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流浪,背对海洋》 序之章 飞舞在故乡的风与回忆 序之章飞舞在故乡的风与回忆 照片,清澈的蓝天,在她的眼中却是两种不一样的画面互相重叠。炫目灿烂的阳光轻柔洒下,她的指间彷彿自有意识般的,恋恋抚顺而过……一瞬也不瞬凝定的眸心隐隐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朦胧梦幻的,却不是喜悦……而她紧抿的唇线,则像是一种不容弃守的倔强。 几年岁月,她早已学着不去在意,也似乎,在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去分享她的在意,将自己从眼前能见的、能听的、能感觉的一切人事物,完全抽离。她必须这么做的,就算其实没有任何人逼迫她,不然,她可能走不过这几年岁月。 她很习惯了,虽然有时候做得有些差强人意,却真的很习惯应付,明明置身其中,却又不在其中的违和感。 或许,早在那时候,她就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只是徒留个躯壳罢了。 没什么好在意的,却还是会为了某些记忆感到疼痛,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是世事变迁、人物全非的现在,她不能摆脱的另一个『习惯』。但是,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被名为『习惯』的一切举动,是比起口头上所说的『永远』还更确实的存在。 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好。 静静的凝视着掌心因岁月而些微泛黄的相片,再抬头无声地看着那片极为相似的天空,她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微微一勾,吃吃的、苦涩的笑了。 彷彿时空静止在这片土地。 彷彿她从不曾离开。 彷彿这只是一场太长、太久的梦境。 她假设着,可她却连欺骗自己都办不到。 回忆似乎因她重新踏足在这里而甦醒过来,融进了风中不停呼啸,是欢迎还是谴责?她捂上耳朵拒绝聆听。 那种种因为决绝离去而沉淀下来的伤痛也已经死去,就算她曾经那是那么的声嘶力竭埋怨上天不公、就算她曾经是那么认真的希望守护只为她带来伤痛的那个背影……但是原来,原来她也是上天手中的,渺小而不起眼的沙尘而已,哪有能力逃开某些注定好的规律? 她笑,笑的满不在乎而悲伤。 因她没有梦,从那一日开始,从做了那个决定开始,从她握住他向她伸出的手那一刻开始,她,便将梦压进那些回忆的最底层,层层锁死。 在她捨弃了自己、捨弃了他、捨弃了所有的家人、朋友以后,再多的梦,也像是美丽而易碎的泡泡,在一瞬间,全都化为乌有了…… ==== 回忆,是因为已经失去,好像总是这样的原因,所以我们才会不停回顾。我终于回到这片充满回忆的地方,你呢? 章之一 归处(1) 章之一归处 以前常常和朋友去吃的那家餐厅不见了。 她爱极那家滷肉饭的味道,又香又好吃,而且很便宜。即使是在外地求学的那四年,只要她回来一趟,就不会忘记要去吃上一次解解乡愁。是了,对她而言,那是除了妈妈的味道之外,家乡的味道。 虽然没有什么东西是吃久了不会腻的,但是朋友之间都会有一种默契,每次约定见面的老地方、一起吃饭间聊说八卦的地方,几年来,从没改变过。 所以她有些感伤了,不是为了美食,是为了那些与记忆中不相符的景象。 儘管迎面吹来的风那么和徐,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在风中淡淡飞扬,她忍不住闭上眼,隔绝视野与嗅觉之间的违和感,她不是眷恋,只是……需要重新熟悉一下而已…… 「白白!」 闻声,她缓缓张眼,忍不住微笑。这样充满活力的声音真的是好久不曾听过了。 「好久不见。」 远远的,看着许久、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路飞奔过来,她扬着笑容,温声招呼。 来人在她面前停下急促的脚步,气喘吁吁的,但一双清亮而激动的眼眸却还是瞬也不瞬地直瞪着白白看,白白不明所以的依然笑着。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白罌粟,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她微微愣住,挑眉看着眼前这个发起飆来还是没什么魄力的好友。 「……你这是在生气吗?」 安静了大约五到十秒,她费力压抑想大笑的衝动,故意用很疑惑的语气问道。 「废话!我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白罌粟,你是哪隻眼睛出了问题吗?」 再静默了几秒,白白抑忍不住的笑出声来,随即惹来友人不悦的瞪视,她连忙轻咳了咳几声意思意思掩饰一下。 「你确定吗?用这个姿势?」 「唔……」 好久不见的好友像八爪章鱼一样紧紧抱住自己,用这种姿势说她很生气?真是让人在匪夷所思的同时又怀念不已啊…… 「司瑀,你啊,真的都没变耶!」 司瑀闻言微微一呆,马上就圆鼓了一张成熟却依旧可爱的俏脸,放开了紧抓不放的手,非常可爱的嘟着嘴,反手又勾住了白白的手臂。 「我已经26岁了耶!」 白白闻言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看起来不像啊…… 「你干么沉默?!」 「没,我在想要去吃什么。」 「也对,坐下来『好好聊聊』,天气这么热耶~」 「那我们去吃烩饭吧!」 日正当中,白白开开心心的拉着司瑀的手,毫不迟疑的往另一家还没倒闭的自助餐厅走去,司瑀不禁奇怪的瞄了她几眼。 「怎么了?」 感受到她的视线,白白微笑回头,而司瑀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说要吃西餐之类的,结果却……」 正当大快朵颐的时候,司瑀出其不意的飞来这么一句话,白白愣了愣,而后不急不徐的舀起一口香喷喷的牛肉烩饭,大口吃了下去。 「住国外就要习惯吃西餐吗?这是谁说的?中餐很好啊!」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白白边吃边笑,一脸幸福的模样。 中餐真有那么好的话,为什么当年一定要离开呢?而且……还去了这么久……司瑀不能明白白,也问不出口,只是静静地搅拌自己的海鲜烩饭,记忆却像是突然间回到了当年,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 白白专心一致的吃着烩饭,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一样,直盯着烩饭猛瞧。不看她,是因为司瑀真的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有什么话,不说,有八成也都写在了脸上……因为无法回答,所以不看她,假装不知道也好过回答不出来的尷尬静默,那是她最害怕的。 在国外居无定所,总不可能都吃外食,不合胃口的食物也不少,偶尔自己煮饭也是会的,只是煮出来的好像总是少了点味道……她也不是完全不想念,只不过是没有勇气去想而已……每个人都说她好独立,一个人在外工作,几乎是居无定所的漂泊着,却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只是因为胆小…… 就是因为胆小,所以才会…… 「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唔……不知道,等言……公司通知吧!」 白白一顿,微微笑了笑,耸肩,颇有不想多谈的感觉,司瑀也就不再追问。 「你啊,那么久才回来一次,几次同学会也没办法参加,大家对你的印象都停留在四年多前啦!这次有时间来吗?」 「呵……再说吧!还不知道那天有没有空。」 想了下司瑀所说的日期,白白笑了笑,却没有给予答覆。 是因为还没习惯吧!习惯家乡的人事与空气氛围……她苦笑,这四年,连『家乡』都变成了她必须试图去『习惯』的存在了吗? 「那最近有空间吗?郁希她们很想你。」 「嗯……我回去再跟你确定一下吧!」顿了顿,白白抬头苦笑,「你是我经纪人啊?一直问哪时有空、哪时有时间的,还好你不是,不然我会累死~」 小若还没她囉嗦,幸好、幸好。 司瑀忍不住皱眉,看着白白从以前到现在明显都没变过的吃饭速度,慢!慢得让人受不了!于是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拜託!人生过的已经够忙碌的了!没理由吃饭也要赶时间吧!这样不是很累吗?慢慢吃不是很好嘛!』 现在想想,确实是这样没错,从前白白无意中随口说说的一句话,竟成了她如今的生活写照,有点像是预言,乱可怕一把的。 白白低垂着头,没注意到她变化万千的表情,那表情之丰富啊…… 嘴巴和脑子是分开的,她忽然充分的体认到这一点。当嘴巴很忙,脑子却很间的时候,就会自动啟动胡思乱想的功能。她甩甩头,有点没辙。 所谓的隔阂,究竟是时间还是空间所造就出来的呢?又或者,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了?只不过是潜伏着,要不要出现而已……但想归想,不论如何,现在的她已不再想去探究…… 淡然,也已经成为习惯…… 曾几何时,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情感,莫名的逐渐变成一个、一个她无法负荷的重量,还是会渴望啊……但她不敢要……只因为,她早已不懂付出…… 章之一 归处(2) *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白白随手将包包往沙发上一丢,有些疲倦的伸了个懒腰,她无力的看了眼被几包行李佔领的客厅,那凌乱的景象,让这个整齐到像是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显得特别突兀,桌面上一层厚厚的灰,则是默默地记录着她离去的时间,那么长久。 决定暂时不管那些行李该如何处置,她拉开阳台的落地窗,让沉闷的空气在这间房子里流动,吹入屋内的风轻缓缓的带动了死沉的气流,倚着空荡的、连棵景观盆栽都没有的窗台,她安适的闭上眼,动也不动的任由稍带凉意的风一阵阵吹抚她这些年来留长、又剪短,再留长的发。 上上下下、起起落落。 她的归处,这间公寓,是当初她要离开时,言哥借她钱让她买下来的,为此,她一直都很感激言哥的细心,恰到好处的关心,从不曾让她感到有压力。 其实,这里在哪里并没有不同,只是她啊,自由惯了,有家人在的地方,反而让她感到不知所措,踌躇着、踌躇着,久了,就回不去了。 言哥选择的这栋公寓,虽然不是什么高级住宅区,环境却相当幽静单纯。而屋内原本是二房一厅一卫一厨的空间,自买下之后,问过她的意见,便利用客厅的空间扩建开放式阳台,再打掉最接近客厅与厨房的房间,将厨房与客厅的空间重新设计成与客厅相接的开放式厨房,她真的很喜欢,只可惜总是无法长住下来。 还记得那时候,当言哥将锁匙放进她手中,她已经很惊讶了,再看到这间公寓,差点没被吓的软腿…… 她是喜欢啊,但她有怎么有这个钱买呢? 听完她的话之后,言哥却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以后赚钱还他就好,不收利息的。 他说了,会选择这间公寓,是因为环境,是因为她真的很需要,所以他买,还一再强调是『借』她钱,将来要还的。他不是小气,只是不愿让她愧疚,备感压力。他没说,但她都知道,都知道的。 她也知道,是她一直在依赖他,他也一直都在纵容她。那年,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只怕……一阵突来的寒意令她颤慄,她撇开视线,转回到室内,然后苦笑。 空旷、寂静、彷若与世隔绝,却让她感觉自在。 这样很好。 手机铃声促然响起,意谓着短暂的放松时间结束,白白叹了口气,不急不徐的走回客厅,慢条斯理的接通听话。 「喂?嗯,我刚到而已……好啦……改天吧!等我整理好就会回去……嗯,还不清楚……我再跟你说吧?好,就先这样,掰。」 掛上电话,她缓缓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捞起一旁的包包,翻出行事历。 司瑀和郁希的邀约、同学会,还有要找一星期回家陪父母,接着还要和公司接洽一些这四年来的琐事,另外还有一些私事……很好,要做这些事的前提是,她必须先把这里简略清扫一下…… 有没有这么忙啊?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三条以上的槓槓,整张脸都快要黑一半了。 烦躁的揉揉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用力倒进这间屋子里她唯一来得及匆匆擦过一遍的沙发,双眼眨也不眨的直盯着天花板,直到双眼酸涩到受不了才紧紧闭上。 这次能待多久呢?好像每个人都这么问她,但是她却无法回答啊,因为这个答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吶…… 虽然她不是不曾想念,反而就是因为太过想念,近乡情怯,她才会回不来啊…… 从她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四年时间,感觉却像是才一剎那而已。这四年,她学会调适自己与他人之间最适宜的距离,一种不冷不热的距离。 距离,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加美丽,没有衝突,关心就会显得相对浓厚,然而,越是深浓的关怀,就越会让她感到不自在,甚至下意识的拒绝靠近。而那些冷淡、冷然,若无其事的态度,都是一种自发性的自我护卫,她早已习惯这么武装自己了,也,不得不习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明明是那么的渴望被人关心,却不能对别人付出,于是最后也只能迂回的拒绝,直到自己成为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呀……是那样的胆小……胆小到可以毅然决然拋弃身边熟知的一切,逃向未知的其他国度,一个人流浪了三年之久。 四年了,除了第一年有言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与陪伴之外,她竟然也能一个人在国外独力生活了三年……如今,她又再度回来了…… 虽说是工作上的交接沟通,还是受言哥胁迫的,但其实,他也只是给了她一个藉口而已吧!他是那么的懂她啊…… 她的思念,已经到了极限,近乎撕心裂肺的强烈思念着…… 那个人。 于是她再也无法思考,而言哥他发现了……默许她优先处理在台湾那算不上急迫的工作,给了她一个完美的藉口,同时也是能有效阻挡他人询问的挡箭牌,她回来了,尽管只是暂时的…… 在她停留在这里,这么短暂的时间,她可以躲在这只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她可以放肆的想念,尽情的眷恋,不论是谁,都不能入侵她心中的最严密的一道防线。 如果有人想要一探究竟,那么,她是会逃跑的,逃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 ==== 思念虽没有形体,却也无法由得人决定,它的来去,而我们都只能被摆弄着,由不得自己。 章之二 十年的长度(1) 章之二十年的长度 在这一天,白罌粟刻意推掉所有约会,特地南下,回到大学时读书的城市。她面上平静无波的看着车窗外平稳飞逝而过的景色,似乎有些熟悉的,又带着些许陌生的街景。 四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变多少?她不知道。 在别人的眼里她是否变了?又变了多少呢?她无从探究,也无需在意。 只是,这窗外一变再变的街景,似乎永远都比人心多变吧?她已不再熟悉,不论是人,或是这个她该称为『故乡』的地方。 她自嘲的笑笑,闭上眼。早在那时,当她走出去那时,就注定了,再也走不回来。 静坐在这一片白的无瑕,彷彿毫无尽头的空间里的座位上,时光在脑海中静静倒转,她不由得回想起当年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情景。 那个极力忍耐的少女,就只是空白着表情,连一句『救我』都说不出口的少女。 唇角微弯,复杂难辩的眼底却看不出情绪。 那年,她一个人,几乎没有害怕,只有满腔无处发洩的绝望,和身为一个人与生俱来,让她不愿就此放弃的倔强。 「白罌粟小姐。」 听到她的名字,她轻巧起身,走入诊疗室。 「好久不见。」 坐下,白白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率先向坐在她面前身穿一身白袍的女人打招呼。 「罌粟,果然是你!」女人惊喜微笑,「这么特别的名字我到现在还只听过你一个而已。」 听着她充满活力却能抚平人心的沉稳嗓音,白白微微一笑。 「你长大了呢!也变漂亮了,如何?最近几年过得还好吗?」顿了顿,她放低音量,「没再来这里就表示你过的还不错吧?」 闻言,白白哈哈笑,她关心的神情自然而不让人感觉沉重,白白十分放松的点点头,目光带笑的看着这个对她而言如姊如母的长辈。 「我跑去国外了,这四年都没有回来过。」她笑得云淡风轻。 「那么久?你都去哪儿玩了?说一点有趣的事给我这个没假可休的超时劳工外加孤独老人听听,过过乾癮吧!」 听完,医生兴致高昂的要白白分享,彷彿她只是去旅游了个四年而已,造成这情况的原因,只要她不主动提起,便完全不存在一样。 白白抿唇微笑,就算医生知道她这样不对劲也不追问,只是给予适度的关怀,或许就是因为她这样的个性,所以她才能跟一个这样熟悉的『陌生人』来往这么久,而丝毫不觉得不自在吧! 「医生,你今年还四十岁不到吧?」这么快就说自己老,会不会太早了? 「唉!想当年我还是个小小的实习医生,第一次走马上任,心中是既不安又没自信,结果,谁知道我的第一个『客人』一看到我劈头就问『你可以信任吗』,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白白红了面颊,医生口中说的第一个『客人』指的就是她。 「然后那个医生就呆住了,僵硬的点了头之后,她的第一个『客人』便开始不停的掉眼泪,害得医生手足无措的只能看她哭,结果门诊时间到了,两个人却什么也没谈到。」 笑着接下医生的话尾,白白有些怀念的笑开,医生温暖的注视着对那时候的小小女孩而言,一个真诚无偽却得之不易的笑靨。 发现医生的目光,白白弯着唇朝她恬静微笑。 「医生安慰人的功夫有进步了吗?」 「呵!你不要小看我,我现在好歹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心理治疗师了。」 「是~你的门诊确实比以前难排了。」 叨叨絮絮的说了些这几年来她在国外的生活和趣事,两人聊得不亦乐乎,直到门诊时间限制的闹铃声响起,这才惊觉时间流逝的速度之快。 「你好像过得比我还忙,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跟我分享你的故事吧!」 「好,我会的,医生再见。」 「罌粟再见。」 走出凉爽的医院大门,白白站在日落的街道上,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而后眸心澄亮地看着像是泼了彩渲染过后似的远远天际,如果说从她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有什么时候让她感到『回来了』的轻松,或许就是这一刻吧! 『白罌粟?好特别的名字!』年轻的女医生略带紧张的嗓音彷彿又在耳边响起。 当年的她,只懂得绝望。医生对她来说,只是那时感觉有如菸蒂上那一点微亮的火光,却是她全然黑暗的心中唯一的光芒,不刺眼,而且温暖。 『你的名字好特别喔!』 她垂下了顿失光辉的眼,抿紧了的唇,像是在限制某种几欲溃堤的悲伤,美丽的天空也蕴上了水光,淡淡的模糊了。 曾经,那个人也这么说过,却不曾,真正放她在心上。 让她连回忆,都觉得悲伤…… 章之二 十年的长度(2) * 她从来都觉得,他,那个人,捉摸不清,像是本就活在水面的另一端,风一吹,便模糊了踪影,就算伸长了手,也不能再更靠近…… 她也会想,就算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她与他,仍会是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么样都无法再靠近了……从前是这样,十年后更是如此。 客运车遇上红灯缓缓停下,车窗外,有个男孩一手牵住女孩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右手食指用一种好轻柔的力道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脸上的笑容混杂了无奈与宠溺,女孩怔了一下后緋红了双颊,和男孩笑闹起来。 白白呆呆的看着,彷彿一瞬间突然被捲进某个不知名的时空里一样,傻傻的失了神。 直到车子再度发动,她才收回视线,唇角带着淡淡微笑,但低垂的眼里却流露着一丝收拾不乾净的悲伤,难以抹灭。 那样勇敢无畏他人的目光,只一心注视着心爱的人,那种勇气,是专属于年轻人才能拥有的,看着,她无法自己的羡慕着,只因为就算是在她还年轻时也不曾有过那样的勇气啊…… 十年了,时间过得多么快速。 忍不住伸手轻触自己的额心,几乎要时空错乱的以为,好像上头还残留有那年盛夏的热度与气味。 他的笑容,调皮的,若隐若现。 『喂!白罌粟!』 『白白。』 两张相似的脸重叠了。那双眼……更是神似的有着同样让她眷恋的弯弯笑意…… 微僵,白白抿了抿唇,有些急而无措的放下覆在额上流连不去的手,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睫,试图将心中那股无意被勾惹出的酸涩强压回心底深处,用力锁上。 原来乡愁,并不是离去之后在他乡才会发作的,而是当双脚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时,才会被触发、凝聚。格格不入的自己,才是引发乡愁的主要原因…… 驀然忆起的画面,让她难得的好心情,不再晴朗无云。 那样疯狂追逐、失去控制的自己,她再也要不起了,她已经没有力气、更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十年,足够让她挥霍。她不是放弃,只是不再等待不可能的奢望而已……在国外时而茫然、时而清醒的四年时光,让她学会看清,也不得不看清,只是这样而已。 当客运到站,时间已是黄昏。 白白走了几步路,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望着天空好久、好久,突然使劲的、深深的,吸足了饱满的氧气,胀到连胸腔都在隐隐作痛才打住,然后再缓慢的吐出,像是要把胸口中长年累积的闷窒感一口气全部吐出般深入,一连重复了好几次,只是喉间的哽涩,却怎么也退不去…… 于是,白白用力闭上眼,咬紧牙关。 『她是谁?』 我是……白罌粟。 『喜欢我?不,你喜欢的一直都是我身后的那个影子。』 不是的……我喜欢的人是── 截断了所有不该冒出来的思绪,几秒后,当那双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平静得近乎无慾的白罌粟了。 她昂首阔步,举止间已无丝毫迟疑。 因为言哥说过啊,要假装坚强就要装得彻底,就算坚强是假的也无所谓,只要能装得让别人也看不出来自己的脆弱的话,只要能骗过别人的话,总有一天也可以骗过自己,然后,或许就可以期待『假的』变成『真的』那一天的来临也不一定。 她很认真的奉行言哥说的每一句话,不是因为相信奇蹟,只是因为相信他这个人而已。 「白白?」 闻声,她疑惑的转头,再眨了两下眼,看见那个站在雕花大铁门前优雅依旧的身影,惊讶而怀念的笑开,迎上前去。 ==== 总是不想叫人失望,所以匆匆迈开步伐,但是最后又害怕付出更多,所以草草结束,总是不断如此,然后不停重复…… 章之三 她的名字 章之三她的名字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的姓名像个诅咒,更像是她再怎么渴望也无法达成的愿望,虽然她不愿意这样,却总是无可避免的、自私的这么希望着…… 这似乎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希望生命中只有快乐的片段,而不存在任何让人心碎的,悲伤、痛苦的画面,虽然知道快乐之所以快乐,就是因为有不快乐的衬托,才会显得特别珍贵,明明晓得不可能,却又要因为不可能,而抱持着期待。 