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


 初章 - 噩耗

    在黎明咖啡馆中，店里正播放着悠间的乡村音乐，掛在墙上的电视机则报导着新闻。
    家瞳先把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束起来，准备将流理台里的咖啡杯进行清洗时，却忽然听到几位客人正对着电视机目前报导的新闻进行讨论。
    「哇，居然发生空难了。」
    「那间航空公司，我记得每次起飞时都会全机检查过，确认没问题后才会起飞。这次怎么就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有工作人员偷懒，没检查完善？而且还是坠海，这样看来怕是很难找到倖存者了，就连罹难者的遗体都很难找到吧。」
    在听见客人的讨论时，家瞳抬头看向了电视机的新闻，主播正讲述着坠机事件的新闻，而画面也正在现场直播救援行动。仅仅看了几秒后，家瞳便再度低头清洗着咖啡杯及餐盘。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在发生，若是在意关心每一件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累了又或者说根本没必要。但她其实也知道，她自己和普通人相比之下有些不同，而这个不同甚至可以被人说是……异常。
    她——缺乏同理心。是的，她自己非常清楚，她自幼便没有什么同理心，因此而被许多同儕，更甚至被长辈以及大多数的亲戚所讨厌，导致她至今为止都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
    不过，她的父母以及极少数的亲戚、同儕至少还是愿意和她来往。
    可是能称得上是她朋友的，只有一位。但是那位朋友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因为父母的工作缘故而搬家，至此没有了消息。
    但是说没有消息了，可当她看到一份报章杂志上看到朋友的照片跟访问，并且从共同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消息时，她就知道她的朋友已经达成梦想了。
    那位朋友成为知名的摄影师，并且有一位同为摄影师的未婚夫。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她很替那位朋友开心。
    她虽然缺乏同理心，但这也不妨碍她所拥有的任何情绪。
    晚上九点三十分。
    就在家瞳正要清理咖啡机的时候，轩辕晓浙慢悠悠的走到吧檯前坐下，家瞳馀光中看见店长贼笑的模样，她原先没打算去理会轩辕晓浙的，但实在受不了一直被盯着自己的打量眼光，终于她十分无奈的转头看向轩辕晓浙：「店长，如果你很间的话，请去收拾餐桌。」
    轩辕晓浙挥了挥手后，道：「你有看见餐桌上的杯子和盘子吗？没有～！现在没有任何客人，而且也已经是打烊时间了。」
    「那就给我去扫地跟拖地，把店面收拾好。」
    「哎，阿瞳你呀，不要这么兇巴巴的！这样可是找不到男朋友或女朋友的哦。」家瞳瞬间送给轩辕晓浙一个白眼，随后继续清理咖啡机：「我不需要，浪费时间。更何况，你不也知道我没有同理心这东西吗？要我去深入了解一个人，还要替那个人着想，真是抱歉，我做不到。彻彻底底地做不到。」
    轩辕晓浙脸上的笑容，在家瞳的话语中逐渐消散，待到家瞳说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你不是没有。」家瞳皱着眉，诧异地看向轩辕晓浙，而轩辕晓浙继续说：「你只是还没遇到，值得你去关注、在乎的人。」
    「我说过了，我才不——」
    「你的那个朋友呢？你也是不在乎吗？明明老是嘮叨着那位朋友？」听到轩辕晓浙的话，家瞳忽然说不出话来，过后却未再开口，只是转过身，沉默的清理着咖啡机。
    然而轩辕晓浙却猜想得到，家瞳并没有她自己所言的那般无情。刚才的沉默，间接承认了她其实很在乎她曾经提过的那位朋友。
    看着家瞳的背影，轩辕晓浙才终于不再开玩笑，起身收拾店面。
    家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将背包随意放在床铺上后，就拿起睡衣裤，准备洗澡。
    然而她刚踏进浴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只好把衣服放在置物架上，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是从老家那边打过来的，这使得家瞳十分困惑的接通电话。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唐瑶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
    「呃，不是，我刚刚要准备洗澡，你就打来了。」
    「毕竟有急事啊。如果不是急事的话，也不会在这时间打给你了。」
    「所以呢？不会是家里出事了吧？」
    「……不是我们家。」
    「嗯？什么意思？」家瞳不解的歪了头，可唐瑶迟疑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告诉她：「是小琳家出事了。小琳就是曾艾琳，你还记得吗？」
    家瞳微微愣了一下，踌躇片刻后询问：「我当然记得，毕竟她——那……艾琳她、怎么了？」
    「你知道今天的空难新闻吗？」
    「只知道大概而已，详细的内容我不清楚。」
    「在那班航机上，有小琳的爸妈跟未婚夫。刚刚新闻有报导最新的救援状况，小琳的爸妈罹难了，而她的未婚夫也…失踪了。」家瞳听着唐瑶的话，微微皱起眉，右手不自觉地握起拳头。
    沉默几秒后，家瞳才缓缓开口：「过几天我会请假回去。」唐瑶应了一声，算是知道她会回来后，便叮嚀她早点休息，就掛断了电话。
    家瞳看着手机一段时间，不晓得在思考些什么似的，接着才缓步走进浴室里洗澡。

 第一章 - 熟悉的陌生人

    几天后，家瞳便向轩辕晓浙请了两天假。
    当轩辕晓浙得知家瞳要请假的时候，一脸讶异地看着家瞳：「怎么回事？你一向都不请假的，连休假都不要的人，居然说要请假？而且、还是请两天？」家瞳看了店长一眼后，脸上毫无表情的回答道：「老家那边有事情，而且是急事。」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既然请假了，要不你就乾脆顺便休几天假？反正我们店里本来就不会太忙，我一个人也能应付过来。」轩辕晓浙好心劝说着。
    说真的，他眼前这位唯一的店员，可是从录取之后就一直工作到现在，这三、四年的时间都不休息的。就连给她排休假都不肯放，真是不晓得这个人这么努力工作到底是在想什么？总不会……只是单纯的工作狂吧。
    听着轩辕晓浙的话，家瞳思考顷刻，才点了头答应下来。于是，她便得到了为期五天的假期。
    隔天早上，家瞳骑着黄色打档车，大约花了十一分鐘的车程，便抵达了老家。
    唐瑶看到家瞳回来后，便让她先把东西放回房间。家隆则是将汽车发动，正在热车，接着一家三口才一同前往相隔几条街的曾家。
    家瞳跟在父母身后，走到了曾家的大门口前，第一眼便看见两副硕大的棺材。有许多人身穿黑色西装或是黑色礼服，站在棺材周围进行哀悼，而一位牧师便站在两副棺材中间，嘴里唸着哀悼文。
    看见其他人以及父母都身穿庄严的黑色服饰后，她不禁感到有点头疼。她虽然也是穿着黑色系的衣物，但是比起其他人而言显得不是很严肃，她的穿着似乎显得过于休间了。
    她安静地站在父母身后，而视线缓缓扫过参加葬礼的人们，接着隐约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名穿着黑色并在袖口、裙襬边缘绣着白色花纹的连身裙的长发女子——曾艾琳。
    那是家瞳过去的儿时玩伴，同时也是称得上是她朋友的人。
    当家瞳见到那许久不见的身影的那一霎，似乎感觉比记忆中的身形还要消瘦，只要看着那个背影都能感受到，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就会十分脆弱的倒下一样。
    牧师唸诵完哀悼文，几位穿着葬仪社工作服的男子便分别把那两副棺材扛起，往小镇的公共坟墓走去，而参加葬礼的所有人员也跟随在后。
    直到葬礼结束，葬仪社的工作人员也将棺材埋葬完之后，除开葬仪社的人都回到曾家。
    许多人和曾艾琳安慰了几句，便逐一离开。
    家瞳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手里拿着方才在前往坟墓的路途中买的咖啡，望着曾艾琳的方向，喝了几口咖啡。
    然而，曾艾琳对于那些人的慰问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地点了一下头。家瞳总感觉似乎不对劲，便转头询问着帮忙收拾一些垃圾的唐瑶：「老妈，艾琳她怎么…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唐瑶听到她的询问，叹了口气后，继续收拾着掉落在地上的垃圾并回答道：「小琳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前几天还听到有人说小琳好像有点想不开的样子。」说完，唐瑶疑惑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身为家瞳的母亲，自然是清楚家瞳缺乏同理心的问题，甚至曾经因为有点太担心还带着家瞳去看精神科和心理科，两边的医生都说缺乏同理心的孩子很容易在长大之后步入歧途；但她长期观察下来，女儿虽然缺乏同理心，可心性是好的，从没做过什么犯罪行为。
    就是……她还没见过家瞳这么关注谁。不过，换个方向想，曾艾琳是家瞳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又加上两人还小的时候就经常玩在一起，倒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了。
    家瞳听到唐瑶的回答，只是应了一声后，再度喝了几口咖啡。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父母也因为还有事情要先回家，离开前还叮嚀她先陪曾艾琳顺便帮忙整理遗物，同时还要她说话之前先想一下说话的场合。家瞳敷衍地答应了下来后，把喝完的咖啡杯丢进垃圾桶。
    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曾艾琳的身旁，曾艾琳像是注意到有人过来，微微抬起头，看见家瞳平淡的脸庞；她轻轻地开口说：「…好久不见了，艾琳。」曾艾琳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眸，有那么一剎似乎流露了惊讶和不解。
    看到曾艾琳的眼神，家瞳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唐突了。毕竟这么久都没联系了，她怎么以为对方还会记得她？
    家瞳有点尷尬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后，再次深呼吸，又开口说：「我是家瞳。你记得吗？就是……呃，在你小时候被男生欺负的时候，直接衝出来打那群男生的那个人。然后是——哦、对了，很不会看气氛场合说话的。」曾艾琳听着家瞳的话，微微歪着头，看着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没有，片刻后缓缓点了头。
    注意到曾艾琳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开口说话，家瞳张开嘴却犹豫了下来，没说出任何询问的话语。但曾艾琳只是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不，没什么。我老妈叫我陪你整理东西，走吧。」家瞳一边说着，一边拉起曾艾琳的手，慢慢走向家里。
    曾艾琳看了一眼家瞳握在她自己手腕上的手，随后看向家瞳比自己还要高些的背影。
    她似乎对现在的画面有点印象，但那个画面是模糊的。她对于眼前这个人的印象少了许多，比较清晰的就只有：家瞳的名字，以及家瞳独自一人站在远处看着她和其他人的身影。
    对现在的曾艾琳来说，家瞳就是一个感觉很熟悉，但又十分陌生的人。
    一走进屋内，家瞳便松开手，偏过身朝曾艾琳问道：「需要整理的东西在哪边？」曾艾琳迈开脚步，家瞳则以一公尺的距离跟在曾艾琳的身后。
    曾家是只有一层的大型住宅，外观上看起来很简约，但一走进屋内就能发现，内部装潢很有文艺復兴时代的风格；只是墙面掛满的不是美术作品，而是摄影作品，这堆摄影作品中不乏还有一些摄影作品，是出自于曾艾琳之手。
    走过客厅之后，再绕进一条走廊，走了一段距离，曾艾琳便佇立在一扇房门前，家瞳因为在欣赏着墙面上的摄影作品，没注意到曾艾琳停下，便直接撞上了曾艾琳。
    家瞳连忙伸手揽过曾艾琳，让曾艾琳站稳：「抱、抱歉，我没注意到。有撞到哪里吗？」曾艾琳垂着头，摇头，双手轻轻地推开家瞳。家瞳明白后，便也松开了手。
    紧接着家瞳便握住房门门把，看向曾艾琳，做最后的确认：「要整理的东西，都在这间房间？」看到曾艾琳点头后，家瞳正要转动门把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再次转头与曾艾琳，说：「对了，就是……呃、要怎么说来着？你如果会很难受？的话，就不要进来了，如果有什么东西比较私人的，你就——」
    突然想到曾艾琳应该没有自己的手机号码，立刻放开握着门把的手，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和一隻笔，靠在墙壁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完之后拉过曾艾琳的手，把纸条塞进曾艾琳的手里。
    「你就直接传讯息给我。」说完之后，把笔收起来，便直接转动门把走了进去。
    曾艾琳看着手上的纸条，不是说很端正好看的斜体字，上头写着电话号码。看着那一行数字，曾艾琳转头看向已经走进房间里的家瞳。
    身上的那件外套被她摺好后扔在旁边的地上，随即拉起袖子，走到衣柜前，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并放在地上，接着坐在地上，伸手将衣服摺好后，放进曾艾琳的亲戚们准备好的箱子里。
    而后她将视线转回到那件被放在地上的外套，曾艾琳缓缓地走进房间，将家瞳的外套抱在怀里，然后退回到房门旁，坐了下来，依旧安静的看着家瞳。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后，家瞳总算是把衣服的部分整理好了，抬手看了一下手錶，没想到光是整理衣服就已经是八点多了。想着今天太匆忙，只能先整理这些。
    随后站起身，转过身便看到曾艾琳正抱着自己的外套，缩在房门旁边。
    她微微歪着头，道：「艾琳，你是什么时——算了，这个不重要。你肚子饿不饿？」曾艾琳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家瞳，将怀里的外套递给她，并摇了头。
    「不饿吗……」家瞳接过外套，直接穿上外套，犹豫了几秒后，拉着曾艾琳的手走出房间：「虽然你不饿，但还是得吃点东西。而且这时间，餐厅大概也都关了，我们也叫不了外送。」转头看向曾艾琳：「你家的厨房，在哪边？」
    听到家瞳的询问，曾艾琳缓缓抽出被家瞳握住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头望向家瞳已经被拉下来的袖子，伸手拉住家瞳的袖子，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瞥见曾艾琳扯着自己的袖子，家瞳愣了一下，她有点无法理解曾艾琳这个动作的意思。难道是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吗？她不懂，暗自叹了口气。这时候她才第一次埋怨起自己的缺陷。
    在厨房里，家瞳看着冰箱里的食材，询问道：「艾琳，你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原本坐在餐桌前的曾艾琳，缓缓起身，走到冰箱前，瞥了一会后，伸手指着一块牛排肉。
    「不吃肉？」曾艾琳点了点头后，家瞳又开口问道：「那鱼肉吃吗？」曾艾琳停顿了一下后再次点了头，便走回餐桌前坐下。
    家瞳从脑海中找着有哪些菜餚不需要肉类食材，或是可以把肉类食材剔除，接着便拿起食材，走到流理台前准备晚餐。
    不过，家瞳想着只需要做曾艾琳的那份就好，自己的话回家泡个泡麵吃就行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家瞳做了炒青菜和贡丸鱼汤，盛了半碗饭，放在曾艾琳的面前，并递上一双筷子和汤匙。曾艾琳无神的双眼望着眼前只有一副碗筷，眼神不解地看向家瞳。
    家瞳坐在对面，从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小本的数独本，再拿出笔在数独本上写着。
    终于像是感觉到了一股视线后，家瞳才抬起头，瞥见曾艾琳连一口都没吃，才赶忙和她解释：「啊，我只有做你的那份而已，我回家之后再自己用东西来吃。」当曾艾琳得到答案后，才缓缓伸手拿起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有些迟的晚餐。
    见到曾艾琳终于吃饭，随后家瞳才又低下头写着数独本，一边说：「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想问的话，直接碰我或是打我一下都没关係。」曾艾琳拿着筷子的手忽然停顿下来，接着又继续夹起青菜放在碗里。
    「你也许已经忘记我这个人的个性是怎么样了，所以我就大概先和你说，我可以算得上是很冷血的人——我可没有什么同理心。」家瞳顿了一下，停笔下来并左手撑着头，双眼望向曾艾琳，轻叹了口气，轻声地继续说：「但是，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会帮你。」
    「只因为你是艾琳，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愿意做。」家瞳平淡的声音，蕴含着严肃认真。
    曾艾琳过长的刘海稍微遮住了她的那双眼睛，以极其微小的幅度缓缓点头。
    家瞳低下头，在心里叹了气。
    嘛，反正对现在的她来说，我终究是个陌生人吧。

