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刻印你的掌纹》
第一章 阮氏兰央感叹为何记忆清除剂的案件如此之多 上
后来回想起,泰勒对基金会建立起全面的认知,是来自于自己十六岁时与他人的对话。
「你的十字架放随身物品区就好了。嘿,虽然你是我的实习生,但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这样进行参观。」那时负责带领她的研究员穿上封闭式防护服,声音被包裹,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不需要太紧张,你以前上课时也有学过项目分级对吧,虽然是keter等级,但小心不要肢体接触就不会有事。」
穿衣间的灯光昏暗,这点不知为何泰勒还记得很清楚,她记得对话的每个细节,包括研究员还笑着伸出手,拉着动作笨拙的自己站起身,身旁有一位身穿同样防护服的员工说了些注意事项,而泰勒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声在面罩内变得好刺耳。
似乎有小孩的声响。
拿着id卡的员工打开他们身后电子门,映入眼前的是明亮的空间,墙壁上贴了动物贴纸,关上灯似乎就会发出萤光。泰勒记得她被这些童趣图样吸引住视线,所以迟了些才看向房间中央,有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操作员站在婴儿床旁边。
「keter等级的scp项目本来不可以开放给实习生参观。」那位操作员的声音听起来像盖了一层布:「我特别破例,你最好请我吃顿好料。」
「当然。」身旁的研究员如此回答,泰勒瞥见对方的侧脸,可是有一大半都被防护服的面罩反光给遮蔽了。
「嘿,泰勒。」研究员突然说到,一边上踏一步:「过来,我来跟你介绍,这是scp-734。」
泰勒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愣愣的看着研究员将床内的婴儿抱起,动作驾轻就熟,明明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却还是温柔的用手托着婴儿的后颈,将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牢牢的拥抱住。
「猜猜看,这个宝宝为什么会待在这里?」研究员询问,声音温柔的让泰勒想起下雨天,如雨滴打在水洼上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档案。」她诚实回答。
「那我来告诉你。」研究员将怀中的孩子又举高了些。泰勒听见婴儿的笑声:「要是你没有穿上防护服就碰触了他,像是这样握握手——你的皮肤组织会开始坏死、分解,细胞慢慢被分解下来,但还没完,表皮被这样攻击后,你底下的肌肉组织、神经、骨骼也将再也没有凝聚力,像沙一样剥落,到最后痛苦死去。」
泰勒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心脏跳的极快,在防护服内尤其明显感受到了。她顾不太得自己的失态,开口:「那你怎么还抱着??」
「因为我有穿防护服,你也有,所以我们暂且不需要担心。」研究员说,身体摇晃着,安抚怀中的宝宝:「你看他就和一般的孩子一样,我们没有人知道为甚么他会如此致命。」
泰勒有些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研究员要对自己说这些,如果是想提醒基金会的无常性,那泰勒也早已在以往上课时就知晓了。
「我不晓得你会不会想这种事,泰勒。但我一直都抱持好奇。」研究员突然开口:「要是你是异常项目,从小就生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周围的人告诉你因为你很危险,所以待在这是最好的选择。你还是会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泰勒直直看向前方,但是她还是看不清研究员的脸,为什么呢?
「这个孩子对基金会具有非常大的战略价值,因为他的身体组织能破坏活体生物。所以他的未来一开始就被决定好了,由我们决定他会成为基金会的一部分——收容物、人形兵器,或是面对威胁的解决办法。」后来泰勒才知道,研究员很常这样滔滔不绝,像是整个人都抽离正常世界:
「对他来说,他能够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吗?他的一生会和各式各样的人相遇,在我们一手为他打造的未来中,他会幸福吗?」
宝宝似乎抓准时机开怀大笑,而研究员也笑了,他将宝宝放回婴儿床内,而旁边那位操作员朝泰勒耸耸肩,像是在说这种情况他见怪不怪。
「对了泰勒,你觉得,基金会内有爱存在吗?」
听到这句话,泰勒转过头,她看向研究员。这次,她的站位挡住了日光灯,所以终于能稍微瞥见研究员的脸了——
有着一头捲发的研究员瞇起灰色的双眼,他的颧骨突出,脸有绝大部分都被捲发覆盖,研究员的表情祥和,微笑的时候鱼眼纹会很明显,温柔的就像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值得恐惧的事物。
然而泰勒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研究员也没有要接续下去的意思。
后来他们并无相处太久的时间,研究员很快被调到麻赛诸塞州的小研究站,泰勒并不清楚原因,也没有人告诉那时年轻的自己。在一年后她得到消息,研究员因为癌症离去了,死的时候身边没有半个人,那个小研究站的一名实习生告诉自己,研究员在scp-4999这个人形异常项目的陪伴下离开。很后来泰勒才知道,scp-4999似乎总是出现在那些默默无闻奉献一辈子,身边没有什么知心好友与家人的人临终之时,就好像在为其祝福。
也就是说,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理解过研究员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会抱持那样的想法,那天在scp-734的房间,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这个问题随着时常断片的记忆,也一直没有得到解答,就彷彿研究员的棺材一样埋进了地底。随着时间与记忆清除剂,被自己给拋掷到过往。她从实习生开始成为助理,再一步一步往上爬,将自己的青春年华,全献给基金会,就像一直被灌输的概念那样。
「为了让人类过上普通且正常的生活——」因此任何思考都不是必要的。
后来,泰勒再次意识到研究员,与那尚未得到解答的问题,是在三十六岁生日的前夕。
那是在某个异常项目被收容进站点七十七时,泰勒收看每週的电子邮件特刊时注意到的。那个异常项目是scp-031,是一个没有固定型态的生物,就连是否是生物似乎都还是个谜团——直接观察到scp-031的对象,在他们的脑中与眼会自动将031视为自己爱慕过的对象,接着就会被这个异常项目给缠上,然后演变为,某种恋爱关係。
电子报就是写的如此笼统,但真正被读到眼里的,其实是最下面对于这个异常项目的取名,站点七十七的研究员以一句话来代表scp-031,叫做「爱为何物?」
因为这句话,她再一次的,猛地想到问出「你觉得基金会内有爱存在吗?」的研究员——一切突然鲜明的不可思议,包括研究员的侧脸,瞇起的双眼,还有提出口却没解答的问题。
为什么对方想要,在基金会内寻找爱呢?
「嘿,早点结束。」
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驾驶座的同事透过后照镜看过来,双眼不屑的瞇成一线:「说真的,身为基金会的狗,办事效率应该可以期待吧?」
「那是当然。」泰勒没有反驳,她将名牌掛在胸前,硬卡写着「站点十七人事部职员事务组」,她打开车门,阳光迎面而来。
泰勒踏上柏油路,没有迟疑的往目的地前行。路上的行人不会对自己有任何疑惑,因为这是个开放的社区,居民热情,每个礼拜都会举办跳蚤市场,外人也随意进出,毕竟,任务目标就是看准这点,才将馀生给全赌上了。
泰勒看见目标居所了,位于十字路口右转的独栋洋房,车库的门敞开着,但汽车不见踪影。她边思索着这似乎会花费比预想中还多的时间,边直接踏上大门的台阶,按下电铃。
贝多芬的音乐有些不合时宜的被铃响播放而出,而不到几秒,红色大门随着解锁的声响被推开,泰勒抬起头,她对上一个女人的视线。
「基金会?」女人,任务目标i这么说到。
「是的。」泰勒轻声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任务目标i是个彷彿只有在名人年鑑上才能见着的人,一九▉▉年出生于纽约,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从事经贸业,因此家境可以说是能晋身上流也不为过。他们家庭和乐,亲子感情融洽。i十七岁的时候曾前往欧洲留学,后来回到美国读完了哥伦比亚大学的新闻学学位,毕业后i成为一名记者。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i在一次採访任务时,曾亲眼目击到某场收容失效的进行,当基金会人员预备帮她消除记忆时,因为i的学歷与应对态度,因此她被招募到基金会的公关处理部门。
此后的十年,i就是基金会与现实社会连接渠道中,最重要的反应核心,当市区内有异常现象或者是scp项目出现时,i便会主导民间新闻该如何撰写,并且引导基金会员工该如何向一般市民解释骚动,至少据统计,i任职的这些年来,所谓都市传说还有神秘事件传闻,减少了约百分之三十的传播。
i在两年前结婚离职了。
泰勒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再次将她带回基金会。
水煮滚的声响打断泰勒的思考,她抬起头环视屋内的摆设,米色墙壁以及实木地板,以及用来点缀的绿色植物,都让这个地方看起来与杂志上的样品屋没什么两样。
i有着一头棕发,在后脑勺固定成包头。虽然在此行前泰勒从未见过i,但从对方在厨房俐落准备红茶的姿势,她还是从此可以判断i的个性——不许出差错,一切必须完美,无论工作与家庭。
冒着热气的饮料被端到前方,泰勒从红黑色的液体表面瞥见自己的模样,她抬起头,对上i的视线,她问:「这时间点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i皱起眉头,她双手交叠,姿势优雅:「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要确认我与普通人结婚,有没有把基金会的秘密洩漏出去,我用生命发誓我不会背叛基金会,你可以在屋子里尽情做确认。」
i将双手一摊,她显得自信,不愧是曾任职于危机处理部门的职员。
泰勒一时没有回话,而i看过来,像是在思索什么,几秒后,她开口了:「你的名牌上写着泰勒……你是基金会内,专门处理职员问题那个『异端审问官』?」
「是的。」泰勒啜饮一口红茶。
i似乎有些放松的笑了:「我以前还和同事说过,要是与异常项目相处过于亲密,或者是将秘密给洩漏出去的话,不是被革职,而是会被异端审问官抓去拷问,简直像都市传说一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普通人,还长得很漂亮。」
「谢谢。」
红茶的味道不怎么好,感觉已经放了许久,某些腐臭的味道从齿颊中缓慢流泻而出。
「那么,泰勒小姐。」i打直腰桿,然后从厨房吧台那拿出一份文件,那是先前i准备復职的表格副本,包括了她的履歷以及同住者的资讯。
「我已经同意回去基金会了,你应该是会检查家里的电子通讯设备,我想你的同伴也都在外面吧?我们等等就可以一起回到站点?」i说,脸上堆满某种虚情假意,好像是在演一齣早已排练好的戏。
「不。」泰勒说:「只有我一个。」
i顿了顿,反问:「这是什么意思?人事部的人和我说,復职前有许多准备工作。」
泰勒站起身,从刚刚起,她便注意到客厅唯一不像样品屋的地方,是位在接近阳台处的照片墙,许多被錶框的相纸上载着一对夫妻的笑容,看上去无忧无虑,沿着年代下来,泰勒也发现新生儿的照片被放在矮桌上,她眨了眨眼。
i的行李全堆在客厅中,但说是行李,也不过是两个旅行袋,轻便的像是要进行一次简短的旅游。不知为何的,泰勒觉得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在咽喉堆积,因此她低声开口:
「你怎么会答应復职?」
i不解的站起身,然后说:「我想我没必要和你间话家常……不过泰勒小姐,基金是个有着远大目标的组织,我想既然你们需要我,我会义不容辞的回来。」
门铃声响起,熟悉的音乐跃入空间中。i的眼神明显变得慌乱,她有些紧张的说:
「我来开门。」
泰勒没有回覆,她看着i拉开链条,打开红色的大门,而照片上的男子也出现在眼前。低沉的说话声在门口像被吹出的气泡,一下就消失。泰勒又再次瞥了眼照片墙,而她从口袋中掏出针筒,然后站回桌边。
「你不是要走了吗?▉▉?」男人有着口音,泰勒在资料上读过对方是西班牙裔的移民,男人蓄着大鬍子,讲话时声音充满磁性,在与i相识前,男人似乎是基金会站点附近的速食店店员。
「是的,」i对着男人说到:「但我还在跟人员,啊,这位是泰勒小姐,我还在交接一些事情,你先进来坐……」
打过招呼后,男人在餐桌旁坐下,而这下任务目标都到齐了。那男人似乎对家里这股不安的气氛感到不适,因此一直与在厨房泡茶的i间话家常。他们感觉不像夫妻,更没有与基金会扯上关係的氛围。
「这位小姐也是军人?」男人说。看来i对家里的说词应该是说自己在军事机构工作。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i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背对着他们,正从橱柜中拿出饼乾,她的手纤细修长,好像从未沾染过血腥。
泰勒径直走向前,她来到男人身后,在对方不解的回过头时,她便将手中的针头往男人脖颈的静脉注射下去。然后,她扶着瘫软,失去意识的男人,让对方缓慢地躺在桌面。
男人的呼吸声沉稳,像浪潮。
「你在做什么?」
身后,i声音颤抖的问。
第一章 阮氏兰央感叹为何记忆清除剂的案件如此之多 下
泰勒言简意賅的解释:「等等我会将他带去c级记忆清除。」
「c级?」
i的声音拔高了,她的嘴唇在颤抖:「但你们说我、我回归基金会后也能回来见我的家人,c级……c级是,靶向逆行失忆,你们要把我丈夫跟我的记忆全部抹去?」
「是的。」泰勒回答,一边拿出身上携带的道具别到男子身上,那是纸手环,用来方便告诉待会前来的人员该做什么样的处置。
「你到底在做什么?」i看起来慌的不得了,她四处张望,最后拿起了厨房的刀子:
「马上停手,泰勒小姐,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洩密,我在基金会工作十年!他妈的十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还不够吗?」
「这是上面的规定。」泰勒抬起头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不过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因为你的职位比较特殊。」
「但你们当初不是这样说的啊!」i举着刀子走过来,锐利的刀锋只离泰勒的脸不到五公分:「你们来找我回去的时候,说一切都不会和以往有太大不同的啊!」
「是的,但你处理过那么多次基金会的公关危机,包括了096失效对内部的灾难处理,在牵扯到与平民相关的事件时,也是你指引特工如何进行记忆消除和发布公告的。」泰勒面无表情的覆述: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这样的聪明人在离开后,基金会怎么不会怀疑你是否与其他组织勾结,又或者是将我们的秘密洩露给普通人?万一你是双面间谍?万一你答应回来基金会的目的就是不怀好意呢?」
「该死!」
下一秒,她便看着i近乎疯狂的扭过身,然后往大门的方向跑去。泰勒稳住脚步,她迅速出手扣住了i的手腕——死死的用力,就像办公室那群人最爱看的警匪片那样。
i本质上是文职人员,即便有上过防身术的培训班,也没有办法在五秒内就立刻反击被压制的情况。伴随着撞击声,而泰勒将对方压在地上,一边游刃有馀的拿出放在腰际间工作袋的手銬。
「拜託!」i的喊声应该是不会吸引来邻居,泰勒一面心想一面观察对方的行动,但i看起来像是放弃抵抗了:
「泰勒小姐,就算你不照上面的指示也没关係吧?拜託!」
泰勒思索着是否该为了i以后的工作着想,最好她也将现在发生的事情忘记。她在几秒后问:「你的女儿应该也在家,她在哪?」
「你这疯女人!」
i开始扭动身体,但泰勒完全压制的住,她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担心。她轻松站起来,将无法行动的i留在这里,可惜这片地板了,应该会被手銬给刮伤。
她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按照既定印象,孩子的房间通常都在二楼。
「泰勒小姐你没有结婚吧?」i突然破音的叫道,她的头发乱成一团,好像刚从壕沟爬回来:「有哪个母亲会把不到两岁的孩子放在没装安全装置的二楼?」
「这跟我没结婚有关係吗?」
i咧开嘴笑了,但随即又沉下脸色:「或许没关係,但我可以判断得出来,你就是基金会最喜欢的那种人——不会思考,永远遵循指示!你他妈的,想一想啊泰勒小姐!我丈夫和女儿就算知道了基金会的存在,那对这该死的社会有什么威胁吗?」
「在一楼吗?」
下意识的,泰勒回避掉这样的话题,她打开旁边隔间的门,但发现那里是储藏室:「你的女儿在哪里?」
i没有回话,只是死死的盯过来,而屋外传来了煞车声,看来是自己的几个同事,她把时间拖太久了。
「骗子。」泰勒走过去的时候,i恶狠狠的开口:「你应该要告诉我才对啊,如果我知道、我知道回来的话——」
「报告书上写着你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得了產后忧鬱,还被诊断出焦虑症。」泰勒将对方给拉起身:「我们判断你回来基金会是比较好的选择,公关岗位上也需要你,不如说这个世界需要你??你刚刚也说了,基金会是个目标远大的组织。」
「但他妈的!当初是你们问我,我想不想拯救世界的!」i哭着喊出口:「这他妈的世界我才不想拯救,可是你们也不肯让我变回正常人!为什么!」
乖乖听话就行了,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使这么想,但泰勒回答不出来,她其实遇过许多类似的问题,最终她总是只能沉默以对。
「你会回到先前的工作岗位上,你的丈夫和女儿依然会在这里生活,c级记忆清除后,他们会被植入假记忆,我向你保证,你还是可以回来看望他们,生活不会改变太多。」
「我问你。」
i瞪大眼睛开口:「你这辈子有喜欢过任何人吗?」
泰勒瞇起眼睛,她看见大门敞开,几名穿着便服的员工走了进来,他们一看见自己,立刻翻起白眼,像是在说「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你曾爱上过任何人吗?」i似乎不死心的大喊:
「我想没有吧,他妈的基金会一堆像你这样没人性的混蛋,好啊,你们就继续拯救世界!去像孩子一样蒐集那些异常项目,然后控制收容与保护,为每个人植入假的记忆,直到最后所有人都不再是原本的自己!我倒要看看等世界末日来临时,你会不会一个人孤独的迎向死亡!」
闭嘴。
「那正是我所期望的!」泰勒忍不住回话,她相信自己的声音宏亮又有力:「我的使命完成后将会光荣的死去!」
就像研究员一样。
——i的事件至此告一段落,在看见现场的狼籍后,泰勒的同事嘟噥了声:「你可以找其他人帮忙,偏要单独行动」,她没有回话。
「哎呦,异端审问官也需要打杂小弟吧。」资讯部门的人员在屋外草坪和她视线对上时,带着嘲弄说到:「话说平常不都是你直接扛着人出来吗?怎么今天好像吃鱉了?」
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他们在建筑物走廊内侧的房间内发现了婴儿房,i的女儿就在里面熟睡,好像对一切都豪不知情。
「对这么小的孩子也需要记忆清除剂吗?不会对幼童造成影响?」有个研究员问道。
人事部的同事这么回答:「别担心,负责的部门会调整剂量的。」
之后泰勒会撰写报告书,据实以告i的行为,以及后续是否需要心理医生的治疗。她会和其他同僚负责安排。而i不会犹豫继续待在基金会内的,这点泰勒非常清楚,如果她的家人当真那么重要的话,那么早在最开始,i便不会答应再次回到基金会内工作了。
基金会需要她,她也会需要基金会——i只是没察觉到而已。
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遵循着一直以来的工作模式,将不符合规范的员工给处理好。如此一来基金会就能继续运作,她也不需要去思考那些??研究员的提问,关于寻找幸福,关于爱。
但每次像这样的工作结束,所留在泰勒脑海中,不是完成任务的成就感,而是令人不舒服的感情。她几乎每两三个礼拜就会处理基金会职员的事情,包括对职员的家人实施暂时性的记忆清除、调查有没有什么机密被洩露,或者说就只是单纯的,将不肯乖乖就范的人给压倒在地。
为了不被继续称之为异端审问官,她外出甚至连十字架都不配戴了。
一起事件的最终会以报告书盖上主管印章后结束,接着她便会在站点十七内的办公室内站起身,戴上自己的识别证,往站点深处的档案室前进。
就像以往工作一样,她会在档案室的前台用电脑登录自己的帐号,然后登记缴交档案。最后再和负责人确认。
——「放在那边就好了。」
负责人是个娇小的亚洲女孩,留着马桶盖头,名字叫做兰央,但泰勒完全不会发音。兰央好像已经在这里任职许久了。她看着泰勒签名,然后收起档案。也是在同一时间,泰勒察觉到自己的旁边出现另一个身影。
「我来交记忆清除剂使用报告书,顺便打卡上班。」
那个男人脖子上掛着名牌,写着「休士顿」。
由于装着义肢的特殊性,泰勒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休士顿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是刚入职的员工。不对,从对方熟练打卡的样子,应该待在基金会许久,只是转来做档案室的工作。
「怎么都是记忆清除剂的报告啊。」兰央拿着休士顿的报告和自己的那份,碎唸道:「还有休士顿,你迟到了,我们真的会扣你薪水,不是开玩笑!」
「好啦。」
泰勒一边看着休士顿脱下外套,在准备走进柜檯后方的房间前,休士顿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皱起眉头看过来,泰勒发现对方是在看自己识别证上的员工编号和姓名。
「你是最近一直申请一九▉▉年研究部纸本人事档案的泰勒吗?」
她顿了一下。泰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纸本档案的申请只能留存三天,虽然资料也不多,但她想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细读——当然,基金会不肯提供复印服务。她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某天突发奇想申请了当年那位研究员的人事档案,感觉好像光是翻阅,就能够稍微缓解自己的困扰。
「你等等,我顺便拿给你,我不想再送到你的部门去了,那边的前台对我都超兇。」休士顿边说边走进档案室内。
「休士顿,别让其他职员听到你在那边抱怨!」兰央无力的喊道。
当休士顿回来,并且将档案装在资料夹递上前时问到:
「你在基金会的工作是什么?最近都在重复申请纸本档案,是什么哪一方面的调查员吗?」
然后她想起,回归到基金会的i似乎问过一些她从未思考的问题,而泰勒回答不出来。她觉得全身充斥了无法形容的堵塞,她拿档案时碰上了休士顿的手,那是没有温度的义肢。
那天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牵起她的手,微笑着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抬起头,脱口而出:「你觉得,基金会内有爱存在吗?」
第十章 克莱儿·布莱斯顿对于儿子老是翘班的行为感到不解 上
有时候葛雷格会免不了陷入回忆之中。大抵上无伤大雅,顶多令人感到烦躁。但有时候他会想起在儿子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前妻刚离开,他带着儿子到速食店,他还记得那天是暑假,气候炎热,脖子积满汗水。儿子把饮料换成雪碧,睁着大大的眼睛,对于葛雷格所说的世界,那个怪物横行,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黑暗之地充满了兴奋。
——「好,我要加入!」
该死的回忆终点会止于这句话。清晰的画面会像烙印般死死的刻在脑海中,包括了那天黏腻的气味,以及因为全盘信任自己所以露出微笑的儿子。葛雷格不会再去回忆接下来发生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如果可以,就该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无论什么手段。
「我是说真的,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于是他完全没理会马修,而是先把休士顿拉出了旅馆房间,打算把对方轰回去:「你被房间里那个饮食习惯他妈吓死人的变态傢伙威胁过,危机根本没有完全解除,要是那傢伙突然发疯,你就死定了啊?妈的,算我求你,回去吧。」
「可是葛雷格先生,我并不想要被你们保护。」休士顿小声的说,看上去楚楚可怜:「因为我前一个待的地方……」
「我知道是某个特遣队,怎么了?」葛雷格说:「我也不想要听到有人卖惨。」
「我的同事还有队长,我听别人说,他们在意外刚发生的时候,就把我推进某个安全的地方。可能是因为我是年纪最小的,也可能是我太烂了我不知道。」休士顿没有理会,他说的很慢,就好像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鐧:「我逃过一劫,可是??我想至少这件事是我引起的,我不该被保护在某个安全的地方。我真的能帮上忙,我保证。」
真是糟糕,糟糕透顶。
那种像是在请求自己同意的眼神让葛雷格皱起眉头。休士顿并不能说瘦弱,相反的甚至能看出衣服底下的肌肉跟锻鍊过的双腿,要是发生什么事,即便休士顿算是个残疾人士——或许,他不敢完全肯定——也一定有最勉强的反应能力可以回击。
但是他的脸上满是细碎的疤痕,皮开肉绽的痕跡令人心碎。
「这不能算是个好理由,孩子。」葛雷格觉得自己语气变软弱了:「别忘了就算我不介意你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不代表异端审问官不会在意。」
「你们,葛雷格先生你跟泰勒都对我很好,应该是我进站点十七后对我最好的人了……我不想被排除在外。」休士顿迟疑一会,接着他又回答:「而且马修,我是说那个骇客,他跟我要资料的时候,说的是『请帮帮我』,这??我就觉得,我好像该帮他,帮这整件事。」
「即便你知道风险?」
「对。」休士顿低声回应:「拜託了。」
「好吧。」几秒后,葛雷格闷声开口:「你对于马修刚刚说的东西知道多少?」
——「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要叫你查那什么都市传说啊……我是想说,要是她,那个艾利克斯真的在那里,一定会有什么跡象对不对?按照你之前说的,异空间?是异空间没错吧?通常周围都会有些蛛丝马跡,就好像有不符合时代的物品,或者是神秘失踪案件,就像青木原树海!或者是百慕达三角?然后都市传说版或者是灵异版一定会有相关的讨论串,说不定能挖出她所在位置的线索!」
年轻人不愧是年轻人。葛雷格坐在椅子上心想,他不是搞不懂这些东西,而是没有想要花心思去接触新型态的娱乐,所以自己的记忆大约停留在儿子小时候买的掌上型电动游乐器,萤幕上的图像都是像素,至于马修先前说过的那什么p.t.比喻,葛雷格也搞不懂。
所以他后来翻找出儿子在尾牙抽到,但没怎么玩过的ps,把游戏买下来,花了大约二十分鐘破关,期间还吓到不少次。除了感叹游戏越做越精良以外,还有就是他无法想像如果马修说的全部属实,那基金会怎么可能没发现?