人哪!还要多傻才够? 「白白,你这里好安静喔!」 「呵!这样很好不是吗?」她微笑,正打开冰箱的手顿了顿,「你有想喝点什么吗?」 「你冰箱里有什么?」 「哎呀!这么瞭解我?」白白不好意思的搔搔脸颊,「有……苹果汁、冰开水、小麦,东西真的不多,哈哈!」 虽然不多,但这可是她为了应付像今天这种可能的突发情况,特地到附近超市紧急补出来的啊! 「小麦好了。」郁希想了想,轻道。 于是白白拿着两瓶冰凉凉的小麦回到客厅,一瓶递给郁希,郁希道了声谢,拿在手中把玩许久却没有要喝的意思,白白偷偷覷了她几眼,也不做声,只继续没事人一样地喝她的小麦。 「白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希终于开口了,她放下饮料,微笑以对。 「怎么了?有话就说,没关係啊。」 相较于白白的直言不讳与坦白,郁希顿时有种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变了好多的感触,而这样的她,却让她不知道该是要为她开心还是哭泣了。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和司瑀她们约好的那天才会和你碰面的……只是……」突然很想见你,很担心你…… 这不自然的一停顿下来,下面的话,似乎就说不出口了。郁希抿抿唇,有些挫败。 白白静静眨了几下眼睫,再斯条慢理的喝几口小麦,郁希要说什么,她大概也明白,所以也就没必要逼问下文了,她放下小麦,对着郁希笑。 「这四年,我去过很多、很多国家。」 很突兀的开头,郁希不明所以的眨了下她清亮美丽的大眼睛,白白笑着,自顾自的说下去,并不太在意她的反应。 「就像是别有目的的环游世界嘛!别人都是老了才有这种时间和机会,所以我算是幸运的嘛?」白白歪着头想,「我还记得,去到威尼斯的时候,是初夏的季节,天空好漂亮,真的无法单纯用言语形容,你知道映在水面上荡漾的蓝色晴空是多么让人心动吗?感觉,天空和自己好近、好近,是一种伸手可及的距离喔!明明就是同一片天空啊!为什么我在台湾却从没看过呢?」 白白刻意俏皮的瞪了落地窗外的昏暗下来的橙色天空一眼。 「你去了水都威尼斯?」那个放眼望去除了海水还是海水的地方? 郁希有些意外,有些不可思议的确认道,白白弯着唇角,点点头。 她明白郁希是个可爱且聪慧的好女孩,她隐藏在话语中没明确说出口的意思,郁希一定能懂得,她很确定。 「白白,我似乎过于担心了?」郁希释怀笑笑,「我一直以为你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只是逞强而已,可是,我现在终于放心了。」 「呵,不要一直说我的事啊,你咧?这几年你过得怎样?」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生活稳定、工作也很稳定,稳定到平凡无奇。倒是你,一个怕麻烦怕到厌恶的人,居然可以坐着飞机整个地球东奔西跑的,过得比其他同学都还忙碌,让我不得不佩服耶!」 如果要活下去的话,忙碌一点、努力一点,也是不得不去做的啊…… 这句第一时间从心里深处冒出来的回应,让白白吃了一惊,幸好她正咬着吸管没有说出口,于是就只是笑着,不置一词。 「那天,你还会来吗?」 郁希愣了愣,意识到她指的是和司瑀她们约好聚餐的那一天,忍不住好笑地瞋她一眼。 「说话干么截头去尾的?害我听不懂。」而白白听了只是耸耸肩,不甚在意的笑了下,郁希没辙的笑着接着说,「我当然会去啊,意义不一样嘛!」 拿着已经退冰的小麦又喝了几口,郁希一脸有话说不出口的模样。 「那个啊,白白……」 「啊!等等,我接一下电话。」 打断她支支吾吾的话,白白拿起震动个不停的手机歉然一笑,郁希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她便拿着手机到阳台去接听。 「喂?哇啊!你音量小声点,我听得见啊!咦?不是说好下星期吗?」顿了顿,「拜託!我忙的都快翻过去了……你是要教我分身术还是用咒术来一个timestop啊?你……那女人……好,我知道了啦!我尽力就是了……」 客厅内的郁希喝着饮料,安静的看着白白讲电话时逗趣的样子,却又若有所思的咬起了吸管。 「后天……我拿一下笔,等等……」 回到客厅,郁希贴心的递过纸笔,白白眨眨眼无声的道了声谢。 「几点?好……地方?」写着资料的手不明显的一顿,「我自己去吗?好、好……知道了……资料什么的之后再寄mail给我,嗯,掰!」 微感懊恼了结束通话之后,白白直瞪着纸张上留下的重点讯息,笔盖那端无意识的在桌面敲呀敲的。 「工作吗?」 「嗯……啊!抱歉!都没有招待到你……」 「没关係,是我自己没先跟你说就跑来的嘛。」郁希不介意的笑笑,「看时间我也该回去了。」 她边说边站了起来,目光不意撇了眼桌面上,白白那张写满事项的纸,一滞,然后若无其事地微笑向她告别。 『我怕水,好怕好怕……』 『我还记得,去到威尼斯的时候……』 走出大楼华丽得低调的大门,郁希仰头望着好友居住的那个方向。从这严谨的大门口是看不到那道属于好友房内的微弱灯光的,但她却直直凝望着,近乎固执地凝望着,脑海里回盪着那年和如今她所说的话语,分离了又重叠,不过是几个字而已啊,而其中的心酸,又有几个人能知晓? 送郁希离开后,回到家里,白白看着那张纸,指尖在某一行字上猛敲。 魏氏企业……吗? 不想……别去想! 白白抗拒的猛然埋首进柔软的抱枕里,一瞬间有想要张口大叫的衝动,却叫不出来,闷闷的静了许久,转头,视线重新落在安放于桌面的纸上。 『白白。』 不听、不听,她不要听…… 她近乎失控的咬牙捂住耳朵,却只是徒然,阻绝不了那道温柔低沉的嗓音直直沁入她全部的神经,然后她才明白,原来,那声音一直都在她心底,不曾离去,伴随着那些伤痛的记忆……只需要一点契机,就会跟随着其他所有有关的情感,一口气倾泻而出…… 她不要,她不要再一次想起那些记忆…… 他……曾经是那么地瞭解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子逼迫她呢? 那时候啊……她是那么的希望,至少,不要伤害到他,同时却又心酸的明白,从一开始的相识,对他而言,就已经是一种伤害了…… 伤他,也伤得自己,体无完肤…… 「……言哥……」缩进柔软枕中的白罌粟,带着近乎泣音的腔调,喃喃念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心中支柱的男人的名,却张大眼,紧咬下唇,不愿就这样败下阵来般地示弱哭泣。 她心底深深处那卑微的、无法对任何人倾诉的愿望,从来就是伤人的,她无能为力一如最初,不管时光如何变迁,就算她想要做点什么也不能弥补…… 尽管、尽管那真的是一个再小不过、再平常不过的心愿,却是她这辈子,即使倾尽这一生所有所有的努力也达成不了这个的心愿。 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就算很努力也不能完成的愿望的。 她知道,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 当我付出了全部的努力、遍体鳞伤之后,却没有得到自己渴望的成果时,你说,我该如何不让自己灰心、不学会放弃? 章之四 笨蛋(1) 章之四笨蛋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台湾好多年之后再次回来,她对这个地方还有多少熟悉感。 「嗯,我已经在路上了……不知道耶,如果她不怕我迷路、迟到,然后『意外』把事情搞砸的话……呵!我才不管呢!这本就不是我份内的工作……叫她自己看着办囉!」反正言哥如果怪罪下来也扫不到她啊,她又何需在意这么多?那个女人敢这么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胆量,是看她好欺负吗? 白白一心二用,双眼注视着火车窗外快速飞逝的景色,倒映在透明玻璃上,带着眼镜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冷然的挑衅,因为上了淡妆而显得比平时更亮丽几分的粉颊上扬起的淡淡笑容里有着事不关己的冷静,如果不是因为小若替那女人拚了命的求情,她是绝不会答应帮忙的。 突然觉得不对劲,白白换手接听,打断小若在电话那头着急又无奈的急切话语。 「你还真是拚命替她求我,怎么了吗?」印象中小若也很讨厌她的,怎么会…… 电话那头静默了下,伴随着一口叹息,缓缓说出原因,听完小若的话,白白咬了咬唇,虽然心有不甘,却只能去做,并且打算要做到最好。 能不让总是护着她的小若和言哥为难的话,她什么都可以吞忍的。 「好啦!我会尽力,绝不让那女的再有话可说!等我好消息吧!」略顿,「帮我……帮我跟言哥……唔,算了,掰!」 不等小若反应,白白急急结束通话,脸上微微泛红,彆扭啊彆扭…… 言哥啊……想想,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吧!怎么突然,好像、似乎,有那么点想念他呢? 『你看起来好像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是啊,那又怎样呢? 从包包里拿出行事历,白白有些心不在焉的翻阅着,翻到今天的日期,备忘录上的字眼让她的动作驀地停顿下来,她呼吸不由得窒了窒,让她不知所措的心痛在她微颤的眼睫下不可控制的蔓延开来。 彷彿歷歷在目。 魏氏啊…… 走进高耸的魏氏大楼,白白拿出名片,向柜檯的小姐说明来意,很快地便按照指示进入接待宾客的会宾室中,白白就安静而沉稳的再次确认前天紧急传真给她的资料,详细的阅读起来。 越看她越生气,忍不住在心里头臭骂那女人千百遍,然而外表却只有如水的明眸略有波动,神情依旧是平淡的。 那个女人。 因为她回来了,所以就迫不急待的要整她是吧?说起来这工作并不在她该做的范围之内,但那又如何呢?那个女人就算明知道这一点也不会在乎,不在乎她会不会把这份合约给砸了,最好是把和魏氏的合约砸了,这样一来她才有机会可以动她……而且即使她真的把合约搞定了,功劳也是记在那女人的头上……真的,越想越生气。 谁叫她的职位比自己大,谁叫她正好喜欢言哥,谁叫自己是言哥力保的人,所以她对她是万般的有意见,找到机会就刁难,超级没品。 但是她白罌粟可不会因为这样就认输的,不要太小看她了! 负责接待的主管走进会宾室,白白收敛怒火,优雅的站起身来朝来人微笑,互相寒暄一番之后便开始了这次的合约内容解说和沟通。工作进行的比想像中还要顺利,但她仍是绷紧了心神,不敢有丝毫大意,儘管从她的脸上实在看不出来有这么一回事。 负责接待的主管是明眼人,虽然和上次洽谈合约是不一样人,但远比之前的负责人还有礼貌,不卑不亢,而且说解条理分明清晰,是个人才。 「白小姐,这次和贵公司合作非常愉快,希望彼此的合作能够长久。」 负责主管站起来,满意的微笑着向白白伸出右手,白白微微一滞,而后自然地淡雅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哪里,能与贵公司合作是蔽公司的荣幸。」 成了!这下那个臭婆娘就无话可说了吧!也休想用这点来威胁言哥了!说不定她还要感谢臭婆娘,让她发现她还有这方面的长才咧! 收拾好资料和合约,礼貌地与负责人道别之后,真正走出魏氏大楼,她才偷偷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进入魏氏,果然比她所想像得更具压力。 压力啊…… 白白微微怔住,然后苦笑起来。 以前面对那个同样姓魏的人时不是这样的,那压力,那份恐惧,都不是他的错。 『不要对我太好。』 她曾说过的。 但又或许,是她根本没有坚持过? 揪紧提包,她不要再想下去了。不论一切如何,一切早就在四年前结束了。白白迈开步伐走离魏氏大楼,头也不回的,脚步不曾稍停。 是啊,都结束了。 章之四 笨蛋(2) * 也许她曾经想过,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相隔几年之后再见,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她能够自然地对他微笑招呼而不僵硬吗?他又会有什么反应、对她说些什么话呢? 她从不敢承认的,但是预想过的状况中却不包括这一种。 因为已经过了上班上课的尖峰时间,火车上只有寥寥数人,白白在一排都没有人坐的位子上坐下,从魏氏走出来之后就莫名觉得好疲倦…… 应该是时差还没有调回来吧?虽然这四年来她已经很习惯调整自己跟当地的时差节奏了……但,还是会有失常的时候啊!总之,一定是因为时差的关係才会觉得疲倦吧?跟谁都没有关係的,一定是的…… 白白心不在焉的看了下手錶的时间,睡一下的时间还是有的…… 抱好怀里重要的合约和提包,白白微微放松,握紧隐隐发疼的掌心,陷入浅眠之际,耳边彷彿听见了一个轻微的落坐声响在身边响起,但她已无力分心。 梦境里,是他与她初识的第一年。 记忆中,那时的自己在图书馆,正对着摆满书本的书架某处动也不动的盯着看。 后来他对她说,当时的自己,双手抱胸,小脸高高昂着,双眼凝定着某个地方,脸上的表情除了眉间淡淡的皱褶之外,平淡得让看见的人產生难以亲近的第一印象。 她一听红了脸,但仍尽力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他好奇的来回巡视站在书架前面的她与书柜上那本『高高在上』的书。 其实她不算矮,但偏瘦的身型却让她看起来娇小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是啊……他目光带着笑意的注视着她沉静如水,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瞳,明明对那本拿不到的书很是懊恼,却不表现在脸上,他兴味昂然地看着一身违和感颇重的女孩许久,压下过度张扬的笑意之后才缓步接近她。 那女孩警觉的感受到有人靠近,然后便是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一小步、一小步的,直到退出警戒范围之外。她的举动,像隻入世未深而警戒的小猫,他先是淡淡愕然地发现她的动作,然后深感趣味的,故意以调皮地的目光盯着她一步步前进,像个逗猫人一样。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猛皱眉头,一退出既定的距离之后,转头就走,但是看似淡定的态度下却是掩不住心慌的用力过猛的转身,一张借书证掉落在地,她没有发现。 目送她走开,他知道她暂时不会走太远。 他在她刚才站定良久的位置停下,先弯身拿起女孩遗落的那张借书证,饶有兴趣的反覆无声唸着她的名字,而后拿出随身的便条纸写了几个字,撕下,贴在借书证的背面。接着半伸手便拿下了那本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书,随手翻阅了下,然后想了想,又贴了张便条纸再放回去…… 放在她身高可及的其他位置以后,他心情极度愉悦的离开书架前。 他知道他的举动像个奇怪的变态……但是她的反应太有趣了,让他有点想要使坏……而他跟她根本就不认识。 但他想,会有机会认识的,会的。 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回刚才的书柜,一眼就看到那本她瞪了半天也拿不到的书,因而讶异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是刚刚那个男人吗?看样子应该是吧……把书拿下来又不放回原位……虽然这样对她而言是刚好啦。 没有多想,白白拿起了书便到柜檯去登记借阅,这才发现自己的借阅证竟然不见了!她慌到不行,脸上还是尽量镇定的表情,自己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借书,她抱起书,就要先退到一边去。 但是这时候,那个让她惊吓不已的男人却突然出现,笑着递出她的借阅证,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一下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做什么其他的情绪表现,只得连忙翻到借阅证后面,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才翻过去,她却傻了眼。 真的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一张突兀的便条纸贴在背面,她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顺着便条纸上的字句往下看完,因而瞠目结舌,对身后等得不耐烦的嘘声听而不闻,张口无语了许久…… 『好名字。p.s.我很丑吗?为什么你吓得逃跑?』 然后,她又是一愣…… 『再p.s.我是奇怪,但绝对不是变态。』 她不禁笑了出来,好气又好笑的抑忍不住想笑的衝动。 白罌粟以为就是这样了,但她一回到家,翻开那本她瞪了半天也拿不到的书,就在第一页的目录处,一张同色的便条纸依旧十分突兀的牢牢贴在上头…… 那是一张书单,是和手中这本书相关或是延伸的阅读书目,书名、楼层、检书号都写的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对这类书有专门研究过、对图书馆有某种程度的熟悉的话,是根本写不出来的。最特别的是,这些书几乎都是她会有兴趣的类型…… 好奇怪的人。 然后她想起那个男人那双眼,明明她只有一撇眼而已,就与记忆中某双太相似的双眼重叠了,她才会如此慌张……猛然闔上书,她不愿再想。 然而,至此之后,她常会在借书时从图书馆员手中接到他留下的讯息,短短的,却总是能让她会心一笑,心慌着,让她只见过他一面,却已经对他好熟悉了…… 隐隐约约,她好像还记得在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当她这么对他提起,他总会义正词严地对她强调,他没有洁癖,只是比较爱乾净而已,她听了只是笑,不予置评,越解释越像在欲盖弥彰,然后他就会耸肩,安静下来注视她的笑容,微笑。 她始终都没有和他说过,爱乾净很好啊!她其实是很喜欢当他靠近她的时候,随风飘来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温柔味道……她不讨厌、不介意的…… 风驀地扬起,她唇角不由微弯,对了,就是这种味道…… 几乎是怵然一惊地,她猛然睁眼,赫然发现自己竟安稳地枕在某个倒楣鬼……某个人肩上,她脸一红,急忙坐好,抬头正要道歉,熟悉的脸庞不期然间就这么映入眼底…… 她呼吸瞬间一顿,流露着惊惶的眼正好望入他漆黑的、清澈的眼里,从以前开始,她就很不爱直视他的眼睛的啊……因为某些她解了快十年也解不开的结、因为彷彿只要与他对视,就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自己,以及说不清的种种原因…… 他不语,只静静地与她对看,前者一脸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后者惊慌得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指指她交握在膝上的双手。 「你……」看着她,眼眸悄悄带笑。 她不意间屏息以待。 「你坐过站了。」 傻眼,看着手中拿着的车票上写着的迄站,双颊迅速爆红,慌张地将手中的车票藏好,此时,火车正好靠站渐停,她连忙起身,两步併做一步的下了车。他没有出声,双眼却默默地跟随着她,隔着车窗与她对望,薄唇一张一闔,轻轻吐露了两个字,便不再开口。 她胸口闷痛的看着,她以为不会再痛的隐隐作痛着……不必听,也知道他说了什么……动也不动地,目送火车将他挥之不去的气味和一股脑儿涌上的回忆远远带离,她收回视线,垂头不动不语。 『白白。』 他只喊了那无声的一遍,而她却已想起他喊她的口气与声音。 相隔了四年的第一句话啊……她想着,涩涩的笑了起来,眼睛好乾好痛吶…… 这笨蛋是故意的吧!都过了站还不叫醒她……都迟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真的是……大笨蛋。」 魏于豪是个大笨蛋,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 她知道的。 ==== 笨蛋,可以是一种疼惜,也可以是一种怨怪,然而,当回忆变成一种痛楚,言语也变得无力时,它就是最不堪被提起的伤怀,沉重而忧伤。 章之五 胆小鬼(1) 章之五胆小鬼 她去过无数个城市。 或许是因为大学时期受的教育思想影响,她总是会对每个城市背后的文化抱持着一份不能说明的兴趣,而她的工作,让她在每个城市停留的时间最多都不超过三个月,而探知的想望或是其他因素,每到一个城市,她必然都会去造访那座城里最富盛名的图书馆,流连忘返,不管之后的工作时间将会多么紧凑。 虽然不一定看得懂那国家的语言,而那氛围,却是令她感到格外安心的。 言哥对她这样的行为并不会表示反对意见,相反的,似乎还相当乐见于她找到事情来分享自己的注意力,而看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小若则是曾在她忙到几乎要日夜不分的时候,在电脑里那看似接近实则遥远的彼端笑她,还给了她一个在她听来不怎么悦耳的绰号── 书虫。 什么跟什么啊,虽然她确实是无书不能活,但这绰号听起来就噁心,虫耶!开什么玩笑!所以,在她的胁迫……好意劝告下,小若便没在她面前提起这不能入耳的绰号了。 第一次遇到魏于豪,就是在图书馆。 现在回想起来……明明没刻意去回想的,但是记忆,却还是那么清晰而鲜明,让她有种,好似她从来没有自那段甜蜜而苦痛的时光里脱逃出来,为种种复杂得让她都不愿再多想的原因,流转沉淀最后竟是徒劳无功的挫败感。 站在高过她伸长了手也触碰不到的书柜前面,白白略略失神,落入当时的初见他的那一眼,那清明得让她仍有着想逃欲望的景色当中…… 那时的她,只把他当作一个很奇怪的男人,和路人甲乙丙差不多的地位,是过眼即忘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陌路人……只除了,除了他那双,在她注意到他之前就深深牢牢铭记在心的『眼睛』之外…… 那双让她强烈的渴望靠近,又强烈地催促她快快逃跑的眼…… 她和他之间断不了的诡异的联系,是来自于一张又一张的便条纸,根本由不得她选择要或不要…… 很莫名,每次她从图书馆借书回去时,都会有这么一张不属名的便条纸经由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交给她,图书馆人员的戏謔目光老是让她很无所适从。就算不属名,但她心底却又明确地知道这会是谁做的事情,只是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借什么书?又怎么知道她会在哪个柜台借书呢? 她是可以把那些便条纸丢掉的,就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这些便条纸一样,然而为什么?她却一直下不了手丢弃…… 在她还来不及想明白,从那天开始,他留下的便条纸累积再累积,堆叠起来都已经快有三公分这么高了,看着,总令她忍不住猛皱眉头。 有谁像他一样无聊,把生活过得这么随兴而至呢? 其实,说她完全不好奇是骗人的,但她好奇的程度却不足以让她主动去回应或者寻找,她只是被动的看着,犹如置身事外,猜想,而不轻易接近。 为什么他好像总能事先得知她下一本借的会是什么书呢?又或为什么她怎么也借不到的书,他也能给予她必定会实现的建议?甚至到后来,他也会推荐几本她没听过的书,而她看过之后也不觉排斥,有的还会让她读了觉得津津有味的…… 那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对两个陌生人而言,主动与被动间不言而喻的默契,彷彿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而他对她是那么地瞭解…… 可是这些,都不是事实。 她想不透那个她只记得眼睛的男人究竟是居心何在?她也想不透默默藉着一张张纸条就越来越与他熟稔起来的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样子,真的太奇怪了不是吗? 叹口气,仰头,不再想了,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真要追究原因的话早就该追究了,四年后的现在啊,不论是就哪方面而言,都太迟了,太迟了。 