐的人。
    她走进我的房间，问我发生什么事。
    「什么？」
    「你突然跑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没有啦，就刚好有假，凌威又忙，我就带小箏回来了。」
    「你是我看大的，有没有事我不会看不出来。」她坐到我床沿，「不像跟凌威吵架，但是你为什么跑回来？」
    「姑姑我……」
    她打断我，「真的不想说就算了，不用编故事骗我。」
    「我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我已经崩溃地哭了出声。
    姑姑没有震惊，没有询问，只是轻轻搂住我。其实我不记得曾被姑姑这样拥抱，原来姑姑的怀抱这么温暖，让人这么安心。
    我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到头有点晕，才好不容易止了下来。
    「不想说的事情不要说，但是如果说出来会好一点，你就告诉姑姑吧。」
    于是我红着眼，把事情的始末，从离开祈安，到和凌威在一起，直到现在，所有一切都告诉姑姑。她微微皱眉，不发一语地听我说着，说了好久好久。说完的时候她握住我的手，说，「小澄，你辛苦了。」我又瞬间泪崩。
    姑姑说，她没办法告诉我该怎么做，但是要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我的避风港。
    「傻孩子，怎么会发生这些事都没说一声呢？我还以为你就是遇上了好人家，要建立一个家，怎么知道你经歷了这么多啊……」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姑红了眼，而且是因为心疼我。
    「对不起，姑姑，我没跟你说实话，现在还让你担心。」
    「傻孩子……」
    「姑姑，要是我之后伤害了很爱我的人，你也会一样支持我吗？」我用浓浓的鼻音，半撒娇地问。
    「我知道，你很善良，不会故意去伤害谁，尤其是爱你的、和你爱的人，所以我知道你会是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自己，我会支持你的。」
    「谢谢姑姑。」
    她起身，「好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明天早上我会去市场买点你爱吃的菜回来煮，要是想到特别想吃的东西再跟我说。」
    「好。」
    「早点睡吧，我先出去了。」
    「姑姑晚安。」
    这一夜我反覆哭了好几次，睡睡醒醒的，但最深刻的是姑姑把我放在心上那份温暖的爱。

 66

    祈安听说我回老家，打了通电话问他可不可以来看我。我没想太多就答应了。跟姑姑说了一声，她也没反对。
    「只是，你要想好，如果他开口要求你跟小箏回到他身边，你到底要怎么做。」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其实心中根本没有答案。
    简单吃过饭之后，姑姑藉口自己要午睡，让我跟祈安带小箏出门去。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跟你们母女俩出来走走。」
    「像一家人一样。」我轻声说。
    祈安露出微微困惑的神情，看着我，大概正猜着我的心思吧。
    「怎么会想到要来找我？」我避开刚刚那句话，这么问他。
    「我也不晓得，大概是有点担心你吧。」
    「没什么好担心的，就只是回家了。」
    「那，可能只是想见见你们。」
    我问他要不要抱抱小箏，他说好，然后接过小箏。「我记得第一次抱小箏，她也这么乖，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得到些什么。」见我没接话，他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没关係。」我朝他微笑，「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时候就这样默默想着。」
    「允澄，这么长一段日子以来，你的内心应该有过各种想法各种纠结各种转变吧，那是连我都想像不到的庞大情绪，但是你就这样承受住，而且走过来了。」
    「凌威那时候总说我是个白痴，现在回过头想，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些事。」我摇摇头，「我竟然在知道有了孩子的时候，还答应凌君要离开你，还自做主张地骗你说孩子的爸爸是凌威。」
    「是啊，为什么说是他呢？」
    「其实那时候我跟他真的不熟，只是觉得，他是凌君的哥哥啊，总能帮我骗过你的。」我停下脚步，「我那时候真的满脑子想的就是要怎么骗过你，好像以为这样子，就是对凌君的弥补。」
    「但我终究没有爱上她。」
    「因为爱情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当时真的太糊涂了，怎么会搞得一点智商都没有。凌威说的对，那时候的凌君受伤，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心理也变得偏激、扭曲，结果我竟然白痴得配合她的无理取闹，竟然为了她，伤害你、伤害自己。」
    「不只你现在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很难想像，但是这就是你，你就是这么重视朋友又这么善良，想到凌君受伤，难免心里也乱了套，没办法冷静思考。」他空出一隻手，轻轻抓住我的手指，确定我没有抗拒的意思，才把我整隻手牵住，「允澄，我希望现在，你不要再犯一样的错，思考怎么做的时候，可以多为自己想一想，好不好？」
    祈安的掌心很温暖，和记忆里的一样，大概是现在内心太脆弱了，我竟然有点迷恋这样的温度，不自觉握紧了他。
    「我希望你们可以在我身边，但我更希望你过得好。」最后，他这么对我说，「允澄，只要你过得开心，什么都不会比那更重要。」

 67

    祈安就这样陪我在家住了三天，然后开车载我回台北。
    「就到这里，帮你叫计程车吧，不然凌威看到我送你回来，我怕他乱想。」
    「谢谢。」我解开安全带，抱着小箏下车。「祈安，我们保持联络吧，你放心，这一次不管做什么我都会让你知道。」
    「好，保持联络，你也要保重自己，看你都瘦了。」
    「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我回以一个微笑，然后挥手跟他说再见。
    回到家，凌威没问我什么，只是接过小箏，紧紧地抱着。
    「小箏有没有想把拔？」
    「把拔……」还不太会讲话，但小箏叫起爸爸妈妈已经不成问题。
    「好乖、好乖。」
    我边放行李边说，「这几天她常常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像是在找你。现在一回来，看她被你抱着可开心了。」
    「我这几天也真的很掛心你们。」
    「我知道。」我挨着他坐下，靠着他，「凌威，我这趟回家想了很多，我觉得，对小箏而言你很重要，对我也是一样的，你是我们的依靠，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他笑着揽住我。「可是凌威，我跟小箏对祈安而言也很重要，我是他那么爱过的人，而小箏，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两种重要性，是不能够衡量、不能够比较的。你们都要我选择，都要我优先考虑自己，但是，这些问题同样是我要去想的，我不可能完全不考量。」
    「我懂。」
    「凌威，我可不可以再当一次自私的人？」
    他没有回答，像是在忖度着我的话。
    「我永远做不出最好的决定，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让祈安什么都失去了。」
    他顿时坐直，「什么意思？」
    「我跟他的爱情已经不可能重来一遍，但是，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不要连小箏都失去。」
    「你要把小箏让给他？」凌威的音量不自觉放大。
    「我……」咬了咬下唇，我艰难地说着，「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你跟小箏的父女情感我看在眼里比谁都清楚，可是……」
    凌威抱着小箏站起来，「我先带小箏去洗澡，哄她睡觉，我们晚点再说吧。」
    我知道我伤害凌威了，从他的表情和态度我知道他肯定不能接受我这样说。就算我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也有自己的情感因素要面对，不可能毫无条件包容我的自私和任性。
    凌威一直没出房间，我走进去，才看见他抱着小箏在床上睡着了。他的手把小箏圈得很紧，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样的用力保护着。
    小箏对他而言，是生命的一部份，不管为了什么理由，都很难割捨的。我真的有办法这么残忍地切断两个人的父女情吗？而且，把小箏还给祈安之后，我呢？我是不是要为了不离开小箏，也回到祈安身边？我不要祈安什么都失去，却要让凌威承受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从天堂掉到地狱的痛苦吗？
    我轻轻帮他们把被子盖好，然后退出了房间。
    果然，还是没办法什么都兼顾。