还有什么都市传说?就好像现实世界之外有基金会,葛雷格也明白基金会之外有更多未知的事物,只是一下子来的太多了。
他扭头看向泰勒,发现对方也是茫然的表情,当休士顿开始解释马修口中的「后房」是什么的时候,葛雷格确信自己跟泰勒大概是一模一样的眼神——时代老人的眼神。
「简单来说,『后房』是个都市传说。」休士顿解释道:「大概都是人们会来到某个永远走不出去的房间,那里通常很像走廊,灯光阴暗壁纸发霉,而且绕来绕去都是同样的地方,他们说后房等同于『现实的夹缝』,而触发某些机关后可以来到下一个『层级』,有些人也相信这里连接着不同的平行世界,你看有很多这种主题的游戏……」
当休士顿拿着马修的笔电凑近时,这个房间的主人正从矮桌上拿出药罐,一边吃药一边看过来。葛雷格深呼吸一口气,他想要从对方的表情上找出点端倪,但马修只是耸耸肩,好像在说「看吧,我一个人也行」。
「我不是异常项目专业的。」泰勒在查看过后说:「但至少我也知道这与你的未婚妻,应该是两个完全不同性质的东西,况且你有太多假设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你的未婚妻在这个??异空间中。」
「这个吗,我选择相信辉利先生纸条上『她仍在原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马修回应,他拿起笔电,然后秀出了一个网址,他们几个凑过去盯着萤幕上显示出的论坛页面:「顺道为我刚刚的发言作补充,后房能被比喻为机场,只要找到方法上对的飞机,就可以到达其他的世界,或者说空间——但这方面我并不清楚,所以得亲自去看看。」
马修和泰勒很相似。葛雷格突然迸出这个念头,他们似乎都相当轻易承认了不足的地方,却同样怀抱着某种异常强烈的信念——未婚妻与基金会——这样的反差让他们变得令人畏惧。
「如果你的假设是正确的,艾利克斯被她父亲,或者其他人,关押在不是现实世界的这个空间内,」葛雷格看着萤幕上各式各样的探险日志,他皱起眉头说:「你透过『后房』进入,又该怎么找到正确的路?还有,怎么出来?」
「指引。」马修说:
「我之前说过,艾利克斯是个指南针,她能透过我们这个现实的人找到出来的路,也具有磁性,她会把周围的事物给引入那个空间中,只要能在我们的老家进去,就不会找不到她,接下来只要能够接触到,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就这么简单。」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你的每个计画都这么充满不确定性吗?跟我们见面也是,之前谈合作也是,」葛雷格忍不住提问:「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买股票也是这样。」马修回答:「有时你必须冒险。」
「那你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你未婚妻了?」葛雷格又补了一句。
「所以我不会死。」马修似乎根本没思考,他飞快答道,露出了令人不安的表情:
「至少现在不会。」
今天一整天剩下的时间,葛雷格开始研究后房以及相似空间的资讯,他明白泰勒之所以参与进来是想知道辉利的事情,但现在进行方向开始偏移,他们的旅程有可能真的会像马修所说的那么轻易就结束吗?
现在还多了一个糟糕的变数,那就是自己旁边像隻牧羊犬的休士顿,他甚至压根不知道休士顿和马修达成什么协议,葛雷格开始厌恶自己的同情心。
对于能够加入进来,休士顿显得很开心,他待在泰勒旁边,看起来正努力帮对方把纸本资料整理好。
葛雷格试着把注意力放在所谓的都市传说上,论坛上写的后房进入条件写的非常模糊:「废弃建筑中的阴影面」、「看起来不该有门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被判定为是后房,而是他还未搞明白的「閾限空间」,这些听上去真的挺吸引人的,而葛雷格甚至看见论坛上的文章,他感觉有些衝击——在隐藏的网址中,有人列出了全美各州所有能到达后房的门地址列表。
直觉告诉自己这与基金会相同,真实中混着虚假,在眾多的创作文中,肯定隐藏着某些真实,以此好让人们相信着日常生活,而不会渴望去探索危险的未知。
在好几十年前,对于异常,基金会处理方式总是等到「事件发生」才能掌握,大概就是死了几个人,或者是一个小镇,才有办法全面认知到异常危害,再接着思考收容对策,最后基金会才真正成为了基金会。
但是现在资讯传播的速度快到无法想像,他免不了为这些「探索未知」的傢伙们开始担心,甚至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愤怒。马修也是靠着这些,才让他的话语具有重量。
「你们尚未捕捉到的异常项目还有许多,对吧。」马修突然开口,像是在炫耀他的这番发现:「即使你们是基金会,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这点可以承认。」葛雷格耸耸肩:「所以呢,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回家。」马修毫不迟疑:「当然,我知道你们也会跟来。」
「那这件事的研究员呢?」泰勒忽然开口,她的脸八成因为不满而皱起来:「你以为找到了点线索就这样衝过去,要是失败怎么办?明明有个人留下讯息给你,为什么不谨慎点?」
「啊。」马修站起身,说:「不晓得你们知不知道,除了我以外,对基金会感兴趣的一般民眾不是普通的多。我听过一个男人,他闯进研究站的方法非常精妙。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透过『真正的基金会成员也会混在圣地牙哥动漫展』这样的情报,他买了一张假id卡,然后选定目标跟踪他们,如此找到基金会的某个小根据地,再靠着『为了混淆视听,所以每个站点的id卡设计都不一样』这点,成功骗了其他人,进入了那个根据地。」
葛雷格目瞪口呆,他想要说些什么,但马修立刻又开口:「所以啊,谨慎反而是盲点,在一个每个人都与异常为伍的地方,要与之抗衡,说句愚蠢的,自己也必须成为无法捉摸的异常。」
然后,对方露出可以说是轻蔑的微笑:「让我猜猜,你和那研究员很要好吗?结果他死后留下的东西却是给我的,这是在嫉妒吗?」
「我劝你不要随意猜想我。」
泰勒看起来真的非常生气,要是这里突然变成枪击案现场,葛雷格也觉得不意外,他看不起马修的举动,所以开口缓和气氛:「你应该知道,我有义务要询问你口中那男人的下落吧?」
「这我不清楚。」马修说:「听说他好像去东方了。」
「那既然有『同行』,你怎么不和他们合作?」葛雷格问。
这回马修却沉默了,几秒后,他回答:「因为不可能。」
「不可能?」
「我不擅于打交道。」不过却相当擅于说服人的马修坐回电脑前,然后说:「三天后出发。」
「等等,什么?」
「把该买的装备买齐,做好准备,不需要任何支援,然后我们就去旧金山。」马修瞇起眼睛,他似乎忘了他们之间的利害关係,又或者是故意忽略了:「我会负责处理这件事,你们在旁边看就行了。只要能找到艾利克斯,你们想知道的,关于辉利·寇罕,关于小田原博士的事情一定全部都能迎刃而解——
一切都会变好。」
第十章 克莱儿·布莱斯顿对于儿子老是翘班的行为感到不解 中
「你说你要请假,请两个礼拜,认真的吗,休士顿,我再问你一次,认真的吗?你来档案室工作才他妈的几个月,我对你午休时间跑出去又常常提早离开都没说什么了,甚至对你跑去那什么,自助旅行!你自助旅行我都想着这可以从你新年假期扣!然后你现在跟我说要请假?你想要连感恩节都来这鬼地方上班吗?」
当同事兰央将先前说过的「大档案」丢到休士顿办公桌时,他故作轻松的提起要请假的事情,但休士顿马上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兰央不是很容易骂脏话的人,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没有被丢到垃圾回收厂就是奇蹟。
他看着自己桌上摆放的员工亲属名册,然后又看向名册上面写着的册数「001/150」,而这他妈的跟两本韦伯字典一样厚。
「听我说,我和其他人都是因为你是特遣队退役,然后又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才这样包容你。」兰央继续喋喋不休,休士顿忍不住心想是不是因为对方这样的个性,才会在相亲中失败。
「但你这傢伙,我才不管葛雷格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你就给我待在这里,把这叠东西整理完前哪都不准去,不然我会扣你薪水!」
休士顿全身的神经都痛了起来,他想马修是会遵守承诺的那种人,但问题是让家人移民出去不是现在,他还是需要薪水,需要继续在这个地方上班。
兰央似乎是看见自己欲哭无泪的样子了,休士顿试着装无辜,他故意哽咽的说:「拜、拜託啦,我保证回来后会认真工作的。」
对方瞥过来一眼,接着重重叹口气,兰央在她办公桌前撑起下巴,说:「说起来,最近我们站点不太平静。你在这种时候去出公差说不定可以稍微避开这种讨人厌的氛围。」
休士顿抬起头,他不安的问:「怎么个不平静法?」
「前几天你直接翘掉的上班日,公关部的埃米女士,问我能不能调阅某些职员的档案,我回答『只有死人的人事档案才能被检阅』。」兰央耸耸肩:「你知道我怕死了,公关部他们可以把黑的讲成白的,只要他们想搞谁那个人就死定了。」
「但这听起来很站点日常啊。」休士顿回答,他开始趁机在写请假的申请表格。
「当然是除了这个以外,听说现在特工们都会从网路上得知异常的消息,这点就让基金会变得有点,岌岌可危,知道吗?」兰央转了圈椅子,她噘起嘴强调:「我们待的地方感觉不到,但其他人可能都变的有点紧张,曝光的危险性比以往还要高许多。我也会担心我妈要是不小心从哪得知基金会真正的资讯,我就必须??你知道的,像你一样用记忆清除剂。」
休士顿不安的点点头,兰央的眼神变得柔和,他们沉默了会,但这种话题带来的沉重不是时间就能消化的。
他忍不住想到泰勒,对方工作所面对的威胁不是未知,而是不能容许差错。他直到遇见马修前都没有思考过这种危险性,但现在自己完全可以明白,让一个懂得利用许多工具的傢伙接触到他们,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到弟弟时胃就开始抽痛,休士顿吞了口口水,还是将请假申请书毕恭毕敬的往前递:「我今天还是会工作的。」
兰央露出鄙视的表情,但仍然伸手接过:「如果我纵容你这一次,那年底前你应该不会再跑出去了对吧?」
「我保证!」休士顿大力点头。
对方依旧叹了口气,在申请书上盖章后,休士顿感动到又再次承诺自己会请兰央吃很多好吃的东西,结果被对方打枪说这附近是美食沙漠。
整理好申请书,休士顿来到葛雷格所属的研究部,这里是站点十七最大的办公室,挑高的天花板以及叠到两公尺左右的资料堆,用玻璃隔断墙分割的座位里面传来打字声,有几个穿着白袍的人在一个假植物盆栽旁低声说话,他向前台问了前往葛雷格座位的路径,然后小心翼翼的在不打扰其他职员的情况下,穿过廊道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隔间,上面的名牌写着「葛雷格?汉考克研究员」。
「葛雷格先生?」休士顿探头进去,好像完全不意外的看见葛雷格正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杂志,从鼾声判断完全睡死了。
休士顿只好自己走进去,他抬头看了看办公室的装饰,这里很整洁,角落放着印表机和几乎没有人在使用的传真机,桌面则是好几本资料夹叠在一起。休士顿看见桌面上放着相框,他不自觉感觉五脏六腑在抽紧。葛雷格的儿子在照片上笑的很开心,好像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
「休士顿,你这样真的很变态。」
葛雷格的声音冷不防传来,休士顿差点吓到跌倒,他现在才发现葛雷格手上的那本杂志是什么,那是基金会从澳洲猛男日历得到的灵感,然后不晓得哪个白痴做的特遣队月刊,上面全都是特遣队男女充满肌肉的写真照,一想到自己也曾经被拍过就觉得不寒而慄。
「我、我要请你在我的请假单上签名。」休士顿好不容易讲出来这里的目的:「麻烦了。」
「哦??要是这样的话,我不签名你也不能跟去吗?」葛雷格露出玩味的表情。休士顿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看起来很无辜,但五秒后对方边说开玩笑的,边签下了那张请假单。
「喂,小子,」葛雷格开口:「依你来看,你觉得我们这趟会发生什么事?」
面对这样奇怪的疑问,休士顿不确定的回答:「应该会圆满完成任务吧?」
「在马修拒绝我要用d级人员去那个地方进行测试时,我就觉得这个人真的没办法被摸透。他已经干掉过基金会的成员,没理由不继续把我们继续压榨。」葛雷格说:「他要不是对自己真的太有自信,就是已经盲目到变成白痴了。」
「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吧?」休士顿忍不住说。
「但你们年纪不是差不多吗?」葛雷格打了个响指:「啊,对了,下班后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大卖场。」
休士顿张着嘴:「蛤?」
「行前准备啊。」葛雷格说的一派轻松:「你没有看那个网站上写的吗?」
——距离上一次来大卖场,好像是自己刚从医院出来,然后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和弟弟拉着自己,一起推同一台手推车,而休士顿对那些话语充耳不闻,看着家人们把日用品越堆越高,他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要结帐才能买这些商品,而要钱才可以结帐,所以他必须前进,赚钱,继续生活。
「我们不该过去那里。」一旁的泰勒说,她看起来很累又很不耐,在人声鼎沸的卖场内,泰勒提高音量:「你可以申请d级人员去探勘,可以先派出特遣队调查,而不是跟着一个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傢伙到处跑,还对他言听计从!真是够了!」
葛雷格拿起登山绳,表情凝重的说:「审问官,你读过那个都市传说的资料了吗?那伤亡率比基金会的平均突发事件还低欸。」
「都市传说跟异常项目没有不一样,我们该遵照程序,程序。」泰勒强调两次,她看上去快要气疯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承担得起吗?」
「啊,这个吗,」葛雷格举起手,只是拿着绳子的姿势不像投降,而是准备绞杀敌人,他表情严肃的说:「你们两个只是协助我的,所以不会出任何意外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呢?」泰勒说。
「你们不要吵架啦??」而现在休士顿没有心思去想自己以前的经歷,他觉得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在大声争执的时候自己基本上完全帮不了忙,现在自己虽然已经是成年了,但休士顿觉得除了挑起争端外,自己仍旧没什么助益:「还是我先去隔壁条看看?」
「如果这就叫吵架,你一定没看过我跟我主管互骂的样子。」葛雷格笑了几声,然后说:「审问官,你之前不是才问我怎么会把员工看得比基金会本身还重要,现在怎么改说词了?」
休士顿紧张的看着身边的两人,而泰勒皱起眉头,但最后像是赌气般不再开口了,泰勒说:「清单给我,分头去买。」
在泰勒离开后,葛雷格仍旧带着那张令人觉得烦躁的笑脸,叫休士顿跟过去,免得「与平民百姓打交道的审问官因为观念不合起衝突」,休士顿对这种理由感到莫名其妙,他只好穿越卖塑胶箱的廊道,然后找到正在看工作手套的泰勒。
对方的侧脸看上去很忧伤,休士顿在一瞬间想到,他或许该把弟弟的事情告诉对方。怀着秘密却又强迫着其他人让自己加入,他或许真的很糟糕,而且又白痴。休士顿吞了口口水,然后说:「泰勒??」
「我在听。」对方轻轻的回答。
「谢谢你们让我加入,真的。」现在不是坦诚的好时机。
「为什么你要一直道谢?」泰勒看过来,手上拿着皮革製的手套:「我根本什么也没做。」
对方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悲伤,休士顿想要开口驳回这样的答案,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和泰勒的关係有好到,对方会相信自己的说词。所以休士顿沉默的思索一会,只是回答:「那个啊??泰勒,在我们见面以前,我有听过你的谣言,但??实际见到才知道你人很好,真的。」
「人很好。」泰勒似乎想要嗤之以鼻,但她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休士顿。」
「怎、怎么了?」
「我知道你弟弟的事情,几个礼拜前就知道了。但我会假装没这回事,等那骇客的事情结束再来处理??当然,你在这期间要做什么都没问题。」
搞什么?