 第二章 - 笨拙的温柔

    等到曾艾琳吃完之后，家瞳便清洗那些碗盘，再来就让曾艾琳先去洗澡准备去休息。
    跟着曾艾琳到她的房间门口前面，家瞳转开门把，看着她走进去后便开了口：「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就先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打给我，或是传讯息给我。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帮你整理其他东西。」
    曾艾琳转头望着家瞳，偏过头，停顿几秒后才又面向家瞳，轻轻点了头。
    而家瞳瞧见曾艾琳点头后，便将房门关上，走回客厅将自己的随身侧背包背好，走出屋子。
    找到自己的那台黄色打档车，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并戴上安全帽后，发动引擎，驶离曾家。
    曾艾琳在听见一阵机车的引擎声逐渐远去后，便回头看着被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纸条，慢慢拿出手机，输入了那串电话号码，在联络人姓名那边打上了小瞳。最后又把那两个字删除，重新打上了家瞳两个字。
    接着从衣柜里拿出睡裙，走进浴室。
    一段时间后，她洗完澡并将头发吹乾，走到床边，躺了下来。曾艾琳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好一会，伸手拿起手机，看着萤幕上自己所拍摄的风景照，萤幕上头的时间显示着十二点零七分。
    脑海中不断出现与父母的回忆，以及和未婚夫相处的那段时间，眼眶溢出了泪水。
    她不曾想过自己所珍惜的人们，会在那一瞬间全都失去了；双亲罹难、未婚夫失踪，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倖存的机率十分渺小，恐怕是凶多吉少。她不可能还紧紧抓着那份微乎其微的希望，那只会带给自己比现在更加痛苦……的绝望而已。
    说真的，她现在其实真的也累了。闭上了双眼，捲曲着身体，缓缓沉入睡梦中。
    家瞳回到家时，便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但依照这时间她的父母也早就睡了。这么一想，也就能得知是她父母留给她的灯。
    进屋后，爬上二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将背包放在书桌椅上，再拿着睡衣和睡裤走去楼下的浴室洗澡；洗完澡后，又走到厨房里，打开橱柜，翻找着包装泡麵。
    把泡麵放进小型锅子里，倒入食用水，等待着水滚的时候，便从冰箱里拿出几种蔬菜和两颗蛋、被保鲜膜包着的鸡肉块。将蔬菜、鸡肉块切细，把蛋打进锅里，再倒进蔬菜和鸡肉块，最后拿着筷子搅拌。
    煮好泡麵后，倒进碗里面；把锅子清洗乾净，放回架子上后才拿着碗和筷子走回自己的房间。
    将碗放在书桌上，正准备要放dvd的光碟时，手机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家瞳只好把dvd光碟先放在光碟机的碟盘上，接着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是没看过的电话号码。
    不过她的电话号码，通常都只会给认识的人，而且又是半夜凌晨的时间，大概率不会是推销电话或者是什么诈骗电话之类的。
    于是，家瞳没有多想什么便接通电话。
    「……」电话的那一头十分安静，仅能听见疑似呼吸略显急促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阵微弱地啜泣声。
    家瞳本来还有点困惑，但在那一剎她似乎明白来电者是谁了，像是确认似的开了口呼唤对方：「艾琳？」对方在听到家瞳的呼唤时，赫然倒吸一口气，在十分混乱的情况下，电话突然被对方给切断。
    听着电话传来长音的嘟声，家瞳缓缓拿下手机，看着手机萤幕。顷刻间，她打开了联络纪录，把刚才的电话号码保存下来并在联络人姓名的栏位打上：艾琳。
    紧接着她把dvd拿起来放回dvd盒，以极快的速度将麵吃完，把碗筷拿去厨房的流理台；立刻回到房间把身上的睡衣裤换下来，拿了素色v领上衣和牛仔长裤穿上，再披上外套，抓起手机、机车钥匙跟背包，走下楼。
    将客厅的灯关上后，走出大门，并把大门锁上。来到打档车旁边，插进钥匙并发动引擎，戴上安全帽，往曾家的方向骑去。
    抵达曾家的大门口之后，将车子停在旁边，将安全帽拿了下来，放在椅垫上。走到大门口前，她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大门并没有上锁，家瞳原本想直接开门进去但想了想还是先和对方说一声。
    拿起手机直接拨打了曾艾琳的电话，没多久对方便接起来了，家瞳开口说：「我现在在大门口，你大门没上锁，我就直接进去了哦。」语毕，便直接打开大门，走了进去，同时掛断了电话。
    接着家瞳直接走到曾艾琳的房门前，抬起手，悬在半空几秒后，才敲着房门。
    没过多久，房门便打开来，家瞳看着曾艾琳的脸，那双失去光采的眼睛显得有些泛红，似乎不久前哭了一场。曾艾琳注意到家瞳的视线后，立刻低下头。
    家瞳张开嘴，没立刻开口，思索了一会才说：「做恶梦了？」曾艾琳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看来是被自己猜中，随后家瞳伸手将曾艾琳转过身，轻轻推着她走到床边。
    「……我会在你旁边，你就安心睡吧。」家瞳低声地说道。
    曾艾琳瞥了她一眼，随后才缓缓爬上床，躺了下来；家瞳替曾艾琳盖好棉被，自己则是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边，正要拿出数独本时——
    忽然间，曾艾琳伸手攥住家瞳肩膀处的衣料，家瞳木然地转头看向曾艾琳，而曾艾琳在看见家瞳的双眼望过来后，才缓缓闭上眼睛。家瞳顿时感到十分不解，但至少看见曾艾琳似乎能安心睡着的模样之后就没有特别在意了。
    她回头看着手上的数独本已经写了超过一半的页数了。顿时挑起眉，叹了口气。
    看来之后得再买数独本了，顺便买几本杀手数独本好了。
    缓缓睁开眼睛，曾艾琳有些茫然，缓缓起身，精神恍惚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昨晚做了一场恶梦后，心有馀悸的她就拿起手机，可不知道怎么就拨打了家瞳的电话，而家瞳在那之后过没多久就跑过来陪她到她睡着。或许是她过于不安害怕的缘故，变得有些讨厌孤独一人，因此需要有能够陪伴自己的人也说不定。
    在精神恍惚了几分鐘后，曾艾琳才意识到房间里有股巧克力酱的味道，环视四周，在床头柜上有放着吐司的餐盘；随即转过身，缓缓伸手拿起吐司吃。
    吃完之后，拿着餐盘走到厨房，将餐盘清洗乾净放回餐盘架，随后回到房间将睡裙换下来，换上简单的上衣和长裤。
    当她走到客厅时，便看到家瞳正躺在沙发长椅上，盖着自己的外套熟睡着。在旁边的矮桌上还放着数独本跟笔，曾艾琳看着数独本，缓缓的歪了头，悄悄走过去，看了一下数独本。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小瞳，你在写什么？
    ——啊？啊，这个？数独。我原本以为会很无聊，结果还挺有趣的。
    ——数独吗？我一直觉得这个好难。
    ——我是觉得挺简单的啦！总之，这个放在一旁。那艾琳，你今天要拍什么照片？
    曾艾琳愣了愣，转头望向家瞳，她似乎隐约回想起来了。家瞳是她的儿时玩伴，是个头脑很好、不喜欢和人有交际，性格有些缺陷的人，但本质上来说是个好人……虽然称不上是善良，但却也不会是犯罪者。
    她看着家瞳一会后，慢步到一间客房里，在床铺底下拿出了装有被单的袋子，随即把那件被单从袋子里拿出来，抱着被单回到客厅。将被单盖在家瞳的身上，再拿起家瞳的外套，掛在大门口旁边的衣帽架上。
    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双眼望向家瞳。
    大概到了上午十点多，家瞳才逐渐转醒，忽然意识到身上的重量有点不对劲，睁开眼便发现盖在身上的不是自己的外套，而是一件不曾看过的被单。立刻起身，转过头，曾艾琳正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椅上，曲起双脚，两隻手搭在膝盖上放，下巴靠在手背上。
    ……怎么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像隻猫？
    「早啊。」家瞳将被单整理好，打了招呼。
    曾艾琳瞥向家瞳的背影，缓缓的点了头。家瞳把放在桌上的数独本和笔拿起来，放回外套的内袋，转过身看向曾艾琳：「艾琳，要一起出门吗？」曾艾琳疑惑的看着家瞳。
    「我现在在写的数独本快写完了，要买新的。你就当作出去走走什么的，回来之后再继续整理那些东西。」听完之后，曾艾琳缓缓的点了头，接着便起身，走到房间。
    再次从房间走出来时，身上已经穿着一件看着很保暖的大衣，家瞳注意到曾艾琳身上过大的大衣，便能猜出大衣原本的主人并不是她。不发一语的走了过去帮曾艾琳将袖子捲起：「袖子这么长，不会觉得很碍事吗？」曾艾琳顿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家瞳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太对，但她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次开口说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她的视野里，那瘦削的双手在左手中指上有一枚雕有花瓣纹路的银戒，家瞳看了一眼后也没说什么。
    「有安全帽吗？」对方摇了头。
    她稍作思考，大约记得曾家本来就是个稍微富有的家庭；又加上对方的未婚夫本身也算是小康——自行外出的话，没意外应该都是开汽车。
    家瞳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后，才又开口说：「……好吧。你先戴我的，我们先去买一顶安全帽。」
    在前往书局的路上，刚好经过了一家机车行，在那边买了一顶给曾艾琳用的安全帽后，便直接往书局的方向行驶。
    抵达书局后，曾艾琳将脱下来的安全帽放在椅垫上，家瞳则是把自己的安全帽放在右侧的后视镜上，朝曾艾琳偏了头，接着便往书局的门口走去；曾艾琳见到家瞳迈开脚步时，伸手轻轻攥住家瞳的外套下襬，家瞳的脚步突然停下片刻，而后又继续以正常的步伐走。
    进到书局里面，家瞳就直接往摆放数独本的区域走去，而曾艾琳还是跟在她的后面，静静的看着家瞳挑选数独本。
    拿了几本新版的数独本和杀手数独本后，偏过头看了一眼曾艾琳：「既然出来了，你要不要也看一下有没有想要的？」曾艾琳微微抬头，歪着头，随后张望一周店内，像是找到目标似的扯了扯家瞳的外套下襬。
    接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两人来到摆放摄影集的区域，家瞳站在旁边瞧着曾艾琳挑选摄影集。
    但是曾艾琳看着那本又看了这本的样子，似乎是决定不了想要哪一本。家瞳终于走过去，直接把方才曾艾琳盯着次数最多的两本摄影集拿起来，曾艾琳震惊地转头望向家瞳。
    「你想要这两本吧？那就直接一起买，这样还比较省事。」语毕，家瞳便手拿着数独本和摄影集，往柜檯的方向走过去。曾艾琳看着家瞳的背影，过会儿后才连忙跟了上去。
    在结帐完之后，家瞳将那两本摄影集塞进曾艾琳的怀里，曾艾琳赶紧抱好摄影集，茫然地望向家瞳。
    家瞳注意到对方茫然的模样后，挥了挥手，说：「用不着这么惊讶，再来就是不用给我钱。就当作是迟到很久的高中毕业礼物。」曾艾琳看着那道急促离开的背影，顿时疑惑的歪着头。

 第三章 - 烫伤

    第一天只整理了衣物，将其馀的物品整理完的时候，大概又花了四天的时间，总算是把曾艾琳的父母的遗物给整理完毕。
    家瞳寻思着，自己的休假期限只剩今天了。把最后一个纸箱封箱的时候，转头看着曾艾琳。
    曾艾琳仍旧是坐在房间门口旁边，看着她帮忙整理。
    说起来，让家瞳有些意外的是，这几天的整理工作当中，曾艾琳都没有阻止自己收拾哪些物品，就像是想遗忘掉那些记忆一样。而这些整理好的纸箱，之后都会交由曾艾琳的亲戚第二次整理，像是可以捐赠的拿去捐赠，或者是有些亲戚想留着当纪念的也会拿去……之类的。
    在整理的途中，家瞳也有停下来工作，转头问曾艾琳有没有想要留下来的东西几次，但曾艾琳都只是摇头。
    自从家瞳回到这个社区后，都没见曾艾琳开口说话。她在想，是因为受到打击才导致不愿意说话吗？况且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她老妈一直要她来陪曾艾琳。
    毕竟，曾艾琳和她不一样，曾艾琳是正常人，可她并不是什么「正常人」，让曾艾琳的随便一位朋友来陪她都比自己还要好上很多。
    当然家瞳是也真的有去问过唐瑶——顺带一提，唐瑶和曾艾琳的母亲是挚友，两人关係也挺好的，这也是为什么两方明明住得有段距离却还时常往来的缘故。
    然而在那时候，唐瑶却回答她说：「小琳的那些朋友，其实一点也不可靠也不值得信任。就连小琳的妈妈都曾经和我说，有几个人只是因为贪图小琳的一些东西才跟小琳交朋友的。当然小琳自己也看得出来，所以也跟那些人的关係渐渐疏远了。小琳的妈妈还跟我说，比起那些人你还比较值得信任。即便你的性格有些缺陷，都比那些贪图名利的人来说，还要值得信任。」
    一想到这件事情，家瞳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曾艾琳的面前蹲了下来：「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也中午了，我们该吃午餐了。」
    曾艾琳点了头后，缓缓起身，家瞳走在后头，走出房间的同时把房门关上：「你到时候，再和你那些亲戚通知一下。」走在前面的曾艾琳回头看了她一眼后，点了头。
    由于这几天都睡在曾艾琳这边，家瞳就索性下厨的时候顺便做了自己的份。以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吃饭还要先回家吃完再过来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在这里吃。
    而唐瑶也知道家瞳都在曾艾琳这里，就也没打电话问女儿人在哪里、要不要回家吃饭，甚至还会帮忙带几套家瞳放在老家里的换洗衣物过来给家瞳。
    同样简单煮了几样菜餚后，端着盘子放在餐桌上，并将碗筷放在餐桌上。家瞳拉开曾艾琳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一边夹着菜一边说：「今天是我休假的最后一天，所以…之后大概没办法长时间陪你了。」曾艾琳微微抬头，看向家瞳。
    馀光中注意到曾艾琳抬头看自己，而家瞳便接着继续说：「虽然我现在住的地方和咖啡馆离你这里有点远，不过下班之后过来你这边一趟也花不了多久时间。就是……呃，嗯、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在我过来之前。」曾艾琳陷入思考，最后有些迟疑的点头。
    家瞳看着曾艾琳点头的时候显得有些犹豫，但也没办法说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总不可能叫人家来跟自己住吧。
    只好叫老妈有时间的时候，过来看一下。
    像是看到家瞳有点烦恼的样子，曾艾琳缓缓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她想和家瞳说不用担心，她自己一个人没事的。可是哪怕只有一个字……她没办法说出口，甚至是连一个音节都被扼杀。
    她说不出任何话语，又或许是……她害怕说话。但她想说出来，她想对家瞳说自己没问题的。
    家瞳没注意到曾艾琳的异状，再次夹起菜放进曾艾琳的碗里：「怎么不吃了？难道不喜欢吃这个菜？还是吃饱了？」曾艾琳抿了抿嘴，摇着头，低头夹起方才被放进来的菜。
    看着曾艾琳，家瞳疑惑的歪了头。
    在两人吃完午餐之后，两人便在客厅里，家瞳拿出数独本要继续写的时候，忽然看到玻璃橱柜里的一台相机，随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看着电视的曾艾琳。在脑中思考了几秒鐘后，决定还是不作过问。两人算是平静地度过了这一天。
    晚上，家瞳确认曾艾琳将大门锁上之后，才一边走到打档车旁边，一边拨打老家的电话。先是告知唐瑶，会直接回去自己的住所，隔天还要上班，接着才又说自己在下班的时候会再过来曾艾琳这里陪她。
    「所以，你还要回去你那边睡对吧？和小琳聊过之后。」
    「对。因为我那边离咖啡馆比较近，比较方便上班。」
    「你这样每天来回，会不会太累？」唐瑶语气担忧的询问着。
    家瞳没想到唐瑶会这样问自己，沉默片刻后便开口，回应道：「不会。反正两边也不远，骑车骑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店长排假给我的时候，我就过来睡。」
    唐瑶轻轻叹了口气，也就答应了；另外和家瞳说了，自己有空的时候会去曾艾琳那里稍微看一下。
    听到唐瑶的话后，家瞳便将电话掛断，转头看了一眼曾家的大门口，随后发动打档车的引擎，行驶着车离开。
    隔天，早上九点半。
    家瞳骑着打档车到了咖啡馆，接着到女子更衣室里换上制服并将头发绑起来，随后便准备开始营业。先是把咖啡豆倒进研磨咖啡机作研磨，接着把宣传立牌拿到店门口旁放，简单的扫地跟拖地后，清点着一些材料。
    「嘿！阿瞳！早安呀！」轩辕晓浙带着灿烂笑容，和家瞳打了声招呼。
    家瞳冷漠的应了一声，继续清点着材料。
    轩辕晓浙勾着笑容的嘴角抽了几下，随后快步走到吧檯前面，双手撑在吧檯的桌面，一副十分好奇似的模样，摇头晃脑的盯着家瞳的背影：「嘿！所以你回家做什么事？不会是被叫去相亲吧？吶？阿瞳呀～！」
    「店长，你吵死了，安静点。」家瞳冷眼的瞪视着轩辕晓浙，随后继续清点着材料，回答他：「放心吧，不会有那种事情。我回去只是去参加朋友的亲人的葬礼。」听到家瞳的话，轩辕晓浙愣了一下。
    「朋友的亲人…？不会是你说的那位朋友的……？」
    「噢，原来你还没笨到猜不出来是谁啊。所以，接下来希望你帮我排假，她现在精神状况跟情绪不稳定。」家瞳十分平淡的继续说着。
    然而，轩辕晓浙愣怔的看着家瞳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好。不过可能要等下个月。」怎么这傢伙提这种事都没什么情绪起伏，连一点感伤都没有——这傢伙没有同理心，原来是真的吗？
    家瞳因为背对着轩辕晓浙，不晓得轩辕晓浙此时的表情展露得十分微妙，依旧平淡道：「也可以。」说完，偏过身子，看着轩辕晓浙，皱着眉头：「所以，你还要继续傻站在这里吗？都快十点了。」
    「誒？等等，真的假的？！哇哦——！要来不及了啦！」一边叫喊着一边往男子更衣室跑去。随即家瞳便十分不满的低声吼着：「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下午的时候，来了好几组客人进来。
    家瞳在替客人冲泡摩卡拿铁时，客人便看着旁边壁掛电视的新闻，轻声讨论起来。
    「哎，行踪不明的也已经超过抢救时间，被定为死亡人口了啊。」
    「坠海耶，说不定遗体被飞机残骸压下去，早就沉到海底去了，还要救援队怎么找？」
    「不过，我有个朋友认识那个叫『范雍』的，好像是摄影师，这么年轻就过世了，真是有点可惜啊。曾经看过几张他拍的建筑物，看起来还算漂亮。」
    「那个男的哦，好像说已经有未婚妻了，听说是国际知名的摄影师的样子。好像是叫曾艾琳吧，很擅长拍自然风景照跟人文照，拍得也挺不错的。」
    听到客人提起曾艾琳，家瞳原本正在操作咖啡机的手猛然抖了一下；一时间，右手被滚烫的咖啡给烫伤了整个手掌。
    努力压下想要甩开杯子的右手，赶紧抽了几张卫生纸，把撒出杯外的咖啡擦拭掉，盖上塑胶杯盖，转过身，将外带用的杯子放在吧檯的桌面上：「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撒了出来。请小心烫。」
    「没关係，谢谢。」客人拿着外带杯子，跟着同伴走出咖啡馆。
    随后家瞳走到流理檯前，打开水龙头，将被烫伤的右手用冰水冲洗。随后，轩辕晓浙双手拿着收拾起来的餐盘跟咖啡杯走了过来，看到家瞳在用冰水冲着右手，狐疑的开口询问：「阿瞳，怎么了？」
    「没事。刚刚不小心被刚煮好的咖啡烫到，烫伤药放在哪里？」
    「就在流理台下面的柜子里，放在上层的架子上。记得涂了药膏后，用纱布和绷带包一下，免得撞到之后造成二次伤害。你的伤势，很严重吗？」
    「还没到需要掛急诊的程度，只是可能要包好几天。」家瞳在感觉到被烫伤的地方没有那么明显的刺痛之后，才关掉水龙头。
    接着蹲下身，打开柜子，在夹层上方便看到一包白色的紧急医疗包，拿了出来后就起身先走到旁边，让轩辕晓浙将手上的餐盘和咖啡放进流理台里作清洗。
    而她坐在一张矮凳上，把医疗包放在腿上，看着种类繁多的药水和药膏，将每一种都拿起来看了一下治疗效用；找到专门治疗烫烧伤的药膏后，抽出一隻小型棉花棒，抹了几圈药膏上来，再用沾着药膏的棉花棒头，擦在右手烫伤的地方。
    最后拿起一小块的纱布放在上面，有点艰难的撕下两条医疗胶布，贴覆在纱布上作为固定，再用绷带缠了好几圈，用剪刀剪断后再次艰难的打了个结，把结塞进绷带内侧。
    稍微动了一下右手，没有太大的问题后，将东西收拾好，把医疗包放回原位。
    轩辕晓浙将冲泡好的咖啡递给了客人，看了一眼家瞳：「伤口还好吗？」家瞳抬起右手，展示给轩辕晓浙看，满不在乎的回答：「不碍事。再说了，伤口也不是说很严重。」
    「我说你啊……下次小心点啊。」
    「哦。」家瞳极度敷衍的回应着轩辕晓浙。
    听到家瞳敷衍的回应后，轩辕晓浙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傢伙看来就算是缺乏同理心，却也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那一类啊。
    过了几个小时之后。
    家瞳在下班后，先是回家洗了个澡，接着出门前往曾艾琳的家。

