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弃的我们》


 序

    序
    「阿沐，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
    呃，发生了什么事了？
    为了釐清被发卡的原因，先将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吧──
    「人呢……？」
    夕阳西下，满天云霞的背景中，一名穿着海棠高中制服的少女站在校门口。放学人潮从她旁边流过，她专注地望着每个人，企图从中找到她来此的目的，可是从一开始的人多到后来只剩稀疏的几隻小猫，她都没有看到想找的那个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人朝她方向快速跑过来，在她看清楚是谁前，熟悉的声音先到了。
    「小彤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定定看着刚奔到她面前、还在喘气的男生，小彤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先羞红了脸。
    「还好。」其实她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那就好。」露出安心的笑容，他不忘解释迟到的原因，「我刚要走的时候阿施突然要我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帮他写明天要交的国文作业：六百字的作文！」挺起胸膛，他似乎对能帮上朋友忙感到颇自豪。
    「你晚了半个小时就为了写那篇作文？」小彤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半个小时就写完了喔！」
    「阿沐。」
    「是！小彤有何吩咐？女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做到！」
    「分手吧。」她平静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喔，这个简单……」随口应道，他突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咦、咦──小彤你说什么？」
    「阿沐，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
    「啊？」为什么出现了好人卡？
    「你人太好，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我都不知道你在不在乎我了。」垂下眼，小彤的语气很坚定。
    「我在乎啊！」
    「我们分手吧。」
    他不语。
    「阿沐，你在想什么？」
    摇摇头，他唇角微勾，表情很柔和，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光照下，好似会发光。
    「小彤，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他好好对待你。有问题还是可以来找我喔！」
    「谁？」她一愣。
    「那个人呀！」指指小彤背后，他的语气很正常，没有刚被甩的痛苦。相反地，还带着一丝开朗。
    「是你的新男友吧？」
    迅速转头，她看见他所指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再转回头时，眼前已经没人了。
    「阿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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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夜 没猎到怪怎么会掉宝物？01

    第一夜没猎到怪怎么会掉宝物？
    又一个无风的夜晚，连月亮都被厚重的云层遮住看不见，更别提零落到无法提供大地光亮的星子了。
    如果没有人造光线的话，四周便会陷入一片漆黑。
    本该是万物入睡的深夜时刻，却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硬要在半夜製造一些吵死人不偿命的声响。
    碰！碰！碰！
    伴随接连爆炸响起的，是一道人影狼狈的从比他腰高的草丛中跑出来，边跑还边回头看后方，似乎在注意着什么。
    「为什么任务好像不太对？」
    「因为你笨！」另一道清冷的嗓音跟着响起，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还好这里是离市区有一大段距离的荒凉山中小径，附近没有民宅，不然这样的声音铁定会被注意到，然后报警，没多久消防车就会来了吧。
    「哈哈，我又不是故意的！」大笑了几声，声音的主人脚下动作也没有停，还是继续跑着。
    「你慢慢笑吧，如果被抓到吃掉了我可不管。」
    「才不可能咧！」第一道嗓音十分有自信的回答。
    「喔？」另一位往后瞄了一眼，「『牠』来了喔。」
    「什么！」
    还来不及回头，一股凌厉的气息直逼颈部的要害而来，他抱头一蹲，闪过第一次的攻击，然后原地快速转身，左手撑地支撑顺势倾斜的身体，右脚猛地侧踢出去，攻击对方下盘要害处。
    「嗷──！」
    听到预料中的痛呼声，眼前原先比他站着还高的黑色身影倏然倒下，在地上止不住的打滚，庞大的身躯造成附近的地面都在震动了。
    「喔？干得还不错嘛。」
    「那当然！」
    轻盈地跳起来，他拍掉手上的泥土，顺便由上往下检视这隻一整晚不是他追着跑、就是追着他跑的傢伙。
    恰巧一阵风吹过，躲藏多时的月亮终于从云层中探出头，替他们带来一丝不甚清晰的光亮。
    和第一次看到的纯黑截然不同，他看到倒在地上持续惨叫的是一隻全白的熊妖……嗯？熊妖？
    「监督，我记得这次任务是『狩猎虎妖』吧？怎么变成熊妖了？」
    侧头问趴在肩膀上的小傢伙，少年偏白的肤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是几近透明，连皮肤底下的血管似乎都可以一窥究竟。银色的短发随风飘动，望向对方的银色眼眸中写满移惑。
    他有一张偏中性的好看面容，问话的时候眼会微微瞇起、弯成月牙状，唇角勾起，笑的很随性，但也很好看。
    不、应该说从没人看过他不笑的时候。
    不过趴在他肩膀上的可就不吃这套，「白沐，我说你叫白沐就算了，没想到还真的是个大白目！」
    动动白色的长耳朵，只有巴掌大小的白兔后脚使劲朝他背一踹，在空中做了一个后空翻的动作，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一名戴单边镜片、高礼貌，穿着整套黑色西装，正在翻阅笔记本的年轻男子。
    「你的任务单上面清楚记载今天要狩猎的妖怪是难度中高级、会吃人的『白熊妖』，不是初阶好猎奖赏金又不低的小虎妖。」
    「是喔。」
    「还没发现啊？」收起本子，被称为「监督」的男子看他一眼，「你的任务被掉包了，谁换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思考了几秒，他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是下午来问我任务的那个人！」
    那时候对方问完他的任务后，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走开，嘴巴还不知道在喃喃念些什么，他只听得到几个模糊的词，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还好在这点上你算聪明。」男子拿出怀錶看了眼时间，又望了一眼天空。
    月亮落在西方，就时间上来讲已经超过一点了。
    「啊，没关係啦，他要就给他吧！」笑笑地说完这句话后，他突然看到兔子变成的男子正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怎么了？」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不解地眨眨眼，他无法理解兔子监督的话。
    谁想要就拿去，如果对方用问的他也会给啊，不用做那种偷偷摸摸的掉换动作。所以有什么好气的？
    「欸、白沐，如果我把你这次任务的完成报失败，然后不给你奖赏金和积分，你会不爽吗？」
    「当然不会啦！」他扬起大大的笑容表示不介意。
    「你怪怪的。」
    「咦？」睁大眼睛，他说出的话差点没叫兔子监督吐血，「这是称讚吧？」
    「你……」
    「小心！」
    一把推开兔子监督，再闪开挥下的利爪攻击，白沐脑中闪过各种攻击方式，最后停留在某个他相当熟悉的技能上。
    单手一挥，附近的火元素迅速聚过来，好几个棒球大的火球凭空出现，随着白沐的动作朝白熊妖袭去。
    「白痴！白熊妖是──」
    监督的话还来不及说完，白熊妖在他们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气使空气中的水气迅速凝结成比火球还大的冰球。
    又是连续三声可以媲美爆炸的碰撞声，代表地是白沐扔出的火球攻势都被白熊妖的冰球挡下来了。
    元素会相剋，刚好现在白沐的火元素对上正是他的相剋属性，也就是白熊妖会结冰的水元素。
    「啊！我忘记牠是冰系的了。」他拳头敲在另一手掌心上，一脸恍然大悟。
    「你慢慢玩吧，我不奉陪了。加油啊，掛了我可不打算帮你收尸。」
    看到白熊妖朝他们的方向步步进逼，很明显就是想要报刚才的仇，兔子监督扬了扬手上的笔记本，摆明就是不想跟他们继续搅和下去，直接化成一阵白烟消失无踪，只留下白沐一个人在原地。
    「闪人啦？监督明明就该在菜鸟出任务时全程在场。」
    话是这么说，不过白沐没有监督不管的惊惶失措，当然更没有打算逃跑。
    只见他唇边微笑的弧度加深，眼中的笑意也更浓了。
    专心地凝视全神戒备的白熊妖，他缓缓摩擦手掌，直到掌心生热到发红，都没有停下动作。
    「不过监督不在，就表示我用什么方法收拾你都没问题了，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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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夜 没猎到怪怎么会掉宝物？02

    他右手张开，掌心向上，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火球急速转动着，没有变大，顏色却越来越鲜艷，到后来已经亮到快要无法直视了。
    不是增量，就增加质。
    「来试试看是我的火球纯度高还是你的冰够厚吧！」
    判定手上的火球纯度已经够了，他用力朝只有几公尺远的白熊妖一扔，不意外看见又吐出冰球抵挡，不过这次火球没有熄灭，倒是佈在前方的冰球一颗颗被鑽破，继续朝白熊妖的方向飞去。
    似乎没见过这种火剋冰，火球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特殊场景，白熊妖很明显呆滞了好几秒。
    就在火球快到前，白熊妖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很难看的呕吐姿势「吐」出一个他目前看过最大的冰球。
    球体直径至少有一公尺长，散发出冰冷气息的冰球是雾面的，完全看不清内部的构造，也就不清楚质量到底有多少。
    不过面对如此巨大的冰球，白沐充满自信的神情丝毫没有动摇，甚至还露出极感兴趣的笑容。
    「没用的，不管多大的冰球都抵挡不住。」
    再怎么坚硬的冰球都是徒劳，如果质量不够还是比不上体积小，密度却相当高的火球。
    一眨眼的时间，火球已经鑽进大冰球里面了，持续朝白熊妖前进中。
    「吼──」
    应该也是发现苗头不对，发出一阵奇怪的吼叫声，白熊妖转身就朝森林深处跑去，白沐正准备追过去，只是跑没两步，一道奇异的声响拉住他的脚步。
    滋滋滋……
    乍听之下很像蛋打到热过油的平底锅上的声音。
    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转过头，他看到大冰球发出艷红色的亮光，内部的火球似乎卡住了，最表层的冰已经融化成水滴落在地面，煎蛋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看起来非常的不妙。
    碰！
    像在呼应他的想法，冰球瞬间炸开成数千片细碎的碎冰，每个射过来的冰碎片都带有锋利的边角，绝对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凶器。
    白沐现在总算知道白熊妖为什么要落跑。
    左闪右躲，跳起蹲下偶尔还要打滚，彷彿在训练时做过的战斗模拟实习，白沐的动作儘管再流畅利落，还是有几块碎冲着他来的冰刃没闪掉，笔直地擦过脸颊和手臂，留下一道道不算深的血痕。
    还好无差别攻击的时间很短，没几秒就结束了。
    「呼，还好没伤到要害。」
    抹掉脸上的血，高密度火球和莫名增加的闪躲耗尽他这个菜鸟所剩不多的体力，先别说不知道白熊妖跑哪去了，就算知道他现在也没力气去追捕白熊妖了。
    索性坐在被冰和水覆盖住的泥土地上休息，他眼角馀光瞄见爆裂中心点出现了一个刚才所没有的东西。
    还是一个这里不该会有的东西。
    「肉球？」
    比句大冰球稍微小一点，一颗赭红色的肉球静静躺在地上，彷彿本来就该出现在一样。
    「该不会是本来被包在冰里面的吧？」
    本着好奇心，他起身移动到肉球旁边，偷偷戳了一下，完全没动静。
    再戳一下，手指底下这柔软的触感告诉他是生肉没错，不过是什么肉他就不清楚了。
    肉球还是没有反应。
    会是什么东西？
    边戳边思考这颗比任何球类都还大的肉球该怎么处理，他隐隐听到一阵不太妙的声音。
    滋滋滋……碰！
    这次还来不及反应肉球就爆炸了，坐在旁边，手指还戳到一半的白沐首当其衝被炸了个全身肉酱，几乎整个人都被埋在肉丝堆底下。
    今天运气真好啊，老是遇到爆炸。
    被肉堆埋住的白沐默默闻到四周都是食物煮熟的香味，今天还没吃晚餐的肚子倏地叫了起来。
    甩掉埋住他头的肉末，确定能露出肉堆呼吸新鲜空气后，他迫不及待抓了一条来嚐嚐味道。
    还挺好吃的，有点像牛肉，可是又不是。虽然他没吃过，不过应该也不是熊肉的味道。总之，味道不错就是了。
    至于吃完会不会拉肚子，或是中毒则不在他的考虑之列内，白熊妖总不至于吐出有毒物质吧。
    况且他也是铁胃，一点不怕。
    光吃不够，白沐把自己从肉堆里挖出来，还随手抓了一大把塞进外套两侧口袋里，可见他有多喜欢这新到手的食物。
    站在肉堆上张望四周几眼，他总算找到一个没有被肉覆盖的地方，几个大步就跳到预定中的乾净泥土地。
    「又脏了啊。」
    他今天一下课就赶着出任务，身上穿的还是学校制服，刚在泥土地上滚来滚去，还被冰刃割出好几道口子，制服已经变得又脏又破，明天大概不能穿了。
    「呼，还好还有一套可以穿。」拍掉手上的灰尘，白沐对衣服破烂成这样完全没放在心上。
    先大致整理好自己，他再度环视四周。深夜的森林本就很安静，尤其又经过他和白熊妖那一场打斗，附近的生物能跑的早就都跑光了，连隻小鸟都没看到，只有一堆碎冰和肉丝零乱地摊在地上、掛在树梢，看起来是有点噁心。
    站在原地思考了三秒，白沐决定放弃整理一下这里的想法。一来他擅长火系，放火铁定造成会造成森林大火；二来嘛……这是白熊妖造成的，他应该是不会被公会罚钱。
    更何况专门跟着他出任务的兔子监督早就跑掉了，附近除了他自己外，也没人能当证人指控他。
    『喔？』
    「谁？」
    低低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白沐听声辨位，迅速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冰球和肉球炸开的中心点，有一个年龄大约五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双手抱住曲起的膝盖，相当白皙的肤色，与之呈现强烈对比的黑色短发下是紧闭的眼睛、皱起的眉头和紧抿起的唇，都不像是一个小孩睡觉时会有的表情。
    即使如此，他还是能看出这个小孩的五官相当清秀，长大后就算还是像现在这样绷着脸，也照样能迷死一海票学校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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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夜 没猎到怪怎么会掉宝物？03

    不过他刚才明明没看见有小孩，是哪时候冒出来的？连件衣服都没穿，如新生儿般赤身裸体的坐在那里，就跟肉球出现一样毫无根据可言。
    「该不会是……」
    白沐突然想到白熊妖会吃人，那眼前这个小孩很可能是白熊妖储存在胃囊的食物之类的。
    那这样小孩会是死还是活？
    还是看一下好了。
    本着这么小的小孩可不能弃之不顾的心态，白沐再度踏过满地的肉屑和冰堆，走到小孩面前蹲下。
    「哈囉！小弟弟，你醒着吗？」一手还在他面前挥了挥。
    趁他反应前的短暂空档，白沐稍微观察了一下，小孩的胸口还有上下起伏，呼吸声不大但很平稳，应该是还活着。
    「嘿、小朋友，不要在这里睡觉了，深夜的森林很危险的喔！」
    他一手正要拍上小孩的肩膀，小男孩原先闭着的双眼突然张开，盯着他的眸子漆黑的似无底深渊，一旦对上眼就会被捲入，再也移不开了。
    小男孩沉默不语，醒来后并没有因此放松表情，脸上反而更像被一层寒漠牢牢地覆盖住，毫无情绪波动，让白沐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照理说，发现自己还活着，普通小孩都会直接放声大哭吧？这小孩有点与眾不同啊。
    「你这样会感冒喔。」
    脱下破了好几个洞还脏兮兮的制服外套，白沐将小孩包的密不透风，然后抱着他站起身。
    看着怀中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的小男孩，他露出深思的表情。
    虽然这小孩从头到尾都乖乖的任他摆佈，可是不说话也不是办法，还是先送去公会附属的治疗中心检查一下好了。
    心念一动，不用多久，他已经抱着包成一团的小孩出现在治疗中心门口了。
    公会附属治疗中心不大，外观和一般医院没什么两样，只是里面都是特殊能力的治疗师，不是普通的护士和医生。
    「还好当初风属性的技能也有学，不然光从山上跑到医院就天亮了。」
    抱着庆幸的心情走进急诊处，白沐先把小男孩交给一个快步走过来、外罩白大衣的治疗师，后者抬头看了白沐一眼，没有反抗的乖乖窝在治疗师怀中，眸中亦不曾起半分波澜，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要掛儿科？」走到掛号处，负责坐柜檯的治疗师头也不抬地问，语气相当不耐烦。
    「是的，我任务途中捡到这个小孩，没有明显外伤，可是不说话，我怕他是受惊了。」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他耐心地解释。
    「好了好了，快过去吧！算你运气好，今天没什么人掛儿科。」不耐烦地挥挥手，治疗师像用赶苍蝇的姿态打发他离开。
    「谢谢。」礼貌性地道过谢，白沐接过要交给儿科专属治疗师的申请单，回头看了不大的急诊室一眼。
    除了几个比他们早进来的伤患之外，整个急诊室很冷清，不像平常老是挤满人。在这之中，就属看起来没有外伤又不说话的小男生最惹人注目了。
    穿过「你是怎么被恶咒缠上的？」「我家那个死老太婆看我不顺眼，一气之下就诅咒我！」「啊啊啊啊──好痛！」「被蜗牛妖的壳打到骨折你也很厉害啊！」「那是两层楼高的蜗牛妖啊混帐！」等急诊伤患的哀嚎，他笔直走向急诊室中最安静的一块区域。
    一位笑容满面的治疗师想逗逗坐在病床上的小孩，只可惜对方不领情，依旧冷着一张脸看前者做出各种奇怪的鬼脸，连点施捨的笑容都没浮现，漠然地让人浑身发寒。
    真是个特别的小孩。
    「这位先生，您来得刚好。」一看到白沐走过来，治疗师好像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将手上不知何时变出的玩偶塞给他。
    「这孩子没有任何内外伤，相当健康。您说他是白熊妖吐出来的，他身上的确也有白熊妖的检体反应，可是又没受任何伤，只能说他运气相当好。」
    听着治疗师的报告，白沐将目光移到后者身上。已经套上医院病袍的小男孩只露出一张小脸，白皙的肤色越是衬得短发和眼眸的黑有多深沉。
    如果单看眼神，绝对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一个五岁小男孩。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住几天观察比较好。」
    「了解。」将申请单交给治疗师，白沐又看了一眼小孩，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有办法找到他的家人吗？」
    「这……有些困难，他一直都不说话，检查过也确定没有精神性创伤，只能联络公会的工作人员帮忙了。」
    治疗师在朝他点点头致意后，就往其他地方走去，独留白沐和小男生两人在急诊区相处。
    他隶属的公会有一套相当优良的系统，掌握了全世界的失踪人口名单，无论是哪个角落不见的人，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比对出是哪家的失踪份子。
    在这普通人存在占绝大多数的环境中，科学和理性似乎可以解释一切。但是，妖怪食人的可能性其实也是存在的，只是一般人看不到、也不知道而已。
    在这合理和不合理互相交融的世界中，其中又只有少部分的人可以看得见妖怪、制伏得了妖怪。
    他们拥有特殊的能力，能操纵元素，无论是擅长火系水系风系还是其他系，只要是因此维生的人都有个共通的称呼──
    猎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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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夜 没猎到怪怎么会掉宝物？04

    x
    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寂静，连一丝光芒都找不到，只有走路时鞋子磨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直觉告诉他一直往前走就会到了。
    在不知道走了多久后，他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一点点光，然后随着步伐的前进不断放大再放大，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喂喂、起来了，你再睡下去老秃头可是会抓狂丢粉笔喔！」扰人的大嗓门外加大力拍击桌面，白沐即使想不醒也难。
    「安静点。」即使被吵醒了，他还是趴在桌上看隔壁桌的朋友气急败坏的模样。
    「吼，好心叫你起来还被雷亲，你等等就不要被老秃头发现你上课睡觉！」
    「已经发现了。」唇角勾起一抹笑，白沐说话的语气就像个旁观者一样漫不经心。
    「啥鬼？」
    「我看到了。」很有威严的声音在他们前方响起，等同学发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人恰如其绰号，是个年过六十又秃头的老师不管四周隐隐响起的笑声，大手一挥，对扰乱上课秩序的两位罪魁祸首下达惩罚。
    「白沐、施忠贰又是你们两个！去外面罚站，中午时间来老师办公室报到。」
    「是……」无奈地跟着一脸悠哉的白沐走出教室，施忠贰忍不住小声抱怨站在他旁边的人。
    「都是你啦，每次都是为了叫你起来才被骂，下次让你睡死好了！」
    相较朋友的不爽，白沐双手枕在脑后，悠悠哉哉地靠在墙上，「好啦，我说对不起了总行了吧？别气了。」
    本来嘛，又不是大麻烦，为了被骂这种小事情生气多没意思，还不如看看走廊窗外的天空有多蓝，吹进来的微风有多舒服。
    好友就是对某些无须认真的事情的态度太过在意了，才会让他那张圆圆的脸老是皱成一团，少了许多笑容。
    哪像他，无论名字被嘲笑了多少次都不会不爽。白沐敢用之后猎到白熊妖的奖金打赌，只要有人敢笑他的名字，施忠贰铁定会找人算帐。
    施忠贰一脸无奈，对白沐的话不住地摇头，最后下了对他的评语。
    「你真的是乐天到没药救了。」
    「乐观很好啊！」露出愜意的微笑，他半瞇着眼，舒服地又打了个呵欠。
    「太乐观很危险，小白你自己说、你上次难过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本就老实的脸上满是对好友的关心，连刚自己在不开心什么都忘了。
    真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啊。
    察觉到这一点，白沐依旧是笑笑的，「你猜？」
    「上个月？暑假？还是进学校前？啊、我想到了！」施忠贰忽然又一阵大叫，震地站在他旁边的白沐耳膜发疼，脑中的回音好一阵子才消失。
    「昨天你被海棠校花甩掉的时候！」
    听到好友的答案，他忍不住噗哧一笑，很豁达地摊开双手，「你看我有被甩的难过吗？」
    上上下下打量白沐一番，施忠贰还真找不到他一丝难过的情绪，那掛在脸上的疑惑神情让白沐看了更想笑。
    「海棠高中的妹在这附近以正出名，校花更是之中最正，气质身材自是没话说，想当初我也不解她怎么会看上你。果然啊，还不到一个星期就被甩了。」
    「她说我对谁都一样温柔，就发我卡囉！」交叠的双脚交换了前后位置，白沐看看窗外的好天气，边思考还要多久才下课。
    好想睡，昨晚回到家都清晨六点多了，梳洗完毕就该来上课了，他根本没有时间睡觉。
    「难道……」施忠贰圆圆的脸逼近白沐，几乎快要贴在他脸上了，「你不喜欢海棠校花，心中其实另有其他女生，所以才对她甩掉你这么不在忽？」
    「嗯，是啊。」没打算隐瞒，他很乾脆地回答了。
    「谁？是谁！能比海棠校花正、更有气质？我想看！小白你不可以藏私，我想看！」
    望着跟白胖胖的包子有得拚的圆脸兴奋地一跳一跳，白沐忍住想笑的情绪，一脸严肃地回答他。
    「死了。」
    「什么！」
    包子脸忽然不跳了，惊愕的模样逗得白沐放声大笑，「你还真相信啊？也太容易认真了吧！」
    「太过分了，亏我这么相信你！」
    使劲地拍打好友，施忠贰决定以后不要再相信白沐的话了，免得老是被他整的团团转。
    当然，两人在走廊打打闹闹忘了压低声量，免不了下课后再被老秃头教训一番，中午又被加派了很重的惩罚性作业，写到两人手差点没断掉才结束。
    度过了下午无聊的四节课，放学鐘声才一响起，老师踏出教室没多久，那张白胖的脸就凑过来了，对打着呵欠的好友提出邀请。
    「欸欸，等下我和阿翔他们要去打咖，你去不去？」
    「不去，我还有事。」抓抓乱成一团的黑发，左脸颊因趴睡留下红印子的白沐摆摆手，对他的提议不感兴趣。
    高二的男生还能做什么？除了打球之外就是去网咖了。
    「最近很忙吼，都不跟我们去打咖。」
    面对施忠贰的调侃，他回以一个不痛不痒的微笑，「对啊，最近忙着打工赚钱，很累的。」
    「好小子，难怪你最近这么爱睡。」大力拍拍他的肩膀，施忠贰将书包甩到肩膀上，「那先走啦！掰！」
    「嗯，明天见。」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他也不急，收拾好后又拿出
    手机上网，检视公会网站的公告栏。
    输入名字和设定好的密码，他看到自己的任务列表跳出来，最上方是名字和大头贴照，旁边则有他目前的等级。
    像他这种刚拿到猎妖师执照的菜鸟都是九级，数字越小代表级数越高，能接的任务就越多，奖赏金当然也更丰厚。如果想要越级接任务也不是不行，只是成功机率通常不高，而且任务失败还会被扣绩分和奖金。一般猎妖师不会去做这种傻事，毕竟没积分可就很难升级了。
    就某种程度来说，公会的制度和线上游戏挺像的。怪打越多，经验值累积的越多，等级就跟着步步高升。
    毕竟是个连职位名称都很像线上游戏的制度啊。
    食指在萤幕上滑动，白沐看着清单上只有一项标註未完成的任务，思考了一下，叫出另一个网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已经分好难度等级的待接任务。
    「初阶的已经被预订光了啊……」
    没再继续看下去，他关掉网页、收起手机站起来，下一秒，最后一人直接在空气中消失，教室也再度回到放学后的寧静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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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夜 保父生涯开始01