休士顿差点因为腿软而直接瘫软在大卖场的地板,狂乱的心跳震动了其他器官,他觉得喉咙卡了什么东西,就连直视对方的脸都有些困难,脑袋里闪过了几千几百个想法,还有先前泰勒不断叫自己赶紧回家的画面。最后,他只是小声的问:「为、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泰勒瞇起眼睛说,不知为何,休士顿觉得这句话甚至比任何承诺都有说服力:「不,或许是因为??我想搞明白某件事。」
「明白什么?」
「我做的事情。」泰勒说:「我做的所有事情是不是正确的。」
在即将出发前往旧金山的前一天,休士顿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他看着天花板,想着自己就是在这个地方接到马修的电话,然后才又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休士顿听见从弟弟房间里传来游戏音乐的声响,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金属义肢,而片段的回忆也像浪潮般涌上来。
休士顿闭上眼睛,他已经和弟弟说好了要出远门一趟,但对方似乎没有要谅解的意思。弟弟像是看穿自己要做什么,用那无法理解的眼神,说自己不该走,应该留下来一起想办法,他们明明是一家人。
他当然知道,所有的道理都知道,但休士顿仍旧害怕,他不会对其他人说自己所恐惧的一切,所以在半夜的时候,他偷偷出门,穿越安静到可怕的街道,在路灯下不断前行,他爬过铁栏杆,来到朋友的墓碑前,一个人坐下来,额头抵着大理石,让冰凉冻得自己发颤。
「我会再回来看你,迦蓝。」他小声的说,一如往常:「这次我会帮上忙。」
第十章 克莱儿·布莱斯顿对于儿子老是翘班的行为感到不解 下
泰勒觉得自己没救了。
她烦躁到睡不好,脑海里全是她向休士顿坦承事情的画面,该死,她不该这么做的,但保守秘密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再加上对方根本就像自己飞进捕蝇草里的苍蝇,呆头呆脑的毫不考虑后果,就跟葛雷格,跟那个骇客一样!自己周围全是些笨蛋。
而现在她也成了笨蛋的一员,她想着自己怎么会说出「你想怎么做都行」这样有违规定的话,无视了那封电子邮件,没有调查,还想着帮对方掩灭证据,要是被发现的话也肯定会受罚。
和休士顿在卖场分别的时候,对方没有露出恐惧或者不解的神色,只是又道了一次谢,语气仍是那么真挚,就好像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异端审问官,而是普通朋友。
泰勒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心烦意乱到甚至直接同意葛雷格送自己回宿舍,任凭对方不断扯着无聊的餐厅经验谈,当泰勒把自己关在这狭小的空间时,才有一丝能喘息的空档。她无法肯定这样做能不能更靠近研究员一点,说到底自己的想法到底从何而来,泰勒无法说清楚,只是一但陷入寂静,她便会想起i——那个女人无比肯定的说泰勒从未爱上过任何人,说她终究会一个人孤独死去。
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闭上眼睛。
约定好的日子到来,泰勒早早起床,她快速念完祷词,但无法像往常一样令自己心情平静。她套上衣服,将自己的行李袋背到肩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宿舍房间,十字架的重量几乎让自己喘不过气。她在走廊尽头瞥见与自己同住大楼的几个同事,而那些女人也将视线摆过来。
在几秒后,泰勒撇过头,她走下楼梯,但身后却传来声音:「嘿,猎犬,你要去哪?」
恶劣的人称呼她为基金会的狗,不友善的傢伙称呼她为猎犬,而这两种泰勒都试着不放在心上。只是在最近,她越发感觉到,承担起这些称号的自己,感觉真的会在连基金会内是否存在爱这样的问题都答不出来的情况下,孤独一人死去。
她嚥下口水,逼自己往回看:「出差。」
那些女人互看几眼,其中一个说:「路上小心呀,你要是受伤了,就没有人做帮平民打清除剂这种苦差事了。」
「谢谢各位关心。」泰勒加快脚步,当她来到站点外时,天才刚微微亮起,她看着地平线鱼肚白的天空,整个城市都尚未甦醒,空气中充满了她不怎么熟悉的气味,泰勒深吸一口气,她缓慢的走向公车站,准备前往汽车旅馆。
一路上她想着交给其他人安排一切真的好吗?她不晓得对方会带哪些武器,她不是这方面专业,什么忙都帮不太上。泰勒不清楚哪一种手电筒的功率最好,哪一种绳索最牢固,从零到有的行动要是没有一份准则和执行步骤,泰勒就无所适从。
她满脑子只能想着研究员的事情,但真的能找到解答吗?纸条是研究员留下的吗?真正的对方,档案上的对方,自己记忆中的对方,都是同一个人吗?被疑问塞满的思绪让泰勒快要无法呼吸,她在下车后准备徒步前往汽车旅馆和其他人会合,只是没想到会先碰上了某个不想见到的人。
「啊,泰勒,早安。」休士顿站在路边,他背着后背包,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他们之间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休士顿看上去有点累,他说:「感觉好像要一起去毕业旅行喔。」
泰勒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发疯了,她在黎明晨光中皱起眉头,开口:「你对我没什么要说的吗?」
「除了理由让人很迷惑以外,我很感谢你。」休士顿说:「可是我们之前在旅馆的时候,你也有说过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所以??为了报答你,我一定会帮泰勒你解答各种疑问的。」
她瞥了对方闪闪发光的双眼,不到一秒又立刻向前走,而休士顿就像个跟班似的在后头跟随。泰勒叹了口气,她问:「以前有谁扔下你吗?」
「什么?」
「你在电话里说的,叫我不要丢下你一个人。」泰勒已经能看见汽车旅馆的样貌了,她似乎瞥见了一辆吉普车停在路边,那也是葛雷格的车吗?真是够了。
休士顿沉默一会,接着和泰勒肩并肩前行,她注意到对方比自己稍微矮了些,看上去像个孩子。休士顿说:「也不是有谁扔下我,只是??我特遣队的朋友都在某场行动中死去了,我其实,因为打了清除剂??我不太清楚事发经过,都是靠别人告诉我的,我的朋友们保护了我,只留下我一个人。所以我不希望被排除在外。」
泰勒细细咀嚼这番资讯,她感觉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抽紧,尤其是穿不惯运动鞋的脚踝,她低声岔开话题:「记忆清除剂只能消抹大脑的记忆,你感受过的情感是无法被消除的……研究报告是这样说的。」
「我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但记忆清除剂是很厉害的东西。」休士顿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挑衅,就只是发自内心感叹。
当终于到达汽车旅馆前面的时候,泰勒远远就瞧见坐在吉普车头的葛雷格,看上去就像西部牛仔,而站在葛雷格身边的是那个混蛋骇客——马修看见他们来了,立刻露出一个不知所云的微笑,他穿着完全不适合旅行的服装,长版衬衫和宽裤,而脖子和手腕上甚至都掛着金鍊,看上去诡异的像个异常项目。
「你带了多少东西?」泰勒决定无视马修,直接先切入正题。
「长刀,匕首,信号枪,几把手枪跟衝锋枪,防毒面具当然还有急救包跟露营用品,我申请不到太多??话说审问官,你擅长用什么?」葛雷格边扳着手指边说。
「衝锋枪,但大部分的时候还是用华瑟手枪。」泰勒再次皱眉:「你不觉得这问题来的太晚了吗?」
葛雷格装作没听到的跳下车盖,又一脸严肃的说:「那我说明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从这里到旧金山大概要五天左右,包括晚上休息的时间,走五十号公路,小子,我知道你很想问为什么不坐飞机,因为他们没给我足够的经费,至于我旁边的骇客先生也没有要出钱的意思。」
「哈哈。」马修倾过身微笑:「我不介意来趟公路旅行。」
让人难以忍受的厌恶感在心里堆积起来,泰勒皱眉头,她也不想给葛雷格好脸色看,只是询问:「这是你的车吗?」
「我朋友的。」葛雷格明明看起来是没有朋友的样子:「我希望可以在他庆祝退休之旅前还回去,所以最好速战速决。」
休士顿看上去对车辆很感兴趣,而泰勒不想理会任何人的爬上了后座,他们的行李在第三排的座位处堆叠的整整齐齐,枪械都用盒装妥妥的安置好,她甚至发现有一套护甲就放在最底下。
她看着葛雷格和马修分别坐上了驾驶座和副驾的位置,接着才意识到休士顿会来到自己身旁。下一秒,对方就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过来。休士顿拋来一个微笑,泰勒则觉得太阳穴要开始痛起来了。
「你们有什么计划吗?」在葛雷格发动引擎前,泰勒开口。
「当然有啊。」马修说,他将一叠纸往后递过来,上面满是潦草的红色笔跡,而印刷体的部分则是关于都市传说的论坛资料:「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看。」
泰勒觉得他们应该要像押送犯人一样谨慎点,而不是这样和乐融融。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详读起手中的资料——对于后房的地点,有点类似scp-1562,那座拥有异常性质的溜滑梯,会让用特定姿势从上往下溜下来的人消失在异空间中;进入到后房的方式也与其有些类似。
与其说他们要进入后房,不如说是也可能会进入与后房相当类似的空间,但这有办法做到吗?泰勒看见纸张上画出箭头,指向了下一页对于「??閾限空间」的页面,说实在她很少参与到对于异常项目收容的事情,所以对于如「现时稳定锚」与「逆模因」之类的专有名词很不熟悉。
看上去,要在异空间内前往下一个空间的过程实在非常繁琐,泰勒皱起眉头,她看着那些绝对不假的探险者日记,他们到底有没有从后房出来都还是个未知数——但马修所说的艾利克斯所在的地方,真的会是在后房,还是某个地方内吗?依照资料上来看,异空间和现实空间不一定会有相同的座标,他们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干找人这种事?
泰勒翻阅着纸张,她觉得马修一定有某些事情没有告诉他们,她碰过许多狡诈的人,嘴巴上说着会将家人送来进行记忆清除,但最后却在设计潜逃到国外,她不得不驱车前往个案的家,放了把火,告诉惊恐逃出的某个对象,基金会就是一切。
咚。
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重量压在肩膀上,泰勒僵硬的转过头看,休士顿的头靠在她的左肩,而从呼吸频率判断,对方应该睡得很沉了。
葛雷格也从后照镜发现了,他露出笑容,说的话却有点惊悚:「啊,我们可以趁机把他丢包对吧?」
马修也露出某种不同的表情,但他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泰勒陷入了某种难题,她应该要把对方给摇起来,不然依照这车内宽敞的空间,加上葛雷格开车一路平顺的话,休士顿八成会从肩膀直接躺到自己腿上。
但最后,泰勒还是选择了没有行动,就好像得知了对方弟弟的事情一样。她感觉很不好,这么做唯一能换来的只有休士顿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让呼吸逐渐和休士顿同调,然后也闭起眼睛,自己不该这么做,太放松警惕了。但是葛雷格开了音乐,收音机传来不认识的乐声,旋律轻快,空调运转,而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只剩下一片平原,车辆越来越少。
泰勒深吸一口气,她总感觉自己会做恶梦。
——但这趟旅程似乎没有太想要为难自己的意思,泰勒一路上睡睡醒醒,她还恼怒的将休士顿靠自己近一点,因为对方的义肢会因为车的震动而一直敲击到发出噪音,这点让葛雷格笑到感觉要直接从车上跌下去。
至于休士顿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睡着时所做出的举动,这也让自己省了点麻烦。
他们中午时在路边吃了午餐,葛雷格在空地上用野营锅煮汤,她不是没见识过对方的手艺,只是泰勒还是很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可以煮出和外面餐厅卖的差不多的食物。
而一路上马修都不怎么开口,他很迟才下了车,接着坐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手上拿着保温壶,小口小口的啜饮咖啡。
他偶尔投射过来的视线都让泰勒觉得很不舒服,所以自己只是安静的将食物吃完,做完既定的程序令人安心,她再次爬回车内,等待旅途再次开始。
真正开始朝夕相处并没有人想要开啟话题,就连葛雷格也是。她瞥见休士顿在手机打字的时候都是使用完好的左手,每个字母都非常缓慢且专注。
前座的马修则是在看股市,他们之间有种逐渐形成的默契,这点泰勒察觉的到,彼此之间不打扰,一切只是为了工作而行动。
夜幕降临时,葛雷格很刚好的将车开到某座城镇的百货公司停车场,他开口:「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比较便宜住的地方,你们看要不要随便逛逛?」
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休士顿点点头。泰勒只好提问:「我不建议我们分开行动,汉考克先生。」
「你不想去看看那边吗?有冰淇淋欸?」葛雷格指着前方百货公司广场上的小摊贩,那边甚至还有小朋友玩的移动式游乐器材。
「我不吃冰淇淋。」泰勒深呼吸:「请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你们几个的年纪都可以当我儿女了,为什么不呢?」葛雷格边打开车门边说,他跳下车,手里挥着车钥匙,然后朝着里面喊:「别跑太远。」
等到葛雷格走远后,前座的马修冷不防的开口:「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泰勒皱起眉头,她看着马修朝后照镜笑了笑,接着便打开车门离开了,对方又补了一句:「放心,我这里可没有内应,所有的行程都是交给你们安排。」
「那还真是令人放心。」
最后车里只剩下自己和休士顿两人,他们互相看了看,接着泰勒说:「分头行动?」
休士顿点点头,他露出憨厚的微笑,说:「好。」
泰勒和对方在停车场前方分道扬鑣,她很少在夜晚出来在城市的街道游荡,当然很小的时候可能有,譬如说万圣节游行,只是那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她没有买任何食物,只是坐在附近的椅子上,看着几个孩子在小型的旋转木马上玩得不亦乐乎。声光华丽的充斥着眼睛与耳朵,就连鼻腔里也满是油腻的气味。
「审问官。」葛雷格突然来到自己身边,他的视线也瞥到街上快乐的人群身上,路灯将他的影子照的很长。
「什么事?」泰勒闷声回答。
「我找到旅馆了,你会有单人房,还不错吧?」葛雷格说。
她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事情。她瞥了眼葛雷格,对方没有刮鬍子,看上去很不整洁。泰勒想着研究员的外表倒也非常不修边幅,她摇摇头,赶出脑中的记忆,一边站起身说:「我们走吧。」
「你怎么没买东西吃?」葛雷格问。
「我不饿。」泰勒说:「希望这趟旅程快点结束。」
葛雷格耸耸肩,他站到自己旁边,对方和休士顿差不多高,只是葛雷格给人的感觉更强烈,他瞥过来说:「难得能离开站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
「别再和我说话了。」泰勒平常不会这样与人对呛,但她不得不这么说,希望葛雷格可以还自己一个平静的空间——既然现在连一点研究员的线索都没有的话,她的要求当然合理。
他们缓步走在回到停车场的街道上,葛雷格意外的没有说话,只是吹起了口哨,泰勒听不出曲子,她看着葛雷格从大衣中掏出香菸,当然也礼貌的递了一根过来。泰勒轻声的说她不抽烟,而对方耸耸肩,说这样很好。几秒后烟雾与气味都飘散而出,在这样嘈杂的空间中有种异样的美感。
最后,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原先停车的地方。
而他妈的吉普车不在那里。
第十一章 丹·德拉科是无法说出口的梦魘 上
「各位!听我宣布一件事,今天打靶的时候,朴被指挥官骂的时候我拍下来了,哈哈哈我要用成头贴!」
「妈的把手机给我,一群白痴,喂,赛迪斯,你他妈笑什么,你是不是也在训练的时候偷用手机!可恶,我要让队长把你们这群人通通丢进禁闭室!」
「欸话说你们几个,下个礼拜要不要一起去街角那家新开的速食店吃汉堡?」
嘈杂。
留在记忆中的有绝大部分都是喧闹与谈天说地,周围的人来自世界各地,穿着厚重的战斗护甲,虽然搞不懂一元二次方程式怎么解,但他们都可以五秒内爬上好几公尺的高墙,能飞簷走壁,在战斗方面还有无比精准的机动力——譬如说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枪管。
某天下午他们走过站点十九某个部门的柜檯,一个一个和在走廊上谈论公事的研究员打招呼,其他人会说「哇噢,特遣队的小伙子来这里做什么?」当然作为编入许多年轻人的队伍,都是专门处理和现代科技有关的异常项目事件。成员们一律会回答公事,有许多公事要处理。
实际上那里的柜檯有个很漂亮的女孩,绿色眼睛与棕发。名牌上写着德拉科。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但所有人一致认同她是站点内的女神,于是特遣队的成员会靠在柜檯,护甲撞得噹啷作响,这些人会用油腻的话语去调戏德拉科小姐。
「几岁啦,有没有男朋友?」、「想不想出门约个会,我有好康的可以给你看喔?」这些绝对会被投诉的话语都在指挥官的怒斥下停止了,而柜檯的德拉科小姐用绿色双眼看过来,眼神带着笑意。
特遣队员会在训练结束后,从前厅回到办公室的路段上经过柜檯,不知不觉——他们开始聚在德拉科小姐身边,然后讲述整天遇到的破事,说副指挥官朴枪法真的很烂,作为侦查员的黛娜有时候会唱起歌,接着大家会突然在柜檯前跳起舞,让周围人哭笑不得。
说起来,他们待着的站点十九太大了,这里的人压力大到每天叫他们起床的闹鐘不是梦想,而是为了避免世界毁灭而必须行动——无法被消灭的怪物、搞不清楚是什么的人形异常、没有威胁性的小生物,哪天或许会因为某些因素叠加,然后大家都砰的,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大家都很厉害喔。」德拉科小姐这样跟他们说,她露出微笑,言下之意似乎是大家都做得很好。
有的时候他们不会谈论公事,而是站在那哭泣,杰诺说在市区发生的那起爆炸案,他别无选择,他必须尽快清空空间才能逮到scp-▉▉▉▉,所以那些平民的死是必要之恶。杰诺不断重复必要之恶,但他哭了好久,眼泪滴到桌面,看起来惨到不行。于是麦克和亚曼跑去拿了威士忌给他,他们把酒分给整个柜檯的员工,最后全体被约谈,外加一个礼拜禁止外出的惩罚。
他们不论做什么都在一起,早餐、训练、午餐、行动简报、训练、晚餐,然后重复,再一次重复——有时候会发生意外,就好像某天克拉拉没有绑好安全绳,她摔下去的时候脸部着地,脑袋里的东西洒了满地,而时间久了对于死亡将会变得麻木,他们仍旧会哭,但已经能够将伙伴的尸体给捡拾回来,把对方的军牌给收藏,说只要能拯救世界的话,一切都会是值得的,我们在为了保护所爱之人而奋斗,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们像冒险者,麦克好像这么说过,而德拉科小姐的柜檯就是存档点,他们待在那的时间越来越长,但话题却逐渐与基金会越来越远。问了德拉科小姐喜欢吃什么,在对方回答草莓蛋糕后,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谈起喜欢的食物。
义大利披萨?拉麵?还是墨西哥捲饼?谁家的奶奶做的最好吃,下次一定要请其他人去品嚐看看,于是做了这样口头上的约定,他们对德拉科小姐说明天见。
德拉科小姐也说了明天见。
后来某天副指挥官朴说,他们要前往一个被回报说疑似侦测到异常的空间,就在站点内部实验中心的某个地方,负责人的名字似乎有些特别,指挥官叫他们要记得先将照明设备给运来,然后,然后怎么来着的了?
疼痛像被引爆的地雷,开始蔓延到所有细胞,五脏六腑疼得像被谁给千刀万剐,脸摩擦地板的瞬间,呼喊与哭泣仍不绝于耳。血倒灌进鼻腔,不到几秒的时间,又从嘴的缝隙洒出。
然后,伽蓝大喊:「▉▉▉!你很勇敢,我们以你为荣,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向着光前进!」
后来某一天,可能过了几个礼拜,也可能是几个月,或许是一年。在柜檯没有见到德拉科小姐,那个位置空空荡荡,隔壁的职员说德拉科小姐被调去做某个异常项目的负责人,暂时不会再回来这里。
而休士顿站在前台,他头发凌乱拄着拐杖,右手的病服袖子打了个结,全身上下的止痛药才刚消退作用,他在哭泣的时候不清楚是因为太痛而哭,还是因为他想要和某个人,某个还记得他们特遣队的员工,说关于朴每次打靶都没中,说伽蓝要是扮女装一定会更受欢迎,说他们的指挥官看着他们像小孩子一样每天搞出许多闹剧,但仍旧护着他们,说他们一起度过的记忆非常美好。
那个柜檯职员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吼着叫对方闭嘴,而腿真的软了,他只能原地坐下,将自己缩起。
他想到随着时间过去,有一天会记得伙伴们的人会只剩下自己,再接着,休士顿也可能会忘记这些——这样的话该怎么办?