 68

    隔天吃早餐的时候凌威几乎不跟我说话，我知道他不可能是在对我生气，但我也知道他现在很难面对我。面对感情，他就是一个平凡人，会担心、会害怕，也会想要逃避。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后去买菜回来煮。」我试着打破僵局。
    「我今天想带小箏出去走走，很久没带她去哪了。」
    这大概是我昨天那些话的后续效应。「凌威，我……」我试图要解释我昨天是有点衝动，但他打断了我。
    「我会早一点下班回我家接小箏，晚上我让凌君陪你吃饭吧？」
    「我们不能一起吗？」
    他露出有点苦涩的笑容，然后说，「如果相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不能让我多跟她独处一阵子？」
    「我真的不是……」
    「没关係。」他再次打断我，「不管结果是什么，我只希望珍惜现在。」
    「凌威……」
    「我先出门了。」他抱起小箏，「我不会跟我爸妈说什么的，在你还很混乱的时候，我会当作你什么都没说过。」
    凌威关上门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
    从来不想给我压力的凌威，终究，也承受不了所以快要爆发了吧。
    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这样想。」听完我的自责，凌君说，「虽然我是觉得你衝动了一点没错，你确实戳到我哥的敏感点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他说那些话。」
    「祈安对你的影响还是很大吧。」完全不尖锐地，凌君就只是这么说。
    「真的已经不是爱情了。」
    「我知道啊，但有时候正因为不是爱情了，更会挣扎。要不然你直接带着小箏回到他身边就好了。」
    「想要把小箏还给他，这是真的，因为我觉得那是他的权利。」顿了一下，「可是，拆散凌威跟小箏我多么于心不忍，还有，把小箏还给祈安，那我呢？其实不只凌威，我也可能要面临跟小箏分别的痛苦……」
    「允澄，小箏现在心目中的父母就是我哥跟你，我不确定这样讲会不会有点过份，但我是真的这样想，血缘关係，是敌不过相处下来的感情的。」她认真地看着我，「除非祈安摆明了要抢小孩，要不然这根本不会构成问题，对吧？」
    「所以，因为祈安不会那样做，我就不顾他的感受吗？」
    「那么，因为我哥会退让，所以你就不顾他的感受吗？」
    我语塞了。
    「你很幸运，遇到了两个好人，但是你不能因为对方人好就不忍心伤害，或者不顾他们的感受，虽然你必须要有所取捨。」
    「我知道不能有太多不忍心，也不能有太多恣意伤害，但是这些真的太矛盾了，凌君，你懂我的挣扎吗？保护凌威，就必须伤害祈安，保护祈安，就必须伤害凌威，没有两全其美，连一点点兼顾都做不到。」
    「感情太复杂，没办法有所谓理想状态的。」
    「我其实不应该爱上凌威，如果我没有爱上他，现在就不会这样伤害他。」
    「不要这样讲，如果要这样回推，难道你最初爱上祈安也是错误吗？」凌君眼神闪烁了一下，「最初的错误其实是我，我知道你很善良不会怪我，但真的是我，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上你。」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握住她的手，「其实我很感谢现在有你陪着我，这对我而言已经很足够了。」
    「允澄……」
    「如果可以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吧，我做得到的都会去做。」
    「其实只是想要请你帮我多陪陪凌威吧，让他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拆散他跟小箏，因为现在我试图解释，他都不听了。」
    「好，我会的。」
    原来所有一切，让我最害怕的，竟然是凌威对我的逃避。

 69

    走在路上，正想着要去哪的时候，凌威传了讯息问我几点回家。
    「你已经到家了吗？我刚跟凌君分开。」
    「我还没，跟小箏在公园玩，她还不想走，多玩一下。」
    「嗯，我看小箏的副食品快吃完了，我绕去买一下，顺便逛一下有什么日用品要补的，等等就回去。」
    「提着大包小包自己好回家吗？」
    「没问题啦，这时间公车不挤了。」
    「那你小心，上车打个电话给我好吗？」
    「好，你们如果玩累了就先回家等我。」
    买完东西，搭上公车，我打给凌威，跟他说我在车上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大概是跟小箏玩得有点累，「我跟小箏刚到家。」
    「谢谢你传讯息给我。」
    「这哪有什么好谢？」
    「今天早上……」我鼻头一酸，忍不住哽咽了，「今天早上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可能好久好久不会好好跟我说话了，我好怕你不理我，我好怕我害你伤心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允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很慌张地，「你哭了吗？你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
    我吸吸鼻子，用另一隻手的手背抹抹眼泪，「我才要跟你说对不起，我昨天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说那些话，那不是我真正的想法。你对我而言这么重要，对小箏也这么重要，我怎么可能为了祈安拆散你们，拆散我们？你当作我没有说过好不好？这件事我会再想想，一定可以找到什么办法的，一定可以……」我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就怕他再次不听我的解释，就怕他胡思乱想。
    「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我没事了。」他低低地说。
    「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不会再伤害我爱的人了。」
    「允澄，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我也不会伤害你。」他停了一下，然后很真挚地说，「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那个会不顾一切保护你、不让你为难的人。」
    「我也相信你，凌威，谢谢你。」
    这次他过了比较久才又重新开口，「允澄，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
    「什么？」
    「可不可以，再说一次你爱我？」
    我破涕为笑，「当然可以，说一百次都没关係。我爱你，凌威，我爱你啊，很爱很爱你。」
    「谢谢你，我也很爱你，真的很爱。」
    「等我回去，我半小时左右就会到了。」
    「嗯……小心安全。」他把电话掛上。
    这就是凌威，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无助面对问题的凌威。
    我不能再伤害他了，因为他是这么地温柔，哪怕因为我的话觉得伤心、觉得恐慌，他还是自己把情绪消化完以后，主动找我，让我知道他还在。这么体贴、对我这么好的人，我大概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所以，我怎么可以仗着自己被万般疼爱，就任性得过份呢？
    我好像想清楚了，祈安和凌威都对我太好，我谁也不想伤害，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剥夺凌威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因为我跟小箏就是他的全部，我明明这么清楚的。
    对于祈安，我有太多亏欠，但我相信，他也不希望我牺牲现在和凌威拥有的幸福去弥补他吧。一定不会希望的。