清晰、鲜明、原来没忘记过,那又怎么样呢? 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转而聚精会神地凝定着书柜最高处的某一本书,很伤脑筋地皱起眉来。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请问需要帮忙吗?」 白白在心中小小的惊吓了下,转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距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礼貌询问,她从容地微微绽出一抹苦笑。 「嗯……不好意思,请问你可以帮我拿一下那本书吗?谢谢。」 白白落落大方地接受男人的帮助,她微微一笑,再次道了谢,转身就要离开。 「那个……」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起伏的语调,微笑中暗藏着冷淡,巧妙地化解了男人欲言又止的搭訕话语,她优雅的翩然离去,全然不知这一幕都落进了另一个男人的眼里。 魏于豪斜倚在另一侧的书柜旁,透过一本本书与书之间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站在她的斜后方,她不会注意到这个死角有他看着。 当她仰头望着一本以她的身高拿不到的书的时候,他几乎要以为时光倒流回初见她的那一天了……他着迷、无法自拔地看着她很久,这样悸动的心情,他以为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离开,他再清楚不过的瞭解到,带着微苦的心情欣然接受,却不晓得还来不来的及。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要走出隐匿自己的书柜死角,上前去帮她拿下那本书了,但,另一个男人却比他快了一步。 魏于豪也注意到他了,从白白站在书柜前莫名失了神的时候,那个混蛋就在看她了,而她却若无所觉,直到她抬起头,苦恼仰望,才抓紧时机走到她身旁,美其名是帮忙,实际上却是搭訕! 他不由得感到紧张,当那浑蛋开口喊她的那一刻,他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逃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但她却笑了,应对得宜,看着这样成熟沉稳的她,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占据的成分比较大。 她的改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就好像在她与他之间,出现了时空断层,他还停留在四年前持续着对她的懊悔,而她却已经到达了四年后的世界,坚强的、独自一人的,仰望着属于她自己的风景,那当中,没有他。 他们之间的时空断轨,接不上。 章之五 胆小鬼(2) * 手在微微的颤抖。 那是非常非常细微的抖动,她却无法忽略或是让它就此停止。 掌心沁出细细的冷汗,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嫩肉,印下几个疼痛感鲜明、半月型淡红色的指印。痛的感觉固然是难受的,但她的心底深处却因为这痛感越渐鲜明而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了…… 她这不能言明的老毛病啊,从没好过,而且无药可医,还屡试不爽。 再痛她都可以咬牙忍受,就唯独『停留』这件事她绝对办不到……肉体上的伤痛总有一天会癒合消失,但心呢? 是因为她很胆小吧,所以不愿意有任何机会再去赌上一次,她猜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样子呢?她的身体才会自主性的做出这种防卫性的反应…… 她从没让人知道她这个不能自主的『症头』,只除了老妹、郁希、言哥……还有魏于豪……之外,没人知道。 那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身体自主性的、自然而然的反应,一种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过敏症状,只要她和别人有肢体上的碰触,不限男女,不限于相熟与否,只要不被『接受』,她就会手心冒汗、全身发冷,不小心碰触到的地方会有细细麻麻的刺痛感…… 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告诉魏于豪的。可是偏偏身不由己,魏于豪只是好心拉了自己一把,自己却不给他面子的右臂发红刺痛不已…… 『天吶,这还真是夸张,』他先是后知后觉的惊叹一声,才抱歉的举起一手,『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是,噗……』 她这病真的很奇怪、不好伺候,有时即使是陌生人也不会產生过敏的状况,同样的,即便是熟识的人,也会有无法被她的『心』接受的情况出现,魏于豪就是一例,她以为他会就此远离自己的,觉得自己很怪异、需要照顾,她习以为常了,可他啊…… 『你这真是,胆小鬼一个啊……』 他只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待她一如往常,只是比以前更注意不要碰触到她、害她难受……不触碰她,但说出口的话语却比谁的触碰都要来得更加亲暱,那样宠溺的口气啊…… 虽然她没说过,但她真的很感动、很感动,让她永远难忘他当时温柔的眼神、温柔的笑脸和语气。 可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小小的幸福总是不能长久呢? 那样的温柔,让她以为她终于遇到一个可以安心坦白过去伤痛的人,她可以认真的、勇敢的接受那个人的呵护。而最后,最后她得到的,却是彷彿全世界在她面前崩毁那般的痛彻心扉……也是因为这样,迫使她义无反顾的握住言哥朝她伸出的手,这一走就是四年。 她知道他不是有意要伤她的,错的人明明是她……她真的知道…… 虽然不是他的错,但她却还是为了他的无心之过伤害了他,不……也许,早在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对他而言就是一种伤害了吧!一定是这样的吧!就像她对『那个人』做的事一样……都是伤害……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言哥,再也没有谁会像魏于豪那样,连对她好都这样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害怕把她吓跑般的珍视、谨慎……但她却为什么总要这样伤害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呢? 她是真正的胆小鬼啊! 为什么他要不听劝的一直一直接近她?为什么他要固执的一直一直对她好呢?为什么……对她好、给了她希望之后又要摧毁它呢? 魏于豪不只是混蛋而已,还是笨蛋,大笨蛋! 泪如泉涌,却不知道是因为掌心上传来阵阵的刺痛的缘故,还是心中那填不平的深深缺口……那么让人难受…… 这真的是很麻烦、又很讨厌的病。 章之五 胆小鬼(2) * 「今天有个超级重要的会议。」 同班外加同事多年的下属加上好友,寒着脸,冷着声,恶声恶气的对着魏于豪说道。 「我知道。」 坐在办公室,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不在焉的魏于豪随口回应着。 「会议差点搞砸!」 小贺满肚子火的双手环胸,额上青筋爆露。 「嗯。」 魏于豪完全无视小贺火大的口气,仍是那副魂魄被人勾了走、或是掉在路上准备申报遗失的模样,小贺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猛一拍桌,忍不住怒气的大声质问。 「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会议要是砸了你也不用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沉沉吐了口气,魏于豪终于回神,单手撑颊,斜睨了暴跳如雷的小贺一眼,挑眉,几分玩世不恭的不正经模样展露了出来。 「火气这么大,生理期来啦?」 「你才更年期到了咧!」 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小贺破口大骂。 眼看贺以翔就要失控扑过来将他暴打一顿出气的大动作,魏于豪不着痕跡的后退一步,举起双手投降……喔不,是认错。 「好、好,我说,你冷静一点。」 「冷静?好,我就听听你能不能说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再来决定要不要冷静。」小贺深吸口气,「首先,你大爷是跑去哪混了?」 「这个,我一早就按照你说过好几遍的时间起床。」平铺直述的招供。 「嗯,然后?」 「但是谁知道我的车子不肯配合,坏了,我想,时间还早,就去搭捷运。」这个不是真的。 「嗯,然后?」 「很不巧,途中我遇到了一个人。」也不算巧,之前就得过消息了。 魏于豪顿一下,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你遇到谁?」能让他这位八风吹不动的同窗兼上司的好友露出这样的表情……该不会是…… 但,怎么可能?他并没有听小妹说过这件事啊…… 「是……白白。」 啊!真的。小贺脸色一僵,有什么几欲爆发的怒火也全都堵住发不出来了。对于他们之间复杂难解的事,他算是瞭解不少的,但是以他的立场也无法评论什么。 「嗯,所以?」他无奈的问。 「我以为我看错了,就想看仔细点,不知不觉就跟着她走了趟魏氏和图书馆。」 听着魏于豪态若自然的说着经过,小贺瞪大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老天,你是说你翘掉了会议就为了跑去跟踪人家的意思吗?」 小贺的脸黑了一半,不可思议的惊叫出来,果真,只要碰上了那位白小姐,他同学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就理所当然的搞了失踪。 「用点好听的说法行不行?」闻言,他横过眼瞪向目瞪口呆的小贺一眼,没好气的随手在桌上揉了一张纸用力丢向他。 「哎哟!魏于豪,你搞什么啊!」 反应不及被纸团准确击中的小贺,摀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恨恨的想,原来不只是理智搞失踪,连心智也退化了是吗?! 「哎,那你们有没有说到话?」 自从四年前,白罌粟离开台湾之后,他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好友便像是得了偶发性的失心疯,懊悔自责,在这四年里从未真正获得原谅,不管是她的,或是自己的。魏于豪像是在用这样的痛楚逼迫自己记得他曾如何的伤害过自己最重视的人,专注的想着她,也无情的凌迟着自己。 爱……怎么总要令人犯傻呢? 他最要好的好友是,他最疼爱的小妹也是。 「有,我还当了她的枕头。」 什么!?小贺更用力的瞪向他,没准下一秒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也不一定。 受够了小贺白目的注视,魏于豪忍不住再揉了二团纸,一丢,分别打中了他的双眼,真够准的!他自豪一笑,自动忽略小贺的痛叫声。 「喂!」小贺摀住双眼,一串流利的脏话满嘴乱飆。 「喂什么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变态……」他凉凉的堵回对方的齷齪思想,思绪却莫名一顿,耳边彷彿飘过谁非常熟悉的叫唤声……让他略感不对劲。 『喂!』 「你这疯子,明明就是你说的话不清不楚,引人想入非非的好吗?」 无暇多想,贺以翔的抱怨随之而到,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揉揉眉头。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暗示好友该结束『审问』了。 「有,你们说了几句话?」 「……你调查局的啊?问这干么?」无言,某人故意听不懂他的暗示。 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良久,在小贺好奇目光攻击下,才不情愿的开口。 「……一句话。」 「啊?」他有没有听错?一句话? 「怎样?你有什么意见?」 「没、没有。」他哪敢啊?再不识相都知道不能再问了,免得等等又被纸团攻击……咦?纸团……? 「魏于豪!这是会议资料啊!你居然拿来乱丢!?」 闻言,他撇了眼桌上一叠整齐的a4资料,耸耸肩,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看的贺以翔简直有衝动要把在地上一团团的纸丢回他脸上。 「重印吧!」大惊小怪什么? 见他不动,魏于豪懒懒的瞪他一眼,「去啊!你是想印那几张还是印整叠啊?」 「嘖!当我是公司的打杂小妹啊?」 贺以翔懒的理他,知道好友目前正处于不只是理智搞失踪,连心智也退化了了情况,也不想多跟他计较了,摇摇头,走出办公室,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目送不甘愿的喃喃抱怨着的小贺离开,魏于豪闭上眼,沉沉吐了口气,却仍旧无法放松。 他对小贺说的全都是事实,唯一没说的是,他会遇见她,其实并不是巧合。 收到简讯那时,他本来是没有打算要出现在她面前的打算的,然而无法否认的是,他确实想见她一眼,悄悄的,一眼就好,但他却动摇了,在真正见到她之后。 『她回来了。你想不想见她?』 他想。很想见到她。 『见到她之后,你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不要问他这么深奥的问题,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想要确认的事情,那又如何呢?他难道就能这么做吗?他其实……非常的害怕啊…… 想确认什么?在害怕什么? 确认她是否一如四年前的模样,不曾改变。 害怕她已经不如四年前的模样,全然不同。 魏于豪把脸深深埋入掌心,痛苦的蜷缩起頎长的身体。 但她睡着了,给了他最好的理由留在她身边,其名为守护着她不被其他人的目光骚扰,然而事实上,只是想再靠近她一点,仔细的瞧瞧她,这样不可告人的私心而已。她几乎全无防备,沉静的睡脸恬静的引人注目,她成熟了许多,依然美丽动人,身上的香味是记忆中所熟悉的,让人深深怀念,她没变吧?记忆中的她就是如此。 她在车上睡的并不安稳,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靠过去让她的头轻轻枕在自己肩上,现在想想,自己怎会如此大胆?就不怕那时的举动会让她突然醒来吗?但他想,他也许下意识是想让她清醒着面对他的,他想知道,在四年后的如今,她,会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呢? 然后他想起初见她时,她那退避三舍的模样。 他不由得苦笑。遇上她,自己似乎总像个变态。 看着她久违的容顏,他厚着脸皮移不开视线,明知道她的站到了、她该下车了、她坐过站了,都捨不得叫醒她,或许,仍是有些不敢吧! 思念、愧疚、心痛一一闪过他的心口,她的脸盘据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的小心翼翼、不敢确定,都是来自他对她的愧对,害怕她的再度消失,与她伤痛泪湿的眼……如果不是如此,他为何要这样痛苦呢?四年啊,他不知道他还有几个四年的耐心可以用来等待与愧疚。 『你这真是,胆小鬼一个啊……』 原来,在爱情的面前,他也只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 ==== 也许,在爱情里头,胆小鬼是一种传染病,具有流行性,是每个人都会被感染的,无一可以倖免的也不一定。 章之六 孩子气(1) 章之六孩子气 木质的书桌靠墙,墙边有一扇窗,窗外有一条防火巷,对面是另一排楼房,房内柔软的双人床与窗口相对,从床尾看出去,只能看到一条长而狭窄的天空。 有一个女人很失神、很不雅的仰躺在床上,迷濛爱睏的大眼直直盯着窗外,微风从窗口轻轻吹入房里,柔柔的扑上她因炎热的气温而些许泛红的脸颊,她舒服的瞇起眼,昏昏欲睡。 「白、罌、粟!」 那声宛如狮吼的响亮嗓音,吓的白白猝然惊醒,她瞪大眼,几分懊恼,睡意一下子全都消散无踪了,但暑气却没有吓的跑光光,害她只能烦躁的在床上更加不雅地滚过来又滚过去以示抗议。 「嗨。你吓到我了。」 正好滚到床边,看见来到二楼房门口的老妹,白白忍不住皱眉抱怨,但紧接着就笑了开来。 「吓死你最好!」 白咏童走进房间,在书桌椅坐下,口气很恶狠狠的说道,而脸上却也带着笑容。 白白滚滚滚到床尾,和四年不见的老妹相望,笑容很灿烂。 「姊,你真的二十……」 「我是永远的十八岁!」 白咏童意外遭人截话,不由得朝这么口出狂言的很理所当然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真不晓得章大哥究竟怎么忍得了你这样的个性喔……」 「没礼貌,我在言哥面前才不会这样哩!」白白坐起身,一脸正经的道。 「是、是,你怎么跑回旧家来了?不是说了在新家碰面吗?」 白罌粟笑了笑,旧家与新家,这家的确是旧了,而那家在她的记忆中也依然很新。 她沉默着,转头看向那窗外狭长的天空。 「我最宝贝的回忆,都在这里啊……」她轻轻低喃,微笑。 从大学决定离开家里到外地求学,四年中,她回家的次数少得令同学侧目,并不是和家里的感情不好,只是不习惯、不自觉感觉不自在。而新家是个她没多馀时间和力气去习惯的地方。接下来,她结束了大学四年的求学生涯之后不久,就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台湾,那期间,又透过言哥买了一间品质算是不错的公寓,儘管她根本也没有在那间公寓长久地住过啦……这离开台湾的四年,她从没有回来过,也就更不能回到那新家,更遑论有如何深厚的感情了。 而那间公寓……她只参与过装潢的讨论、搬家的过程,仅此而已…… 但是,即使如此,她终于已经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归处了。 妹妹没有回答,只是一贯风格的耸耸肩,不再深究。 「那你今天会回去陪爸妈吃顿饭吗?」 「会啊!之前就说好了,我当然会回去看看。」顿一顿,白白故意夸张的皱起眉头,「虽然我觉得有点麻烦……嘘!不要跟爸妈说喔!」 「你怎么知道我在旧家啊?还是你是特地来接我的?」 看着老姊这时才发现的疑惑眼神,白咏童忍住翻白眼的衝动,现在才想到这个会不会太迟钝过头了啊!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特地『不辞千里』的跑来找你呢?」 她不答反问,配上只有在某种情况才会出现的嘿嘿嘿笑声,那表情白白看过不算少了,心下明瞭,不由得苦笑,然后语带抱歉的迎视妹妹期待的目光。 「我知道你指什么啦!可是我没带在身上耶!」 一听,白咏童兴奋的神情立刻消失无踪,那速度之快啊,白白简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哎哟!那我特地跑来这里干什么啦!我要限定cd,我要、我要、我要!」 白白无言以对,只能看着老妹耍任性的模样,一阵好笑,看看,这哪里有成年人的样子啊?还敢说她? 过去在外读书四年,其实是很孤单的,但是幸好有妹妹时常打电话来吵她,有时候是说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啦、抱怨某个老师很白目啦,再不然就是当她说话一开头就嘿嘿乱笑个不停时,就是她有事情要求助于她了……或者,更无聊一点的话,就只是为了要推荐一首她最近听过很好听的歌曲…… 白白的眼神变得温暖,因为有她,让她孤单的大学生活多了不少暖意。 「好啦!那你下次要记得拿给我喔!」没注意到白白又陷入自己的世界,白咏童没辙的摆摆手,宽宏的说。 「我不一定有空耶!」白白闻言咦了一声,不意外的招来妹妹的瞪视,她连忙说道:「你可以来我住的公寓来找我拿啊!」 「你是真的有这么忙喔?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懒而已啦!」 「白咏童,知道就知道,不要说这么白嘛!」 两姊妹边拌嘴边笑,身边的气氛太让人怀念,就像无数个同样的日子,她们是这样长大的,也许,她其实从没有离开过台湾这么长一段时间吧?也没有因为胆小和懦弱就利用各种藉口半年一个月都不曾和家里连络过吧?是这样吧? 她笑得有点感伤。 「白罌粟,来都来了,要一起回去吗?」 「好啊!你等等我嘛!」 这一次,她能待多久呢? 看着久违的家乡、看着妹妹长大的背影,她突然,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了。 章之六 孩子气(2) * 「白睿睿!好久不见!喔!你多高啦?」在高大黝黑的大男生面前站定,白白漾开笑容,伸手跟自己比了一比,「应该超过180了吧?超高的耶!」 「……不要叫我睿睿,还有,我182公分。」 白睿恩猛地皱眉,微微低头注视着多年不见,但笑容满面的大姊,回想起好久以前大姊常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白睿睿,我告诉你喔,你以后要是没有长到175以上,我就要你好看!』 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大姊突然对着当时才小学五年级的自己这么放话,他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天真的乖乖听话说好,真是好蠢。 「白咏童,睿睿不让我叫他睿睿!」 正走到门口的白咏童闻言不禁绊了下脚步,险险站好后,满脸黑线的看向自己那心智年龄似乎正在快速退化的大姊,叹口气。 「她要喊你就让她喊吧!睿睿。」一掌拍上自家小弟的肩……勉强只拍到上臂的白咏童一脸要他认命的模样。 「我都二十岁了,喊睿睿很怪。」 「从小喊到大,你现在才觉得丢脸,不嫌太晚了点吗?」 白睿恩无言了,只能无奈的随这两个姊姊去胡闹,从小就是这样……谁叫在他们家里女生最大呢。 白白微微笑着,没有出声干预妹妹和弟弟的对话,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全然忘记了这话题是自己先引起的。 「怎么都站在门口?快进来啊!」 白母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三个孩子都站在大门口说话的模样。 「妈,我回来了。」最先反应过来的白白,笑了,对着好久不见的妈妈轻轻说道。 「嗯,回来就好。」白母愣了下,笑叹口气,「进来吧!全都站在门口干么?」 走在最后面,白白的脚步有些迟疑,没有人发现,那一瞬间的退却与怀念,深吸口气,她跟了进门,步伐却未停的直直走进厨房。 「我来帮忙。」 挽起衣袖,白白极自然的朝着母亲笑一笑,白母看着四年未见的女儿,张嘴欲言,却犹豫着没有出声。 「这四年,在国外过的如何?」 水声哗啦啦的,白白停下手边洗菜的动作,偏头看向背对她的老妈,想了想。 「我过得很好啊,在外地生活特别容易累积经验和见识,我算是有点成长了吧?啊,这话自己说感觉怪怪的,嘿嘿!」耸耸肩,白白笑了声,便止住了话题。 白母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专心洗菜的女儿,她是她三个孩子里面最贴心也最独立的,却也是她最不瞭解的一个,他们家,本来就不是走所谓的温情派路线,有什么事情虽然不会刻意讲出来,却也没有她这样几乎什么都没讲的……是不是真的是她太不关心了呢?她有时候会这么想。 在女儿读大学时突然决定读外地的学校时、在就业时选择那种需要东奔西跑的工作时……每个女儿人生中做重大决定的时候,她都会这么想。 但她很坚定,明白白自己要走的路,那,做为一个母亲的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她总是操心,这在外的四年她从未断了跟家里的消息,但短短的话题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从没有说到是否有个对象这类的事情……她无法不担心啊。