    第二夜保父生涯开始
    自动门一开，消毒水的味道伴随凉爽的空调便迎面而来，跟着出现的是昨天，不、十几个小时前听过的治疗师声音。
    「白先生您来总算来了。」
    急忙走到他面前，治疗师脸上有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疲惫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来。
    不过是带一个五岁小孩，有这么累？
    「怎么了？」
    昨晚他把捡到的小男孩放在治疗中心就先离开了，到现在公会人员还没有找出这小孩是哪家的失踪人口吗？
    「没有，完全没有符合的资料。」
    说话的是治疗师旁边掛有公会人员证件的女性，年龄大约四十上下，慈祥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位对小孩非常有耐心的人。
    此刻她正烦恼的走来走去，说出口的话也像绕口令，完全缠成一团，别人都快要听不清了。
    「黑发黑眼的很多，但是长相都不符，勉强凑上成功的基因也不合。这样不行、真的不行，又不能乱塞……」
    「会不会是没报失踪的黑户？」
    就他所知，有些地方的人就算小孩失踪也不会去报警。一开始就没报户口了，当然就更不可能报失踪。
    「这类的我们也都有记录，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夹在两个烦恼的大人之间，坐在病床上的小男孩，大而圆的黑眸直勾勾盯着白沐，从他出现在医院后就没移开过。
    「他不讲话，我们也无法从他的话中知道他到底从哪来、又为什么被白熊妖吞下，真的很难解决啊！」
    叹了口气，公会人员坐在来探视病人用的折叠椅上，试图哄小孩开口说话，「小弟弟，你从哪里来的？说说话嘛，你不想回家吗？」
    他还是不开口，从他被发现后完全没说过任何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也没有，彻底发挥最高品质的静悄悄。
    「不用担心被爸妈骂喔，他们看到你回家一定很开心，所以说一下吧？好不好，嗯？」
    面对公会人员鍥而不捨的连番追问，小男孩稚气可爱的小脸上表情越来越冷，娇小的身躯相当紧绷，姿势就跟白沐发现他的时候一样蜷成一团。
    「看来他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我当然知道！问题是不能让他回不了家，他的家人一定在等着他回家啊！」慈祥的母亲表面开始崩裂，耐心用尽后的话自然不怎么好听。
    靠在墙边，他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挑了挑眉，朝他发问。
    「你不想回家？」
    似是对他的话起了反应，只见后者神情不变，但是很浅很浅的点了一下头，像在同意他的话。
    「他肯理你！」公会人员受到极大的震撼，瞪大的眼睛在在说明她的错愕。
    「嗯，对啊。」
    「快点问他住哪，我好送他回去。」
    看了一眼她激动的神情，白沐双手环胸，悠间的模样和她正好成反比。
    他不急着发问，小孩都说不想回家了，就算逼问也得不到答案。不过公会人员可不是这么想，见他不理会她的催促，转过头又继续追问小孩答案。
    「我离开一下，你们慢慢问。」
    抓抓头发，白沐朝医院的里设置的便利商店走去，头发和眼眸的黑色色素随着他的步伐逐渐褪去，银色重新占据他的发色和眸色。
    黑色只是保护色的一种，拥有猎妖师资格的人都不会是单纯的黑色，各式各样的色彩都有，端看基因中隐藏的顏色是什么。
    不会有那么纯的黑色了。
    「一杯拿铁。」对店员说出要的东西后，他开始思考自己让小孩就医对不对。
    标准流程来说绝对没问题，不过他忘了小孩子自身的意愿，不能因为他不说话就以为是默许。
    「先生，好了喔！」
    「谢谢。」
    接过纸杯装的咖啡，白沐没有马上回去，直接在便利商店内找了个没人坐的空位坐下。慢慢啜着微苦的咖啡，让不甚清醒的脑袋在咖啡因的激励下慢慢甦醒。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那种状况下，如果不送小孩子到医院，又能送到哪里去？在没有选择的选择下，他最后还是会送到医院检查吧。
    他的做法没有错，不需要想太多。
    喝完最后一点咖啡，他把纸杯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又去洗了手，才悠间地朝他刚来的方向走回去。
    「你说什么！？」
    还没走近，他就听到失去理智的咆哮，声音很像公会那边派过来的工作人员，接二连三的谩骂声更是让他确定是他想的那个人没错。
    怎么了？
    本来就往那边走去的白沐，现在脚下的速度更是不自觉加快。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能让一个脾气应该不错的女人气成那样。
    他有信心，一切难题都能解决，只要搞清楚问题来源就行了。
    「……烦。」
    刚走近他就听到很熟悉的清冷嗓音，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不过这不是重点，抓狂的公会人员和满脸不耐烦的小孩子才是他该搞懂的部分。
    不悦的表情很明显的出现在小男孩的脸上，没有之前的面无表情，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烦什么？我才烦！我问你多久了？蛤？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从没看过像你一样这么没礼貌的小孩！」
    暴跳如雷的女人也不管是不是已经成为现场其他人注目的焦点，指着小孩的鼻子就骂，一时之间还停不下来，连一旁的治疗师都傻住了，所有人就这样看着公会人员对着一个小孩骂个不停。
    「好了，请冷静下来。这样可是会对小孩造成阴影的喔！」
    一隻手突然摀住女人大张的嘴巴，银发银眸的少年仗着高出她一个头的优势，另一手稳稳的按住她肩膀，置于上面的沉重压力暗示意味很浓。
    甩掉他的手，女人看起来冷静不少，只是馀怒未消，将气出在他身上。
    「你以为你是谁？我有准许你碰我吗？」
    「啊啊、我只是一位菜鸟猎妖师。」本就一直掛在唇边的笑容加深，银色眸底闪动的光芒是其他人看不见的，「不过这样附近人都在看囉，你这样可有损公会人员形象喔！」
    他不说谎也不使诈，更不会说出尖锐的话，那都是不必要的。他只会坦率地说出心中所想，但有人就是无法接受他的直白。
    「你！」恶狠狠地瞪着白沐，女人终于发现自己成为附近的焦点，只能强压着怒气降低音量，只剩低吼。
    「不要以为背后有靠山就这么嚣张，总有一天你的靠山会倒的！」
    面对她的警告，白沐漫不经心一笑，「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想你搞错了，我是刚拿到执照的小菜鸟，根本没有靠山。」
    他家可不是歷代以猎妖为生，双亲是普通的上班族，兄弟姊妹中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念小一的妹妹，再上一代祖父母也都看不见妖怪。
    他是他们家唯一的例外，好几代以来唯一一位猎妖师。他的家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靠山？
    不用想也知道他没有。
    「哼，反正我话说到这里，随你装傻吧！」女人冷哼一声，拍拍坐下时皱掉的公会长袍，连多待在这里一秒都不愿意，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等那死小鬼想回家再来找我，我可是很忙的，没空陪他慢慢耗！」
    还真不负责。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以前公会找出失踪人口太简单了，遇到完全没有线索可循、又不肯配合的小孩子自然会耐心全失。
    「白先生，怎么办啊……」治疗师一副快哭的模样。
    「还能怎么办？」公会人员跑了，就只剩他能处理了。
    拉过椅子坐下，他十指叠成金字塔状，定定看着恢復成冷漠没表情的小男孩，迟迟没有开口。
    有很多话可以说，只是不知道从何开始；又或者，他不想说。
    毫不畏惧地回望，黑眸泛起了一丝什么，又迅速的消失。速度之快，连白沐都来不及捕捉。小小的唇瓣蠕动着，最后吐出了两个字。
    「……梨儿。」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白沐瞪大眼，手指抓住病床的栏杆。
    他没说谎。
    他心中那个比海棠校花还漂亮的女孩是死了。
    死因是驾驶酒后开车衝上人行道，车速过快，她完全来不及闪躲，当场被撞死。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该是个高二的学生了。
    『沐。』
    印象中那个有着好看酒窝的女孩，总是用清脆的嗓音呼唤他，在人间轻轻走过十五年就离开了，却在他心中留下很深很深的痕跡。
    他的青梅竹马，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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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夜 保父生涯开始02

    x
    位于特殊空间的猎妖师公会佔地广大，从大门看不见尽头。空间规划相当简单，分为服务柜台、任务佈告、休息讨论三区。没什么特别摆设，只在休息区放上几张软沙发，让出任务回报后累的人可以休息一下。
    又为了服务不同时间出没的猎妖师，公会二十四小时不打烊，无论什么时候去都会看到服务柜檯和任务公告栏前挤满人。
    「所以我不需要办任何手续吗？」
    公会服务柜台前，一名银发银眸、肤色比女生还白的少年坐在服务人员面前，手中还抱着一个大概五岁的小男孩，无论他们在说什么，小孩都静静地坐在他腿上，不吵也不闹。
    偏过头，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白沐再确认一次公会人员给他的回答。
    「是的，这位小弟弟没有任何存在证明，可以不用报备没问题。」这次和他接洽的是另外一位公会人员，想必前几天那位已经气到不想看见他们了。
    不用报备是吗……他没有存在于世界上的证明，是死是活都没关係，就算现在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除了他。
    「对了，该给你取个名字。」
    怀中的小孩抬头看他，娇小的身躯套上海洋蓝的帽t和短短的牛仔裤，整齐的黑发和圆滚滚的黑眸，可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想要抱一下──如果他没有面无表情又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氛围的话。
    露出深思的表情，他放下小男孩，改用牵的带他离开公会，五岁小孩说重不重，也是有一定体重，抱太久还是会对手臂造成负担。
    「你有比较喜欢什么字吗？」他应该还不识字，不过基于尊重的心态，白沐还是开口问道。
    由下往上看的黑眸依旧平淡无波，白沐笑了笑，没等他回答就继续说，「如果你没意见就我取？不喜欢就摇头吧。」
    从外表来取名字的话，有着黑发黑眼睛，漆黑的宛如无星无月的夜空，和他的白刚好成强烈反比。如果是他的话……
    「小黑？黑黑？黑黑黑？」
    闻言，小孩子双眉皱成一团，另一隻手紧紧抓住t恤下摆，很认真地表达出他的不愿意。
    看来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思考了一会，白沐脑海中又闪过几个奇形怪状的名字，不过感觉都会被小孩打回票，直到最后一个名字从记忆的底层浮现。
    不去想、不去说，其实不代表不存在。
    他闭了闭眼，再张开时说出那个从事故发生当天，就再也没说出口过的名字。
    「夜离。」
    离取梨同音，因为梨儿的全名是夜梨儿，不如就让他用这个熟悉的同音不同字名字吧。
    「可以吗？」
    看到他恢復成原先的面无表情，紧抓t恤的手也松开了。牵着他走出永远是一片忙碌中的公会，白沐嘴角微勾，眼睛也跟着弯起，说话的语气相当轻快。
    「那就多多指教囉，夜离。」
    他大可不管在任务中捡到的小孩子，放他在医院中自生自灭，毕竟送到后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了。
    可是他就是－－
    「哈囉，我来啦！」
    连续多天忙着重新佈局抓白熊妖，等白沐再踏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快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跟熟识的治疗师打过招呼，白沐走进专门给小孩子住的普通病房，一人一间，在特殊的空间切割下，病房看起来颇大，没有一般小孩子会喜欢的童话风，内部摆设相当简单，以黑白二色为主，正好和洁白床单中坐着发愣的小男孩相互映照。
    病房的模样依照病人的内心来佈置，也是治疗师的能力之一。
    很明显这位小孩子内心相当空洞贫乏，连一点五岁小孩该有的天真和活泼都没有。
    面对他的招呼，夜离只是转头看了站在门口的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彷彿对他来不来都不感兴趣。
    「嘿，别这样嘛！」自动走到床沿坐下，他伸手摸摸小男孩的黑发，柔软的触感让他的话都有了暖意。
    「我可没忘记你喔，瞧，我现在不是来看你了？」
    后者的反应是撇开头，甩掉他的手。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啊？」他可没忽略小孩那一瞬间飘过来的目光，在接触到他的笑脸后又马上收回去。
    「……」没回应。
    就在他想再说些什么时，敲门声打断他的问话，进来的是小男孩的治疗师，这一星期他没来都是透过治疗师得知他的状况。
    「哈囉！」随性地朝他挥了几下手，白沐扬眸看站在他面前的治疗师，「他还是没恢復记忆吗？」
    「照治疗状况来看，是的。」翻了翻手上的纸张，治疗师点点头。
    「还有其他方法没试过吗？」
    和普通人不同，他们的治疗方式不是靠药物或机器，而是各种不同的治疗「能力」，有些人可能会称之为「法术」，不过大致上是一样的道理。
    「都试过了，没任何成效。」
    「是吗？」手指轻敲被单，温和的笑顏底下看不到他在想什么，「在我没来的这段时间内，公会人员有再过来过吗？」
    「没有。」
    「我明白了。」乾脆地站起来，白沐朝治疗师点点头，「我明天再来看他。」
    「好的。」
    才刚转身，还没跨出第一步，他就感觉到衣角被一道微小的力量揪住了。
    「嗯？」
    略带疑惑地侧过头，他看到一隻洁白的小手正稳稳抓住他的衣服，但手的主人却撇过头，让他只能看到墨黑色的发丝，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轻轻「啊」了一声，他移开小男孩的手，走回床沿坐下，手依旧自动自发摸摸他头，语气相当柔软，又带丝诱哄的味道。
    「想跟我走吗？」
    「嘿、大白目，今天要不要出去追上次跑掉的白熊妖啊？」
    回忆带走夜离的事情到一半，一抹重量忽然掛上白沐的肩膀，转头一看，原来是兔子监督趴在他肩膀上。
    刚拿到猎妖师执照的人前几个月出任务身旁都有类似指导老师存在的「监督」，他们不会帮菜鸟解决任务，只会在快不行的时候指点一下。他的监督并不是什么兔子妖怪，只是一个喜欢变成小白兔装可爱的青年。
    监督大多由资深的高等猎妖师自愿担任，年纪通常都四五十上下，他这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监督算是特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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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夜 保父生涯开始03

    「当然去啊！」放出去的追踪器总算在昨天将白熊妖的位置传送回来了，如果今晚不快点解决，谁知道白熊妖又会跑去哪里。
    「那走吧。今天星期六你也不用上课，早点过去做准备比较好。」
    半个身体掛在白沐的肩膀上，白兔监督的视线向下移，看到一个年龄大约五岁的小孩正直勾勾盯着他瞧。
    本着恶作剧的心态，小白兔动动耳朵，举起一隻前脚朝他挥了几下，接着做出一个很难看的鬼脸。放下前脚，他等着听到大哭或是大笑的声音传来，不过夜离的反应却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中。
    圆又大的黑眸依旧瞅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表情更没有丝毫的改变。
    「喂喂，你哪里找这么不可爱的小孩子啊？」
    「你说夜离？」
    「对啊！完全不笑，该不会是个天生的面瘫吧？」白兔监督口吻相当失望，「不哭也不笑，一点都不好玩。」
    「会吗？我倒觉得这样也不错。」温和地笑笑，白沐拍拍夜离的头，把剩下的话说完。
    「他原来是白熊妖的食物，你离开后牠就把夜离吐出来了。后来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现在要带着他行动。」
    「哈，你哪时还兼任临时保姆了？」
    面对兔子监督的嘲笑，白沐耸耸肩不以为意，没有再继续和他争辩下去。就任凭监督的话伴着他走出公会，穿过异空间通道，回到普通世界。
    「直接过去白熊妖的出没地点？」
    「我没意见。」打了个呵欠，兔子监督懒洋洋地回他。
    低头看看精神还很好的夜离，他不考虑让小孩待在没有人的家中。他原本的家离高中很远，附近有一栋房子是他家原本出租给当地高中生住的，他考上这边理所当然就收回来自己用了。
    整整三层楼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使用，在练习猎妖师的能力时，也不会引起室友的注意，算是一个不错的居住空间。
    「你要带那个小孩过去喔？」
    「不行吗？」
    「随便你，不要到时候顾不得就好了。」
    「没问题的。」
    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一幅影像立即投射到空气中，透过追踪器的镜头，白熊妖的模样清楚的出现在画面之中。
    兔子监督本来晃个不停的脚突然顿住了，红红的小眼睛微微瞪大，如果改以人的表情来说应该就是「惊讶」了吧？
    「你追错了，这是白虎妖。」
    三秒过后，他下了这样的结论。
    面对监督的说法，白沐笑笑的摇头，食指轻敲影像中正在觅食的白虎妖，眼中找不到一丝慌乱和不耐。
    「没错喔，白熊妖在昨天晚上『幻形』成老虎的模样了。」他亲眼看见的，不会错。
    「喂……」兔子又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像是在隐忍什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站到他肩膀上，兔子的前掌用力巴了他头一下，「你只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啊！」语气本来应该是很严厉的，可是配上娇小的身形和软绵绵的语气，一点魄力都没有，反而显得有点搞笑。
    「啊？」
    唇边的弧度不变，他左手轻拍右肩上兔子监督的头，「不要生气，会变老喔！」
    「谁跟你变老！我才不会变老……不对，这不是重点！」直觉回话回到一半忽然发现话题歪了，白兔又多敲了银色脑袋几下。
    「你真的搞不清楚情况吗？你麻烦大了！」
    低下头，以眼神示意夜离跟着他走，他边伸手稳住站在肩膀上的兔子，走出公会大门后才又继续问话。
    「喔？怎么说？」
    「会变形的妖怪！这是会?变?形的妖怪！」
    激动地扯住近在眼前的银白色发丝，红色的小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一样，兔子监督这副模样是他之前所没看过的。
    「我知道啊，我看到了。」笑着安抚理应比他成熟的监督，白沐语气仍是不疾不徐，让兔子听了更生气。
    「你『妖怪学』没学好吗？最好不知道会变形的妖怪代表什么意义！」凑到似乎搞不清楚状况的白沐耳边大吼，兔子继续扯着他的头发，没有放开的意思。
    「之前妖怪学我可是拿到全受训班第一高分毕业的喔，照理来说应该是学的很好吧？」
    不疾不徐地反驳前者的话，他带着夜离和监督走进一座离公会不远的森林。现在距离太阳落下还有一两个小时，森林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只有蝉鸣鸟叫声在期间回荡，静的有些可怕。
    越安全就是越危险，会放在强大的公会附近的森林自然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里面的妖怪等级从中高级起跳，到「危险」级都有。除非找死，不然多数级数不够的猎妖师不会进来这边。
    「那你还、还……」
    耳听监督的话，白沐趁机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状况，除了一两隻中高级的妖怪在附近徘回之外，大致上来说这边算得上安全。
    随性地坐下，他拍拍旁边的泥土地，示意夜离也坐下。
    冷冷的黑眸瞅了他一眼，就算依旧面无表情，白沐仍能看出他的不情愿。就在他以为小孩不会有动作时，小小的身躯动了一下，跟着坐了下来。
    只是是在离他指定的地方旁边十公分处落坐就是了。
    「喂，大白目，这么不可爱的小孩你还要随身携带？我光看就觉得累了。」
    就算被这样说，夜离也只是抬头看了他肩膀上毛茸茸的小傢伙一眼，脸上不起一丝波澜，彷彿对方说的话跟他无关。
    「会吗？我觉得夜离很安静，很好啊。」他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你的思考逻辑完全异于常人。」兔子监督无言。
    「会吗？我觉得我很正常啊！」
    白沐认真地反驳兔子的话，而后者在听到他的话后做出仰望天空的动作，双肩垮下，一脸不想再跟他争辩的表情。
    「回到正题，你到底记不记得会变形的妖怪代表什么意思？」
    这次白沐没有再乱扯话题，很爽快地说出白兔监督想听的答案。
    「超越『危险』等级存在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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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夜 保父生涯开始04

    只有最高等的猎妖师才能承接的任务，像他这种受训完毕没多久的菜鸟猎妖师根本没有权限、也不会想接。
    摸着兔子柔软的绒毛，上方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洒落，在一片阴影底下的白沐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抚摸兔子的手依旧缓慢而轻柔。
    「白沐，你被阴了。」
    他保持沉默，似是不想回话，一旁的小男孩也不吵不闹，四周除了小动物的鸣叫声之外，就是窒人的安静。
    望了银色的头颅一眼，兔子从他肩膀跳下，在落地的剎那变回年轻男子的面貌。
    推了推单边镜片，监督站在他身后翻阅手上不知道记载了什么内容的小册子，没多久就闔上了。
    「能接超越危险等级的猎妖师并不多，接了还能重新包装任务等级，再嫁祸其他猎妖师跟你对调的人只有一个。」
    看着依旧不语的白沐，男子又推了一下单边镜片，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下一句话。
    「你想知道是谁吗？」
    身体震了一下，他抬起被阴影挡住的脸庞，唇边仍掛着淡淡的笑意，却已经是监督看过最没笑容的时候了。
    良久，白沐吐出答案。
    「不。」
    「喔？你这么有自信？不怕他继续阴你？」
    「倒也不是。」倏地笑了出来，他的眼睛在发光，说话的语气是兴奋、激动，各种高亢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我会让『他』知道我没这么容易被打败的！」
    「我可以帮你取消任务。超危险等级的任务就算现在取消，你也不会因此减少任何积分。」
    猎妖师的等级依任务积分计算，成功加分，失败或中途放弃都会扣分。分数越高，等级自然就越高，接的任务难度和奖金也跟着越高越多，以此维生的猎妖师都会尽量往上升。
    如果是公会作业失误而接到跨等级太多的任务，中途放弃则不在此限。兔子监督本来打算用这个解释替他删除任务，不过现在……
    「我一定会解决这个任务。」
    说出口的不只是话，还有他说到做到的决心。
    定定看着斑驳的阴影下充满斗志的脸，戴着单边镜片、穿黑西装的青年收起小册子，叹笑了一声。
    「年轻真好啊……」
    「咦？」疑惑地看了不知道在感叹啥的监督，白沐的表情有些奇怪，「监督年纪也不大吧？」
    「五百。」
    「什么？」他一时之间没听清楚。
    「我说我五百岁了。」他以为白沐会一脸震惊，可惜后者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哇呜──五百岁还这么年轻也太厉害了吧！」
    「……唉，你还真相信？我真佩服你。」
    「这是讚美吗？」
    「绝?对?不?是！」
    「咦？」
    监督一脸不想多谈的样子，立即将年龄的话题打住，不想再继续绕下去，「每次跟你谈正事都会鬼打墙是怎么回事？给我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
    「你──」
    「雨。」
    陌生的嗓音忽然插入他们之间，清冷的声线犹带童稚气息，两人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刚刚是你在讲话吗？」转头看夜离，白沐比监督早一点想到答案。
    不是没听过夜离的声音，也就仅仅那一次，没办法马上联想到是谁在讲话也是很正常的事。
    想起夜离第一句话就是「梨儿」，白沐有满满的好奇，不过既然暂时问不出什么答案，还是就先专注在小孩的反应上吧。
    即使被白沐问了，夜离也没点头或没摇头，更没再说出什么话。
    直到一滴又一滴打在脸上和身上的湿润感，他才知道小男孩想表达的意函。
    下雨了。
    「下雨不适合出任务，先回你家再说。」拿下单边镜片，擦拭沾到雨滴的镜片，监督边对他说。
    「也是，走吧。」
    弯腰抱起一脸冷漠的小孩，白沐感觉到右肩一沉，使出他平常比较少用、上一次使用是带夜离到治疗中心的快速移动能力，让他们瞬间从森林回到他在学校附近的家。
    「你家满大的嘛！」
    一隻白兔在客厅蹦蹦跳跳，一边开口讲人话评论室内摆设的场景颇有几分笑点，不过白沐没时间观赏这幅搞笑的奇景。他从浴室翻出未使用过的乾净毛巾，走到夜离旁蹲下，将毛巾盖在黑色的小脑袋上，再轻轻搓揉。
    移动的速度再快，还是会沾上一点雨珠，为了不让小孩子感冒，他选择先擦乾夜离。
    「好了。」拿起半湿的毛巾，白沐再度检查他有没有还有哪里是湿的。
    被擦的夜离一逕地沉默，只有大又圆的黑眼盯着他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地让人猜不出来。
    「监督，你需不需要毛巾？」扬扬手上的毛巾，白沐总算注意到在他家地板上留下无数个泥脚印的白兔子。
    奇怪了，监督落地时有穿鞋子，这些泥脚印的出现就显得很不合理，可是又确实是他留下的。
    一个蹦跳，兔子再度盖下两枚泥巴脚印。
    「早就乾了，别把我当成普通人！」
    「是吗？」
    「当然……喂，你抓我做什么！」
    冷不防拦腰抓起白兔，不顾他的反抗，白沐强制擦拭兔子的脚底，看到洁白的毛巾染上土黄色，也只是抬了一下眉毛，继续擦。
    「放开我，你这个菜鸟！」怀中的兔子不停地扭动，想从他身上挣脱，可惜成效不彰，只能等到他擦乾净放开后才得到暂时的自由。
    「你太过分了！」
    「我不觉得，去别人家里保持整洁是最基本的礼貌。」把毛巾扔进浴室又走出来，面对监督的指控他根本不痛不痒，笑容更没减少半分。
    「好了，来讨论超危险的任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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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夜 拟定作战计画01

    第三夜拟定作战计画
    「先确认白熊妖在哪吧！」
    听到白沐的话，白兔又跳了两下，这回没在地上留下泥脚印了。
    没有马上召出监视画面，他盯着夜离似在思考什么，几秒后一脸恍然大悟地丢下一句「等一下」就走进一间和客厅相连的房间，半掩的房门让他们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他住的地方是一栋透天厝，大门一进来就是监督和夜离现在待的客厅，右边以墙隔出的空间是厨房和餐厅，另一边则是客房和他所在、专门堆杂物的小仓库。
    延着客房旁的阶梯蜿蜒而上，二楼中间是类似天井的设计，中间挖空，可以从上面探头往下看客厅。环绕中心的是四间大小差不多的房间，除了其中一间白沐在住之外，其他都是空房。
    「喂，你在做什么啊？大白目。」舒服地躺在三人沙发上，兔子监督无聊地对仓库里的白沐问道。
    夜离也听到兔子的大嗓门声音了，不过他没有抗议，只是静静看他一眼又移开。
    「呼，找到了。」擦着额头上分不清是汗还是雨水的液体走回来，他怀中有一堆物品。
    「会吹头发吗？监督。」
    「这种白痴事情谁不会！」
    「很好。」从中抽出一隻吹风机，他将之摆在白兔面前。
    「做什么？」兔子没好气地问。
    「麻烦你帮夜离吹囉！我先去洗澡了。」
    摆摆手，他不理会背后传来的抱怨声，走进和客房相连的浴室，里面有他预先放好的换洗衣物。
    温热的水自莲蓬头洒下，蒸腾的雾气冉冉上升，遮蔽了浴室中的人，只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
    瞇眼望着仅能看出轮廓的墙壁磁砖花纹，黑色自他发中眼中一一褪去，清浅的银色再度覆盖上来，还他原本面貌。
    没有瘦的很夸张或壮硕的身材，白沐的身形算中等，但在一般来说都偏壮的猎妖师之中就显得特别薄弱了。
    「唔。」
    痛觉冒出头，白沐碰到上次冰渣碎片割出的伤口，还没结痂，仅仅是附在上面的血液凝固了，被他这样不经意一刮，血又开始流了。
    「哎呀哎呀，这么不小心可真不太好呢。」自言自语到后来他笑出声，只能说痛和血带给他的仍是笑容。
    在热水下冲澡，流出的那点血转瞬间就被冲的乾乾净净，完全找不到了。
    以手掌盖住伤口，避免再被水浸湿，白沐另一手将水龙头纽紧，扯过掛在架子上的浴巾，他甩甩满是水的银色头发，跨出浴室。
    推开浴室门，他单手擦拭湿答答的头发，一边走到客厅，恰巧看见十分有趣的一幕。
    一隻穿宝蓝色上衣，戴单边眼镜的白兔坐在沙发靠背的上方，兔掌抓着吹风机，正在帮端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黑发小孩吹头发。
    白上黑下，形成非常强烈的对比。
    「完全无违和感呢，监督你也很会照顾小孩子嘛！」来到单人沙发坐下，白沐顺便调侃白兔监督一句。
    「大白目少囉唆！」白兔趁隙瞪了他一眼，后者看到却只想笑，而且他确实也笑了。
    「哈哈哈，完全没威胁力。」
    「找到白熊妖的行踪了没？」懒得跟他吵，兔子监督按下关掉键，将吹风机拋给他。
    划出饱满的拋物线弧度，白沐手一伸，吹风机准确落入他张开的掌心中，一点误差都没有。
    「谢啦！」
    握着犹有热度的吹风机，白沐在使用前先弄出好几幅影像投影，围成一圈正好是观察白熊妖三百六十度视角。
    噢不，现在是晚上了，所以妖怪换化成全身纯白，额头上还有第三隻眼睛的白虎妖。
    「怎么样？我做的还不错吧？」
    吹风机呼呼作响，逐渐聚集起来的热度吹散顶上堆积的水分，还他一头乾净清爽的银发。
    「当然很好！」脸上掛着大大的笑容，白沐不吝嗇给监督一个讚美。
    「就说我会吧！」兔掌靠在夜离的头上，白兔得意洋洋地说完才发现好像不太对劲。
    「喂、大白目，我是要跟你讨论任务进度，不是来充当保父的！」
    「噗。」
    「你敢算计我，难道不怕我给你低分吗？」
    跳下沙发，白兔一个翻转化为人形。他优雅地在两人份沙发座坐下，手中还拿着凭空冒出的瓷器茶杯，儼然一副准备喝下午茶的模样，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我相信你不会公私不分。」摆摆手，白沐起身坐到夜离身旁，后者静静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对他的笑容视而不见。
    「算了，懒得跟你说这么多，快报告现在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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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夜 拟定作战计画02

    兔子监督没好气地催促白沐，一边轻巧地把茶杯放到桌上，里面的红褐色液体连丝波澜都没泛起。
    无所谓地耸耸肩，白沐以手指轻敲客厅的长桌，笔直地盯着不言不语的夜离，银色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彷彿被抓到哪个不知名的空间去了。
    桌子食指点下的地方光线如蛛丝般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密密麻麻的道路网，其中有个光点正缓慢朝某处移动中。
    「就在这里。」
    看了桌上的地图一眼，监督在小册子上写了几个字，语带讚赏，「做的不错，目前计画呢？」
    「没有。」
    「没有！？」错愕地瞪大眼，某位戴高礼帽的年轻男子不小心手滑，笔在册子上画出一条歪歪斜斜的线。
    「是的。」
    「……我收回那句话，还以为你变了，结果根本没有。」
    没好气地闔上小册子，监督的笔往移动中的光点处一指，立即投影出白熊妖目前的状况。
    夜深人静理应休息，可是幻化成白虎妖模样的白熊妖不知为何精神特别饱满，在森林中急速奔驰，完全不怕在黑暗中撞到树。
    「谢谢夸奖。」
    白沐背往后一靠，一副理所当然的自信神情，早看惯他这面的监督懒得说他什么，选择直接拉回正题。
    「任务期限是一个月，我等着看你怎么完成。」指指画面，他好整以暇地说，「现在要放弃还来得及喔。」
    「不需要。」
    十指交叠成金字塔状，白沐视线穿过手指，看向悠悠哉哉喝茶的兔子监督，眼中已无一丝笑意。
    「我会完成这个任务。」
    「哈，你终于认真起来了。」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白兔监督拿出怀錶，看了上面的罗马数字一眼。
    「喔？被发现啦。」
    不甚在意地回他话，白沐起身，走到相邻的厨房，张望了下，翻出两个空的茶杯，一边朝外喊话，「监督，你要喝茶吗？」
    「我要薄荷茶，喂、小鬼你呢？」
    「……」夜离静静看着地面，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随便给他一杯吧。」
    「来啦！」
    白沐一手拎着两只马克杯，另一手端着整组的欧洲泡茶瓷器出来，平衡感还相当好，完全没有失去重心的现象。
    「你家还真有薄荷？」
    嗅到薄荷茶特有的清凉香气，兔子监督讶异地瞪大眼，那模样看得白沐很想笑。不过现在不行，身体只要一抖动，手上的所有东西就要砸了。
    「是啊，你的茶杯可以收起来了。」
    「不错。」
    随意地朝桌上一挥，还没喝完的茶消失无踪，回復人形的监督改拿起白沐泡的薄荷茶，短时间内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似是若有所思。
    「来，给你。」
    白沐满脸笑容的把杯子放到夜离面前，白色的液体表面被震出细微的涟漪，没多久旋即消失无踪。
    漆黑的眼眸抬起，夜离无声的询问他看懂了。
    「是牛奶，喝了会好睡一点。」
    其实白沐也不知道为何，夜离的表情明明未变，可是他就是能看出一些端倪，尤其是小男生用墨色的眼眸瞅着他时，他好像可以猜出夜离在想什么。
    明明才遇到没多久，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彷彿他们认识了好几年。
    安静坐在沙发上，精緻的面孔宛如雕刻出来的夜离全身散发冷漠的气息，要不是他还有体温和呼吸，白沐真的要以为此刻他面对的是一尊洋娃娃。
    此时，沉默许久的夜离终于有了动静。
    他的目光缓缓向下移，来到纯黑色的马克杯上停留许久，再来才慢慢地朝杯子伸出手──
    「我想到了！」
    监督突然大叫一声，夜离受惊地收回手，娇小的身躯往沙发靠背移动，大有将整个人埋进沙发的意味在。
    「监督，你吓到夜离了。」白沐温和地说，口气中没有责备的意思。
    「大白目，我帮我你想到解决那隻变形妖怪的方法了，还不快点感谢我！」
    「谢谢。」
    「真没诚意……不过算了。快来拟定计画，解决这个我就能闪了！」
    「好伤我的心喔。」他边笑边讲出这句话的说服力是零。
    「少来。」
    朝他翻白眼，年轻男子手在空中一划，一条白色的光线顺着他的指间游走，从上到下，旁边的光线分支岔出，逐一列出三项目前无人接的任务。
    专注地看着监督的动作，他分神地拉起夜离的手，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推拒力，不甚在意地将马克杯让小男生握好，才松开手。
    「会变形的妖怪直接打没有用，你必须把它变形的能力先封印起来，才有机会打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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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夜 拟定作战计画03