 70

    正是因为那样想着，所以回家找不到他，只看到婴儿床里的小箏，和床头柜上的纸条，我才会慌了。
    第一个反应是心下一惊，但随后就告诉自己是电视剧看多了，留张纸条可能只是突然有事，不要想太多。然而，把纸条打开，才匆匆瞥过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凌威说，他明白我的挣扎，看着我煎熬的样子他也很难受，既然我没办法做决定，那这次就由他来替我决定。
    「在你没得选择的时候，我最后爱你的方式，就是离开，让你不用为难。」他最后留下这句话，要我连同他那一份好好照顾自己和小箏，剩下的事他会解决，我只要好好生活就行。
    「什么我只要好好生活就行？没有了你我怎么好好生活？」瘫软在床边，我无力得只剩下囈语。
    冷静了片刻，我才想到要赶快把凌威找回来，但是打他的手机已经转入语音信箱，我连忙改打给凌君。
    「我哥？他不在欸，他没回去你那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也没把凌威离开的事情告诉凌君。
    「允澄你等我一下喔……」几秒鐘后，凌君又开口，「我爸说，最近公司有个案子，到新加坡去接洽，我哥今天晚上的飞机。他没跟你说？」
    「啊……我忘了。」我连忙假装想起来的样子，「那他哪一天回来啊？」
    「大概一两个礼拜吧，以往都是这样。」
    「好，那没事了，我再用讯息跟他联络。」
    凌威离开了我，却还是保护着我，没有让他的家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出差也是要回来的，回来以后呢？他要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他真的要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吗？
    怎么可以这样呢？原来刚才要求我再说一次爱他，是想当作最后一次吗？我知道凌威的爱一点也不自私，我知道自私的一直都是我，但是这一刻，我真的觉得他怎么可以自以为这是对我好就自己决定离开呢？
    通讯软体发出了收到讯息的声响，我全身颤直，打开。
    结果不是凌威，「允澄，凌威呢？」收到的是祈安的讯息。
    「怎么这么问？」
    「他发了一封短讯要我好好照顾你跟小箏，发生什么事了？」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告诉他纸条的事。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过去。」
    我肯定是个差劲的人，凌威在的时候，我因为顾虑祈安而伤害他，现在，他不在了，我却因为手足无措而需索着祈安的关心。
    不管怎样，祈安很快就来了，什么都还没说，就先给了满脸泪痕的我一个拥抱，很大很温暖的拥抱。
    然后，他陪我坐在沙发上，听我把刚刚发生的事完整地说了一遍。
    「对不起。」他听完竟然向我道歉。
    「说什么对不起，这跟你没有关係。」
    祈安没有接话，大概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下他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只是默默地陪我坐了好久好久。直到我说我累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在沙发上睡一晚陪你。」
    「没关係，我没事，你等等可以先回去。抱歉让你莫名其妙跑一趟。」
    「我是真的不放心你，让我留下来好吗？」
    「祈安……」我抬头看他，「我其实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是不求回报的，但是我真的欠你太多了，我已经还不起了。」
    他突然脸色一沉，「我从来没要你还，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会自私到非要你跟小箏回到我身边不可吗？你以为我现在会趁虚而入跟凌威抢你们吗？」缓了口气，他摇摇头，「我爱你，我想要把你们接到身边照顾，但是，我知道你如果那样做也只是为了弥补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所以，我不会逼你，我认清你已经不再属于我这个事实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在这种时候还必须逞强。」
    「祈安……」
    他揉揉我的头，「你先去洗澡吧，洗过澡就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我就在这里，明天醒来，我会帮你准备早餐，送你去上班。但这些，都只是一个朋友应该做的而已。」

 71

    一觉醒来，祈安真的已经把早餐做好了。
    「不知道你们平常都吃什么，我看冰箱有蛋饼皮，就煎了蛋饼，里面加了一点蔬菜。」他又递给我一杯咖啡，「加了鲜奶，一匙糖。」
    「谢谢。」
    跟祈安并不是没有过这样日常的生活，只是真的好久了，久到这一刻我的感觉是陌生的。
    「怎么了？不喜欢吗？」
    「不是……只是，可能只是有点不习惯吧。」
    他点点头，有点失落但是理解地，「我知道我不是凌威，我也没有想过要重新取代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对不起。」
    「允澄，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会这样说。」
    「对于小箏是你的女儿这件事，你真的也可以不介意？」
    迟疑片刻，他摇头，「怎么可能完全不介意呢？但是我知道，硬是把你们留在我身边，你们也不会快乐。尤其是你，允澄，我对你的瞭解让我看得出你有多爱凌威，要不是你爱他，你不会让自己纠结这么久，你也不会在他离开之后失魂落魄成那个样子。」他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还有，你不会突然间对我的防备心变重了，我想，你不只是怕再一次伤害我，你也是不想要伤害凌威吧。」
    祈安完全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也只能点点头。
    「他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我不知道……」
    「一定会，他那么爱你，一定会。」或许是想要安慰我吧，祈安非常坚定地说。然后握住我的手，「而这一次，我决定永远都当你的好朋友，只是好朋友。」
    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是祈安多大程度的退让，牺牲了爱情，同时也牺牲亲情，还来不及拥有的亲情。
    但是，正因为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更应该要过得幸福，找回我所不想失去的那些，才不会让他的成全白费了。
    就这样忍耐了一个礼拜，凌威对我的讯息都是不读不回，终于，凌君打电话说凌威后天就要回来了。
    听我没表示什么，凌君才有点囁嚅地说她都知道了。
    「我哥出差第三天，就特地打了国际电话告诉我，虽然细节讲得不多，但是我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那他有说回来之后打算怎么样吗？他怎么可能一直躲着我呢？」我忍不住提高音调，「还是他以为一个多礼拜他回来会看到我跟祈安已经復合的样子？他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怎么可能……他肯定想都不敢想的，所以他只要我先帮忙瞒着你，他说他很乱不知道怎么办。」
    「他都没看我讯息吗？」我明明告诉他祈安说的话和我的决定了。
    「他根本没带旧手机出国，大概没看到。」
    「可以帮我转告他吗？这很重要……」我把想告诉凌威的事情都告诉了凌君。最后，我请凌君帮我告诉凌威，我跟小箏就在家里等着他。
    「祈安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放下他以后，可以很单纯地就只是羡慕你有他这样爱着，但真的很羡慕。」
    「可惜，我已经没办法再爱他。」
    「你们会找到各自的幸福的，一定会。」