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隐约知道老妈在担心些什么,几次的通话中就有透露出来了,只是她从不正面回应,觉得时机没到是一个理由,逃避是另一个藉口。 「什么话?」几百年前了,她指的是哪句? 「话说……」 「长话短说。」白母横她一眼,白白吐吐舌,如老妈所愿的长话短说。 「就算我过了二十五岁还没对象或是怎样,除非我自己愿意发疯,在那之前我都不打算结婚喔!绝对不要想抓我去相亲!这样。」一口气把当年说到快烂掉的话说完,见老妈愣住,她只是微笑着接续:「从小到大,我这句话说了无数次,这无数次你给我的回答都是:好。而这次也是一样的,对吗?」 「是啊!」白母终于回过神,想了想,应允。 「呵呵,真的?这是你亲口说的喔!」 「是、是。」真不知道她这个与眾不同的女儿哪时候会开窍哩,白母不由得无奈的大摇其头,带有岁月痕跡的唇角却微微勾起了抹神祕的笑。 她想暗中帮帮那孩子,看来还是失败了,不过,那孩子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是吧? 是说,这孩子怎么在这方面特别的不开窍呢?不会是他们父母在基因构造上少给了这大女儿点关键的什么吧? 厨房内安静下来,母女俩各有所思的忙碌着,脸上却都不约而同的带着淡淡的笑容。厨房外不得其门而入的白父悄叹口气,他和老婆心中指望的,可能还要再拖一段时间才能实现了。 他们都相信那孩子的真心,总会让自己那迟钝到让人想摇头叹息的女儿明白的。 吃了一顿久违的,妈妈的味道的饭,连老爸都特地下厨炒了道她最喜欢的空心菜,心中的感动该怎么形容呢?似乎词穷了,怎么形容都不足以表达啊…… 但她想,她一定会尽量抽空回家,吃饭。 白白咬着筷子,愉快非常地偷偷笑覷着她心爱的家人……和桌上的菜餚。 ==== 当我们都长大到再也不适合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时……这样的想法,不觉得格外令人寂寞吗? 章之七 一句话(1) 章之七一句话 一句话,只要一句话就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她对这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不只是因为这是言哥曾对她说过的话,更因她就曾让一句话摧毁了世界,也曾被一句话给救赎,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有理由不相信。 走在几乎没来过几次的公司走廊,白白却仍是神情自若的,更甚至是熟门熟路的开了一道办公室的门,轻巧无声的进入。 「小若,又在想什么?」 从背后突然一掌拍上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的小若的肩,马上就得到振奋人心的抽气声,白白扬着恶作剧得惩的甜美笑顏,走向办公室最里面的一扇门。 「喂,白白……老闆他……吼,真是的。」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小若,只能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远去,来不及告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正当白罌粟诚心诚意的举起手正要敲门,眼前的门却在她连碰都还没有碰到的情况下开了。 「言哥……老闆?」 白白推门而入,空盪盪的办公室里没看见半个人,正疑惑的要转头回去问问还在抱怨连声的小若时,一声令人想念的呼唤传入了耳里。 「罌粟?」 闻声,白白笑开了脸,转身便扑进了来人的怀里。笑着展臂,男人好似毫不意外地将她轻拥入怀。 「言哥!好久不见。」 靠在他怀里,白白毫不迟疑的朝他露出欣喜纯粹的笑容,他宠溺的伸手揉乱她的发,现在的他,是最疼她、宠她的言哥,不是上司。 「罌粟,快一年不见,你气色看来不错。」 仔细看了看他白净亮丽且充满活力的小脸,章梓言放心不少的说道。 「言哥,快一年不见,你魅力依然不减喔!」 白白甜甜的笑着,调皮的回他的话,马上又得来他一记好笑的白眼。 「就爱胡说。」 「我哪有?」 她才没胡说呢!看看她的言哥,英俊帅气,脾气温柔,事业有成,而且还单身,有哪个男人会有比言哥更好的条件呢?更别说言哥的年纪还不到三十岁。 他笑着摸摸她的长发,气氛寧静而温暖,言哥是少数几个她碰到不会过敏的人。 叩叩── 未关上的门响起两下不大声却清脆的敲击,章梓言顿时笑容一敛,白白则是眨眨明眸,探头看向章梓言身后,瞬间,紧抓着他衣袖的十指无意识的收紧,章梓言则默不作声的轻轻托住她明显僵硬的身躯。 「罌粟,你先出去吧!」 章梓言不动声色的往她肩上一拍,白白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笑容,再不迟疑的举步退出他的办公室。 悄悄深吸口气,白白与魏于豪擦肩而过,曾经熟悉的味道一下子窜入每一次呼吸当中,她猛然闭气,脸上的表情却未改,一路不停的走出办公室,还贴心的关上门。 小若正好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看见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口的白白,吓的差点失手把咖啡给洒了,还是白白眼尖托了下她的手。 「白白,你怎么了?」 抬起头,她没啥意义的短促笑了一下,突然伸手往两颊上重重一拍,好大一声,小若一抖,于是咖啡又是一阵馀波盪漾。 「我没事,你先进去再说吧!」 她微笑,面容上有着些许被打出来的红润浮现,看起来精神些了,也让她回魂振作起来,她推推小若的肩,让她别担心,这才缓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慌什么?没什么好慌的。 小若不由回头看了有些怪异的白白一会儿,直到她回到座位上了,这才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心,伸手敲门入内。 「老闆,咖啡。」 「嗯,放下吧。」 依言将咖啡分别放在老闆与客人面前之后,小若踌躇的站在原地,怯怯的偷看老闆不苟言笑的脸,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吗?」章梓言淡淡的问,连头都没有抬。 小若咬咬唇,「老闆……不,没事,我回去了。」 眨眨眼,小若慢慢绽出一个笑容,很有礼貌的退出了办公室。站在门外,小若微微苦笑着,如果不是她,还真看不出来大老闆那高深莫测的表情里藏着什么意思咧……她是最清楚的,对于白白,他有多么在意,用不着她再多说什么的。 「魏先生不是在会议室等着吗?」 「也没什么,只是去个厕所而已。」 这倒是真的,只是没想到竟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他知道她回来了,也是做了可能会遇到她的准备才来的,却没想到啊……他冷哼,面上却仍带着微笑。 他早早就知道白白是这间小公司的员工,因此,明明是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前来的会议,他每次都会自己过来参加。也从没有一次真正遇到她。 魏于豪自嘲的笑笑。结果真让他遇到了,却是什么样的画面呢……目光炯然的盯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不由得感到心烦。 「魏先生?对这次会议,请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章梓言微微皱眉,出声问道。他一愣,回神后顿觉困窘不已,脸上却仍是波澜不兴的模样。 「没有,那就这样吧!」 「那好,详细资料还请魏先生回去仔细看过一遍,若有问题再与我们联络。」 垂下眼,章梓言快速收拾好手中几张杂乱的资料,放进牛皮纸袋里头,转手递给坐在对面的魏于豪。 收下资料,放进自己身旁的公事包,魏于豪微微勾唇,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章梓言只当完全没感觉,就这么站起身来,摆出送客的姿态。 这么不对盘的两人,一年中不知有多少次必须面对面会谈,一个是为了赌有无机会遇到白白,一个则是用四两拨千斤的含糊方式封锁一切关于罌粟的消息。两人过招自今,都是平手。 只是今天,白白总算如魏于豪所愿的出现了,却是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所以,是他输了吧,这次。 章之七 一句话(2) * 「给你。」 小若端给白白一杯热热的巧克力,白白微微一笑,小口、小口的酌饮着小若的爱心,温热的饮料滑入食道,心口彷彿也温暖了起来。 「没事就好。」小若看了白白几眼,若无其事的道:「反正你如果真有什么事,大老闆都会帮你处理好的,不用我担心。」 「咳……」白白呛了一下,「小若啊,你这是在吃醋吗?」还有,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醋啊?白白满头的黑线。 「哪有?我是实话实说啊。」皱皱眉,「我干么吃你男人的醋?更何况……」 她的声音渐弱,白白则是被前一句话结结实实的呛了好一下,所以没听见她那下一句几乎听不到的话尾。 「咳!你、你在说什么?」白白急忙放下差点被她整杯撒出来的热巧克力,咳的停止不了,还是挣扎着开口问道。 刚才那句惊悚的话是什么?她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什么男人?谁是谁的男人啊?! 「白白?你怎么一直呛到?还好吗?」 小若也放下杯子,轻拍着白白的背。白白咳的只能无力的瞪她一眼,问她怎么了?她还想问是怎么了咧!天啊…… 她们俩的办公室在章梓言的办公室外头,跟其他员工的办公座位还有一门之隔,所以并不担心会被人听见她们的对话。 或是此刻白白咳得停不下来的声音。 章梓言正巧推门而出,后面跟着魏于豪,奇怪的看向一团乱的外间。 「怎么了?」 小若很有眼色的自动退开,指指白白:「刚才我们话说到一半,白白突然呛到了。」 看见白白咳出眼泪的双眸,章梓言不假思索的走向了白白,双手十分自然的、毫不犹豫的展臂,就好像做过了上百次一样,轻柔的拥住了她,一下下的拍抚着。并不理会来自身后那道凌厉的杀人目光,更没有必要解释什么。 接过章梓言递过来的卫生纸,白白泪眼汪汪的缩进章梓言的怀里,同样的自然,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现,温驯的一如在他面前会有的模样。已没了刚见到魏于豪时的惊慌或其他感情波动。 在她的眼中,只有对他的纯然信任。像是全世界只有他能够让她依靠、信赖。 就是这样的眼神,每每叫他心软的不能自已。 魏于豪几乎是脸色铁青的看着再次在自己面前相拥的两人,却说不出话来,也似乎没有立场能多说什么。他理智上知道他该转身就走,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动也不能动一步。 注意到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怪异,小若机灵的轻咳了声,笑道: 「老闆,我帮你送客了喔!」 「嗯。魏先生慢走。」 得到老闆的应许,她悄悄的深吸口气,微笑着转头,硬着头皮对上魏于豪冰冷的视线。 「魏先生,这边请。」 没有表示什么,仅仅是点个头而已,魏于豪终于能够迈开步伐,跟着小若离开。 白白没有抬头,毫无反应,只是柔顺的偎在章梓言的怀里,闭眼倾听着他胸口的一声声心跳声,沉稳又温和的跃动着,让她如此安心。他看着她,继续无声的拍抚,即使她早已经不再咳了,却像是某种坚定的守护,专心的持续着。 如果这双手臂、这个胸口真的能够守护她的话,他会全都给她,不用犹豫、没有迟疑……但是啊…… 这样的罌粟不再如同初见时的茫然失措,只馀冷静。在国外的四年,她学会了掩盖自己的情绪。他苦笑着,开始不确定那年的决定究竟是正不正确了。 还记忆犹新,站在那片靠海的岩岸,有个少女彷彿丢了魂,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有身边的氛围忠实的表现出她的绝望,稚嫩的脸上失却伤心时该有的表情,明明那么的伤心,却忘记了哭泣的方法…… 他因此开口喊了她。 从此之后,他便再也不能从她的生命中走开,更无法把她从自己的生命中抽离。 『小姐,哭出来的话,会好一点。』 注意到有人靠近,她害怕得身体一颤,听见那句话之后却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失去光采的眸子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迎视着他,竟是不闪不避。 被她看的有几分不自在,他想走,却奇异的走不开,也许,是那双负载着太多难辨的情绪的眸子,有种奇妙的力量也不一定。他后来回想时这么深深的觉得。 然后,他看着她慢慢的蹲下来,蜷曲着身子,细碎的哭声微弱的叫人心疼,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般紧紧弯曲着身体,将泪水留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她哭的这般委屈、一旦发洩出来便再难以压抑的模样,章梓言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于是拿出身上所有的面纸,递到女孩的面前,她却不收,只是抬起泪湿的小脸,疑惑的瞧他,像是不明白白这人怎么还在这里…… 章梓言无奈低叹一声,霍然拉过她的手,将面纸塞入她的手中。抓握着的他的手,明显感觉到从她掌心传来一阵不自然的僵硬,他不由一呆,松了手,却立刻被她反手抓住,他惊讶的俯视着她。 『……为什么?』 她沙哑的哭音里有浓浓的不解,他皱眉,不知该如何解读她这个没头没尾的疑问,所以只能静默地看着她微颤的手,以一种只要他轻轻一拨就会松开的力道抓着自己。应该要放开她的手才对,他想。他明明应该这么做的,却怎么也做不到。 注意到她握着自己的手似乎带着某种不确定的试探,章梓言一愣,还反应不过来,她放了手,疑惑的瞪着自己的手心,泪水滴滴掉落。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彷彿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她狠狠瞪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问着,泪眸一眨,双拳紧握掩面痛哭失声。 『如果可以……的话……就不会……但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我办不到呢……?』 听不懂她话中的涵义,却听懂了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满满的渴望和自责,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吧!所以他走不开,就算情况再诡异沉重,他也无法就这样把这濒临崩溃的女孩丢在这里就这么走开。 于是他默默的蹲下身,就在痛哭不已的女孩身旁不远的距离,没什么多馀的动作或言语,只无声的守护她不能遏止的伤痛倾巢而出。 直到那场大雨倾盆覆盖了她不停跌坠的眼泪和细细的啜泣。直到他一点一点的知道了她那时候一口一句的『为什么』是什么,连同她哽咽不能成语的背后有怎样破碎的故事。他几乎知道了全部的她,好的、坏的,都知道了,他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不能示人的脆弱。 但那场大雨下的他不会知道,这个女孩将在他的生命中画下多重的一笔色彩,只因为他无心的一个念头,一句『哭出来会好一点』的安慰,从此深陷纠缠。 ==== 说一句话或许简单,但有人会因此收到伤害、有人却会因此得到救赎。我只想要某个人的一句话,好让我的心找到落地的地方。 章之八 假装(1) 章之八假装 那是一个典雅精緻的木盒子,刚好是两手摊平的大小。盒盖是用了某种巧妙的手工镶嵌上去的,平整的一面,没有除了木头之外的任何物质,而上头浮雕了一朵婷婷昂然的罌粟花,没有罌粟花香,只有一阵盈然的木香,让人闻之心中平静。 白白轻抚着膝上的小巧木盒,闭上双眼。 「这个,送你。」 坐在自己对桌的男子开了口,一直低垂着目光的白白这才抬了抬视线,落在他朝自己面前推来的木盒子,一脸迷惑。 「这是我偶然在一间店里看见的,想起你的名字就买下来了。」看她迟迟没有反应,魏于豪浑不在意的笑着解释道:「买了之后发现自己其实用不上,所以想乾脆就送你当作见面礼。」 是啊,见面礼。虽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从他留给她的第一张纸条开始,到目前已累积到足足有五公分厚的现在,正好要满两个月了,他们是第二次真正面对面的见到对方。 「你不喜欢吗?」 看着那木盒子,白白轻轻抿唇,摇头。 「这木盒很漂亮,但我不能收。」她淡淡的笑,「太贵重了。」 魏于豪愣了下,她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她突来的浅笑却令他动容。尽管从见面到现在,她的视线从没有真的与他对上过,他注意到了这奇异的一点,却没有点破。 「是吗?」魏于豪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转了个话题,「其实我原本预期你不会过来的,所以,有点惊讶。」 最后一张便条纸上,写了时间与地点,以及想见她一面的字句。这是一个赌注。 她闻言一笑,脑中想到的是第一次那匆匆一撇,他留在她记忆中的双眸。如果真要勉强说出个让她不理智的前来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了吧!或许……还有一点好奇。但她是不可能告诉他的,所以只能不语。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要让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代传纸条给我呢?」白白不答反问,有点生气的蹙起眉头。 「抱歉,让你困扰了吗?」他一呆,然后坦率的道歉,这反应,让白白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他,只一撇而已,却让她心中一紧。 「不是,你这样麻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困扰,我很不好意思。」转开了眼,她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 「这样啊……说的也是,这是我的不对,我会去图书馆跟他们道歉的。」 听她这样说,魏于豪也不生气,仍是直率的应对,白白一时无言,只能端起桌上的饮品喝了几口,以掩盖自己的无措。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很安静,安静的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想认识你。」 「咦……?」她吓了一跳,幸好没撒出来的饮料还馀波盪漾,她却顾不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现在很少看到有这么喜欢看书的人了,你喜欢的书又刚好是我也喜欢的那一类,老实说,我很好奇。」突然,他顿了下,露出个有些忍俊不住的微笑,「而且,为了归还你遗失的借书证,这才知道了你的名字,也算是巧合了吧。」 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白罌粟忽而脸上一红,想到第一次见面那天的情况:他好心帮她拿书,她却因为某些不能说明的原因吓的落荒而逃,最扯的是口袋里的借书证因此掉落又给他捡到,在她要借书却怎么也找不到借书证的时候及时递上(她急得要命,因为后面很多人在排队)……他人是走了,也解决了她的危机,但是等她翻到写有自己姓名的那一面,却见到一张便条纸── 『好名字。p.s.我很丑吗?为什么你吓得逃跑?再p.s.我是奇怪,但我不是变态。』 这是她对他第二印象深刻的地方。 第一……就是那双眼睛了。那让她会一直、一直的想到,某个人…… 「白……?」因为她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状态太久了,魏于豪忍不住出声喊她,却不敢唐突的直接叫她的名字。 「啊,是啊……」她回过神来,忽而灿然一笑。 魏于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笑得如此毫无戒心,因而一愣,却为那抹柔美的笑容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个些许孩子气的微笑。 「所以,你真的不收吗?这个。」 点点手边的木盒,笑得爽朗的魏于豪因此没有注意到,当她看见他笑了的那一秒,眼中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几分心痛。 「我……」低下头,她犹豫的咬唇。 「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大概会把这个丢了吧?」很自然地,他这么接着说道。 只见白罌粟猛然一震,心疼不已的视线落在他手边的那个木盒子,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啊……咬咬唇,略感懊恼的正要开口…… 「这样吧,你推荐我你最喜欢的书三本,我看了之后真的觉得好看的话,这个木盒就当做交换送你吧!好吗?」 白白闻言讶异的抬起头,正巧望入他那双深邃的眼,柔和的朝自己笑着,她心口一窒,眼中马上感到一阵酸涩,于是立刻不作声色的咬紧了牙,还是正眼看着他。 正眼看着他。只是因为,她无法对他此刻洋溢着温柔的双眼视而不见罢了…… 「好……」 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了,只能小声的答应。 「那,就一个月吧!一星期一本书,要认真找喔!我不喜欢的话,时间是会再延长的,这样可以吗?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在刁难你?」 他玩笑似的以一手撑着颊畔,那孩子气的恶作剧弧度微微上扬着,这才注意到她正视自己的目光须臾不离,但在那层层叠叠掩饰过的眼光里却彷彿有着某种他看不透的伤感……他有些疑惑。 她摇摇头,笑着。 「叫我『白白』吧。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的。」 缓缓地低下头,她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哪天你想到要推荐的书再打给我吧!」吞下那点不起眼的疑惑,他笑着这么说:「当然,没事也可以打来找我聊天。」 「呵,我知道了。」 没有抬头,却可以听见她莞尔的笑意,于是他放心了。 「谢谢。」 在问过她不需要他送之后,他便拿着帐单先行离开了,细微的道谢声传来,他脚步一滞,会心一笑。他没有回头,也因此没能看见她落在桌面上的那一滴泪水。 一滴又一滴,她无法自已的泪流满面,她花尽了所有力气抑平了声音、不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所以此刻,她再无力收敛泪水不叫它有半分失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交握,不能出声的哽咽啜泣,满脑子都是她终究控制不住自己,只是晃眼的瞬间就已记得仔细的眼睛。 多么像……多么的像…… 即使容顏在岁月的折磨下已经模糊,唯有那双眼睛的轮廓、笑起来的模样、生气的模样,依然清晰。 那不是错觉,那是……那个人的眼睛啊……她深深怀念的。 答应他的条件,其实无关那个与自己同名的木盒,只因贪恋那双如此相似的眼……活生生的、充满生气的,笑着。她放不下,紧紧压抑,却仍敌不过心魔……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啊,虽然这些年还是会下意识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却没有想到真的能再看到那么相似的一双眼睛。