    监督摘下高礼帽，搁在一旁的沙发上。他上半身微微往前倾，手指轻点任务栏，第一项被放大到足以让两人检视。
    「请调查半夜莫名出现的歌声。」
    念出只有一句话的任务内容，下方还罗列了地点和歌声出现的时间，白沐简单瞄了几眼，是离他家不算远的一间幼稚园，名字熟悉到足以回想起许多事情。
    没错，那是他曾经读过的学校。
    「你应该也学过吧？」
    戴着白手套的手笔直地指着他脸，监督问问题时模样很自然，好像他一定知道的样子。
    「变形妖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这个嘛……」白沐捧着马克杯，试图回想问题的答案。
    模模糊糊地，似有一道记忆闪过，速度快到他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了。然后，他想起来了。
    「监督，我们还没学过喔。」
    笑笑地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监督，他用力地点点头，想要加强话的可信度。后者的反应比他想像的更震惊。
    「不可能不可能，大白目你明明就学过装什么无知！」
    还好监督已经把帽子取下来了，不然被这么剧烈甩动，帽子不飞出去打人才怪。白沐饶富趣味地看着他的举动，没有出声制止。
    「中阶以后的猎妖师才会学到。」
    想要透过考试升等前，都要回公会修课，变形妖属于高等任务，像他这种菜鸟等级的猎妖师不会学过。
    「喔，早说。」
    白兔监督瞬间恢復冷静，喝茶的姿态优雅到刚才的耍赖打滚只像阵幻影。不过白沐没有眼残，一句话就戳破监督沉静的表面。
    「你好像很肯定我学过。」
    「才没有。」
    「有喔。」
    「没有。」
    茶喝着喝着，兔子监督发现突然白沐没了声音，他瞥向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笑瞇瞇看着他的少年。
    「怎么不回话了？」
    「没什么，吵架是不好的喔。」
    听到白沐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说话，任谁都会喷茶的吧？所以兔子监督也理所当然地喷出来了。
    「噗、咳咳咳──」
    「咦，还好吗？」
    抓起桌上的面纸盒，白沐凑到监督身边，眼角馀光恰巧瞄到第二项和第三项任务，也都跟第一项的说明简洁扼要。
    第二项是检查电影院，找出每次播放电影投影画面都不对的原因；最后一项的地点是近郊，常年长着特殊花种的平原。
    前两项是最低的等级，只有第三项是中低阶，都和他手中的这个正在进行的任务差上一大截。
    「不要用那种活像对小鬼说话的语气跟我说，很糟糕！」
    表面装饰的优雅气质通通都不见了，年轻男人整个处于烦躁的状态，字里行间逐渐透出他的本性。
    只有面对白沐，才会露出的模样。
    耸耸肩，露出不以为意地笑容，白沐抽了几张面纸递给监督，自己又退回原先的沙发上坐下，悠悠哉哉的模样让别人看到，搞不好还会以为现在是什么下午茶时间。
    无言地看着身上黄色的水渍，监督一个弹指声下，西装上的印痕瞬间消失无踪，比什么洗洁剂都还有用。
    「你还没有说变形妖的处理方法。」
    现在时间相当晚了，早过了小孩子睡觉的时间。可是夜离的精神看起来还很好，不对、与其说是好，再更精准点来说，根本就是越晚精神越好。
    这小孩搞不好也有猎妖师的潜质，光他会被妖怪吃这点来看，就表示他有可能看得到妖怪。
    除去白熊妖的任务，他也必须帮夜离恢復记忆，之后再顺便送他回去。
    「短暂的剥夺变形妖的三观，这种能力只有这几个任务中的妖怪才有。」白兔没好气地说明三项任务和主要任务的关连。
    「所以我们要活捉这些妖怪？」
    好奇地盯着任务栏，白沐拿起手机靠过去，一接触到投影，手机立刻亮起，萤幕上显现出他接的三项任务，投影在空气中的画面跟着自动消失。
    公会大部分资讯都和网路做连结，对大部分不常出现在公会的人而言，实在是相当方便的措施。
    「不必，只要拿到他们身上某样物品，顺便出点任务累积经验值吧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白目！」
    最后一句有嘲讽的意思，白沐听完却笑了。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劳万能的监督了。」
    「那当然──」监督自豪到一半，突然发现他的话有点不对劲，「喂！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答应了。」
    「想太多！」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生气容易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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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夜 拟定作战计画04

    听到白沐又用这种哄小孩的口气说话，还好监督这次有先见之明，将茶杯放到桌上，不然二次喷茶实在不怎么好看。
    白沐转头看夜离，确定他正专心喝牛奶，拿起桌上属于他的杯子，红褐色的液体晃了晃，他低头凝视，不甚清晰的映出他的容貌。
    甫入口，属于红茶的甘甜在舌尖散开，他闭上眼，享受短暂的美妙滋味。虽然他也喝外面的饮料，不过还是自己泡的饮品最好喝了。
    「喂，大白目。」兔子监督优雅地放下杯子，不过口气可不怎么好。
    「什么事？」
    睁开眼，望向他的银眸炯炯有神，正是白沐身为猎妖师，能在夜晚精神特别好的证明。
    再喝一口红茶，他悠间地靠在椅背上，边听监督说话。
    「你打算怎么解决这小鬼的事？」
    「顺其自然囉～」
    摊开双手，他一副什么都没多想的表情，差点让监督呛到，还好已经把茶杯放下来了。
    「跟你说话果然不能喝茶。」他按住额头，像是对白沐的回答感到头痛。
    「好说好说。」
    「这才不是称讚！」
    「咦？我以为是耶～」
    面对白沐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表情，监督摇摇头，动了一下重新端正坐姿，再把刚才的话题再捡回来。
    「所以，你完全没有头绪？」
    不再说话，银眸低垂，他似是若有所思。也没出声催促，监督看到夜离放下马克杯，从桌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卫生纸，走过去接下杯子，顺便帮他擦拭唇边沾到的牛奶。
    整个过程白沐都盯着自己的马克杯看，完全没说话，直到监督将夜离喝完的杯子放到桌上，才又开口。
    「我在想，他是不是跟『她』有关。」
    「如果有关，应该早就被公会找到了，不可能什么资料都找不着。」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白沐放下杯子，侧过身看夜离，对方跟着抬起头，墨黑色的大眼望进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夜离非常平静。
    唇角勾起温柔的笑，白沐用像是安抚的低语，轻声问出他的猜测。
    「夜离，你失忆了吗？」
    如果不是不想回去，而是记不得家在哪呢？公会也找不到的路，只有他自己能找到。
    静静地看着白沐，小男生先是点了几下头，接着又摇摇头，动作都相当缓慢，彷彿镜头被按了慢速键。
    「忘记了？」
    夜离不再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我瞭解了。」
    转回来，面对看着他们互动的监督，白沐一脸自信，好像已经把所有状况都掌握在手里。
    「我知道要怎么处理了。」
    「怎么做？」监督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我在森林里被发现夜离，要让他恢復记忆的话，就先带他去相似的地点走走吧，看能不能恢復他的记忆。」
    一口气说出一大串话，白沐滑开手机锁键，再度叫出公会先进的地图投影。这回的目标不是公会的任务地点，而是离他家不远的某个红色区域。
    监督从另一面跟着他看两面的投影地图，红色的点旁标注着小小地名，正在白沐的指尖底下闪烁不定。
    「明天就先到这里走走吧！」
    兴致高昂地挥挥手机，白沐摆明很想现在就过去，只是碍于深夜又没有任务，不宜贸然前往。
    没任务时的猎妖师可不能乱闯空门，不然算是违反公会的规定。
    监督按下地名，入场时间标示的一清二楚，连国定假日有没有开放都有写。
    早上六点到下午七点，按照天气决定会不会开放。
    看着时间，监督抬起一边眉毛，对白沐露出严重怀疑的表情。
    「大白目，看清楚！这里晚上可没有开放，我看你明天早上爬不爬的起来。」
    「小意思啦！我还比较担心监督您呢～」
    他早就习惯晚上出任务、白天上课的日子了，虽然不及晚上，不过白天要保持清醒还可以。
    「不需要你担心，先走了。」朝白沐翻出n+1个白眼，监督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则是赶在对方走出客厅前，不疾不徐地补上一句话，「监督，今晚就住下来吧，方便明天白天一起行动。」
    转过身，手上拿着高礼帽的青年看了他一眼，像在评估可行性，最后简单地点点头，又走回来坐下。
    「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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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夜 假日就该出门玩耍01

    第四夜假日就该出门玩耍
    「呼，好凉啊～」
    抬头看向上方，在林荫遮蔽处的中间，隐隐露出一小块湛蓝色的天空，白沐舒服地瞇起眼睛，感觉浑身都被净化了。
    今天第一站是昨天讲好的行程，离他们住的地方有段距离的森林游乐区。假日观光客也不少，家长也会带小孩来爬山，睡掉一整个早上、下午才出门的他们夹杂在其中倒也不怎么明显。
    「别忘了今天的目的。」
    变回人形的监督牵着夜离走在他身旁，动作还要配合小孩，所以他们的步伐不算快，有好些本来在后面的登山客都超过他们往上爬了。
    「我还记得……噗，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监督瞪他一眼，后者逕自笑个不停，完全没有止住的跡象。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笑完的白沐摆摆手，说出原因。
    「没什么，只是想到刚才你差点就被挡在门外。」
    他不说还好，一说监督的表情就更不怎么好看了，「是你没查好资料，还敢怪我？」
    「岂敢，监督的权力可大了，我可惹不起。」话是这样说，白沐没有半丝担心的样子。
    他太久没来忘了离他家最近的森林游乐区禁止宠物入内，在入口处以白兔姿态出现的监督当然就被挡下了。
    白沐一开始还不明所以，是工作人员指指售票亭上的标志，他才发现原来宠物无法入内。
    当下也只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先让监督变回人形，他们再过去买票，售票员虽然没说什么，不过满是怀疑的眼神让白沐觉得相当有趣。
    难不成他认为他把带来的兔子塞到某个不能说的地方了吗？
    虐待小动物可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你就是敢。」监督没好气地摇摇头，「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话虽如此，他牵着夜离的步伐却十分和缓，完全以小孩的速度为主。
    在两人交谈期间，小男一个字都没说，昨天在讨论要去哪里走走的时候，他同样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安静地跟着他们行动。
    说是不愿意，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白沐一边观察夜离，确认他没有任何不适，一边往上爬。
    这座森林游乐区不算太高，连平常都没什么运动的人都能轻易爬到顶点，对他们平常「运动」就十分激烈的人来说，根本只是小意思。
    况且，他们今天最根本的目的也不是爬山。
    在爬到半山腰时，他们看到附近出现凉亭，怕刚出院不久的夜离吃不消，便决定过去休息。
    「有想起什么吗？」
    将预先准备好的小孩子专用水壶递给夜离，看他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口一口啜饮的样子，白沐随口问了句话。
    夜离给他的回应是仅仅瞄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倒是监督发话了。
    「有这么简单公会人员就不会抓狂了。」
    「监督，你不会连在这都喝花茶吧？」
    「有意见？」
    耸耸肩，他捞出背包里的矿泉水，一打开就灌了半罐，运动后的汗水佈满他脸颊，连衣服都被汗浸湿，紧紧黏在背上。
    相反地，端着瓷器小杯子，脱下西装外套和高礼帽，袖子捲起来的青年连半点汗都没流，姿态优雅的很。
    「你也流太多汗了。」
    「天气热嘛。」白沐一点也不介意。
    猎妖师基本上还是以夜晚行动居多，鲜少晒到太阳，这种健康的午后运动五根手指头都算得出来。
    拜夜晚之赐，半夜行动会比白天凉爽许多，汗也就不怎么会流。
    「拿去！」
    某样东西从对面被拋过来，他顺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一包方便随身携带的湿纸巾。
    抬起头，他看向正在帮夜离擦脸的监督，笑的十分可疑。
    「哇、监督好细心喔～」
    「少囉唆，快点擦一擦！」
    「是是是──」
    抽了几张又整包扔回去，白沐起身走到凉亭边，从栏杆处往下望，可以清楚看见他们刚爬上来的小径。
    毕竟是森林游乐区，木板铺成的道路都有专门人员固定在维护，不至于破破烂烂的，更不像他之前出任务时，连出入的路都找不太到。
    这个时段不只他们，还有不少观光客正在往上爬，有些穿过他们直接攻顶去，有些则像他们一样在凉亭停下来休息。
    一阵微风吹过，黑色的发丝随风扬起，运动服跟着小幅度摆动，他趴在栏杆上，本来掛在肩膀上的侧背包滑到手臂也不管，一整个悠闲愜意到不行。
    「喂，别睡着了。」
    背后传来监督的声音，白沐打了个呵欠，把背包重新甩回肩膀上，慢慢晃回他和夜离身边。
    「还没睡。」差一点而已。
    率先站起身，监督朝夜离伸出手，小男孩也自动爬下椅子，走到监督面前，让他握住，一连串动作相当自然，也使白沐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笑的很可疑。」
    「会吗？」他完全不觉得。
    「走了。」
    大概也懒得再跟白沐扯一些有的没有的，监督转身朝步道走去，这回换成白沐跟在他和夜离身后，继续他们的爬山之行。
    爬山只是顺便，不能确定夜离是在哪里被白熊妖吞进去，可是能确定的是他是在森林被吐出来，或许再见到森林会想起什么。
    旧地重游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出任务的地方是未开发森林，并不适合小孩子进入，所以他和监督最后选了附近的森林游乐区。
    「还真是漂亮的景色。」
    随手擦掉滴落的汗，许久不曾在白天进入森林的白沐左右张望，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翠绿，和夜晚看到的深色不同，午后有阳光加持，视线清晰许多，范围也较广。
    「不过……」
    停下脚步，他等监督和夜离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加速衝上去，不是一步一步爬，而是两三阶跳上去，动作轻盈地不可思议，彷彿脚下装了弹簧和加速器。
    没几步再度来到两人身后，他眼睛弯成月亮状，看着前方豁然开朗的景色，开心地笑了。
    「还是没有遮蔽的天空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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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夜 假日就该出门玩耍02

    站在山顶上，树林自两旁散开，露出一大片湛蓝无云的天空。从最高处看下去，可以看到在另一面看不到的特别风景。下午时分，澄澈的阳光被揉碎，夹杂在水中闪闪发亮，点点光亮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原来山的另一面是海。」
    并肩站在山上，监督望向不远处，语气听起来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白沐侧过头瞄他一眼。
    想想也是，如果监督以前的工作范围不在这的话，的确不会知道森林游乐区最着名的景点就是翻过山后看到的大海。
    「是啊，不过很可惜不是沙滩，只能在堤防边走走。」
    「走吧。」
    牵着夜离，监督往下走的速度比爬坡稍微快了点，当然还是在小男孩能跟上的步伐内。
    又多瞧了眼大海，海浪一波波打上来，撞碎在消波块上，白沐眨眨眼，想到夜离和监督是首度进来森林游乐区，脑海中莫名浮现不曾思考过的问题。
    他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是跟谁来过？
    站在原地思考了会，记忆还是没有告诉他答案。白沐抬起头，看到前方礼影和夜离的背影逐渐远去，立即把无谓的记忆拋开，追了过去。
    「你们是想拋弃我吗？」
    「谁叫你慢吞吞的，如果迷路只是刚好。」面对白沐，监督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如果我迷路，你要把我捡回去吗？」
    「想都别想！」
    「哇、监督好严厉喔～」
    无预警伸手，他拍拍夜离小脑袋，黑色发丝意外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又摸了几把，直到小傢伙抬起头，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为止。
    摊开双手，白沐笑的一脸可疑，「抱歉抱歉，你的头发很好摸。」
    「现在的小鬼都不喜欢别人摸头了。」
    「是喔，我还以为没人不喜欢摸摸头。」小时候他就很喜欢被摸头。
    「你以为他是宠物吗？」
    「这样啊……」
    白沐止住步伐，看两人持续往下走，他落到他们身后，迅速踮起脚尖，藉着山的高度优势，他伸手拍拍监督的头。
    兔子监督如果变回人的话，高了他快一颗头，现在有山加持，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喂、你在做──」监督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似是领悟了什么，他的表情十分复杂。
    「我才不是宠物，大白目！」
    「呵呵呵。」
    得逞的白沐笑着越过他们，以相当快的速度往下奔，完全不怕跑到一半脚打结摔倒，直接用滚的下山。
    某种程度来说，公会训练出来的猎妖师体能的确比一般同龄的人还要好，白沐毫无意外的詮释了这层意义。
    「不急，我们慢慢走。」
    和监督的话相呼应，他的步伐没有因为白沐衝的不见人影，就跟着变快，还是以配合夜离的步伐为主。
    夜离墨黑色的大眼静静注视逐渐远去的人，继续跟着监督走，完全没有一般小孩爬一段山就在地上耍赖，哭闹着说不走的任性。
    「呜哇啊！呜呜呜──」
    走没多久，蓝色的大海越来越清晰，有道声音也跟着益发清楚了起来。
    在距离山径出口只剩一段距离的地方，监督看到白沐的背影，还没走到他身旁看清发生什么事，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再起。
    「大白目，欺负小孩子可是不对的事喔。」
    「她迷路了。」
    在白沐面前的是一个蹲在地上，年龄看起来跟夜离差不多，正在哭泣的小女生。她穿的白色蕾丝洋装都弄得脏兮兮的，一团一团黑黑的脏污，手脚还有几许擦伤的痕跡。
    「白沐，矿泉水。」
    监督在小女生面前蹲下，趁她专心哭泣的时候先查看她受伤的部位，接着从口袋拿出ok蹦，经过简单冲洗再贴上去。
    「监督，你很熟练喔。」
    「看多了就会。」
    「如果是治疗师，应该一下治就好了吧。」
    附近看不到其他人，白沐话说的很随性，不怕被陌生人听到，至于小孩子听不懂，不算在内。
    「真是抱歉喔，我不是。」监督没好气地说。
    再确定一次没问题，他起身，空着的手很顺地拍拍小女生的头，成功换取白沐一次闷笑，和他回过头的瞪视。
    「这样就不痛了吧？」
    「嗯……」
    诚实地点点头，儘管小女孩眼中含着泪水，至少没放声大哭，只是手不停绞动衣服，看起来相当不安，还不停瞄向夜离。
    「小妹妹，你家人呢？」
    面带笑容，监督将夜离往前推，后者也没反抗。他一靠近小女生，对方马上满脸通红，几乎要忘了哭。
    看着三人的互动，白沐又想笑了。
    他果然没看错，夜离精緻的容貌就算是冷淡也无法掩饰。瞧，现在最好的证明不就是小女生已经被他吸引了。
    监督聪明，果然懂得小孩子很容易分心，用夜离是好招啊。
    「我、我……」
    「没关係，慢慢说，我们不会责怪你的。」
    很有耐心地诱哄，监督的脸上完全找不到不耐烦，小女生也跟着逐渐松懈，说出她迷路的原因。
    「叔叔带我出来玩，我很开心往前跑……叔叔不见了。」
    小女生说的不太连贯，不过白沐听懂了。
    大概就是小孩子能出来玩太开心，没有听从家长的指示，自己往前跑，最后走丢了吧。
    话又说回来，这山径不只一条，他们选的是最轻松的路，家长搞不好还在某条路上如无头苍蝇寻找小孩子。
    正在思考对策，他忽然感觉到左侧树林间出现异常。
    「白沐。」监督沉声喊他。
    「我知道。」
    有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是妖怪的气味。和猎妖师一样，妖怪出现的时间也是以夜晚为主，下午时分就能感受到妖怪活动，并不多见。
    「要我去看看吗？」
    两个小孩子如果都给监督带没什么问题，他自己去看一下就好了，会有气味的妖怪等级大概也没多高。
    「你……」
    监督话还没说完，两人同时感受到树林间的气息瞬间消失，速度之快根本不像是妖怪跑走，真要说还比较像是被灭掉了。
    如果妖怪真的是被灭掉的话，那只表示一件事。
    「猎妖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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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夜 假日就该出门玩耍03

    而且等级还不低。
    秒速歼灭是高等猎妖师才办得到的事，像他这种刚拿到执照的菜鸟就无法做到，即使是等级不高的妖怪也是。
    不过猎妖师的性情不定，来者到底是怎样的个性很难说，不熟的话多多少少都得有所戒备。
    沙沙沙。
    听到左侧的树丛传来动静，监督把夜离和小女孩护在背后，白沐则站到最前面，专注地凝视声音来源。
    声音越来越大，他做出防御的姿势，准备一有攻击的徵兆，就立刻挡下来。
    再怎样，也不能让普通小孩受伤。
    沙沙沙。
    树丛晃了晃，尔后静止了。
    「还不错，没忘记我教你们的东西。」
    人未现身，声音先到。
    白沐眨眨眼，并未松懈防备，只是觉得这在树林里说话的嗓音相当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忘了我？」
    树丛再度晃动，模糊不清的人影从中走出来，在午后的阳光下显现出他完整的模样。
    柔软的黑色发丝垂下，一边刘海太长，盖住他右侧的眼睛，只露出单眼，可以看到眼角下有颗泪痣。五官有如刀刻般深邃，紧抿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异常严肃，是小孩子如果看到应该会哇哇大哭的程度。
    来者手上捧着一盆花，穿着衬衫，外搭运动外套、不怕磨损的工作裤和牛津鞋，年龄大概在三十左右，显露于外的气质即是沉着和稳重。
    猎妖师捧着花灭妖？
    白沐来不及回想在哪见过这位先生，先感觉到气氛不太对。本来在他背后的监督快步走到他身旁，不再是之前从容不迫的姿态，脸皱成一团，整个人异常的紧绷，不停地打量来者。
    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吗？
    躲在监督背后的小女生先探出头，在看清来者后没被吓到，反而是眼睛为之一亮，迅速衝出来往他身上就是一扑。
    「叔叔！」
    听到小女孩的叫法，白沐也就知道这名猎妖师是她走散的家长。会带小孩子出来玩的人，威胁性应该不怎么高，那监督的反应就很奇怪了。
    他在担心什么？
    「乖。」
    拍拍小女生的头，他将花盆放在地上，单手抱起娇小的姪女，起身看向脸上写着了然的监督，在转向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的夜离，严肃的表情依然未曾改变。
    这是在比谁比较没有表情吗？一个冷漠一个严肃，还真难比出个胜负啊。
    「回到刚才的话题。」
    「什么？」白沐没抓到他的话头。
    「我不记得你有人脸健忘症，白沐同学。」
    男子空出的手将刘海往上一掀，顺手撩到后方，锐利的双眸直盯着他，光站在原地就能散发出巨大的压迫感。
    看到他的容貌，白沐的记忆盒子彷彿被打开，脑海瞬间闪过一道灵光，话也跟着脱口而出。
    「魔鬼讲师！」
    「原来你们都这样称呼我。」他淡淡地说，不见动怒。
    不小心把他们以前私底下的叫法公诸于檯面，白沐抓抓头发，见男子没什么反应，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就把称呼修正成正确的。
    「老师。」
    是他之前在接受猎妖师训练时某一门课的老师，拥有高等猎妖师执照，以严格认真出名，被他教到的实习生都苦不堪言，被他退训重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被整的乱七八糟的大家私底下都叫他「魔鬼讲师」。
    但好处是出来后相关的任务会很快上手，出错率相当低，所以大家对他既是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承认很佩服他。
    没想到他会带姪女出来玩，原来严肃的讲师也有这一面。
    「嗯，好久不见。」
    「我刚结业没多久，不算很久吧？」
    不过几个月，算很久吗？
    看他一眼，被称作「老师」的男子不予置评，走到监督面前。
    白沐以为老师要跟监督说什么事情，结果根本没有，他只是低头凝视沉默不语的夜离。
    「叔叔、叔叔！」
    被抱在手上的小女生拍拍他肩膀，男子侧过头，「什么事情？」
    「这是那位大哥哥帮贴的喔！不痛耶！」
    举起手上的ok蹦展示给男子看，小女生白皙的脸庞透出一抹红晕，视线更是不经意飘向夜离身上。
    「先消毒过了。」在男子发话前监督先说了，语气十分僵硬。
    「谢谢。」
    「她没受什么伤，就是一般的治疗方法。」
    再瞥了眼从他出现后表情就很难看的监督，男子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严肃的脸庞隐隐透出笑意。
    「他没来。」
    「我没问，也不想知道！」
    监督回话的口气很差，但是白沐看到他的紧张氛围消失大半，对老师口中的「他」相当好奇。
    是谁呢？
    「时间差不多了。」
    朝监督点点头，男子又看了眼夜离，最后转向白沐，说出最后一句话才带着小女生离开。
    「有问题可以来找我，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望向男子往回走的背影，还有小女生恋恋不捨地回头注视，白沐面带笑容地挥手告别，直到他们看不见为止。
    手上有老师刚交给他的名片，他没多想，顺手收进背包里。
    原本湛蓝色的天空已然染上橙黄色的色彩，还有一颗无法直视的红色圆形，衬着墨蓝色的大海，海浪声不绝于耳。
    「走吧，看夕阳可是森林游乐区的美景之一喔！」
    白沐兴致冲冲地往男子反方向的路走，监督牵着夜离正要跟过去，小男孩却没有移动的意思。
    「大白目，等一下。」
    「怎么啦？」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又退回来。
    「夜离。」
    顺着小男生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地上摆着一盆花，是老师刚才放下后就忘记带走的。
    盆栽中一丛小小的粉色花朵，在家居植栽上很常看到，通常会种来当矮篱笆，印象中他家附近以前就有很多。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日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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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夜 假日就该出门玩耍04

    夜离目不转睛地盯着日日春，让他猜想小男孩之前是不是没看过这种花。他年纪还小，有许多东西没看过很正常。
    「晚点我再送去公会吧。」
    捧起花盆，白沐往下走，这回夜离没再坚持，乖乖地跟着他们走。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山径的出口，面对前方比人高的水泥堤防，海则是在堤防的另一侧。
    三人爬上堤防，坐在岸边看海浪打上消波块又退去，没多久新的一波又打上来，掛在天边的橘红色夕阳又圆又大，正往海的那一侧落下。
    「你学过风元素的技能吧？」看着夕阳，兔子监督随口问道。
    「监督果然什么都知道呢～」他也只有在带夜离去治疗中心用过一次而已。
    「……你以为我喜欢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监督把话说完，「直接把花盆送回公会不就好了。」
    「哈哈哈，要是可以我早就做了。」
    花盆正搁在他身旁，白沐一边眺望远景，摊开双手，漫不经心地回答监督提出的问题。
    「我的风元素技能修练不够，东西一定会送错地方。」
    至于瞬间移动送的是人，则要看运气，有时候还是会跑错地方，成功率有多少实在很难说。
    「要是你将他的东西送到不知道哪里去──」话未完，连监督的眼中都闪动着相当明显的笑意。
    「我就不妙了！」
    白沐接完监督的话立即大笑出声，笑到后来索性往后一躺，背部抵在地上，脚则悬在堤防边晃荡。
    海风吹过岸边，唇边的笑意未歇，他的视线被满天的云彩佔满，反射到眼底的色彩十分繽纷，让浅色的眸子染上其他顏色。
    想起明明刚打完妖怪，却半点元素都没显露出来的老师，白沐其实不太记得他那时被老师教了哪门学科了，不过对于他的个人印象就是忘了也会记起来的强烈，真的想遗忘很难。
    「老师不愧是高等猎妖师。」
    「提他做什么？」
    监督望向不知道在想啥的白沐，后者以手臂挡住眼睛，挡住直射下来的光线，只看得到上扬的唇角。
    「能力很强……对了，监督你也是高等吧？」
    「不然怎么可能会来监督你。」他没好气地说，视线移向那盆被白沐放在地上的日日春。
    「既然要学瞬移，你为什么不乾脆直接修习风元素技法？」
    要学什么元素的技法都由猎妖师决定，公会不会给予任何干涉，避免日后產生争议。
    「我喜欢火嘛，况且……」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影像，白沐放下手臂，坐起身，视线立即被深蓝和橘红佔满，刚才的想法似乎丢失了。
    再思考了一会，发现还是想不起来，他乾脆略过不想，说出在那影像闪现前直觉跑出的答案。
    「以前也用不太到，就没怎么学了。」
    兔子监督反驳，「你哪来的『以前』啊？刚还说人家的好久不见根本不久。」
    「哈哈哈，也是啦～」
    对于他们的谈话，夜离就跟在家中没两样，安安静静地凝视远方，小小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有呼吸，被人当作雕像都不意外。
    夕阳一点一点落入海天交界线，满天的云彩渐渐消逝，在堤防边第一盏路灯亮起前，监督率先起身。
    「走吧，该回去了。」
    「嗯。」
    走到夜离身旁，白沐朝他伸出手。小男生没有犹豫太久，握住他的手，在站起来时头一歪，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厉害。」监督对夜离瞬睡的功力讚叹不已。
    「他累了吧。」
    抱起对他而言很轻的重量，白沐又看了眼深色的大海，下一秒，三人已然在岸边失去踪跡，掛在森林游乐区的电子人数看板自动归零。
    回到家只需要几秒的时间，这就是学会风元素技法的好处。
    把熟睡的夜离放在沙发上，白沐拿出手机察看任务，三项都很好解决，没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尤其是第一项任务也不用特别准备其他道具，即使是菜鸟的他都能轻易上手。
    「要出任务了？」问话的人在沙发另一侧优雅地喝着花茶。
    「时间差不多，可以出门了。」
    眼中闪着笑意，白沐按住手机萤幕上显示的第一项任务，比辜狗地图还厉害的详细地图立即投影到空气中。
    深夜的大马路上偶尔才有车驶过，影像刚好投射在幼稚园门前。从外面看，里面的灯光都关了，门口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仔细倾听，隐隐约约有道声音从影像的那端传来。
    「怎么好像有种鬼片的气氛。」兔子监督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会吗？我觉得很有趣欸～」
    「……你怪怪的。」
    又翻了他一个白眼，对白沐白眼n次的年轻男人放下茶杯，下一刻立即化为软绵绵的白色兔子，然后一蹦一跳的来到白沐面前。
    黑影倏地闪过，重量不算轻的兔子已然掛在白沐的肩膀上了。
    「既然觉得有趣就走吧！我等着看你吓哭。」用兔掌拍拍白沐的肩膀，监督没好气地催促。
    不过白沐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将目光投向从头到尾，安静到几乎要忘记他存在的夜离身上。
    没有多想，他朝夜离伸出手，掌心向上，温柔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是秒杀许多女高中生的绝招。
    只是现在不是对女生使用就是了。
    「等等，你该不会是要带这小鬼一起去吧？」白兔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是啊。」
    或许夜离也理解白沐动作的涵义，甫睡醒的他缓缓爬下沙发，走到掛着兔子的他面前。双手垂在两侧，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走囉。」
    双手抱起夜离，白沐大步朝放大到足以让他通过的影像走去，完全不顾兔子监督乱蹦乱踢的吶喊。
    「带小孩子去等下你有空顾到他吗？」
    「我相信亲爱的兔子监督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两人一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影像后，只听到兔子监督飘出来最后一句夹杂着不悦情绪的句子。
    「……说多少次了？我又不是保母！大、白、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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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夜 任务一：失去的声音01