 72

    但是凌威并没有回来。
    凌君再三跟我强调她没有骗我，而是凌威真的失联，连凌爸凌妈都都联系不上。「客户那边说我哥已经走了，但是我哥确实没有上预期的班机，我打了好几次他到那边才办的手机，一开始是没有回应，到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没电就关机了。」
    「他还是决定躲我吧，对不起，是我害他没有回来。」
    「你别这样想……」
    「毕竟现在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应该还是很难面对自己要失去我跟小箏吧。」
    「或许他只是想散散心，不可能一直不回来的。」
    「我会等他，我会等他回来的。」
    连小箏都会童言童语地喊着把拔，我每天就和小箏一起等待凌威。凌君和祈安偶尔都会来看我，但每次门铃响，对我而言都是期待落空。
    我不是不想看到他们，只是我更希望哪一天门打开看见的是凌威。就算是冰块脸也没关係。
    我很想念冰块脸，也很想念冰块底下那颗温热的心。
    我以为等待可能是三五天，几个星期的事，没想到，半年就这样过了。
    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规律的起床、带小箏到凌家、上班、下班、接小箏、跟小箏说凌威的事。我们的生活没有凌威，但我不让自己更不让小箏忘记凌威。我知道他会回来。
    祈安以乾爹的身份常常来陪小箏玩，虽然有点抱歉，但我坚持让小箏喊他「祈安叔叔」，因为小箏的爸爸是凌威，从祈安退让的承诺以后，就只有凌威了。
    「其实只要可以看着小箏平安长大那就好了，亲生父亲会成为我一辈子的祕密，虽然同时也是遗憾，但只要你们都幸福，遗憾也可以是甜蜜的。」他这么对我说，而我除了谢谢和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他。于是我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答应在小箏的成长过程中，不会让他缺席，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陪在小箏身边。
    「其实我觉得允澄你真的改变很多。」这天帮小箏洗完澡，哄小箏睡觉之后，祈安和我坐在沙发上聊天时他说。「以前的你，就是个坚强的人，但肯定没办法在这么多事情之后还这么冷静这么淡定吧，可是现在的你，真的越来越勇敢了。」
    「从以前到现在其实都是，面对事情，不得不让自己长大。」我叹了口气，「说句实话，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过的是顺遂的人生，什么都不用烦恼。但因为不是，就只好壮大自己了。」
    他摸摸我的头，「一方面佩服你，一方面心疼你，但是只能尽可能帮你，却没办法让你不受这些苦。」
    「你为我做的真的太多了，这样就够了。其实，也没那么苦，其实我还是很幸福的，至少我有疼我的姑姑、支持我的朋友，还有小箏，更重要的是，我相信凌威总会回来的，他很爱我，我是知道的，拥有他的爱，让我更有力量。」渐渐知道祈安是不会因为我说这些话而难受的，我也就自然地在他面前坦白，让他知道我对爱并没有放弃希望，反而会让他安心。「祈安，我知道我跟小箏对你而言很重要，但我不希望花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在我们身上，你工作很辛苦了，下班之后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包含休间，包含交友。」
    他浅浅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我的感情状态。」
    「确实啊，再这样下去你真的要单身一辈子了啦。」
    「老是带小箏出门，实在挺破坏行情的。」他眨眨眼，让我知道他在开玩笑，「身边如果有不错的女孩子，帮我介绍介绍吧。」
    「后面那句是认真的吧？」
    他不置可否。
    「交给我吧。」
    我已经不是可以给你幸福的人，但我绝对是最希望你可以找到幸福的。

 73

    上班时收到朋友通讯软体的讯息并不是稀奇的事，但今天刚好离开位子回来就看到凌君夺命连环叩的五通未接来电，让我知道她一定有急事才会这样找我。而且，肯定是凌威。
    我连忙到茶水间回电给她。
    「是凌威吗？」我劈头就问。
    话筒那端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我。」回话的竟然是我朝思暮想的凌威。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允澄对不起……」他听起来有点哽咽。
    「凌威你在哪里？」
    「我……」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凌君抢了过去，「允澄方便吗？我们就在你公司楼下，明明是他硬把我拖来，到了又不敢叫你下来，大白痴。」
    「我立刻下去，等我，一定要等我。」
    「你慢慢来，不急，我不会让他跑掉的。」
    儘管凌君这么说，我还是飞快地衝到楼下。
    凌威就站在公司门口，看起来憔悴了一些。我想都没想，一到他面前就用力抱住他，然后，放声大哭。这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哭，却在这一刻我只想声嘶力竭地大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也回抱住我，「竟然到了最后是我害你这么伤心，允澄对不起。」
    「你不要说对不起，是我先伤害你，我才要说对不起啊。」
    「不，你没有错，你没有伤害我，你在最挣扎最痛苦的时候都还在为我着想，我却因为害怕而逃走，丢下你一个人，完全没想到你那么脆弱的时候会需要我。我好自私，原来我才是最自私的人。」我听得出他也哭了，多么不容易展现情感的凌威，就这样抱着我哭了。「我自己明明说过想要成为你生命里的光，说希望我们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是彼此最安定的力量，但是我却没有做到，我害你失去了光，害你只能一个人面对困难。」
    「但是你还是在啊，我知道的，我知道你还是在，所以我会这么坚强、这么勇敢，都因为你是我生命里的光，你没有食言。」
    他放开我，用手擦去我脸上的泪，「允澄，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对我失望，谢谢你在我不负责任地不告而别之后还是这么相信我，真的，谢谢你。」
    「是因为爱，我才会无条件相信你，因为我知道你那么爱我，不会丢下我不管，你会捨不得小箏，更不忍心永远离开我。」我也伸手摸摸他的脸，「你瘦了，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他摇摇头，「没有不好，我只是找了不一样的重心，以为那样就可以忘记你，但是我失败了，所以我还是回来，想要远远地看着你、守护着你。是小君告诉我，你后来做的决定，和现在的生活，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我竟然不相信你，竟然以为自己的离开是为你好。就像小君说的，我是大白痴，天下第一大白痴。」
    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不是白痴，你也不自私，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最清楚了，我很清楚我那时候伤你有多深，我想要让小箏跟祈安恢復父女关係，所以我甚至不顾你的感受，让你觉得我要带着小箏回到祈安身边了。你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争取了和小箏相处的一个晚上，然后选择退出。凌威，其实退出比留下来需要更大的勇气，我知道，你要不是真的很爱很爱我，怎么做得到？所以，别再怪自己了，我们都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对方，对吧？」
    他点点头，再次拥抱我。
    「这一次，答应我，永远永远不会再丢下我们，好不好？」
    「我答应你。」
    「我爱你。凌威，我以后会一直跟你说这句话的，我再也不吝惜说爱了，因为我真的好爱好爱你，跟你说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够，你不可以听腻啊。」
    「不会，怎么可能会腻？我也好爱你，上一次说的时候我是抱持着最后一次的心态，这一次，不一样了，以后的每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真的那么爱你。」
    他轻轻抬起我的脸，给了我一个好深好深的吻。