 第四章 - 各自的感受

    当曾艾琳醒来的时候，仍然是恍惚了一会后，才缓缓起身，走出了房间。来到客厅时，已经没看见这五天时常躺在沙发长椅上睡觉的那道身影，她才隐约回想起来，家瞳今天回去上班了。
    曾艾琳看着那张沙发长椅一段时间，随后缓缓迈步，走到玻璃橱柜前，拿起那台银白色的相机和一本相簿。回到单人沙发椅坐下来，仔细地翻阅着相簿。
    放进相簿里的每一张照片，都是曾艾琳和父母一起外出旅游时，由她拍下来的。翻阅到后面，便能看见照片里多了一名短发男子。
    看到那名短发男子的照片时，曾艾琳不自觉的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这几天她曾经想过是不是该把这枚戒指摘下来了？毕竟谁都回不来了，不会再回来了。
    将相簿整本看过之后放在桌上，曾艾琳伸出右手，望着那枚戒指几分鐘后才缓缓将那枚戒指摘下来，放在相簿的封面上方。接着拿起相机，开啟电源，相机里头装满了许多她外出时，无意间拍下的照片，看着那些照片，曾艾琳再度陷入思绪。
    这一次，已然不晓得过了多久。
    她缓缓地操作着相机，开啟了相机的设定视窗，将选择项目移到了记忆卡格式化的位置，但她犹豫的手指在确认键的上方悬着，最后她还是直接关闭相机的电源。拿着相机以及相簿跟那枚戒指，站起身，走到玻璃橱柜前，将三样东西放进玻璃橱柜里，关上橱柜门。
    曾艾琳再次坐回到单人沙发椅上。
    她不晓得自己的生活还要过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了。她所珍爱的人都不在了，曾经与她约定过的人也不会回来了。而她还要继续活下去，可是要为了什么而努力活下去？
    她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抬起双脚，双手抱着膝盖，将头靠在膝盖上，眼眶中瀰漫着水气，压抑不住的水滴不知不觉滴落下来。
    以前都不觉得独自一人会这么痛苦、这么难受。如今她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孤寂」，那是怎么样的感觉？是这样的痛苦、这样的难以忍受。
    无论是谁，都好。拜託了。
    谁来……救我。
    「叮——」
    门铃赫然响彻屋内，同时惊醒了曾艾琳。
    曾艾琳猛然抬头，双手抹了一下双眼，随后起身，缓缓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打开门，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唐瑶，唐瑶手里还拿着袋子，唐瑶面带和蔼的笑容道：「小琳啊，你吃饭了吗？阿姨怕你饿着，就带了一些可以暖暖身子的来给你。」曾艾琳接过袋子，茫然地看向唐瑶。
    唐瑶拍了拍曾艾琳的手，柔声的说：「哎，就是担心你。而且那孩子，就是家瞳那孩子，你还记得她吧？你们小时候常常玩在一起的。因为那孩子现在还要上班，就让我在她下班之前，有空就过来看看你。」听到唐瑶的话，曾艾琳愣了愣。
    似乎是没想到，家瞳这么关心自己吧。当唐瑶看见曾艾琳发愣的模样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毕竟那孩子…关心人的方式，可是比蜗牛还彆扭，虽然也没什么人能让她这么关心就是了。
    「那孩子虽然性格有些缺陷，但还是很关心你的。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能会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但你就先好好休息。事情总是会有好转的时候。」唐瑶说完后看着曾艾琳，曾艾琳缓缓点了头后，唐瑶笑了笑说：「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我也该回去继续忙了。至于餐具那些的话，等那孩子要回去时，我再让她拿回来。」
    曾艾琳点了头，目送唐瑶离开后，才将大门关上。
    看着手里装着保温碗的袋子，曾艾琳走到沙发椅前，坐了下来，伸手缓缓打开保温碗的盖子。拿起汤匙，舀起汤缓缓送进嘴里。
    薑母的微辣流过喉咙，似乎将体内的一股微冷给驱散开来。然而——曾艾琳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的薑汤，她感觉称不上美味或是不美味。她以前有品嚐过好几次，况且唐瑶的厨艺也算不错。
    可是，这一次……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和家瞳做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曾艾琳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后叹了口气。
    把薑汤和稀饭都食用完毕后，曾艾琳看着那两个碗和汤匙，过了一会才拿着两个碗，走到厨房将那两个碗、汤匙清洗。
    清洗完之后，放回袋子里。接着回到客厅，曾艾琳把大门上锁后，走回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试图让自己陷入睡眠。
    在睡梦中，她依稀回到了小时候。也许是前几天时常看见家瞳的身影，不知不觉地也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吧。
    初次见面是，父母带着她来到了家瞳的家里作客。而家瞳在那时候，就已经体现出缺乏同理心的模糊印象，表面上十分不满却还是听从了长辈的话和她打了招呼。
    再后来是，就读国小时候的事：曾艾琳的个性过于温和，而男生又很调皮，总是会戏弄她。
    可被调戏的次数太多了，其他同学也因为觉得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之类的想法，没有去制止那些男孩们；而是直到家瞳实在看不下去，过去把那群男孩们给打了一顿，而她自己也不免掛了彩，结果还是被导师和主任叫去教训了一番还打电话请家隆，来学校面谈。
    但是那群男孩们虽然满身伤，却对家瞳被导师教训的身影而暗自窃喜。
    最后是高中毕业的那一天。
    曾艾琳因为在毕业之后，就要跟着父母搬到其他地方暂居，以后与同学们的见面机会不多，所以在毕业典礼那天，同学们都一一和她祝福跟道别。而家瞳则是和往常那样平淡，就好像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
    班上的同学也因为家瞳的个性，而讨厌和家瞳有所来往，只有曾艾琳跟几位同学还愿意跟她有来往。
    在毕业典礼上，家瞳并没有出席在典礼会场，而是坐在教室里。曾艾琳则是在典礼结束后才发现家瞳没有在会场里，再者导师点名时也都刻意跳过了家瞳，像是班上没这个人一样。
    当所有学生回到教室时，曾艾琳才看到家瞳正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那也是她自己的座位。而她只是看着窗外的校园景象，曾艾琳趁着其他同学在旁边讨论等下要去哪里聚餐时，走到家瞳的座位旁边。
    「他们不是在讨论要去哪里聚餐？你怎么不跟着他们讨论？」家瞳头也不转的询问着她。
    曾艾琳拉开家瞳前面座位的椅子，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那样的话，小瞳也要一起才对啊。」家瞳瞇起双眼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后，道：「关我什么事？我对这个班级的人没有任何感情，也对那个老头没有感谢的心。我去那边，谁会在意？又有谁会关心？」
    「我会啊。」
    「呵，那也只有你而已。再说了，你是真的忘记，还是假装不知道？」家瞳终于转头看着曾艾琳，她挑起眉，露出一抹看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容，继续说：「我是冷血无情的人。没有任何一点同理心，也没有任何同情心。给我记在脑子里。」说完之后，家瞳便直接拿起书包，离开了教室，离开了学校。
    而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对话。
    叫醒曾艾琳的是手机的来电铃声，曾艾琳缩了缩身子后，伸手缓缓拿起手机，来电者的名称上显示的是家瞳。随后便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过后了。
    曾艾琳坐起身，接通了电话。
    「哦，你终于接了啊。没什么事，就是和你说一下，我等等就过去你那边了。我听老妈说她在晚餐时间过去，本来想要找你去家里吃饭，但你好像在睡觉，按了几次门铃都没来开门。所以呢，我会顺便带吃的过去给你。就这样。」家瞳兀自说完话后，就自行将电话掛断了。
    似乎是早就清楚，曾艾琳目前的状况是并不会……说话的样子。
    听见手机话筒里传来一阵长音的嘟声后，曾艾琳看着手机发呆一会，思考片刻之后，走到衣柜前拿起睡裙，打算先去洗澡。
    当曾艾琳洗完澡并吹乾头发之后，正好就听到门铃响了。
    走了过去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手掌包裹着绷带的右手，拿着餐盒的提袋。
    家瞳看见曾艾琳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解释道：「今天上班的时候不小心烫伤的，你不用太在意。赶快进去吧，天气这么冷，你还穿这么薄，迟早会感冒。」说完，还是没看到曾艾琳有任何动作，直接把餐盒塞进曾艾琳的怀里：「拿好。」
    曾艾琳慌忙地拿着餐盒，紧接着就被家瞳推了进去，转头看了一下家瞳，家瞳将门关上之后，瞥见曾艾琳正看着自己，挥了挥缠着绷带的右手：「别再盯了，快去吃饭。」
    视线在餐盒跟家瞳身上来回移动，几秒后才缓缓走到沙发椅前面，坐了下来，打开餐盒。看到曾艾琳终于要吃饭后，家瞳才跟着走过去，突然发现曾艾琳的左手上没有戒指，不禁脱口询问：「艾琳，你的戒指呢？」
    家瞳的询问，让曾艾琳拿着筷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自然注意到曾艾琳的异状，家瞳才后知后觉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叹了口气后说：「算了。没什么，你继续吃吧。」
    等到曾艾琳吃完之后，家瞳拿过餐盒要拿去清洗的时候，曾艾琳看到的瞬间立刻起身，双手握住家瞳拿着餐盒的手。
    在那一瞬间，家瞳木然地看着曾艾琳，而后又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曾艾琳。这是曾艾琳第一次主动碰触家瞳，虽然之前也有主动抓着家瞳的袖子或衣襬，但这么直接碰家瞳的手，这还是第一次。
    见到曾艾琳握着自己包着绷带的右手时，忽然明白曾艾琳的意思了，总觉得自己不放开的话，曾艾琳就会一直握着手不让她动的样子。
    一时间，家瞳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那就给你洗了。」曾艾琳得到回应后，就立刻拿过餐盒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家瞳目送曾艾琳走去厨房后，抬起右手，看着右手并动了一会。
    ……她就这么在意我的伤口吗？明明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随后家瞳环视整个客厅，注意到玻璃橱柜里有一枚银色戒指，疑惑的歪了头便走过去查看。靠近玻璃橱柜后，就发现了那枚戒指是曾艾琳之前戴在手上的戒指。
    「把戒指拿下来了…？」家瞳呢喃着。
    曾艾琳把洗乾净的餐盒放在客厅的桌上，随后伸手点了点家瞳的右手，家瞳转头看向曾艾琳。而曾艾琳则是直接动手将绷带拆开，小心翼翼的把纱布撕开，在还算白皙的手上还残留着一大片的红色，似乎还有一小块皮脱落。
    「啊，喂、我回去之后再换药就好了。」家瞳连忙开口。
    然而曾艾琳皱起眉头，摇了头。紧接着走到电视前面，蹲下来，打开电视柜，从里头拿出紧急医疗包，回到家瞳的身边坐了下来，把她的右手拉了过来。
    先是拿起消毒水在伤口周围涂了一圈，再用烧伤药膏，细细涂抹在那片红色上，接着用纱布和医疗胶布固定，重新拿一綑绷带包覆手掌，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家瞳默默的看着曾艾琳帮自己包扎完后，抬起手动了一下后，发现似乎比自己包扎的还要方便活动，转头看向曾艾琳，不自觉的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之后，有点不自在的开了口：「…谢谢。」
    曾艾琳将医疗包收拾好之后，再把医疗包放回电视柜里。家瞳看着曾艾琳的背影时，不禁想到两人以前的事情。
    从以前开始，她一直都是在远处看着曾艾琳和其他人打闹跟聊天，她跟曾艾琳就好比一个黑一个白。曾艾琳很受眾人喜爱，大方又和蔼，十分容易亲近。
    同时，她也一直都搞不懂为什么曾艾琳总是会找她聊天，找她一起做功课。她不断的推开曾艾琳，可是曾艾琳却不放弃的一直向她靠近，在高中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两人才终于不再有所交集。
    可是却也是在那之后，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对曾艾琳有某种感情，随后她便亲手扼杀掉了自己的感情。
    她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和谁有任何亲密关係，那些事情对她来说太麻烦了也没什么用。
    然而，明明她都已经扼杀掉自己的感情了，那又为什么——在曾艾琳替她换药包扎的时候，她却不自觉的感到欢喜？甚至是紧张？
    ……她不需要这些多馀的感情的。本该是这样的。