    之五、任务一：失去的声音
    穿过影像，白沐站在幼稚园校门前，抬头看两层楼建筑。
    幼稚园的围墙并不高，让幼童别跑出去就行了。整栋外观设计成儿童最爱的城堡模样。现在算一算，他也从这里毕业至少十年有了，当初崭新的建筑物，如今经过岁月的侵蚀，也终究显现出疲态了。
    縹緲的歌声从里面飘出来，恍若一缕清烟，轻轻搔痒人心，正想认真探索，又抓不到了。
    「听到了吗？」
    白沐一脸蠢蠢欲动，要不是兔子监督现在还按住他的肩膀，他早就衝进去一探究竟了。
    「大白目，不准备就进去想被困在里面吗？」
    「感谢提醒。」
    闭上眼，再张开时，白沐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整个人都跟之前随性的模样不同了，被他抱着的夜离或许察觉到什么，仰起头，望进他眸底。
    平静无波的黑眸和充满干劲的银眸对望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身上散出的气息隐隐可见银色流光在流转，整个人好像被裹在银色的光芒中。
    「不错，还记得保护自己。」兔子监督打了个呵欠，对即将进入黑暗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重点是这个，对吧。」兴致高昂地扬扬手，他得意地展现给白兔看。
    掌心向上摊平，银光包覆的手掌上，有个银色的箭头，如同指南针，跟着他的移动会稳稳指向北方。
    其实也是指北针无误，不过是他自製的，能防止被妖怪迷惑，找不到出入口，迷路在幼稚园里。
    「很好很好，准备好就能进去了。」
    踹了一下白沐的背，监督对菜鸟猎妖师毫不客气，动手动脚样样来，只是口头上还是会给予指导。
    不以为意地点头，白沐攀住幼稚园的大门，正想一股作气跳过去，上衣忽然被揪了一下。
    低下头，他看到夜离紧绷的小小身躯，还有极力想隐藏、还是掩不住的不安神情，手如同在医院那时抓住他的上衣。
    「别害怕，不可怕的。」
    白沐温和地安抚小孩，夜离给他的回应是大力地摇头，眼中闪烁的光芒看起来不像是在害怕。
    咦？他搞错了吗？
    「大白目看清楚，那小鬼明明就是讨厌，不是害怕！」
    「哈哈。抱歉喔，我看错了。」
    笑着道歉，白沐身上掛着两隻东西有段时间了，未曾显露出半点疲态，根本有精神到吓死人。
    不得不说，他也是那种晚上精神好，白天会打瞌睡的类型，才老是被学校老师叫去外面罚站。
    哈哈，不过也无所谓啦，站站刚好可以清醒一点。
    「少囉唆，进去了。」
    「好喔，夜离不可以动，监督抓好啦！嘿──咻！」
    把夜离先摆在墙上，他两手放在不高的幼稚园围墙上，手只是稍微一使力，整个人包含身上掛着的那隻白兔都跟着跨坐在墙上，轻轻松松得来完全不费功夫。
    「明明就可以直接进去，爬墙作什么啊你？」
    「咦？可是我觉得很好玩啊！」某银发少年无辜地说。
    「……」
    某兔子监督翻出他今天第n+1个白眼。
    「好啦！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let’sgo！」
    手朝空中用力一挥，白沐一肩扛一隻，浑身是劲的衝到黑漆漆的幼稚园主建筑深锁的大门前，毫不犹豫的伸手碰触门把，两人一兔瞬间消失在黑夜中，悄声无影，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谁进去了。
    夜晚，就是这么神秘的存在。
    纯黑色的空间，安静到每踏出一步都会造成回响，视线范围大概就在前方不到几公尺的地方，唯一能依靠的光源就是手上散发银色光芒的指北针。
    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会觉得很有压力，但白沐就是要跟别人与眾不同。只见他悠悠哉哉地慢速前行，彷彿只是来散步的。偶尔还会停下来，随着指北针的转动，变动前行方向。
    长长的耳朵动了动，兔子监督用前脚拍拍白沐的肩膀，「大白目，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有喔，在左手边。」
    从进来开始就存在了，那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唱歌声音，并没有随着他的移动跟着放大或消失。
    话虽是这么说，他还是顺着指北针的方向前进，不过进来后就被他放下来，走在一旁的夜离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小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仅管是很细微的动作，但白沐并没有忽略。
    「想知道原因吗？」
    笑着拍拍夜离的头，白沐不意外得到后者不悦的瞪视。不在意地笑笑，白沐收手，双手朝两边一摊。
    「这里是『迷宫』，如果不按照指北针行动，绝对会被困在里面喔。」
    「原来你还有在用脑袋。」兔子冷哼一声。
    「怎么这样，我好受伤啊～」
    说话的同时笑容完全没散掉，配合微微上扬的语气，大概不会有人相信白沐真的受伤了吧。
    「少来这招，早就没用了。」洞悉他的把戏，白兔监督又踹了他一下，「快走吧，要在天亮前解决。」
    「小事一桩。」
    重新迈开步伐，明显比之前快上许多，白沐刻意留意夜离是否跟得上他脚步，确定他有紧紧跟在身旁。
    此刻，虚无縹緲的歌声仍在附近飘盪，伴随两人一兔的行动，也渐渐深入幼稚园内部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在，他们不管往前走了多久、多远，都没碰到尽头的墙壁，活像是鬼打墙了。
    行进中，白兔监督随口问了句话。
    「大白目，你还记得妖怪的能力『核心』是什么吗？」
    「是他们存活的证明吧。没有核心，妖怪根本无法生存。」
    对于监督偶尔拋出的常识性问题，白沐早就熟记在心。
    毕竟这都算是成绩考核的一环，有点不慎很可能在实战演练上就会不及格。无法升级到中阶不提，猎妖师积分被扣，月底任务奖金可就又会减少了。
    不得不说，公会採取的月底结清制度也满狡猾的，摆明就是不怕糟糕的猎妖师坏了他们整体的名声。
    「不错，都没忘。」
    闻言，他笑出声，「我们才刚结业没多久，要忘也很难吧？」
    「是吗？我明明记得已经过了──嗯，没事。」
    听到后者话说到一半又打住，白沐脚步未停，仅是微偏过头，望向趴在他身上、至此都没露出半丝疲倦神情的白兔监督，神色很是关心。
    「监督，你最近很容易讲话都只讲一半，是不是老人家记忆退化，开始忘东忘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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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夜 任务一：失去的声音02

    「什么跟什么啊，你要气死我何不直说！」
    猛踹他一脚，白兔监督藉着反作用力，做出一圈对兔子来说根本完美到不可思议的后空翻，最后以稳稳地站在白沐的肩膀上做终结。
    而且，还是在移动中的状态。
    「喔喔～很厉害很厉害。」
    在一手握着指北针的情况下，他另一手轻拍手腕以代替拍手，连说出口的讚美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边的不专心，便是对另一头的专注。
    感觉到衣角被揪紧，白沐缓下步伐，低头注视看向地面的小男生，脸上掛着安抚性质意味相当浓厚的笑容。
    「夜离，会怕吗？」
    「是喔，原来这小鬼也会害怕。」
    跟先前进入幼稚园前不同，夜离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小小的肩膀耸起，身躯也比之前紧绷，在在透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无视白兔监督在旁说风凉话，白沐向夜离伸出双手，后者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大大的黑眸眨也不眨，直勾勾盯着他瞧。
    唇角的笑意再度加深，白沐朝夜离眨眨眼，模样很是轻松，完全不像肩膀上掛着一隻兔子的少年。
    「要不要让我抱啊？」
    「……」
    小男生给他的反应是彆扭地别过头，小小的身躯却自动往他的方向靠拢了一小步。
    「唷嗬！坐稳囉～」
    抱起夜离，白沐现在很忙，右肩上有白兔监督站立，掌心上还放着银光指北针，另一手又抱着夜离，双手都被佔满了。
    「大白目，我看你是出来远足的吧？」站在他肩膀上，白兔随口说道。
    「会吗？」
    不远处，点点银光正隐隐闪烁。
    他瞇起眼，步伐依然没加快。身上掛着两隻，要考虑的事情远比单独一人多，不过他并不觉得麻烦，相反地，其实还挺有趣的。
    嗯，他绝对不是m，别担心。
    「快到了。」
    侧边的歌声不知何时转为正面迎来，证明他当初的走法的确无误。
    来到一点一点不比拳头大的银光团前，白沐停下脚步，手中的指北针自动化成光芒散去。白兔监督跟着跳下来，顺便掏出惯常用的笔记本，戴着单边镜片的小眼睛直盯着他。
    「接下来就看你的能力了。」
    「收到。」
    把夜离安置在监督身旁，小男生似乎也知道他要处理事情，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吵也不闹。
    望向银光团，他往前跨一步，在空中上下微幅飘动的银光点彷彿察觉到有人来，突然顿住不动。
    黑暗中的光源现在就只剩下银光团，不过他已经很习惯在微弱的光线中处理任务了，所以这不影响他的行动。
    「小意思。」
    站在原地，他伸长手，碰触那些静止不动的光团。被他碰到的光点就像按到什么开关，本来縹緲的歌声忽然清晰了起来。
    眨眨眼，白沐又随便挑了一团银光按下去，这回歌声反而变弱了。
    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再多按几下其他的光团，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乍听之下其实还满诡异的。
    但白沐之所以和其他猎妖师与眾不同，便是在这种地方上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恐惧。
    他手下的动作突然加快，本来就被拨乱的歌声，现在更是奇怪的加快变奏版，高高低低强强弱弱落在一起，怎么听都有点──
    「嘻。」
    『做什么！无礼之人！』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他来不及查看细碎笑声的来源，银色光团便往两处散开，一个散发银光的物体从远处快速飞过来，直到他眼前才猛然停下来。
    是个长发飞散的女人，穿着白色的长洋装，赤脚，皮肤白皙、五官精緻，但最引人注目的点还是她只有眼白，不见黑色的眼珠。
    在白沐看不见的身后，见到飞过来的「生物」，兔子监督嘴巴微张，流露罕见的错愕神情。
    「喂、大白目……」
    偏过头，少年猎妖师银色的眼睛弯成如上弦月的模样，食指在唇边比了比，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没打算在这就退让。
    就算来者是能化成人形的高级妖怪也一样。
    「只是想跟你借样东西。」
    面对等级显然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妖怪，菜鸟猎妖师依然没露出半分害怕。上扬的唇角和面对妖怪时有些间散的姿态，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毕业没多久，经验值几乎为零。
    『吾不外借！即便是猎妖师亦同！』
    「噗哈！」一时没忍住，白沐不小心笑出声。
    这妖怪是怎么听才会听成那样？他可没打算把赖在这里的傢伙带出场，再说了，半文言半白话又夹带现代特殊用语是哪招，该不会是在幼稚园了一阵子，连用语都跟着改变了吧？
    简单说，猎妖师有高低等级之分，歌之妖也分很多种，除了属性不同外，还有分原型和变态两种。
    会变成人的歌妖当然就属于「变态」类别。
    此变态并非那个在路上只穿大衣，底下光溜溜的那种人，而是比较接近自然生物会有的「变态」。
    要说是变形也可以。
    会变态的妖怪就属于比较高等的妖怪，之前提到的熊妖变白虎妖也是同样的情况。
    「好长的解释啊，白兔监督。」
    听完监督的解释，白沐打了个很长的呵欠，差点没睡着。
    「没礼貌！是你说不懂我才解释，浪费我口水。」
    一脸不悦地甩甩长耳朵，要不是兔子模样不方便跺脚，他猜白兔监督肯定会做出跺脚的动作。
    「我是没差，不过『那位』看起来很不悦喔～」
    笑笑朝前方眼睛瞪大到快看不见黑色部分的歌妖轻松一挥，他的语气依旧轻快无比。
    不对，歌妖本来就没有瞳孔，全白看起来更吓人。
    「那你还叫我现在解释！」
    「没办法嘛，我个人有强烈的求知欲，不马上知道答案会很难受。」
    「最好啦！那你出门前怎么没问？」
    监督看起来就很想学歌之妖怪翻白眼，可惜兔子豆大的眼没有眼白部分，办不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不小心忘了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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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夜 任务一：失去的声音03

    无赖地摊摊手，一人一兔对话来来往往，儼然将在前方的女鬼……不对、是歌妖当作空气了。
    在白兔身旁的小男孩专注地看着前方黑暗，不知道是放空还是在想什么，神情尚看不出来。
    『放肆之人，吾并非汝等间之辈，岂可忽略！』
    「监督，你听得懂吗？」
    「问我做什么，应该是要问你吧？大白目。」
    被监督反将一军，白沐非旦没感到恼怒，还很随性地耸耸肩膀，莞尔一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去跟你的国文老师懺悔吧！」
    「啊啊、没关係。不管怎样，能解决就好。」
    不知道该说白沐是乐观过头、神经粗的有如恐龙尾巴，还是单纯就是个白目，歌妖在他面前已经气到脸孔扭曲，只差没用细长的指甲抓花他的脸，他还是没有搭理对方的打算。
    「那就去解决啊，你废话太多了。」
    「收到！」
    总算愿意转回头正视气疯了的歌妖，白沐脑海中闪过许多受训时学到的歌妖解决方法，不过都是低阶，对于一个高阶的歌妖来说并不适用。
    他不急着开口，黑暗中陷入一阵沉默，银色的光团在他们四周飞舞，他视线范围内就能看到光团忽近忽远，像有自主意识在移动。
    良久，他终于开口打破寂静。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消失？」
    『凭什么！』
    刚说出口的话立刻被歌妖反驳，看对方怒气冲天的样子，还有和谈的机会吗？白沐不动声色，仔细地观察后者的表情，看能不能找到一丝变化。
    「会在同个地方停留的妖怪多半有特殊原因，如果你能自动离开，我也不用消灭你。」
    耳朵无意识抖动，似是想起什么，白兔监督拿出怀錶，看了一眼又收回去，持续关注白沐和歌妖的动静。
    不再是抬槓时的优间模样，微微皱起的眉头、前倾的毛茸茸身躯，也代表监督正进入全神紧戒。
    『呵，汝甚狂妄，办得到就试试吧！』
    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白沐的笑容又更加深了，「乐意之至，请说出你的心愿吧。」
    妖怪对猎妖师多半带有畏惧心态，近似猎物对猎人的感觉。但根据公会规定，猎妖师平常不出任务时，绝不随意捕杀四处飘荡的妖怪。当然，出任务就是那个「例外」。
    顺带一提，猎妖师本来就是负责处理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偶尔也会碰上要跟好兄弟打交道的任务。
    不过由人类灵魂变成的好兄弟只能完成他的心愿，使之昇天，而无法像处理妖怪时，可以直接解决掉，相对麻烦不少，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接相关任务。
    他现在处理的方式就和处理好兄弟差不多。
    『吾在寻找曾经听过的美妙歌声，如果汝能找着，吾就离开。』
    出现了！最经典也最麻烦的心愿──
    寻找某样东西。
    听到歌妖的心愿，白沐不觉得麻烦，只是有些好奇。「跟你待在这里有任何关係吗？」
    『当然，吾就是在这里听闻的。』说起歌声，歌妖的脸上满是陶醉之情。
    『吾完全无法忘怀，只盼再听一次那绕樑三日馀音不绝的歌声。』
    「多久前听到？」
    『十年前！』
    「噗、哈哈哈！」
    这回，白沐真的爆笑出声了。
    『笑什么！无礼之人！』
    那四个字该不会是歌妖的口头禪吧？白沐笑语方歇，又开始研究起对方的用语，完全不把十年放在眼底。
    「十年前我都还只是幼稚园大班喔──咦？」
    像是被自己的话打到，他忽然「咦」了很大一声，笑容瞬间收敛，一副像是在认真思考的神情。
    如果歌妖的确是在这边听到的，同样时空下他也是同所幼稚园的学生，或许会认识对方口中的人也说不定。
    印象中十年前幼稚园本来收的学生就不多，他认识的机率不算小，但找不找得到可就不保证。
    「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是个小女娃儿，穿着一袭纯白的小洋装，唱歌的时候眼神闪亮亮地，五官很漂亮，笑起来还有深邃的酒窝呢～』
    原来不只歌声让妖怪难忘，面貌同样也是，不过还是太抽象了。听着歌妖的叙述，白沐试图回想幼稚园认识的人，当然只有一片模糊。
    会记得十年前认识谁也太厉害了，他可没有那种变态强者的记忆力啊。
    「你还记得什么？当下场景或是谁说了什么话之类的？」
    不只是引导歌妖回忆，亦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被勾引起什么片段记忆。
    『吾记得小女娃儿唱完后，看向在旁替她伴奏的小男娃儿，露出灿烂的笑容，喊了一句话。』
    「什么话？」
    「『沐沐，好听吗？』」
    清脆中加进一丝甜的独特嗓音驀地在他耳边响起，白沐瞪大眼，迅速往右侧看去。漆黑无比，连银色光团都没出现，他更不可能看到什么东西。
    只是幻听吗？可是在耳边的声音又如此真实到不可思议。
    「大白目，这小鬼不太对劲。」监督沉声提醒，唤回他差点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神智。
    「怎么了？」
    往后跨了几步，他来到监督和小男孩身边。蹲下身，他选择和夜离平视，藉着飘散在附近的光团和身上散发的微弱银光，可以清楚查看他的情况。
    如果说之前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现在可说是完全融化了，露出最里面的真实情绪。
    一张小脸揪成一团，差点没皱成包子样，墨黑色大眼瞇起，小小的身躯拱起，纤细的手更是握成拳头模样，显示出夜离此刻的情绪。
    「为什么要生气？」
    眨眨眼，白沐颇为好奇。
    「……你搞错重点了吧！大白目！」
    t.b.c

 第五夜 任务一：失去的声音04

    在旁看他们互动的监督差点没吐血而死，兔掌啪一声打在白沐膝盖上──兔的前脚掌太短打不到头。
    「是吗？」
    拍拍夜离的肩膀，白沐无预警伸手把小男生往怀中带，让他的头抵在自己胸口上，小小的身躯似乎就要淹没在他的影子底下。
    感受到无语的愤怒情绪，白沐当然很明白不是针对他。没多说什么，他腾出一隻手摸夜离柔软的黑发，给予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安抚。
    紧绷的身躯松懈了，莫名的愤怒也慢慢被平息，他感受到怀中小男生如针的情绪溢散殆尽，笑笑的把他再放回监督身边，白兔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又或许是他很久很久不曾为任何事情动怒了，每当有问题发生时，他率先涌上来的情绪，绝对不是气愤或是难过。
    呵呵，这样说来，被说乐观过头也算是好事一件囉？
    「生气容易老，监督和夜离都是，晚点再告诉我原因吧～」
    后面那句话是对夜离说的，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受到多大的震撼。
    「事情还没解决。」
    起身回到歌之妖面前，白沐的表情丝毫未动摇，他先是认真地注视对方数分鐘，接着戏剧性的将两手往旁边一摊。
    「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存在了，有没有替代方案？」
    歌妖话一出，他就知道要找的人是谁了。不过很可惜，这个人在一年前就过世了，如果对方执意要同个人的话，他也只好动用下下策。
    『何来此话？莫非汝认识此人？』
    「没错，我正是替她伴奏的人。」
    很乾脆地承认，四处飞舞的光团不知为何，现在有几枚停在他向上摊平的掌心上，快要融进他浑身散发的银光中了。
    好在歌之妖也没有死缠烂打，仅仅说了句话。『是吗？真是憾事。』
    「还有其他替代方案吗？」
    他非拿到歌之妖拥有的东西不可，只要少一项就无法解决最难处理的更高级妖怪。
    『汝若认识此人，请告知吾那人之名，吾想为如此美妙的歌声安上名字。』
    没点头也没摇头，白沐定定看着歌之妖白皙到近乎惨白的脸，唇角勾起极度感兴趣的弧度。
    「这就是你的『愿望』？」
    『呵，如果吾的答案是呢？』
    「如果不是，我就没必要回答。」
    对于歌妖的答案，白沐回答的更乾脆。他的目标是驱逐歌妖，并且得到他身上的东西，不是在当好人，帮助妖怪完成心愿。
    『好小子。』面对他，歌妖语气一转，开始点佩服的意思了。
    「谢谢夸奖，我一直都是。」
    表情未变地收下夸奖，他一向对于自己很有自信，不然也不会被兔子监督说成那样了。
    不着痕跡地瞄了白兔和夜离的方向一眼，两人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刚才那种突发情况。
    『汝若再次弹奏同首曲子，以及告诉吾那人之名，吾便依照离开。』
    「成交！」
    他一点头，附近曾经被拿来乱按发声的银光团再度聚集到他面前，自动排成一横排，大概是拿来代替琴键的吧。
    虽然在「那件事」过后，他再也没碰过钢琴，但一年算不上什么，他练习多年的技巧并不会一段时间就生疏到无法使用。
    「告诉我曲名。」
    『名为小星星之歌。』
    脸上漾起满满的笑意，白沐几乎什么时候都有笑容，而且还是打从心底笑出来的笑容。
    「我知道了。」
    五岁小孩还能唱什么？当然就是儿歌了。
    按下正中间的银光团，悦耳的声音告诉他是哪个音阶。灵敏的耳朵立刻分辨出来，将双手摆上「琴键」，他凭直觉弹出一首对练琴将近十年的他来说，相对简单的小星星。
    边弹，他边试图回想那时的情况，记忆却是朦胧到不行，连破碎都称不上。
    幼稚园当时是什么场景、在场的学生有多少，老师在这之前还是之后说了什么，没半点印象。
    就更别提穿着、歌声琴声，还是什么动作，通通都是空白。
    丁点残渣都不剩，不是特别需要记忆的日常，是不会停留在脑海太久太久的，很快就会消失。
    十年果然会将人的记忆淡化呢。
    甩开无谓的思绪，他专注投入弹琴，有段时间没弹，手感的确生疏不少，事发后他根本没心情去碰琴，家人也不强迫他，如果不是出任务需要，他应该还会好一阵子不碰琴。
    一碰琴，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银光团的触感非常像琴，声音又比钢琴发出的更为悦耳，他弹起来没有多大的障碍。
    或许是该继续练习的时间到了，按着银光团，白沐的心情很愉悦，连带动作也益发轻盈。
    简单的歌曲不需要就结束了。放开银光团，他转头看向歌妖。
    「如何？满意了吗？」
    『是汝。』
    「喔？怎么说？」面对歌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白沐态度也很随意。
    『汝之神情和十年前无二样。』
    点点头，他没有接话，事实上也没那个必要，歌之妖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最后，请告诉吾那人之名。』
    喔？说话变礼貌了呢，还以为他会维持「无礼之人」的怒骂到最后。
    白沐手插进口袋里，直视并无瞳孔、不知道抓不抓的到焦距的歌妖，语气特别轻快地说出一个名字。
    「夜梨儿。」
    『呵呵呵，感谢！作为谢礼，吾就把汝所需之物留下，后会有期！』
    歌之妖话方落，一阵狂风扫过，所有银光和异常的黑暗全数退散，白沐按住被大风吹的盖住眼睛的瀏海，瞇起银色的眼眸，看见有样东西缓缓地飘到眼前，一伸手，那物品便自动落在他掌心上。
    感受到确实握住物体，以及妖怪气息消失，他耸耸肩，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次的笑容有点淡淡的，如雨滴落入水中，泛起浅浅的涟漪即消失无踪。
    「后会无期。」
    t.b.c

 第六夜 友人的造访01

    第六夜友人的造访
    「喂、大白目，拿到东西没？」
    如同来之时，白沐俐落地翻过矮墙，甫落地便飘来监督的问话。兔子监督和夜离早在狂风吹袭之际，率先离开幼稚园，仅留他一人在内。
    「当然。」扬扬手上的东西，他毫无谦虚的意思，「我怎么可能没拿到。」
    「不过就是菜鸟，不要太嚣张啊！」
    「岂敢。」
    话是这样说，不过他笑瞇瞇的表情实在很没说服力。
    没好气地跳到他面前，白兔抬头看白沐手中的物品，没多久就展现他过人的跳跃力，一下子就跳回他肩膀上趴好。
    「快回去吧，那小鬼该睡了。」
    「咦？原来监督你会关心人啊？」
    他一脸惊奇，惹得监督又再度飞踢他一脚──这次落在脖子侧边，说痛也不怎么痛，警告意味居多。
    「少囉唆，快走！」
    「是是是～」
    「『是』说一遍就好了！」
    「是──」
    从幼稚园到家没多远，进门后兔子监督从白沐肩膀上跳下来，熟门熟路地在客厅沙发坐下。一手抱着夜离的白沐跟在后面，才放下小男生，就看到他头一歪、墨黑色的大眼险险就要闭上，却又突然张开。
    不解地看着夜离，白沐轻拍他的头，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点安抚，「怎么了吗？想睡可以睡了喔。」
    没有点头或摇头，夜离直勾勾盯着他，嘴微张，以稚嫩的童音说出遇见之后白沐听到的第二句。
    「我是、因为……」
    话方落，大眼跟着闭上，均匀的呼息声告诉在场人，小男生已经陷入沉沉的睡梦中了。
    「监督，你刚有听到夜离说什么吗？」
    「你说呢？」监督没好气地反问。
    「呵呵。」
    大概是怕吵醒熟睡的夜离，他连笑声都刻意放轻，不仔细听，很快就飘散在空气中，找不着了。
    「『我是、因为……』」重覆夜离的话，他陷入一阵思考。
    从字面意义上来看，那是夜离想要解释的话吧？告诉他们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不，或许是想说他是谁也说不定。
    他出现的原因他很清楚，是白熊吐出的肉团，不明白的地方即是他是「谁」这个问题。
    夜离是他帮他取的名字，但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他并不清楚。如果他的推论没错的话，之后夜离或许会告诉他真名，等他愿意说的时候他才会问。
    他有这份等待的耐心。
    「你在想什么？」
    悠闲中带点懒懒的语气，和兔子型态说话时偏高的尖锐声调不同，好听的磁性嗓音配上轻轻碰撞的磁器声音，将白沐从深思中拉回来。
    回过神，他瞧见监督已经变回人形，正在喝茶。
    「夜离的事。」
    「是吗？」
    不是追问的语气，只是惯性回话，所以白沐也没回答。
    弯腰抱起熟睡的小男孩，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正在悠哉喝茶的青年一眼，转回头继续往客房走去，没几秒两人就消失在门后。
    又喝了口茶，放下瓷器，青年狭长的眼睛微微瞇起，唇角勾起一抹甚是明显的弧度。
    「还没发现吗？白沐。」
    接近自言自语的声音，除了自己，没人听到，把夜离抱到客房的白沐自然更不可能听见了。
    将他安置在柔软的大床上，白沐把棉被拉过来盖上，小男生从头到尾都没醒来，睡的很沉很沉。
    靠坐在床边，低头看向夜离，他不急着出去和监督讨论下一个任务，反正再快，也都是明天晚上的事情了。
    至于监督一个人在客厅会不会无聊，则跟他无关。只要别把他家拆了，他要做什么就随便他去吧。
    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时鐘，凌晨四点半，再不到两小时就要天亮了。
    习惯了夜晚出任务的生活，他精神还很好，并不觉得疲倦，如果现在要他出去运动运动也没问题。
    猎妖师的生活便是如此，只能半夜出没，白天是不被允许的。
    盯着时针一格一格移动，四周如此安静，连空气的流动都能感觉得到，他彻底放空思绪，不想去思考任何麻烦的事情。
    偌大的房间里，睡的很熟的夜离和恍神中的白沐，两人一动也不动，不知情的人看到搞不好会以为两人是雕像。
    白兔监督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喂，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
    毫不客气地一手扳过白沐的脸，恢復人型的监督够高，手指也够长，不像之前都只能用兔掌勉强拍他。
    「监督，你没有名字吗？」回过神的白沐莫名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当然有，想知道吗？」
    「你愿意说的话，麻烦了。」
    没有放开箝制住白沐下巴的手，监督凑到他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狭长的眼睛瞇起，似在打量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如此有礼，其中必有诈。」
    「真过份，我好难过喔～」
    话是这样说，他的语气里听不到没有半分的难过，说是调侃和漫不经心的成份还比较多。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也没特别压低，夜离居然可以睡的这么沉，期间更没翻过半次身，要不是小男生还有呼吸，他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真人了。
    听闻他惯性回答的话，兔子监督倏地松手，人也往后退了几步，来到房间门口处。看他状似轻松地靠在门框上，其实并不然。
    「白沐，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他回答地有点随性，目光还是放在夜离身上，以致于听到监督的问话时，思绪有一瞬间转不过来。
    「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做『难过』吗？」
    啊？
    回路通了之后的白沐第一个反应是笑出来，然后反问，「哈，这什么问题？该不会也算在评分里吧？」
    「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
    看也不看监督，依旧盯着夜离，他草草点了几下头，没有很认真，「我知道。」
    「是吗？」
    深深看了只看得到银色头发的白沐一眼，兔子监督左手食指轻敲另一手的手背，叹了口气。
    「礼影。」
    「什么？」
    抬起头，白沐不解地看着监督，后者给他一个优雅的微笑，以及一手放在胸前、一手背在后方，再微弯下腰的标准鞠躬礼。
    「我的名字，就叫做『礼影』。」
    t.b.c