心脏开始猛烈的抽痛,横膈膜也是,手伤也是,眼压与耳鸣疯狂挤压着思考,通常在这个瞬间,休士顿才会意识到,也是一个关于恶梦的夜晚。
他猛地大喊,接着爬起身,喘着气睁开眼睛。
在还来不及想这里是哪时,休士顿立刻听到另一声惨叫,紧接着是猛烈的撞击——他的额头狠狠的敲到椅背,然后又弹回原先躺着的地方。他听出来那是紧急剎车声。
在疼痛过去后,休士顿茫然的想起自己是在葛雷格的吉普车内,对,他就是打着自己想要在车上多睡一会的主意,和泰勒分开后,他便快速在小摊位上买了个口香糖,然后回到车内,从后座抽出小毯子盖在自己头上。
前一天晚上休士顿在墓地待到几乎凌晨,自己累到不行,真的需要好好补眠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前座。
「他妈的……」
驾驶座上的马修转过身,他恼怒地说:「你有病吗?为什么要回来车上睡觉?」
休士顿默默看见车钥匙插在孔上,引擎熄火后,难以忍受的寂静席捲而来。他突然感觉到恶寒,然后问:「呃,其他人呢?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是你想的那样,该死的。」马修皱起眉头,他说:「给你两个提议,休士顿,一是我在这里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埋在附近;二是你现在下车,从这里,看见那个路牌没,我是直线开的,你走回去就有机会遇到另外两个人。」
休士顿觉得脑袋要爆炸了:「你、你干嘛,为什么要自己开车走?」
马修的表情充满杀气,这让休士顿有点害怕,他不安的咽下口水。
对方说:「艾利克斯的事……我未婚妻远比你们想像的复杂,这牵扯到了现实世界跟其他,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搞清楚的东西,还有旧金山那所小学发生的事情,跟其他??我该自己处理。」
马修手上戴的戒指闪闪发亮,他看起来非常烦恼,当休士顿正准备说点什么时,马修又立刻补了一句:「我也不相信你们。」
「但我们是想帮忙啊。」休士顿反驳。
「不,」马修嗤笑一声:「泰勒,那个金发女人只想知道辉利的事情,她根本懒得理你们;那基金会的老头则是想满足他在其他人面前作为一个『好父亲』的私慾,我猜他八成有什么悲惨的经歷,妻子孩子都离开自己了,只好转而向你们寻找情感慰藉。至于你,休士顿,你最糟糕,告诉我你为什么帮我?『基金会员工』?」
「因为你之前请我帮你。」
休士顿怯生生的回答。马修噤声了,空调机的声音大到可以穿透耳膜,沉默持续许久,这让休士顿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这真是我听过最可悲的理由。」马修轻声补了一句:「你已经听过我会为了利益干掉基金会员工的事情,还傻傻跑来这里干什么?你是小孩子吗,其他人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我现在拿枪指着你呢?我把你另一隻手打残呢?你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休士顿忍不住想到刚刚的恶梦,心脏猛地停拍,那些内容太真实,感觉像有东西压在器官上,周围明明都是人,可是谁都无法理解自己经歷了什么,但最糟糕的是,休士顿也记不起来了。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下车,我会用??嗯,这个匕首刺你腿,一……二……」
「可是你不是也是因为那个研究员的一句话,所以才开始找基金会的吗?」休士顿忍不住回话。
这句话结束后,他们又沉默了,马修似乎放弃匕首的计画,只是伸出手调动空调按钮,冷气充满整个空间,而休士顿小声的问:「我记得钥匙在葛雷格先生那里啊。」
「昨天午餐的时候我偷来备份的,你们根本不把我当威胁。」马修有气无力的回答:「一群白痴。」
「你……如果我不在车上,你打算怎么办?万一葛雷格先生去请求支援呢?」休士顿问。
「我赌了他会先想办法追上来的可能性。」马修说:「那老……汉考克先生,他出发前对我说,他会想办法安全结束这件事,谁都不会死。听了让人真不舒服。」
「你为什么之前没有试过?我是说自己来找你的未婚妻。」
「你问题挺多的。有许多因素,休士顿。那时我年纪太小,我没有足够的资金,更重要的是我的母亲想看到我功成名就,而要是我死在一个连尸体都无法回收的地方,然后呢?我必须把一切做到完美。」
马修的口条清晰,他有着必须仔细听才能听出来的捲舌口音,在说话的时候,马修直视着公路的尽头,那里黏着地平线,看不见城市的样子。
「以前我也不确定艾利克斯是在哪个地方,基金会有太多站点,跟无限的可能性。然后辉利死了,而小田原博士,我也骇不到他的资料。」马修停顿一下,然后说:「对,然后你就来搅局了。」
休士顿忍不住摊开手,他皱眉喊:「拜託,这怎么想四个人都比一个人强吧?」
「我不听你的洗脑。」马修转回驾驶座,他突然啟动了引擎:「你不下车,我就要开到适合埋尸的地点了。」
「听着,拜託,我是想帮你!」休士顿觉得这样应该不算说谎,但这混杂了太多感情,包括他觉得对泰勒的工作感到抱歉,对葛雷格的帮忙觉得必须回报,而最重要的或许是终于有件自己值得做的事情了。
「不,你只是想满足你破碎的心,或许还有那条手臂。」马修轻声的说,样子和先前几乎判若两人,他用后照镜将视线看过来:「你知道基金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就是他们心中的比例尺会失衡。从你们疯狂到忽视我曾做过什么就知道了。」
「休士顿,你还有机会可以回头,不是吗?」
瞬间,他在鼻腔中感觉到血腥味。凭着下意识的衝动,休士顿猛地用右手抓住了驾驶座的椅背,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露出惊恐表情的马修。
「我没有要回头!」休士顿有些破音的喊:「你要怎么说都无所谓,但我管你有没有杀过人,你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你跟我求助,而我有能力,我会帮你,好吗?」
「去你的??我知道,你们都会是这样。我怎么不明白呢?」马修喃喃:「给我闭嘴,我两天没睡觉了。」
「什么?那、那你现在睡一下啊?」休士顿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了,他凑过去,闻到了马修身上传来的烟味以及咖啡香气,而对方狠瞪过来。
「我不会对你干什么,我保证。」
「你们的承诺永远不会兑现。」马修扶着额头,但是他却关闭引擎,然后将座位给调降,整个人斜躺下来:「算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敢动手干掉我吧?」
「你什么意思啊!」休士顿破音的大喊:「你利用我弟弟,然后再利用我,我亲自送上门你应该觉得很高兴不是吗?你,你可以用我作为筹码对抗葛雷格先生他们啊,这样你跟他们就是平等立场了啊!」
马修沉默了很久,休士顿恼怒的心想对方肯定是故意的,所以他准备翻找出自己的手机,不晓得被压在哪里了,当往后车厢查看时,马修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之前稍微看过你的个人档案,只有一个人记得那些事情很难受对吧?」
休士顿停下动作。马修不动声色的继续开口:「不过你身边有支持你的人,所以我不想跟愚蠢的斯德哥尔摩滥好人谈这些。」
这瞬间似乎是自己脑袋最高速运转的时刻了,比思考申请大学的资料要来的用力,他可以肯定自己完全不理解眼前这个男人在想着什么,但对方至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的意思,交易完成就支付报酬,同意合作但却中途抢了他们的车,打算一个人单干——可是到最后要是基金会发现的话,后果都会是马修一个人承担。
「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说你的故事?」休士顿再次小声询问,就好像怕谁听见。
「因为这是真的,我必须告诉别人这是真的。」马修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很重要。艾利克斯很重要。」
「比你可能会死掉还重要?」
「没错。」马修闭上眼睛:「算了,你去联络其他人吧,在他们来之前我得休息一下??」
于是马修完全放松下来,胸膛平稳的起伏。他回头看了他们的行李,完全没有被动过或破坏的痕跡。
「马修。」
「什么?」
「你不想让我们身陷险境吗?」
对方沉默几秒,仍旧闭着眼睛:「你想想看,谁想接受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的陌生人?至于你,睡饱的话怎么不去外面跑十圈再回来呢?」
休士顿点点头,即使知道对方根本看不到。
他在地板上找到手机,然后走出车外,空气中闻起来有股咖啡的气味,他拨了泰勒的电话。有那么一瞬间,休士顿想要与现在车上睡着的那个男人,说说关于刚刚的恶梦。
第十一章 丹·德拉科是无法说出口的梦魘 中
「今天过的如何呢?」
当泰勒近期试着努力回忆起研究员,所浮现的大抵都是这句话,在他们忙完早上的工作,通常是写实验报告,从一个定点移动到下一个定点——而泰勒会看着研究员的背影,对方随意乱翘的捲发,还有隐约可见的驼背。
「很好。」她会这么回答,在经歷过几次异常与异常,以及更多异常的访谈后。
「假设,只是小小的假设。」某天吃饭时,研究员瞇起眼睛,伸出手这样说,其实对方的话语已经模糊不清,泰勒想不起原话是什么,所以她花了很长的时间,让自己确信研究员是这样说:「『要是你的家人是异常项目的话,你会把他交出去吗?』这个基金会准备在人事部设立的组别——专门调查这方面的事情,你知道这我想到什么吗?虔诚的教徒,他们相信犯了错,只要真心悔改就可以获得救赎。就好像打了记忆清除剂,又是一个新的人。你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吗?」
伴随着这句话,十字架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就像现在。
夏夜的风变得有些寒冷,城市灯火通明。她在商店门外深吸一口气,躁动的感觉一直逼着自己必须行动,可是泰勒知道不行,她还不清楚那辆该死的吉普车以及休士顿,还有混蛋骇客到底往哪个方向,必须等葛雷格跟附近还开门的商店确认监视器画面才行。
会是哪里——继续往前走公路直到目的地?还是返回站点十七?依照那个骇客的思路,泰勒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继续往前,趁机带上休士顿也一定是要藉此牵制他们,所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休士顿过来。
她该租辆车往前,但泰勒身上连买包菸的零钱都没有带够,她唯一能做的是听从葛雷格的指示。而脑海里开始浮现的是以往任务失败的画面,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过,只有写在报告上,是关于一些再也受不了基金会的职员逃走了,而泰勒追上去,在某栋大楼的楼顶,风很大,眼前有个人哭喊着他不能失去记忆,也不能成为d级人员,他还想要保有最后一点尊严。
泰勒没有抓住对方。
任务失败所以被上级骂了一顿,泰勒无法呼吸,她不想要看到休士顿变成另一具尸体,要是真成为那样,也有一部分是自己害的——光这点就令胃开始绞痛。
「嘿,审问官——」
「你查出来了吗?」泰勒问到,语气比自己想的还要急:「往哪个方向?还是在公路上对吧?」
「对,冷静点。」葛雷格说,他嘴巴上叼着已经是第三根的香菸,这似乎是对方心急的表现:「我想那个骇客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
「你想?你是异常项目专业的,根本不懂人这块!汉考克先生。」泰勒瞪向对方:「你规划任务丝毫不考虑那个人的危险性,现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基金会会怎么想?要是休士顿死了呢?他们会把错怪到谁头上?」
葛雷格沉默了许久,久到让泰勒觉得很不安,她不喜欢起衝突,但对方实在过分到出格的地步。她将拳头捏的死紧,希望这样能稍微平息脑海中飞快的思绪和衝动。
「这个吗,会是我头上。」葛雷格皱起眉头说:「我已经说过了是我全权负责的,所以你跟好我,我们看能不能借辆车追上去。」
对方罕见的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往前走,而泰勒跟了上去,又补了句:「你不该信任一个不是基金会的人。」
「为什么?」葛雷格在路灯下回头问,他的脸有一半都埋在阴影中。
「因为那是不一样的世界。」泰勒回答,有大半内容都是工作手册上的指导方针:「他不会懂这里的价值观,也不会理解我们在做的事情。」
「泰勒。」葛雷格开口,他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泰勒也停了下来。她感觉晚风把后脑勺胡乱绑起的头发吹的更加凌乱。
「什么?」
「你不能这样说,」葛雷格吐出的烟飘散到空中:「就算你可能是对的,也不该这样说。」
她再次觉得无法思考了,泰勒不断深呼吸,她说:「找到休士顿后我会带他回去。」
葛雷格耸耸肩,于是他们一路上都沉默了,泰勒打了第三十次电话,直到手机没电休士顿也没有回应。她觉得胸口难受的不得了,没有吃任何东西的胃像是萎缩一样,每时每刻提醒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这个时间点,小镇没有任何一家店有车能租,就算报警也不太好解释。他们最后只能打电话回去站点,请那边的人追踪吉普车的去向,最后是说因为一直在移动中,那里的讯号也不怎么好,但可以肯定的是马修没有停下来,而休士顿八成也还活着。
八成。
她看着葛雷格的背影,对方比研究员更壮硕,她想着那样的臂膀在基金会里想必也相当适合苦力工作。但不知为何,泰勒突然想起她去了葛雷格家,在对方家发现了孩子的照片,葛雷格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是基金会的什么害死他?
泰勒将这些想法赶出脑袋,他们最终还是得在这个地方等到天亮,才能追到休士顿。所以泰勒随着葛雷格来到事先预订好的旅馆,她独自的一间房内有充电线,所以泰勒整个晚上都在尝试打电话,拨通一次又一次,讯息一次又一次。她不懂怎么追踪对方位置,也不知道仅仅只是握有休士顿的号码,到底还有什么除了打电话以外能做的事情。
然后,免不了的她会想起研究员。
等到清晨的时候,葛雷格敲了她的房门,而在两人对到眼时,葛雷格露出浮夸的表情,然后说:「虽然不是教徒,不过我还是要说我的老天啊审问官,你该不会整晚都在打电话吧?」
「对。」泰勒眨了眨乾涩的眼睛。
「听我说,我知道休士顿不会有事的。」葛雷格说:「那个骇客也知道不该随便对基金会的成员出手,所以最多,最多休士顿只会被双手綑绑,然后丢在后座而已。我也不希望他参与进来,所以你要把他带回去的话我不会有意见。」
泰勒抬起头,她直视眼前这个老男人的脸,对方看起来很诚恳,身上的烟味重的不得了。她觉得此刻不适合那些责怪的话语,真要说的话,自己就不该跟休士顿提议分头行动。
她握着手机,说:「好。」
「你明明就可以关心别人,怎么会在基金会内把自己搞到身败名裂?」葛雷格突然说到。
泰勒想要否认这句话的前半段,但她没有力气开口。休士顿依旧不接电话,清晨的阳光洒进这间破烂的旅馆房间内,她感觉温热的阳光照在肩膀,于是将窗帘拉上。
就在终于觉得能够和葛雷格反驳这句话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而泰勒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她赶忙接起电话,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连自己也意想不到:
「你还好吗?」
——三个小时后,他们来到距离这个城镇约一百公里外的公路旁荒地,葛雷格开着终于租借来的车,一路上超速飆车来到吉普车停靠的位置,而休士顿他本人好到不能再好,手没有被绑起来,看起来也没有被揍,甚至还吃掉了两人份的食物。
至于始作俑者本人则是睡在驾驶座上,泰勒忍住把车门拉开,然后把对方拖出来的衝动。只是听着休士顿解释他那无理的举动:因为想说等旅馆房间处理好要一段时间,而且他坚信葛雷格会把他叫过去,于是就鑽回去睡觉,而马修完全没有发现,就这么连车带人的一起偷走。
愚蠢。
但泰勒没有骂出来,她正准备坚决的告知休士顿这趟任务该取消,剩下的交给其他人就好这件事,下一秒葛雷格却在停好租来的车后,指着泰勒说:「喂,小子你知道吗,审问官为了你打了一整个晚上的电话喔。」
休士顿的脸立刻变得通红,他有些慌乱的说:「我、我知道你有打给我,但是我因为怕兰央会打来所以睡觉时就关了静音,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这下泰勒也觉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不晓得自己是因为任务目前为止没出太大差错而感到庆幸,还是因为休士顿没事。
「对不起,」休士顿又说了一次:「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你是不是整个晚上都没睡觉,要不要进去车里睡?」
「我要带你回家。」泰勒开口,她试过想要柔和,但话一出口总是没有任何感情成分:「这个行动太草率了,你不该参与进来。」
休士顿瞇起眼睛,他看起来像在恳求:「泰勒,拜託……」
「不,别再说了,我会开汉考克先生租来的这辆车送你回去,上车,休士顿。」泰勒加重语气:「别让我说第二遍。」
「嘿。」睡在驾驶座的马修突然起身,而泰勒愣愣的看着对方一隻脚踏到地面,维持着半下车的姿势:
「我没有要绑架他,我只是想要自己过去。不是那傢伙的错。」
泰勒不知道马修现在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诡异男人的行动准则完全摸不透,但泰勒当然有应对办法,那就是眼不见为净。
「哇,但这辆车是我的欸。」葛雷格说:「你为什么不自己租别辆?」
「这不是重点!」泰勒开口:「既然这个傢伙不肯听从基金会,他无法掌控,我们就应该採取行动,而不是放任对方,搞得好像家庭出游一样,汉考克先生!我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觉得这个坦承过杀害基金会员工的人是无害的。」
她似乎成功把所有的视线都投掷到葛雷格身上了,对方撇撇嘴,扬起下巴说:「我说过了,基金会是个烂地方。」
「还真是好理由。」泰勒皱眉。
葛雷格双手一摊:「审问官,我没有觉得他是无害的,而是我们都知道彼此的立场,要是谁越界都会產生很严重的后果。」
「同意。」马修说。
泰勒知道自己要是再待下去,她不明白的事情只会像杂草一样,生长的越来越多。她看向休士顿,对方的眼神当然说着他不愿意离开这里。
泰勒也不想逼迫人家,强拉着某人,然后注射记忆清除剂这种事她干过太多次。现在要是再添上一笔,那真的是火上加油。
她头也不回的准备坐上那辆车,至少自己该回去,然后看能不能请求支援,或者乾脆终止整个行动——
「泰勒,泰勒,嘿。」
然后休士顿凑过来,他离的很近,近到泰勒直视对方的眼睛,有些红肿,好像才刚哭过。
「我想跟你们一起行动,拜託。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我保证。」
她突然想问对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终究没有。就好像自己也不敢反问研究员的问题。
她撇过视线,放在车把手上的掌心也没有向下压。几秒后,泰勒说:「要是再出一次这种意外,我会直接把你给——」
而休士顿衝着她微笑,那感觉像把整个笑容给砸到自己脸上。
他们最终还是相安无事的继续前行。马修对于开走车的理由是他想自己处理,还说了一堆觉得葛雷格动作超慢,他自己来才比较有效率之类的话。而泰勒没有反驳对方已经踌躇了二十年,怎么可能因为现在的速率才开始觉得焦急——谎言,一定都是谎言。
经过商量,休士顿被换到前座去,而泰勒则随时准备好可以崩了马修的准备。但一路上却一扫之前的常态,前方的两人相谈甚欢。她不免得注意听的讨论话题包括休士顿的童年生活,他和弟弟很喜欢在雪地里玩耍,据休士顿说,那是因为雪融化就消失了,简直是现成的玩具。
那些听起来对泰勒来说好遥远,但她仍旧试着想像;那个被寄给自己的信函中的男人,听上去善良且亲切的休士顿的弟弟,在得知基金会的存在,又无法被消除记忆后,他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有些无意识的瞥了眼马修,而对方也将视线看过来,捲发遮盖了马修右半边的脸,他剩一隻眼睛露出来。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前方发出笑声的时候,马修低声询问:「是被基金会夺走生活,还是生活在基金会?」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研究员问了自己这样的问题。泰勒沉默许久,她看着马修,对方也望着自己,她觉得该诚实以告不知道,但某种翻搅的感觉迫使着自己开口:
「我没有生活在基金会。」
「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就是基金会的一部分,一直??都会是如此。」
第十一章 丹·德拉科是无法说出口的梦魘 下
「我们得谈谈。」
那天到了下一个休息点的时候,葛雷格把泰勒和休士顿支开,叫他们去处理旅馆的问题,在两人走远后,他看向后座的马修,对方看起来疲累到像是随时会倒下,但那双眼神依旧直直的,如利刃般刺过来。
「我就知道最生气的该是你。」马修率先开口:「但这真的是意外,我也没有要对休士顿下手。」
老实说在那个当下,葛雷格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将那张命令给撕碎,他不干了,他要把休士顿和泰勒带回站点,再把马修一脚踹进沙坑中之类的。但是一旁的泰勒却比自己还要更紧张,他从未看过异端审问官那么狼狈。即便如此,泰勒也相当克制情绪,一路上理智的不得了,而且她也说对一件事:「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没有相同的价值观」。
「他被我利用已经很惨了。」马修开口:「我也不想杀了他。」
「从你口中说出来,每一句话都很不可信。」葛雷格皱起眉头说,他可以不转头就从后照镜稍微瞥见马修的表情,而对方瞇起那双细长的眼睛。
「当然。」马修迟了几秒后回答:「我要去吃点东西,能先离开吗?」
「吃东西?妈的,吃东西?你在吃的根本不是人吃的食物好吗?」葛雷格觉得好像其他的事情他都能说服自己不会出差错,这样运行没问题——但唯独对方这种举动实在像是点燃引信,在脑中负责管理现实事物的处理区域接连引爆。
「我根本不担心你这个营养不良的傢伙会对休士顿怎样,但你他妈给我听好。」葛雷格扭腰倾过身,他抓起马修的衣领,当然如自己所想,对方轻的像个麻布袋:「我说我会处理,就是会把这整件破事给解决掉,王八蛋,你费尽心思把你悲惨的背景故事讲出来,那可得不到我们这些可悲职员的同情——」
「不,你同情我了,我知道。」马修突然开口,他的语气稍微强硬:「你一定也在基金会经歷了什么,所以才没有拒绝这种莫名其妙的任务。真要说的话,你和休士顿说不定同样惨到不行。听着,我说我没有想对他怎么样是真的,对你们也一样,我或许是干掉过某个该死的职员,但那是他威胁我要把我的身份曝光。对于你们,我可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那你到底偷我的车做什么?」
「是基金会的人都会这样说话吗?」马修嗤笑一声,语气中甚至带了某种葛雷格无法说清的怜悯:「你帮休士顿揽下这件事,根本没问过他的意愿,也没问过我。自顾自地说我们得合作不然就会两败俱伤,所以我想要自己行动这点也很正常不是吗?
还是说,你们已经很习惯有无辜的人为了帮自己而丧命?」
这句话像是扔下手榴弹一样,话音刚落,马修趁着自己松手,立刻打开车门下去,葛雷格当机立断的跟上前,他抓住对方的后衣领,而马修有些惊恐的回过头:「又做什么?」
「不是说要去吃东西,走啊。」葛雷格深吸一口气:「该死的晚餐时间。」
——这次他们住的旅馆附设有瓦斯炉和抽油烟机,恰巧可以烹调便利商店买来的东西。而葛雷格试着靠做点菜转移注意力,他有股衝动,想要把锅铲塞到马修嘴巴里之类的,逼着对方收回刚刚那句话。要是和同事起了这样的争执,葛雷格会直接一个拳头把那个人的眼窝打烂。
可是眼前的不过是个普通人,像泰勒口中那样的,对基金会毫不知悉,无法理解无法合作的普通人,讽刺的是这也是他们该保护的对象。
休士顿躺在沙发上用手机传讯息,一旁的泰勒则被要求除非到睡觉时间,不然就待在这间四人房内吃点东西,因此她看起来像文艺復兴时期的雕像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上播报的新闻。
马修站在小厨房旁的墙壁边,他悄声讲着电话,葛雷格可以清晰的听清楚对方的每句话:「喂,我很好,只是要搜集论文资料而已,你不用特地过来??哈哈,不是这样,有,我是跟同学一起来的,嗯,晚安,我也爱你。」
当马修打完电话后,房间鸦雀无声。唯一声响是隔音很糟的隔壁房间传来的呻吟。马修毫无反应的坐到角落的床上,他从行李中拉出一份厚重的纸本资料,像研究室里挑灯夜读的职员。
葛雷格关火,他煎了肉排,因为刚刚的不专心,所以有些部分焦掉了。他再次想到自己申请到的经费根本不足以用来支付每餐都吃外卖,而他也不清楚他们会待多久,待到圣诞节说不定都有可能。
「为什么葛雷格先生的厨艺会那么好?」休士顿突然凑过来问到,应该说年轻人不愧是年轻人,很容易就可以像切奶油般顺利的切进一个话题。
「因为外卖很贵。」葛雷格叹了口气:「基金会的伙食也很难吃,对吧审问官?」
泰勒没有回答,真他妈的。
葛雷格随便将食物端到房间中央的小桌上,然后他大步走向前,伸出手揽住马修肩膀,对方吓了一跳,开口:「你又干什么?」
「你要是没有把这些全吃掉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妈,假装我是教授,然后说你的博士论文审查没过关。把你退学。」
马修的眼神不断移动,他先是看了桌上的浓汤和肉排,然后又瞪向自己。葛雷格很满意的看见对方终于不再是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了。
「我全部都吐出来的话你也满意吗?」马修皱起眉头,有些艰难的开口。
「当然不满意,你他妈至少把这块麵包吞进去。不然我会塞进你嘴里。」
「你们这样的人竟然自詡为拯救世界真是笑死人了??」
在气氛剑拔弩张的同时,泰勒正在看的电视开始播报新闻,除了一些社会案件以外,葛雷格似乎听见了一些熟悉的关键词,他和休士顿同时看向电视上的主播。
「我们把镜头交还摄影棚,好,距离加州旧金山的林肯中学爆炸案已经过去二十年之久,每到纪念日民眾仍会自主性的以花束和蜡烛进行祈福仪式。该案于199▉年九月发生,当年林肯中学适逢创校三十週年,因此与该社区商家一起举行庆祝活动,而就在当天因为人为操作疏失,林肯中学校内的厨房瓦斯管线爆破,有两名学生重伤导致身亡,分别为??」
中学,瓦斯,二十年。
一开始他没意识到什么,直到关键词都与马修所提及的故事相谋合,葛雷格才狐疑起来,但要是仅仅只是这样,他会理所当然的略过这则新闻。可葛雷格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站点时,不是没有追查过马修的事情,是基于「这件事没有伤亡」以及「马修·霍尔是个假身份」,他便直觉性的认定这些没有追查的必要——「因为基金会会掩盖」。
察觉到自己被一直以来习惯的思考模式给阴了一把后,他深吸一口气。
「喂,骇客先生。」葛雷格瞇起眼睛往回看:「这听起来有点像抄袭你的创意,对吧?」
马修抬起头,他仍旧露出微笑:「那还真是凑巧,还没进入加州就能听到这个新闻,但这件事并不重要,我也没有说谎。」
「不重要?我告诉你,这种伤亡事件我一定可以直接从资料库找到……」葛雷格哼了一声,他说:「你他妈给我吃掉那些东西。」
他抓起笔记型电脑,然后坐到泰勒身旁,审问官看起来很不耐烦的看过来,而葛雷格只能耸耸肩,他说:「能帮我一下吗?」
「按照先前你告诉我,如果整起事件是小田原博士所为,那和他有关的东西基本上都因为对方失踪的缘故找不太到。」泰勒皱起眉头接过笔电,边输入密码边说,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累。
「我当初没查这个瓦斯爆炸案,所以还是可以试试看,说不定会被归档在其他案件中。」葛雷格说,他一边回过头,一边看着小桌子旁的马修正用汤匙舀起汤啜饮。
「审问官,你在干记忆清除的任务时,脑袋都会想着什么?」
「我做了正确的事情。」
随便找的话题被泰勒用认真的回答给硬生生打回来,葛雷格笑了下。泰勒在同时把笔电递过来,她说:「这记载在旧金山该地区的定期监察报告中,没写出来是哪个异常项目事件。」
「然后呢?」
泰勒说:「基金会的纪录也是写着有两人因为瓦斯爆炸而死,但这个被归类在『待解密』,也就是说可能连写出新闻的公关部他们都不清楚事情真相是什么。根据我对他们的理解,待解密事件他们不会管。而且任何研究团体都可以在与公关部合作的时候,将理由保密并请他们处理问题,所以无论这是基金会本部弄的,还是那个小田原保密的都有可能??毕竟各部门资讯非常不流通已经是基金会内部的弊病了,尤其是大型站点。」
休士顿认真的点点头,不愧是档案室的员工。
突然全场都静默下来,包括电视台都进入广告,通常基金会为了异常项目灭了一个村庄,然后对外公佈说有陨石砸过来——如果那个小田原博士要隐瞒艾利克斯的事情的话,这些资料变成这样也都很正常,但问题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有人死了?