 第五章 - 崩溃

    家瞳本来要等曾艾琳去睡了之后，才要离开。可是曾艾琳看起来没有一丝睡意的样子，又想到该把保温碗拿回家给唐瑶。
    再三思考后，她决定先问问曾艾琳：「艾琳，你现在还不睏吗？」曾艾琳原本看着电视节目的双眼，缓缓转向家瞳，随后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先把这些碗拿给我老妈。等我几分鐘。」家瞳一边说着一边将碗、餐盒放进同一个袋子里。
    曾艾琳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轻轻抓住家瞳的手。
    一剎那，家瞳疑惑的看着她，曾艾琳伸手指了指她的右手，大致明白曾艾琳的问题后，家瞳挥了挥右手，说：「这个一点也不痛，其实。只是因为手包着绷带，所以在催油门的时候，会有点卡而已。」听见家瞳的话后，曾艾琳便点了一下头，接着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随即望向家瞳，抬起手后小幅动的挥了几下。
    家瞳木然的盯着曾艾琳，曾艾琳顿时感觉不好意思似的转回头看着电视，家瞳无奈的笑了一下：「——我出门了。」曾艾琳悄悄的瞄了一眼家瞳之后，点了头。
    看着家瞳的身影被门扉遮挡，这才回头看向电视。
    骑着打档车，回到老家后，家瞳便走了进去，正好看见在客厅欣赏电影的唐瑶。
    听到门开的声音，唐瑶转头后，开口：「小琳睡了？」家瞳摇头，接着把装有保温碗跟餐盒的袋子递给唐瑶，并回答道：「没有，可能要晚一点才会想睡。所以我就先把东西拿回来，等一下会再过去。」
    「…小琳还是没办法说话？」唐瑶神情担忧地望向家瞳。
    思索片刻，家瞳挥了挥手：「毕竟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更何况这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听完之后，唐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就——东西也拿回来了，我就先过去了。」
    「路上小心啊。」
    重新回到曾家，家瞳在门口按了一下门铃，过没多久门就被打开来，曾艾琳身上多披了一件毛毯。
    走进屋内后，家瞳坐在沙发椅上，曾艾琳坐在她旁边，两人相隔了一小段距离。
    曾艾琳双脚踩在椅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眼盯着电视萤幕；家瞳再度拿出数独本和笔，一边写着数独本一边开口：「今天上班的时候，店长老是在那边说我这个人真小气。」
    听到家瞳的声音，曾艾琳困惑的转头看向家瞳。而家瞳头也不抬的，仍盯着数独本，继续说：「我明明早就和他说了，自己要吃零食的话就自己去买，还老是要拿我的。」曾艾琳望向家瞳的双眼，茫然地眨了眨眼。
    在那一霎，曾艾琳有点无法明白为什么家瞳要让自己说这些事情，但是没过多久，她似乎就能明白了。
    家瞳好像在以自己过于彆扭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以及关心她一样。就如同唐瑶上午时对她所说的一样，家瞳很担心自己，但担心人的方式真的是过于彆扭。
    不知不觉中，曾艾琳原本高筑起来的围墙，正逐渐被打出了一扇窗。她安静而警惕的看着窗外，可她仅仅在窗外背对着她说起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她、走近她。
    自那日起，家瞳每当过来曾艾琳这里时，都会先替她煮了一顿迟到好几个小时的晚餐，再来就是和她讲述着当天上班时所发生一些大小事。
    「唉——然后啊，店长就把拖把和水桶放在旁边，直接跑去跟女性客人搭訕。啊，真是的，每次都给我增加工作量。烦死了。」
    「那两个客人就突然大声争执起来，吵到受不了了，所以我就劝告他们出去外面吵。结果呢？就有其中一个客人不高兴啦，差点把桌子给掀了，最后还是被其他客人指责，那两个人才不爽地离开。」
    「喏，我记得你以前满喜欢这个香草口味的糖果，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了。这是今天有个常客，突然给我一大袋。好像是原本要买回去给小孩子吃的，但是小孩子最近放长假，要回到爷爷奶奶家，有好几天不在。」
    过了两个月后的某一日，家瞳突然带着一台看着全新的研磨咖啡机以及一小袋的咖啡豆过来，刚进门就直接开口询问曾艾琳：「誒，艾琳，你喝咖啡吗？」望向家瞳，曾艾琳歪了头，随即点头。
    家瞳微微勾起嘴角，拍了拍手里抱着的包装盒，说：「这是我今天上班之前抽空买的咖啡机。我看你家里没有咖啡机，就想买一台来放在你这里。你应该不介意吧？主要是因为，那个嘛、我有点咖啡因中毒，一天没喝咖啡会觉得不对劲。」接着走到放在客厅的置物柜前，把咖啡机放在上头，插上插头。
    并将咖啡豆的包装撕开后，倒入咖啡机里做研磨，随后转头看向正站在身旁的曾艾琳：「你要喝吗？啊、对了，如果想要摩卡跟拿铁那种的话，之后才能泡给你，要买牛奶和其他一些小设备。」曾艾琳犹豫了好一会，缓缓张开嘴，家瞳没注意到曾艾琳的模样，而是在专心看着咖啡机研磨的状况。
    她想尝试开口说话，可每当她开口时却又难以发出声音，她知道家瞳并不会介意，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开口回应才对。
    「嗯——不过，你喜欢甜食的话…那果然还是泡一杯摩卡，或是卡布奇诺比较好吧？这样的话，还得买一罐方糖过来才行呢。」家瞳忽然开口说话，猛然打断了曾艾琳的踌躇。
    曾艾琳看向家瞳的侧脸，家瞳看着也不像是注意到她迟疑的样子；还是说，家瞳知道以她现在的状况，能说话的可能性太低？但不得不说的是，曾艾琳也许很庆幸这段时间陪着她的人的是家瞳。
    家瞳从她父母的葬礼过后，都会挪出时间陪她，也不曾介意过她没说话。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缺乏同理心，所以一点感觉不到这些事情有什么好介意的，但至少——至少她还像以前那样，很平常心的对待她。
    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这一日，在家瞳准备回家时，在大门口前，忽然转头看向曾艾琳，说：「对了，我明天跟后天放假。所以我明天早上就会过来，顺便带换洗的衣服过来，会在你这里住一晚。」曾艾琳缓缓点了头。
    「那就早点睡吧，晚安。」曾艾琳缓缓地挥了挥手。
    目送家瞳离开之后，曾艾琳把大门关上并上锁，接着慢步走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双眼看着房门。
    其实她隐约发现了，家瞳的双眼下开始有一圈淡淡的乌黑色。曾艾琳不禁思考着。
    是因为要照顾自己的缘故吗？所以才会都没能休息好？而且，她的时间除了上班之外，剩下的空馀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即便她的性格有缺陷，但或许她也是有其他朋友要找她一起出去呢？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只能拒绝朋友的邀约什么的……
    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自己身上，真的好吗？她觉得，不值得。
    她不值得家瞳花这么多时间。她想过好几次，如果自己也——死去的话，家瞳有没有可能就没必要这么疲惫？
    曾艾琳缩在被窝里，兀自思索着，感觉到了一丝痛苦。声音哽咽，如同受伤的幼兽，她缓缓开口。
    这一次，在她终于情绪崩溃的情况下，她最后说出了这些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许是过久没能开口说话的缘故，哽咽的声音中带点嘶哑。
    「……不、值得，啊。我真的、不值，得啊。家、瞳。」她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不是年幼时的亲暱称呼。那个称呼，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过于疲倦的她，不知觉的陷入了沉睡。
    在梦里，她就像是十七世纪的一位欧洲无辜女性，人民被许多教会灌输着身边藏匿着许多象徵邪恶的巫师和女巫，因此她被教会骑士抓捕，被人民送上火刑场，被教士们大肆宣扬着莫须有的罪刑。
    ——对女巫的死亡审判，便是以纯净的烈火吞噬女巫的邪恶。
    手脚被粗麻绳索紧紧綑绑住，而失去了任何知觉。
    脚底下的柴火被燃烧，一股炙热的温度不断从脚底向上延伸，难以忍受的热度，逐渐淹没她本身。
    最后，竟然感觉到一股温暖。
    忽然之间，她贪恋起那份温暖。
    「喂！艾琳！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艾琳！给我清醒一点！」
    有道十分耳熟的声音传进耳里，她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她的脑袋浑浑噩噩的，眼皮却沉重的想睁开也睁不开，透过那道狭窄细长的模糊视野里，她似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
    紧皱的双眉，双眼里有担忧和不解的情绪交合在一起。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腕和双腿有一股刺痛感以及冰冷，同时额头上似乎一抹冰冷的感觉。
    「艾琳！喂！你给我撑着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那道声音与以往的平淡不同，虽然同样的冷静但依稀能听得出慌张，她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个人情绪起伏这么大的时候。
    最终，她还是没办法再专注精神，昏睡了过去。
    当曾艾琳再度醒来时，第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雪白，耳边还有心跳侦测仪的声音，脸上好像还掛着氧气罩。她神情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隐约能嗅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大脑终于开始正常运作起来。
    我现在在……医院？
    缓缓转过头来，便看到家瞳正坐在窗边，手上仍然是拿着那本不离身的数独本，但是却偏着头，左手撑着头的看向窗外。
    她似乎看见了——高中毕业典礼那天的家瞳。
    在那个时候，家瞳正思考着些什么，她一直都不曾了解过。而这时候的家瞳，又在想着什么呢？
    曾艾琳试图开口，但声音却因为氧气罩而听着含糊不清，甚至音量小到听不见：「……」
    家瞳像是听见声音似的转过头，看见曾艾琳清醒后，立刻起身走到病床旁边：「有哪里不舒服吗？或是，哪里还在痛？」曾艾琳看着家瞳那张有些阴沉的脸后，一时间不敢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家瞳按下旁边的护士铃后，说：「总之，先给医生检查一下。你现在的状况可能需要躺几天，我等一下再跟店长请假几天。」语毕，家瞳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点不稳定，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冷静一会后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如果你是因为觉得自己是负担的话，那我必须和你强调，你不是负担。你不会是我的负担，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刚刚那些话你就给我听进去，给我记到脑子里跟心里。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了。」曾艾琳看见家瞳双眼里的认真，默默地点了头。
    「那如果你是觉得我给你带来了没必要的负担，你先给我听清楚，是『我』给你『带来负担』的话，你就直白、明确的告诉我。说不了话或是不想说话，就写字或传讯息给我。我看到了听到了，就会离开你，懂了吗？」曾艾琳愣了一下后，再次缓缓的点了头。
    然而，家瞳挑起眉头的看着她，一时也拿捏不定曾艾琳是真的有没有听进去。随后她深叹了口气后，双手抱胸，无奈的说：「真是的，我可是还没泡咖啡给你喝啊。原本说好的事情没有做到的话，我会很不爽，非常不爽。而且，」家瞳忽然笑了一下。
    「我肯定要让你品嚐到，不喝第二次就会后悔一生的咖啡。」