 第六夜 友人的造访02

    「很正常的名字。」这是白沐听到后的第一个反应。
    「不是每个人的名字都跟你一样有问题好吗？」
    回復靠着门框的悠哉姿势，礼影戴单边镜片的眼睛瞄了瞄夜离，从暗袋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不知道在上面记录了些什么。
    白沐仍坐在床缘处，没有移动的打算。
    「那个问题还真的有记分？」
    「很在意吗？」回话的同时，礼影手边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只是有点好奇。」
    「是吗？那不回答也是可以的吧。」
    「当然。」
    被拒绝的白沐无所谓地起身，顺便转一转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连续出任务好几个小时，又跑又跳不说，还在最后弹了首曲子，虽然比不上追捕类型的任务，但活动量也算大了。
    略长的银色发丝随顺着他的收操动作滑下来，挡住他的视线。白沐随手往后一撩，眼前的礼影身形忽然模糊了下。
    好像看到了什么？
    他眨眨眼，视线又恢復清晰，刚才闪过的影像似乎只是幻觉。
    是穿着白色大衣，戴着正常眼镜的礼影。
    怎么可能，和他相处时总是整套正式西装的礼影监督，他才没看过刚才那副样子的监督，或许只是跟治疗中心哪位长的像他的治疗师身影重叠了吧。
    写到一个段落，礼影闔上手中的本子，笔和本子直接自动消失，他继续朝白沐发出疑问。
    「下一次任务你还要用今天这招吗？」
    「我们到外面聊吧。」
    听到要谈任务，白沐指指外面，便往外走去。到客厅谈话声音不用为了担心吵醒夜离而压低，也比较有空间展现出任务内容。
    待两人都走到客厅后，白沐清脆的弹指声下，任务列表直接浮现在空气中，清单上的第一项【调查幼稚园夜半出现的不明歌声】任务，旁边显示状态是【已完成】，下面三项则是未完成状态。
    「检查电影院，找出每次播放电影投影画面都不对的原因。」唸出第二项任务的内容，白沐简单下了个评论，「是迷幻人视觉的妖怪在捣乱。」
    前面也说过了，猎妖师的存在就是解决普通人无法处理的问题，又以妖怪为主，像这种一看便知道有「问题」的情况，当然就在他们的工作范围内了。
    「你打算怎么解决？」
    「带墨镜和镜子去吧。」
    「不错，学的很好。」
    「当然。」
    和礼影一样轻松地坐在沙发上，脑海浮现疑惑，他先望望自己的掌心，并没有什么异状，先让五指尽情向外伸展，再紧握成拳。
    然后，他开口了。
    「监督，我接过多少任务？」
    「怎么？」
    「应该还不算多吧。」
    「是很少。」
    就算礼影监督没说出实际数字，根据他的印象也没超过二位数。毕竟他只是结业不到几个月的菜鸟猎妖师，短时间内哪可能接太多任务。
    可是──
    「很顺手。」
    「什么？」正在翻看任务清单的礼影没听清楚。
    「我任务处理的很顺，相当容易上手。」
    「这不是很好吗？哪里有问题？」
    「也对。」
    出完任务也懒得思考的白沐松开手，背往椅背一靠，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抬头仰望日光灯，眼睛半瞇，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的礼影转过头，正打算说些什么，恰巧目睹白沐闭上眼，黑色素像有自主意识般缠上他的头发。
    银色褪去，黑色重新佔据发色。
    「自我保护倒是做的不错。」
    满意地点点头，礼影左右张望了下，然后弯下腰，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沉睡的少年，轻松的模样完全不像抱着十几岁的高中生，说是一袋棉花还比较像。
    离开客厅，穿过走廊，来到应该是白沐的房间，礼影这才放他下来。途中偶尔会无意识想翻身，却没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果然连睡梦中都这样吗？」轻声笑着，礼影离开时轻轻带上门。
    「祝好梦，大白目。」
    x
    「呼哈～」
    「喂、小心点，老秃头在盯着你了。」
    睡不到三小时的白沐忍不住在课堂上打了个呵欠，旁边马上飘来好友的低声警告。
    以手背遮掩呵欠，他点点头，接受到前方传来的锐利视线，立刻低下头佯装专心的听课姿态，直到盯人的视线消失为止。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下课时间，他正想眼睛一闭，直接梦周公去也，没想到好友坐到他面前，用有点担心的眼神看他，让他想睡也不能睡。
    「有事吗？」
    眼睛半瞇，他真的真的很想睡了，虽然很感激阿施提醒他不被老秃头盯住，可是现在是本能跟理性的拔河战，他能不能听完好友的话就很难说了。
    椅子反坐的施忠贰圆圆的脸上写满不赞同，他伸出食指比着白沐的鼻头，语气异常地认真。
    「小白你自己说，这週你已经上课打瞌睡多少次了？」
    「不知道……两次吗？」好想睡。
    「错！是三次！今天才星期三耶！」
    施忠贰的大嗓门震的他耳膜痛，揉揉太阳穴，极度想睡的白沐现在很想装死，可是面对好友的关心，又不能这样做。
    说来说去，还是只能用敷衍带过了吗？
    「晚上睡不着，没办法。」
    「怎么可能睡不着？」
    相较于施忠贰一脸震惊，他很随性地耸耸肩，右脸颊贴在桌上，微凉的桌面让他吁了口气，更想睡了。
    说是敷衍，其实也是事实。
    猎妖师的工作大多在晚上进行，之前的训练也是晚上才开始，早就养成晚上精神好的习惯了。
    施忠贰的大嗓门再一次拉回他的思绪。
    「小白你说，你晚上都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忙着打妖怪、解任务、赚奖金，现在又要负责多带一个小鬼趴趴走，晚上可忙着咧。
    「这样不行……」
    看施忠贰认真思考的模样，白沐很想跟他说别白费力气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他晚上要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决定了。」
    「决定什么？」透过眼角馀光看向好友，白沐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决定今晚去你家探查一番！」
    「什么！？」
    这回他真的清醒了，而且是非常清醒。
    t.b.c

 第六夜 友人的造访03

    「怎么了？小白你晚上有事吗？」
    看到好友用狐疑的目光看向自己，在最初的讶异过后，白沐又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趴回桌上。
    「就算我说有事，你也会执意要过来吧？」他可是相当了解好友。
    「那当然！」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耸耸肩，白沐一脸无所谓，「要来就来吧，不过我家晚上不只我一个人。」
    先把前提说好，免得好友晚上去被责怪就不好了。
    「ok.」
    上课时间说慢也慢、但要快也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放学时间，白沐中午小睡过，下午精神还不错，总算没再被老师盯。
    听到下课鐘声响起，他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在大部分学生都离开后还没整理好，不过有人等不及了，凑到他面前，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小白，走吧！」
    「急什么？我家又不会跑掉。」
    似笑非笑瞄好友一眼，他闔上书包，再甩上肩，手机始终握在手中，没有收进口袋。
    「这可是我第一次去你家耶！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是第一次吗？」他不记得了。
    「没错，从一年级开始，我每次说要去你都说晚上要打工，不然就是在忙什么的，很忙喔～大忙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面对施忠贰的调侃，白沐漫不经心地摊摊手，唇角勾起，模样有些自负。
    「没办法，我本来就是大忙人。」
    「哇、还真敢说！」
    好友夸张的脸部动作也逗乐了白沐，他笑着摇摇头，随手把手机塞进书包，一边加快脚步。
    「要来就快点，晚点我还有打工。」
    「嘖，小白你事情真的很多欸。」
    「没办法，谁叫我忙呢？」
    「吼──」
    两人边抬槓，不知不觉来到白沐家门口前。毕竟他家离学校本就不远，走路没几分鐘就到了。
    「也太近了吧。」
    「会吗？」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我家到学校可是要每天通车耶！」抬头看向白沐家，施忠贰脸上露出欣羡，「我也好想住这么近。」
    捞出钥匙，在打开门前白沐转头又看了好友一眼，「我家现在有其他人在，不过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意思？」
    「就是……」
    拉开大门，他话还没说完，里面早他一步传来抱怨声。
    「喂喂、你这样太没礼貌了吧？什么叫做当作没看见啊，大白目。」
    出现在玄关的人除了白兔监督礼影外不做二想。
    脱掉高礼帽和西装外套，仅留白色衬衫，袖子还捲到手肘处，戴着正常到不行的银框眼镜，发色和白沐一样都变成黑色的，手上还抱着面无表情的夜离，礼影没好气地盯着他。
    「就是这样。」
    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白沐率先进入家门，后面跟着一脸疑惑的施忠贰，目光在礼影和夜离之间游移。
    「小白，不介绍一下吗？」走在白沐后面，他有点好奇。
    「我叔叔，以及他的小孩。」
    走在最后面的礼影听到差点没吐血，「喂！我明明就是你哥，哪时变成叔叔了啊！」
    「就知道你会这样讲，我才先下手为强啊。」
    意有所指地瞄他一眼，白沐带着所有人移动到客厅，施忠贰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深，又没人为他做解答。
    本应快气炸的礼影用空出的那隻手推推眼镜，在放下夜离时，表情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重新掛上优雅的微笑，他替施忠贰倒了杯茶，「你是我弟的同学吗？」
    「啊、是的，我和他同班。」拿起茶杯，他的疑惑仍未释怀，「我没听小白说过他有哥哥。」
    「这个嘛……」
    礼影意味深长地望向白沐，后者不甚在意地从厨房拿出一只马克杯放到桌上，回到座位后也没抬头，忙着在手机上滑滑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即使他察觉到礼影的目光也一样。
    「他可能不太喜欢我这个哥哥吧。」
    说完后，他还放下茶杯，故作忧鬱地长叹了一口气，非常成功引出施忠贰的惊惶失措。
    「咦？为、为什么？白大哥你明明就很好啊！要是我有这样的哥哥应该会感到开心才对。」
    「这我也不知道，可能要问他了。」
    用优雅中略带忧鬱的笑容成功将问题推回给白沐，礼影拿起桌上略显沉重的马克杯，小心翼翼地递到夜离面前。
    小男生抬起晶亮的大圆眼，默默看礼影一眼，再盯着杯子，里面白色的液体随着礼影的动作起了小小的波澜。
    在旁的施忠贰眨眨眼，没有开口破坏这份沉静的氛围。
    缓慢地伸出双手，夜离捧住对小孩来说略嫌沉重的马克杯，一点一点啜饮起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不过紧绷的肩膀很明显放松了。
    莫名跟着松了口气，施忠贰好奇心不减，「白大哥，他是……？」
    「我哥的小孩，未婚生子。」
    依旧低头滑手机的白沐忽然丢过来一句话，连往他们的方向看一眼都没有。相较气定神闲的三人，施忠贰错愕的模样就有点滑稽了。
    「可是、白大哥你很年轻耶？」
    「你觉得我几岁？」
    不着痕跡地照看身旁的夜离，礼影还能分心和施忠贰间聊，反观那位带人回来的傢伙，根本完全不管。
    「二十出头，看起来才刚大学毕业。」
    礼影勾起一抹笑，「谢谢，我出社会超过十年了。」
    「咦──」
    面对施忠贰第n次的呆滞，礼影伸出手，从容地接下他没握稳、滑落的杯子，一连串的动作相当流畅，彷彿特别训练过，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和优雅。
    「很讶异吗？」
    「是啊！完全看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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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有一更
    接下来就是双日更到完结v

 第六夜 友人的造访04

    礼影得到施忠贰疯狂的点头当做回答。淡淡一笑，他将茶再度斟满，放回后者手上，另一头顺便接下夜离喝完的马克杯。
    「呵呵。不好意思，我先暂时离开几分鐘。」
    朝施忠贰点点头，拿着马克杯起身，在路过白沐身旁时，冷不防揉了揉他头发，语气很是宠溺。
    「嘿、小弟，别只顾着滑手机，连朋友都不顾。」
    「没有啊，我看你们聊的开心，不好意思打扰囉！」
    即使被礼影这样说，白沐还是头也不抬，毫无愧疚之意，手指还是不停地滑滑滑滑滑。
    见到白沐的动作，连施忠贰都好奇了。
    「小白，你到底在玩什么啊？平常在学校也没见你手机玩这么兇。」
    「一个猜猜乐的游戏app。」
    把手机递给好友，白沐起身伸伸懒腰，用同一个姿势窝在沙发上太久，除了手腕外，肩颈处又感觉特别痠，大概就是别人说的「智慧型手机症候群」吧。
    手机萤幕上呈现的画面是平常很容易看到的游戏，三个小碗倒盖，其中一个藏有硬币，然后随意转动，最后再猜看看硬币藏在哪里，转动的速度会随着等级提升，呈现眼花撩乱的状态。
    「这有什么好玩的？」施忠贰不解。
    「很有趣啊～」
    白沐手指点下【啟动游戏】的键，画面中三个碗飞快地旋转，几秒后又静止。笑笑地看好友，他坐回沙发上，手机还在好友手中。
    「不猜猜看吗？阿施。」
    「哇、你等级也玩太高了吧！我完全看不到哪个是哪个了。」
    「最左边那个。」挥挥手，他闭上使用过度的眼睛，听到意料之中好友的惊呼声。
    「还真的耶！小白你太厉害了。」
    「玩久就会习惯了。」
    眼前一片黑暗，身旁明明还有两个人，他却像是一个人待在空间中，心情相当平静。
    猎妖师最基本能力是不怕黑，不然夜晚根本无法出门工作，他很早就习惯在黑暗中独处了，这只是小意思。
    玩了白沐的手机一阵子后，他看向闭目养神的好友，「对了，小白，我有点好奇，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说。」
    「就是啊……」
    感觉到好友的声音由远而近，还有忽然转小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侧过头，接收施忠贰的耳语。
    「你哥的小孩好安静，完全不像那个年龄会有的样子。」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囉～」
    事实上他也没说谎，刚从肉球中找到夜离时，他既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很，也的确不像五岁的小孩。
    实际年龄到底是不是五岁他也不清楚，治疗师当初判断几岁就几岁吧。
    「好特别。」
    「会吗？」
    「当然！他长的很可爱，要是女同学们看到一定会尖叫着扑上来。」
    施忠贰不知道想到什么，圆圆的脸上满是羡慕，他看到差点没笑出声……不对，其实是已经笑出来了。
    「噗、哈哈！」
    「笑什么？」他一脸怨念瞪着白沐。
    「我又不像你一样受欢迎，连海棠校花都把得到，而且、而且还是她来告白的！大情圣！」
    端着托盘走出来的礼影恰巧听到施忠贰最后一句话，跟着好奇了。
    「喔？我弟被校花告白过？」
    「对啊！白大哥你都不知道，小白在学校很受欢迎，『长的帅，对女生又很温柔』是女生群对他的评价，告白的人可多着呢！」
    「阿施，我现在才发现你对我很不满喔。」白沐懒洋洋地调侃他，后者瞪他一眼，继续把话说下去。
    「可是，他每次都交往没多久就分手了。即使这样，女生对他的评价还是很高，真奇怪。」
    「我什么都没做啊，是她们甩了我。」为了避免好友越说越激动，扑上来揍人，他立刻举起双手澄清。
    「就是这点有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我。」
    「不然是她们有问题吗？当然不可能！」
    白沐耸耸肩，望向礼影手上的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盘饼乾，还有切成片状的蛋糕，看起来颇为可口。
    「你们放学后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吧？先吃点小东西果腹。」
    放下托盘，礼影将点心放到桌上，面对施忠贰闪闪发亮的眼神，他优雅一笑，将纸巾递给他，似是想起什么，朝墙壁望了一眼。
    「已经七点多了，要留下来吃晚餐吗？」
    「什么？七点多了！」
    大惊失色地抬起头，他看到墙上的时鐘指针很清楚指向七又超过一些，目前时间为晚上七点二十，从他们放学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完了，我今天没跟家人说不回家吃晚餐，一定又要被骂到臭头了！」
    相较于施忠贰的惊惶，白沐倒是很镇定地指指还在他手上的手机，「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对喔！那我先去打个电话。白大哥，那晚餐就叨扰了，谢谢。」
    「不会。」
    看着施忠贰走到角落去打电话，还拚命对着空气点头道歉的模样，白沐再度很没良心地笑出声。
    站在白沐旁的礼影表情未变，「你同学很有趣。」
    「是很有趣。」
    这点他同意，光是每次都在老秃头眼皮底下死命叫他起来，就足以称得上「有趣」二字。
    一般人可没这么大勇气。
    瞄了眼厨房，白沐转回头时，脸上掛着完全就是看好戏的笑容，边瞧瞧从容不迫的礼影。
    「大哥，你会煮饭吗？」
    「你太小看我了，亲爱的小弟。」
    「需要帮忙吗？我可不想您把厨房炸掉。」
    「不用，你照顾好夜离就行了。」
    两双漆黑的眼眸互望，里面满满都是不服输的斗志。然后，在施忠贰掛掉电话前一刻，不记得是谁先勾起了唇角，大笑声驀地爆出来，整个客厅都听得到。
    朝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施忠贰摆摆手，他的笑容一时之间完全收不住，满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我可是很期待您的晚餐喔，大哥。」
    当然，礼影的态度就是自信满满，完全不怕白沐笑。
    「没问题，你就拭目以待吧！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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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夜 任务二：遗忘的身影01

    第七夜任务二：遗忘的身影
    又一次的深夜，顶着一头显眼的银发，肩膀上掛着白兔，手中还抱着小男孩的少年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凝视前方根本什么也没有的大萤幕，没有起身的打算。
    空荡荡的深夜电影院，没有灯光，当然更不可能有电影可以看。
    「喂、大白目，你要休息到什么时候啊？」
    礼影一个蹦跳，来到他前面的椅背上，豆子大的眼珠瞪着他，配上说话的语气，其实一点魄力也没有。
    相反地，还让人觉得满可爱的。如果夜离是普通的小孩，早就扑上去死命抱住不放了。
    「你的眼神很奇怪。」白兔监督伸出前掌指着他。
    「没什么～只是想起监督今天准备的『晚餐』很有趣。」
    笑瞇瞇地摊摊手，他抱着夜离起身，把小男生安置在隔壁的位子上，再转身俯视脸上写着怀疑的兔子。
    「怎样？我可不接受否定的意见。」
    「不会啊，虽然味道复杂了点。」
    几个小时前，面对一桌由礼影亲手製作的晚餐，表面看起来相当精緻，实际上味道都错了一轮，该是甜的变成咸的、咸的就变成辣的，他尚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好友可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想起阿施在吞下去时那奇怪的表情，他就笑个不停。
    「噗、呵呵呵……」
    「大白目你人没坏掉吗？」
    察觉到白兔用「这傢伙没救了」的目光看过来，他仅仅摆了下手表示没事，然后继续放声大笑。
    实在太有趣了，只要跟礼影监督相处，就会有数不尽的欢乐。
    「以后都麻烦你煮饭囉，监督。」
    「你想得美哩！」
    不再理会白沐，兔子跳下椅子，一蹦一跳地往前方大萤幕去。在休息的电影大厅里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到，白沐先对夜离说声待在原地，接着也跟着监督起身。
    黑暗中，身上散发银光的人看起来颇为诡异，还好在现场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不然绝对会在之后流出电影院闹鬼之类的传言。
    没跟在礼影后面，白沐一个人晃到最后方，在最高的地方居高临下，望着整个黑漆漆的大厅。
    「监督，你要去哪？」
    「怎样，有事？」
    「随便问问，别跌倒啊～」
    「顾好你自己吧，大白目！」
    虽然看不到监督跑哪去了，不过可以从飘过来的声音推测，礼影这句话一定伴随以兔子形态无法做的翻白眼动作。
    「是是是──」
    在他清脆的弹指声下，顿时间场内亮起数盏水银灯，起初很微弱，过段时间才会完全展现出光亮。
    「你嫌太暗啊？」
    「是啊，在黑暗中不好找。」
    「太弱了！」
    夜深了，他的精神跟着变好，注意力也是一天之中最为集中的时候，对猎妖师来说是相当有利的情况。
    「我只是刚结业的菜鸟，弱很正常囉。」
    手插口袋，摸到某块坚硬的稜角，白沐又晃回夜离待的地方，确认小男生还乖乖待在位子上，再往前走，来到兔子监督所在的大萤幕前。
    介于第一排座位和大萤幕间，抬头仰望萤幕，白沐揉揉后颈，从口袋捞出跟着一起带来的物品。
    是一面巴掌大的正方形镜子，类似女生常随身携带的化妆镜。
    「大白目，你怎么看？」盯着大萤幕，礼影随口问道。
    「萤幕上还留有初级妖怪的气息，妖怪大概还在室内某处，只是躲起来了。」
    白沐再往前移动几步，伸手触摸大萤幕，指尖划过连馀温都不留的布幕，只有猎妖师才感受得到的妖怪气息扑面而来。
    随意地松开手，镜子顺着地心引力落在地上，镜面朝上，有了背面的缓衝，并没有因此被摔碎。
    「放置完毕。」
    不像昨晚在处理幼稚园的妖怪，电影院里一点异样的光团都没见到。面对不知道藏到哪里去的迷幻妖怪，白沐依然维持他不疾不徐的步调，完全不担心时间限制的问题。
    礼影看他一眼，往后跳了几步，来到台阶第一层，比起之前完全仰望萤幕，现在稍微好一点。
    「你这个样子完全不像菜鸟会有的举动。」
    「监督看过的菜鸟都会怎样反应？」他也很好奇。
    「面对接触次数相当少的妖怪，冒汗发抖是家常便饭吧？或是丢下任务拔腿就跑的人也不在少数。」
    猎妖师在受训中大部分还是以理论为主，等到真正要亲手操作，往往会和现实有一定的落差。
    至少面对理论和假想中的妖怪，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再低等的妖怪，只要不慎也会造成危害。
    所以，才会有「监督」这个角色的存在。
    类似学长和辅助人，能让菜鸟在短时间快速上手。如果菜鸟在经过一段时间还是无法适应，监督可是会上报公会，让公会判断是否废除执照。
    简单说，监督的权利可是相当大，菜鸟无不战战兢兢与之相处。
    至于有监督跟着的期限，大概是半年到一年期间，直到确定新任猎妖师能胜任此工作，就会离开。
    这时候的猎妖师才是真正的「独立」。
    「监督带过很多菜鸟？」
    「你当我吃饱太闲？」
    「出社会超过十年，一年带一个也超过十位了。」白沐想起之前礼影和好友的谈话，依据此来推测。
    「我带过几个不是重点，好好面对你的任务吧！大白目！」
    瞪他一眼，白兔再度往上跳了几阶，再转身面对白沐，前掌朝两侧摊开，戴着单边镜片的眼睛紧紧锁住他。
    轻松地站在大萤幕前，他回以毫不畏惧的笑容，银色的短发无风飘扬。
    「视觉迷乱妖怪躲起来了，你要怎么做？」
    「如果牠喜欢玩躲猫猫，我当然就奉陪到底囉！」
    在礼影的目光下，他举起手，面对已然完全亮起的水银灯，手中的东西反射出难以直视的光芒。
    再次松开手，不知何时拿出来的第二面镜子顺势摔落。
    啪。
    反射出一切的镜子面朝下，摔的四分五裂，再也拼不出完整的影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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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夜 任务二：遗忘的身影02

    「摔镜子啦？」
    对于白沐的动作，礼影一副预料之中的口吻，完全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每种低阶妖怪的处理方式都有特定的流程，除了极少数突发状况外，基本上都满好处理的。
    不过对于高等妖怪，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高等，意指将「突发」状况化为「平常」，靠的是猎妖师随机应变能力，还有过往处理妖怪的经验，学过的理论将内化为临场反应。
    初出茅庐的猎妖师最缺乏的就是这种能力。
    没有回答礼影的话，白沐弯下腰查看碎裂的镜子，宛如万花筒的镜子碎片折射出多个他的身影，每一个都在看着自己。
    眨眨双眼，镜子中的自己也跟着眨眨眼。白沐再举起左手，影中人理所当然跟着举起──
    「右手。」
    碎成数块的镜子中，有个影子很自然举起右手。
    唇边的笑意加深，白沐手来不及放下，先迅速拿起碎裂的其中一块，尖锐的角度刺进他食指，红色液体随即冒出，镜子一角沾染上鲜艳的顏色。
    任血珠滑入掌心，银眸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没眨过半下。
    倒映出的是白沐势在必得的神情，还有举在半空中的右手。
    「找到了。」
    会跟他错手的倒影，就是迷幻妖怪化成。
    眼前一道流光忽地闪过，他再定睛一瞧，穿着鲜艷色彩小洋装的妖怪已然现身。和音乐妖怪有点不同，是个短发及肩、眼中同样没有瞳孔存在的小女孩，目测大概还不到十岁。现在正面无表情望着他，手中抱着一面足以将上半身全数容纳的镜子。
    背后的兔子监督叹气了，白沐没转头，不用想也能猜到原因是什么。
    又一隻可以化为人形的高等妖怪。
    接的初等任务三项解到现在，已经有两项都是假初等了，白沐还有馀力思考最后一项是不是也是有高等妖怪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同于童稚的外表，化成小女孩的幻觉妖怪语气非常老成。
    『您很厉害。』
    「谢谢称讚。」
    相反地他非常兴奋，完全不担心高等妖怪之于新人猎妖师，简直就像想吞象的蛇，噎死机率还比较高。
    有了上次解任务的经验，白沐不用白不用，直接将整组答案照抄搬过来，「你在这里还有任何留恋吗？」
    对上他的疑问，小女生歪歪头，彷彿在思考他话中的涵义。
    他趁空档偷瞄夜离，小男生正安静地回看过来，墨黑的眸子像潭深不见底的池，一看就会陷入。
    和没有瞳孔的妖怪呈强烈的对比，也是一开始他就知道夜离不是妖怪的原因。
    人和妖怪，两者的界线非常清楚。
    『我没有什么需要留恋的地方。』
    清澈的嗓音唤回他差点看到入迷的神智，白沐定了定神，回想起刚才的举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
    他又没有恋童的癖好，尤其是男童，居然会看到忘我了，足以证明夜离有多吸引人。
    又如此笑了一阵，整个大厅中只听得到他的笑声在回盪，其他三者都是安静到什么都听不见。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笑够了，白沐才又继续问，「如果没有特别的地方，为什么会想留在这里？」
    露出困惑的神情，幻觉妖怪飘在大萤幕前，单手托住脸颊，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自有记忆起，我一直都待在这里，不需要原因。』
    「那离开呢？」
    待下来毋须原因，离开自然也不需要原因吧。
    『为什么我要离开？』
    「你待在这里只会扰乱电影院的播放，我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既然幻觉妖怪问了，他也就诚实回答，不过对方会不会接受可不在他的预测范围内。
    往后退几步，白沐随手打开一张电影椅子坐下，看向一脸不解的小女孩，后者依然待在原地，没有随着他的移动改变位置。
    单手插口袋，上半身稍微往前倾，在妖怪思考的时间内，他稍微左右瞄了下附近的情况。
    上方的水银灯没有全开，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兔子监督站在离他稍微有点距离的后方，夜离则在更后头，目前就他离妖怪最近。
    就算真的有事，相信监督也会保护好夜离。
    偏头想了不知道多久，幻觉妖怪对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话。
    『……不是我。』
    「嗯，我想也是。」对小女孩说的话毫无怀疑，白沐非常简单地相信她的回应。
    高等妖怪不会让气息外露，他感觉到的并非眼前妖怪所散发。也就是说，现场还有一隻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视线幻觉妖。
    「不过，你知道是谁吧？」
    『嗯，可是我没办法告诉你在哪里。』
    听闻小女孩的回答，白沐又笑了。
    喔喔，有趣了。
    妖怪的阶级分明，但不会特别庇护其他妖怪，或是等级比他低的，所以连高等妖怪都不能说的，也只能表示一件事了。
    「扰乱视线的，等级比你高。」
    妖怪气息就是故意散发出来的吧，难怪公会的人会判定为新人也能接的任务，再让他接手。
    『你要找他吗？』
    「我得跟他谈谈。」
    『可是……他不想见你。』
    「没关係，我会找到他。」对方不想见，他还是得找出来。
    不对，是能找出来。
    『没用的，他不想出来时，谁都找不到。』
    「我不接受否定的答案。」
    本来插在口袋的手伸出，又一面镜子出现在他掌心上。白沐出门前特地绕到附近快关门的文具店扫了一堆小立镜，现在随便抓都有，完全不担心用完。
    『你很有自信。』小女孩淡淡地说。
    「谢谢，这是一定要的。」
    大概是休息够了，他起身走到小女孩附近，旋过身，在最前方面向兔子监督和夜离，手中的镜子举到胸前，镜面也跟着朝向后方。
    再一声清脆的弹指声，最后方、主控室前的水银灯跟着亮起来。
    瞇起眼，他直视后方。
    有个微弱细小的亮点正随着灯光逐渐变强，也跟着越变越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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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夜 任务二：遗忘的身影03