「挺好喝的。」马修突然说,他面无表情的看过来:「谢谢。」
「你的称讚也真令人毛骨悚然,」葛雷格皱起眉头:「回到正题,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不要绕圈子,讲点实话来听听吗?」
马修放下汤匙,他瞇起眼睛看过来:「你想听什么?」
「你省略太多事情了,我唯一能确定只有你是整起事件的唯一记忆者,而馀下的其他纪录被小田原给全部抹消。」葛雷格开口:「但其他呢?你他妈解释点什么行吗?」
「那,以我自己的理解,这两件事都是对的。现实的瓦斯爆炸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跟有两个人重伤而死都是事实。」马修轻声的说,对方这么配合让葛雷格有些不安。
「我想那两个人是死在艾利克斯的空间里。」马修露出微笑:「被人发现就不妙了。只能偽装成爆炸的伤亡,不是吗?」
「这是什么意思?」休士顿开口询问。他的表情像正在观赏恐怖电影。
「我不知道。这可是你们基金会最擅长处理的——毕竟你也说过,你觉得艾利她是异常项目啊。」马修说:「我当时也不在场,我只想着要去找我的未婚妻。不过,那空间,无论你叫它什么——未知的事物都非常多不是吗?」
他在说谎,很明显的说谎。明目张胆到只差补一句「我就是不想说」——对方知道些什么,但这些只要与任务没有太大利益关係,马修就会直接闭口不谈。
葛雷格正在用尽全力思考,但在最近他越来越会回想到过往的记忆,关于儿子还在世时的种种。以及自己失去他的画面。要是这个小田原真的有本事把所有的事情掩盖然后失踪……那基金会到底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对方的计画是如此庞大吗?葛雷格觉得五脏六腑在翻搅,他看向马修,而对方也看过来。
瞬间,葛雷格想到那句「还是你们习惯无辜的人为了帮助自己而丧命?」
葛雷格沉默许久,或者说让自己处于这样无法思考的状态许久,最后,他站起身,来到马修旁边,直接把桌上的麵包塞到对方嘴里。
他当然无法见谅,无法掌控事情的焦躁会促使自己行动。那个办公室的暴躁老头葛雷格?汉考克老是这样,目中无人,说所有人都该听自己的,但那又如何?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吗?
伴随着对方可以说是惨叫的哀嚎,葛雷格在其他人的惊恐眼神中深吸一口气。
太爽快了。
第十二章 穆罕默德·札法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上
「虽然我知道你算是在出任务,但还是可以聊聊你那边怎样吧,休士顿?」
之后在休息站,深知自己逃不过的休士顿还是接了同事兰央的电话。
「你和葛雷格先生他们进行的如何?」兰央问。
「很好。」休士顿直觉性的回答,而且忽略了那彷彿父母在冷战,感觉随时都会打起来的,而自己只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气氛:「我是说,大家都对我很好。」
「好吧,」兰央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审问官在你旁边吗?」
休士顿看了看远处站在加油站旁的泰勒,在阳光下那头金发变成了白色,他说:「嗯,怎么了?」
「她的一些可公开资料一直被调阅出来,不晓得是不是内部正在进行调查,或者她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这真的让我想到年底要评级所以都会大举查看员工资料,所以你要是请太多假会扣你奖金喔。」兰央说:「总之,站点十七的氛围还是那样乌烟瘴气的,记得带点纪念品给我喔!」
兰央掛断电话了。
休士顿忍不住想到几天前,他看着宛如疯人院电影一般的场景——自己其实不知道真正的精神病院会不会这样,但总之电影会——葛雷格就像发狂的护士长一样逼着马修把食物吞下去,而事后马修把自己反锁在厕所,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像刚经歷过世界末日。
老实说休士顿已经完全不想去搞明白葛雷格在想些什么了。但他可以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对马修那么不高兴。因为同样的情况可以套到自己和弟弟身上,正如同弟弟不爽自己什么都没说一样,马修也隐瞒了许多事情。
「不可理喻。」而落下这句评语的马修似乎从之前的「基金会很疯,但只要拿出筹码就能够理性谈判」认知,变成了「不要接触为妙」,于是之后的路程他安分的没有开口,唯一会发出的声音只有能量果冻的吸吮。
在加油站上厕所是唯一能稍微喘口气的时间点,而这时候休士顿就会看着马修,跟对方一起在车子旁等待去商店买东西的其他人回来。
「休士顿。」在进入加州境内前,马修提问:「你要是在这趟旅程里死了,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休士顿颤抖几下,他说:「可以不要说那么触霉头的事情吗?」
马修哼了声,一边伸出连接指链的食指,锁定了商店玻璃门后的身影:「他们两个八成会杀了我。」
「为、为什么?」
「没为什么,因为你是现在这个『团队』里最正常的一个人,」马修不屑的开口,不知为何,这样的说话方式让休士顿觉得对方比以前亲切许多:「但别误会,你只是没有病入膏肓,另外那两个是已经糟糕透顶了。」
「为什么糟糕透顶?」休士顿问,这感觉好像回到以前还待在特遣队里的时光,或许是因为恶梦的原因,那些记忆似乎鲜明起来,就像啃咬海马回的虫子,逼着自己想起一切。他吞了口口水,自己或许不该像小孩一样一直问问题。
「如果没有你在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好好沟通,汉考克先生希望我与基金会好好合作让他能逞威风,泰勒小姐巴不得我赶紧交出她想要的资讯然后滚蛋,或者去死。他们就是最典型的利己主义者。」马修耸耸肩:「但诡异的是他们都觉得你很重要,可是你们看起来也根本完全不了解彼此,不是吗?」
休士顿觉得脑袋有些混乱,他记得被马修——技术性意外的绑架——的隔天早晨,泰勒终于找到自己的模样,对方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甚至像要哭出来般的表情,再想到葛雷格义不容辞的帮忙解决大部分的难题——他突然觉得马修说得有道理。
「对、对好像是这样。」休士顿喃喃:「是为什么?」
马修突然笑了出声,他的声音与其说是清脆不如说是脆裂,彷彿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却又充满生命力。接着,马修恢復原先的表情,他说:「谁知道呢,你不是说你是基金会员工,那就该比常人认知到更多事物才对。」
然后葛雷格和泰勒回来了,他们为自己买了午餐,休士顿看着自己手中被塞满的食物,又看了看眼前面无表情的两人,一瞬间胸口抽痛,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了谢谢,他想到自己曾对葛雷格说他与泰勒是站点十七对自己最好的人,这句话至少千真万确是真的。
——隔天接近傍晚时,他们依照马修的指示,开进一处住宅区,这里的房屋因应人口数的增长,因此大多有三到四层,色调是温馨的米色和褐色,好像这条街的人亲切到随时会出来发送糖果。休士顿将头伸出车外时,他感觉整条马路都彷彿在往上延伸,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金门大桥以及车流,夕阳染红了城市与海面,感觉好像也温暖了视线。
「我以前也住加州欸。」休士顿忍不住说。
「加州的哪里?」葛雷格边粗暴的按喇叭一边温和的询问。
「奥克兰。」依靠着模糊的记忆,休士顿轻声的说:「我跟家人一起住在房车里,其实没怎么出过家门,我妈说外面太危险了。」
「话说,你是怎么加入基金会的?」葛雷格停好车,他拋出这个疑问,而休士顿迟疑的接过,他回应:
「因为??加入一个来路不明的组织,感觉比赌博赚钱的危险性要低一点。」休士顿吞了口口水,又多补一句:「而且他们死亡津贴给很多。」
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都是因为噩梦的缘故,休士顿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寧,他其实根本无法想起整件事的经过,但肌肉却都留着记忆,他不自觉得会整个人收紧,肾上腺素飆升,逼着自己吞食附近的资讯——葛雷格握着方向盘时,总是不自觉的用中指敲打;从后照镜看过去,马修的耳饰看起来像黄金饰品,总共有三节,奔跑时就会像坠鍊一样甩动;泰勒,他对上泰勒的双眼,一瞬间休士顿不确定自己该怎么面对最不了解的对方。
「我们到了,这里是我旧家。」马修开口打断思绪。
于是他们依次下车,而休士顿顺着对方所指,看向了隔壁写着「吉屋出售」的空屋。那是一栋和周围并无二样的房子,但某种直觉告诉自己,对于杂草丛生以及破损的屋顶,甚至有几块木板掉落在周围的地方,会是所谓「吉屋」。
但越是这么想,他便越盯着那栋屋子,一般来说基金会要将某个地方偽装起来,不是应该会真的让员工住进来,或者夷为平地比较简单吗?
「那是艾利的家。」马修说,他瞇起眼睛:「你们进来,我先说明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会把要进去的流程先??休士顿,你有在听吗?」
「我有??」休士顿喃喃,而下一秒,他的手臂便被泰勒给抓住,对方询问:
「你还好吗?要去睡一下?」
「我、不是,我,我只是那天刚好很累才会睡觉啦!」休士顿觉得自己恢復精神了,而马修领着他们走进民宅,而令人意外的,这栋房子几乎被搬空了,壁炉处空空如也,墙壁上留着曾相片框的痕跡,家具也所剩无几,看起就像某个绑匪的老巢。
「你是在这里虐待人质吗?」葛雷格皱起眉头嘲讽。
「要这么说也行。」马修摊开双手说:「客房在楼上,随便睡哪间都可以。带来的工具可以放那边的柜子??」
「这不可能。」然后,葛雷格却打断这句话,休士顿看着对方双手环抱,看上去非常恼怒:「你才没有那么多前置准备要做,不然偷车赶回来后就会直接被我们逮到了,你——」
「晚安,汉考克先生。」
然后,马修提高音量,他率先走上楼,说:「你的叮嚀可以留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他们默默看着马修上楼,而葛雷格嘖了一声便返回车上拿东西。休士顿环视屋内,他在思索着这里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改建成这样的,马修在这么大的屋内独自待了多久?
他有些不安的说:「那个,泰勒,我们或许该……」
昏暗的视线被屋外城市的灯火给照亮,也让泰勒的轮廓清晰起来。
「我要到处看看。」泰勒开口:「你去休息吧。」
「我跟你一……」
「没关係,我可以自己来。」泰勒挥挥手。
于是客厅只剩下他一个人。
休士顿嚥下口水,他不喜欢这样的情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快要炸开来。于是他走到屋外,下了台阶,看着葛雷格在翻找放在车后的东西。
「有什么问题吗小子,」葛雷格扬起微笑问:「你后悔跟来了?」
「没有!」休士顿回答:「我只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了,我怕你会造成二度职业伤害。」葛雷格说,他指着街道远处的一家卖场:「不然你去买晚餐?」
休士顿点点头,他接下葛雷格给自己的钱以及拍肩鼓励,然后往目的地前进。他看着街上的人群,刚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饮料店前,从玻璃窗看进去能发现几个上班族在谈公事,看上去安稳又平静,多美好的世界。
他深呼吸,但就在即将进去卖场的前一刻,休士顿瞥见旁边暗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而顺着看过去,路的尽头似乎有一扇半掩的门。瞬间他竟然觉得那扇门在召唤自己。
「是猫吧。」
内心的警铃大响,休士顿快速走进卖场中,他想选一些速食品就行了,不晓得其他人喜欢吃什么——话说,自从在站点十七工作后,休士顿都会尽量避免与弟弟一起吃东西,对方投射的视线令人不安,就好像在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而虽然不想承认,休士顿觉得自己心也都碎了。
卖场悬掛在天花板的电视正播放社会新闻,大致上是在讲几起几年前的案子,他没有认真听,而是来到角落放饼乾的架子,旁侧是一座公布栏,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纸,是协寻失踪儿童的海报。
他撇开视线,照理来说这座城市并不陌生,但接踵而来的却是毛骨悚然的恐怖直觉,好像随时会发生糟糕的事。休士顿抱着食物回到柜檯结帐,结束后,他提着袋子快步走在街上,断肢的地方隐隐作痛,像是刚在医院醒来时,抽痛到连大脑都像要麻痺的感觉。
休士顿想着等等他应该会很不要脸的贴在泰勒或葛雷格身边,他们都是可靠的队友,绝对不会放弃自——
「这里是哪里?」
周围全是陌生建筑以及一片空荡的停车场,但不可能吧?刚刚自己是走直线过来的,葛雷格应该可以看见他才对。休士顿吞了口口水,他抬起头,透过招牌发现这里似乎是卖场的后方,那么身后这扇门说不定可以返回刚刚卖场的另一侧——于是他推开把手。
一直到没有边际的空间出现在眼前时,然后门消失的无影无踪时,休士顿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
___
「他不见了。」
当泰勒走上楼,而且没有看见休士顿时,她说服自己同样的情况不可能再来一次,所以她找到葛雷格,在得知休士顿只是负责跑腿买晚餐这种最没危险性的工作后,泰勒舒了一口气,但半小时没见到人后,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将周围所有街道都给跑遍,发狂似的寻找任何跟休士顿体型相似的路人。
而休士顿接通了,他的声音充满杂讯:「泰勒?」
「告诉我你知道你在哪里。」泰勒在入夜的街道上气喘吁吁,头晕脑胀,眼前看见的东西都彷彿拖着残影,她提起脚步往马修家的方向前进,希望可以遇见去另一边找人的葛雷格。
「妈的!我、我妈的,我不知道,我只是开了一扇门!就只是他妈一扇门,就在卖场附近!我不知道这里是哪,看起来不像后房,泰勒,我??」休士顿说:「对不起。」
门。是那该死资料上说的那个地方吗?为什么随便开扇门就可以进去?她该跟过去吗?但身上一点装备也没有。
她不喜欢休士顿,对方一点也不世故,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该道歉,而是应该一起想出解决办法,该死的解决办法!泰勒低声的说:「冷静点,我会去带你回来。」
「泰勒,我一直在想,我是说??我知道你们可能觉得我是个包袱,可是我??」休士顿突然问,而他的声音清晰无比:「他妈的为什么这里这么像——」
电话被掛掉了。
她三步併作两步返回屋内,然后衝上楼,而马修正坐在电脑桌前不晓得在干些什么,瞬间她恨死这个混蛋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参予进来。泰勒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子,她用自己从未想像过的声音说:「休士顿进去了,我该怎么把他带出来?」
「你说什么?」但马修的反应却不如自己预期,对方的疑问几乎破音,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恐。
「别逼我重复一次!你一定就是想要藉此至我们所有人于死地,不然你的下场就是被抓回基金会不是吗?当然我也不会让你活下来,你他妈一定是会被处理掉,」泰勒喊道,她勒住对方的力道也越来越紧:「快查出他的定位,把他带回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马修抓住自己的手腕,他一语不发,只是用那与眼神同样尖锐的力道拨开泰勒的手。马修照着做了,而泰勒看见电脑萤幕上显示休士顿的座标不停在各个区域飘移——而那绝不是正常人类的移动速度。
又过了几秒,那个座标消失了,手机讯号似乎不再管用。
「听我说,」然后,马修开口:「我根本没想过要让你们进去!我叫你们都给我待在这里不是吗?谁知道,其实你们基金会才是想要藉此来威胁我吧?」
「我才不管基金会!重点在于你,他妈的!」泰勒尖声喊道,她的手随时预备好掏出武器,而马修也看上去要徒手搏斗,也是在这瞬间,泰勒看见葛雷格进来了,对方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就连当初吉普车消失时,泰勒都没看见对方这么惊恐的样子。
「审问官,你有??」
「他进去了,」泰勒回应:「休士顿进去那个空间里了。」
葛雷格看了马修,又看向自己,泰勒在那一瞬间察觉,他们两个都是这么想的,想着这样的任务当然不是什么扮家家酒,表面上的和谐不代表他们彼此都认定对方是好人。
于是沉默了非常久,只剩电脑主机正在运行的声音,而葛雷格在深呼吸第三次时捲起袖子,然后拳头挥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___
没有尽头。
休士顿一意识到这点,他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那就像有看不见的虫鑽进皮肤下,逼着自己去思考没有答案的事情,他待的越久,手机的信号就变得断断续续,距离无法听见泰勒的声音已经过去五分鐘,休士顿急促的换气,他有些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因为很熟悉。
极度类似站点十九的走廊与大厅。
收容、控制与保护,将这几点做到极致的,就是收容许多危险性高异常项目的站点十九,这里的每道门都完全防弹防火,必须用id卡才开的起来,金属质感让放着假植物的角落都显得高科技,充满未来感。地面拋光到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休士顿抬起头,前方的灯光在闪烁,而走廊连接着一个大厅,大厅后又连接着走廊,似乎是永恆的循环。
远处传来空调机的运转声,休士顿睁大眼睛,他觉得心脏快要鎚破胸膛,血液衝到脑袋,他无法呼吸,他颤抖着,再次尝试拨打手机,完全没用。
恍惚中,休士顿想起马修说过他牵起艾利克斯的手,就能找到出口。
___
「那他妈!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啊!」
当葛雷格脑袋混乱到,将儿子的死状与休士顿重叠的瞬间,他便上前揍了马修一拳,对方只闪过了一半,后果是有口血被吐在地面。葛雷格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询问了「你说过你未婚妻会把周围的人带往异空间中,她就在这里不是吗?要怎么找到她?」
而马修狂吼出刚刚那句话,他边说边爬回电脑桌前:「妈的,该死,『她在这里也不在这里』,不是那样的,艾利克斯就像寄生虫一样!她不是『把大家带往异空间』,而是她会沿着原先就有的地方,『带着大家一起创造出异空间』,就这样附着在其他力量之上!就像那个都市传说,所以当休士顿提起来,我才明白能够藉由这些东西更容易找到她!」
葛雷格至今仍觉得马修看起来非常年轻气盛,但眼神却深邃到像一去就不能復返的洞穴,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质疑便一吐而出:「为什么你要说谎?」
「我只是没说,不代表我说谎。」马修说,他将视线移开,环视着他们开口:「这下可好了,计画完全都被打乱了,你们以为我会有办法解决吗?」
葛雷格只觉得怒气全部积在拳头与胸口上,眼前彷彿不停闪过意外发生当天的情景,如果可以他想要将自己碎尸万段,是他叫休士顿去做点事情,因为他很瞭解这样的孩子,知道对方想要帮上忙,然后就像自己害死儿子一样,他也会害死休士顿。
因为这份自大。
他在做什么?不应该让休士顿过来的,一开始也应该就这么把事情揽下来,要是他死了,要是他死了,要是他死了的话——
「没错。」葛雷格伸出手,他捏住马修的下顎,死紧的。而对方如猛兽般狠瞪过来:「你给我解释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___
休士顿听不见除了自己脚步与空调机以外的任何声响。
他检查过自己在杂货店买了什么,谢天谢地自己有小型手电筒,因为马修家实在比自己想像中大很多,他觉得半夜起床上厕所说不定会需要。他吞了口口水,将手电筒照向前方的黑暗,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的熟悉,但完全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他将食物塞进衣服仅有的口袋中。然后再次站起身往前进。现在休士顿后悔没有认真看马修的资料了,说起来以前在特遣队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等待着其他同伴给予自己指引,因为年纪小,做什么事情都还不上手的缘故,所以休士顿会很尽力的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能做到的事情。
他在原地愣了许久,鸡皮疙瘩突然爬满后背,他很不安,异常的不安,这促使休士顿再次拿起手机,但完全没有讯号,就连开机都会自动跳转到重新开机,十指都在颤抖,他喘着气,然后环视四周。
和站点十九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走廊没有告示牌,乾净整洁到发毛。
「他妈的??」休士顿断断续续的开口:「他妈的。」
声音在回响,他来到空无一人的厅堂,泰勒所说的「记忆清除剂只能消抹大脑的记忆,你感受过的情感是无法被消除的。」这句话不断在大脑里像浪潮一样,一次又一次的衝击着自己,他有股衝动想要把义肢给拆卸,然后将断臂处涌泉般的痛感给压制下来。
「有人在吗?」下意识的,他喊出这句话。
回应自己的只有死寂。
___
「那地方进去基本上没办法再出来,能从所谓这种异空间出来的人,他们都是碰上现实世界中恰巧发生了地震或者其他灾害,才能刚好在接合处动盪不安的时候离开。」马修边解释边翻找他们带来的工具:
「旧金山这里人口眾多,失踪人数也很多,有很多通往异空间的出入口,他们的探索纪录会写在论坛上,有些是被人带出来的,也有些是那里与现实连结比较强,能连到网路所以才发送出来。
——总之,首先进去的,不一定是休士顿提及的『后房』,有可能是我给你看的『閾限空间』,因为都市传说的特点就是靠着传播,接着相互交融。閾限空间似乎与后房的第一阶层是连接在一起的,都是代表与现实之间的夹缝,懂吗?」
马修拿起笔,在纸上大力写下字跡,他拿笔的力道异常的大,而泰勒看着上面的文字,在现实世界下,是曾在资料上看过的那些异空间称谓,而底下则是写了「其他世界,或许是平行世界」,以及四个问号。
「然后,你把这些带上。」
泰勒将对讲机的麦克风别到耳朵上,还有头戴式摄影机。她穿着战术背心,惯用的手枪也留在自己身边,她看着马修皱起眉头,将对讲机的频率调到正确的位置,然后,对方说:「听着,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找到艾利克斯,但只有跟这个空间平等的她可以把人带出去——你出去后,在这条街往海边的方向走,我会指示你开哪扇门,幸运的话可以第一扇就找到。进到里面后就要照我说的做。」
泰勒连回嘴的时间都没有,她将匕首绑在腿上,在测试是否能正常活动时,她瞥见房内另外两人的表情都非常凝重。她甚至没办法去思考对方话语的真实性,只能真的照着做。
「你怎么可能以前没试过?」葛雷格低声问:「你对这一切瞭若指掌,就算没有辉利的照片作为提示,就凭你独自一人??」
马修没有回答,而泰勒握紧对讲机,她开口:「我该出发了吗?」
「对。」马修说,他皱起眉头:「听着,你得信任我。」
泰勒皱起眉头,她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马修,即便她也质疑这一切,可仍旧开口:「我能自己判断。」
「不行,我们现在不得不,『在同一条船上』。你他妈的,基金会成员是不是都会一语成讖?」马修坐回电脑前,他边戴上耳机边说:
「没错,高兴吧,我得跟你们合作。要是休士顿死了,我也会很困扰。」
第十二章 穆罕默德·札法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下
冷静下来,像泰勒说的那样冷静下来。
休士顿试着在脑中思索相关案例,但一片空白。他试着推开那扇不需要id卡就能打开的门,但映入眼前的是同样延伸的空间。一般而言该怎么做?待在原地等待救援?不对,想想马修当时说了什么:
「她会把周围的事物给引入那个空间中,只要能在我们的老家进去,就不会找不到她。」
那时在汽车旅馆,对方的确是这样说的。但疑惑却又接连不断的像泡泡般,在自己心中生成某种帐幕,他为什么会信任马修这毫无根据的话语?而从未进入基金会的对方,是怎么如此肯定?更重要的是,身在基金会好几年的自己,为什么对这些一窍不通?