 第六章 - 许久不见的笑容

    曾艾琳住院后过了三天，医生巡房时，顺便检查了一下曾艾琳的状况，随后开口说：「伤口差不多癒合了，但是右手尽量不要出力。至于小腿的伤口，还好没有伤得很深，因此对行动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回去之后要让病人多休息，虽然不能出力但简单的復健还是要做，伤口尽量不要碰水，早晚擦一次药。药快擦完的时候，再来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口感染，到时就可以拆线了。」医生说完之后，转头看了一下家瞳，经过思考后便让家瞳跟着自己走出病房。
    家瞳让曾艾琳躺好后，跟着医生走出病房，随后医生转头看着家瞳问道：「虽然过了几天才问有点不太好，但她的伤口……依我来看，不太像是意外割伤的。当时，你看到她的时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听见医生的话时，家瞳试着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
    那一天早上七点左右时，她便来到了曾家。曾艾琳在前几天就把属于父母的家门钥匙给了家瞳。虽然家瞳原本想说不方便拿着，但曾艾琳硬是将钥匙放在了她的手里。
    家瞳在打开门走了进去后，先走去曾艾琳的房间，看一下她。然而当她开门时，便看见曾艾琳倒在地板上，右手手腕上有道骇人的割伤痕跡，双脚的小腿处也佈满割伤，但比起手腕上的伤口还要浅。额头也有像是因猛力撞击而造成的伤口。
    在那当下，家瞳便立刻叫了救护车，接着从房间里拿了一条毛巾绑在曾艾琳的右手腕，随后便一直呼唤着曾艾琳。
    以地上这些血量来看，她不清楚曾艾琳已经受伤多久时间，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已经失血过多，每一次呼吸都十分缓慢而沉重。
    正努力思考着为什么曾艾琳会有这些伤口的时候，她突然瞥见一把躺在床头柜旁边的美工刀，锋利的刀片上染上了赤红。
    仅仅是那个瞬间，家瞳便意识到了什么，也理解明白了。
    当家瞳陷入思绪时，医生突然又开了口说：「如果真的是……自我伤害的话，那我建议你，应该带她去心理諮询。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次碰巧让你发现了，但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刚好了。」
    「……我、会先和她，谈谈。我并不打算…强迫她去。」家瞳平淡的回应了医生。
    医生皱着眉头，沉思几秒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点了头，随后便往其他的病房进行查看。
    而家瞳走回病房里，看着曾艾琳双手拿着自己带给她看的小说。她走到病床旁的椅子前，坐了下来，拿出数独本，但是思绪却不在数独本上面，她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艾琳。」
    曾艾琳转头看向家瞳，那双眼睛在这几天似乎有点光彩了，可却又像烟火一样，片刻后又消散。
    家瞳双眼盯着数独本，沉思了几秒后，缓缓抬起头：「我就不拐弯抹脚了，你会想去心理諮询吗？调适一些关于……心理上的问题？」曾艾琳顿了顿，低下头思考，几秒过后抬头望向家瞳，摇了摇头。
    「……」家瞳张开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她忽然做出了决定，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的决定。曾艾琳还在等待家瞳准备说出口的话。
    家瞳忽然笑了笑，翘起左脚来，左手靠在脚上撑着头，说：「那么，我搬去和你住，怎么样？」曾艾琳震惊的眼神投向家瞳，十分不解家瞳为何要这样做。
    然而家瞳毫不在意曾艾琳震惊的模样，继续说：「我在那里的房租也差不多过几天就到了。而且之后如果又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而我住在你那里的话，我也比较能及时处理，不是吗？」听完家瞳的话后，曾艾琳眨了眨眼，缓缓的点了头。
    隔天，家瞳陪着曾艾琳办理退院手续，两人刚走出医院，家隆已经将车子停在医院的大门口前。曾艾琳朝着家隆点了头以示打招呼，家隆戴着眼镜的知性脸庞，微微勾起笑容，随后从家瞳的手里接过行李：「阿瞳，你接下来要上班吗？」
    「不，明天才要上班。啊，对了，老爸。我之后没要续租了，所以东西要开始准备搬回来了。」
    「嗯？噢，知道了。整理好之后就和我说一声，我就过去。」家隆没多加思索地便答应下来。
    曾艾琳看着这对父女，微微歪了头。
    她从以前就不常见到家隆，但曾经听家瞳说：家隆是建筑工人，每天都要早出晚归，而且有时候又要跟着建设公司跑到其他工地做支援，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一年下来能看见家隆的次数也不多。不过，一家三口的感情也没有因此疏远，仍旧很亲近。
    三人坐进车子里后，家隆发动汽车引擎，先是驶离医院：「你妈说今天小琳出院了，先来家里吃个饭吧。毕竟一个人一直闷在家里也不太好，而且上次原本想找小琳一起吃饭都还没吃。」
    「哦，那我顺便一起讨论事情。」
    「什么事？」
    「我刚不是说房租快到期了吗？所以就打算先去艾琳那边住，等到艾琳状况好一些，我再搬回家住。」家瞳手撑着头，看着窗外，平淡的说着。
    家隆笑了笑，说：「这种事情用不着讨论吧？你妈一定会答应，我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小琳也不算外人，对我们来说就是朋友的孩子，我们也像是在对待亲女儿一样啊。」
    「……我怎么感觉，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那是你的错觉。」
    回到家之后，三个人走进屋内，唐瑶正好把最后一道菜放在餐桌上，看到三人后便招呼道：「回来的正好，来吃午餐吧。小琳，你不要太拘谨啊，随便坐就好。」曾艾琳走在家瞳的身后，点了点头。
    曾艾琳坐在家瞳的旁边，而家隆与唐瑶坐在另一边，四人吃着午餐。
    家瞳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鱼丸，直接开口说：「我那边房租快到了，所以之后会搬回来住。只是在那之前，我打算先跟艾琳住，等到她的状况好一些之后再回来。」
    「不要玩食物。」家隆无奈的阻止家瞳一直戳着鱼丸的动作，接着唐瑶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好啊。我们怎么会有意见呢，小琳也像是我们的孩子，再说了，我还比较担心小琳不喜欢你呢。」
    家瞳在听完之后，挑起眉。
    怎么跟老爸说的话那么雷同？不是，所以说，这话怎么听起来都不太对啊。嘖，算了算了，我在意这么多做什么？麻烦死了。
    「哦。」家瞳敷衍似的回应了一下；而曾艾琳则是在一旁默默地吃午餐，偶尔把不小心盛起来的肉块或是绞肉，悄悄地放进家瞳的碗里。
    用过午餐之后，家隆再次开车载着家瞳和曾艾琳回到曾家，把行李交给家瞳，顺便还给了她一罐使用过的油漆桶、油漆刷。
    家瞳把行李放在客厅之后，先转头跟曾艾琳说：「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整理一下你的房间。」曾艾琳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点了头，家瞳看着曾艾琳一会后，拿出数独本跟笔，递给了曾艾琳：「不如你先玩一下这个吧，不动一下头脑的话，脑袋也是会生锈的。」
    曾艾琳接过数独本，表情显得有点纠结。家瞳注意到后，只是笑了一下，曾艾琳的头脑其实也不错，但就是对数学、公式那一类的不行。
    拍了拍曾艾琳的头顶后，便朝着曾艾琳的房间走去。
    好在曾家不怎么使用地毯，地板又都是光滑表面，所以清理起来挺快的。只是要将墙壁上的零星血跡用油漆覆盖掉，比较耗时间。接着就拿着空气芬香剂喷洒了房间四周，稍微嗅闻了一下，确认都没有血味后，才走出房间。
    而当她走到客厅时，便看见曾艾琳对着数独本懊恼。走到沙发后面，双手靠着沙发椅背，笑着说：「陷入难题了？」
    听到家瞳的声音，曾艾琳转头看着家瞳，将数独本朝向家瞳。家瞳看了一会之后，手指指着格子上的空位，说：「这里是四，这边是七，这个是一。」随后低头看向曾艾琳：「而且，你大部分都写错了。」
    一说完，曾艾琳便把数独本往她脸上拍去。
    到了晚上，在曾艾琳洗完澡之后，家瞳正站在置物柜前，摆弄着咖啡机，放在咖啡机旁边的还有一罐开封后的牛奶，以及方糖罐。
    馀光中见到曾艾琳朝自己走来时，家瞳把手里的马克杯递给了曾艾琳，笑着说：「喏，说好的咖啡。我不确定你要几颗方糖，我就先加了一颗，不够你就再加吧。」
    曾艾琳接过马克杯，看着马克杯里的咖啡，上头有拉花的枫叶图案。曾艾琳看了几秒后，缓缓细喝一口，她感觉还有点苦涩，便拿起放在方糖罐里的小夹子，总共夹起了三块方糖进去。
    家瞳暗自记下了曾艾琳的口味，随后转过身，背靠着置物柜，双手抱胸：「味道怎么样？」曾艾琳微微勾起笑容，看向家瞳，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终于看见了她的笑容。
    看到对方的淡笑，她也不自觉地勾起笑容，放柔了声音说：「是吗？你喜欢就好。这次的拉花，我总觉得没做得很漂亮。下次我再做一个更好看的给你。」曾艾琳摇了摇头后，缓缓张开嘴。
    一道许久不曾听闻过的温婉声音，如同被人轻柔的抚过毛绒似的舒适，从对方的口中传出来。
    家瞳诧异地看着曾艾琳，而曾艾琳望着家瞳流露着诧异的双眼，仍面带着笑容。
    「……我觉得…这样，就好了。这个图案，也很…好看。我…很喜欢。」

 第七章 - 如今

    家瞳张开了嘴，但开合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话来：「你、可以说话了？」曾艾琳脸上的笑容多了苦涩，手指不自在的摸着马克杯，回答道：「……我一直…很想开口，说话…的。但…是发不…出、声音。然后就……可以…发出声音、了。」
    「嘛、能说话就是好事。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次拉花的图案不怎么好看，下次我看能不能做更好看一点的。」家瞳笑了笑，说。
    曾艾琳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随后看着咖啡，轻声地询问对方：「……这个…是什、么？好…像有一、点点的…奶油、泡。」家瞳向曾艾琳指了指自己的唇边：「拿铁。因为想说你比较喜欢甜食，那我就不可能只泡纯咖啡给你啊，泡了你大概会苦死。」
    看到家瞳的手势后，抽了一张放在置物柜上的卫生纸，擦拭了一下嘴。
    「那么，好喝吗？」家瞳歪了头，询问。
    「我虽然……不是…很懂…咖啡……可是我很…喜欢、你泡的。」曾艾琳说完之后，又喝了一小口。
    家瞳笑了笑，没再开口说什么。
    等到两人要准备就寝时，家瞳正要走去客房，突然被曾艾琳拉住。
    家瞳顿时疑惑的看着曾艾琳，而曾艾琳在犹豫了几秒后，才开口说：「…我怕又会……做恶梦，所以……今天就好…你可以，陪我睡吗…？」迟疑了一会，家曈才点了头答应下来。
    走进曾艾琳的房间后，曾艾琳先爬上床，紧挨着墙壁。随后家瞳才坐在床边，转身躺了下来。曾艾琳的床虽然是单人床，但也足以躺下她们两人，而且两人的身形也瘦，并不会占用太大的空间。
    等到两人都躺好了，家瞳将被子往曾艾琳的方向盖，而后她仰躺的看着天花板。而曾艾琳则是面对着家瞳，右手轻轻抓着对方的袖口，缓缓开口：「——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嗯？」
    「就是、你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你在看、着窗户，想什么？」
    「……这么久了，我怎么还记得清楚。」家瞳无奈地说，随后她转头看向曾艾琳：「就只是在想，既然谁都讨厌我的话——那我就不对任何人留恋。」又将头摆正之后，继续说：「没有和谁有所关係的话，就能对所有的事情无所谓了。要我去关心谁，还要替那个人着想，太麻烦了。」
    「…可是你……还是，关心、我了。」
    「呃、嗯，怎么说呢。毕竟你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家瞳忽然止住了话头，她自己也有点搞不清楚了。
    她总感觉原本被自己扼杀的感情，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似乎再度从内心深处的洞穴里缓缓爬出。她在意曾艾琳，也很关心曾艾琳，可是对曾艾琳的那份感情——她不是很明白。
    那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还是说是亲情？不，她无法理清那份感情的名称。
    家瞳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后，接着继续说：「总之，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只是这样。」曾艾琳静静的看着家瞳，悄悄的朝家瞳靠了过去，额头靠在家瞳的肩头：「……瞳、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听到曾艾琳提起自己的名字时，顿时偏过头，对方身上的柑橘香一时满溢整个鼻腔，连忙稍稍退了开来。家瞳似乎有些尷尬，兀自吞了吞唾液，压抑着声音说：「这样吗？」
    「瞳虽然、老是说，自己…没有同理心……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是，坏人。」曾艾琳越说声音越小，像是抵不过睡意似的，最后闭上双眼睡着了。
    注意到对方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后，家瞳才又转头看了一下曾艾琳，确定对方睡着后，家瞳转回头，看着天花板一会后，也跟着闭上双眼。
    看来今天发生了很多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呢——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露出笑容，第一次……被她叫了名字。
    当曾艾琳早上醒来时，床边已经没有家瞳的身影，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空位，已经没有了温度。随后曾艾琳便起身，下了床，换了一套衣服，便走出房间前往客厅。
    当她来到客厅时，家瞳正坐在沙发上，还在写着数独。
    而桌上已经摆着一盘看着十分精緻的糕点，家瞳似乎刚写完一个段落后，抬头，正巧看见曾艾琳走了过来：「早啊。虽然一大早就吃甜点不太好，不过店长不久前打了电话过来，说想在店里的菜单加一项新甜点，要我做出一样来。」
    曾艾琳缓缓走到家瞳的旁边，坐了下来后，拿起盘子跟叉子：「所以…你就做了、这个？」
    「嗯，店长说要面向喜好甜食的客人。我就想请你吃看看。」曾艾琳用叉子插起糕点，缓缓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品尝着。
    浓郁的奶香中，夹带着水果特有的甜之外还有加入砂糖的甜。但吃多了，会感到一点油腻。
    将盘子的糕点吃完之后，曾艾琳缓缓开口：「其实…满好吃的……可是，吃久了…会有一点腻。」家瞳听完之后，暗自思索着哪种材料的份量需要更动，接着才说：「我知道了。那么，该来解油腻了。」说完，家瞳便走到厨房。
    过没多久，就拿着一个碗和汤匙回来，递给了曾艾琳。
    「过几天就要再回去上班了，那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这几天要把东西都搬回来，跟房东办退租手续。」家瞳看着曾艾琳喝着清汤，开口询问着。
    曾艾琳喝汤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后开口问道：「我能去……那里看看、吗？」家瞳疑惑的歪了头，而曾艾琳则是继续说：「叔叔跟阿姨…不也说，一直待在家里……也不好吗？所以…我想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
    「……好。」
    几天之后，轩辕晓浙一踏进店内时，就看到家瞳在吧檯后面跟一位长发的女子说话。接着他又想了想，现在还不是营业时间，不可能会有客人，那么那名女子是谁呢？——倒也没有那么难猜就是了。
    轩辕晓浙接近吧檯的时候，便开了口：「嘿！早安呀，阿瞳。你最近请假的次数有点高哦～？而且还一请就请很多天呢？记得好好加班补回来哦。」说完，果不其然的看见家瞳翻了一个白眼给他。
    「在你这里也没什么好加班的好吗？店里有哪一天是忙的？直接把我接下来几个月的假都取消，不就得了。」
    「哎，话不是这么说。到时候都不给你排假了话…哼嗯，我就看你还怎么回家玩逻辑游戏。」家瞳摇了摇头，不打算继续理他，回头继续跟着那名长发女子说话：「你看。还说我小气，明明就是店长自己小气的。」
    「给我等一下！所以说！你怎么还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谁啦！」轩辕晓浙终于忍不住喊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家瞳将一杯咖啡杯放在吧檯上后，才向轩辕晓浙介绍：「我说过的朋友，她叫曾艾琳。」曾艾琳缓缓转过头，看向轩辕晓浙，微微点了头打招呼。
    轩辕晓浙绕到吧檯后方，指着家瞳，贼笑的说：「吶，阿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很难相处啊？连我都有时候，觉得这傢伙真不是普通的难应付。」曾艾琳眨了眨眼后，淡笑着说：「…不会、啊。瞳，她人很好……只是，有时候…说话急了点。」
    「鸣哇，真没想到阿瞳居然会有支持者！」
    「你到底在扯什么鬼话？快给我去换制服，准备开店了啦。」家瞳在说完的同时，因为双手忙着调整研磨咖啡机，只好抬脚往轩辕晓浙的臀部踹了一下。当然也没多大力，只是打闹的程度而已。
    「阿瞳兇巴巴！」
    「吵死了！」最后轩辕晓浙像个小孩子似的，朝家瞳扮了一下鬼脸后，就溜到更衣室里换制服。
    看着轩辕晓浙不在后，曾艾琳才转头看向家瞳，笑着说：「店长…人、挺好的呢。」家瞳把最后一台的咖啡机检查后，倒入咖啡豆做研磨：「人是很好，就是太吵了，又像个小学生一样。」
    「至少…他不介意…你的性格缺陷。」
    「……要这么说也是。」家瞳说着说着，便回想起过去准备工作的时候。
    彼时的家瞳在大学毕业之后，向好几间咖啡馆投履歷，但后来都因为家瞳的性格——时常和其他店员、一些客人发生衝突，就被请辞了。
    而那时候正当她第六次被请辞后的某一天，正好看到黎明咖啡馆的店面贴着正在招募咖啡师的宣传单，家瞳就决定最后一次尝试投履歷，倘若再不行的话，她便想着就跟着家隆去同一间建设公司当建筑工算了。
    当她走进店内时并说明是来应徵咖啡师，轩辕晓浙仅仅是看了她一会之后，笑说：「欢迎你加入。」家瞳诧异的看着对方，再度开口询问：「你都不问我的履歷什么的吗？或是之前在其他工作场所上的……表现？」
    「我曾经看过你在其他咖啡馆工作的样子，那间店长跟我很熟，所以我相信我的直觉。你会是一位很敬业的咖啡师，其他人只不过是被其他没必要的东西蒙蔽了眼睛。我也听说过你，是个性格上有缺陷的人，但那些又不妨碍你的能力和你的工作态度。」轩辕晓浙停了下来。
    手指着家瞳，双眼晶亮的像是一抹发现鑽石般的微微闪烁着，一抹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显得十分有自信：「我只要的是，尽责且专业的人。就算不专业，但起码会愿意去学习的人。」
    在工作几个月后，家瞳得知轩辕晓浙是过去在欧洲地区留学过，并且在欧洲地区上也是个相当闻名、有才的咖啡师，是在近年来才回国开设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馆。
    后来，家瞳在这间咖啡馆一待，就待了好几年的时间。
    因为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家瞳笑了笑，抬头看向曾艾琳：「真要说的话，店长可以说是我的恩人吧。这么说来，先是有你，再来有店长，最后才会有现在的我。」
    曾艾琳望着家瞳的双眼，木然地眨了眨。