    举着镜子，白沐看向不远处不知道在放空还是顾小孩的礼影，另一手朝他挥了挥，请他过来。
    「监督，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蹦蹦跳跳到白沐面前，礼影完全没把高等的视觉妖怪放在眼里，逕自问找他下来的人。
    扬扬手中的镜子，他再比比后方那个闪烁不定的光点，「请你拿着镜子站在这里，镜面要对准光点，不要偏移了。」
    「把我当什么了，这点小事还要你担心？」白兔看似不屑的口吻中，有的是更多自信。
    弯下腰，他没直接将镜子交给白兔，稍微比划了下，找到一个刚好的位置，就顺便放在那里了。
    「喂！你非得放在这里吗？」
    「是的，麻烦你了。」
    「──小事。」虽然语气听起来有点不情愿。
    点点头，他离开白兔和视觉妖怪，往电影院的阶梯走去，往上跨了几步，来到和夜离待的椅子外阶梯上，再转过身面对他们。
    差不多是电影院的中间地带，从他这边看过去，兔子监督头上顶着的小镜子也有光点在闪烁，但再怎么样都还是小小的镜子，啥都看不到。
    「当两面镜子互相照映时……」
    伴随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白沐连后面都没看，又再往后退几步，背忽然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
    不急着转头，他先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墨镜戴上，才转过去面对突然冒出的「东西」。
    是比他略高半个头的青年，穿着简便的t恤牛仔裤，最惹人注目的是眼睛中依然没有瞳孔的存在。
    「是你吧。」
    证据即是浓烈的妖怪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对方却毫不掩饰，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你很厉害。』对方甫开口，又是跟小女孩说过的话语差不多。
    「视觉类型妖怪的习性不难掌握。」
    双镜子互照之时，中间会有无数的空间，是视觉妖怪最爱的幻境，不管多高或多低等级的妖怪都一样，有如对毒品上癮之人，完全无法抗拒。
    简单说，幻境就在他刚才所走的阶梯中，他只要在这里移动，就一定会遇到躲藏的高等幻觉妖。
    『不过我没打算离开。』
    「没有原因吗？」
    都这种等级的妖怪了，没道理只是无聊待在这里玩萤幕。
    『有，不过你无法解决。』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果然是有原因的吧。
    听到白沐的话，高等幻觉妖脸抬起，朝前方的小女生瞄了眼，后者马上会过意，朝他们的方向飞过来。
    兔子监督没离开，还是待在原地，维持双镜製造出来的幻境通道。
    『你说。』
    『四年前……哥哥看到一个笑容很可爱的女生，他想再会一会她。』
    原来是兄妹档。
    比起上一个任务要求的十年前，四年前听起来好像合理多了。
    只是好像，实际上并非如此。
    电影院不比幼稚园，来的人不会留下任何纪录，除非去调阅监视录影。不过就算如此，四年前的纪录早就洗掉了，根本不可能会留下。
    「除了笑容，多描述一下长相吧？」
    这家不是什么连锁大电影院，会来看的人也以附近居民居多，说不定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想起昨天解的任务，白沐唇角勾起有趣的弧度。
    『穿海棠国中的制服，肤色白晰、绑马尾，身旁还跟着一个同样穿国中制服，头发染成褐色的男生。不过和她好看的笑容不同，男生的表情很不耐烦，两人后来电影结束后还在后面吵了一架，她哭的很惨。』
    哇，听描述就是个糟糕的男生啊。
    「他们吵什么，你有听到吗？」
    『男生说电影很难看，女生还硬要拉他来看，他很不开心。』
    对女生就是要温柔，不能发脾气，不管是自己的女友，还是普通的同学朋友都一样。这男的完全跟他的作法相异，难怪会惹女生哭。
    「还有其他印象比较深刻的吗？像是他们看了啥电影？」进一步追问，这样的情侣档到处都有，幻觉妖还是描述的不够清楚。
    况且四年前的国中生，现在早就是高中了吧。
    『就这部。』
    手朝白沐后方一挥，他跟着回过头，恰巧对上白兔监督身后的大萤幕亮起，默默上演四年前的旧电影。
    「这部……」
    话还没说完，监督打断他的话，动作未变，不过红色的小眼睛看的地方落在他左前方的椅子上。
    「大白目，夜离怪怪的。」
    没多说什么，白沐三部并做两步，半跑半跳下阶梯，一个俐落的回身转进一长排的椅子中，在之中找到夜离。
    把自己缩的小小的，夜离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里面，整个身体颤抖的幅度是用眼就可清楚看见。
    「夜离、夜离……？」
    听到白沐的呼唤，他没有抬起头，全身抖个不停。
    他没见过夜离这样子，昨晚顶多是生气。生气还好哄一点，现在他看不出来夜离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定定看了小男生一会，白沐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双手一伸，将夜离小小的身躯直接抱起来。
    因为讶异抬起头，夜离本来肤色就偏白了，现在的脸色更是只能用「惨白」来形容，眼中的情绪完全不容错认。
    让夜离的头埋在他肩膀上，他轻拍他的背，进行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安抚。
    「你在怕什么呢？」
    「……」
    没有回答，细小的手越过他的肩膀，指向后方。
    后面有什么？除了白兔监督，就只剩下幻觉妖刚才打开的电影。
    原来如此。
    瞭然地点点头，白沐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回转，让夜离背离电影萤幕，由他看着大萤幕的播放。
    映入他眼中的，刚好是电影很重要的一幕。
    整体背景是夕阳西下，整个天空被染成澄红色，娇小的女主角站在男主角前，抬起头，一脸娇羞地看着心上人。
    「『你……还记得我吗？』」
    跟着唸出台词，白沐又笑了，这回是很淡很淡的笑容。
    为什么他知道台词？
    因为，这电影他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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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夜 任务二：遗忘的身影04

    四年前的他正是国中生，也来看过这部电影。
    除了那句话，他实在不记得演了什么内容；会记得，也只是因为那句话之后他就睡着了。
    「你的描述里只有吵架，似乎矛盾了。」
    在提问的同时，他仍不间歇地安抚夜离。发抖的频率有趋缓，但是尚未完全平静下来。
    『他们吵完架后，男的本来很生气要走了，可是看到那女孩哭的很伤心，就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说了句话，然后她就破涕为笑。』
    说到这里幻觉妖双手交握，仰头看向上方的水银灯，露出嚮往的神情。
    『那个笑容，好美好美……』
    「所以你认为待在这里就能再见到她，对吧。」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话语。
    『没错。』
    面对幻觉妖如此篤定的模样，双手都抱着夜离的白沐突然有点好奇，也立即就把疑问说出来。
    「为什么你觉得她会回来？」
    如果不是幻觉妖没有一般人的常识，四年后他想找的人也至少是高中生，不一定会留在附近区域就读，更何况到电影院。
    按照幻觉妖的说法，肯定是这四年都没见到吧，他更加确定推测了。
    『很简单，因为她的身分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该不会……」
    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白沐讶异地睁大眼，青年似是同意地点点头，间接证实他的推测。
    『是的，她也拥有猎妖师的身分。』
    果然是猎妖师，那就好办了。
    在公会，现役猎妖师资料都会列在名册上，会备註姓名年龄、结业时间、目前等级还有居住区域，任何猎妖师都可以随时、随地查阅，只要能找出符合的类型，离任务解决就不远了。
    单手拿起手机，他叫出猎妖师公会的资料，寻找中边喃喃自语。
    「国中就是现役猎妖师，很厉害啊～」
    不像他到最近才结业，国中就能成为猎妖师的话，现在至少也是中高阶了，厉害一点的搞不好都是高阶了。
    输入年龄和性别查找，16到21岁的区间现役女性猎妖师不多，他花了一段时间删除，最后全数排除可能性。
    「……咦？」
    没有？
    光是居住地就几乎都不符合了，该不会是从其他地方来找朋友的吧？剩下符合居住地的，结业时间又太后面了，都在近一两年，四年前根本没有半个。重新查找，结业的时间还是都不符合。
    把手机塞回口袋，他感觉到夜离默默地抬起头，也没再发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坐一下，等下我们就回去了。」
    让夜离坐回去，他还特地确认过小男生看到电影不会有剧烈的情绪反应后，才继续跟幻觉妖兄妹谈话。
    「现役猎妖师中没有符合的人。」
    『怎么可能！』幻觉妖哥哥的反应比他还剧烈。
    「大白目。」
    「怎么了？」
    听到礼影忽然叫他，两手空空的白沐很自然地转过头，只见白兔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非现役。」
    现役找不到的话，就是非现役了。非现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退役，另一种是任何人都不想遇到的事。
    在公会名册上，不只现役，非现役的也会列出来，但不会写非现役的原因。
    「我再找找。」
    重新滑开解锁键，白沐点开现役旁边的按钮，一排非现役的猎妖师资料出现，他一样用了年龄和区域做分隔。
    就像使用瀏览器的搜寻栏，跑不到零点零零零几秒，符合的资料就跳出来了。
    只有一个。
    「结业年龄12，退役年龄……16。」边喃喃自语，他握着手机，完全没掩饰自己的讶异。
    他完全不知道她这么早就是猎妖师了。
    按下关闭键，白沐抬头看满脸期待的幻觉妖，深深吸了一口气，先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来，就只剩下掛在脸上的轻松微笑了。
    「抱歉，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
    「白话文就是『她死了』。」
    面对如此沉重的话题，他轻快的口吻依然不改，甚至有些无所谓地耸耸肩，双手向外摊平。
    『死了！？』
    「是的，一年前。」
    第二次对着妖怪重覆同样的话语，他心情意外的平静，没有特别的波澜或起伏，说出来也就只是这样的心情。
    深深看了他一眼，幻觉妖袖子一挥，白沐眼前的大萤幕瞬间失去色彩。
    『我相信你。』
    「还有其他要求吗？」如果执意不离开，就要来硬的了。
    『比三局，你猜到我就离开。』
    袖子再一挥，青年和白沐之间浮现三个碗，还有一枚硬币，跟他当初不顾好友来访，低头疯狂练习的app游戏没有任何差异。
    「来吧。」
    手一翻，摆了个「请」的姿势，白沐兴致勃勃地看着硬币被盖在最中间的碗底下，接着碗以普通人不可能能看清的超快速度转了又转、转了又转，足足转了n圈才停下来。
    没有任何犹豫，他指向最左边的碗。
    「在这里。」
    『猜对了，第二局。』
    碗的转速再度提高，相较幻觉妖的疑惑，白沐老神在在，完全不担心看不清硬币藏在哪里。
    「还是在最左边，下一局同样还是在最左边。」
    『为什么你会如此篤定？』
    白沐耸耸肩，拿下墨镜，随意掛在衣领上。
    「从头到尾都只有将中间的碗转一次，也就是转到左边，剩下在移动的都是幻觉罢了。」
    别忘了，他是幻觉妖，最擅长的就是製造幻觉让人混乱，他戴的墨镜能将幻觉消除，所以只是靠幻觉作祟的东西最容易破除了。
    「我赢了，请你离开吧。」
    收起碗，幻觉妖没有拒绝，不过又说了句他很熟悉的话。
    『请告诉我名字。』
    「夜梨儿。」
    第二次了，短时间内第二次念出她的名字，明明一年内没想起过半次，却在连续几天内完全改变。
    『真是个好名字啊～』
    幻觉妖似是有所感叹，兄妹的身形渐渐变淡，在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四周水银灯倏地熄灭，大银幕又迅速亮起。
    萤幕上背对他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漂亮的脸上犹掛着泪珠，但却笑的很灿烂、很灿烂。
    不过一秒，萤幕就回归黑暗。
    独留白沐站在原地无法动弹，连话都是过段时间后才有办法说出来。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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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夜 任务三：消逝的体温01

    第八夜任务三：消逝的体温
    夜梨儿的确是猎妖师。
    而且还在他不知道这词的国小年纪，她就已经受训完毕，比他早许多年拿到正式执照，可以说是天才的类型。
    「大白目，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他看到礼影变回人形，手上还抱着夜离，没让他自己走，也没露出嫌重的神情。
    耸耸肩没回话，他打开家门，进门前惯性瞄了眼掛在墙上的时鐘，早上六点，距离上课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侧过身，他先让礼影和夜离进门，又看看外头渐亮的天色，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忙不迭叫住正往里面走的两人。
    「你们要吃早餐吗？我去买。」
    「三明治一个，柳橙汁一杯。」既然白沐说要买，礼影也很乾脆地点餐。
    「好，夜离你呢？」
    听到他在叫他，小男孩抬起头，静静盯着他，黑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就在白沐以为他没打算回话时，柔软的黑色发丝微微晃了晃，细小却很清楚的嗓音从他那发出来。
    「情绪。」
    语毕，他立刻闔上眼，小小的身躯趴在礼影肩膀上，呼息渐渐趋于平稳。偏过头，礼影跟着查看小男孩的情况。
    「看样子是不用了，他睡着了。」
    「那我先出门了，待会见。」
    点点头，白沐关上门，独自前往附近的早餐店。
    最近常跟监督还有夜离一同出任务，在学校又有阿施和其他朋友，像现在一个人行动的时间还真是少数中的少数。
    走到早餐店前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夜离的话有什么涵义。
    最早先说出他的青梅竹马名字「夜梨儿」，再来是「我是因为……」，刚又说了「情绪」一词，怎么样也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句子。
    或许是还有缺漏？
    思绪游走至此，刚好也到了早餐店，已经有几名早起出门的学生在买早餐了，白沐点完他和监督的后，正想继续深思下去，肩膀冷不防被用力拍了一下。
    「小白！真难得这么早看到你耶！」附带一张圆圆的笑脸。
    「你都这么早出门？」转过头，他看向也来买早餐的好友，毫无疑问是阿施。
    「是啊！你不觉得早起精神会特别好吗？」
    和他夜猫习性不同，阿施是早鸟类型，早睡早起、健康作息的乖学生，上课相当有精神，还能趁空叫他起来。
    「呵呵……」
    他不置可否，倒是施忠贰像是在他身上发现什么新大陆，嚷嚷了起来。
    「咦咦──小白你怎么还穿着便服？你出门忘记换制服了吗！」
    「噗！」
    他一大早逐渐降到谷底的精神值，就在阿施异常惊奇的口吻中，笑出声后莫名恢復了些许。
    施忠贰皱起圆圆的脸，朝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表情相当认真。「别笑啊！这很重要的，小白，穿着便服没办法进学校喔。」
    「别担心，我只是出门买早餐。」
    「喔……帮你哥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很微妙。
    阿施一定是想起监督昨晚奇怪味道的晚餐了。
    忍住即将再度衝出口的大笑声，他顺手接过早餐店老闆递过来的零钱和食物，朝施忠贰随意挥了几下手。
    「先走了，掰。」
    「再见啦，不可以又迟到喔！」
    对于他的回答，是几下只看得到手背的挥手动作，表示他有听到了。
    拎着早餐回到家，甫进门便是安静到不行的气氛围绕住他，彷彿房子里现在没人似的。穿过熟悉的长廊来到客厅，里面空无一人，他放下早餐，稍微张望了下，看见客房的门虚掩。
    「监督，早餐在桌上。」
    从门后探出半身，他没有直接走进去，说完后就回到客厅，过没多久，礼影也走出来了。
    「夜离睡了？」
    「睡的很沉，完全没有醒来。」
    脱下高礼帽，礼影拿起夜离买的早餐，坐姿相当端正，穿着绑手绑脚的西装，却完全不妨碍他进食。
    拿起自己的冰咖啡，白沐吸了一口，想起这几天和夜离相处的情形，看向正在优雅吃东西的礼影。
    「夜离都没怎么吃东西吧？」印象中，小男孩只喝过一杯牛奶。
    维持良好的餐桌礼仪，礼影在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等到三明治被他完全解决后，他拿起餐巾纸擦拭唇角，这才回答他的问题。
    「没错。」
    「喔？」跟礼影不同，他边啃汉堡边回话。
    「他不想吃就别勉强，等他想吃自然会吃。」
    把汉堡全部塞进嘴巴，白沐拿起饮料，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出来，「监督，你好有奶爸的风范喔！怎么样？考不考虑退役后当个保父？」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大白目！」
    「不考虑吗？我觉得很适合耶，哈哈哈──」白沐还是笑个不停。
    「少囉唆！吃完就来谈今天晚上任务的事。」
    「不等晚上回来再谈？」
    没搭理他的问话，监督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挥，投影到空气中的萤幕立即显示出任务进度表。
    前两项任务都显示已完成，第三项却从原先有空间的绿色，改成亮起警示红灯，本来还在笑的白沐停下动作，改为专注地凝视第三项任务。
    他常常在瞬间就进入相当专注的状态，礼影轻敲投影上的红色警戒字，语气有点不悦。
    「知道我说为什么要提早讨论了吧。」
    「任务又被拿走了啊？」
    相较白沐一脸无所谓地摊在沙发上，礼影眉头一皱，敲投影字幕的力道也跟着加强了。
    「什么被拿走，根本又是被抢走了吧！上次被调包还不够，这次乾脆直接抢走，让你没办法完成全部任务，根本是故意的。」
    「还好啦，总有其他任务可以拿到同样的『物品』吧？」
    白沐的乐观天性在这时候展露无疑，礼影手一挥，投影再度变换，连续闪出几项仍是绿字的任务。
    「当然有，但是你根本没这个权限。」
    「为什么？」
    「都是高阶任务！」
    公会根本不可能让刚上线没多久的菜鸟猎妖师接高等妖怪相关的任务，白沐自然被排除在外。
    敲着投影，礼影直勾勾盯着他，表情相当严肃。
    「大白目，你到底惹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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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夜 任务三：消逝的体温02

    白沐的反应一如往常，摊手一笑，「监督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与人结仇。」
    「是吗？」
    看礼影一脸怀疑，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他没有和其他猎妖师合作出任务的经验，平常接触最频繁的除了学校同学外，就剩下夜离和在场的礼影监督了。
    莫非……
    「监督，你讨厌我吗？」
    「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瞥了悠间悠间、半躺在三人沙发上的白沐一眼，礼影似乎没抓到他问话背后的涵义。
    「我想了想，就你最有可能囉！」
    「什么跟什么啊，讨厌你的话，我还待在这里看你碍眼吗？大白目！」
    「谁知道呢～」
    唇边掛着一抹笑，双手枕在脑后，他视线正对着未开灯的天花板，眼睛要闭不闭，灯饰看起来有点朦胧，整个人放松到几乎要打盹了。
    「我的确有讨厌的对象，不过不是你。」大概是想起讨厌之人了吧，礼影有些不悦。
    「没想到监督你也有讨厌的人啊。」
    平常行事俐落，变回人姿态又是相当优雅，对谁都是一贯绅士有礼的监督，竟然也会有不喜欢的对象。
    不知道是怎样的人会让监督一提起就面有难色呢？
    呵呵，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一下。
    「少囉唆，回归正题。任务你要怎么解决？」
    指向还投影在空气中的任务单选项，礼影的口气不太好，刚才的情绪似乎还残留在脑海中。
    打了个呵欠，他的姿态看不到任何紧张和担心。
    「既然只剩高阶任务，那就接吧。」还好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能接才怪。」
    再打一次大大的呵欠，白沐睁开眼，黑眸中的有趣之情怎么样也掩不住，后者被那样的表情看得浑身不自在。
    「怎样？我有说错吗？」
    「不，您说的很对。」说着，他又笑了。
    「我只是觉得监督说话越来越不掩饰了呢。」
    「……回答呢？」礼影直接忽略他的调侃。
    「如果没办法接，就直接解囉！」
    反正比别人早一步解决任务，逼迫任务的字直接变成红色，别人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公会又「刚好」对这点没有任何规范，给他开了一扇方便之门。
    「果然是你的思考模式。」
    礼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白沐没听清楚，「监督？」
    「没事。」他往墙上一看，「你上课快迟到了。」
    「那我先出门啦！」
    换上制服准备出门，他站在玄关，打开大门前忽然回过头，朝站在身后的礼影调皮一笑。
    「监督你这样有当爸爸的潜力喔～」
    「喂、你──」
    话未完，少年已经闪出门了，只留下礼影站在玄关，神情复杂地盯着大门良久，说出口的话中还带有一丝无奈和感叹，可惜对方听不到。
    「真是越来越像以前的你了。」
    一天八节的课不意外又在打瞌睡中度过，只有在最后一节倒数十分鐘放学前，精神异常的好，好到连施忠贰看他的表情都夹杂着怀疑。
    「小白，你又赶着去打工吗？」
    「对啊。」
    「辛苦了。」
    眨眨眼，白沐看着一本正经的施忠贰，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还好他即时忍住，不然对方恐怕会生气地扑过来打他吧。
    「还好啦，先走了，掰。」
    「明天见。」
    在走回家的路上，他顺便拿出手机检视尚未有人选取的高阶任务选单，意外看见其中一项已经被标註上红字了。
    视线下移，他点开被选走的任务，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任务会被人先选走。
    「调查墓园附近、兴建中的房子内部温度为什么永远只有五度吗？真是有趣的任务啊～」
    兴致勃勃地将清单往下拉，最底下还有标註一小行「怕鬼和幽灵者慎选」的字句，更让他觉得有趣了。
    不怕黑和不怕鬼或幽灵是两回事，有些猎妖师可是怕鬼怕的要命，他就完全没有这层问题。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熟悉的嗓音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白沐先是看到笼罩住他的阴影，再抬起头，那是早已瞭然的神情，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张薄薄的白纸。
    透过他背后夕阳的照射，来者的脸庞在逆光下显得异常朦胧。
    「拿去，我帮你接好了。」
    接过纸，他随手放进背包，反而是定定看向穿着颇像普通上班族归来后的礼影，时间久到后者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抬起一边眉毛当作询问。
    「你越来越了解我了耶，监督。」
    「我对理解大白目的思想没半点兴趣。」
    嘖了一声，礼影转身就走，白沐紧跟在侧，与他并肩同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只差没把嘴笑裂了。
    「小心嘴角抽筋。」旁边传来凉凉的提醒声。
    「哈哈哈，没这个可能。」
    没特别去问为什么监督可以接到任务，想必是用他个人名义去接的吧。以自己现在的等级，公会绝对不会答应，虽然他也没完全打算去理会公会的规定。
    监督不提他就不问，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没几分鐘就回到家了，在放下书包的同时，他扬声问走进厨房的礼影，「监督，夜离还在睡吗？」
    「嗯，睡一整天了，你去叫醒他吧。」
    「收到！」
    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他进到客房内，夜离已经在这里睡了好几天了，白天只要他上课，夜离就在客房休息，睡眠大致上还算充足。
    洁白的床单上，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沉睡，漆黑的发丝散在枕头上，白皙的肤色与之成强烈对比。
    他精緻的五官并没有因为在睡觉就缓和下来，眉间仍旧紧紧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作恶梦了。
    「夜离，醒醒。」
    不想吓醒他，白沐轻轻摇晃小男孩，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夜离来后，他第一次叫他起床。
    小幅度的摇晃叫不醒他，白沐稍微加大了力道，才见夜离缓缓睁开眼睛，如墨般的圆眸茫然地看着他，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
    轻抚夜离柔软的发丝，白沐对他淡淡一笑，渗透了些许连本人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在里面。
    「该吃晚餐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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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夜 任务三：消逝的体温03

    没等小男孩回应，他起身往外走，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音，没有回头，只将门推开，方便夜离出来。
    来到厨房，礼影已经弄好标准的台式家庭料理──四菜一汤──摆到餐桌上了，外观和香气仍是很美好，实际味道怎么样可就不知道了。
    「他今天要吃吗？」脱下白手套，拿着三副碗筷过来的礼影随口问道。
    「看他囉，不勉强。」
    小朋友嘛，饿了自然会想吃，硬要强迫他吃只会让他不喜欢吃饭这件事。
    「依你这种照顾方法，还没把小鬼养死也很厉害。」
    白沐在餐桌边的固定位置坐下，转头朝夜离招手要他过来，再顺手接过礼影递过来的碗筷，不怎么在意他所说的话。
    「有可靠的监督在，我当然不需要担心囉～」
    「大白目少来。」
    翻了个白眼，礼影看见夜离也出现在餐桌边，想了想，将其中一副筷子拿起来，换了汤匙过来。
    默默将礼影的动作尽收眼底，白沐笑而不语。都这样了还说不是？监督的举动根本就是个标准又可靠的奶爸。
    替手不够长的夜离先夹了一些菜后，三人就此开饭。
    他们吃饭的速度不快，偶尔还要替夜离加菜，小男生今天胃口似乎不错，有吃进一些东西，礼影煮的食物味道也没像之前那么奇怪了，吃起来满正常的。
    饭后，在收拾厨房完毕，他们移动到客厅，边喝茶边谈事情。
    「今天任务时间是十二点过后。还有，你知道原因了吗？」
    「不知道。」
    「喔？」
    感受到礼影怀疑的目光，白沐拿起茶杯，飘散而出的花茶香气让他舒服地瞇起眼，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了。
    「高阶任务和普通无法相提并论，到现场查看才知道。」
    之前也说过，高阶任务得靠经验解决，理论什么的都派不太上用场，像前两项任务表面是低阶，实际上根本就是高阶。
    「你没经验。」礼影的评论一针见血。
    「大不了用『火』烧出温度囉。」
    他掌心向上，上方凭空冒出一小撮火苗，白沐眼眸反射出艳色光芒，转瞬又恢復原先清冷的色泽。
    「你还记得你是『火元素』的猎妖师？」
    「当然！」他自信满满地一笑，「只是前面没用到，今晚可就不一定了。」
    之前都是披着低等外壳的高阶任务，今天的可是公会人员认证的高等任务，他可是很期待会有怎样的妖怪出现。
    礼影优雅地捧着茶杯，表面的液体连点小涟漪都没出现，可见他拿的有多稳。至于夜离，因为年纪还小，就喝这几天都有在喝的温牛奶。
    「剩馀时间还有……」礼影瞄了眼墙上的时鐘，「四个半小时。」
    将喝完的茶杯放到桌上，白沐瞇起眼睛，在夜晚应该会很好的精神莫名地有些不太对劲。
    「先睡吧，时间到我会叫你起来。」
    察觉到他的情况，礼影说了句不轻不重的话，白沐还没听完已经闭上眼睛，完全睡死了。
    拿起茶杯，入口的花茶香让他露出淡淡的笑。
    「薰衣草花茶，助眠。祝好眠，大白目。」
    又到了接近换日的夜晚时间，站在盖到一半的建筑物外，白沐打了个呵欠，悠间地看向山脚下的点点光芒，每个光都是住宅区所发出的。
    目前只有钢筋水泥的建筑物盖在半山腰，虽说是附近，不过离墓园还有一段距离，又被树林挡住，直接以肉眼是看不太到。
    至于为什么会盖在这种地方，就不是他们需要探讨的问题了。
    「监督，你刚放倒我。」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指责的意味。
    「自己想想看，一天内你睡几个小时。」
    「好问题。」
    面对礼影的问题，白沐貌似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给了一个标准的回答。听到他的答案，礼影先是瞪他一眼，接着戴着白手套的手比出三根手指，告诉他正确的解答。
    「三个半小时。」
    也就是说，一天内扣除出任务、上课的时间，白沐只睡了三个半小时，还是礼影放倒他的那段时间。
    「监督真清楚我的作息。」
    「高中生一天只睡这点时间，你小心长不高！」
    转头看维持人形的礼影，足足高出他一个头，和身边的小男孩呈现强烈对比。也没特别去量过夜离的身高，入院时的资料忘了有没有带走，只能目测大概多高。
    「我有一百七以上，监督你不用太担心。」算是很标准的身高了。
    「没长到一百八就太矮。」
    礼影毫不留情地打量，白沐俯视还没进入成长期的夜离，嘴角的那抹笑容相当可疑。
    「监督变成兔子的时候可比夜离还小隻喔～」
    「别想转移话题。」
    「哎呀，真不好玩。」话是这么说，白沐脸上可没一丝不悦。
    「你……」
    上方倏地传来敲鐘声，一连敲了十二下，四周本来就黑暗，只有上方的月亮洒下的细碎光芒，以及白沐手上的手机充当手电筒能让他们视物。
    还没走太近，建筑物本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已然袭来。
    「会冷吗？」
    「太小看我了。」
    感受到异常冰冷的低温，白沐的反应是跃跃欲试，完全看不到半点害怕，自然也不觉得冷。
    「也对，差点忘了你是火属性的猎妖师。」
    五大属性中，修习火元素的猎妖师耐寒，就算冷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取暖，到低温的地方会过的比其他元素的人好。
    不过相对地，火类型的猎妖师脾气比较差，在白沐身上倒是看不到这缺点。
    「夜离会冷吗？」
    跟在身旁的小男生当然也会感受到骤降的温度，但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问题。
    边走边观察好了，心念一动，他旋身面对两层楼高的建筑物，手往前一指，非常有精神地喊出声。
    「走吧！进去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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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夜 任务三：消逝的体温04