所以她不知道,在这么多年以后,如果出现了相似的另一张脸,生动鲜明的在自己面前笑着……她勉强平静多年的心,会因此掀起何种浪潮? 是怀念,或是疼痛?却原来都不是,是罪恶感,凌驾一切情感之上。 她不该这样做。如果还有一点点良心,她就应该果断的拒绝他,不论他这么积极想要认识自己的目的为何……但早已来不及了。从她在图书馆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谢他、对不起他,都是为此。 章之八 假装(2) * 一个月后,他们第三次见面。他依言将重新包装好的木盒交给她,她则是送给他一本自己最难忘的书。 这是最后了。一个月,已经太长。太贪心。 「这本书……?」 「算是谢谢你的礼物吧。」最后的。 她有礼而疏离的道谢,语气波澜不兴,她一向如此,他却觉得奇怪。应该是道谢没错,但为什么听起来却像是道别? 「你……」 他想留住她。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花那么多心思写纸条,还厚着脸皮拜託图书馆的人员交给她、不自觉的搜寻与她名字相关的任何资料与物品、费尽心计只想再多一次与她见面的机会…… 如果说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呢? 「啊,抱歉,等我一下。」拿着发亮的手机,白白歉然微笑。 他点点头,然后不语的看着她到一边去讲电话的表情,浅浅笑意,多了几分生气。 突然之间,他觉得很不甘心。 还想更认识她一点。想知道她看着自己时偶尔会洩漏出来的一点点悲伤的原因。想看到她更多不是客气疏离的其他表情。想听她用那轻柔却稳定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想让她的目光,确实的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不想连试也没试过就此放弃。 「白白……」 注意到回座位的她迟疑的脚步与神情,魏于豪疑惑的喊她,她才回神,却是一脸懊恼,还有说不出的犹豫与挣扎……以及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歉疚,彷彿害怕着会让谁失望。 「怎么了吗?」 「这个……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好啊。」他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引来她讶异的注视。 「欸……什么?我、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喔,那你说啊,我在听。」白白还是睁着好奇夹杂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魏于豪忍不住笑,「你不用想太多啦,我只是觉得帮朋友点忙,这我还办得到,所以……」 白白却再看了看他,才悄悄移开那双若有所思的眼。 「其实,是我明天有一场同学会……朋友刚刚打来说让我一定要带伴参加。可是我……并没有熟到足以一起参加活动的男性朋友,才想拜託你,」她顿了下话,「若你有事,就算了没关係……」 同学会啊……如果自己隻身一人去参加,一定,又会让郁希露出担心、却不敢明白对自己表现的掩饰表情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痛、惶恐,一瞬间,自厌的情绪从心底还未完全癒合的伤口渗出……让她几乎窒息。 她也知道,要是她开口对他说出这个要求,一切,就无法就此结束了。但是,比起日后将会面临的情况,如今迫近眼前的……是好友担忧的眼神……她已不愿再从那双面对自己时的眼中,看见不能掩藏好的忧心与……怜悯了。 魏于豪听完话半晌不答,当白白等的心慌,转回视线看向他时,他却是看着自己笑得好灿烂……灿烂的,像是那年夏天,突然逼近眼前,灼的她眼睛生疼,似有欲泪的衝动。 「那你叫我的名字吧!」 「咦?」 这句话来的突然,而且跳tone,白白有些措手不及的傻住,连泪也不知不觉缩了回去,魏于豪却笑得很理所当然。 「如果是『熟到足以一起参加活动的男性朋友』,就不该表现出这么陌生的样子吧,会被识破的喔!」 「……说、说的也是。」白白吶吶的回应,几分羞窘的笑了。 那天下午,魏于豪意外的得到了延长、并加深这段友情的时间。只是他不知道,当初,白罌粟是打算在那天让一切到这里为止,为了不让自己陷得太深,也错的太多…… 他从那一天,开始慢慢介入她的生命。 而她却从那一天,不由自主的转动起自己停摆了三年的时间,同时,在越加瞭解魏于豪的心动中,被罪恶感一滴滴侵蚀,直到伤人的那一日无可避免的夺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她毅然远走的那天。 斩断了罪恶感,也扯断了所有缘分。 ==== 看着他,假装那个夏天没有走远、假装湛蓝天空下的人没有离开……这一切都是假装,所以我的笑容不能没有罪恶感、不能就此入戏,让它成真。 章之九 笑一个(1) 章之九笑一个 外面刚下过大雨。 空气清新的极像她曾短暂待过的某个城市:一直很舒适的天气、一直很蓝的天空,这是第一次她產生了很想就这样待下来的衝动。然而,她却只在那个城市待了比其他地方还短一半的日子……这是种劣根性,她自己都莫可奈何。 「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啊?」 司瑀边说边毫不客气的一掌往白白的背上拍下去,完全没心理准备的白白被拍的往前扑倒,还差点咬到舌头,司瑀一愣,接着看见她扭头向自己颼颼拋来的杀人目光,傻笑着缩回手、讨好的笑。 「司瑀……」 跟在司瑀身后的郁希,无力的叹息。 「郁希,你介意我在这里行兇吗?」 白白露出灿烂非常的笑容,司瑀则一溜烟躲在郁希身后。 郁希看看两人,最后决定一手抓一个。 「别闹了你们,吃饭去吧。」 白白和司瑀对看一眼,噗嗤笑了出来。 「还是约在这里啊。」 「不然呢?我最近几天都住在我老家,这里比较近。」 白白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烩饭,果然还是这令人想念的味道百吃不腻。回家之前不如再买个两份给言哥和小若吧! 「白白,你这次什么时候要走?」 郁希突然开口,白白含着汤匙不禁愣怔,才发现自从她回到现在,言哥都没有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她微微苦笑,毕竟是太忙了,相隔四年再回来,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实在是分身乏术,连自己都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还不知道,我最近真是忙翻了!」白白搅了搅烩饭,似抱怨又似回避的回答,然后又感觉有些不对劲,目光转为疑惑,「怎么了?你们俩好像常常问我这件事耶……」 郁希和司瑀听了也是一怔,两人不由面面相覷,颇有些心虚的意味在。白白默默的把两人的表情看过一遍,却不再追问,只是放进心底。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在计画些什么,才会有事没事一直问她什么时候离开……但或许……不,应该不会吧……? 「白白,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不约而同的,郁希和司瑀也回避掉白白刚才的问题,但接下来这个话题,也算是白白意料之中、同时意料之外的。 「唔……油没油恨中药吗?」 「啊?讲中文啦!」郁希听得一头雾水,好笑又好气的抽掉白白咬在嘴里的汤匙。 「我是说,有没有都不重要吧。」白白笑笑的,「我又不结婚。」 这是她很久以前决定的事情,家人、亲近的朋友都知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被当作她一时的玩笑话而被眾人忽视。 「可是……」 「啊,我接一下电话。」 白白不好意思的拿出手机,来电人是小若。真是来的恰到好处的一通电话啊,免去她还要苦思对答,连吃饭的心情都快消失殆尽,只想快快回家…… 有时候她真的不能瞭解,强迫别人改变想法是一件那么有挑战性的人生课题吗?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样不行吗?更别说她生活的还算不错,她们都看不到吗? 「喂……」 忍住越来越烦闷的心情,电话接通后那头惊慌的声音,却在瞬间吓的白白什么情绪都没了…… 「老闆……章梓言他现在在医院……呜,罌粟,你快来……」 章之九 笑一个(2) *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还会痛,不是麻木的那种顿痛,而是鲜明的、尖锐的那种刺痛……原来,自己还活着,自己的时间并没有真的随着那个人而停止…… 「小若!言哥、言哥现在……」 「没事了,医生说是胃溃疡,已经手术缝合,转一般病房……你,还好吗?」 白白的脸色苍白,看起来真不比刚昏倒送进急诊室的章梓言好多少,小若有点不安。 「我可以……进去看他吗?」白白摇摇头,只是看着那扇合起的门。 「欸?可以……但老闆他还没醒喔。」 白白点头,推开房门走进去,连呼吸都非常小心。 她轻声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目光紧盯床上那沉睡着的人,久久,才颤抖的伸出手,轻触他没有血色的面容……是暖的,有温度的。她狠狠喘一口气,才惊觉这一路上她几乎都是这样憋着气的害怕着…… 小心的握住他吊着点滴的大手,缓缓将额头轻靠在自己与他牵握的双手旁,白白无声的祈祷着…… 快好起来……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她怎么可以没有言哥呢?她不行的…… 白罌粟是从不信神的,因为神从没有回应过她的请求……但此时此刻,她愿意再一次相信,她会不停的祈祷,只要言哥好起来…… 小若站在门口,看着白白像受伤的小兽蜷缩在离章梓言最近的地方,悄声叹息。 胃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他总会尽可能的瞒着小若,因为小若会告诉罌粟,罌粟就会用哭泣似的声音骂自己一顿……他知道罌粟是关心他,可是,罌粟不明白,她这样的关心,会让他有错觉。 彷彿她才是上司;彷彿她年纪比他大;彷彿她,深爱着他…… 当麻醉退去时,章梓言就因腹部隐隐作痛而醒了过来。可是除了痛感之外,最鲜明的感觉就是他左手手掌的微凉温度……他转头,看到的就是罌粟那张苍白的、眉头紧皱的小脸,瞬间,有些恍神。 『未来,想过要做什么吗?』 『欸?想过……』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她明显愣了下,但或许是昨晚一问一答的记忆还很深刻,她竟反射动作的回答了,然后才匆匆住口。 在雨天的海边相遇那天,他与她曾谈过关于未来的想法,她对他露出第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那时的自己,为她所描述的那个未来暗自下了个决定……然而,却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年,所有的计画都被推翻,他只能把逼近崩溃的她送出台湾,让她远离一切熟知的人事物。 在任何关心她都承受不住的情况下,章梓言想不出除了让她离开台湾之外的办法,好让压抑了太久的她脱离这种无声的凌迟…… 为什么要帮她? 章梓言曾不只一次的反问自己。 从相遇之初就不由自主的朝她伸出援手,一路为她指引方向……他想,或许是因为没有人对当时需要帮助的自己伸手的关係吧?又或许是因为,他在这女孩身上看到过往的自己,帮助她,是弥补当时无人拯救的自己?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帮她的原因不再单纯? 或许,是从自己因她感到心痛的那一刻起。 第二次看着她习惯了忍耐,却因此哭不出来的痛苦挣扎……面对她那种无声的崩坏,是难以形容的震撼与心慌,紧接着是恐惧与心疼,最后是油然而生的保护欲。 那一秒,他惊觉大事不妙。但转念一想,那又如何呢?他,是一个没有归处、没有牵掛的人,第一次產生想要保护谁的想法,这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当时怀抱着完全崩溃,好不容易哭出来、且哭的声嘶力竭的白罌粟,他突然好想念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的笑容……真的好想念。 认识她、陪着她,也过了快一年的时光,从夏日海边晶莹的泪,到秋日悄悄展露的笑,然后是冬日的悲凉与极限……他好想告诉她,他还没跟她一起感受过春日的生机盎然,他想告诉她,不要这么快放弃……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陪着她到国外,整整一年,才不放心的回到台湾,为了总有一天当她终于回来,能有一个安心的立足之地。 他磨练她坚强、他给她一个正当逃避的藉口、他为她预留了后路……他什么都帮她想好了,只为了一个理由…… 笑一个吧! 就像初次对他流露的笑容那样。 ==== 笑一个,可能很容易。然而人活在世上有多少不想却不得不笑的时刻与场合呢?我就是没办法欺骗自己,所以,才只能活这么极端吧。 章之十 非等量定律(1) 章之十非等量定律 习惯用削果皮的削刀,喜欢一刀削到底皮都不断。或许是小时候很蠢的相信频果皮没削断的话就可以许一个愿望,这样的谎话……虽然不再那么愚蠢,但至今养成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了。 章梓言端端正正的坐在病床上,目光一刻也不瞬的看着白白安安静静的削着苹果,心中非常忐忑。 从他醒来之后,她什么都没有说,没理他,也没有气到臭骂他一顿,只是神色再平静不过的拿出小若买来的频果,默默的削了起来。 而这已经是第三颗苹果了。 「罌粟……」 「小若,这里有苹果给你吃。」 「咦?喔。」 当他一开口,白白便会状似不经意的打断他好不容易出口的呼唤,这情况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而无辜的小若夹在两人中间,一边是白白充满『善意』的微笑,和老闆那毫不掩饰的恶狠狠瞪视,她嚥了口口水,从善如流的接过白白手中那盘削的漂亮的苹果,心虚的不敢迎视老闆更加冰冷的眼神。 没办法啊,形势比人强嘛,现在是白白有理、白白最强。 章梓言为之气结的盯着两个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下属,很无力,但他也知道这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 「我……」他挣扎的再度开口,白白却站了起来。 「小若,我去洗个刀子,你在这里帮我看一下喔。」 「呃……好。」 又一次毫不意外的被打断,章梓言掩面叹息,待白白走出了病房,便转而狠瞪坐在一旁悠间的吃着苹果的小若。 「为什么你要告诉罌粟?」 他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太过兇狠,但江以若却是眼一瞇,重重放下手中装满一片片苹果的盘子。 「为什么不说?难道你还不懂白白吗?她是最讨厌被人隐瞒的啊。」 小若的口气平稳,没什么起伏,却说得他哑口无言。 「在这之前,你有什么小病小痛我也就当作不知道算了,不拿这些跟白白说是因为怕她担心,但如今你都住院了、开了刀,我还不该告诉白白吗?」 他转过脸,不说话。 「白白知道了,肯当着你的面生气还好,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晚一点知道呢?她不气死你、说不定行李收一收跑个不见人影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开门声,让微微有些激动的小若及时闭了口。病房内奇怪的氛围瀰漫,白白一脸莫名的来回看了看不做声的两人,眨眨眼。 「怎么了吗?」 小若抿抿唇,摇头,然后发现白白的眼眶微红,明显就是哭过的模样,不由暗暗瞪了章梓言一眼,他也发现了,于是无言的接受了她的指责。 「白白,那我就先回公司了喔!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 「嗯。」白白微微一笑,「有什么事再跟我联络。」 白白送小若走到门口,轻声叮嚀了一些事情。章梓言不用刻意偷听也知道大概是什么内容,不外乎就是那些直到他痊癒之前绝不给他碰工作上的任何东西之类的话。他苦笑着耸肩。 回到章梓言的病床前,白白没好气的突然朝他伸出手,他愣了一下,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钥匙。」没好口气。 「你要做什么?」他不以为忤,只悄悄地松了口气。她愿意和他说话了。 「到你家去偷东西啦!给不给!」白白恶声恶气的说着,完全就像个不折不扣的强盗。 「给,你要什么都给你。」但章梓言只是宠溺的笑笑,白白扭过脸,叹口气。 「……你还要住院几天观察一下,我去你家帮你收拾一些必需品……」 章梓言闻言心暖的对她微笑,伸手握住她在他面前摊平了的小手,白白愣了下,却也没有抽回。 「……言哥?」 「罌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听着这短短的一句话,她的眼眶迅速泛红,眼一眨,泪珠就成串掉落。见状,章梓言心疼又自责的将她抱入怀里,一次次的道歉,让他的胸口收藏她的眼泪。他在这一点上是很自私、很坚持的,因为她太倔强、太坚强,于是每一次的眼泪都非常珍贵,尤其是因他而落的泪水,绝对不能和别人分享。 「你、你下次再这样不注意自己的身体的话,我会生气!我、我真的会很生气、很生气!」她怒吼着,哽咽的声音却让这本该很有威力的威胁变的非常楚楚可怜,但偏偏他就是吃这一套。 「好,我不敢了。」 看她真担心到他一道歉就哭成这样,章梓言又愧疚又觉心暖,只能一下一下的拍抚着她,抽几张面纸帮她擦眼泪。白白哭够了,忽然觉得很丢脸,但章梓言却笑开了,点点她哭红的鼻头,她红了脸,作势张嘴要咬他的手指,谁知他不躲,让她咬个正着。 白白错愕的咬着他的手指,盯着他彷彿别有深意的黑眸,不知所措的呆了个结实。他看着她的无措,心中一叹。还不是时候啊…… 「给你报仇用的,消消气。」他笑,「钥匙在我外套的口袋里。」 白罌粟持续着呆愣的表情,直到他发出一声轻笑,她才慌张的连忙『松口』,转身踏着强自镇定的脚步,自他外套里拿出一串钥匙,僵硬的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一直带着好笑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看着白白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关上门,他方才掩面,长长的吐了口气。 还是吓到她了吧?真是……太不沉着了。 他有些懊恼的想着,视线却不由落到那印着一圈浅浅的牙印的手指,看到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恍然惊醒时,俊脸可疑的浮起一阵暗红。 章之十 非等量定律(2) * 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有一段特别珍藏的回忆,而回忆里的某段感情往往都已成追忆。回想起来,又酸又苦,却又矛盾的怎么也放不开。 她也有一段一直珍视非常的收藏于心的回忆,关于那个永远的男孩。那是她的祕密,她无可取代、宝贝着无法与任何人分享的祕密。 『我会永远记得你,然后把这份感情放进心底最深处,你……就是我此生最珍贵的祕密了。』 那一年,当她终于决定离去,与过去彻底切割时,面对这片辽阔的大海,她一遍遍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着谁听不清楚的哽咽话语,却流不出眼泪。 『就成为我的祕密吧……那么一来,对我来说,你就是永远都不会离去的存在了……好吗?好吗?』 像是在吶喊,但那声音又是那样的细微。然后,她闭了闭眸,从这片拘禁了太多人的沉重思念的天空下远远逃离,从另一个城市遥遥相望。 不远,又无法轻易接近。她才发现,原来这是思念最适宜的距离。 从此,他的存在、他的故事,尽数变成她独有的祕密,心头上一块刨不去的血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声音,只存在在她心里。 按着发热的面颊,白白几乎是用着残存的下意识行为,一路走到医院门口,脑袋发昏、心中更是一阵阵莫名混乱,她不能思考,不懂自己在惊慌失措个什么劲……不明白白,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她会这么动摇……? 「嗨。」 在白白慌乱的无暇注意其他的时候,一声听来些许熟悉的招呼声硬是拉回她搅成了一锅粥的思绪,她回神,又是错愕。 「呃……嗨。」 「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彷彿看不见她脸上勉强的微笑,魏于豪笑问。 「……我来探望个朋友。」顿了下,她试着以自然点的语气回问:「你呢?」 「跟你差不多。」魏于豪神态自若的出口成『谎』,「那你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欸……不是……」 「我正好要走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魏于豪一句话说的极顺,白罌粟张口结舌,下意识就要拒绝,但一看到他拿那双眼专注的望着自己,她怎么也无法把到口的话语吐出口。 她的弱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未曾改变。好卑鄙啊……真的。 「……那就先谢谢你了。」 白白无意识的摸摸腕间的十字架手鍊,眼睫低垂。 绝不该答应的,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 魏于豪照着她给的地址开车,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电台主持人轻柔好听的在车内缓解这安静的好像有着重量的气氛。 他会出现在医院其实并不是偶然。接到简讯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多想的就驱车来到这间医院,他想见她,就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只是,从她回来以后,他每次看见她的时机与画面都不太对。 停在病房门前,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章梓言温柔安慰哭泣的罌粟的那一幕,他移不开视线,心中疼痛。那样亲暱的互动,连他们过去那段交好的时候都没有过啊……他自嘲的想,狼狈的拔开脚步,在医院大门前呆滞的望着天际,直到她晕红着双颊出现在眼前。 还是想见她、跟她说说话,所以他把所有外漏的情绪都收拾乾净,笑着,上前攀谈,装做自己没看见她一瞬间僵硬的表情。 「上次,在火车上遇到你,看你睡着了却没叫醒你,害你坐过了站,对不起。」 魏于豪突然开口,白白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在是……不怎么诚心的道歉啊。她露出个清淡的笑容,摇头,漫不经心的隔着外套摩娑着腕间的银十字架。 「没关係,反正也没耽误到什么事情。」这倒是真的。 车里瀰漫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气氛,他们都有意识到,谁都不愿意一个不小心提到某些敏感的话题。太多顾忌,无话可说的情态很容易就浮现,然而比起再说起什么伤心的事情,还不如静默的好。 从前,他们不是这样的……但自从四年前的那场争吵之后,他们就…… 白白摩娑着银鍊的手指不明显的一僵,从指间开始冰凉,脸上仍是一派的不动声色。 「到了,你就是要到这里吗?」 魏于豪出声提醒不知何时走了神的罌粟,在她回神、丝毫也不愿多待似的下了车之后,玩笑般的说: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下雨了啊……看着眼前飘零着阵阵细雨的天空,听着这话,白白失笑回头。 