 第八章 - 突发状况

    曾艾琳坐在吧檯旁，手里是家瞳硬塞给她的摄影集，而家瞳替她泡好的卡布奇诺便放在手边。
    那本摄影集，并非是曾艾琳所有的，似乎是家瞳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原本一直放在自己租屋的地方收着，都没时间欣赏；最后再把行李整理好，让家隆把行李带回去的时候，才找到了这本摄影集。
    结果就直接把摄影集放在机车椅垫下忘了拿出来，是直到刚刚想起来，这才把它拿出来塞给曾艾琳看的。
    不过，看着手上摄影集的照片时，曾艾琳总觉得有些眼熟。方才拿到摄影集时没特别注意摄影者是谁，曾艾琳稍微看了一眼摄影集的封面。
    作者：erin。
    曾艾琳猛然抬头看向家瞳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摄影集。
    那是她出版时所用的化名。只是她不明白，家瞳怎么会去买这本摄影集，毕竟家瞳的兴趣喜好可不在艺术方面，虽然她本人也满喜欢欣赏艺术作品。
    正当曾艾琳还在思考时，突然有个人走了过来。
    一名男子坐在距离曾艾琳间隔一个位置的椅子上，转头看着曾艾琳，微笑着说：「我说，你就是曾艾琳吧？那个知名摄影师的曾艾琳？」曾艾琳顿了顿后，缓缓转过头，迟疑的开了口：「……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听其他人说，你的双亲和未婚夫——范雍罹难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询问这种…使人感到、痛苦的问题。」曾艾琳微微皱起眉头，捏着摄影集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而那名男子宛如挑衅般的笑容，再度开口说：「哎呀，只是觉得～怎么还会有间情来这里喝咖啡呢？」曾艾琳捏着摄影集的双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搞不懂眼前这个男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又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家瞳正准备要收拾一个桌位的餐具的时候，方转头就见到曾艾琳被一名男子纠缠。立刻把手上的餐盘放回桌面，走了过去并朝那名男子喊道：「喂，吧檯那边的男的，能不能不要打扰其他客人。」
    顿时，店内所有的客人看向吧檯的方向。而轩辕晓浙也听到家瞳的声音时，准备重新倒入咖啡豆的手也停了下来。
    黎明咖啡馆的店门口上的告示有几点：禁止大声喧哗、禁止宠物进入（导盲犬或其他身心障碍者所需的辅助宠物除外）、保持店内整洁，最后一点是大多数人不曾想过的——严禁打扰或干扰其他客人的私人时间空间。
    虽然轩辕晓浙有时候会「搭訕」其他客人，但那也都只是在比较熟悉的客人准备离开时，稍微聊一下而已。
    但很显然的那名男子，恐怕并不是店里的客人。至少，他的目的并不是来喝杯咖啡、吃个下午茶的人。
    「啊？只不过就是和这位小姐聊个天而已，是在大声什么？」听到对方的不屑的口吻，家瞳先压抑着胸口逐渐旺盛的怒火，加重音节的再次开了口：「我刚说了。不要——打扰——其他客人。况且，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你是在装什么熟？那位客人是自己一个人来店里，为的就是要享受自己的私人时间，你烦她做什么？」
    「哼，这里的店员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男子从椅子上起身，一副傲慢模样的说着。
    家瞳看着男子，挑起眉，走了过去之后，便直接伸手拽过男子的衣领，将对方猛力的压制在地。男子瞬间吃痛的骂了一句，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言不和就直接动手。
    「还直接动手啊！给我叫你们的店长来！」
    「好哦，我就在这里，请问您想说什么呢？」轩辕晓浙站在吧檯后方，双手靠在吧檯上，一抹阳光灿烂的笑容掛在他脸上。
    男子转头看着轩辕晓浙，马上破口大骂了起来：「你怎么管教员工的！就这样直接对客人动手的？信不信我叫人来！」轩辕晓浙听完之后，兀自点了点头，像是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曾艾琳眼神担忧地看着压在男子身上的家瞳，又看向笑容满面的轩辕晓浙。她不清楚轩辕晓浙会不会就因为这件事情就把家瞳请辞了，虽然家瞳是为了帮助她才直接对那个男子动手……她正打算要开口时，轩辕晓浙又开了口。
    「但是啊，我们家的店员刚刚也说了哦？『不要打扰其他客人』。我怀疑你进来之前，根本没仔细看店面上的告示耶。在店里的其他客人可是都知道这种事情誒，你说该怎么办呢？」轩辕晓浙掛着灿烂的笑容，语气显得十分雀跃。
    男子原本得意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仍不服气地开口：「再怎么说！你现在的店员可是恐吓我！」
    「嗯？所以，你是说，你想要叫警察来？还要上法庭？哎呀～真不好意思呢，我刚～好～有几位好朋友，『碰巧是』警察跟律师呢，我在开设这间店时，还特意问了一下他们，这样的告示如果万一爆发肢体衝突该怎么办呢，他们可是说以店内公告为先呢。而且——」轩辕晓浙走到男子身旁，蹲了下来，拉起男子脖子上的掛带。
    拉出掛带后，发现下方的夹子夹着的是记者的工作証。
    轩辕晓浙看着记者工作証，看着上面的资料，笑了笑说：「我看你也不是工作时间，要休息进来喝杯咖啡的。反而是，进来找可以炒作的新闻吧？记者先生？你进来店内也没消费，还指望我们把你当客人对待，真是想得太美了。这种事情请去梦里想吧。」语毕，看到男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吃瘪的模样，就松开拿着工作证的手后看了一眼家瞳。
    「好了，这傢伙应该也不会再闹了。就放开他吧。」
    「……嘖。」家瞳仍有些不满的松开手，并起身。
    男子连忙爬了起来，跑出店面。其他客人见到事情结束后，便继续和自己的伙伴聊天讨论着。
    随后家瞳转头看向曾艾琳：「艾琳，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样？」曾艾琳摇了摇头，抬眼望着店门口：「他刚刚……只是，在挖苦我…而已。」家瞳紧皱着眉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有些懊恼地再度开口说：「该死，改天肯定会出现好几篇负面新闻了。」
    轩辕晓浙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反正对于我们店的评价早就不能再更坏了，顺带一提，我们店在网路上的评价可是负评哦。」
    「能不能别这么乐观？」家瞳朝轩辕晓浙翻了个白眼后，才又继续低声说：「麻烦的是，艾琳可能会有负面新闻。」听到家瞳的话，曾艾琳只得无奈地苦笑，而轩辕晓浙思考了一会。
    「……不，那种事情不会有。」
    家瞳跟曾艾琳一同转头看向轩辕晓浙，接着他才就继续说：「那个记者心眼很小，更何况曾小姐的事情…严格来说，也上不了什么新闻版头。他反倒会注重于要怎么拉低我们店里的评价。所以，你就放心吧。」
    听到轩辕晓浙的话，家瞳才松了口气，随后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也就是说，客人会越来越少。所以，还经营得下去吗？店，长？」刻意在店长两字，加重音。
    「嘿嘿，不用这么担心啦～反正谁去相信了那种新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只要有来过店里的客人，都知道我们两个的为人。」
    「……怎么会有这么乐观的店长啊。」家瞳无奈地叹了口气，曾艾琳只是无奈的笑着。
    到了打烊时间后，家瞳跟轩辕晓浙收拾着店面，而曾艾琳自告奋勇的帮忙擦着桌子。于是缩短了平常的收拾时间，轩辕晓浙还留在店里检查一下器具的电源，就让家瞳两人先回去休息。
    家瞳和曾艾琳走出店门后，家瞳瞥了一眼曾艾琳后，缓缓开口：「抱歉，让你遇到那种事情。」
    曾艾琳转头看着家瞳，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家瞳自己说出道歉的话，毕竟家瞳是那样的性格，要让她自己开口先道歉的机率可不高。
    或许是，家瞳真的不希望让曾艾琳经歷那种事情吧。
    曾艾琳摇了摇头后，微笑着说：「不会。我其实很高兴……瞳能帮我。」听闻对方的话之后，家瞳叹了口气：「哈…都说了。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去做。」
    望着家瞳的背影，曾艾琳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一份温和。
    近乎是同时间，她原本平缓而规律的心跳，似乎在那瞬间被打乱了规律。猛然停下脚步，摸着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十分规律的心跳，她顿时有点困惑刚刚的异状：「…？」
    「喂，艾琳，怎么站在那边？该回家了哦。」
    「我马上、过去。」
    曾艾琳坐在打档车的后方，而两人正好在一个路口等待交通号志变换。曾艾琳抓着家瞳腰部的衣料，她试图回想着父母的脸庞以及未婚夫，也就是范雍的脸庞。
    回想起父母的笑容，她感觉到是幸福和快乐。可是……在她企图回想起范雍的容貌时，却不晓得怎么都回想不起来，甚至是过去的记忆和心情都回想不起来。
    她不明白，曾经要约下约定的人，却也感受不到那个人的一切。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人的身影，填满了那些空白。
    「……」曾艾琳突然理解了，诧异的张开了嘴，但她怎么也说不出任何话。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是什么时候开始遗忘的？
    那么，她已经成为了背弃约定的人了吗？还是说——
    她也许没真正的喜欢过那个人？

 第九章 - 倾诉

    回到曾家后，曾艾琳将手上的摄影集放在桌面，家瞳则是先冲泡了一杯咖啡并开口说：「艾琳，你先洗澡吧，我去煮一些吃的。洗完就可以准备吃饭了。」
    曾艾琳再三犹豫后，才转头看向家瞳，轻声说道：「瞳，你为什么……会有我的摄影集？」家瞳正准备操作咖啡机的手忽然顿了一下，头也不转的回答对方：「嗯？哦，你说塞给你的那本？我当初只是看到封面的照片挺好的，就买了。没特别注意摄影作者是谁。」
    她在说完的同时，拿起马克杯，转过身来面对着曾艾琳，喝了一口黑咖啡：「这么说来，那本摄影集是你拍的？我看作者的名字没想到，以为是国外的摄影师。」曾艾琳狐疑的看着家瞳。
    毕竟，在这之前她们两人完全没有联系，就算家瞳知道自己已经是知名摄影师了，但也不太可能会知道自己出版时的化名。
    家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将马克杯放在咖啡机旁，转过身，挥了挥手：「好了，你赶快去洗澡吧。我要准备吃的了。」曾艾琳看着家瞳的背影，一时歪了头。
    走到厨房后，家瞳在门口后方，悄悄的瞥一眼曾艾琳，确认对方已经不在客厅，而后才松了口气。
    一段时间过去，曾艾琳洗完澡回到客厅时，就看见家瞳背靠在置物柜旁，手里拿着那杯尚未喝完的咖啡。
    像是注意到曾艾琳似的家瞳，才抬头看向曾艾琳：「洗好了？可以吃了。」说完后，再将马克杯放在置物柜上，迈开步伐准备洗澡。
    「瞳。」曾艾琳猛然伸手抓住了家瞳的手。
    突然被拉住的家瞳，疑惑地转头看着曾艾琳。曾艾琳手抓着对方的手，但她并还没有想好要说的话，顿时感到有些尷尬地垂下头。
    然而，家瞳非但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她放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等待她整理好思绪后开口。
    已经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瀏海，被遮掩住的双眼微微抬起，看了一眼家瞳，随后缓缓开口：「……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你记忆中那么好了。所以…我不值得你花这么长的时间，陪我。」家瞳抬起手，举到一半时停顿了片刻，随后才拍了拍她的头：「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自己愿意的，不是谁逼迫或是威胁才这样做。」
    「……」曾艾琳握住家瞳的手，微微使了力。
    家瞳藉由手上的感觉，也自然感觉到对方隐约在压抑着什么，便开口询问：「怎么了？」方问出口，曾艾琳放开手，反而伸手抱住了家瞳。
    对于曾艾琳突如其来的拥抱，家瞳在那瞬间不知所措的抬着手，却不晓得该不该回抱着对方。曾艾琳也能感受到家瞳在那一霎的无措，手轻轻紧抓着家瞳身后的衣料。
    低声地再次开了口：「……我发现我最近…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关于、范雍的事情。那个人的声音、容貌什么的…都想不起来了。」家瞳的双手轻放在曾艾琳的背上，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说：「…那个什么未婚夫的？」
    对方点了头，接着说：「但是——填满了那些空白的…都是你的身影。我已经……不知道。」
    「……明明我是这么恶劣的人？」家瞳笑了笑说。
    曾艾琳抬起头，将身子稍稍退了开，看着家瞳。而家瞳只是看着她，歪了头。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吗？」
    「嗯？也许吧。距离坠机都已经过这么久了，搜救队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失踪那么久，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吧。再说了，如果还活着的话，也早该找到方法回来了。」仍旧是语气平淡的说着，说完之后家瞳忽然感觉不对劲，艾琳怎么会过了好几个月后才问这种问题？
    正打算询问曾艾琳时，曾艾琳便低下头，手紧紧抓着家瞳的衣服下襬，低声地说道。
    「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瞳了。」
    家瞳微微诧异地看着曾艾琳，可她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最终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后，家瞳才开口转移了话题：「时间也晚了，饭菜差不多要凉了。而且，我也差不多该洗澡了。」
    「不要……再拋下我一个人了。」
    「……以前的我可能会，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拋下你。」家瞳伸手撩起曾艾琳那过长的瀏海，随后温柔地抱着她，缓缓地抚过对方的背脊。
    家瞳自认输了。
    再次扼杀自己的感情，将曾艾琳推开；跟怀抱着这份感情，继续陪伴着曾艾琳。在这两种选择当中，她也已经没必要再去做决定了，早在之前，她就决定要陪伴着她了，不是吗？
    另一边，轩辕晓浙正在自己家里看电影的蓝光光碟时，突然有人打了电话过来，轩辕晓浙将电影暂停后，接起电话：「嘿！我们几个礼拜没见了，什么时候来店里喝一杯，聊个天？」
    「你不是知道我这阵子有案子要审理吗！真是的。不对，我打过来不是要聊这个啦。」
    轩辕晓浙拿起一杯手调饮料，吸了一口后说：「不然你要聊什么？」对方叹了口气后才又说：「几个月前啊，不是有航班坠机？然后，那个范雍不是也在同一个航班上？」轩辕晓浙应了一声，接着对方继续说：「那傢伙，就在刚刚，突然给我来了电话。」
    一听到对方最后的那段话，轩辕晓浙还没来得及嚥下去的饮料，瞬间喷了出来。对方刚听见轩辕晓浙的动静，便用嫌弃的语气说句你真噁心。
    轩辕晓浙连忙抽了好几张卫生纸擦着桌面：「不是，他不是也罹难了吗？难道说他没死，只是失踪了？过了几个月，现在又突然出现消息？靠，他以为他是谁？是神偷卡门，还是假死炸弹犯？」
    对方听到轩辕晓浙一连串的话语后，也不禁地笑了：「你这嘴砲的攻击力又强化了啊。他是说，碰巧被经过的渔船给救了，还因为受了伤在那户渔民家休养了好一阵子，现在才『终于』要回来了。」
    「我怎么听你说话的语气，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聪明。那傢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迷上了人家的二十几岁的女儿，这次专门回来要处理一些事情的。」
    轩辕晓浙一听着就不对劲，回来处理一些事情——除了给自己的爸妈报平安之外，要记得范雍本来可是有位「未婚妻」的男人。
    他又突然想到，今天上午跟着家瞳一起来店里的曾艾琳，他总觉得曾艾琳也早就不太相信范雍会回来了，而那傢伙突然要回来的话……
    嘛，反正阿瞳可以处理好的啦。再说，艾琳小姐好像也因为那傢伙失踪好几个月的关係，她自己的感情寄託可能都已经放在阿瞳身上了。以自己的私心来说的话，还是阿瞳比那傢伙可靠多了。
    思索了好一会后，轩辕晓浙才笑了笑的回应着对方：「我觉得啦，你大可不必担心他未婚妻的事情。」对方不解地询问了一句，而轩辕晓浙便给了他答案：「他未婚妻刚好跟我家的店员是朋友，她看起来早就已经不相信那傢伙会回来了，大多时间都在和我家的店员一起。也感觉得出来她的精神寄託，都在我家的那个店员身上。所以，不用太担心范雍那傢伙会闹出什么事。」
    「噢？这样的话就好了，我其实不太想帮他打官司。」
    「毕竟，他在学生时期的人品就不是很好了呀，老爱骗班上的人，甚至有老师还被他骗了。我们两个不是也被骗了一些东西？我是影剧的光碟……」
    「他把我的掌机给骗走了。是我又积了好几月的打工薪水才重新买了第二台。这么一想，他那个未婚妻说不定也是被他的那满嘴花言巧语给骗了。」对方感到无奈地说着。
    轩辕晓浙细细思考着，随后也只能无奈地开口说：「也许吧。」
    曾艾琳和家瞳两人总算是将稍冷的晚餐吃完之后，并把餐具清洗整理好。
    最后回到客厅，家瞳拿起电视遥控器递给了曾艾琳，曾艾琳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并将频道切换，电视上正好播放着戏剧的画面后，便把遥控器放在桌面上，收起双脚，抱着双脚，盯着电视。
    看到曾艾琳在看电视后，家瞳把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喝完后，重新再泡一杯咖啡。接着先到厨房拿了牛奶和电动搅拌器跟钢杯，回到置物柜前，拿起曾艾琳的马克杯。
    电视机上的节目进入广告环节后，曾艾琳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隻手，手里还拿着属于她的杯子。
    当曾艾琳接过杯子时，看到杯口上的图案，看着像是朵花，但曾艾琳对于植物不熟，只觉得好看：「…很漂亮。谢谢。」
    「你喜欢就好。」家瞳默默坐在她身旁，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拿起昨晚放在桌子上的数独本继续写。
    两人都不再提起，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情。她们也觉得已经不太需要再次提起，彼此信任着对方将会陪伴着自己一段长久的时间，这是两人无需言语述说的默契。