    没有幻境造成的迷宫，可以清楚看出只有钢筋勾勒出整栋房子的原型，还有维护用的鹰架，是还分辨不出用途的建筑。
    走进一楼，深深的冷意从最上面飘下来，又比在外面感受更深。大概逼近零度了，也难怪工人无法工作，普通人可没办法在这种温度下待太久，很容易会失温。
    似是想起什么，他抬头往上一望，呈现镰刀状的月亮正好来到建筑物框出的方形钢筋正中间，温和的光亮从上头洒落，看得还算清楚。
    附近没嗅到妖怪的气息，显然是个刻意隐藏的高等妖，不过风向已经洩漏了妖怪的讯息。
    「在最上面。」
    踩着临时的阶梯，他们来到最上层的顶楼，同样是个只有方形钢筋架构出的地方，没有护栏，如果不小心就有可能会摔下去。
    「在哪？」礼影小心翼翼地牵着夜离，随口问道，态度没很认真。
    「不知道。」
    会隐藏气息的高等妖他又没遇到过，怎么知道如何找。
    「不知道还敢接任务，你胆子够大。」
    「只好逼他出来囉。」
    摊开两手掌心，双手上方各冒出一团火燄，他再将手交握，让两簇小火焰融合成一团圆形的火球。
    重覆同样动作数次，最中间的火球一直维持在拳头大小，并没有因此变大，改变的是质，次数越多密度也会越来越高。
    「先这样吧！」
    轻松地握住密度高的小火球，肌肤相触的部位没有相对应的灼热感，白沐摆出扔垒球的姿势，用力将手中的火球往正中间丢过去。
    碰！
    彷彿凭空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火焰的亮度稍稍黯淡，下一刻又回到原先的亮度，还越来越亮，直到一道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为止。
    『停。』
    四周的空气猛然起了波动，就像海浪般迅速划过，密度很高的火球也跟着被路过的波动吞噬，消失无踪。
    正中央出现一位穿着白色长袍、头发和鬍子也都是雪白的老爷爷，脸上有如刀刻过的皱纹，眼中同样无同瞳孔的存在。
    连站在离他几公尺远的地方，都能感受到冰寒的气息飘过来，这位的确是造成低温的元兇没错。
    是雪妖，还是年纪大的老雪妖。
    「总算肯出现啦。」除去消失的火球，白沐还在单手玩弄火燄。
    『来打扰我有何事。』
    喔？听起来口气不太好，想必是因为被打扰，而感到不高兴吧。没把对方的不悦放在心上，他提出跟前两个妖怪一样的问题。
    「你待在这里是心愿未了吗？」
    『你有何用意。』
    在说话的同时，白沐也在观察被判定为真实高等任务的老雪妖个性如何。没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可见眼前这个妖怪的防卫心比前两个他遇到的都还重。
    「没什么，只是想请你离开。」
    『免谈。』老雪妖想也没想，断然回绝。
    「哇，好强硬啊。」
    被拒绝的白沐笑瞇了眼，完全感觉不到不悦。在旁的礼影不知道为什么，默默拉着夜离往两人反方向的位置退了一步。
    「不再考虑我的提议一次吗？」
    『你甭想。』老雪妖的口气依然很强硬。
    「好吧，那没什么好谈的了。」
    唇角上勾，白沐扬起手，朝他掷去密度不高、功能性也不强的小火燄，趁老雪妖用宽大的袖子拂掉火燄时迅速往前衝，在即将踩空的同时单膝使力，藉着踩踏的反作用力往前一跃。
    『你做什么！』
    「抱住你囉～」
    双手双脚紧紧缠住身体比冰块还冻的雪妖，白沐的口吻依然不改轻快，仔细一看，可以看到他的衣服上已经冒出细小的冰碎片，没几秒就蔓延到全身的衣服上了。
    雪妖冰寒的手努力想扯开他的束缚，无奈白沐实在抱的太紧，他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最后只能怒吼出声。
    『放开我！』
    「当然不行囉。」
    说是说的轻松，年轻猎妖师的脸渐渐发白，直接接触到的皮肤也被染上细碎的雪花，身体不知道是被冻僵了还是怎样，连发抖都没有。
    发丝也被比银色更浅的顏色覆盖，他仍然除了抱住之外没有更进一步动作。
    『你在做什么！』
    「这个嘛……」
    双手更用力地勒住老雪妖，他无视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手臂上的冰碎片也逐渐连结成冰块，冻到发紫的唇微微上扬。
    「温暖吗？」
    下一秒，雪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足以燎原的大火从空气中引爆，将他和白沐完全包裹住。少年和几秒前差点没冷死的模样彻底不同了，红润的气色和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自信神情，让他瞪大眼，只吐出一句话就消失了。
    『你是高等猎妖师。』
    「不，我是菜鸟。」
    确定第三项需要的东西到手，他挥挥手，正打算让短时间聚集到此的火元素散去，火却不听他使唤，全数聚集到他眼前，先是往特定的一点揉合，再显现出某种轮廓。
    是个人的样子。
    已经猜到会是谁了，白沐不怎么讶异。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前两次都出现了，这次没道理不出现。
    「夜梨儿。」
    短时间内第三次念出她的名字了。
    火焰里显现出的少女往前走了几步，白沐很自然地朝她伸手，没多想就将她拥入怀，靠在肩膀的头部高度和一年前一样。
    很温暖。
    「大白目！」
    礼影突如其来的喊叫划破寂静，他身旁的火燄倏地散掉，怀中的人自然跟着消散无踪。
    望着空荡荡的怀中一会，直到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再起，他才转头看向礼影监督那边。
    「怎么了？」
    「这小鬼在哭。」礼影的语气很紧绷。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斗大的泪珠自夜离的眼中滑落，面无表情配合眼泪，完全看不出小男生在哭什么。
    跨步走过去，白沐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自他口中发出。
    「……负、面……」
    「什──」
    来不及问完，比方才更大的碰撞声忽地响起，浓烈的妖怪气息自不远处袭来，白沐瞇起眼，银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又笑了。
    太有趣了，居然在他拿到最后一样东西时自动送上门。
    「看我怎么解决你，会变形的妖怪！」
    t.b.c

 第九夜 最终任务01

    第九夜最终任务
    现在的情况很有趣。
    离开完成任务的建筑物，白沐快步走入森林，沿着碎石子铺成的道路前进，礼影抱着夜离跟在后面，期间没人说话，只听得到他们的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森林的树高又浓密，大白天都阳光都照不进来，月光就更不可能了。被深沉的黑暗笼罩住，妖怪味道越来越浓烈，等不及想解决任务的白沐益加兴奋起来。
    「喂喂喂、大白目，冷静点。」
    「嘿嘿嘿……」
    他只回礼影一阵笑，证明自己现在完全无法平静下来。明明才过多久，但只要想到能解决当初逃跑的妖怪，整个人情绪就相当亢奋，只差没跳起来欢呼了。
    快步走上前，礼影单手揪住白沐的后衣领，迫使他停下脚步，又用沉稳的声音重述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冷静点。」
    「收到！」
    就着现在的动作，他朝背后的礼影做了一个举手礼，雀跃的心情总算跟着监督的语句恢復以往的平稳。
    虽然还是很开心就是了。
    「那就好。」松开他的衣领，礼影轻推他肩膀，「继续走吧，快到出口了。」
    白沐依言前行，两侧浓密的树林随着他们的前进，逐渐变得稀疏，视线开阔不少，步道的尽头可以看见大片天空。
    现在是深夜，天空当然也是黑色的。不，或许是接近三四点的关係，天空有一点点青色的光芒，不完全是纯黑。
    这大概是夜间出没的人才会知道的事情。
    一走出森林，视线便豁然开朗，不过他想应该没有几个人没事会想来这里吧。
    白沐轻笑几声，环顾四周。
    很一般的墓园，井然有序排放的墓碑，有些上头已刻字、有些则无。修剪的很整齐的草皮，可见有管理员在精心维护。
    他以前曾来过这里一次，之后没再来。不过背后那片森林倒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就是之前抓白熊妖，却意外捡到夜离那次。
    没想到离墓园这么近。
    在墓碑间，没看到传说中的飘浮鬼火，闪着白色光芒的白熊妖就在某条走道上，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连藏都不藏啊？真是大胆呢。」
    他笑着走过去，似是发现他的出现，白熊妖抬起头，在看到他后，摆出警戒的姿态，拱起背，张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低吼不止。
    「啊啊，别紧张嘛，小熊。」摊开空空的双手，白沐没有停止往前走。
    看到白熊妖开始做出蹲伏的模样，他差点没大笑出声。
    用熊的模样做出猫科的动作，还是扑向前的预备姿势，就算是会变形的妖怪也不至于会混乱吧？怎么看怎么好笑。
    「好啦，我停在这里可以吧？」
    在距离白熊妖十几公尺的地方停下，白沐没有再往前走，也差不多是白熊妖安全范围的极限了，他可没打算现在就和这傢伙硬碰硬。
    维持轻松的态度，他伸手拿出一样东西，在全神戒备的白熊妖面前晃了晃，模样简直像在逗弄猛兽的驯兽师。
    「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条黑色的细线在中间分岔成两条，连接着两个椭圆形的小东西，在他的手上垂下，顺着地心引力不停晃荡。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没看白熊妖。
    「是耳机喔。」
    虽然只是普通的耳机，拿到的方式可是一点都不普通。
    插进预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他将耳机部份掛在脖子上，没有直接塞进耳朵，再按下播放键。
    耳机里没有传出声音，前方的白熊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看牠仍旧是张着嘴，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吼声。
    「会焦虑吗？要不要我告诉你原因呢？」
    继续逗弄白熊妖，他完全不担心妖怪会有怎样的反应，毕竟有趣才好玩嘛！面对沉默的妖怪，他似是不意外，语调轻快地说出答案。
    「阻止变形第一步，就是夺去声音囉！」
    耳机的功效是让人听到手机传来的声音，这副的作用则恰恰相反，是用来吸收特定声音到手机里。
    所谓特定声音，当然就是白熊妖的了。
    会有这种奇怪的任务道具，当然就是先前解前几项任务时，他替声音妖怪弹奏一首歌所换取的。
    「怎么样？发不出声音，很不开心吧？」打趣地问，他又往前跨了一步。
    就和他所猜的一样，白熊妖受到突如其来的牵制，定会愣住，短时间内无法回过神来，当然也就不会一鼓作气扑过来。
    中高等级的妖怪和高等的妖怪果然还是有基础上的差异，当然会变形的则不算内。
    不过白熊妖展现出来的是中高等妖怪会有的表现，根本谈不上什么超越危险等级的存在。
    真的是超危险等级吗？如此弱气的表现谁都不会相信的，他还比较相信另一种可能。
    眼前的白熊妖就只是普通的中高等级妖怪。
    如果他猜测无误的话，那就很好解决了。
    他的火元素和白熊妖的冰系硬碰硬，谁输谁赢很难说，但如果是有其他东西能辅助的话，他绝对不会输。
    毕竟……
    「这可是高等妖怪们给的东西喔。」白沐一手握住口袋里的手机，再往前走。
    用高等还打不赢中高等妖怪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走了两三步，他们的距离缩短到十公尺以内，白熊妖总算回过神来，咧着发不出声音的大嘴，利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依旧具有相当的威胁力。
    「哎呀，别这么警戒嘛～」
    再往前跨一步，他大概是踩到白熊妖的警戒线了，只见后者张大嘴，呼出的气几乎要结冻成冰，不、正是结成冰，短短几秒内就迅速变成比他头还大的冰球，然后完全没停歇，果断朝他扔过去。
    微笑看冰球飞过来，白沐手插口袋，不闪也不躲，正面迎来攻击。
    啪嚓！
    物品碎裂的声音响起，少年猎妖师毫不意外被白熊妖硕大的冰球击中，整个人在原地直接碎成许许多多的细小碎片，掉到地上时还响起清脆悦耳的响声。
    白熊妖咧着嘴，朝方才白沐站立的地方走去，不过还没走到，背后便先传来轻盈的声音。
    「喔？原来你眼中的我是站在那啊？亲爱的小熊。」
    看到白熊妖动作又顿住了，站在牠背后不远处、某座墓碑的阶梯上，白沐幽默地眨眨眼，举起手中原本正在把玩的物品。
    「第二步，让你混淆视听、真假难辨。」
    t.b.c

 第九夜 最终任务02

    那是一块八角形的玻璃，背面被银色的金属框住，正面照出白熊妖的动作，背面反射出白沐的身影。
    「要过来吗？可是我不一定『真的』在这里喔。」
    悠哉地晃晃玻璃镜，他两脚跨在不同格的阶梯上，看着白熊妖再度呆滞不前的模样。
    幻觉妖给他的镜子会让敌人迷惑，照映出许许多多的「虚拟」，先前被打坏的那个就是假的，真实的他只有一个，白熊妖不可能猜得到在哪里。
    中高等的变形妖会分辨状况，来做最适当的变形，但如果陷入迷惑，则会无法改变型态，维持最初他见到的样子。
    以上是他接受礼影监督短暂恶补得来的知识，初等猎妖师可学不到这些中高等妖怪的相关处理方法啊。
    慢步走下阶梯，在白熊妖的眼中，现在应该是有八个他同时将之包围住，以及逐渐缩小圈套。
    证据即是白熊妖不住地东张西望，却没有移动。
    中高等的妖怪在紧张了。
    接收到这样的讯息，白沐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容，继续往白熊妖走去，手上的八角镜笔直地反射出妖怪的样子，脖子上的耳机线随着他的走动晃动，摆出一个又一个鐘型弧度。
    如果说，白熊妖目前极度紧绷的神经就像根脆弱的弦，他跨出的那一步便是踩断了弦。
    以后脚直立站起，妖怪张大嘴，朝天发出无声的大吼，便往其中一个方向扑过去，锐利的牙齿在月光下折射出洁白的光芒，闪得人眼睛生疼。
    「很可惜，你猜错囉。」
    看到其中一个「虚拟」的自己被摧毁，白沐不慌不忙地转动八角镜，除了真实本体之外的虚拟全数变换位置，速度快到白熊妖也无法看清。
    这个原理就很像之前解任务时，幻觉妖跟他玩的杯子猜铜币在哪的游戏。真实移动到固定位置后，其他的都是虚拟的视觉幻觉。
    高等妖怪的把戏，中高等妖无法搞懂很正常。
    所以他才觉得有趣，拿高等的奖励来打中高等妖怪，到底该说是本末倒置呢？还是高等都解决的了，更低等的就没问题了？
    「真有趣。」
    忍不住笑出来，他距离白熊妖还有三公尺远，重新退回圆心的妖怪，还想用利齿恐吓他，可惜白沐丝毫无所动摇，甚至起了一丝玩心。
    「这样就解决似乎太不好玩了，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吧。」
    朝白熊妖扬声说道，他再度晃动手上的八角镜，然后、将镜子收进口袋里，虚拟幻觉瞬间消失，留下真实的他。
    面对面，他们只有三公尺的距离。
    白沐莞尔一笑，没有任何特殊防护的随性站着，朝牠摊开空空的掌心，展示自己的无防备。
    「来，你会怎么做呢？亲爱的小熊。」
    不作多想，白熊妖连远距离攻击都省略了，直接扑上去。短短三公尺的距离，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摊着手的白沐笑看妖怪来到前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碰！
    像是撞到看不见的墙壁，白熊妖顺着滑落，像是不解怎么会撞上东西，还用前脚掌试着拍打了几下，的确是被挡住了。
    「啊啊、虽然你这样子是很可爱啦，可惜我们没办法玩太久了。」
    从口袋拿出来的除了八角镜外，还有一支温度计，上面显示温度为二十七度，是个凉爽的夜晚。
    在顶楼他烧掉所有后遗留下来的，温度计。
    「不觉得这温度很熟悉吗？」
    轻敲隔离白熊妖和他的透明障蔽，白沐索性将整隻手掌都贴到上面，从他碰触的地方开始，障幕不再透明了，雪白迅速窜出，直到整面屏幕都染上顏色为止，森冷的气息从上头逸散出来。
    「是冰幕喔。」
    贴在冰幕上的温度计显示温度迅速下滑，来到绝对冰点。
    拿起温度计，他透过冰幕看向对面，本来该是正面对着他的白熊妖现在只看得到背影，还在逐渐远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拿起温度计，做出指挥家常做的动作，两手先是朝外一挥，划出标准的弧度，再往内收回。
    完美的乐团指挥家姿势，墓园四周倏地窜起数公尺高的厚重冰幕，将墓园牢牢地包围起来，白熊妖、连同监督和夜离在内，他们全被锁在里面了。
    垂下手，他望着被挡住去路的白熊妖，微微一笑，包含着绝对的自信。
    「第三步，阻断逃走的道路，不留任何馀地。」
    没有犹豫，他迈开大步，朝挣扎着想逃出去的白熊妖走去。
    雪妖的温度计可以迅速改变附近温度，不只四周的厚重冰幕，连附近的温度都降到零度以下，天空下起了雪，墓碑被白雪盖上，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每往前走一步，地上的冰就溶出脚印子，大小完全符合他的脚，正是火元素的白沐所使出的能力。
    来到白熊妖所待的墓园边缘地带，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脖子上掛着耳机，单手抓着八角镜和温度计，白沐另一手出现拳头大的火燄，还在不断旋转，不停增加火球的质量。
    平静地吐出一口气，他专注地盯着妄想将冰幕扒出一个洞的白熊妖，背对他到现在都没有转过来。
    「很快就过去了，不会太久的。」
    手上的火球发出耀眼夺目的光采，照亮了整座墓园，连墨镜都不需要戴的白沐脚下的冰都化了。
    「所以、抱歉囉。」
    附近的火元素全数聚集到他手上，已经到他现在所能持有的最大极限了。后退了几步，他用力转动手臂，瞄准背对他的白熊妖，确实地将火球扔出去。
    绚烂的火光划出美丽的弧度，白沐看着火球精准落在白熊妖身上，正准备转过身──
    「嗷！」
    白熊妖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突破了高等妖怪的声音限制。四周的冰幕迅速融掉，比他建立的速度还要快。听到细微的声响，他低头一看，手中的八角镜和温度计都碎了。
    如果说，所有高等妖怪的东西都坏了，也就只代表一件事。
    「初次见面，我家宠物受你照顾了。」
    t.b.c

 第九夜 最终任务03

    冰幕融去的后方出现了一个人，身穿轻便的服装，长长的银发无风飘动，对着白沐露出冷淡的笑容，银眸确实对上他的。
    很熟悉的面孔，如果照镜子就会看到。
    「很像我，如果再笑得灿烂一点就更像了。」
    不是用精神波沟通，而是直接开口说话；和白熊妖不同，瞳孔确实存在于眼中，他能清楚看见。身上没有妖怪的气息，却能瞬间破坏三种能化成人的高等妖怪物品。
    原先只存在教科书中，只有听过，以为遇过却并非如此，他终于在此时、此刻亲眼见证了。
    「超越『危险』等级妖怪。」
    这样他方才抱持的疑惑就解开了。
    白熊妖仍然是没有变形能力的中高等妖，并不是什么超越危险等级的妖怪，比起变形妖又更容易就被他那些高等妖怪的东西给制住。
    中高等妖搞不好用不到三样，只要一项物品就能解决了。能变形的原因是牠背后有「主人」撑腰，监督和他一开始就误认了。
    真正危险的，是白熊妖的主人。
    飞快再顺过一次思绪，他发现其中有无法解释的矛盾处。
    就算是变形妖也不会有瞳孔，以及──
    「超越危险的妖怪可以靠高等妖的东西解决，问题是『他』一次就毁了三项耶。」
    像是对着变成自己样子的妖怪自言自语的句子，其实是白沐在询问监督的意见。
    过没多久，礼影平静的嗓音从后方传来，离他很近很近，他不用确认都知道有人过来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
    「没学过，大概是什么超超超危险的妖怪吧。」
    从背后走到白沐旁边，男人的动作很轻，走起路来完全没有声音，比猫还安静。此刻他正专注地盯着变成白沐样子的妖怪，表情相当严肃。
    瞄了眼两手空空，隻身前来的礼影，他没有说话，反倒是妖怪瞄礼影一眼，露出一抹未到眼底的笑容。
    「好久不见，我们又见面了。」
    「是吗，我倒是完全不想再看到你了。」
    礼影唇角勾起冷漠的笑容，显露于外的不悦和敌意让白沐眨眨眼，多少有些猜到是怎样的妖怪。
    其他不提，就是很强很强的傢伙。
    「我也很不想，不过──」
    这回将目光放到白沐身上，对方轻抚趴在一旁休息的白熊妖，说出的话是满满的嘲讽。
    「之前没死成，现在又不怕死的跑来挑战，真有勇气啊。」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是第一次遇到这傢伙，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白沐。」
    沉稳地叫出他的名字，礼影先脱下白手套，再将高礼帽拿下，解开西装外套的釦子，最后随手往后一甩，以最方便行动的姿态面对眼前人。
    「他现在是你的『反射』。」
    「我的反射？」
    「你没说错。」
    礼影捲起衬衫袖子，一边活动手指，始终没望过来，视线就是专注地对向似乎在嘲笑他动作的妖怪。
    对方在他们谈话和行动之间，连移动都没有，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会怎么做，听也懒得听。
    只有绝对自信的人会这样做。
    「不只『超越危险』等级，还要再更上一层，他是最高阶的妖怪之一，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实妖』。」
    普通没有瞳孔的妖怪称为「虚妖」，拥有瞳孔的妖怪则是「实妖」，拥有和猎妖师相当的学习和思考能力，比起高阶虚妖又更强，数量少到几乎不曾遇见。
    曾经学过、一度遗忘的相关内容在白沐脑海中浮现。
    如果要猎捕实妖，通常需要两位以上的高等猎妖师出动，现在他们这边只有一位应该是高等的监督，以及属于菜鸟猎妖师的他。
    「擅长？」
    「强攻击力、读取人心，能变成猎妖师的样子，很难防。」礼影说着，对白沐伸出一隻手。
    「通缉妖名列第五，反射妖。」
    所谓通缉妖，即是曾经杀过猎妖师，被列入公会通缉榜中，名次越高金额也越丰富。当然，名次高的就代表杀的人越多。
    「几个？」
    「一个，不过是高等猎妖师。」
    「弱成那样的傢伙也是高等啊？不是我在说，你们的传统快灭亡啦！」
    看到自己的脸用那样恶意满满的嘲讽模样说话，白沐露出玩味的笑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监督，我不会有他那种表情吧？」
    「很庆幸，还好没有。不然第一天见面我会直接把你揍一顿。」
    「哈，那他怎么会是我的『反射』呢？」
    学监督的动作，他把手上碎裂的高等妖物品往后扔，玻璃和金属落地的清脆响声让他愉悦地瞇起眼。
    明明手上没有任何道具了，却不觉得自己比妖怪弱，满满的斗志倾泻而出，让他好想、好想大闹一场。
    「有弱点吗？」
    「有，如果找不到就只能靠实力攻下──前提是你有这个能力。」
    「如果不信任，你不会让我站在这里吧？」
    如果说监督已经摸透他的个性，他也差不多知道礼影监督的思考模式了。
    安全第一，有无法解决的问题立即撤退，毫不恋栈，就只是因为生命比任何东西还要重要。
    所以现在还没撤，也没要他到旁边去，就表示情况还可以。
    「你知道的太多了。」礼影瞪他一眼。
    「还好啦。」只是刚好而已。
    总不能他完全不了解相处了许多天的监督，对方却能说出他的十大优点或十大缺点之类的东西吧。
    原本应该是很紧张的气氛，在他们的谈话下，变得一点也不紧张。反射妖更没有要行动的意思，只是专注地顺着白熊妖的毛。
    要是现在有人路过墓园，看到这幅画面应该会觉得很诡异，两个人不知道在看哪里，其中一个人还会发光。
    怎么想怎么怪，搞不好最后还会变成灵异奇谈什么的，不过现在是半夜，用不着担心这个问题。
    大概是发觉白沐一点都不紧张，他也懒得再跟他间扯淡下去，直接伸出手，细长的食指坚定地比向他。
    「他的弱点就是你。」
    t.b.c

 第九夜 最终任务04

    「我？为什么是我？」他不懂。
    「因为他正在读取你的心思。」
    「要读就尽量读，可别看到睡着了啊。」
    他毫不在意有人窥探他的心灵，反正没啥想要隐瞒的事情，坦荡荡的可供任何人检视。
    听到白沐的话，礼影表情很微妙，他拍拍前者的肩膀，用一种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的语气说了句话。
    「原来你喜欢当曝露狂。」
    「噗哈，我只是不担心啦～」
    被礼影给逗笑了，他用手撑住膝盖，弯下腰笑个不停，连被对方瞪都没办法停止，情绪一时之间无法收住，直到听到实妖的话才勉强止住笑声。
    「喔？真是健康的心灵啊。」
    右手掌心朝上摊开，银色的光团飘在实妖掌心上方，微微上下晃动，里面似有许多景象闪过，最后似乎停留在某幅画面上。
    即使和实妖近距离对立，他还是没能看清银光团中的内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不知道看到什么，实妖勾起和白沐一模一样的促狭笑容。礼影脸上浮现警戒的神色，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年轻的猎妖师身后，单手按住他的肩膀。
    「小心。」低声朝他说道，白沐回他「了解」的笑容。
    「你内心最不愿面对的是『这个』。」
    实妖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收起轻抚白熊妖的手，手臂横过脸，手掌改握住滑至颊边的银色长发上，白沐和礼影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到他唇边未收的笑容。
    「沐。」
    一瞬间，遮着眼睛的实妖口中发出清脆中带有一丝甜的少女嗓音。
    用力往反方向一扯，像是脱去偽装，手在快速移动的同时，实妖的模样跟着改变了。
    少年的模样迅速褪去，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现身，白皙的肤色衬着乌黑的长直发，温柔的笑顏，弯起的眼角一如他以往看过无数次的那样，连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在脑海的回忆。
    当然和他所想的一样，因为反射妖攫取的就是他的回忆。
    「又来了，换个梗我还会比较感兴趣。」
    兴味十足地盯着实妖，他内心完全不受动摇。
    如果是最近第一次见到，或许还有点震撼，但都短时间内见过三次，他早就习惯了，平静的很。
    「沐。」
    再呼喊一声，变成夜梨儿样子的实妖往前跨了几步，来到他面前。感觉到背后的礼影十分紧绷，白沐不甚在意地拍拍停在他肩膀上的手，安抚性质意味浓厚。
    被读心的他都不担心了，别人当然更不需要感到焦虑。
    抬起头，夜梨儿双手捧住白沐的脸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微瞇起眼，没有做出进一步动作。
    「沐。」
    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夜梨儿的眼眸似乎承载了月光的亮度，馀波盪漾，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这样的眼眸，他最近常看到。
    轻啟唇，在说话的同时，两道湿润的液体自她眼眶滑下，落在衣领上。
    「你为什么不救我？」
    「什──」
    「啊！」
    白沐话还没说完，夜梨儿的惊呼就打断了他，在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他眼角馀光先扫到少女纤细的右手臂上突兀地掛了个小男孩，他的牙齿正深深陷入肉中，还有像是攀附住支撑物的双手双脚，紧紧地缠住。
    「夜离！」
    所有的平静立刻被打破，白沐的话不经思考，呼唤瞬间脱口而出，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礼影监督应该把他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不然他不会一个人来到他身旁，独留夜离在后面，曝露在危险之下。
    「放开我！」
    少女往后跳了几大步，来到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温暖的笑顏顷刻间变得十分狰狞，发狂似地狂甩手，就是想把小鬼弄下来。只是夜离简直像是找到救生浮板的溺水者，死命地抱住她，硬是咬住不肯放，手臂都出现深深的齿痕了。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问题！
    白沐欲前去解救他，才正要迈出步伐，肩膀就被人紧紧按住。疑惑地转过头，他看到礼影眉间紧锁，以及浑身散发出任谁都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势。
    「别去。」
    「为什么？」他很冷静，冷静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解决不了。」
    「所以我们要看着她虐待夜离？」
    「对。」
    唇角勾起弧度，白沐这时候居然还笑的出来。他笑到完全停不下来，笑到浑身颤慄，只差没在地上打滚。
    镇住他动作的礼影眉间的皱痕又更深了。
    「你笑什么？」
    「很有趣呢。」
    跟刚才的动作一样，他手覆上礼影的手，侧过头朝他灿烂一笑，下一秒，礼影眼前一黑，手下摸不着实体，少年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并不是昏过去，白沐没有弄昏礼影的能力。
    扯下盖住他视线的布料，那是白沐绑在腰间的外套，在他笑的瞬间扔过去，只留下话语在礼影耳边回盪。
    「我可没办法见死不救啊，监督。」
    往夜梨儿和夜离的方向衝过去，他亲眼目睹她停下甩人的动作，单手牢牢圈住小男生的脖子，力道之大，就和夜离咬她的狠劲不相上下。
    无瑕多想，他聚集起身边的火元素，弄出火球直接朝她扔过去，还没碰到她便自动熄灭了。
    这点小东西根本撼动不了实妖。
    短短几秒，夜离似乎无力了，松开牙齿被她单手举起来，脖子捏的死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放开他！」
    看向大喊的白沐，夜梨儿露出十分轻蔑的笑容，在他即将衝到面前时，高举夜离，淡淡吐出一句话。
    「想都别想。」
    碰！
    撞击声忽地响起，他指尖明明快碰触到夜离了，背后猛地传来一阵衝击，白沐狼狈地扑倒在地上，上面还叠着一个人。
    不用怀疑，阻碍他的人正是礼影。
    「……分化出来……」
    夜离没有抵抗，毫无血色的唇挣扎着吐出隻字片语，在白沐听到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夜梨儿手一使劲，小男孩的脑袋软软地垂下来，原本有起伏的胸口慢慢平息，最终归于沉寂。
    瞪大眼，被压趴在地上的白沐看着夜梨儿松开手，小男生的身体重重落下，在尚未碰地前就有种异样的情感自他胸口炸开，狠狠地拧住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动弹。
    碎裂的响声自脑海响起，彷彿真有什么东西跟着碎裂了，他完全无法克制自己，只能用劲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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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夜 不被遗弃的结束01