在哪里?如果有的话,是在哪里?
休士顿拋开那些想法,他至今仍记得指挥官告诉自己不能被负面情绪给打倒,他必须振作起来,然后找到出路。手臂越来越痛,休士顿咬紧下唇,他伸出完好的左手摸上墙壁,触感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弯曲食指敲了敲,厚度和那种坚硬感也并无不同。
他翻找自己刚刚买下的东西,然后发现唯一能做的只有土法炼钢。
休士顿深吸一口气,他撕下该死的麵包,然后洒在地面,接着打开一扇门继续往前走。如果和最开始马修所说的一样的话,越往前走,前面的场景肯定会变化——
而离开的办法,一定是找到艾利克斯。
___
要是他害死所有人怎么办?
葛雷格很常想到这样的问题,通常都是在面对人形异常的时候,就算对方是个根本无害的项目——譬如一个能吸收被接触者所有病痛的孩子,被编号为scp-590,睁着无辜的双眼坐在收容室内,而他们这些研究员隔着玻璃窗望过去——他也曾这样思索过。应该说基金会的每个人都曾这样想过。
现在他看着马修,想着自己在最开始竟然是思索着,同情这个因为基金会失去一切的人。为对方的每个行为找到一个藉口,却从未想过他该会是个多危险的傢伙。
他没办法说自己该代替泰勒执行任务,因为对方才是这方面的专业。泰勒在出行前看过来,她将那头金色捲发髻成包头,整张脸都绷得死紧,她挺直腰桿说:「我会把他带回来。」
「泰勒,」而葛雷格叫住对方,他说:「以你自己的性命为优先。」
他换来的回应只有点头。
在马修的指示下,他看着泰勒在夜色中出门,声音从对讲机传来。而葛雷格看向仍直盯电脑萤幕的马修——他可以拿枪抵着对方的后脑勺,然后请求基金会支援对吧?本来就该这么做,这样子才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该死,他甚至不能保证这点。
「你和休士顿做了什么交易?」葛雷格开口。
「未来。」马修没有回头,他如此说道:「我给了他一个他希望的未来。只是这个未来里没有包含他本人??我查些东西。」
根据泰勒提供的线索,马修有搜索卖场附近区域的监视器,他们只看见休士顿弯进一条巷子中,就好像被什么力量所吸引,而后便再也没找到对方的身影了。
葛雷格也一併靠近,他看见马修的桌面——三台併在一起的电脑萤幕,这时主机急速运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简直像某种音波攻击。马修皱起眉头,他戴上耳机,然后说:「泰勒小姐,请问你到定点了吗?」
「我到了。」泰勒那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传回来。而摄影机的画面也随之开啟。
「那现在弯进那条巷子,有个被封锁线围起的地方,那里的角落有一扇普通的木门,打开然后进去,幸运的话你会看见一个墙纸泛黄,地面应该有些潮湿的房间,如果听见低鸣的声响那就代表你来对地方了。」
葛雷格觉得心脏像是在玩高空弹跳一样,他无法抑制那股不安感,他想要抓住马修的衣领,然后逼着对方讲出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说起来,一个在初次见面就将那些故事全盘托出——无论真假——的人,到底抱持什么想法,葛雷格完全不清楚。
「然后呢?」泰勒询问,她的声音带着杂讯。葛雷格看见对方的手放在门把上,但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画面遭受到严重干扰,接着一片漆黑。
可马修却显得冷静,他只是倾过身,说:
「跑起来。」
___
当听见马修讲出这荒唐的答案时,泰勒感觉到自己被欺骗了。
在自己面前的是没有尽头的广大空间,蜿蜿蜒蜒像座巨大迷宫,而和马修所说的一样,眼里所见皆是那发霉般的黄色,包括灯光与墙纸,脚下踩着的地面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噁心的声响。周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气息,灯光昏暗,充满了颓败。她拔枪,然后深吸一口气,一边拨弄麦克风的位置:「再说一次。」
「我要你穿墙(noclipping)。」马修的声音传来:「玩过游戏吗?泰勒小姐。」
「没有。」泰勒皱起眉头,她迈开脚步往前走。她听得见心脏传来的鼓动。敲打着胸膛,她满脑子都是休士顿那天请自己吃饭,对方在食堂里靦腆的说,他觉得基金会里有爱存在。而休士顿反问自己,泰勒当然回答不出来。
「那看过《哈利波特》吗?」马修又问。
「那是什么?」泰勒几乎不耐烦的回答。
「算了,撇开《哈利波特》不谈,所谓穿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原先是指藉由在游戏后台修改指令,让你的角色能实现穿墙的动作。但在后房,想要从一个阶层跳跃去另一个阶层,那就必须亲自实现穿墙——你的移动速度必须够快,快到能穿越任何固体而不去破坏它,不然就只能在这个地方待到死。」
这些指示简直像核弹一样,将所有思考细胞给夷为平地,泰勒顿了许久,她脱口而出:「这他妈不可能办到啊!」
「相信我,」马修也提高音量:「很多人进入后房的方式都是从楼梯摔下来或者跌到,用一种不自然的速度去穿越固体,那会让现实的夹缝把人给吞噬进去。去找面相对起来比较薄的墙,然后跑。」
泰勒不由得思索,从以前到现在,她遵守基金会下达给自己的命令,去找到目标,那些明明也在站点十七工作的职员她一个也不熟识,只是手中会握紧记忆清除剂,然后跨着大步上前,抓紧那些人,把针剂送往脖颈的血管中。
她不是没有过生命危险,曾有几发子弹划破头发,以及手臂和脚踝,有些人嘲讽着自己的十字架,而每当这时候,泰勒会想起研究员。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将十字架举起,然后亲吻。
「上帝保佑我。」
「喂,审问官!」
马修那边的麦克风传来剧烈的杂音,接着葛雷格的声音传过来:「如果有什么危险你就该回来,听见了吗?我们应该叫基金会派支援过来,然后——」
「说不定那时休士顿就死了。」泰勒回覆,她在往前又大约走了一百多公尺后,发现了一面真的比较薄的墙,可以从右侧的通道继续前进,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房间是完全一样的,墙壁与墙壁造就了一座迷宫,而基于相同的装潢和干扰思考的声音,泰勒知道自己要是再继续走下去,她可能会连前进还是后退都分辨不出来。
她甚至不能保证对讲机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而且,」泰勒深吸一口气,她叫休士顿冷静,自己也该冷静:「那骇客,本来也是要自己进来不是吗?」
麦克风被拿回来了,马修像是带着骄傲说:「是的。」
「我出来后,绝对会处理掉你。」
她深吸一口气,将枪收回背带里,接着蹲下,摆出助跑姿势。目标是眼前那堵墙,没事的,就像以往千百个任务一样,对自己而言,毫无保留的相信是最擅长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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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士顿再次回到同样的地方。
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在打开一扇门后,又来到撒下麵包屑的房间,他觉得自己快要心绞痛而死了。休士顿深吸一口气,明明自己曾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却完全不认识站点十九的格局,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座空荡的办公空间,没有线索,没有任何看起来像可以出去的地方,手机也打不通,而为什么自己偏偏该死的运气糟成这样?
他想起马修给自己看过的那些调查日记,有许多人都是一个不小心就掉进,或者说闯进这莫名其妙的空间,打开门、跌倒甚至仅仅只是想着走一条自己没走过的路。于是那些人靠着写日记保持理智——如果这是某个异常项目的纪录,当上面的天数越来越多时,通常日记主人也凶多吉少或者发疯了。
他必须尽力保持自己不要慌乱,所以休士顿试着想起一些快乐的回忆,像是与弟弟窝在房车里,看着电视上的卡通节目,弟弟会吵着说他想要哪款最新出的游戏,说他要是玩不到恶灵古堡最新出的系列,就要半夜偷偷跑去同学家玩。
弟弟的白痴行为在记忆里佔了大部分,休士顿忍不住笑了出声,随后他又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他爬起身,然后试着去打开另一道门,而这一次不同了。
那里有着极为浓厚的血腥味。
与一般办公室并无不同的空间里,没有任何放置物的柜子,几把椅子,以及无法使用的电脑,在闪烁的灯泡照射下,这里所有的家具看起来都像经歷地震而倾倒,地面上有几摊看上去还很新的血渍,从行进的轨跡来看,像有个人艰难地拖着伤口往房间另一侧的门前进。
休士顿忍不住喊道:「这里有人吗?」
回应自己的是寂静,但打开下一扇门,又恢復了完全一样的空间,跟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与大厅。他吞了口口水,回头看向狼籍的房间。不知为何,休士顿有种异常不安的感觉,已经无法依靠想着家人来抵抗焦虑,现在佔据所有思绪的是队友——
迦蓝。
关于迦蓝?伍德沃德的记忆总是会在某个地方断掉,而休士顿却不知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在这种时刻回忆起对方。迦蓝和自己一样大,来自英国,讲话轻声细语又绅士,个性好且温柔,有着长长的下睫毛,所以休士顿和其他队友都会半开玩笑的叫对方「伍德沃德先生」。迦蓝加入基金会的理由是想证明他的男子气概,顺便多赚点钱,在三十岁前退休,然后娶妻生子,把这段在基金会的经歷当成永远的秘密。
「你这行为简直像我参加过二战的爷爷。」他忘记是哪个人,不对,他怎么可以忘记?但有个人就是这么说了,讲得头头是道:「要是你到时缺手断脚的,找不到老婆怎么办?」
「不用担心,」有着一头金发的迦蓝开口回答:「我相信我们小队。」
休士顿吞了口口水,他将倒下的椅子给摆正,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情感是紧张,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瞬间想起迦蓝,是因为选择忘记整件事的自己,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迦蓝推开自己,大声的说:「我们以你为荣!」吗?
为什么迦蓝要说出这句话?
他看向那摊血渍——熟悉感——那简直像??像有人四肢的其中之一被截断,所以才会有那么持续又大面积的痕跡。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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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雷格站在马修身后,他听见泰勒传来肯定的答覆,接着便没有声响了。马修萤幕上的光点正不停飘移,而主机运转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葛雷格甚至可以肯定这里随时跳电都有可能。在片刻后,马修说:「你没有要继续问休士顿的事情吗?」
「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是真是假?」葛雷格有些破音的开口,他极度厌恶这种感觉,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现在可好了,他会成为全基金会最可悲的那种角色。到时主管会再次怜悯的看着他,说葛雷格先生请节哀。
「我当初请他帮忙,是看准这个人应该在站点内孤立无援,他不得不照着我说的做。只是我没想到休士顿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可悲的混蛋好人,我当初也不应该让他过来的。」马修点燃香菸,他将菸盒递过来,动作顺手:「要吗?」
葛雷格顿了顿,于是他也点燃香菸,烟雾在房间内瀰漫,在吞吐过后,对讲机传来剧烈的声响,而马修立刻挺直腰桿,将麦克风拉到嘴边说:「你成功了吗?」
闷哼与些许的撞击声断断续续的从对讲机传来,接着是泰勒勉强的声音:「这里是哪里?」
「你还可以站起来对吧?」马修问。
「对。」泰勒迟疑的说:「这里是某个??像废弃工厂一样的地方。」
「太好了,你要是失败的话会掉进虚空里,那时候不管谁都救不了你了。」马修突然语出惊人,而葛雷格只想挥拳揍下去,他再次抢过对方的麦克风,说:
「泰勒,你还好吗?」
「再好不过了。」泰勒说:「汉考克先生,不用担心,我会把任务完成。」
这真是糟糕透顶,葛雷格不希望听见对方的话是如此不带一丝情感,泰勒可以大声咒骂或者质疑他们的目的,甚至可以说她不管休士顿了,要返回基金会都行。但对方却那样子,遵从着所有指示,彷彿,彷彿就是基金会的狗。
马修轻轻的又把麦克风接过,然后说:「往前走,泰勒小姐,一直走,走到周围的景色都不同了,然后我会指示你下一步该怎么做,记住,尽量不要与人接触。」
「这里有人?」
马修扬起眉毛,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可能没有,进入后房的方式非常容易,这世界上有许多连你们基金会都无法理解的事物,有许多人被困,也可能死在这里,为了活下去所以他们会组建团体??『ikea』,scp-3008,几乎没有任何人能离开的异常空间,这个就有听说过了吧?」
「对。」泰勒说:「所以这里就像ikea?」
「不如说是ikea像后房比较好。」马修喃喃的说:「听着,泰勒小姐,我不确定接下来还能不能正常收讯,听好,继续走,你会来到一个维护隧道内,这里有很多扇门,尝试去开门,泰勒小姐,不论花多久的时间,找到和基金会有关的门。」
「你怎么能肯定?」泰勒喘着气的声音传来,葛雷格可以判断对方在快步行走:「这和你之前说的相互矛盾,不是说基金会不清楚都市传说吗?」
「是没错,但他们不清楚,不代表不会接触——举个例子来说,不,我甚至可以肯定,就好像??对,scp-3663很常待在维修通道内,他是一个人形实体,会在接触到物体后将自身与该物体进行瞬间移动,而地点他就会偏好选择像维修通道这样封闭的地方。」马修说的又急又快,他出力的手看起来像要掰断麦克风:「后房的探险纪录写着在这层楼是最危险的地方,有许多不明生物的目击报告,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泰勒小姐,后房的这一层级,是与现实连接最为强烈所在之处!」
「但我该怎么找到休士顿!」泰勒喊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你的未婚妻会怎么样与我毫无关係!」
「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马修站起身,他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然后说:「找到和基金会有关的门,这里和各个异常项目肯定都会交互过!在那个房间也会有别扇门可以继续前进,你不能停下来,因为那有可能连接着目标!我们必须假设休士顿也往着艾利克斯的方向前进!」
「有可能!」泰勒几乎是尖叫着重复一次:「你在这种鬼地方和我说『有可能』,该死,你有什么东西是肯定的吗?」
「我肯定我会是对的。」然后,马修毫无波澜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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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气急败坏的将对讲机关闭,但在深呼吸几口气后,她还是重新打开,而里头传来一些杂讯,她嚥下口水,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会孤立无援。她感觉头上的伤口又流下一些血,就在刚刚泰勒助跑,闭上眼睛将整个身体撞上那面墙——但奇怪的是,她觉得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像有人给自己一个很大的拥抱,而不是所谓的「穿墙」——但随后她便翻滚两圈,然后摔在废弃工厂的某根柱子旁,而肋骨痛到不行。
好不容易爬起身,她照着马修说的话不停往前走,这一路上自己是没有遇见任何人影,但这里比自己刚进来的空间更加黯淡,而就在对方说完那句「我肯定我会是对的」后,泰勒便来到马修所说的「维修隧道」。
光线一下子变成暗黄色,可能还参杂一点点的红色,压迫感像浪潮一样袭来,她判断这个空间只有两公尺那么高,而自己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和眼前狭窄的长廊简直让被挤压的错觉不断发生,头顶的巨大管线发出轰鸣,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蒸气喷的满脸,泰勒几乎无法呼吸,她每踩踏一步,都会有金属的声音反馈回来。
再继续往前走,空间变得更大了,周围出现几扇被扭曲安插在墙壁上的门,泰勒开始一一去转动门锁,有些完全打不开,而有些打开了,出现的情景却彷彿通往另一个完全与这条隧道不一样的地方,但所谓基金会的门,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拔起手枪,小心翼翼的前进,这里的杂音更多了,要是有脚步声的话,自己肯定不会注意到。她试着打开一扇门,那里面是一片漆黑,连光都像被吞没般的黑暗。泰勒皱起眉头,她脱口而出:
「休士顿?」
没有人回应,当然,这很正常。泰勒深吸一口气,她关上门,准备继续往前走,这里越来越暗了,于是泰勒打开手电筒,然后她发现正前方,离自己大约五十公尺远的走廊深处,有着一张浮现在黑暗中的笑脸。
而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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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士顿感觉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声音,他想要顺着声音的方向离开,但双脚却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将整个房间的细节一览无遗,包括在将椅子搬开后,血跡最多的地方,就好像有谁曾倒卧在这里,意象鲜明到休士顿彷彿可以听见呻吟声。
他觉得心脏似乎跳到快停歇了,他不能待在这里,好像有什么要衝破,有什么要撕裂自己的腹腔,他几乎恐慌到差点尖叫出声,就算这里有什么值得探索的,那最佳人选也不会是自己。休士顿费尽所有力气迈开脚步,他跌跌撞撞的推开门,歪扭的跑出房间,然后推开下一扇门,再下一扇,然后是下一扇,只要跑的够快,恐惧就不会追上自己。
脸上的伤疤和手伤都痛的不得了,他几乎要飆出眼泪,但无论怎么走都会是一样的房间,拜託,拜託,拜託——
「▉▉▉,别担心,你跟好我们就行,剩下的大家都会解决。」他记得指挥官温和的拍了拍自己肩膀:「你还小,趁这个机会好好学——」
下一秒休士顿睁开眼睛,他已经不在站点十九内,而是一栋房屋内的房间,明亮的光洒在身上,刺眼到开始阵痛。脚突然的不稳让休士顿倒抽一口气,接着往前扑倒,还让身体翻了两圈,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似乎压到了什么。
休士顿撑起身体,眨了眨眼睛,他让充满泪水的视线重新对焦,然后往下看。
那躺在地面,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女孩睁着好大的双眼,休士顿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瞥见自己狼狈的身影。他喘着气,但身体却没有力气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艾利克斯?」他下意识的喊。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对方立刻回答,艾利克斯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而且充满孩子特有的尖锐。
休士顿混乱到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怎么能遇见对方,他笨拙的移开身体,然后靠在旁边墙上,他说:「马、马修??你是马修的未婚妻,对吧?」
艾利克斯穿着洁白的连身洋装,就像杂志上的少女模特儿,她有着黑色短发和同样顏色的眼珠,在歪头时看起来甚至不超过十五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马修?」
「就是,那个带着眼镜,头发很捲,不晓得是印度还是哪的??」
「啊,是穆罕默德!」艾利克斯高兴的说:「不过休士顿你怎么会认识穆罕默德?」
「他找上??」
休士顿愣了许久,他抬起头,然后看向眼前的女孩,再环视了周遭,这里的格局和马修的家很相似,他意识到这就是那栋贴着「吉屋出售」的房子。但他感觉喉咙乾涩,五脏六腑全搅在一团,他破音的询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碰过,不是吗?」艾利克斯说:「我还替你包扎??不对,你已经装上义肢了,所以你的手臂还是没能接回来吗?」
休士顿没回答。而艾利克斯看过来,她露出一个像是大人的苦闷微笑,就像真的在为自己悲伤:
「我很遗憾。」
第十六章 没有名字的734兴高采烈谈起未来 上
「哦,你说你们已经回来了啊,恭喜完成任务??什么?还不算完成,怎么那么麻烦啊。啊对了我有件事要帮忙传达,公关部的人有急事要找异端审问官。」
兰央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忙碌,葛雷格还听见有什么东西乒乒乓乓掉下来的声响。他皱起眉头,一边用眼神馀光瞥向站在客厅的艾利克斯,一边说:「什么事情?」
「对方没有说,我只是很疑惑为什么我好像也被列为你们这边的人了,啊,应该是因为休士顿吧,说到休士顿,他要来上班了吗?」兰央连珠炮般的发问,但还没等到葛雷格回答,对方马上说:「算了没关係,我得去忙了,记得要请我吃饭!」
葛雷格掛了电话,他转身,然后坐到家里的沙发上,而艾利克斯也坐在那,看起来乖巧到不像话。
他吞了口口水,马修那时说的话不断在脑海徘徊。他和艾利克斯四目相对,对方没有说话,像是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你和休士顿认识。」葛雷格言简意的先开口:「但你没有提,休士顿也没提。」
「是的。」艾利克斯点头:「我以前见过他,在他受伤的时候??这件事你们刚刚也自己推论出来了。」
葛雷格突然想吸菸,这样或许能让脑袋运转的更顺畅。泰勒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在艾利克斯准备开口的时候,葛雷格听见门铃声响起,他站起身,开门后他看见泰勒和休士顿站在那。而接着将视线往下移,葛雷格看见这两个人紧紧牵着手,他突然感觉脑袋当机的程度或许比以往更加剧烈。
「来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泰勒拋下一句话,她便这样带着休士顿径直来到客厅,葛雷格原本想吐槽个几句,但最后还是作罢,他锁上门,跟了上前。
休士顿坐在那,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还要崩溃。在对方吞吞吐吐的说完他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意外时,葛雷格看着对方那尖锐紧绷的惊恐,他认得这样的表情,那是很常出现在站点十七职员的模样。他们面对的是人形异常,那又比其他类型的异常项目更来的要命——因为就像在面对人类。
而当意外真的发生时,没有办法拯救眼前的人时,有些人会试着将这些当作没发生过,用着不确定的口吻和调查员阐述事情经过,直到被判定不适用,打下了记忆清除剂,接着重新成为普通人。
休士顿在提到他同事死亡时再次哭了,那些情节葛雷格不是没预想过,只是他不知道休士顿,这样一个前军人的反应会如此巨大。他实在受不了看对方战战兢兢的样子,于是去楼上拿了毯子下来,接着又泡了茶,往休士顿手上塞满零食才觉得比较完美了。
「听着,那不是你的问题,基金会这种烂地方最常发生这样的破事。」他语重心长的告诉对方:「不是你的错,休士顿。」
休士顿猛力点头,像刚从噩梦中甦醒的孩子,寻求着与现实生活的联系,好忘却一切。
葛雷格实在不想再去思考基金会在打什么主意,马修也是,小田原也是。葛雷格甚至想把艾利克斯这样的烫手山芋给扔掉,他不想再看到任何未成年的傢伙出现在家里——即便艾利克斯应该是与马修同年,真他妈的他不想计算这些科学东西。
休士顿在说到最后时,他提及没有遇到艾利克斯之后的记忆,以及意外发生后是在站点医院醒来,没有人跟他讲发生什么事,他因为伤口感染被送进加护病房,在里面躺了很久,又来到普通病房休养了大概四个月,才开始做復健,养好体力后再将义肢的套件做手术装上身体,前前后后花了两年才终于可以重返正常社会。
「我以为这是……巧合。」休士顿小声的说:「这很重要吗?」
「这个吗,假设艾利克斯已经是个已登记的异常项目好了。」葛雷格开口:「她已知的部分就是能够创造出异空间,然后藉此与都市传说融合,我们或许得捨弃机场的比喻,现在我觉得这有点类似在旧有的铁路上开闢出一条新的路,好让列车可以通行。」
眼前的两人眼神认真,葛雷格不禁想起他第一次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时,他们甚至不愿意与人四目相交。身侧的艾利克斯也没有反驳,因此葛雷格继续说下去。
「未知的部分,就是我们不知道列车上载着什么东西,是什么害死你的同事,又是什么造成中学的意外。」他做了总结:「所以我不知道基金会到底想採取什么行动,跟这个事件有关的你又会怎么样。所以目前最保险的方针就是先找到马修??或是等他再回来找我们,然后跟他一起把小田原揪出来,我们就按照原订计画休息一下后回去上班,有人问起任务的事情就说还在进行就好了。」
他们一起将视线望向艾利克斯,对方看起来就像个小大人。而艾利克斯点点头,却也像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忘记寻找小田原。
「既然你们都来了,吃点东西再走吧。」葛雷格开口。而那两人毫不犹豫的点头。
在准备晚餐时,葛雷格询问了休士顿关于家人的问题,原先他以为休士顿应该是偶尔才会与家人团聚的关係,但在听见他本来就和母亲和弟弟一起住后,葛雷格忍不住问了泰勒为什么要强行带人家走,既然与家人在一起,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才对。
不如说,为什么还寧愿回到他们这里?