 第十章 - 意想不到的客人

    过了几天之后，在黎明咖啡馆。
    家瞳正在吧檯后方，冲泡着咖啡准备给客人。而轩辕晓浙则是在收拾餐桌及替客人结帐，顺便替客人做点小甜点或饼乾。
    店里的客人与往常那般，不多也不少。似乎在经歷了上次的突发事件后，店面的评价没有变得更差，反而还比往常多了几组客人。这点，轩辕晓浙反倒是感到比较意外一些。
    今日曾艾琳并没有在咖啡馆里面，在感觉自己的状况缓慢好转时，便在家里整理自己过去拍的照片。
    更由于已经确定放弃未婚夫回来的可能性后，将那些拍到范雍的的照片都逐一销毁，只留下了有关于父母的照片而已。
    而在得知曾艾琳的决定后，家瞳疑惑地询问她：「为什么只丢那个人的照片？」对此，对方的回答是：「已经放弃等待的人，还继续抱持着希望，太痛苦了……那么不如忘记对方，试着努力度过接下来的时间。而且——我可能，也没想像中的那么喜欢他。」
    否则也不可能会想不起那个人的一切了。
    轩辕晓浙在送走一组客人后，大门又被人推开来，走进店内的是一名男子。男子的皮肤晒得黝黑、似乎有锻练过的身形，而裸露在无袖上衣下的手臂有几道伤痕。
    而那名男子斯文的脸庞，转向轩辕晓浙，走了过去，露出笑容，十分爽朗的开了口：「好久不见！晓浙。」听到男子的声音时，轩辕晓浙本来在和家瞳一起冲泡咖啡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那一霎，站在轩辕晓浙身旁的家瞳，自然就注意到了店长的异样。正好将手上冲泡好的咖啡装进杯内，随后家瞳便转过身，拿着咖啡杯走向客人的桌位。
    这时候的轩辕晓浙继续冲泡着咖啡，头也不转的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语毕，轩辕晓浙拿起奶泡钢杯，将牛奶打成奶泡，准备製作客人的卡布奇诺。
    男子坐在吧檯前，看着轩辕晓浙的背影：「来和老朋友打个招呼。而且我听说，你这里唯一的店员——听说手艺很不错的那个咖啡师，认识曾艾琳？我的未婚妻？」听到男子提到家瞳，轩辕晓浙十分不满的转过头，眼神兇狠地瞪着男子：「我警告你，不要牵扯到我家的店员。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找我，不准你去骚扰她。范，雍。」
    「更何况，」轩辕晓浙将卡布奇诺做好后递给坐在吧檯角落的客人，接着再走到范雍的面前，右手握拳放在吧檯桌面上：「我跟你才不是什么老朋友，根本连朋友都称不上好吗？你这个骗人鬼。你口中的那个未婚妻，我看你也不是真心喜欢她吧？是贪图对方的什么？钱财？还是名声？」
    说到这边，轩辕晓浙冷笑了一声后双手抱胸，歪了头，眼神十分不屑地看着范雍：「你是专拍建筑风格的摄影师，但我从来都不会觉得你拍的照片能吸引多少人。至于曾艾琳，我看过她的作品，比你的作品好上太多了。」
    「你真的了解摄影吗？晓浙。不，你不会比我更懂摄影。你只需要懂你的咖啡怎么泡，所以现在，麻烦给我一杯白咖啡，我们再继续聊。」范雍在说完的同时，拿出了纸钞要付帐。
    轩辕晓浙不满的嘖了一声后，直接抽走了纸钞，走到收银檯前，再拿了几枚硬币放在吧檯的桌面上，范雍毫不意外的神情并伸手拿起硬币。随后轩辕晓浙才转身製作对方的白咖啡。
    在这期间，范雍双手交叠，手肘靠在桌面，视线看着走回吧檯后方的家瞳，用着打量的眼光，盯着家瞳。
    回到吧檯后的家瞳一边清洗着咖啡杯，一边小声地和轩辕晓浙说：「那个傢伙是怎样？一直盯着我看。烦死了。」轩辕晓浙将炼乳和几匙糖到入咖啡里，一边搅拌着一边小声说：「不仅你烦，我也烦。那傢伙就是范雍，也就是艾琳小姐的未婚夫。」
    家瞳顿时转头看向轩辕晓浙，而轩辕晓浙继续搅拌着咖啡：「不要怀疑，他就是。不过，你要小心他一点，他过去就常常骗人东西还有钱。我总觉得，他应该是贪图艾琳小姐的一些东西才靠近她，并和她订婚的。总之，如果他在店里的话，就我来处理。之后他跑到你们那里，你就小心一点，保护好自己跟艾琳小姐。」说完，便拿着咖啡杯到范雍的面前，仍然语气不善的说：「不要再跟我扯一堆废话，直接给我说重点。」
    「没什么啦，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艾琳现在住在哪里？我去过她以前租房的地方问了一下，说现在他们那里没有这个人。然后就问了可能跟艾琳有关係的出版编辑，说似乎是回家了。再来，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朋友说，你的店员跟艾琳很熟的样子，就想来问问——」说着，范雍的眼神缓缓飘向家瞳的背影。
    听到对方还是扯到了家瞳身上，轩辕晓浙真的很想揍他一拳，正要开口时，家瞳抢先开口回应范雍：「真是抱歉啊，我跟你不熟，我也不认识你——或许艾琳会认识你，但是我不可能会把她的事情告诉你。」说完，还嘲讽的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的为人怎么样，那都跟我无关。我只要强调一点，你想从我这里知道艾琳的事情？不，你不可能知道。」家瞳说完之后，范雍才缓缓开口：「我这次回来是要和她解除婚约的。」
    「噢，这样啊。我也不可能让你和艾琳两个人单独谈，至少现场要有我跟店长在，当面谈，我才安心。」
    「——你到底是她的谁？管这么多。」
    「怪了，你失踪了这么久，结果一回来就要谈解除婚约。我才想问，你有什么权利这样打乱艾琳的生活？要谈解除婚约的事，可以。在这里谈，就在我们下班之后，直接当面谈。」家瞳认真而严肃的说。
    范雍紧蹙着眉头，但看着家瞳没有一丝要让一步的模样后，才缓缓点头。拿起咖啡杯一口喝下后，起身：「晚上九点半，我会再过来。」
    两人目送着范雍离开之后，轩辕晓浙无奈的叹了口气后，看着家瞳：「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处理起来比我还直接。」家瞳回头继续清洗咖啡杯，回应道：「有些事情不能拖太久，像这种事情就是了。更何况如果让那傢伙直接跟艾琳谈，我也很担心艾琳会不会出事。」甩了甩手后，才又继续说。
    「总之，等一下的半小时休息时间，我会先回去跟艾琳谈一下。」
    曾艾琳重新拿出相机，重新设定了一会，接着确认家里已经没有任何有关于范雍的东西后，正打算去书房拿本书来看时，手机传来了讯息提示声。
    拿起手机，出现在手机萤幕的联络人显示为：「瞳」。那是曾艾琳在住院的那段时间，将原本的联络人称呼做了修改。
    讯息上面的内容是：【等一下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会先回去，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曾艾琳只是疑惑的歪了头，没有多加思索后，便将手机收起来。
    起身走到书房里，拿了一本书起来，回到客厅看着书。
    过了一小时后，一阵熟悉的引擎声回来了，曾艾琳转过头，大门正好被人打开。
    家瞳身上穿着是咖啡馆的制服，走到曾艾琳的身旁，蹲下来后便直接切入主题：「艾琳你先听我说完之后，你再做决定。」曾艾琳看着家瞳脸上少见的严肃之后，便点了点头。
    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家瞳开口说道：「你的未婚夫，不是，应该说前未婚夫，他还活着。」曾艾琳震惊睁大了眼正要开口时，随后家瞳清了清喉咙后继续说：「先听我说完。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了，我只听到要找你，后来他说找你是要谈『解除婚约』的事情。但是我怕你们单独谈的话，你可能会出事。」
    「所以，在我们的咖啡馆里面谈，等我们下班之后，店长跟我会在那边听你们说。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比较能及时处理。等等我会先让你过去，让你喝杯咖啡想一下。」
    「……嗯。吶，瞳。」
    「嗯？」家瞳抬头看着曾艾琳，曾艾琳伸出手，缓缓抚过家瞳的脸庞。
    家瞳一剎那愣了一下，而后静静的看着她，随即曾艾琳低下头，两人的脸距离几乎不到十公分，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曾艾琳眨了一下眼睛后，缓缓开口道：「如果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能一直陪着我，和我一起迎接接下来的每一天吗？直到我们年老死去为止。」
    过近的距离，家瞳能看见曾艾琳说话时有些颤抖的嘴唇，接着她才回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想要以什么样的形式，都可以。朋友、家人都可以。」
    「…恋人的关係呢？」曾艾琳说着，那双眼睛带着不安的直视着家瞳。
    不知从何时起，那双本来无神、毫无光采的漂亮眼眸，已经变得如此明亮。家瞳面对那双眼睛，说不出拒绝或谎言的话，却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她一直都很清楚，曾艾琳真的是一位能力优异的漂亮女性。她想，肯定无论是谁，面对那样的双眼都会被她着迷。更不用说，正压抑着自己对曾艾琳的感情的家瞳。
    最后，她还是弃械投降。自始至终，她都无法不去在意眼前的这位女子。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在乎，反正我都在你身边。」
    家瞳隐约发现自己面对着曾艾琳的话，她无法用对待其他人的冷漠、恶劣态度去对待曾艾琳。那根属于缺乏同理心的利刺，像是被磨钝了似，柔弱了几分。
    曾艾琳微微勾起笑容，因勾起笑容而弯起的眼眉显得温柔。她稍微侧过头，将自己的那双柔软唇瓣轻轻贴上了家瞳的唇瓣上。
    她曾经想过，如果她自己是陷入永夜当中的极圈居民，因为那漫无止境的黑夜带来的恐惧和不安，坠入名为「忧鬱」的深渊的话——
    那么，家瞳就会像是划破在夜空中的璀璨极光，带给陷入黑暗的她，温暖与莫大的慰藉。

 第十一章 - 两人

    家瞳回去把曾艾琳带过来之后，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二十几分。
    在黎明咖啡馆里的客人，因为邻近打烊时间的缘故，而只剩下零星几位准备离开。轩辕晓浙一想到几分鐘之后，还得看到那位讨人厌的老同学，表情就很是无奈的擦拭着咖啡杯。
    一旁替客人结完帐后，正在冲泡咖啡的家瞳，馀光瞥向轩辕晓浙，随后说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表情表现得正常一点，面生的客人看到你那张脸会觉得这个人怎么服务态度特差。」
    「誒，不是，你好意思说我？你是几乎每天都摆着臭脸的，我都没说什么了。」
    「我是天生长这样好吗？」
    听着两人拌嘴的声音，曾艾琳原先看着书本的视线缓缓飘向两人，不自觉的笑了一下。轩辕晓浙听到笑声后，立刻转头看向曾艾琳：「艾琳小姐，你评评理呀！怎么她就可以说我，我就不能说她了？」
    曾艾琳歪了头，淡笑道：「不、那个…瞳她是……真的、本来就没什么表情了，只有——」
    「只有？」
    「只有她在、嘲讽别人的时候，才会笑一下。」曾艾琳说完之后，脸上仍露出笑容，耸了耸肩。
    家瞳随即补了一枪，说：「知道了吗？我这是天生的。」轩辕晓浙用手指猛戳了好几下家瞳的背，语气哀怨道：「不公平，你都有人撑腰。我都没人撑腰。」
    「你不要再戳了…！咖啡要撒了啦！」
    「哼！」
    直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轩辕晓浙和家瞳便提前开始整理并收拾店面，而曾艾琳同样稍微帮忙收拾。
    花费不到十几分鐘就收拾完了，而在这时候店外传来一道似乎是汽车的引擎声，三人同时望向店门口，汽车的车门被打开，接着走出来的人——便是范雍。
    范雍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看到曾艾琳时，勾起笑容，正打算过去打招呼却立刻被轩辕晓浙和家瞳出声喝止。
    「不准太靠近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来。
    他可以理解家瞳出声喝止他的原因，只是他就不是很能理解轩辕晓浙喝止他的原因，他笑了笑说：「咖啡师喝止我的原因，我可以理解，毕竟是艾琳的朋友嘛……但是，晓浙，你喝止我的原因是什么？」
    轩辕晓浙噘嘴，说道：「哼，你哪里懂。我的店员对我来说就是我家人，店员的朋友就是我家人的朋友，怎样？有什么意见？快点解决，赶紧离开我的视野里。」
    「好，好。真是难得见你这么兇。」
    轩辕晓浙指着一张桌位，说：「你闭嘴啦。坐这一桌，我跟阿瞳就分别坐在你们两人后面。范雍，你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我跟阿瞳保证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随后曾艾琳和范雍便拉开椅子，坐在彼此的对面。
    而家瞳拉了张椅子，坐在曾艾琳的后方不远处。轩辕晓浙也拿着椅子，坐在范雍的后方。
    曾艾琳一坐下后，便微低着头，看着桌面，双手在桌下显得有些不安的摸着手指。而范雍则是看起来十分自然，双手放在桌面上，一副就是在和朋友聊天似的模样。
    最先开口的范雍：「好久不见。」曾艾琳的手指停顿一下后，才缓缓点了头：「……好久、不见。」随后悄悄瞥了他一眼，继续开口：「看起来…你失踪的时候、过得很不错。」
    「不、不，不能这么说。我当时也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是被路过的渔船侥倖就起来了。那户渔民都对我很好，每天都在照顾我。但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就喜欢上了那位每天照顾我的女人了。」
    「……是吗。」曾艾琳过于平静淡然的声音，范雍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依照他过往对曾艾琳的认识是，相当感性的善良而温柔的女人。照理来说，不太可能会这么——不在乎。在面对他，或是其他朋友们的时候。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坐在曾艾琳身后的家瞳。
    可能是……那个女人对艾琳说了什么吧。
    范雍将视线回到仍低着头的曾艾琳：「所以，我很抱歉。背弃了曾经和你一起的约定。也或许是我们不合适。」听到这样的话，曾艾琳忽然笑了一下，范雍反而愣了一下。
    曾艾琳终于抬起头，看着范雍，温和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意外的冷漠：「你刚说…曾经的约定？我们是，有过『约定』，但、那个约定……是、你的，真心吗？至于、或许我们不合适…我想，是从一开始就、不适合。」
    「——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想、这么多。你曾经和我、一起度过的时间，我也是真心、觉得很开心。但在……我父母罹难后，你也失踪的、时间里，我、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曾艾琳停了一下后，呼出了口气。
    接着继续说：「我、从来没有什么希望。你有可能，活下来的希望。而且，我对你的事情、已经逐渐忘记了。我想，我并没有、喜欢过你。只是，被你告白了，就接受了。从那天开始，我、只在乎……我的，父母。」听完曾艾琳的话，范雍笑了笑。
    他露出笑容，异常灿烂的笑容：「那就好说了。对，我那时候只不过就贪图你的名声跟钱而已，所以靠近你。没真心喜欢过你，我也感觉得到你对我也没太多的感情。顶多是比朋友还要来得亲密一点罢了。好呀！那么以后，我们不会有任何关係了，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你没有任何意见吧？」
    「没有。」曾艾琳立刻回答道。
    听到曾艾琳的答案后，范雍笑得像小孩一样，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才又突然开口：「啊啊，至于那个戒指，其实也不是真的银戒，那是镀银的。根本值不了多少钱，可以把它丢了。我要回去找我的爱人了。后会无期。」
    「……」曾艾琳看着范雍飞快离去的身影之后，转头看向轩辕晓浙，歪了头问：「他原来、这么……急性子的吗？」
    「对，不要怀疑。」轩辕晓浙看着事情轻松解决后，将椅子放回原位，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忽然转头询问曾艾琳：「说起来，你们是交往多久？跟那个骗子。」
    家瞳听到轩辕晓浙的问题时，顿了一下，也缓缓地看向曾艾琳。
    曾艾琳只是微笑着，说：「不长，严格来说…只有四、五个月左右，将近半、年而已吧。当时、说要订婚的，也是他。」轩辕晓浙立刻走到曾艾琳面前，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极度严肃的说：「你有没有被那傢伙给骗身体去了？！」
    「你给我等一下！你问艾琳这个问题做什么！这是私人问题好吗！」家瞳说完，立刻拽着轩辕晓浙的后衣领，将他扯远曾艾琳。
    曾艾琳尷尬的笑了笑后，挥了挥手：「没有啦…那种事情，我坚持、要在结婚之后、才做的……我跟他顶多、是亲吻，的程度上而已。」说完，脸庞逐渐爬上了一抹緋红：「况且…我不是、很喜欢…做、那种事情。」
    轩辕晓浙歪了头，道：「嗯～？没有性慾？还是说，你比较崇尚精神上的结合啊？」曾艾琳缓缓撇过头，避而不谈；而一旁的家瞳，立刻往轩辕晓浙的后脑勺巴了一掌下去：「行了，你废话太多了。」
    「阿瞳！你这个没大没小的！敢巴店长？！」
    「你吵死了。我要换制服下班了啦，我快累死了。」
    「我也累啊！可恶！阿瞳，改天你要请我喝你泡的玛奇朵！」
    「好啦、好啦，我要回去了啦。」
    回到曾家，曾艾琳缓缓走到玻璃橱柜前，拿出那枚戒指，扔进了垃圾桶。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任何有关于范雍的东西了，曾艾琳像是解开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似，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家瞳与往常一样先到了厨房煮着迟到的晚餐，让曾艾琳去洗澡洗完就能吃饭了。
    当曾艾琳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家瞳还在煎鱼，缓缓的走了过去，在家瞳的后方，探头看着煎锅：「瞳，还没煮好…？真少见。」
    听到曾艾琳的声音时，家瞳瞥了她一眼后，说：「不要离煎锅太近，会喷油。这种鱼比较难煎熟，直接用大火很容易焦掉，中火又很难抓翻面的时间，只能用小火。刚刚忘记先煎起来放着。」
    「……方便、问你问题吗？」
    「嗯。如果不是很难回答的话。」
    「瞳在之前……有和谁、交往过吗？」
    「没有。」家瞳回答的同时，拿起煎锅并拋锅让鱼换面煎：「你也知道的。我的个性这么容易讨人厌，没什么人会想跟我当朋友，不用说是交往了。更何况，我也懒得去深入了解谁，还要替那个人着想，太麻烦了。那倒不如自己一个人。」
    曾艾琳抬起左手，放在家瞳的背后，问道：「虽然，你总是说、因为是我……所以才会，愿意去做、任何事。可是，你不也还是…替我着想了吗？」家瞳沉默了几秒后，看着鱼煎得差不多后，将火关熄；接着转过身，面对曾艾琳。
    曾艾琳没想到家瞳会突然转身过来，手也来不及收回，便落在了家瞳的胸口上，连忙要收手时，家瞳忽然抓住了那隻手。家瞳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看着曾艾琳的脸，歪了头：「为什么你还在怀疑这个问题？」
    「……只是、突然想知道。」
    「你想要听实话？」
    「……」点了点头后，曾艾琳稍稍动了一下左手试着抽离，但家瞳抓得很牢固，她没办法抽开。
    家瞳将曾艾琳扯进自己的怀里，右手揽着她的腰，低下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的回答：「……我曾经对你有感情，但我扼杀了自己的感情，因为我觉得没必要。」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语气无奈的继续说：「可是那份感情，又回来了。这次我没打算再把它扼杀掉了，因为我已经放弃挣扎了。毕竟我不可能再推开你了，以后也不可能。」
    说完之后，家瞳松开双手，半举着双手，看向曾艾琳：「说完了。你有什么想法或想说的话，都没必要告诉我。」语毕，转身将煎鱼放进餐盘里，拿起餐盘，对着曾艾琳：「好了，该吃饭了。」
    曾艾琳望着家瞳，缓缓点了头。