「我很穷的,住不起这么高级的地段,所以就不请你上来喝杯水了。」 意思是,这里不是她住的地方。而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今天她是要回家,就绝不会让他送这么一趟了。 「白白。」 关上车门,她转身走了一步,却又被他叫住,于是她奇怪的回头。 「这里……是谁住的地方?」 静默了一下,在回头那瞬间不是没有看见他的眼中带有怎样的意味,她却奇异的没有任何想掩瞒的想法,落落大方地回答: 「……这里是章梓言的住处。」她笑着,不等他反应,「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一程。」雨……越下越大了啊……她不愿再想起些什么。 再不回头了,她转身,刷卡进入戒备严谨的高级公寓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的从容姿态。 跪坐在言哥房里的木质地板上,罌粟一件一件收拾着衣服,连同可能会用到的物品放进行李袋中。她环顾四周,微微笑。 没变呢,这整齐乾净的地方,虽然她也没来过几次,但似乎和记忆中差距不大。令人安心。她深吸了口气,放松下来。 拎着一带东西走出大门,一手正打着手机准备叫计程车,然而她不意间抬起头来,却差点把手机给摔了。看着仍等在原地的魏于豪,白白吶吶不能言语,一种深沉的疲惫忽而涌现上来。 四年了,还不够吗? 还不够让他们都放过彼此吗? 白白自嘲的笑一笑,走入哗啦雨幕中。够了,是吧? 她想,那些牵绊,她从来就不是不要,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要。她也不是故意要比较,但入了眼的东西便自有意识的再也忘不掉…… 一直都知道,如果有一天面临选择,被捨弃的人必定是她,任谁,都不会伴她左右,她太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并不重要,一次又一次的被证实、被强迫知道。 因她给不起。 她给不起所谓陪在身边的代价,没有什么行为是不具意义和目的的,她已经懂得。而不论别人能给她多少,抑或是愿给她多少,她都只能接受限定范围内的量,太多,她背负不起;太少,她更无法与之交心。 因为她,也只能付出一点点,不比谁多,不比谁少,她只能做到这一点点而已,对她太好,她会手足无措,因她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对等的回报。 虽然她也不想要一个人,所有人都不爱一个人的,但她更不想失去,不要拥有后再失去,那会比不曾拥有过来得更痛,她早已领会过。 因为太痛了,所以她不要了。 ==== 想要的、能给的,向来都无法平等。因为无法平等,而我不想怨恨,所以寧愿不曾拥有。 章之十一 言不由衷(1) 章之十一言不由衷 晴天、雨天,她曾经用了无数个晴雨天来悼念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深刻情感。 因为那个男孩的特别,让原本应该单纯的单相思也变的不凡,而她却不知道,这种不凡,最后只会伤了她自己,让她花了十年拥抱悲伤。不是没有过想逃的念头,只是逃不开罢了。 无意识间,她花了十年的时间都无法逃脱,仍会不由自主的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相似的背影、相似的眼瞳……她可以骗过别人,说她早已释怀,但午夜梦回、夜深人静时候,隐隐作痛的伤疤和深深遗憾,却骗不过自己……尽管她是那么的清楚,她的等待、她的寻找,半点意义也没有。 等待恶梦清醒的奇蹟、寻找深深思念的眼瞳出现在自己眼前……就算她心底知道,不可能、不可能,还是像得了强迫症一样,不能停止。她的情感和理智不停拔河,这一拔就拔了十年,她累,却是僵持不下。 对她而言,青春是用等待和伤痕堆砌而成的堡垒,为了保护她,让她不再轻易受伤,却也让她就此走不出那越筑越高的城墙,当她终于醒悟,一切也来不及了。 只因她,总是坦率的太晚,而他,又因命运走的太早。 「言哥,我帮你擦澡好吗?」 白白默默整理好从章梓言家里带来的东西之后,突然端着小水盆、拧乾了毛巾,朝他恬笑问道。 是了,因为伤口不能碰水,所以他也不能洗澡,顶多就擦擦身体而已,但是…… 章梓言心中还是小小震撼了一下,但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还稳稳的拿着。他不动声色,知道她从回来后就不大对劲,却没想到不对成这样。 他想,造成她不对劲的原因八成和她嘴角的小伤口脱不了关係,微肿,他心中有底,只有谁能让一向戒心颇重的罌粟受这种『伤』,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刚好,在他能触及的范围之外,让她与他遇见…… 她看起来是很平静,但平静过头了,让他实在很担心,担心到连他自看到那伤之后便在胸口闷烧的怒火都熄灭了不少。 还在思索着,手中那自她回来后便没再翻过一页的杂志已被拿开,他僵住。 「言哥?是不是伤口在痛?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面对罌粟担心的神情,章梓言俊脸红了一红,不由得避开她的目光,轻咳一声。 「罌粟,这……我自己可以,你东西放下吧?」 「这点小事没关係的呀,你跟我客气什么呢?」 他没应声。 白白安静一下,双眼锐利的一瞇,仔细看着他泛着可疑暗红的脸,三分怀疑,七分调皮的一笑。 「……言哥,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章梓言无言半晌,才慢吞吞的动手解开釦子,慢吞吞的脱下衣服,不过当他真那么一脱,害羞的转过头去的反而是刚刚出言调侃的白罌粟。 注意到她忍不住四处游移的视线,章梓言一笑,刻意朝怎么也不看他的罌粟靠近。 「怎么了?不是要帮我擦澡吗?」 听出那语气中的几分挑衅,白白终于与他对上视线,斜睨他一眼,面上潮红未退。 「你、你先转过去啦!」擦背吧!先擦背比较不那么尷尬! 白白强迫自己专心,不过是擦个背而已嘛,没什么的。 在毛巾轻柔的碰触到章梓言的背部那秒,他便微微的僵硬起来,只是一心二用的白白完全没发现,有一种奇异的氛围在安静不语的两人之间格外明显的流动着。 擦着章梓言肌理分明的背部,白白虽然颇不专心,手下的动作仍是轻柔,一点也没让他感觉到一点不适。那些,言哥应该已经察觉,担心却又顾虑到自己的想法因而忍着不问的事情。想必,他也是在等着自己开口吧。 怎么办?说了的话,言哥肯定是会生气的。白罌粟无奈。不说的话,他恐怕会更生气。 「我……是坐魏于豪的车到你家去拿衣服的……」 「什……」 略带犹豫的轻细声音从身后响起,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但章梓言听的一清二楚,不由惊诧的叫出声来,就要转过身来。 但白白却一手轻压他的肩头,让他别转过来。直接面对他,那会让她说不下去的。 「也没什么,就是碰巧遇到而已,而且,是他自己说要送我一程的,一时间我也想不到要怎么拒绝他,就……」 她顿了顿,毛巾的触感一下离开了他的背后,他直觉想回头,但听到水声哗哗在身后细碎,他却握紧拳头,不动分毫。 「其实,回程我没打算要让他送的,但,有些事总是得要说清楚的对不对?」她苦涩的弯了弯唇,却毫无笑意。 此时言哥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吧?就算没亲眼看到他的表情,也能从他背部紧绷的肌肉感觉出他强压的怒气啊。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章梓言忍住回头狠狠摇晃她的衝动,冷冷的开口。 「……你们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会搞成这样?! 「呃……我跟他说,我们都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我们了,那些过去,我们谁也不欠谁了……为了彼此着想,今后,能不见面就不要吧……之类的……就这样,然后,我、他……」她硬着头皮怯怯地说着,一段话说的零零落落。 听懂了她没接着说完的话,章梓言紧紧皱眉,回头正要开口,却看到她不安的捏紧了腕间的十字架手鍊,心中立时一软,但馀怒犹存。 章梓言淡淡叹了口气,轻唤。 「罌粟,毛巾放下,过来。」 章之十一 言不由衷(2) * 白罌粟苦着脸乖乖听话,草草把毛巾放进了水盆里,便慢吞吞的踱到章梓言面前。要被骂了、要被骂了……她心中暴风雪似的狂捲着这几个字,其馀则是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其他。 「你头发都湿了。」章梓言看了一眼她害怕的表情,伸手挑起她颊畔的一綹湿发,「衣服也湿了一半,怎么没先回家处理一下再过来?不怕感冒?嗯?」 听他这么说,白白瞠大了眸子,只能傻傻的摇头,章梓言无奈叹息,只得抽了几张卫生纸,聊胜于无的吸乾她长发上的水分,任她愣愣看着。 「我……我怕你担心……我甩了他一巴掌下车之后,我、我好慌,好想快点见到你……」她哽咽一声,「明知道先回家去整理好才不会让言哥起疑,但我……」 「……所以,你就这样在雨里傻站,最后才决定进来?」他沉默会儿才道,声音微微低哑却带着分柔软。还好还知道要甩个巴掌再下车,若是完全没反抗,他真会气到杀人的。 白白咬着唇,胡乱的点头,眼眶已微微泛红,低垂着视线的她没能看见他此刻的目光。章梓言叹息一声,放下湿了一半的卫生纸,轻轻牵起她冰凉的手。 「你知道,我是很生气的。」 「……嗯。」 「那你也知道我是在生什么气吗?」 「……我……」 「我气你不懂得保护自己、气你小看一个男人发起狠来有多可怕,也气你只会笨笨的淋雨,不知道照顾自己……我更气的是,你居然还要考虑再三才敢回来见我。」一顿,「我有这么让你无法相信吗?」 「不是的!」一听,白白急急抬起头,心慌不已,「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不想言哥误会……我不想再见到他的,我跟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过去……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唯一不能失去的……是言哥对我的信任啊……」 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慌急的隐隐含泪的眸子,章梓言忽而没辙一笑,牵着她的手往前一带。 「坐下吧。」 顺着章梓言的力道,白白默默的在他病床旁坐下,还来不及反应,他霍然抬起她的下顎,白白怔然望入他那向来温和的黑眸因浅浅的愤怒而炯炯发亮,如此深邃,让人只能呆看着动弹不得。 白罌粟脑中警铃大响,却只能心慌意乱的任心中小鹿撞死几百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屏息,只好用力闭上眼睛,感觉到唇上落下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 她大吃一惊,猛然张眼,愣住了。接着,在他无比认真的表情中失笑出声。 章梓言极度严肃的以手背轻擦着她被人强吻过的唇,一次又一次,听见她压抑不住逸出莞尔轻笑,也只是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她却笑得更欢。 「这样就不算数了。」 不理会她笑的开心,章梓言脸不红气不喘、强词夺理的解释着。 「呵……」摸着唇,她瞇着眼笑了,垂眸隐去了其中的隐隐波光。 沉默一会儿,白白忽而仰头,想说些什么,却意外对上他太专注的眼神,让她不由得又是一怔,移不开彼此深深相吸的目光,直到她的手不小心压上他手术后缝合的伤口,他痛嘶一声,她才恍然惊醒般急忙拉开彼此不知何时太过靠近的距离。 慌乱的,她急转过头,竟是不敢直视他。刚才那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 「痛……」 正心慌着,听到章梓言低低的痛呼声,白白心一惊,连忙靠过去,看见章梓言贴着纱布的伤处正微微渗血,吓的红了眼眶。 「对不起、对不起……言哥,你很痛吗?我帮你叫医生好不好?」 「不、不用了,顶多流一点血而已……」 他咬牙苦笑,嗓音微哑紧绷,不敢让她听出自己有多痛,反而略略倾身要安慰她。谁知白白这时偏偏正巧抬起头来,一抹温热顿时从两人的唇边掠过。 白罌粟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瞪大了眸子,正对章梓言也是盛满了讶异的黑瞳,两人相对无言。 待反应过来,白白刷的一下红了脸,慌不择路的直往后退,没发觉自己已退到了床边,人一个趔趄就要往后跌下床,还好章梓言眼明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跟地面做亲密接触。 但或许是力量太大了,白白整个人摔进他赤裸的怀里,惊喘,瞪圆了眼睛,他则下意识紧紧的将她抱牢,在两人都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的当下,房门突然『喀答』一声的打开。 小若推门进入,走在前头,后面还有几个下了班相约一起来探望老闆的公司同事们,一群人不规律的交谈声驀地消音,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呆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 他们的老闆没穿上衣,结实的双臂稳稳的怀抱着脸色嫣红的白特助……白特助小鸟依人的紧偎着老闆,红润双唇微张…… 小若傻了、她身后的眾同事们也傻了。 章梓言傻了、他怀中的白白也傻了。 眾人维持不动的姿势大眼瞪小眼,直到小若首先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大家这才像是解除的定身咒般的乾笑几声。在小若的眼神暗示下,躲开老闆那杀人的目光,憋着满肚子的八卦急忙做鸟兽散。 这是个大八卦啊!虽然老闆没有明讲,但任谁都感觉得出来,老闆对他们这没见过几次面的白白特助特别照顾,又对公司里头几个对他表示好感的女性一一回绝,就连号称最美丽、没架子的吴总经理都不予回应……他们俊帅多金的冷面老闆如果不是性取向异于常人、就是有女朋友,不然何必这样呢? 大家早就在猜测这两人的关係了,今天意外撞见这一幕,根本就是铁证如山、不用再多说废话了嘛! 只是,可怜了痴心不放弃的吴总经理……爱情是很残酷的啊! 「呃……呵呵,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们了……」 「出去。」 章梓言黑着脸,冷着声音下逐客令。盯着小若挤眉弄眼的笑着关上门,这才有机分不知所措的看向从刚才就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的白罌粟。他脸上很平静,但心里感觉很复杂。 这个不算吻的吻……真的太突如其来了。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一直没什么大反应的白白突然轻轻的挣了挣,低着头退出他的怀抱,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表情,让他看不清。 章梓言看着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她却拿起他刚脱下放在一旁的衣服,递给他。 「……言哥,衣服不穿上,会感冒喔。」没看他,她边说边收拾了下桌上的东西,笑道:「我要回去了,好好休息。」 白白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拎起包包,朝他短暂一笑便离开了。 那极短的一瞬间,章梓言看见她颊畔一抹粉红一闪而逝,像是错觉,他直觉想追上去,但又彷彿在那瞬间理解了什么而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上。良久,竟低低的笑出声来。 ------我是作者好囧的分隔线------ 这点亲密镜头就把自己雷死了怎么办才好呢…… 难不成后面要摀着眼睛打了吗……囧rz 章之十一 言不由衷(3) * 章梓言的胸口,一直都是她可以安心依赖的避风港。 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过,如果是他的话、或是他会以一个『男人』的身分来对待自己……这类的问题…… 她就是很放心、很信赖,很全心全意的对他耍赖……就是一个人在国外待了三年她也没怕过什么,因为相信,就算再远,天塌下来了,他会在她身边…… 可是,从那天之后,一切都乱了套。 为什么?她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不愿意想?抑或是,不能想?不不,别想、别想了…… 白白眉头微皱,双眼紧闭,躺在柔软的被窝里,觉得冷、又觉得热。头好痛……蜷缩着身体,她无声呻吟着,下一秒却无端牵起一丝苦笑。 真真是得不偿失的一天啊……不是吗? 和郁希、司禹的聚会到一半就匆匆忙忙的离开、到言哥家替他拿衣服时偏偏又下雨、蠢到答应魏于豪让他『顺道』接送送出问题、好好跟言哥坦白竟然也可以弄出个『意外』、就连跑回家心慌意乱也能乱出个感冒…… 真的,她招谁惹谁了啊? 「罌粟……」 昏昏乱乱、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谁在耳边唤着她的名字……很熟悉很熟悉的……总是、总是,用那么温柔、包容的声音在喊自己……让她安心的、坏心的,对他一再任性……她想笑一下回应,却力不从心。 好多画面随着那饱含着担心的嗓音浮现,明明是最不堪回首、跌跌撞撞得令人目不忍睹,却又因为那其中有他的无私陪伴而显得温暖…… 『罌粟,如果可以离开台湾,暂时的,你,愿不愿意走?』 那一年,心神混乱到极限的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缩得好小好小,无意识也无所谓的张着眼看着身边周遭的一切,身在其中却又与己无关一样的生活,每天每天……她其实一直在等,等自己真的崩溃的那一天来临…… 没有人发现。却是言哥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满眼心痛的对着她说了一遍又一遍、一字字清晰而缓慢的……就像他第一次告诉她的那句话一样。 她的笑容消失了,反应变得迟钝,她用了很久,也说不定是很短的时间,慢慢的消化完他说的话。当她对上他掩饰不了满腔焦虑的黑眸,鼻间终于有了酸意…… 『……可以吗?』 听见她的回应,章梓言立刻点头,坚定的没有丝毫迟疑。 『可以。只要你想,就可以。』他不捨的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没反抗,倒空了心思不去思考,章梓言费力压下满腔心疼,轻道:『相信我,好吗?』 『罌粟,哭出来吧。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跟你说过了,在我面前,你不必勉强自己……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失神的眼看了他许久,终于伸手靠进他怀中,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哽咽,注视着掌心的十字架闪耀着冷芒,双眼矇矓却没有半滴泪水。 『言哥……我做错了吗?是我做错了对吗?』她徐徐收紧掌心,不理会尖锐的十字架是否刺痛了自己,『是不是,只要初衷错了,就算、就算我早已改变了心意想要弥补……都不能算数了?但我是真心的啊……为什么他不相信我?为什么他要调查我?为什么……他要用那张脸、用那双眼睛,对我说这样残酷的话?为什么……他要用那样难听的话污衊「他」呢?』 她好恨、好气……但是恨谁?气谁呢? 是啊,最罪无可恕的人,是她没错。 所以她哑口、她无法反驳,儘管,他说的那些指控她的话,都不是她真实的心意。可是,那又如何?已经没有人会在乎了。 章梓言不能言语,只能抱紧她,收容她无处可去的庞然悲伤。 昏睡中的罌粟紧锁的眉头略略松开,不觉勾起一个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 她不会忘记。 那双大掌,好几次、好几次引领她走出深不见底的悲伤,对她都是一贯这么温柔又和缓的纵容着,即使他有多么多么的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都不会撇下她、放弃她…… 张开眼,他一直都在,耐心的等她领会。 回想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日子,哀伤到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他人的她像抹游魂,总是在『自己』以外的世界冷冷的看着周遭变化,放任内心的自己沉入深不见底的伤痛之中,封锁对外面世界太外显的感情变化。她渐渐变得内敛,把伤痛沉淀在流失的时间里面,直到连哭泣的方式都遗忘了,却每天每天都在泪湿的枕头上醒来,反反覆覆。 她无法放过自己,不停责备。 三年过去了,又是一个阶段的结束,她逐渐麻木的心又鲜明的回想起来心曾经是热的那些时光,突然感到疑惑和不甘。整整三年的记忆竟如同水洗一般,没有丝毫能让她留恋的地方。她觉得好可怕。 改变不了过去,只能任遗憾以不同的形式一再累积,她还有几个三年?那个人已经不能拥有的『时间』,竟是让她这样拿来浪费的吗? 于是,高中毕业,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外县市的学校,离开家里、离开那个塞满太多回忆和情绪,让她没有空间能够喘息的地方。能不能重新开始她没有把握,但至少、至少,在她还能多看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不想再浪费。 就当作是为了那个人吧?她想。 所以,她在新的环境里一个人去掛了精神治疗科,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她心理治疗的疗程。 她确实过的好了一点,不再刻意的封锁自己,她会笑、会感动难过,但都是很浅很浅的分量,关于情绪,她总是留它们不久,这是个后遗症,她知道。 还是会想念那个人,想念他曾带给她的快乐悲伤、一幕幕的回忆画面,淡淡的也好,只要感觉还在。偶尔的想念,轻微的分量,让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不再沉溺于悲伤,她以为自己就快要好了、痊癒了,慢慢来、慢慢来,她慢慢相信自己真的能有好起来的一天。总有一天,当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终于可以露出微笑、不再只有疼痛的感觉的话,那就好了。 如果他,魏于豪,没有出现在她渐渐平静的生活的话。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出现,摧毁她一人费心筑起的堡垒,不让她用时间来逃避,让她清楚发现自己还被过去千丝万缕的綑绑在原地,看着天空,其实连一步都没能迈进。她惊慌失措却又贪恋不已,挣扎着、挣扎着,最终还是陷落,明知道初衷已经错了,撒手才是对谁都好的,但她却寧可闭上眼睛,而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张开了眼,就在最后一秒,而一切已无事于补,最终只能有一个结局。 她是真心的又如何?他已经拒绝听见。 她迎来了那个结局。唯一幸运的是,她还有言哥默默支持,才不至于倒下去。 高热让她意识不清,一个个破碎的梦境让她无法清醒,白白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笑着,流泪。 脚步声轻轻的响起,明知尚在昏睡的她听不见,还是如此小心翼翼。一隻大掌探向她额间居高不下的温度,章梓言眉头打结,撇见她紧闭的眼不停滑落泪水,和那轻扬的唇线,他怔了怔,眸光一暗,极度复杂的沉默注视着,好一会,才伸手轻柔的拭去她的泪滴,一遍又一遍的,抚平她眉间的摺痕,直到她安心、不再在睡梦中都无意识哭泣为止。 