 74

    我们经歷了分别、重逢，从不小心伤害对方到重新找回相爱的频率，终于，又开始筹备婚礼。
    凌君和我的感情因为凌威的失踪突然大跃进，就像从来没有那些不愉快似的，筹备的过程中她总是替我张罗很多事，像是挑婚纱、选地点，本来我犹豫不决的，有了她的帮忙，都很快就定案。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陪我东奔西跑。」
    「不辛苦啊，三八什么，这些本来就是好朋友应该做的。」
    虽然她说得自然，但我还是忍不住追问，「凌君，你说，好朋友？」
    她听到我的问句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你该不会觉得我还是那个突然神经接错线的凌君吧？自己说要当你的伴娘那一刻开始，我就慢慢恢復正常了，现在，我就是以前那个凌君，凌君跟杜允澄，是全世界最要好的朋友。」
    我知道凌君的自尊心啊，不会让她在现在这样的状态下又跟我道歉的，但是我懂，我明白她心疼我一路走来所遭受的痛苦，甚至她自责那都是她一手造成。我没有怪她，所以这些潜台词都不必说了。我轻轻搂住她。
    「好姊妹，谢谢。」
    她没有让气氛变得感性，反而很快地八卦起来，「听说祈安跟咏珊最近走满近的是吗？」
    「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抱歉。」当时是利用找伴郎伴娘的名义，正好让祈安跟咏珊认识的。
    「你是被我哥传染白痴病毒吗？这种事道什么歉？」她轻快地说着，「我已经不喜欢祈安了，不是强迫自己放下的那种不喜欢，就真的是没有爱情的感觉了，或许曾经有过或许根本从来没有过，随便啦，总之现在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所以，我可以用朋友的角度去看他的感情，澄澄，我跟你一样希望他幸福，他明明是个值得幸福的好人，却也这么坎坷。」
    我留意到她落寞愧疚的眼神，也注意到她重新喊我「澄澄」。
    不禁微笑，然后勾住她的手，「会的，祈安会幸福的，要不，你考虑一下我婚礼那天捧花不丢给你，先丢给他？」
    「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影子你让我沾沾喜气吧。」
    「我怕这样浪费了捧花……」
    「澄澄你嘴坏了。」凌君嘟嘴，「但是我知道你心地一样善良，你会丢给我的，是吧？」
    「我就随意丢，你努力接啊，虽然看起来没有竞争者，但是祈安会不会杀出来跟你抢捧花我也说不准。」
    「怎么觉得现在大家都变了很多，世界越来越险恶。」
    我揉揉她的头，「幸好，你还是这么纯真。」
    她别过头，我却没看漏，她眼底的那一颗晶莹。
    凌君回来了，我的好朋友、好姊妹凌君回来了。
    我不敢说这比凌威搞失踪之后回来还让我感动，但，对我而言，可以找回当初的凌君，真的是人生中非常非常重要而且美好的事情。
    咏珊约我喝下午茶。不过严格来说是我逼着她找空档约我的，我想听听她和祈安的相处。
    「从实招来吧。」才点完蛋糕和饮料，都还没送餐，我就迫不及待地问。
    她一脸楚楚可怜，「这样会食欲不振啦。」
    「我都不知道孙祈安让你倒胃口啊？」我闹她。
    「唉呦允澄……」她有点彆扭，「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般相处啊。」
    「有心动的感觉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是个很好的人，你知道的嘛，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耶，我不知道什么叫作心动。」
    「太久没谈恋爱所以忘了什么是心动？」
    「也不是……」她迟疑了一下，「允澄我老实说吧，最开始你说要介绍祈安给我认识的时候，我就想过这样的问题，我没办法用一个很单纯朋友的身份去和他相处，我知道你们所有的事啊，总是免不了……我会用一种……很类似同情的态度去面对他，但我觉得这是不对等的。」
    我听着她说。
    「但是他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他不是以悲剧英雄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的，而是用一个很自然的方式在跟我相处，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经歷过那些痛，但又不是逃避，他不会刻意去讲也不会刻意避谈。」
    「要不是我知道祈安是这样的人，我怎么敢说要介绍你们认识？」我笑了笑，「其实我也只是希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你们，都不要是一个人，不管是朋友或是情人都没有关係，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相处其实没什么问题，不过，也不会很特别去想到底有没有心动或怎么样，就是朋友吧。」

 75

    结果问了祈安也是差不多的答案，他一面帮小箏盖上被子一面笑着说，「交朋友不必想那么多，给太多压力就没办法好好认识一个人了。」
    「这样说是没错……」
    「允澄啊，你可不要急着帮我找伴，就算单身，我也有你们，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所以不用担心。」他替自己倒了杯水，「凌威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他说今天有国外客户来，要招待他们，会晚点回来，你先回去没关係。」
    「还早，你还不睡的话就聊聊吧。」
    「好啊，聊什么？」
    「你们的婚礼进度怎么样？」
    「其实差不多了，凌君陪着我把地点看好，婚纱也都确定下来了，现在就是等着那天的到来吧。」
    「会紧张吗？」
    我笑了笑，「紧张一定会吧，只是，经过了那么多事，现在觉得能够好好地过每一天最重要了，婚礼，就只是一份期待吧，圆梦的感觉。」
    「其实真的很开心，看着你从小女孩长成了女人，终于要实现每个女人都渴望的梦想。」他真诚地看着我，「你穿上白纱一定很美、很美。」
    「这场婚礼的亮点根本不是新娘，是花童啊。」我们已经决定就让小箏当我们的花童，因为她在我们的爱情里，一直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也是完整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
    「我还以为你要说亮点是伴郎之一的我。」
    「你也是啊。」我挪了一下姿势，「话说回来，你跟凌君最近的相处还好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想算是好吧，不过就有点淡了，我可以感觉到她在回避我，会尽量避免跟我同时出现，尤其是单独相处，有时候传个讯息关心她，她也都回得很简短。」
    「她说她对你已经没有爱情的感觉了，不过我想，凌君那么爱面子，一定也需要让自己慢慢復原不被打扰吧。」
    「不管发生多少事你都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多陪陪她吧，毕竟，我是最不该出现搅局的人了。」
    「幸好，我们都慢慢回到平静的生活了。」
    「是啊，大概只剩内心还偶尔会波涛汹涌吧。」他看了我一眼，说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一句话。
    「凌威要是知道你趁他不在都说些这种话，下次肯定不敢让我们独处了。」
    「他对我倒是真的太放心，我都有点意外。」
    「他啊……是对我放心。」我起身也为自己倒了杯水，「有时候我都想，冰块脸底下到底有没有醋罈子呢？」
    「当然有。」说话的是凌威，我才发现他在我起身之后静悄悄地回来了。他跟祈安打了下招呼，走到我身边，环抱住我，「你都不知道，让你们俩这样待在家，我工作都没办法专心了。」
    「那下次你就早点回来嘛。」
    「看我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客户要续摊，我硬是推掉，就说要回来陪漂亮老婆啊。」
    「什么漂亮老婆？都还没嫁你呢……」其实这时我已经脸红得不像话了。
    「你跑不掉了。」
    「好了好了。」祈安从沙发上起身，「再看你们两个放闪下去我真的要瞎了，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下次来我们家记得戴墨镜。」
    「开车小心，到家发个讯息给我吧。」