泰勒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帮忙整理餐桌而没有回答。
休士顿一个人坐在桌子旁,他啜饮着热饮,脸上仍是没有办法安心的表情,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葛雷格边查看浓汤的稠度一边说自己会继续找资料,他会负责照顾艾利克斯。
在沉默降临的时候,空间内只剩下食材在锅里翻滚的声响,瓦斯炉燃烧,葛雷格注意到自己带了点鼻音的呼吸,以及远处泰勒踩踏过地板的脚步。他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显得拥挤,向前走两步就会碰到另一个人。扭头查看时,餐桌旁的位置已经被坐满,他将食物端上桌,突然觉得什么任务都像是其他世界的事情。
「谢谢你,葛雷格先生,要是待在家里的话我可能会发疯。」休士顿扬起虚弱的微笑,在这样的情境下,他的义肢看上去更显尖锐。
葛雷格没有回答,他只是在想是什么时候把家里灯泡换成暖色系的呢?其他人被柔和的光笼罩,泰勒的十字架明晃晃的掛在胸前。很久以前葛雷格也有跟着同学上过教会,祷告时他祈求过要父亲不再打自己,但后来一直没有实现,所以葛雷格便把这些事情拋在脑后,加入了没有信仰习惯的基金会,于是他可以抬头挺胸。
「难道这里就不会吗?」葛雷格哼了一声,他站到休士顿身后,将对方杂乱的头发给捞起,然后用发圈髻成小马尾:「别看起来像难民一样,打起精神,我们会一起解决问题的。等吃完饭我送你回去,有什么问题就马上打电话过来,有听见吗?」
休士顿点点头,他露出微笑。
这天吃完饭后,葛雷格把家里的客房给清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清秀佳人里的长辈角色,要为一个未知的生命体,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好好应对的人准备好房间,但艾利克斯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轻声道谢,看上去就算下一秒基金会的成员破门而入,艾利克斯都有办法对付。
他把兰央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准备离开的泰勒,对方皱起眉头,没有多说什么,葛雷格也不再过问。他把泰勒和休士顿两个人赶上车,然后送回他们各自的地方。在休士顿下车后,他在街区转弯,来到宽敞的公路上,站点十七的巨大建筑灯火通明,上面偽装成的科技公司招牌也闪着霓虹色彩。从后照镜捕捉到的泰勒目光,也始终盯着地平线。
「审问官,你还好吗?」葛雷格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
「我很好。」泰勒说:「我只希望事情赶快结束。」
葛雷格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是牵着休士顿的手出现的?」
「他看起来需要有人??触碰,才会安心。」泰勒不出意料的回答了非常健康的答案:「我不介意这么做。」
葛雷格笑了,这引来泰勒的皱眉。他在宿舍附近的停车场找到空位停车,然后看着泰勒走进户外,对方轻轻点头,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往站点的方向前进。
「嘿,泰勒!」葛雷格摇开车窗,而泰勒回过头。他扯开喉咙喊道:「我收回前言,我说在基金会里没有爱存在,基本上来说是那样。但对于你,我可以肯定你心中有爱的,懂了吗,审问官?你不是什么冷血的傢伙,你做的很好,把休士顿带回来了,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们大概都死了。」
泰勒回过头,睁大着眼睛,她再次点头,动作似乎带着点颤抖。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还在执行任务,所以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办退休派对之类的蠢话了,白痴。我现在在哪里?你要知道这个干嘛,我要掛电话了??蛤你的车?我会还啦烦死了。」
葛雷格烦躁的掛断好友的电话,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整理出的关联网,从马修家带来的资料都已经齐全了,但他总觉得自己无法理出头绪,小田原製造出艾利克斯,然后呢?在这么思考的同时,他一边骂了几句,一边看着家里的灯泡再一次熄灭。
葛雷格搬来梯子,用力的撑开支架,他感觉自己都要把替换灯泡捏碎了。他皱起眉头,突然想到马修家似乎不是很容易断电的区域,他也一直有请人来维持,过了好几年都没有断电,那为什么他们暂居在那里时会时不时出现一点小问题?
「葛雷格先生,早安。」
艾利克斯出现在客厅入口,她的头发像鸟窝一样乱七八糟,葛雷格准备开口说早安,但他眼睁睁的看着家里全部的灯开始闪烁不定,最后又在一阵激光飞窜下,黑暗猛地突入,只剩下窗外白天的自然光。整个过程还不到三秒鐘。
这不是正常的断电。现在他可以肯定了。
「我、我??」艾利克斯睁着无辜的眼神,她说:「我不该??」
葛雷格环视周遭,他思索着,这不是个好主意,他该把对方交给基金会,这不会是自己应付得来的事情。一瞬间,汹涌如海啸的烦躁感立即涌上来。他到底在做什么,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他该拿枪抵着马修的头,逼那个混蛋乖乖就范,而不是觉得他值得同情。不是觉得只要解决了这件事,他就会活得心安理得。
该死。
「你们都一个样,对吧?」
葛雷格走上前,他抓住艾利克斯的手臂,对方的眼睛闪着某种看上去像蓝色的光芒:「都瞒着些事没说。艾利克斯,我是基金会的异常项目研究员。如果你危害到我们,就算马修是那样拜託我,我也会打断你的四肢。」
艾利克斯看上去没有感到震惊,她只是在黑暗中眨眨眼,然后说:「我不能离开那边,我已经和他们讲过了。」
「什么意思?」葛雷格问。
「我必须待在我该在的地方,在现实世界我会、会受到刺激,很多刺激!」艾利克斯激动起来:「但出来后却没有发生什么事,我还以为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葛雷格好像瞥见了艾利克斯隐藏在微笑下的表情,对方整张脸歪斜扭曲,好像吃到柠檬的孩子。而艾利克斯抬起视线,她说:「拜、拜託,我得见到我爸爸。」
「我们找不到他。」
「但只有他知道怎么把我控制住!」艾利克斯着急的解释:「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明明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葛雷格突然觉得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他问:「你??中学爆炸事件,你的同学是怎么死的?」
那是艾利克斯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但她没有撇开视线,而是说:「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看着他们被,某种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有形体,就只是,恐惧,被撕成碎片。」
葛雷格顿了顿,他问:「什么?」
艾利克斯说这些时不带一丝感情,她的体温很冰,简直像个实验体,这个女孩扭头,轻声的说:「穆罕穆德说,他会保护我。」
他松开手,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葛雷格先生昨天问我,我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存在——我知道。」艾利克斯说,她举起手,而那上面的戒指闪闪发亮,表情正义凛然:
「我本来就不该出生。所以我们得快点,找到我爸爸,然后——」
然后,马修的侧脸出现在脑海中,对方吐着烟圈,在被电脑包围的房间内,沙哑的说着他所要拯救的不是他爱的女人,而是那深深爱着他的女人。葛雷格始终搞不清楚马修究竟是在说谎还是用谎言包裹着真心。
「结束这一切。」葛雷格接下话,他喃喃说着,闭上眼睛就彷彿能看见那些在基金会的破事。他深吸一口气,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他承诺过了,他会解决所有事情。
这次不会搞砸。
第十六章 没有名字的734兴高采烈谈起未来 中
泰勒睁开眼睛,她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还有一直没有更换的闹鐘。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于是起身查看手机,没有讯息。一切稀松平常。
她又睡到快中午的时间,泰勒将十字架掛上脖子,她拿起笔,将月历上的日期一个接着一个打叉。然后打开电脑回覆瑞士那边房屋仲介的信件。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接着有些艰难的换药。不知为何,泰勒觉得胸口很紧,她感到不安,于是特意将每天早上的日常行程放缓了脚步。即便如此,还是没办法消除那股情绪,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毫无变化。
她没有直接去上班,而是去了市区的小教堂。
「好久不见了,泰勒。」
教堂的位置其实靠近郊区,开车前来会比较方便,但泰勒还是如往常一样选择花半个小时步行,她的球鞋踏过有些湿滑的道路,昨晚在睡着时似乎下了雨。
路上有几个刚做完礼拜而离开的市民,泰勒避开了与那些人的视线接触,一个人进入教堂内,这里歷史悠久,木板因为踩踏发出类似断裂般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坐到了最角落的长椅上。
佈道的讲台一个人也没有,同样的也没有民眾等着听讲。巨大的木製十字架就掛在前方,在挑高的墙壁中彷彿俯视着所有人。泰勒双手十指紧扣,她垂下头,却听见教堂的丹尼尔神父走了过来。
「你最近很忙吗?怎么会挑这个时间点过来祷告?」
丹尼尔神父年纪和葛雷格差不多大,但明显友善许多。他的头顶微凸,身上的绿色祭衣尚未脱去。他坐到了自己身旁不远处,没有将视线望过来。
「我刚结束一项工作。」泰勒轻声回答。
静默降临,她曾听过几次神父佈道。但泰勒来教堂的唯一目的,是她不想要在公共场合做出祈祷的模样——即便她其实不信神,也不是真的在祈祷。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十字架,接着紧握。
「你感觉发生了好事。」丹尼尔神父温和的说。
泰勒看向对方,他们没讲过多少话,她回应:「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眼神。」丹尼尔神父耸耸肩:「你虽然说过很多次你没有信仰,但神存在于每个地方,我也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神。」
泰勒低声反驳:「不管你说了多少次,我也不会……成为教徒。我只是需要一个地方。」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地方。」对方说:「你是个奇特的女孩,泰勒。你说小时候在孤儿院读着圣经长大,十字架从不离身,而我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在弥撒结束后见到你。」
泰勒没有反驳,她会在祷告结束后前往健身房,在那里混杂在普通人群中,做重训和慢跑,最后再去买午餐,没有基金会,没有任何异常项目,通常而言这让泰勒安心,可是她今天依旧心神不寧。
她不断想起研究员,而越是思索泰勒便越发察觉,她快想不起来对方的容貌,就好像要离自己远去。她与葛雷格一起检查过那些档案,研究员看上去根本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小田原字里行间的研究员尖锐且悲愤,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而愤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去理解。
「我该回去了。」泰勒轻声的说。
「『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经过试验以后,必得生命的冠冕,这是主应许给那些爱他之人的。』」丹尼尔神父开口:「雅各伯书。」
泰勒起身,她俯视着丹尼尔神父,然后点点头,她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不过在准备踏出教堂前,她听见丹尼尔神父又补充一句:「神会祝福你的旅途,泰勒。」
——泰勒从没对回到站点这件事感到不安。
周围的摆饰当然没变,办公室也如出一辙,其他同事看着自己,眼神里的厌恶倒也没有减少。泰勒询问了主管有没有派给自己的工作,在主管准备把文件递交上来前,对方便被自己身上的伤口给吓坏了,泰勒也是这才发现额头又开始渗血。
「你乾脆一点,把休假用完算了。」主管语气不耐:「回去休息,别进办公室。」
泰勒来到医护室,那里的医疗人员一边碎念一边说这个伤口再大一点就必须要缝线了。包扎好后,她来到站点的走廊上,看着来往的人群。她知道葛雷格还没回来上班,所以她也不好直接去对方那里。
泰勒顿了顿,她最后走向了电梯,来到了那几乎没人会经过的档案室楼层。走廊空无一人,头顶的灯管随着自己向前行而接续亮起。
泰勒来到档案室的前台,她将视线越过「休息中」的牌子,试图在敞开的办公室门后找到目标。不知为何,她觉得胃与胸口的紧缩感越来越用力下压,感觉像要把整个人都给四分五裂。
「哇啊。」然后,有着亚洲面孔的娇小女人抱着一叠资料走出来,她夸张的皱起脸,说:「我们有点久没见了,异……不,泰勒小姐?」
泰勒皱起眉头,她突然有点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很快,女人便将东西放下,双手叉腰说:「兰央啦,如果觉得很难唸,你也可以叫我??算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叫我名字的场合。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顿时,泰勒脑袋一片空白,她眨了眨眼,说实在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来到这里。她脱口而出:「休士顿在吗?」
兰央往里头喊了声休士顿的名字。不到几秒的时间,伴随着抱怨,休士顿便跟着脚步声来到了走廊。
有一瞬间,泰勒觉得那些不舒服的感觉都稍微缓和了。或许是因为那几天朝夕相处,所以才会在回到宿舍只剩自己一人时觉得不对劲,绝对不是因为葛雷格与神父那些话——她深吸一口气。
但对上视线的那一秒,休士顿的眼神感觉像要把自己给攫取那般闪烁,泰勒失神了会,接着说:「我,我请你吃午餐?」
「好。」休士顿有些结巴的说。
「唉??那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休士顿你这糟糕的傢伙,要是等等没回来你就死定了喔。」一旁的兰央边翻白眼边挥手走进办公室内,于是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是……葛雷格先生那边有什么进展吗?」休士顿小声的问:「不然你怎么会来找我?啊,泰勒,你的伤口还好吗?」
泰勒停滞了许久,她不知道能给出什么答案,所以最后她小声的说:「我来看看你。」
下一秒,她看着休士顿用左手捂住脸,但在没有遮盖住的地方是一片通红,双眼睁得好大。泰勒也有点不知所措,在准备开口的下一秒,她突然察觉到脚步声。
她回过头,视线最先摆放的地方是平底鞋,然后是牛仔裤,以及雪纺纱衬衫,最后是那张脸。
是i。
「你终于回来了啊,泰勒小姐。」i一开口,明明声音不大,却彷彿能震碎空间:「我需要请你跟我走一趟。」
泰勒毫不犹豫就站到了休士顿前方,面对向i。她低声说了抱歉,说她下次再请吃午餐,休士顿有些破音的说了没关係。泰勒接着便走上前,开口:「有什么事情?」
i优雅的也上踏一步,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如蛇一般低喃:「我们边走边说。」
再一次看见i,泰勒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一样。她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对方的视线,i的背影毫不扭捏,明明对方更加矮小,但泰勒却有种被阴影笼罩的错觉。她嚥下口水,和i一起进入电梯,她无法从对方表情看出端倪。
「基金会喜欢八卦。」i毫无情绪起伏的开口,声音在电梯回响:「这是他们最能接近现实世界的事情。」
衣服的背后稍微被汗水浸湿,胃部在不停翻搅,好像那天吉普车被马修开走所爆出的感觉。她正想回答,但i却直接说:「所以,我们来进行一点健康谈话吧,泰勒小姐。」
「什么?」
「刚刚那男孩和你是什么关係?」i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宿舍与办公室的成员,会带着轻蔑的表情,将嘲讽包装美观,再像扔石头一般砸过来。i说的话很轻柔,就像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我们是同事。」泰勒回答。
i温和的微笑,电梯到了收容室的楼层。她看着i掏出id卡,这里的设计参考过太空舱,为了防止意外,因此必须打开两扇门才通往得到收容室。随着成功通过的声音响起,泰勒跟着i的脚步来到宽敞的走廊上,空调声响不绝于耳。
「来这里做什么?」泰勒又问。
有一群研究员与他们擦肩而过,还有人拖着巨大的道具箱——泰勒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平时是不会下来收容空间。这里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直接看到收容室的模样,每个地方都大小不一,唯一相同是里面的家具都单调且无趣。
「你还记得scp-734吗?」i突然丢了一句。
泰勒愣了愣,她说:「是那个小宝??」
i笑了起来,随后又沉下脸,说:「泰勒小姐,你可开了个好玩笑。那个异常项目已经在为编入特遣队做准备,他的实验纪录出了点问题,而这与你有关。」
这些摸不着头绪的话让泰勒噤声,她唯一能搞明白的是那异常项目当然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婴儿,一些配合度很高的人形异常编入基金会战力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后面那些话让泰勒皱起眉头,她瞪向i,说:
「什么?」
i也看过来,眼神冷的像冰。
「请跟我来。」
她似乎别无选择的只能跟着i继续前进,他们穿越几间收容室,那些即便在最偏远的南极研究站都熟知的异常项目将视线投射过来。105的女人,可以利用照片操控物体,同样作为了基金会的战力;4051的少年,能透过开啟虫洞拿到所需要的物品,曾造成大规模的收容失效;343的老者,似乎全知全能,随手一挥就能变出一桌下午茶,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又被称之为「上帝」。
更加宽广的走廊在眼前展开,泰勒看向前方厚重的防弹玻璃,而在玻璃后方的室内是站点的实验空间,中央有个穿着黑衣的青年,留着一头杂乱的长发,在察觉到有人接近后,青年立刻和身旁穿着全套防护服的科学家说话。
泰勒还没回过神,她便看着青年戴上手套,有些笨拙用卡刷开了实验室的大门,兴高采烈的说:「你们好!」
「午安。」i立刻回应。
青年很高,没有口音,脸长得就像个普通美国人,泰勒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当初她与研究员一起进入收容室,而研究员抱起了那与常人无异,却有能力造成毁灭的孩子。
想到这里泰勒就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们是我刚刚跟你提的调查人员,有些关于实验纪录的事情想询问你。」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对青年说,声音闷闷的传来。
泰勒与i来到了相对走廊狭小的房间,这里中央有一块玻璃隔板,就像监狱探视区一样的地方,她看着青年,scp-734坐到了他们对面,身边跟着的保全与研究员一个没少。过程中734似乎习惯性的想要脱下身上的一些装备,但这样的举动却在五把霰弹枪同时瞄准下止住,734尷尬的笑了笑,接着玩笑般的双手高举。
i在椅子上坐下,泰勒也是,她们面前放着麦克风以及音箱,对面的734看起来很开心,他率先开口,收音有些不良:「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其他人了,你好,你好……啊,我可以叫你泰勒吗,我不久前才知道你有来我的收容室参观过!有点害羞欸,我那时应该没有大哭大闹吧?」
「没有。」泰勒沉住气。
734衝着她微笑,不知为何这让泰勒想起了休士顿。没有跟对方一起吃饭让泰勒有些抱歉。
「我们切入正题吧。」然后i说,一瞬间,泰勒觉得这样的情景好像反过来了,就在最开始,她也曾经和i一起,在桌旁进行过必须要「切入正题」的对话。
心脏突然跳的很快,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泰勒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scp-734曾经为了测试异常,申请利用过几名d级人员进行其能力强度。这份纪录被保存在档案室里。但最近734成年了,上面决定把他编入基金会特遣队,因此他们需要检查这些纪录进行更好的评估。」
i瞇着眼,她说话的声音本来就是这么温柔的吗?泰勒不敢肯定,对方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如此开口。
「啊,对了,他们跟我说,我的申请纪录包括脑电图检测的仪器跟其他很多药品之类的。可我从来没有用过这些的记忆。」734开口,他夸张的皱眉,好像真的非常困扰:「总之清单超长,可是人形异常申请这些又蛮普通的,所以大家都没发现那不是我的研究员做的,啊,当然我也是。」
过多的资讯开始塞满脑袋,泰勒眨了眨眼,她说:「但这些跟我,有什么关係……」
「这些错误的资料是在你实习时被写进去的,」i说:「那时候的技术并没有说特别成熟,而基金会的资料库是这样的,东西一旦写进去,要删除或更改就必须拿到主管和更上层的签名,否则只能用更新以及黑条的方式去做。可在上传阶段时,你可以写进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泰勒重复一次。
「假设有某个骇客技术高超的傢伙,他在秘密进行着什么实验,利用到了基金会的技术,但不能进行报备,他会将这些记录写进某个,甚至很多个,婴幼儿时期进行不了太多实验的scp,例如734,没有研究员会查看这些记录。但基金会在最后核对的时候,也不会发现不对劲。」
泰勒总觉得有某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她想起葛雷格的假设,关于小田原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只为了别让其他人发现艾利克斯。
「泰勒小姐。」i微笑:「你是那些资料的登记人,实习生期间替指导员进行了大量物品申请是站点常态,但你为什么要把一个很明显不是734的实验纪录,塞到了他那里呢?还是说这与你已逝的指导员有关?」
「你不是公关部的吗?」泰勒有些口乾舌燥:「为什么是你来调查我?」
「话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泰勒没有回答。
「这就对了。」i轻声的说,她来回看着734和自己,然后说:「泰勒小姐,请解释一下吧。」
第十六章 没有名字的734兴高采烈谈起未来 下
「兰央。」
「嗯?」
「你觉得我该等人家下班吗?」休士顿喃喃。
他看着兰央滑着办公椅来到自己眼前,对方露出好像随时都要溃烂一般嫌恶的表情,说:「噁心欸休士顿,人家比你大了快一轮欸?」
「蛤?」
休士顿知道泰勒比自己大,但没有想过到底是大多少岁,但仔细一想,在健身房锻鍊那么久的泰勒能够直接把自己背起来也是挺理所当然的事情。休士顿耸耸肩,他瞇起眼睛,那些因为对方到来而消失的烦恼突然之间又蜂拥而上,塞满整个思考系统。
他默默走回座位,接着看向电脑萤幕上的编目软体,他不安的查看手机,在前几天自己再次回到家后,弟弟就消失了。休士顿发狂似的几乎要把整栋公寓掀开来,才发现弟弟愤怒的手写了一张字条贴在冰箱门上,上面写着:「我去住朋友家。」
休士顿根本不知道弟弟的朋友有哪些,他只好传讯息轰炸对方,直到弟弟在半夜传了张在某间房间比讚的模糊照片,休士顿才觉得安心下来。但自己与弟弟之间的隔阂已经越来越深,他打从心底明白。
从他不是选择回家而是跟泰勒一起走的那瞬间,休士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他这辈子再也得不了弟弟的信任。但这些都不要紧。休士顿深吸一口气,他到时候会帮弟弟整理行李,然后等马修答应自己的事情兑现??