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如果她需要他,只要是她的希望,不论是何种形式哪种角色,他都可以为她扮演……所以,不要再封闭着自己、独自倔强了,他会陪着她的,如果,她能因此感到些许快乐…… 「罌粟……」 章之十一 言不由衷(4) * 「唔……」 白白难受的低声呻吟,脑门隐隐作痛,像是有人拿了顶太紧的帽子硬往自己头上戴,很想挣扎,却苦无力气,只能一点帮助也没有的哼哼几声。 说起来,她也不过就是淋了点小雨,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甚至让自己在国外都鲜少生病的身体也负荷不住。 「罌粟?」 注意白罌粟不舒服的辗转,章梓言轻轻扶起她,拿了掺入退烧药的水喂了她几口,就算她皱眉想撇头不喝也不让。 看她这样昏睡,都不知道有多让他担心。接到小若打来电话说罌粟请了病假,他就担忧的完全无法安心养病,不顾医生反对就自行出院,果然,她连医生都没去看,只吃了几颗成药,病情恶化了都没自觉。 幸好是他拜託了相熟的医生外诊,打了退烧针,不然真不晓得会怎样。 章梓言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比较想心疼的紧紧守在她身边、片刻不离,还是想把她摇醒、狠狠骂她一顿。 「……言哥……对不起……」 白白没有张眼,却哑着声音喃喃,像在说梦话。 章梓言注视着她,最终仍是心疼多过了气恼,掌心轻轻覆上她烧得红通通的颊。 「……没关係,再有下次我真的会处罚你的。」 烧得昏昏的白罌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章梓言的话,皱了皱眉,醒了过来,连眨了几下眼睛,才顺着他的手,对上他在的方向。 「言哥……?」 「醒了?」章梓言嗯了一声,手没有收回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虽然生病了,但白白并没有因此忘记现在的章梓言应该要待在医院才对。 「小若问我有没有你家的备用钥匙,我才知道你请了病假。」 说话间,章梓言拧乾毛巾,轻拭她额上的汗水,白白勉强撑着直往下掉的眼皮,没有躲,只是追问。 「不是……你为什么出院了?你、你不乖乖在医院里……伤口……」 「嘘,你安静睡觉吧,」他说,颇带杀气的瞪她一眼,随即无奈叹气,「你没事我才会安心,为了让我可以放心养病,你要先比我早康復,好吗?」 白白顿时无言,只能听话,任由他扶着吃药、灌水、躺下,昏昏欲睡,却不肯闭眼。 「我在这里看着你,其他什么都不做,所以伤口不会裂开的。睡吧。」 「……等我好了,陪你回医院。」白白想了想,决定各退一步。 「是,知道了,快睡吧。」章梓言没辙的笑叹口气。 坐在床边,凝视着她一下子就睡着的信任姿态,章梓言许久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轻握住她露在被子外头的手,然后被她无意识中回握的动作,撼动得心阵阵抽紧。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手?」 虽然他也没打算放手,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想一直牵握住她的手…… 心情复杂的望着她手腕上那闪耀着银芒的十字架,回想起有她陪伴的那些时光,是他茫然的人生中,唯一彩色的画面。 他是孤儿。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他没有家人、甚至没有亲人。 或许是这个原因,他不会付出、不懂得心痛的感觉,更没有所谓面对失去时会有的不捨与执着,所以,也不明白白『珍惜』是什么。 即使20岁成年那天,他知道了自己曾有个母亲,以及仍在世上的父亲,得到一笔母亲信託起来,准备让他成年时得以继承的为数可观的遗產,对他而言,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一个人。就是这样。 直到26岁生日那天,他遇见她,一个与他有着相似的淡然,淡然的原因却截然不同的白罌粟,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为某个人付出,不特别为了什么。他有心、有情绪、他懂付出,他是活着的。 那天的她一个人站在海边,阴沉的天空像是快要下雨般的沉重,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雨前的黏腻与腥味,直到雨滴落下,她依旧浑然不觉,只眺望着远方,但视线却空洞的没有落在任何定点上。 那时的他想,就算现在有人经过推她一把,掉进海中的她说不定也不会挣扎吧!这个想法,在很久以后他才知晓,她也许真的不会挣扎,为了一个她哀痛一生的伤痕。 为什么当时他会走过去对她说话?向来不喜欢让人碰触的自己又为什么会让她拉着痛哭却没有推开?并且拿着那笔从没动过的遗產,与友人合开了一间小公司……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做出自己原本没想过会做的事。 当时的他还很模糊,现如今他再明白白也不过。那些他没说出口亦没承认过的心情,来自于他在她身上学到的各种感情,喜悦、感动、生气、着急、不捨……以及渴望。她的淡然是因为纤细与敏感,不像自己是个没有情绪的人,而他,想要守护这样的她。 于是,他的人生终于不再浮沉,终于,有了重心。 ==== 总是言不由衷,是因为害怕受伤。然而这样言不由衷的自己,在保护了自己的同时,是否,也曾不经意的伤害了谁呢? 作者小附註: 这里的「20岁成年」指的是民法所规定成年时期。 而遗產继承,实际上始于「被继承人死亡时」开始,只是阿言的情况,是她母亲有在遗嘱中註明需得阿言成年才能取得「遗產的掌控权」,在他成年前钱都是放在银行…… 阿言家比较乱,但于剧情无碍,基本上无鱼也不会解释太多……太占字数了……(遥望后面剧情,掩面) 章之十二 浮动(1) 章之十二浮动 她记忆中的那个男孩的手掌,不比她大,但是有力,而且温暖…… 在她回忆中的他,时间已不会再推进了……但她是真的喜欢他的那双手,喜欢被他的手握着的触感,喜欢那种縈绕在他们身边的氛围……彷彿因为紧紧握住的双手,两人的心,也能靠的非常、非常接近一样…… 其实,她一直都晓得,她对待事物时过度等冷静的态度,是那一年留下来的后遗症。在那个晴朗到不适合道别的日子,她彷彿就把一生能用的悲伤疼痛的额度全数贯注到了那个人的身上,并且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的埋葬了喜悦的动力。她的心坏掉了,她知道,却毫无办法。 有某部分的自己已经和那个人一起离开了,她是残缺的。 『白白……』 那个人离开了,不再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无论她再怎么后悔、大声呼喊,都不会再出现了……就连那总是让她看了心痛的背影也看不到了…… 『白白……』 魏于豪也是……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是那么清晰,儘管那时的她泪眼矇矓的什么都看不清了,而今再回首,竟像是从未自她心中淡去,清楚的可怕。 他们……都要离她而去。最后,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被留下来的人。 『罌粟……』 算了……她不要在意了,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怎样都好,说谎话和说实话又有什么差别呢?一切,都只是枉然啊……她好累,真的,算了。 『罌粟……』 她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所以,不要再喊她了,一遍又一遍的……让她好慌、心好痛啊……不要喊了、不要喊了,她听不懂、听不懂…… 一室漆黑,白罌粟缓慢的眨了眨眼,霍然笑了出来,张不张眼,好像根本没差。揉了揉些微酸涩的眼睛,大脑还有些茫然不能上工。她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 伸长了手打开床头灯,不刺眼的晕黄灯光亮起,她缩回手,却是一怔。 有些许慌乱、些许莫名心动,伴随着胸口那不再安分自守的心跳,匯聚成了一股难言的温暖。看着那张安适沉睡的面容,她忍不住唇角一直要扬起的笑意,不知为何,心口跃动的力道越发强劲,因而生出了些许奇异的不安,掺杂在那份温暖当中,她知道不对劲,却又生出一股想要忽略的抗拒心态……那一瞬间,她沉默凝睇的眸光立刻复杂了起来。 硬把视线转开没一会儿,却又重新回到那趴睡在她床边的男人的身上。 或许,只是这样寂静的深夜造成的错觉,其实一切如常。对,就是错觉而已。 在心中默默坚定自己的信念,她看向章梓言的目光不再迷离。 言哥,章梓言,傻瓜。 「……对我太好,会把我宠坏的……」她笑,呢喃般的絮语,极轻微,却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清晰。 笑叹口气,在指尖触上他之前,她停顿了下,像是犹豫,抿了抿唇,她才轻推了推睡在她床边的男人。 「言哥……醒醒,睡这里会着凉的……」 叫了几声,但他睡的很沉,白白无奈。也许乾脆叫醒他?但这样看着他的睡脸,她就有点不忍心…… 章梓言几乎是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她的床上了,白白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的床,带点自己也没发觉的柔软的笑容,几近宠溺的摇了摇头。 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在最小的动静下让言哥好好的躺上她的床,白白拉好棉被,再看了几眼,才转身走出房间,带上房门。 洗去一身因感冒所流的汗水、又简单的煮了一顿清淡且不失美味的饭菜,等言哥醒来,也该是吃晚餐的时间了。 白白慢慢踱进房间,在床边蹲下,这高度正好能让她凝视着他安稳的睡顏。一定很累吧,生病期间公司的事也不能放着不管、病还没全好就为了自己冒然出院、更照顾着感冒的自己不眠不休的…… 「我欠你的够多了……」轻轻的、低低的,就像在自言自语,「你让我拿什么还你呢?我……」她咬了唇,再说不下去。 ……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 起身,脚却麻了,不知是太出乎意料抑或是其他原因,白白一时间竟无法站稳,使不上力,脚一软,就往床上跌下去── 「噢!」糟了! 忍不住发出惊呼,却不是为了可能摔疼的事而忧心,满脑子都是如果她跌在了毫无防备的章梓言身上,他一定会被自己给撞痛的担忧情绪…… 没听见预期中的呼痛声,小心翼翼地睁眼时,却撞进章梓言那双幽黑一如深潭的眼底,她不由得愣怔。 「言、言哥?」 他沉默而专注地注视着她,深黑的眼底彷彿焕发着她不能理解的光亮。 两人对视良久,白白还没作出反应,章梓言竟收紧了手臂,翻个身,拥着白白再度沉沉睡去。白白困在他的怀中,一时无言,现在是什么情况……? 「言哥?章梓言?」是睡胡涂了吗? 推不开他紧錮的怀抱,叫他又没反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暖热的吐落。靠在他的胸口,她的心情有点眷恋有点复杂……心跳的声音很吵杂,而他正熟睡,这是她唯一觉得庆幸的事情。 低头,悄悄地、轻轻地贴近他的胸膛,侧耳,他规律的心跳声在耳里怦然,她忍不住眼里酸涩,连忙深吸几口气,他的气息充塞胸怀,令人安心。她缓缓敛睫。 一下就好,一下下就好。她说服自己,在他温暖的体温包围下,渐渐入睡。 感觉到她不再僵硬,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章梓言睁开眼,悄悄伸手拉好棉被、移动身体,好让她能睡得更加安稳。 其实当白罌粟走进房里叫他时,他就已经醒了。一开始,只是贪恋柔软的床被间都是她的气息,想要赖床装睡一下而已……可是当他感受到她若有所思的专注目光就这么胶着在自己身上时,莫名所以的,他竟伸手拉了她上床…… 不是要做什么,只不过是想要……用个什么方式,好留住独属于自己的这份眷恋罢了…… 章梓言不动声色的垂眸凝望,她在自己身边恬静安睡的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个画面,能就此停驻…… 我是无鱼乱乱谈: 想到阿言就觉得有首歌很适合他,宥胜的〈都给你〉;而前期的白白,切和她心情的歌则是丁噹的〈亲人〉。 无鱼在写故事或打字时是必须完全安静的,不会听歌,而这几首歌是在写之前或写完后听见觉得很符合的,修稿时放来听,格外有感触,大家也可以听听看喔!^______^ 章之十二 浮动(2) * 她手腕上从不离身的十字架手鍊,在这世上仅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而已。她非常珍惜这条手鍊,像珍惜另一条项鍊的拥有者一样……比自己,还要珍贵。 她想,自己一定是哪里有问题,理智和心灵总是配合不上,或慢或快,都叫人难受……那一年,章梓言结束陪伴她长达一年的流浪旅程,飞机带他离去的场景,白白意外的一直记得很清楚。 「復原的不错,」医生说:「但下次不要再随意出院了,就算是为了女朋友也不行。」然后眼神落到一旁站着的白白身上。 「……欸?我……」 「如果有下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章梓言笑笑的。 「……回来复诊的时间……」医生几乎是没好气忽视了那句话,继续交代注意事项。 白白只能哑口来回看着言哥牵握住自己的手,和已经把自己冠上『祸水』的医生,深觉自己『躺着也中枪』。 一走出诊疗室,章梓言就很自然的放开了手,白白憋在嘴里的疑问也失去了出场的机会,然而,当视线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时,那一瞬间,竟有一种『孤单』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甩甩头,握紧拳头,追上言哥的脚步。 从那天在他怀里醒来之后,她好像就变得怪怪的……不,应该只是因为『今天』有点特别,所以…… 「罌粟?」 「啊?」 章梓言回头,又好笑又怪异的看她因发呆而落后,笑叹一声后走回她身边,轻触她的面颊,白白不禁僵了僵,但没躲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白仰头与他对望,莫名的心痛猛然窜出,急遽扩大。 「我……」开口,发觉声音有点哑,她咳一声,「我没事啦……」 他不信,但没有戳破,伸手揉揉她头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因而更加放轻了力道。 「那我们回家吧?回去我煮绿豆汤给你喝,好吗?」 「……好。」 温驯的让言哥牵着走,她略紧的回握,像是害怕一旦松手就会走失。白白低头看着两人印在地面上的影子,牵握着的手让她难以言喻的安心下来。 每年的今天,不论她人在何处,言哥必定会从台湾飞到她身边陪着她,她曾想过不要让他这样奔波,却每每在面对他时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确实需要他;因为,她一直都没学会对他说谎。 「坐着等我一下,」他说,「如果无聊的话就帮我把书房的文件看一看,可以吗?」 「好~遵命!老闆!」 章梓言没辙微笑,看她熟门熟路的晃进书房后,刻不容缓的加紧速度处理答应她的绿豆汤。 白白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将桌上的a4纸一张张分类、翻阅。直到一张混进公司文件内的纸张内容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抽出那张内容有些眼熟的a4纸…… 这,不是她寄给言哥的email吗?为什么要特地印下来啊? 「罌粟,你看完了吗?」 注意到书房静悄悄的,章梓言放下锅子,喊了一声。 「欸……还没。」 白白把几张混进文件中的a4纸一一抽出来,收成一叠,分门别类的收齐,也把自己的疑惑收进心里。不晓得为什么,她不想去问,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言哥要把这些mail印下来。 「好了。」章梓言设定好电锅,白白也正好走出书房,「煮好还要一段时间,等一等吧!」 「唔。」 白白手中拿着一叠近期公司要推行的企划资料,章梓言在她身边坐下,耐心等她看完,让她安静、专心的思考。 当她将企划书放下,抬头就撞进章梓言带笑的黑眸,她心头一悸,随即下意识将这种感受忽略。 「你觉得这企划能行吗?」 「这个嘛……以现在这个版本,失败的机率很大,」忍着忽然上涌的睡意,白白不动声色的转头,「但我觉得这里面有些概念还不错,像这边……如果做些更动,然后这里再做些加强,应该可以提高成功的可能性……」 章梓言点点头,讚许的看着她。 「言哥,其实你早就有想法了吧?还这样考我喔。」 白白故意笑着对他抱怨,章梓言笑而不语。 发现白白又一次不自觉的揉眼睛,力图保持清醒,章梓言伸手碰碰她沁出些冷汗的额,忍住心疼。 「罌粟,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下?等绿豆汤煮好我会叫你。」 「嗯?喔……」 白白已经撑到极限,勉强应了声,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却差点栽倒。 章梓言眼明手快的扶好她,实在放心不下,手一伸、一抱,让白白连惊吓的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抱进了房间。 靠在他怀里,白白闭上眼睛,眼眶莫名酸涩,但幸好,言哥看不见。 「睡吧,」拉好棉被,他低头,「我在这里。」 白白深深看他一眼,微微笑,不久便沉沉睡着了。 轻柔握住她发冷小手的章梓言,注视着她睡着后不安隆起的眉,心疼而不捨。每年的这一天,她总会特别嗜睡,可又特别不容易睡好……只因这天,是『那个人』出意外过世的日子。 他一直都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困住一个人的脚步十年之久?听她说过,也看过她的文字,知道,却无法体会。 模糊不清的痛苦魘语从她褪去血色的唇逸出。他眸光略暗。 那个人不在以后……如果魏于豪没有接着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的话,她会不会比较好?至少,可以活得比现在好吧…… 「言哥……」 听到她哽咽的低唤,章梓言回神看她,她没有张眼,泪水却泉涌不止,让他心慌。 因她从不曾这样哭着低喃自己的名字,像是一种哀求,请求着不要失去…… 章梓言轻轻抹去她的眼泪,低声轻哄:「没事,会没事的……我在这里啊,罌粟,我在这里啊……」 安抚的声音带了颤抖,最后在她氾滥的泪水中,衝动的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章之十二 浮动(3) * 不变的梦境,这每年的这一星期频繁的像是永无止尽,只要她闭上眼,就来纠缠。 梦境里,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头昏眼花、难以喘息、四肢无力也不肯停下……她是那么努力的追,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人的背影……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追不上呢?她边哭边想。 她哭、她叫,她看着身边一幕幕飞逝的景色,全是黑白……有他、没有他,都没有色彩。 为什么这样傻?为什么还要紧追不放?她问自己,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她只是追,一心一意的追。那年盛夏得清空不再湛蓝透亮。她追不上,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追上了……于是懊悔、遗憾化成锁链,将她紧紧捆绑。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她能给他的,不只这三个字的话…… 经年不变的梦境,突然出现了不同的场景。 章梓言取代了那个人的背影,自己却停下了向来急追不止的步伐,眼睁睁的看他一点一点的晕成光点……她顿时心慌得不能自已,她痛哭失声,大喊他的名字,也不能阻止……明明只有这么点距离啊!她伸长了手、再用尽全力伸长手,在指尖触碰到他衣角时,消失殆尽…… 不要不要不要!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别这样对她,言哥,拜託……不要走,不要留下她一个人!不要离开她……永远永远……好吗、好吗? 怎么做?她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他?谁来教教她?她一定会照做,一定一定…… 泪眼矇矓的怵然惊醒,梦中消失脸孔出现在自己眼前,白白一愣,随即用尽全力扑抱上去,放声大哭。 章梓言被突如其来的扑抱撞的重心不稳,还没时间反应,又听见她毫不保留的放肆哭泣,还未褪去的忧心心慌一起涌上,只想推开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罌粟……」 「别走……不要走,好吗?」 她的抽噎让他浑身一僵,罌粟是……把自己错当成那个人了吗? 「……你先放手。」 话刚出口,白白反应更加激烈,即使不抬头也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冷淡,就像在梦里一样……她摇头,抱得更紧,泪水不要命了似的潸潸而落。 章梓言吓了一跳,不再试图扳开她紧抓不放的手,改而在她哭的一颤一颤的背上轻拍,柔声解释。 「罌粟,你听我说,我不是……」 「言哥……」 白白哭到沙哑又哽咽难辨的微弱嗓音,轻轻地喊出他的名字。章梓言心口莫名一窒,她喊了自己的名字……她,没认错人?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言哥,不要走……我、我不任性了……所以、所以……不然,你教教我,我一定听话……不要消失、不要留我一个人……好不好?一直一直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着急低喃,语意混乱不明,但他听懂了。 章梓言深吸一口气,大手温柔的抹去从她眼里源源不绝流出的泪水。 「那,你不要哭了,你不哭,我就不离开你……」 不轻易哭泣的她为自己哭得像个孩子,那么狼狈,却让自己不由心疼又怜惜……他摸摸她的头,低哑哄着。 「……真的?」 「嗯,我从没骗过你,不是吗?」 白白抬头,眼里映着他温柔的微笑,真诚的点头。面对她这样近乎虔诚的仰望,章梓言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上她泪湿的眼睫,她怔然,却不闪不躲。 压下她的头,让她侧首贴在自己胸口。 「听,你听到了什么?」 白白眨了下眼,从迷惑心慌到被吸引似的认真专注。聆听,听见言哥规律、沉稳,却些许快速的心跳声。 「心跳声……」她哽咽轻道。 「对。我在这里,就在这里。你要我,我就不走。」顿了顿,他轻触她脸颊,「罌粟,你……要我吗?」 ----------我是作者幕后乱谈的分割线---------- 今天太忙,不小心忘记更新,因为不信任popo的预约发文功能了(毕竟被骗了两次啊两次),所以现在都是现贴现发,缺点就是容易忘记……orz(懺悔) 懺悔完了,来预告一下明天还会有更新喔! 章之十二 浮动(4) * 章梓言神色看似平静,但其实他也不安、也紧张,只是想试一试……有没有机会,能用另一种身分陪伴她,再不用担心失去她……不只是她,他也会害怕,或许有一天他必须放手,此后生命中便不再有她……他真的无法想像。 认识她已快五年,五年前的人生他早已不復记忆。在遇见了罌粟之后,自己的生命才有了重量、有了意义、也有了方向……说他是因她而活也不夸张。只是,他再不想隐瞒自己的私心了。 白白曾说过,自己会失去那个人,是因为无数的不坦率。所以,他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他会等待,等她终于能再去感受,然后,一定会比她坦率。 白白问言一愣,不由自主的发抖,害怕而慌乱的情绪再度上涌。这是要她……抉择吗?要,就等于从此遗忘那个人……但不要,就会失去他…… 「我……」白白的心中早有答案,可是……那么自私的想法,真的可以吗? 「我没有要你承诺改变什么,只是问你,要不要我?很单纯的回答,要,不要,就好。」 