 76

    婚礼前一天，小姑姑特地先上来台北，就怕我一个人紧张。
    凌威也早早地就被她赶回家去。
    「小澄啊，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姑姑总算可以看见你真正幸福。」
    「姑姑对不起，让你操这么多心。」
    她摸摸我的头，「当然希望你好好的不让我担心，不过从小你就太懂事，所以，能为你操点心，姑姑也觉得很幸福。」
    「姑姑……」
    她拿出面纸帮我擦去才刚夺眶的眼泪，「明天就要开开心心出嫁了，不要哭，哭肿了眼睛明天不好看啊。」
    「姑姑，我知道你住习惯老家肯定不想搬来台北，所以以后我们会常常回去看你的，你如果有任何需要也一定要跟我说。」
    「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你有什么事才真的要跟我说，别像以前一样，那么严重的事情也自己扛下了，知道吗？」
    「知道了。」我撒娇地腻到姑姑怀里。这段日子以来，跟姑姑的感情越来越明朗化。我的意思是，以前我们当然也是把彼此当重要的家人，但总是爱在心里口难开，现在，我们都在改变，关心彼此就会说出来，让对方知道。
    一大早，凌君就带新娘秘书到家里来帮我弄妆发，小姑姑在一旁打点着。
    「你们别忙了，自己也要好好打扮啊。」我连忙对小姑姑和凌君说，「我的小姑姑和伴娘，今天也要美美的才行喔。」
    「我啊，能见人就好了，抢了新娘的风采这可不行。」凌君说着，指示新娘秘书怎么帮我化妆。
    「说不定婚礼上你会有艳遇啊。」
    「拜託能有什么艳遇啊？伴郎一个是祈安，一个是我哥的大学同学，还是我要去宾客之间搔首弄姿看谁要把我带回家。」
    小姑姑插话了，「凌君啊，我看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有些缘份只是还没到，让自己一直保持最好的状态，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被小姑姑一说，凌君有点不好意思，收敛起了玩笑，点点头，「谢谢允澄姑姑，我知道的。」
    妆发弄得差不多了，咏珊也正好打电话给我。
    「新娘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几乎好了，你呢？」
    「我跟祈安在路上了。」她把话筒拿离一点，我听见她问祈安有没有话要跟我说，悉悉簌簌一阵，咏珊再度开口，「祈安说他很紧张，我是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啦，总之，我们都要先预祝你幸福，今天的婚礼会很顺利的。」
    「谢谢你们。」
    「那等等饭店见了。」
    「好，开车小心。」

 77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新娘子在婚礼上是很辛苦的，并不只是美美的而已，因为要让自己美美的，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不能狂吃，然后整场下来至少要换三套婚纱。可是，我自己却没有感受到多么辛苦，大概是心情太好了。
    凌君明明是伴娘，却肩负起打点我的工作，一下子说我脱妆了要补一下，一下子叫我不要乱动会弄皱衣服。
    「怎么你比我这个新娘子还紧张？」我笑她。
    「我才想问你这个新娘子怎么都不紧张。」她皱着眉说，一边又按了按我的婚纱，「好了好了，你就坐好等待良辰吉时吧。」
    到底等了多久我不知道，像梦境一样，此刻，凌威已经牵着我，要走入会场了。他的手很冰，不如以往的温暖，我想他一定很紧张吧。
    「你今天好帅，不要紧张。」我低声对他说。
    他紧绷的脸这才放松了一些，「你美到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一下不要忘记说我愿意就好。」我轻笑，「还有，不要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太兇，大家还以为你不情愿娶我。」
    「允澄逼婚记。」
    「不好笑哦。」
    他用空着的那隻手抓了抓后脑勺，露出难得的傻气表情，半晌，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对我说，「我是真的、真的，很开心可以和你走到今天，虽然歷经了很多波折，但是，我们终于一起走到了。我很庆幸，我们谁也没有放弃，也谢谢你，一直相信我，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本来还笑着，一听这些话，我眼框立刻红了，「坏蛋，你不要害我等一下眼睛红红的出去好不好……」
    「别哭，新娘子不可以哭。」他伸手拭去我还没落下的泪，「乖，笑一个，不然别人换成要以为是我逼婚了。」
    我吸了吸鼻子，「臭凌威，不要没事乱讲些感性的话好不好。」
    「我绝对不想让你哭，但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多么珍惜今天要和你步入礼堂的缘份。」他牵着我的手收紧了一些，「等一下，所有人只会听到我说我愿意，但我要你听见的不只那三个字。」
    「我都懂，真的。」我微笑，「而我也有说不完的话想对你说啊凌威，只是你知道吧，我现在说了会掉眼泪，所以我不说，你会知道吧？」
    「会的，我会的，而且，你还有几十年的时光可以慢慢对我说。」他在我额上轻轻烙下一个吻，然后说，「走吧，时间到了。」
    小姑姑把小箏抱进来，交到凌威手上，「把小箏交给你了，抱好啊??我也把小澄、小澄和小箏母女俩的未来都交给你了。」我低下头，不去看姑姑打转的泪珠，就怕一起哭成泪人儿。
    「好了不耽搁了好时辰，我出去等你们啦。」姑姑快步走出，我抬头，仍然撞见了她用手背抹眼睛的画面。
    「新娘子好美哦！」
    「小花童也太可爱了吧！」
    「凌威怎么还是一脸靦腆样啊都当爸爸的人了哈哈。」
    「允澄允澄看这边，笑一个。」
    「啊我要拍他们三个的合照，好温馨喔。」
    「凌威你也笑一个啦，新郎不要摆张脸嘛真是的。」
    「结婚快乐！」
    亲朋好友们热烈的掌声、欢呼声与祝贺声当然是很重要的，可是，我其实不那么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我身边这个男人，他说的话，还有，总是用行动表达的对我的心意。
    我们终于在眾人的见证下成为夫妻，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永不分开的家人了。
    「我愿意。」这是一份多么重要的承诺，经过了无数风雨，我愿意成为一个勇敢的人，真正了解什么是爱，爱别人之前一定要先爱自己，并且，相信自己值得被爱、值得拥有爱。
    咏珊接到了我的捧花。我不是有意丢给谁的，但我发现，凌君其实根本没有伸手抢。
    但我知道，不管现在的她有没有爱情，她都是幸福的。找回了失去的信心与友谊，她的微笑温婉地绽放在美丽的脸庞上。我凝视她，而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回以我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用唇语说，「澄澄，新婚快乐。」
    我们，所有人，都会幸福快乐的。