    第十夜不被遗弃的结束
    用地抱住头，白沐现在就算不用礼影压制，也无法前进半分了。
    身体蜷缩成团，许许多多的声音和影像闯进他脑海中，无法停止，如电流般窜遍全身，他颤抖不停，在濒临界线前又是一声大吼。
    「好痛──！」
    好痛！他的身体、他的情绪，他的什么分不清的东西，全部都好痛、好痛！
    好像被什么很沉重的物体压住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连吸气都很费劲，胸腔里满满的都不是空气，而是他说不出的情绪。
    剧烈地咳起来，以手撑地，跪趴在地上，他脸面向地面，滴在泥土地上的液体是什么他看不见，眼前一片黑，只感觉到四周像在翻转，下一刻他或许会摔到另一头都说不定。
    「咳咳咳、唔，哈……」
    发出短促的呻吟声，他再也支撑不了这副彷彿要沉入地心的沉重身躯，手一软，整个人差点又要趴回地面，后方突然覆上温暖的热度，稳稳地支撑住他。
    「冷静点。」
    带磁性的声音自上方传出，礼影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手从胸线下方穿过，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让白沐不至于直接倒回地上。
    压着白沐坐下，礼影绕到前方，双手按住他肩膀，温暖的气息从他接触的部位涌入，传送到全身，最后抵达跳动的相当快的心脏。
    随着礼影的动作，原本痛到不行的感觉竟然慢慢被抚平了，颤抖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垂着头不发一语的白沐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眼前的礼影模糊不清，视线范围彷彿被什么遮蔽了。他往脸上随手一抹，摸到满掌心的透明液体。
    他哭了。
    转头看向礼影，戴着普通银框眼镜的青年撇撇唇，松开压住他肩膀的双手，露出揶揄的笑容。
    「你哭的乱七八糟，很难看。」
    「……过分。」
    第一句话只有短短两个字，乾涩的喉咙发出的声音相当沙哑，完全没有他之前的轻快飞扬。
    半跪在地上，礼影上半身往前倾，仔细打量和刚才判若两人的白沐。
    「怎么样？」
    「不怎么样，死不了而已。」
    毫不留情地把礼影凑过来的脸推开，白沐眼角馀光瞄到地面某种顏色，最后一点疑惑也跟着随之瓦解了。
    难怪刚才礼影可以很快让差点陷入崩溃的他冷静下来，拥有这类型能力的只有一种人。
    「监督，不、或许我该称你为『治疗师』？」
    礼影身上外罩白大衣，是刚才所没有的，现在随着他的动作都拖到地上了，不过他本人似乎不怎么在意，还是紧紧盯着他。
    「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白沐反问对方，然后摊摊手，在礼影还来不及回答之前，继续把话说下去。
    「你是说我的等级？夜梨儿的真实死因？还是那小鬼的身分？」
    越过礼影的肩膀，他笔直地比向背后，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又再轻抚白熊妖的实妖。
    「看来你都知道了。」
    「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眼泪都白流了。」白沐耸耸肩，一脸冷淡。
    「不过个性也变恶劣了。」
    「哈！」
    他发出短促的笑声，被寒漠罩着的神情跟着破功，不过现在露出的却是满满的嘲讽，也是之前不曾有的样子。
    盘腿坐在地上，白沐现在不需要靠支撑也能很好。
    不、或许是比之前更好。
    看向还在观察他身体状况的礼影，他歪歪头，似是想起某件差点被遗忘的事情，从坐姿起身，远远看着还倒在实妖脚边的小男孩。
    早在他崩溃时，礼影就把他带到离实妖一段距离外的地方。实妖对没有抵抗能力的猎妖师半点兴趣都没有，现在当然不会杀过来。
    「监督，你早就知道夜离的身份了吧？」
    礼影没说话，也起身，转向和他同方向，从这边看夜离小小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却不会再动了。
    脑海中闪过许多隻字片语，重新拼凑再组合，犹如最后一块拼图到齐了，将缺失的一角密密地盖上，不再破碎。
    浮现的完整句子很顺地被他说出口。
    「我是因为梨儿分化出来的『负面情绪』。」
    这就是夜离一直想告诉他的话。
    每次每次，任务结束后，他都会吐出短短的语词，终于在遇到实妖后，把所有的语句都凑齐了。
    「夜离是我的负面情绪。」
    所以过去一年他很乐观，每天都相当愉快，精神抖擞，就算遇到一堆糟糕的事情，任务被抢、被前女友劈腿甩掉，甚至是想起青梅竹马的意外之死，也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感觉会出现。
    原因很简单，他的负面情绪早就被抽离了。
    「没错。」礼影很乾脆地承认了，在白沐开口前，又多补充了句话。
    「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情绪会被抽离出来，只知道『死亡』可以让你的情绪回到身上。」
    「那一开始直接宰掉不就得了？」
    像是在呼应他的话，夜离倒在地上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完全溢散在空气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以为公会为什么要派我过来。」
    礼影朝他翻了个白眼，手在他面前随意一挥，白沐没看过的影像立刻浮现在他面前。
    同样是在这座墓园里，他跪倒在地上，浑身血污，抱着紧闭双眼的夜梨儿痛哭失声，连公会人员何时来了都不知道。
    『喂、冷静点！』
    画面中传来清晰的声音，赶到的公会人员似乎想要靠近他，但是还没走近就被他无意识发出的火球攻击，险险擦破身上的衣服，留下一道火烧伤的红色痕跡。
    不过下一个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划到脸颊，烧伤的痕跡清晰可见，也能知道他已经无法辨识敌我了，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或妖怪靠近。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段。」白沐望了掌心一眼，似乎在上面看到了什么，虽然现在只有满满的泥痕。
    『梨儿、梨儿……你快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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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夜 不被遗弃的结束02

    伴随崩溃的大喊声，墓园周围火焰倏地从地底窜上来，彷彿要将全部的东西一起吞噬，跟着夜梨儿的死亡一齐消灭。
    『喂喂，这样不行啊！那个高等猎妖师已经发狂了！』
    一片红的景象里，不知道谁在说话，只知道下一刻熟悉的嗓音立刻接过话，闯入影像中的正是穿着白色治疗师大衣的礼影。
    『我过去处理，你们待在这里。』
    很沉稳的声音，就跟刚才安抚他的话一样，能让听到的人瞬间冷静下来，并且认为他说的话可行。
    这可不是普通治疗师可以办到的事情。
    「监督，你等级也不低喔。」
    面对白沐的调侃，礼影不置可否，「或许吧，不重要。」
    影像紧紧跟着礼影，只见他隻身穿过火燄，来到火焰范围内，白沐还在抱着夜梨儿大哭，对他的到来恍若未闻。
    不过只是一步，礼影就往前跨了一步，他的火球攻击就出现了，不过比大火出现前的力道稍微弱了点，可能是大火分散了火元素，攻击就没那么强了。
    闪开飞来的火球，礼影又前进了一些，影像中跟着传来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但很清晰的呢喃。
    『是我、是我害死的……』
    「你还记得自己当下想做什么吗？」
    盯着影像，白沐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回忆中根本没有这段，只有前面夜梨儿死亡的原因，不解地皱起眉头，轻轻摇了几下头。
    「喔，会皱眉啦？果然恢復正常了。」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不正常？」
    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负面情绪，没了这样的情绪，不会难过、不曾哭泣，更不会为了某件事情愤怒，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过生活，谁不喜欢。
    「的确是不正常啊！」
    「咦？」
    讶异地发出疑惑声音，白沐看到影像中的自己做出预料之外的动作。
    他高举左手，在火焰下闪现锐利的光芒，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向自己，从刀尖落下的血滴在他脸上，在缓缓滑下，最后没入衣领。
    那是……
    「梨儿的防身武器。」
    他没记错的话，梨儿出任务总会随身携带匕首。她除了会用元素来近远攻外，也能用武器近身攻击。
    他们都是高等，但早他一步取得资格的梨儿无疑比他强。
    「对，不过你想拿来自杀。」
    画面证实礼影的话，刚说完那把尖锐的匕首就落下，朝自己的胸口刺去，速度之快完全没有停下的跡象，可见他死意甚决。
    礼影的速度比他更快，不过眨眼间就来到他面前，单手牢牢握住他拿匕首的手，不让他再移动半分。
    刀尖停在胸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无论白沐怎么使力都无法移动。
    「就算兔子也不可能跑这么快的，监督。」
    「没办法，有个崩溃的小鬼要自杀，我不跑快点还行吗。」
    两人互相吐槽一句，眼睛都没离开影像过。
    『放开。』
    低沉沙哑的嗓音，白沐哭到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瞪着礼影，后者不为所动，手用力一握，拿着匕首的手使不上力，武器轻易被他拿走。
    『抱歉，我们可没打算一次失去两个高等猎妖师。』
    『就算你现在不让我走，我以后也绝对会自杀！』
    『哇、好兇喔！要不是公会要我救你，我还懒得搭理你这样的小鬼呢。』
    「监督，你的个性也不怎么好嘛。」可能当他监督时还比较好。
    「好说好说，比你好一点。」
    虽然没特意查看，不过白沐能听到他语气中满满的笑意，皱皱脸，他没有再做出反驳。
    影像中四周的火焰窜的更高了，他的内心怒火有多炽，火就有多旺盛。劈哩趴啦的爆裂声不绝于耳，对照现在看到的翠绿景象，根本无法想像一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公会应该花了不少钱回復原状吧？」
    「那当然，这笔帐可都算在你头上。」
    「真是坑人的公会。」嘖了一声，白沐没表示抗议。
    自己造成的惨况只能自己负责，不然还能怎么办？不过当时公会执意要救他，治疗师不顾自己安危穿过火堆来到他面前，这件事情倒是让他满讶异的。
    或许公会不希望一次失去两个可用之人吧。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朝白沐比出两根手指，礼影先放下一根，『放下夜梨儿，让公会人员带走。』
    『想都别想！』立刻抱紧手中的少女，白沐大有敢这样做就要跟他拚的意味在。
    微笑着叹了口气，他又放下另外一根手指。
    『那就只剩一个选项了。』
    话方落，白沐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治疗师手只是轻轻朝他肩膀一拍，他立刻瞪大眼，惊吓地看着礼影。
    张张嘴，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双手只能无力地落在身子两侧，整个人顺着地心瘫倒在地上，本来抱在他怀中的夜梨儿也跟着滑落，滚到地上去。
    『抱歉喔，我不是故意要放倒你。』
    「正是吧。」
    「纯属不得已。」话是这样说，礼影根本没半分歉意。
    忍不住瞪了一眼礼影，白沐叹口气，自从负面情绪回归后，无奈和无力时常并存，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监督是这样的人，还是其实是他隐藏的太好了？
    甩甩头，他懒得再想下去，继续观看他根本没有记忆的回忆录。
    影像中的白沐皱起眉头，似乎在忍着极大的痛苦，五官都扭成一团，身体也不断小幅度颤抖。
    「监督，你做了什么？」
    「除了制住你，我什么也没做。」
    「那这情况？」他指指影像中不断发抖的自己。
    「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抽搐的身躯，下一刻说自己会昏过去还是口吐白沫都不为过。礼影蹲下身，不解地看着他。
    『喂，你怎么了？』
    就在下一刻，所有的筋孌都停止了。白沐虚弱地盯着礼影，嘴巴开开闔闔，还没听到他说什么，全身一放松，眼睛就直接闭上了。
    「注意了。」他耳边传来礼影的提醒。
    银色光团自紧闭双眼的白沐左胸口冒出，不纯粹是银色的光，里面还夹杂着浓浓的黑色元素。
    礼影抬起头，想要伸手碰触，银色光团却瞬间向上飘到他碰不到的地方。
    『好痛苦……如果能不要有这样的情绪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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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夜 不被遗弃的结束03

    低低的呢喃确实是属于白沐的声音，可是又不是由昏迷的人说出口，而是银色光团所发出。
    伴随声音出现，光团模样也跟着改变，黑色吞噬了外围的银光，接着光团像是揉麵糰般被拉长拉大，拉出了一个形状。
    墨色的短发，漆黑的双眸，白皙的肤色，拥有形体的光团飘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礼影。
    是他们都很熟悉的人，距离他消失不过几分鐘。
    「夜离。」
    四周的火焰倏地褪去，礼影左右张望了一会，又低头看白沐。他昏迷中依然紧皱的眉头慢慢放松了，等到礼影再想到时，上方早就没有夜离的身影了。
    「回忆录就到此，大白目。」
    手再一挥，原本在他们面前的影像立即消失无踪，礼影把后续没有影像的事情告诉他。
    「之后你被送到治疗中心，为了防止你崩溃，夜梨儿死亡的记忆被动了手脚，你醒来后就会以为她只是车祸身亡。同时，避免你触景无意间又想起来，高等猎妖师的资格也被暂时封印，让你认为自己只是新取得资格的菜鸟。」
    「做的真仔细，然后呢？」他不认为公会只有做这些事。
    「我以监督的身分待在你身旁，实际上是随时观察你情况的治疗师，如果情况有不对可以马上治疗。」
    遥望变成夜梨儿模样的实妖，在期间他完全没移动过。天空慢慢染上青蓝色，暗示他时间已经不多了，微微低下头，他看到地上那些闪闪发亮的碎片。
    「前置任务呢？」他不认为老是看到夜梨儿会是「巧合」。
    「初等任务是你的『治疗』，多看几次降低刺激，就不容易崩溃。」
    「你们很厉害。」
    的确在经过几次任务治疗后，他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有淡淡的痛，但绝对不像最初有想跟着一起死的崩溃心情。
    当下最困难的关卡能跨过，后面也就还好了。
    只是他没想到连前置任务都能算在治疗的一环，公会治疗他的縝密计画让他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不愧是猎妖师的公会啊！
    「不过，夜梨儿的『影像』出现并不在计画之中。」
    「什么意思？」
    转头望向礼影，外罩白色大衣的治疗师正忙着捲袖子，戴眼镜的脸看向远方，并没有看他。
    「治疗计划里没有影像，刺激强度太高，不宜轻易尝试。」
    身为治疗师，因为任务崩溃的猎妖师礼影见多了，白沐不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可是他又确实看见夜梨儿。
    一次只有影像，另一次他可是连体温都感受到了，不可能是幻觉吧？
    「我看到了。」
    「我知道，所以无解。」
    礼影点点头，伸手制止白沐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问话，然后指向很悠间在摸白熊妖的实妖，眼神非常专注。
    「先解决『她』，完成你最重要的任务。」
    闻言，白沐笑了，这是他从负面情绪回归后，第一次露出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笑容。
    「你知道？」
    「不好意思，我正是帮助了你这死小鬼的治疗师，想不知道也难。」
    「还真是抱歉啊。」
    转转身体活络刚才纠结在一起的筋骨，记忆跟着情绪回归，当然那些杂七杂八的高等技能也回来了，他随便想都能想起几个以前常用，在记忆被改造后很久没用的技能。
    「你不会已经生疏了吧？」
    「我还怕您老人家忘记怎么治疗人了呢。」
    「想太多，大白目！」
    「哈哈哈。」
    身体终于不再紧绷，他站在原地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再睁开时银眸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连发色都跟着变了。
    银中带红，意味着身体里面就有火元素。只有高等猎妖师能让元素进入身体，之前遗忘这件事情的他是做不到的。
    「终于要认真了啊。」
    「姑且问一下，监督你有恪守治疗师的『原则』吗？」
    紧盯着实妖，白沐进入专注的状态，看似问的随意，礼影在听到后朝他露出极具深意的表情。
    「你觉得呢？」
    「呵。」轻笑一声，白沐迈开步伐，准备开始行动。
    「白沐。」
    听到背后传来礼影的叫声，他转过头，恰巧看到一道银色的闪光朝他飞来。直觉抬起手，闪着光芒的物体稳稳地落入他掌心。
    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他扬起了然的笑容，不再停下，笔直地朝实妖的方向走去。
    变成夜梨儿模样的妖怪感觉到他的移动，低头抚摸白熊妖的动作未停，白沐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实妖面前停住，他跟着低下头，俯视不搭理他的少女。
    「梨儿。」
    他弯下腰，右手搭在夜梨儿的肩膀上，微热的温度仍刺痛了他的知觉，等于又再一次提醒自己不可能的事情。
    梨儿已经死了，现在的只是妖怪变出的幻觉。况且还是由这隻实妖变出来的，说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露出讽刺的笑容，他轻晃少女的肩。
    「看着我。」
    听到他的话，夜梨儿眨眨眼，手没离开白熊妖，仅是抬起头，面对他的模样有些无辜和不解。
    那样的口吻和表情，都和记忆中的她分毫不差。
    「沐，你好严肃喔！」
    「抱歉。」
    手往后一推，夜梨儿没有抵抗，被白沐推倒在地，面向上，困惑地望向覆上的阴影，她轻拍沾到泥土的制服。
    「你在做什么呀？该不会青梅竹马当了十几年，突然爱上我了吧？」
    白沐没有回答，他跨在夜梨儿身上，双膝刚好跪在她身体两侧，实际上并没有碰到她。
    从远方看来，他们的姿势相当曖昧，或许有人会误会也说不定。天空又亮了一点，浅蓝色的光延伸到山头，揉合了先前出现的藏青色，又比先前更接近天亮了。
    低下头，白沐静静凝视她，没有马上做出任何动作，情绪平稳到不起半分波澜，连说话的口吻都是淡淡的。
    「你少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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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夜 不被遗弃的结束04

    「咦？什么东西？」少女不解。
    「这个。」
    拿起刚才礼影丢给他的东西，尖锐的刀刃朝下，这回是对着仰躺在地上的少女，锋利的刀身映出他带红的眼眸。
    是当初夜梨儿随身携带的匕首，现在又回到他手上了。上头没有血渍，乾净地彷彿从没使用过。
    「沐，你想杀我吗？」
    没有奋力挣扎、也没有慌乱到不行，夜梨儿态度之镇定和他现在的样子有得拚，就像刀尖对的人不是她。
    大大的黑眸凝视他，眼底全是对他的信任，半分动摇都瞧不着。
    「没错。」
    握紧刀炳，粗糙的表面紧紧贴合住他的掌心，白沐笔直地望进她眼底，浓到划不开的黑，如黑洞般，一旦被吸入就无法再移开视线。
    「可是，你在发抖呢。」
    夜梨儿视线移到匕首上，白沐跟着看过去，才发现匕首抖的不像话，根本不像他话所说的坚定。
    想制止自己发抖，他更用力握住匕首，却只有抖的更厉害，甚至连全身都无法制止地剧烈颤抖。
    「沐，你在害怕吗？」
    「我才没有！」忍不住反驳夜梨儿的话，他的语气比想像中还要激烈。
    定定看向他，她伸出一隻手，抚上白沐的脸颊，和一般少女不同、带有长久猎妖师训练薄茧的指腹停在他脸上。
    朝他淡然一笑，夜梨儿轻声说出埋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懊悔。
    「沐，你觉得我是你害死的吗？」
    夜梨儿的话狠狠敲在心头上，白沐的颤抖更剧烈了，即使他咬紧牙关，手握武器到发疼的程度，仍无法停下来。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现在又因为简简单单一句话轻易地动摇，不愧是看穿他内心的实妖。
    冷静点，他想见的人早就不在了。
    一想到眼前的人只是妖怪变成的，他就稍微镇定点，能反问出口。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耶！」夜梨儿想都没想，灿烂的笑容随之绽放，「你没有答案，我怎么可能回答呢？对吧！」
    他内心没有答案？连实妖都这样说了，是不是就代表真的没有答案？浮现脑海的答案让他重新握紧匕首，冷冷地盯着她。
    「你说谎。」
    夜梨儿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为难，放下手，她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很有以前被白沐问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的样子。
    「可是……沐，我不想伤害你啊。」最后，她小小声地说。
    「无所谓，反正──」
    白沐慢条斯里一笑，只是眼底看不到任何笑意。他撑起身体，双手高举匕首过头顶，尖刃正对着夜梨儿的眉心。
    「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语毕，不再犹豫，匕首迅速落下，手势之俐落和狠决完全不留情，摆明就是要置变成夜梨儿的实妖于死地。
    刀尖猛地停在眉心间，不动了。
    「沐，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尖刃刺破脆弱的肌肤，一丝艷红缓缓地自眉间流下，夜梨儿没闪躲，双眸依旧笔直地看进他的。
    「可恶！我──」
    语气中有着浓浓的自我厌恶，白沐瞪着唇边掛着寧静笑容的少女，双手很想要使力，身体却没办法听从他的意志行动。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动。
    「要杀就来吧？我不会抵抗的喔，反正都死过一次了嘛～」
    清脆中带有一丝甜的独特笑声再起，夜梨儿放松身体，甚至还朝他眨眨眼，摆明认为他不会杀了她。
    再一次被话重击，白沐看着自己无法移动的手，不悦地嘖了一声，视线上移，看向模样相当轻松的少女。
    「我是没办法杀了你。」他承认。
    「所以放弃吧？我们可以回到以前，搭档解任务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随口应了声，他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将手中的匕首往旁边一甩，体内的火元素逐渐褪去，恢復成纯银色，完全解除他的武装。
    见状，她笑的更灿烂了，完全就是白沐记忆中有如夏日盛开花朵的笑靨。
    「可是我……」他的声音很小，夜梨儿听不清楚，「沐，你说什么？」
    以手撑地，他弯曲手肘，俯下身，朝夜梨儿的方向靠去，唇在快碰上她前，掌心忽然用力往地面一按，膝盖放松，整个人往后翻，再用手撑住地面，以一个俐落的后空翻身跃起，顺便喊出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不是一个人！」
    白沐跳开的瞬间，天上落下一道黑影，夹杂数道锐利的光芒迅速朝夜梨儿落下，她机警地朝旁边翻滚了数圈，完全避开了第一波攻势。
    「哇哇哇，好可怕喔！」站起身，少女猛拍自己的胸口。
    「监督，动手吧。」
    这就是为什么要两名猎妖师同时出手的原因。一个动不了手，还有一个可以动手，当初他们就是这样拟定计画的，只是很可惜第一次失败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反正你一定动不了手。」
    脱掉治疗师白袍的礼影手指关节上掛着尖锐的长刺，每一个都有可能戳穿人体的皮肤，造成一次杀伤力不小的攻击。
    「啊啊，如果连治疗师都出手的话就不好玩了啦！」
    夜梨儿的笑容突然变得很诡异，跟白沐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也就是说，现在的笑不属于记忆，而是露出妖怪真实的个性。
    在两人的注视下，她退后了几步，来到蹲伏低吼的白熊妖身旁。拍拍宠物的头，白熊妖便不再低吼，顺从地趴下。
    「其他人也来了啊？那我们恐怕没时间了。下次一定要单独打一场喔，亲爱的高等猎妖师。」
    面对着他们继续后退，没几步实妖就直接没入阴暗的森林，只留下白熊妖，白沐本来想追过去，肩膀又被礼影按住。
    疑惑地转过头，他看到礼影朝他摇摇头。
    「为什么不追？」
    「来不及了，你的『任务』也解完了。」
    话方落，四周便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数名高等猎妖师出现在墓园外，其中还有穿着白袍的治疗师。
    公会的人员到了。
    划破天空的橙黄色光芒洒落一地，也照在他们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最漫长的夜晚结束，早晨终于到来。
    在其他人走近之前，礼影偏过头，松开手，对一脸不解的白沐露出极感兴趣的笑容。
    「你不想被外人干涉和『他』的恩怨，对吧？」
    「没错。」
    然后，白沐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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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尾声
    白沐再次踏入墓园是一星期后的事情了。
    捧着一盆日日春，不像他人都是带花束来，他选择她生前最喜欢的花，捨弃其他常出现的花。
    找到他想找的人的墓碑，他放下花盆，那是一丛小小的、仍朝天际尽情伸展的粉色花朵。
    「嗨，很抱歉，一年来都没来看你，还因为自己情绪的关係差点忘了你。」
    他弯腰看贴在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照片里的人永远停留在十五岁了，还是那样灿烂的笑容。伸手碰触石碑冰冷坚硬的弧度，以及那因为刻字而陷下的细微凹痕。
    「梨儿，我都想起来了。」
    摸到最后一个字，他直起身体，往后退一大步，定定看着墓碑，然后鞠了将近九十度的躬。
    「我会替你解决掉他的，一定。」
    再抬起头来时，白沐的表情相当坚定。他再望了眼墓碑，接着转身朝出口走去，那里有个人在等他。
    「祭拜完了？」
    「嗯。」
    「那现在？」
    定定看着西装外罩治疗师大衣的礼影，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特别清晰，也只剩这个想法。
    「解决实妖。」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礼影勾起唇，转身就走。
    「我们现在要去哪？」白沐立刻追过去。
    「先想办法提升你的能力吧！这么烂还敢说要打败实妖。」
    「我好歹也是高等猎妖师耶……」
    「还是很弱！」
    「真过份……」
    两人的声音和身影随着越走越远，也越来越小，一阵风吹过，置于墓碑前的粉色小小花朵晃了晃，什么都看不到了。
    end.

 【后记】

    【后记】
    在看后记前，请先确认前面后来补上的章节（第十章和尾声）都看过了，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点剧透，请小心食用喔！
    《被遗弃的我们》最早可以从2012年3月说起，当时为了参加某出版社的比赛，拚死拚活赶出前三章，后来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参加，稿子当然就搁置在旁不动了。
    到2014年5月的奇幻比赛前，也一直有想要让这坑復活的打算，但因为被其他商业出书稿卡住，外加准备研所考试的关係，这两年期间都没有办法继续写，更别提完结了。
    今年三月总算研所考完，商业稿也告一个段落了，本来想以一週一篇的速度写下去，没想到po的奇幻比赛会在五月冒出来，硬是将我的速度提高了好几倍，六月就完成了（笑）
    从最开始就做过好几次调整，从最初比赛预定的五万到后来更新的七万，看到比赛要求后又修改成八万字，这应该算是我手中唯一一修再修的故事了吧，毕竟我是不太会大修的。
    前情提要结束，现在来说说剧情吧！
    跟书名一样，被遗弃的「我们」是「情绪和回忆」，白沐记忆被修改，遗忘了片段记忆，也遗弃了「负面情绪」，夜离。
    从最开始就设定好白沐是个情绪起伏相当大的角色，情绪大到会被分离，所以夜离就是在这种情况被分离出来，他的「离」字同样有此意义。
    从头到尾都阴魂不散的「夜梨儿」同样是这个意思，她虽然已经过世了，但仍活在白沐的心中，从未淡去。
    礼影，他在故事中扮演守护者和指导人的角色，虽然很爱和白沐斗嘴，可是也是个容易心软的傢伙，从他照顾夜离无微不至的态度上就能看见了。
    我个人很喜欢礼影喔xd
    简单来讲，就是高等猎妖师白沐的「復健」之行，让他的心理阴影淡去，重新振作起来，也有了目标。
    背景在「夜晚」，夜深人静，可是很多白天无法做的事情能做呢（笑）
    至于为什么比赛不比完，硬要把最后章节撤掉，徒留字数不足被退赛，我只能说这故事最初的完整架构不是一集，而是「四集」。
    或许没注意到，里面其实有些伏笔没有解出，但因为实在太隐密了，就继续保留吧！
    跟回覆留言的意思一样，这篇故事目前在出版社审稿中。
    这篇故事花了很多心力，我永远记得写着写着，黑夜渐渐褪去，外面的阳光从窗帘隙缝照进来，打在身上的灼热感。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被遗弃的我们》能以完整的实体书面貌，好好地再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
    最后，要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这故事写的断断续续，中间又歷经各种修改，连我都不敢说自己有没有这份耐心追文了。
    但你们看完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