 终章 - 光

    洗完澡又吃完晚餐之后，两人便打算直接回房间休息了，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搞得有些疲惫。
    就在家瞳准备要打开客房的房门时，曾艾琳伸手扯了扯她的睡衣下襬，家瞳回头看着她，随后曾艾琳便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踏进房间，家瞳困惑的歪了头：「艾琳？」曾艾琳走到床边，爬上床后，朝着家瞳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家瞳缓缓走过去：「怎么了？」坐在床边，转过身子后便躺了下来。
    「…只是想躺、在你旁边睡，比较…放心。」
    「你最近应该不怎么做恶梦了，不是吗？」家瞳不明白的询问着曾艾琳。
    而曾艾琳无奈的笑了一下，往家瞳的怀里靠，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满溢着鼻间。曾艾琳缓缓伸手抓着家瞳的睡衣衣料，轻声说：「是不会…做恶梦、了。只是有时候，会想到不好、的事情……」
    看着曾艾琳窝在自己的怀里，家瞳踌躇片刻后，伸手轻轻抚过对方的背：「那就，这样吧。」
    「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
    「关于我的、摄影集的。我不觉得，你是因为那个、原因才买的。」曾艾琳说着便昂头看着家瞳。
    注意到曾艾琳的视线后，家瞳微微撇过头，叹了口气，含糊的回答：「……那是、因为从其他人那边听到的，就是那个…高中时同班的那个班长。她之前有来店里喝咖啡，然后就提到你的事情——哎，反正就是从高中的班长那里知道的啦。」说到后面，她就突然用自暴自弃的口吻，坦承原因。
    望着家瞳撇过头不看着她，听着对方说的话，曾艾琳轻轻笑了一声：「瞳，你知道你刚那样…很可爱吗？」
    「……行了，我累了。我要睡觉了。」说完，家瞳便翻过身，背对着曾艾琳。
    看见家瞳用着十分彆扭的方式，掩饰着害羞。曾艾琳不禁觉得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额头靠在家瞳的背后，伸手抓着家瞳的睡衣，也闭上了眼睛睡觉。
    几天过去后，时间来到了年底。
    黎明咖啡馆因应跨年活动，破例将营业时间延长到午夜十二点，而隔天就店里休息一天。当然这是轩辕晓浙提出来的意见，往年也是如此；壁掛电视也将频道切换成播放跨年活动的频道上，顺势推出了之前让家瞳构思的新甜点。
    而得知营业时间修改的曾艾琳，就直接跟着家瞳一起来到黎明咖啡馆。家瞳没多想什么便答应了下来，毕竟曾艾琳在这之前因为情绪低落跟精神不稳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候也该是让她转换心情了。
    这一天的客人意外地来了很多，但都能猜得出来都是由熟客们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过来的。
    店里面不同以往的悠间安静，而是显得十分热闹。虽然热闹，但所有客人还是遵守店内的规定，以不打扰到其他客人的音量在聊天着、看着电视上的跨年活动。
    曾艾琳依旧坐在吧檯的最角落，这个位置距离家瞳是最近的，也是距离其他客人们最远的。家瞳看着时间，大概不会又有客人进来后，便开始准备将堆积在流理台里的咖啡杯及餐盘清洗乾净。
    而轩辕晓浙也因为有朋友过来这里叙旧，确认没什么工作之后便过去和朋友们聊天。
    家瞳一边清洗着餐具，一边无奈地说：「哈…每年都要被这样折腾一次，隔天的休假都要睡死了。」曾艾琳轻轻晃着咖啡杯，轻笑后说：「我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热闹。」
    听着曾艾琳的话，家瞳思考了一会后，缓缓开口：「是说…你还打算继续摄影吗？还是就这样放弃了？」曾艾琳拿着咖啡杯，轻轻晃着咖啡杯，随后回答道：「……会继续摄影哦。现在的、情况也好很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准备…重新拿起相机了。」
    听到答案后，家瞳露出笑容，点了头：「嗯，这样很好啊。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就这样放弃摄影了。很期待之后的摄影集。」曾艾琳喝了一口咖啡，接着才开口说：「也不是说，一定、要等我出版，通常国内每两、三个月会有摄影展，瞳也、可以去那里看看。」
    「是吗？不过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我还是等摄影集就好了。」
    「嗯。啊、瞳，可以再帮我泡拿铁吗？」
    「好啊。一样四块方糖，对吧。」
    「嗯。」
    电视上的萤幕播放着，在夜空中炸开的烟火。宣示着一年的结束与开始，而客人们也在一阵阵欢呼和祝贺声中逐一离去。
    剩下的三人，收拾并整理着店面。
    过了将近十几分鐘，收拾好整间店并将所有的灯都关上后，三人从店里走出来，轩辕晓浙便看着两人，笑着说：「誒！新年快乐啊！明天——噢，不对，今天就愉快的休息一天吧！」说完，突然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看着家瞳：「你们两个～就好好的待在家里亲热吧。」
    「啊…？等、不是，我们不——」家瞳还没说完，就被轩辕晓浙拍了拍肩，并打断话：「不要解释了，我都看得出来。反正我是说真的，比起范雍那种人，你还比较值得依靠。就这样啦！两位晚安啦～」说完之后，便跑到了自己的重型机车旁边，发动引擎准备离开。
    家瞳叹了口气后，回头看着曾艾琳：「回家吧。」曾艾琳点了点头。
    当她们两人回到曾家时，却看见家隆和唐瑶正站在大门口外面，曾艾琳连忙下车去开门。而家瞳则是缓缓走过去，并开口询问：「你们怎么过来了？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
    家隆笑了笑，说：「听你说小琳要跟你去咖啡馆那边，我们两个就想着小琳之前年底都不在国内，而且一月二号又是小琳的生日，那就提前庆祝一下。」唐瑶拍了拍父女两人的手臂，催促着：「好了，赶紧进去了。外头这么冷，容易感冒呀。」
    「……那个，我觉得先说比较好。」
    「怎么啦？」
    「记得先听我把话说完。之前艾琳的未婚夫回来了，他是被经过的渔船给救了。只是后来在进行疗伤的时候，喜欢上了那户渔民的女儿，所以那时候他有回来，主要是和艾琳谈解除婚约的事情。」家瞳简单扼要地解释了前阵子发生的事情。
    家隆跟唐瑶都感到十分错愕，接着唐瑶连忙小声地问：「那小琳她还好吗？」家瞳点了头后，继续说：「艾琳也其实都忘记了那个人的事情，所以就很快的接受了。」家隆想了想后，开口道：「也好。失踪了这么久，第一时间还没先赶回来就已经很不行了。」
    「瞳、叔叔跟阿姨怎么…还没进来？」屋内缓缓飘来曾艾琳的声音。
    随后唐瑶无奈的笑着说：「总之，你这孩子就好好照顾小琳吧。她有什么困难就尽力帮忙，好了，我们该进去了。」
    四人围在餐桌旁边，吃着唐瑶和家瞳两人一起做的菜餚。
    而在用餐其中，唐瑶和家隆也询问曾艾琳之后的打算，曾艾琳如实的告诉他们两人：「还是会、继续摄影。只是，不会像往常那么、常出国了，应该都会待在国内。」
    「这样啊，有空的时候就和阿瞳常过来，毕竟我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算是半个女儿了。」唐瑶笑着说。
    家隆思索了好一会后，才认真严肃的开口：「阿瞳跟小琳在一起的话，我们也挺放心的。」原本吃完饭，正喝着咖啡的家瞳听到自家老爸的话，瞬间被咖啡呛到，立刻咳嗽了好几声。
    坐在她旁边的曾艾琳立刻被吓到，马上去倒了杯水并伸手拍着家瞳的背。
    在那瞬间，家隆还一脸茫然的看着女儿，他刚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而唐瑶只是像在看戏似的笑着喝汤。
    至于家瞳，好不容易咳嗽减缓了下来，接过曾艾琳递过来的水，慢慢地喝。今天她是惹到了谁吗？轩辕晓浙说她们两人赶紧亲热就算了，怎么连家隆都很期待她们两人在一起似的？
    四人用过餐之后，因为唐瑶跟家隆平常的睡眠时间已经过去了，所以就直接回家休息了。
    家瞳和曾艾琳分别洗过澡后，曾艾琳走进家瞳正在睡的客房，家瞳看着曾艾琳走到她面前，伸手放在家瞳的肩膀上，稍微用力将家瞳推倒在床上。家瞳一时不解，挑起眉：「艾、艾琳？」
    曾艾琳勾起一抹魅惑又温柔的笑容，低下头，亲吻着家瞳。突如其来的吻，使得家瞳愣住，随后她微垂着眼，伸出的双手缓慢而颤抖着，放在曾艾琳的背上。
    「…瞳，」曾艾琳忽然呼唤着家瞳，家瞳望向曾艾琳，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抬起右手，轻抚过家瞳散落在脸旁的发丝，接着靠近家瞳的侧颈边，轻声说到：「这段时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就只能、跟你说声谢谢而已。」
    「我们之间何必道谢。」家瞳微笑着，继续说：「之后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还会一直互相陪伴着。」
    「……瞳，以后我们一起去、北欧，看极光。好不好？」
    「极光？」
    「曾经我去过、一次北欧，那天刚好、看到了极光，很漂亮。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
    曾艾琳微笑着，在家瞳的怀里，感觉到了一股温暖。
    那是活着才能感受到的热度。
    曾艾琳心想着，家瞳也许就是她的极光，那道温柔而璀璨的极光。

 番外 - 约定

    某年一月下旬，挪威，特罗瑟。
    冬季的寒风吹来，许多民眾穿着羽绒大衣并围着围巾、毛帽等保暖衣物，小孩子即便穿得如此厚重的衣物，也不减玩心的在石板道路上奔跑着。
    而那片灰濛的天空，缓缓降下细雪。
    在一间商店里头，曾艾琳正看着展示架上约有七十公分左右尺寸的鯊鱼毛绒玩偶，而不远处的家瞳用英语询问着店长，她手上的防风外套。
    曾艾琳看着那隻鯊鱼玩偶，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与家瞳有些相似；虽然是卡通的样式，却能看得出玩偶的眼神很兇恶，但总体看起来就是十分可爱。
    家瞳拿着外套走到曾艾琳身旁：「艾琳，你看到什么了？看这么久。」
    「……我觉得这隻鯊鱼，和瞳、很像。」
    「呃，哈？不是，哪里像了？」曾艾琳微微歪过头，回答道：「眼…神？」家瞳看了一会曾艾琳后，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拿起那隻毛绒玩偶，随后便走到柜檯，和防风外套一起结帐。
    而曾艾琳看着家瞳结完帐后，家瞳直接把鯊鱼的毛绒玩偶塞在曾艾琳的怀里，曾艾琳双手抓着毛绒玩偶，极度良好的触感摸起来就很舒服，不禁让曾艾琳捏了捏玩偶。
    店长看见店里的那两位外国游客关係相当亲密，不禁笑了笑，用英语询问着两人：「女孩们，你们来这里应该是来欣赏极光的吧？」
    曾艾琳听到店长向他们问话后，双手捏了一下玩偶，同样用英语作回应：「是的。我曾经看过一次极光，觉得相当漂亮。这次来是带着朋友过来一起看的。」
    听见曾艾琳的回答后，店长看着两人，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再次用英语开口说：「和喜欢的人一起欣赏极光，对于你们而言，这可是相当浪漫的事情呢。」曾艾琳顿时脸颊缓缓浮现緋红，微笑着点了头。
    两人走出店门后，家瞳抬起头看着天空，天色已经逐渐转暗，随后转过头看向曾艾琳：「是不是要先去找地方准备了？」曾艾琳闻声，抬头看着天空，而后点了头，接着一手抱着鯊鱼玩偶一手拉起家瞳的手，往镇外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在镇外的林子边，有几根圆木被摆在地上。似乎是居民们早上时外出伐木后暂时先放在这里，又或者是小孩子一起搬过来想当作秘密基地。
    两人随意的捡了根圆木坐下来，家瞳便不禁感叹，北欧果然比自己的国家还要冷；即使是她这样算不怕冷的人，都得穿上好几件毛衣才行。
    就在与家瞳聊天之际，曾艾琳注意到夜空中开始出现波浪型的青绿色流光在缓缓摆动、移动，伸手点了点家瞳，注意到曾艾琳的视线之后家瞳才抬头看着天空。
    璀璨的流光，伴随着那片群星以及明月。
    家瞳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这或许是她看过最美丽的景色了。
    和曾艾琳一起看极光，虽然对她而言是约定，她跟着曾艾琳来到挪威的是为了实现那个约定。可是她不曾想过，除去咖啡外，还有别的事物能够如此吸引自己。
    她忽然转头看向曾艾琳。看着那张清丽的侧脸，那张脸庞已经不再有任何一丝绝望阴鬱，取而代之的是珍惜现在的幸福。
    「瞳、很漂亮，对吧？」曾艾琳仍看着夜空上的群星与极光，开口道。
    见到曾艾琳的表情十分开心，家瞳伸出左手撑着头，望着曾艾琳的侧脸，淡笑的说：「是啊，相当的漂亮。大概是，我看过最美的景色了。」
    是个能够铭刻在心里，最为美好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