 78

    「好累好累啊。」婚礼结束，送客，换下衣服卸完妆并且送小姑姑到车站坐车。回到凌家，我顾不得形象地瘫在沙发上。
    「欸，凌太太，你这样子刚进到婆家就倒在沙发哀嚎，成什么体统？」开玩笑地出言训斥我的是被凌爸凌妈邀请和我们一起回来的祈安。
    「真的很累啊，你来当当看新娘就知道。」我嘟嘴。
    凌妈妈端了壶茶出来，「不用拘束，我们都知道新娘子的辛苦。」
    看见凌妈妈，我还是坐正了起来，「凌妈妈抱歉，我只是跟他开玩笑。」
    「就说不用拘束了，都自己人了。」凌妈妈坐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允澄啊，如果你还叫我凌妈妈，还这么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哦。」
    我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喊出，「??妈。」
    她笑了开，「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的宝贝好媳妇，你可终于成为我们凌家的一份子了。」
    下一秒，我不知怎么搞得，眼泪大点大点地掉了下来。
    「哎呀允澄怎么哭了呢？」
    「我只是??只是，真的太感动了。」多少年来，我已经没有喊过一声「妈」，如今，我不但拥有小姑姑，我还有了另一个家，虽然是婆家，却让我倍感温馨，我终于也有了喊爸、妈的对象。
    凌妈，不，是妈，她轻轻抱住我，「心肝宝贝允澄，你不用担心，你不只是我们家的好媳妇儿，从此以后，更像是我的第二个女儿一样，我会把你当作女儿一样疼惜对待的。」
    「是啊澄澄，你不只是我的嫂嫂，你还是我一直以来的好姊妹，从此以后我更可以把你当作亲姊姊一样，我们是真真正正的家人哦。」
    「谢谢你们，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我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可以遇见你们。」说这话的同时，我也看向祈安，「所有人，真的都对我好好，我不是要客套，可是真的，我很感激你们包容我的一切，接受我的一切。」
    凌威递了张面纸给我，「好了，爱哭鬼，刚才婚礼憋着不哭，就全到家里来哭了，你再哭啊，明天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看你怎么见人。」
    「白痴哥哥你怎么这样安慰人的啊？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凌君忍不住替我呛凌威，然后对我说，「以后要是我哥还是白目欺负你的话，儘管跟我还有我妈说，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放心。」
    「凌威不会欺负我的，我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不常说甜言蜜语，可是，保护我的心，是不会变的。」
    被我这么一说，凌威好像又不好意思了起来，一面搔搔头笑了笑就说要先带我和小箏回家。
    「急什么啊？多待一会儿，晚上我还可以煮一桌好菜让你们吃嘛。」妈留我们，「祈安也留下来一起啊，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聚在一块儿，多热闹，多好啊。我也想趁这个机会谢谢祈安，总是帮忙照顾小箏，否则凌威忙，允澄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凌妈妈，这没什么，小箏很可爱，和我也投缘，我就多帮忙点。」祈安很有礼貌地回答。
    对他而言，小箏仍然是个遗憾吧，或许这辈子，他都没办法真正放下这件事，可是，他将这份遗憾化作无私的关爱，不让凌威和我为难，不让凌家人困扰，反而让小箏拥有加倍的疼爱，成为一个非常幸福的小公主。
    凌妈妈坚持不让我帮忙准备晚餐，要我先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凌爸跟凌威到书房趁空讨论一下公事，凌君则是藉口要到房间陪小箏睡一会儿，把我和祈安单独留在客厅。
    「新娘子，你今天真的很美。」
    「干嘛突然说啦，新娘子回到家，就是个邋遢的懒散样了。」
    「我是真心的，我今天看着你们一家三口，觉得这就是莫大的幸福吧。」他嘴角勾了一下，我不知道算不算苦笑。
    「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拥有这一切。」
    「你的幸福是你自己争取到的，所以，好好把握就好了。」
    我话锋一转，「今天咏珊接到了捧花啊，我看她的好事也快了吧。」
    祈安微微一笑，没有了之前的推託，而是轻轻地说，「咏珊是个好女孩，不管以什么形式，她都值得拥有最好的。」
    我拍拍他的肩，「你就是最好的，相信我，真的。」
    「我也希望囉。」祈安俏皮地眨眨眼，这么说。