这些未知数让休士顿更加不安,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即便被许多人安慰着,他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泰勒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忆清除剂会失去效果。休士顿决定等一切结束后,他再去打一剂试试看。
「我想回家一趟。」休士顿抬起头说,正好对到兰央嫌恶的表情:「拜託啦,现在午餐时间欸。」
「我知道啦,反正你翘班的话就领不到年终奖金。」兰央哼了一声:「你不是要等异端审问官下班还是怎样吗?」
「没关係,我知道她住哪。」休士顿喃喃:「我担心我弟弟,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
幸好兰央没有再多说什么,因此休士顿离开了站点,他觉得走路时的步伐仍旧不稳。不知为何,那天在葛雷格家,对方抓着自己,说事情都在他们掌控下,他没有做错什么时,休士顿感到安心,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声音——
自欺欺人。
他们不了解那些情况,所以能理所当然的说出那些话。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休士顿在半路上停下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换作是自己却也干出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最后终于回到家,然后闯进弟弟的房间,但在把成堆的连帽外套拿开后打算帮对方整理行李时,休士顿突然觉得很疲累,他坐在弟弟床上,四周充满汽水和洋芋片的气味,他知道电脑主机打开后就会有七彩光线衝击视网膜。
他躺下床,然后又拿出手机,弟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讯息,像是他们没有发生过那样的抉择时刻,而休士顿没有选择家人。他闭上眼睛,很久以前,在自己不知道基金会存在的很久以前,休士顿唯一的梦想就是家人安康,只要他们好好的,母亲不要去吸毒,弟弟认真上进,这样就行了。
当这些想法浮现的时候,那天迦蓝拽着他的表情也会像衝破所有阻碍一般,死死的印在眼皮内侧,每当闭上眼睛,都会带给自己暴风雨般的衝击。他深吸一口气。最糟糕的一点是,基金会生离死别的平常性早就在浅意识中扎根,所以其实,其实,其实——
他的内心明白,迦蓝与其他人的死去,早已是件不应该再继续悲伤的事情。他早就能过着正常的生活,将其他人拋在脑后。
而这样的明白,让休士顿痛苦的想吐。
成为基金会的士兵让他感到如释重负,在那里他被所有人疼爱,会有人称讚他的极力表现,而他也觉得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情——就像现在,他也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啊。
心烦意乱下,休士顿放弃整理东西,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回到站点,虽然花不了多久时间,他还是觉得身体宛如空壳,就连思考都必须耗费过多气力。
他来到泰勒的办公室,向那边的职员询问后,才发现他们把泰勒赶回去休息了。于是休士顿再次穿越地下廊道,来到宿舍区域,但根据那边管理员说明,泰勒也没有回来休息。无所适从的休士顿只能回到档案室,明明没有下雨,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狼狈的像落汤鸡。
「好快就回来了喔休士顿,你弟弟还好吗?」兰央问。
休士顿坐回椅子上,他拿外套盖住头,假装午睡时间还没过。兰央见状也没多问什么,他听见对方也起身,随着脚步传来热水壶煮好水的声响,几分鐘后,休士顿感觉到桌上放了一杯茶。
「我不要喝越南茶,好难??」
「妈的,休士顿,你还挺有精神的嘛。」兰央敲了敲他的头,接着休士顿听见对方叹了口气,说:「还记得你刚来这个站点上班的时候吗?」
「我怎么?」休士顿乾涩的开口。
「你像殭尸一样。」兰央似乎把椅子搬来他旁边坐下:「做每件事都小心翼翼的,感觉就像怕我们会把你丢出窗外??啊,这里是地下室。但总之,我之所以让你一直跑出去,是因为你那种表情,觉得『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的表情,我真的感到烦躁啊。」
休士顿掀开外套,他看着兰央的侧脸,然后说:「我才没有那种表情。」
「有,你有。」兰央就连讲八卦都没那么肯定:「休士顿,我跟你讲啊,我还住在越南的外婆最近罹患阿兹海默症。我妈正考虑要搬回去住一阵子。我可能也会回去一趟。」
他顿了顿,说:「然后呢?」
「然后。」兰央重复一次,眼神似乎有点迷茫:「我也不知道呢,我一直在想,要是我碰上真的必须要记忆清除剂的状况,会不会未来的某一天,已经老去的我其实根本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之类的。」
兰央的手轻轻放在他背上,休士顿想起来,在入职第一天,他其实还没办法让义肢按照自己的思考去动作,因此撞倒了很多东西,在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兰央便像这样安慰他。
「我不知道你弟弟的事情怎么了,但休士顿,这就是基金会。」兰央说:「有很多不尽人意的事情。不过??」
兰央伸了个懒腰,她又补上一句:「虽然不知道你和葛雷格先生他们出任务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随时都可以依靠这里,休士顿。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也一定会尽力帮忙??啊当然,恋爱方面我没輒,上个礼拜有个很机车的相亲对象,竟然跟我说因为我吃的比较多所以他不想要平分饭钱,搞什么啊,他喝的酒更贵好吗!」
休士顿爬起身,他小声的说:「谢谢你。」
兰央哼了一声,接着说:「所以你,你是怎么把到人家的?异端审问官欸,给人打针不眨眼的那个女人欸?」
「没有啦没有我没有——」
快接近下班时间时,休士顿在整个站点到处走来走去,好不容易他得到情报,说有人看见泰勒去到了收容空间那边,所以休士顿就在那层楼的休息区等候。而超过下班时间半小时,休士顿看到泰勒走出来,整颗心脏雀跃的躁动,他原先想高兴的喊对方名字,在意识到泰勒脸色很糟后,休士顿立刻小跑步上前,他说:「泰勒?」
对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晚、晚餐,我想说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休士顿结巴的说。
「抱歉,休士顿,」泰勒皱起眉头,就好像他们最开始见面那样口气冷淡:「我得??对,回去休息。」
「没关係!」他有些破音的喊道:「我才是不该打扰,对??泰勒,抱歉??对不起……」
困窘造成的厌恶感立即衝上来,休士顿只想要赶快回家,但一想到家里没有其他人在,这点又让自己感到烦躁。
在一片混乱的时候,泰勒抓住他的手,休士顿愣了会,他的掌心被顺着摊开,而泰勒在上面放了几块糖果和饼乾——种类看起来像基金会放在茶水间的点心。
「这些你拿去吃。」泰勒没头没尾的说,接着她便转过头往宿舍的方向走去:「晚安。」
「啊、啊,谢谢你,晚安!」
那天回到家后,休士顿查看手机里葛雷格捎来的讯息,对方询问他们有没有被刁难或盘问,休士顿回覆了没有,然后一个人坐在杂乱的客厅中。
他小口啃着泰勒给自己的零食,不晓得对方一个人在宿舍会不会很孤单。
空虚感逐渐满溢出来的当下,休士顿终于还是承受不了的打电话给弟弟。要是对方没接的话他就该继续传简讯威胁要把电视游乐器丢进垃圾车——虽然自己从未那么做过。
「哥?」弟弟的声音似乎沉住气。
「你他妈什么时候回来?」休士顿只感到不耐烦。
「不回去了啦,妈的!」弟弟还没说两句就开始生气:「你把那个什么鬼基金会看得比我还重要,我都在你同事面前开始自爆,你也没什么反应,妈的你根本就希望我被抓走吧?」
「贾米尔!」休士顿站起身,他差点踩碎地上所有的放置物,包括扫地机器人以及电视遥控器。休士顿觉得自己快爆炸了,手机被自己狠狠捏紧,当然他们这段期间吵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很顺利的解决才对。
「你他妈的贾米尔!你给我听清楚,我如果希望你被抓走,我一开始就不会给你打记忆清除剂!我当然可以直接摆脱你这个废物!操你妈!」休士顿对着电话狂吼:「要不是你乱看我东西,我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
「好啊好啊现在又都是我的错了?」弟弟也提高音量:「那你一开始就不要加入基金会啊,你他妈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要去送死?不就是一直很想摆脱我跟老妈吗?你是不是羞于让大家知道我只会打电动,然后老妈吸毒过?很丢脸吗老兄!是不是很丢脸!所以你才不想理家人?」
「闭嘴!闭嘴!」肩膀突然如火烧般疼起来,他咬牙尖叫,脑袋却思考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反驳句,为什么该死的弟弟总是给自己的生活添乱。他明明已经安排好一切才对啊。不对,他从以前不都做的很好吗?赚钱养家,照顾亲人,一切相安无事,作为好下属,好同事,队长的小帮手,特遣队的其中一员——
为什么自己会搞砸一切?
「闭嘴!」他嘶声吼出最后一次:「给我回来!回来!贾米尔!我们好好谈谈!我从来没有想把你交给基金会!」
「才不要,妈的!」弟弟也吼道:「我就偏偏不顺着你意走,去找你的基金会啊!」
「你不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你得到国外去!那里比这里安全啊??」休士顿觉得刚刚吃的饼乾在嘴里黏上和甜腻。在这样的瞬间,他突然觉得先前在所谓基金会感受到的一切温暖都好远好远:「拜託听话……你得听话……拜託……」
他觉得头痛得要死,只能用跪倒在地的方式讲电话,于是语气都变得歇斯底里又惨烈。他喘着气,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意外发生的那天。不,或者该说是那天在吉普车上因为恶梦而醒来,自己就没有好过。
他根本没有机会能回头。
「哥。」
「什么?」
「没事的,我也会保护你。」和泰勒一样,弟弟也没头没尾的突然开口:「我跟你保证。」
「那你倒是回——」
电话被掛断了。
休士顿花了五分鐘将世界上所有的脏话全说了个遍,然后他把手机给摔到地上,在尝试捡起滚到电视柜下的手机后,休士顿放弃,他崩溃的在沙发上睡着。
隔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休士顿感觉四肢快要散开了,他查看讯息,但又瞬间放弃,连上班也完全不想管。
然后,他突然听到门铃声,休士顿猛地爬起身,惊慌失措的用最快的速度开门,他大喊:「贾米尔你——」
前方,穿着便服的葛雷格皱起眉头,他说:「早安啊小子,你看起来超狼狈的,但你应该知道审问官她出了某些事吧?」
「什么?」休士顿转不过来。
「事情有点复杂,她好像被小田原陷害了,现在有整个调查团队都知道站点十七有个傢伙搞出了这些破事。」葛雷格大声叹了口气:「他们再继续查下去,我们的任务也会曝光,然后就会变得一团乱,总之我要过去站点一趟,你去我家帮忙顾一下那女孩行吗?我会帮你跟兰央请假。」
休士顿还来不及说什么,手上就被塞了钥匙,葛雷格看起来也很疲累,感觉好像一整夜没睡。对方将眼神看过来,然后问:「你怎么了?」
「我、我……我不知道。」休士顿低声的说,但下一秒,他想到泰勒昨天的模样,对方选择了什么事都没说出来,这让他一瞬间差点哭了出声:「我觉得我很……不,没事。」
葛雷格沉默了许久,久到休士顿都对对方感到着急。他尽了全力摆出自己完全不需要担心的模样,但葛雷格拍了拍自己肩膀,说:「隐瞒事情并不是成熟的表现。你们所有人都是,妈的。跟我过来,休士顿。」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葛雷格一起上了车,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全身都好疲累。休士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不语。他觉得太阳穴痛的要死,焦躁感像啮齿动物在啃食自己的皮肤。
「在审问官去救你的时候,她问我『你觉得基金会内有爱存在吗』?」葛雷格一边踩下油门一边说:「我回答没有。然后她说之前她之前做了个关于记忆清除剂的任务,那个任务目标跟她说正是因为她不懂什么是爱,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孤单一人的死去。」
休士顿屏住呼吸,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但明明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他将那份资料交给对方,而泰勒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你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休士顿。」
「什么?」
「没什么。」葛雷格放低声音:「等一切结束后,你就跟审问官离开基金会吧。」
后记与创用CC
后记
哈哈其实也不知道要写什么啦。
谢谢有看这部的人。无论只是好奇点进来还是看到一半觉得超拖就弃追,又或者是真的充满毅力把它追完都让我相当感激,谢谢你们。
首先来讲讲结局,因为不讲我一定就忘记了。
最开始到中期设定的结局是只有休士顿与艾利克斯活下来,他们会搭着瑞士的火车两个人一起望向窗外的景色,最后到达泰勒的别墅。然后可能会彼此说一些勉励对方的话就这样进入到放工作人员字幕的环节。
而且,我给所有人都精心设计了很棒的死亡结局。当然这里的很棒指的是我觉得很有张力。像是马修死亡场景原本预计是头部中弹但还勉强撑着一口气,但大脑几乎已经没办法思考的叫休士顿打电话,休士顿会直接拨给艾利克斯,但马修会全程都像是小孩一样跟他幻觉中的母亲说话,然后到死都没能见到艾利克斯一面。
会让马修活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好惨,而是因为我想不到除了最后面被误伤以外到底还有谁要让他中弹。
另外,「于是在故事终局,晴空万里无云,你会成为英雄;而我的葬礼会被繁花簇拥,光荣而无憾」。这个放在故事简介的句子,「我的葬礼」大概一直到中后期都是在指泰勒,那个「你」则是休士顿。会让泰勒活下来的原因其实很烂,就是因为人家太悲惨了,我是说经歷了那么长的旅途,好不容易试着在学怎么爱人,在那种莫名其妙的行动中死掉真的很天理不容。
(话虽这么说但想到我有多少角色都死于这种天理不容)
总之到了后期,所谓的「我的葬礼」基本上就是在指埃米,虽然在后期的时候因为太苦恼没办法把故事讲清楚,于是选用了最糟糕的一种方法就是转换视角,即便这本来就是多视角的故事所以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不过用了这种方法还是让我觉得有种「糟糕输了」的感觉。回归埃米的正题,她是个令我觉得难受的女人,我试着把她的悲愤与疯狂以及理性写出来,但火侯还是不到位吧。
还有一些想讲的就用条列式列出来,如果还有遗漏的就会在插图集里补完。
●话说马修中弹那里,他还是想要讲很多话,应该不会那么快昏迷,有一部分是因为太累了直接昏睡过去。
●马修个人篇幅(回忆)那,开门换场景的感觉我直接照搬《鬼庄园》第六集切场景的方式。
●埃米这个角色是从泰勒原本的设定分裂出来的。
●马修本来要设定成很酷又嘴贱的黑人青少年,但构思期间我看了《魷鱼游戏》,我太喜欢阿里到我必须加一个巴基斯坦角色到故事中以弥补阿里死那么惨的遗憾。所以马修才变成现在这样。
●《天能》,我爱死天能了。我根本看不懂天能前面在演什么但后面就只有一个字,酷,酷毙了。那种「我的结束却是你的开始」的情境,时空中本应平行的两条线交会真是,酷毙了;所以原本并没有要让马修参与到休士顿当年那起意外中的,所以可以看见后面跟前面会有种奇怪的bug感,只是后来突然想这样就可以写类似天能里的剧情所以就加了。
●尾声马修的台词「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原本并没有要这句,而应该是「不觉得今天是个适合思索人生的日子吗」做一个前后呼应ending,不过最后我想马修想表达的应该是「从今天起我们都开始新的人生了」这样的感觉。
●「你觉得基金会内有爱存在吗」这句话被很多角色拿来询问或是回答,其实原本并没有想要把这个变成整部剧的主轴,但想想要是没有这个疑问整个故事的核心也不知道是什么了,所以这基本上就是反反覆覆地找寻爱的故事。
●失职的母亲。我最喜欢的一本欧美翻译文学《代笔作家》中,它的特点就是毫不避讳且真诚的写出女主角对孩子的教育理念特立独行,甚至可以说是怪异,却仍是以自己的方式在爱人这点。我非常喜欢这种写出缺失却无法让人痛恨的感觉,所以埃米算是我的某种尝试。
承上,埃米泡的红茶在第二章的时候有被泰勒形容不怎么好,有腐臭的味道。这点算是在试着呈现埃米当时的身心灵状态,并不是因为泰勒不懂得品茶,虽然她可能真的不懂。
●父母亲角色。在系列前作《致亲爱的阿克罕》里也有所谓的家长型角色,但艾莉森的主要描绘都是在工作上,杰米也是在他内心的探索,没有太大篇幅写到他们与孩子的相处;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在掌纹这部里写很多角色的父母。
承上,由于我习惯边写边想的原因,所以一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小田原到底要干嘛,但最后觉得「为了马修决定把站点毁了」这点,好像比征服世界啊用实验成果证明自己啊来的合理多了。
●但我到现在都觉得我把小田原写的很像恋童癖。
●《异星入境》。最开始整部故事的基调是穿越不同时空的艾利克斯与休士顿的故事,因为实在太喜欢《异星入境》中,知晓了未来的模样,却仍认定其是有意义而迈步向前的那种猛烈情感,虽然最后被我改到面目全非(有机会再在插图集里讲),但还是尽量在最后展现出来了。
承上,泰勒与休士顿的女儿「安娜anna」的名字,也是偷偷取了回文的概念,用来纪念把所有人都牵扯到一块的事件。
●「底特律:变人」。我超爱底特律,尤其是康纳和汉克,所以葛雷格看起来跟汉克的设定异常相似并不是错觉。虽然整部下来想描写的是葛雷格和休士顿跟泰勒之间的化学变化,但到最后好像马修最得葛雷格的喜爱,可能是因为马修某些方面废到要是不管他,他可能就会在某个角落腐烂。
●作为先射箭在画靶的巔峰之作《纸房子》也是我的爱剧之一,在我以为它会轰轰烈烈的在结局死一大堆主要角色然后让粉丝崩溃后,却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近乎奇蹟的完美,这也让我在「不是因为看到什么有趣的scp而想写它,而是为了配合剧情找出相应的scp」的行动后,也想要来个奇蹟般的完美大结局。
话说在popo原本想在完结前得到五十颗珍珠,结果最后在四十七颗完美没达标(比讚)
如果能觉得他们很可爱的话那就太好了,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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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scp基金会的所有内容取自于:https://scp-wiki.wikidot.com/
休士顿工作手册之内容「关于scp基金会」取自指导中心关于scp基金会简介:http://scp-wiki-cn.wikidot.com/about-the-scp-foundation
贾米尔回忆起工作手册内容之「记忆消除剂使用指南」取自更新版记忆消除剂指南:http://scp-wiki-cn.wikidot.com/updated-amnestics-guide
贾米尔于网上搜集资料时之「害羞的人/羞涩的人」是基于drdan的作品「scp-096」:??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096
辉利带泰勒参访以及后续泰勒与埃米于收容室见面之「婴儿」是基于drgears的作品「scp-734」: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734
泰勒回忆辉利的死亡时「守望我等之人」是基于cadavercommander的作品「scp-4999」: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4999
泰勒回忆起得知该异常项目被命名时之场景「爱为何物/何谓爱?」是基于drclef的作品「scp-031」: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031
葛雷格回忆以前生活之曾负责的异常项目「那傢伙」是基于rejekyll的作品「scp-600」: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600
葛雷格回忆以前生活之曾负责的异常项目「维持现状」是基于dmatix的作品「scp-1915」: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1915
马修讲述艾利克斯故事时葛雷格所联想到「非常普通标准的老宜家/一间毫无异状的典型ikea」是基于mortos的作品「scp-3008」: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3008
马修讲述艾利克斯故事时葛雷格所联想到「轮回之间」是基于freudian的作品「scp-970」: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970
葛雷格与泰勒说明基金会奖品从哪来之「万象树/树成万物」是基于未知作者的作品「scp-038」: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038
泰勒查阅后房相似地点资料之「隧道滑梯」是基于trennerdios的作品「scp-1562」: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1562
葛雷格思索时所想之「与汝同苦」是基于adminbright的作品「scp-590」: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590
马修所提及后房与现实相通之处「theadventureofthecardboardbox」是基于maliceaforethought的作品「scp-3663」: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3663
泰勒与埃米经过收容室之瞥过的异常项目「鳶尾」是基于ltmasipag的作品「scp-105」: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105
泰勒与埃米经过收容室之瞥过的异常项目「您友好的邻居keter」是基于nagiros的作品「scp-4051」: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4051
泰勒与埃米经过收容室之瞥过的异常项目「神」是基于far2的作品「scp-343」: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343
艾利克斯对话所提及之机器人「pshud31号」是基于jacobconwell的作品「scp-1360」:https://scp-wiki.wikidot.com/scp-1360
关于thebackrooms的所有内容取自于:http://backrooms-wiki.wikidot.com/
泰勒于加州进入之「后房」是基于etoisle的作品「level0」:http://backrooms-wiki.wikidot.com/level-0
泰勒于加州进入到后房中之「废弃工厂」是基于etoisle的作品「level1」:http://backrooms-wiki.wikidot.com/level-1
泰勒于加州进入到后房中之「维修隧道」是基于stretchsterz的作品「level2」:http://backrooms-wiki.wikidot.com/level-2
泰勒于后房遇见的怪物「黑暗中的笑脸」是基于shroomdispencer的作品「entity3-"thesmiler"」:http://backrooms-wiki.wikidot.com/entity-3
马修所提及之「穿墙(noclipping)」是基于gabriel927在fandom的作品「noclipping」:https://backrooms.fandom.com/wiki/noclip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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