 79

    婚后的日子其实和婚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平淡而幸福的，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了。唯一的改变就是小箏越来越大，一转眼，已经到了上幼稚园的年纪。
    明天就是小箏第一天上学的日子，她很兴奋，倒是凌威紧张得要命，一面帮她整理着上学要带的东西，一面叨叨唸着不知道小箏会不会不适应。
    「我们小箏这么懂事，到学校一定也人见人爱，才不会不适应，我看不适应的是你吧凌爸爸。」
    他瞪了我一眼，「凌妈妈你就都不担心宝贝女儿啊？」
    我一把抱过小箏，「小箏啊，你说，需不需要妈咪担心你？」
    小箏嘻嘻笑着，「不用，小箏很棒，会乖乖上学，也会乖乖和同学一起玩。」
    「听到没凌爸爸？我们家小箏就是这么优秀。」
    「好好好，小箏就跟妈妈一样棒，没有问题的对吧？」
    「当然。」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他，终于把他给逗笑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把小箏送到幼稚园，安顿好之后，我竟然有捨不得离开的感觉。毕竟这是第一次把小箏放到全然陌生的环境，母性使然，还是会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孩。
    「怎么了？换你捨不得了对吧？」凌威从车窗探头出来，喊着还往幼稚园里头看的我。
    「才不是，我是想要偷看一下他们上课的状况。」我嘴硬地说。
    「是吗？那好吧，反正凌妈妈你今天请了补休，不如就在这里见习一天如何？」
    「这可不行，我有上网查过，其他家长的分享都说，要是爸妈跟着，小孩反而学不会独立，会变得很依赖父母亲。」我牙一咬，撇开头不再看小箏，直直地走上车。
    等我坐定，凌威便伸手握住我的，「小箏会越长越大，或许未来，她会更常往外跑，我们要慢慢学习放手，就像她学习成长一样，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努力，好吗？」
    我撇嘴，「说得容易啊，要是以后小箏真的长大，在家都待不住的时候，你就不会捨不得啊？」
    「当然会，光是今天来上幼稚园我就已经够捨不得了，可是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捨不得，而绑住小箏的独立成长。」他松开我，然后捏捏我的脸颊，「放心吧，不管怎么长大，她永远是我们的宝贝女儿，我们一家三口，是不会分开的，永远永远不会。」
    「知道了，那我们走吧，凌爸爸不是说今天要带凌妈妈去哪里走走吗？」
    「是啊，你难得休假，带你去郊外放松一下。」他发动引擎，「爸妈前阵子跟着老朋友一起去爬山，很推荐一个森林园区，说风景漂亮、空气清新，重点是没有很多人，满清幽的，一直要我带你去看看。」
    「那就出发吧。」
    不管我们平常过着怎么老夫老妻加上互相嘴砲的生活，每次出去玩，还是像热恋情侣约会一样，带着一点羞涩、夹杂些许兴奋，还有，说不尽的甜蜜。
    「对了，祈安昨天跟我说，他跟咏珊的订婚宴已经看好日子了，就在下个月的十八号，是星期天，你记得把时间空下来。」
    「没问题，不过凌妈妈，你应该没有忘记，十七号星期六是什么日子吧？」
    我一愣，脑中开始搜寻。谁的生日吗？好像没有。结婚纪念日？不是。求婚纪念日？交往纪念日？还是什么纪念日啊？
    凌威弹了下我的额头，「小傻瓜，你这个健忘的妈咪，是小箏幼稚园的家长日啦，小箏不是说她有才艺表演，要我们记得一起去参加吗？你要是忘记，我可要跟小箏一起挞罚你哦。」
    我大笑，「我才没有忘记，谁叫你讲得好像是什么纪念日，我想破头都没想到啊。」
    他轻轻拥住我，「对我而言，每一天都是特别的，和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纪念日。」
    我一听反而害羞了起来，不住地傻笑。凌威现在就是这样，偶尔会来个甜言蜜语，让我措手不及，然后一看我露出羞涩的表情，他就很得意。
    这就是属于我们，独一无二的幸福吧。
    每一个人的爱情都是不同的模样，所以幸福是不需要比较的，最重要的，就是珍惜眼前人，把握每一刻的当下。
    这是我的家人、朋友教给我的事，我也想要告诉你们，希望大家，都可以一起找到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
    谁说爱不由己？从自己出发，先爱自己，我们便都值得爱与被爱。

 后记：最后我们不再身不由己

    呼！终于把这个故事写完了！
    说真的，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我真的就在心里这样吶喊。心情不仅仅是松一口气，更是一种圆满的感觉。
    这个故事陪了我很久，我也陪着这些人物慢慢成长。
    回溯这个故事最初的成型，其实是源自于我想要写个不一样题材的爱情故事，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灵光乍现，突然想到如果在一段幸福美满的爱情之中突然发生一个意外，到底，要怎么克服意外带来的后续效应，继续发展下去？然后我又很坏心地想，要是爱情不只是爱情，还有了爱的结晶，却在结晶之后没办法不顾一切地爱下去，要怎么办？
    于是在我的胡思乱想之下，这个故事的雏形就出来了。
    过程中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他们道歉。像是原本以为稳坐第一男主角宝座却被我害惨惨，戏份被剥夺，女朋友和女儿都瞬间被抢走的祈安；受伤了很可怜还要被我塑造成神经病坏女人的凌君；乍看之下一堆人爱，可是真的难以抉择，却被我搞得在读者心目中变成一个脑袋破洞大傻瓜的允澄。嗯，说起来我觉得凌威还是最幸运的吧，虽然到后期凄惨了几集，可是说起来还是大丰收（欸
    说到凌威，我一直很想挑战冷冰冰的男主角，终于在凌威身上实现。虽然大家应该也都看出来了，他根本是闷骚货！但我觉得就是长一张冰块脸，却偶尔害羞热情，这样很可爱啊。我心目中的凌威本来应该更可爱一点，可惜功力有限，呈现出来就只有这样的等级了啊。
    讲完角色之后，其实我想要讲讲剧情发展。或许大家没有看出来，但老实说我原本并没有设定允澄最后的选择是祈安或凌威哦。儘管我一直写凌威的戏份，搞得祈安很不重要，但其实不是，我真的一直在挣扎，所以过程中白痴允澄的犹豫不决，也反映了作者本身内心的拉扯。
    我觉得很多小说、电视剧等等的模式都是这样，可能是失忆遇到了另一个对象或者发生任何意外导致在原本的情人之外又遇到另一个也让自己心动的人，最后的结果都是会跟后来遇到的人配对。所以，我犹豫的点一方面也是要不要跳脱这样的模式。另一方面就是我设身处地去想，允澄有了祈安的骨肉，到底会不会因为这一点回到祈安身边？
    最后，我还是屈服了。我发现我跳脱不出常见的模式，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私心也会偏袒凌威。并不是我喜欢凌威这个角色一定远大于喜欢祈安，也不是我不在意小箏到底是谁的骨肉，而是，我觉得如果是我，对凌威动心也就等于对祈安的感情变质吧。变质不一定是不好的，很可能就是像允澄这样，把爱情昇华为亲情，虽然这样讲其实有点自私。
    可是爱情某种程度是允许自私的，不是吗？
    我写出来的，是杜允澄的选择，如果今天换作别的人，可能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我觉得无所谓，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爱情如果有标准答案那也太可怕了。所以，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满意这样的结局（一直说「大家」，到底大家是谁啊xdddddddd），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听听不同的想法。
    总而言之，允澄很幸运，她得到了幸福，没有人为难她，她最终也不再为难自己。所以，爱情的身不由己，终于被打破，她终于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每个故事都要有个啟示的话，《爱不由己》想传达的，就是一直在说的：先爱自己，才能够得到幸福。这也是我真心相信的。最后拿凌君来举例，我还想说的是，不一定每个人都要从爱情中得到幸福，有些人，不一定需要爱情，在爱情之外，可以有工作、友情、家人等等，都是幸福的泉源，不必太侷限住如何寻求快乐与美满人生。
    所以最末的最末，就祝大家都能找到幸福，每一天都为自己活得很快乐很有自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