不用改变什么?只是要和不要? 「……要……」她声音微弱,「我要……」又重复一遍,像在确定自己的心念。 他笑了,悄悄松了口气,揉揉她的发。 「好,我不走。和你约定了。」 「嗯……」白白热泪盈眶。 放松之后睡意便阵阵袭来,她闭上眼,昏昏欲睡。 「罌粟。」 「嗯?」 「你……要不要起来?」他忍笑,「床会比我的身体好睡。」 差点沉入梦乡的眼瞬间惊吓的张到最大,猛然抬头瞪视言哥那张放大到极限的脸,白白脸红、屏息、心跳破百,全身僵住。 章梓言忍住笑意,抱着她翻身,放手,掩好被子。 白白心中五味翻腾,她、她刚才竟然扑倒一个男人是吗?还在对方身上哭的形象全无是吗?天啊天啊!那是谁啊!?绝对不是自己啦! 一摸到棉被,白白手脚奇快的立即用被子紧紧掩埋自己,连一点点缝隙都不留。 一直看着白白的章梓言终于克制不住的笑出声来,隔着棉被准确的摸到她的头,聊胜于无的揉了揉充当安慰,笑声却没停。 白白躲在被子团里,又羞愤又懊恼,没发现自己被引开了注意力,不再纠结于方才自己对章梓言说的『要』这件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憋不住气了,或是被言哥的笑所感染,白白略略掀开棉被一角,恰好对上他笑得亮晶晶的双眼,心怦然一跳、紧缩。 章梓言拉大那一角,掩至她的下顎,笑意温和,「睡吧。」 「……言哥。」白白迟疑的喊,伸出手,章梓言注视她几秒,握住她的手。 「我会在这里。」 「……嗯。」忍住一点点呼之欲出的心酸,她试着微笑。 ==== 我们其实都知道,不论如何不捨,向前流动的时间永远不可能因为心痛而停止,像失去、像心动,任谁都无法阻止。 我是无鱼: 现实中的无鱼不是个话癆,但写故事的无鱼是个「字癆」,总是不小心就会爆字数,尤其《我的流浪,背对海洋》这个故事又参杂了无鱼自己的许多感慨,导致内心戏过多,字数怎么也减不下来。 也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删减一些描写,免得大家看的不耐烦,却又总是犹豫着无法删字,一方面是每个人看故事的点不同、看不懂的地方自然也不同;另一方面就是无鱼自己的私心,希望能在这个做什么都讲求效率、太过快速的世界里,有个人能花也许半小时的时间,专心看看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这实在是个很奢侈的愿望吧。 章之十三 空罐子(1) 章之十三空罐子 虽然她一直一直紧追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放,就算她在心底对他那么地穷追不捨,但实际上,现实中的她却是停滞不前的,从那个晴朗到不适合道别的晴天开始,她和他,她和自己,就產生了怎么也无法缩小的距离…… 她想,她不光是追不上他而已,更多是因为她……已经找不到方向了。找不到他走过的方向,以及她要走的方向……然而,如果两条路背道而驰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以为自己早已经走出失去他的强烈痛楚,却没有发现,原来她竟把自己圈禁在一方任谁也走不近的小小天地里,只一心一意地陪伴着回忆里的他,不肯清醒…… 「好喝吗?」 「嗯……可不可再甜一点?」 白白喝了一口,俏皮的提议道。章梓言皱眉,就着她刚喝过的汤匙尝了尝味道。 「这样……还不够甜?」 他觉得这种甜度都已经远远超过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了,她还觉得不够……? 「再甜一点点?」白白比出一根手指,无辜的眨眨眼。 我的天啊……章梓言在心中叹了口气,忽而一笑,依她所愿的再甜『一点点』。 只见他用小汤匙勺了『一点点』,在白白错愕的目光下把糖洒入绿豆汤里,搅了搅,试味道般尝了一口,点点头,再舀一汤匙餵入白白的口中。 「如何?有甜『一点点』了吧!」 白白无语的吞下口中味道根本没变的绿豆汤,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妥协了。 章梓言无声而宠溺的笑笑,舀了两碗,和她一起回到客厅。 白白微笑接过热呼呼的绿豆汤,吹了吹,喝了口,脸上漾出满足的笑容。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喝绿豆汤。」 「嗯……算是吧!」 章梓言挑挑眉,只是碗绿豆汤也有故事的吗? 注意到言哥疑问似的注视,白白把脚缩上沙发,看着碗里的绿豆汤,很缓慢的重复了几次闭眼、张眼的动作,像是在思考要怎么釐清心中思绪一样。 「其实,我也不是真那么喜欢喝绿豆汤……」她略略停顿,眸光因回忆而迷离,「但是吶,当我每次喝绿豆汤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年看见『他』喝绿豆沙的画面喔!」 那个『他』说的是谁,自然不必再问。 「不是想起和家人在炎炎夏日抢喝冰冰的绿豆汤的画面,也不是想到和同学在学校园游会卖绿豆汤的事情……而是他,捧着绿豆沙仔细端详的侧脸。明明只有一眼啊,我就已经把那个画面记牢了……从此,只要喝绿豆汤,就让我有种怀念的感觉,或许是移情作用吧!」 她独白般的絮语,彷彿融进了泛着绿豆汤香味的空气之中,听起来有些慵懒、有些寂寥,又有些沉浸在回忆中的幸福味道。 「罌粟,」他轻唤,她抬眼看他,「当你边喝绿豆汤,边想起他时,你在想什么?」 我是无鱼: 同样的,明天也会有一次更新,敬请期待喔。:) 章之十三 空罐子(2) * 像是有点讶异,白白瞠大双眼,看了看他,然后慢慢沁出一个浅笑。 「我……会想,那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他开心吗?他喜欢喝绿豆沙吗?还是因为全班都订一样的饮料,没得选才喝的呢?他家里也会在夏天时煮绿豆汤吗?味道和我家一样吗?」白白将视线移向自己手腕上的十字架手鍊,轻轻低喃着。 他安静倾听。 「哎,言哥,再帮我添一碗好不好?」 章梓言站起来,习惯性的揉揉她的发,进了厨房,白白微微涩然的嗓音轻缓传来。 「关于他的很多事,我始终只有满腔疑问,却没有解答……我也明白想再多次也没有用,但还是会去想……然后,就会希望,喝着绿豆汤的自己可以离他近一点……一点点就好。」 她没说,喝绿豆汤也会让自己莫名想哭。 「罌粟……」 来到她身边,她抬头,颇不好意思的吐舌笑笑。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事……有点紧张……」 章梓言要碰触她的手不禁一顿,改而往她头上轻敲一下,白白不明所以的摀住被敲的地方,迷惑的仰望着他。是不痛,但为什么? 「白罌粟,我是『别人』吗?」 「啊?」看他细瞇的眼,白白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我的意思不是……我是说,那是指『自己以外』的人……」 章梓言不说话,看的她心慌,接着他却笑了出来。 「我是开玩笑的,你当真啦?以为我生气了?」 白白哑口无言的望着他,许久才不服的瘪嘴抱怨:「言哥,你真可恶……」 「换你生气啦?」 她没回答,仅是抬眼瞪他,章梓言不以为忤,只是笑着。 「来,去换衣服。」他拉住她的手。 「什么?」她瞪大眼,还是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换衣服啊!为了赔罪,我就当你一天的司机,带你出去。」 「欸!?」 白白满眼不可思议的被他推进房,回头挣扎。 「等一下、等一下啦!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啊!」 「唔……那我除了司机,还要身兼导游了。十分鐘,快点。」 看着章梓言不由分说的关上房门,白白呆站在原地,回过神来后认命的换衣服,再上点淡妆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更好,最后顺了顺头发。 然后她才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在笑。原来,自己在笑啊…… 她抿抿唇,转头不再去看。 白白出来时,十分鐘都过去了,但章梓言没催也没念,只是安静的等待她,一看见她就对她笑。白白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与他平视,恬淡微笑。 「走囉,一日司机兼导游。」 被她娇俏的模样逗笑,章梓言咳一下忍住笑声,恭敬的站起身,稍稍鞠了个躬。 「是,我的一日主人。」 两人对看一眼,止不住满满笑意流露。 无鱼是我(这也要搞怪): 看到目前为止,不知道大家对白白的心情变化有没有什么感受呢?白白对无鱼而言,就是那个最倔强、又害怕受伤,对未知的未来觉得胆怯,所以更无法不频频对过去回顾的自己。大家又是怎么想的呢?欢迎留言告诉无鱼喔!^______^ 章之十三 空罐子(3) * 白白总不习惯在脖子上戴任何饰品,不论平安符、项鍊,或其他会让自己感觉无法呼吸的东西,所以那几年,她都只是把十字架项鍊收在离自己心口最近的地方。 直到有一次差点把它搞丢了,找到十字架时那冰冷微湿的触感,让她全身失去力气的坐倒在冰冷湿凉的雪地上无声掉泪。那样害怕失去、那样冷凉的温度,多么让人心痛啊…… 后来,言哥送了她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手鍊,将十字架扣上其中一环,戴在她左手腕,也恰好遮住了她手腕上的那条伤疤。 『形式改变了也没关係,意义不变就好。』 此后,那条手鍊成了她绝不离身、一生珍惜的宝物。 「一日司机兼导游,这就是你要推荐给我的景点吗?」 身穿一件过大的男性薄外套,白白双手抱胸、狐疑的看向站在她右手边的章梓言。 「一日主人,要瞭解一个地方的特色不能只在图书馆寻找,还要亲自体验啊。」 章梓言毕恭毕敬、煞有其事的解释,白白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 「哈哈……言哥,我、我演不下去了……呵呵,好好笑喔!」 他专注凝视着笑的开心的白白,眼神是前所未见的柔和。 「这样就投降了?」他笑她,动作自然的牵起她放在身侧的手,「走吧!」 白白不由微怔,应该抽手。她想。却看着他带笑的眼,悄悄反握回去。 很温暖……因为,很温暖啊。 「我想吃蚵仔煎!」 一走进人潮眾多的夜市,白白双眸一亮,兴奋地晃晃和言哥相握的手,笑容无比灿烂。 章梓言一边微笑,一边打量那摊位有无座位,随即小心的护着她,让她先在位子上坐定,才扬声朝老闆喊: 「老闆,一份蚵仔煎!」 「为什么只叫一份?你不吃吗?」一坐下,白白就疑惑的拧眉,语气担心,「是胃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章梓言先是一愣,然后心暖微笑,「我们俩吃一份就够了。」 知道他不是胃痛,白白放心后又不解的眨眼,章梓言无奈扳起手指开始数数。 「吃完蚵仔煎后还有油饭、章鱼烧、鲜虾肉圆、豆花粉圆,除去那些没点到的,或许再来杯珍奶……你觉得你有几个胃能装啊?傻瓜。」 看白白听得一愣一愣的,章梓言不禁伸手敲敲她的额,带着显而易见的疼宠。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小吃啊?」 正在问,蚵仔煎也上桌了,白白傻傻的接过言哥递来的筷子,没心思注意那香喷喷的蚵仔煎,只是盯着章梓言看。 「你在mail里都说过好几遍了,不记得也难。」他指指热呼呼的蚵仔煎,「快吃吧!」 「喔……」白白应了一声,吃了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靨,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章梓言笑,「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言哥一起来逛夜市耶!」 他点点头,同时默默将白白略过不吃的蚵仔吃掉,动作平常而亲暱。 「你有和他一起来逛过夜市吗?」 白白又愣住了。这个『他』指的是魏于豪?还是……这,应该是后者吧? 「没有……」就算是前者也没有啦。 他笑了,感觉很开心。白白低头奋力解决那盘蚵仔煎,不再说话。 从那晚之后,言哥好像越来越不避讳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个人』了,她有点讶异,但并不介意,或许应该说,另一种自己也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压过了在意…… 那是……什么呢? 章之十三 空罐子(4) 「言哥,夜市好热喔,这外套……」 「不能脱。」他抽了张面纸给她,「不想过敏就别脱。」 白白瘪瘪嘴,还是乖乖穿着了。 「我今天一定要大吃特吃,谁也不能阻止我,不然我真是太亏了!」谁知道她下次回来又是几年后了呢? 章梓言明白她没说出口的心思,没说什么,只付了钱、再次拉起她的手。 「走吧,越晚会越多人。」 白白跟上他的脚步,人潮多到她必须紧靠在他身边才能前进,章梓言看了她一眼,改揽住她的肩,用手臂和身体帮她挡去多数擦撞。白白发现了,于是抬头偷覷他此刻带有保护意味而显得些许严峻的脸庞,心口不能自已的暖烫。 认识他五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对她呵护、温柔,却也不只一味宠溺。 他也会生气责备、恼怒她不爱惜自己,也耐心引导,不放任她或逼迫她……在他身边,她总是很安心,不用掩饰什么。 「油饭!我要淋很多酱!」 白白先一步跑到空位上坐下,章梓言笑容无奈而又宠溺的摇摇头,自动自发的向老闆点菜。 如果人从出生那一刻就註定了要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做得更彻底一点呢? 「真好吃……」白白一脸陶醉。 「看你,都沾到头发了。」章梓言没辙,拿过她的包包,分别用湿纸巾与面纸一遍遍仔细拭尽她发尾的酱汁。 她默默看着,然后在他抬头时对他微笑。 不要有所牵绊的话,她会不会比较轻松呢? 和魏于豪初识那年,她的心神状态都还没从失去『那个人』的打击中恢復,又遇见与那个人这么相像的他,她心中的动摇,没有人知道。 「章鱼烧一份,不要美乃滋!」点完,她回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笑一笑。 他手插口袋,眼神温和。身上仅是一套随性的黑色t-shit与刷白牛仔裤,就十分迷人。白白看着看着,终究是忍不住转开目光。 「章梓言吃章鱼烧,啊……」她插起一颗香喷喷的章鱼烧,吹了吹递给他,还故意叫了言哥的全名,笑得有些调皮。 但章梓言却没接,而是凑了过去,就着她的手慢慢的吃掉那颗章鱼烧,黑眸一刻也不曾稍离的盯住她。 白白心一跳,要很努力的才能不让手抖一下,免得尖利的竹籤戳中他,直到他吃完,微微一笑,彷彿刚才那举动如此稀松平常。她控制不住脸红,只能稍稍转开脸、低头吃章鱼烧。 五年前,她伤心欲绝,但乾涸的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是他章梓言把她带离伤痛的深渊,而她义无反顾,握上他朝自己伸出的手,再没有回头。 「一杯珍奶,半糖少冰。」 按着她交代的点完饮料,章梓言双手随意的放进口袋,而那双平时总会带着融融暖意凝望着自己的眼,在换了说话对象后冷的连温度都没有。白白站在他身侧后方几步默默凝视着。 但即使如此,却丝毫也不能减少他受注目的程度。 注意到言哥身边几个同样排队等待买饮料女性偷偷打量的目光,白白抿了抿唇,而后又不自然的试图放松。然后…… 「言哥,还要多久啊?有点慢耶!」 开口喊他,近乎任性的话语,那些打量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全都从他身上移开了,白白微微笑,毫不介意眾人刺在身上的注视。 「快好了,有点耐心。」语气无奈,却带着满满包容。 当她喊他那一秒、他回头那一秒,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氛随即被温和取代。白白看在眼里,也是不明显的怔然,压抑住了心中某些呼之欲出的情感,才能佯装耍赖的撇过头去,然而心音却似擂鼓。 「续摊!走囉!」 章梓言走回她身边,白白极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笑容甜美。 「啊,言哥,我们玩射气球好吗?」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捞金鱼什么的……」 他有些意外,还是从善如流的付了钱、拿了枪,瞄准、射击! 近乎百发百中! 白白瞪大眼睛,又惊喜又崇拜地称讚:「好厉害!」 章梓言笑笑,看她也拿起枪,小心的瞄准、扣下版机…… 中了! 不能不说他真的意外。 「嘿嘿,其实比起一般女生会喜欢的游戏,我更喜欢这种有魄力、又帅气的喔!」 放下空气枪,白白略有些害羞的笑。 在他回去台湾,而她目送飞机飞离的那一刻开始,她渐渐会去思考,当初自己握住他伸出的手,那份义无反顾究竟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章之十三 空罐子(5) 「哇!吃太饱了!导游,我们要回家了吗?」 「还没,你先上车,」将钥匙给她,章梓言摸摸她的头,「等我一下。」转身又消失在夜市的人潮里。 「言哥忘记他也身兼司机了吗?」白白坐在车里,嘟嘴,微笑,又沉寂。 四年在国外旅居,她是轻松自在、也近乎空洞,生活大小事都是依附本能,没有想要、也没有不想要。如果可以,她又何尝不想在一个地方就停留下来……但是啊,但是,回忆的重量会累积,她无法背负超重的回忆和人情、她无法支付他人所的期望。 她失能,对与人长期相处失能。这是一种病吧。 「要回家了吗?」 章梓言边发动车子,边神祕摇头。 「那是要去哪里?」 「嗯……是个惊喜。」 「喔……」白白看着他专心开车的侧脸,回应的意味深长。 「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下?」趁着红灯,章梓言调高冷气的温度,好让睡着后的罌粟不会感冒。 「好……到了叫我喔!」 「知道了。」 「不可以把我载去卖掉喔!」 「呵,傻瓜。」 轻柔的絮语持续到白白真的睡着,章梓言笑意温柔的看她一眼,平稳地将车子驶上山区。 「罌粟醒醒,到了。」 「唔?到家了?」 看她睡意朦胧,章梓言有瞬间心情复杂。是知道她对自己向来不设防,但这么没防备、这么信任……是因为自己对她来说只是『哥哥』吗? 「带你来看夜景。」解开她与自己的安全带,「下车吧!」 白白吃惊瞠眸,跟着下车后被山上的夜风一吹,完全清醒了。 「这边。」章梓言招招手,她连忙小跑步跟上,「看。」 牵过她微凉的手,章梓言转头看向山下的景色。 「哇!好漂亮!」顺着言哥的视线看去,白白惊喜的笑了出来。 山下灯火闪闪发亮,彷彿天地颠倒了一样,夜色中只有一轮淡淡的上弦月,该有的星光却落入凡间、各色闪动,而公路上流动的车灯连成一线,宛如银河般耀眼生动,充满了生命力。 白白感动万分的回头,兴奋的神色在触及章梓言凝视的目光时有瞬间僵凝,接着想要掩饰什么般掉转了视线,开玩笑道: 「言哥你该不会带很多女生来过这里吧?」 「……我只带你来过。」 章梓言语气淡淡,白白静默了下,只将眼光定在遥远的景色上,没有回应。 「啊!」直到他突然喊了一声,白白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我有东西掉下去了……」他看着深不见底的山崖下,懊恼皱眉。 「欸?什么?」白白跟着看向黑漆漆的崖底,心里发毛,「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嗯,很重要。」他仔细的盯着崖底搜寻,「看到了,在那里……」 「喔?在哪?」顺着言哥指的方向看过去,但乌漆抹黑一片,白白眨眨眼,困惑低喃:「我没看到啊……」 「在这里。」他说,嗓音带笑。 「咦!?」白白闻言急急转头,看见言哥紧握的右手,「言哥……你耍我啊?」 「手伸出来。」不理会她的傻眼与抗议,章梓言眨眨眼示意她照做。 章之十三 空罐子(6) 白白只得满脸狐疑的伸手,然后,几颗圆圆的东西落到手上,仔细一看再度傻住。 「这不是……糖果嘛!」白白讶然低喊,「这是『重要的东西』?」 「当然重要啊,」章梓言认真点头,「你吃到甜的东西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所以很重要啊。」 白白顿时无言,就因为他真的是认真的,所以才更无言。她不禁怔然,扬眸对上言哥专注得彷彿洒满细碎星光的眼,呼吸悄悄一窒,于是只好再次低头打量起手中的糖果,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 看着看着,白白发现有颗糖果长得特别不一样,不仅小,而且还轻……她将其他糖果先收进口袋后,把它挑出来捏了捏,是软的,可触感又不是软糖那样有弹性…… 白白奇怪的拆开糖果纸,然后呆住了。 「言哥,这个……」 小心翼翼的从糖果纸一团棉花里拿出一个棒棒糖形状的银饰,白白说不出话来,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感动、温暖、心慌、无措,种种情感一同涌上,让她难以招架。 章梓言拿过她手中的银饰,握住她左手,再将那银饰扣上她手腕上的银鍊。 白白傻盯着在她手腕上闪着微弱银光的两个银饰,久久移不开目光,越看,双眼越觉朦胧。她握住手鍊,低着头好久说不出一句话。 「欸,你要是哭了,就辜负它还是支棒棒『糖』了。」章梓言语气调侃,白白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但与他相视、望入他那双墨黑又澄澈的眼,难以平静的心顿时悸动得更加无法控制,又甜、又痛…… 如果可以为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情感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她又何必为了自己留不住那让人心动的瞬间感到一点点莫名的伤心呢? 先他一步挪开视线,白白高举手腕,十字架与棒棒糖晃呀晃的,在暗淡的光线中折射出比刚才更为耀眼的光辉。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她笑着回眸看他,「言哥,谢谢你。」 章梓言只是来回看着她腕间摆盪的银饰与她盪漾着笑意的脸,轻柔伸手握住她高举的左手,包覆在掌心里。白白没有缩手,笑容依旧。 「言哥,当年你回台湾之后,我一个人在异乡时经常会想:为什么我当时会有勇气,握住你的手,连准备都没有,就这么奔向不知名的国度去呢?」 看着自己与他紧密交握的手,白白回忆般轻喃,章梓言凝望她出神般自语的平静侧脸,聆听。 「我一直都没有答案……直到最近,我猜想……或许是因为,不顾一切握住你手的那个我,只是想试试、想知道,那些被我拋在身后的人事物,对我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吧。」是不是重要得会让自己总有一天能不再怕面对的痛,也要回来。 「嗯,我懂。」 白白看向他,没有多问什么,脸上却是信任。信任他说的『懂』。 章梓言没有说,但他也曾想过,为什么自己当年会连后路也没有安排好就带着她逃亡似的四处流浪? 他的答案,很早以前就已经确定。 如果说罌粟是在测试被自己留下的人事物对自己的重要性,值不值得她冒着可能会再次受伤的风险也要回来的话…… 那他,就是将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寄放在离自己最遥远的地方,然后盼望着她会主动走回自己身边,测量自己对她的重要性,够不够让她勇敢握住他的手,便再也走不开…… 章梓言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两人都没说话,只看着这一地星光。 原来,他们都一样。 ==== 等待,这过程中的焦急与期待,痛苦也甜美。因为是你,让我的等待,拥有意义。 外之章 有图有真相 外之章有图有真相 谜之音:「嗯咳,大家好。我是谜,专门吐槽无鱼的角色。很突然的一个特别篇在很突然的今天很突然的出现了,就是要探讨无鱼的打字进度落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无鱼:我知道你不想主持,但也不必一直强调突然吧……)(泪眼) 谜之音(无视):「谜偷偷潜入无鱼的房间,在她桌上看见一张纸,原来,这就是原因、这就是血淋淋、活生生的证据啊!」(立刻拍照上传popo) (无鱼:谜,你的声音太平板了,一点都没有惊叹号的惊叹耶……)(掩面) 谜之音(不理):「无鱼有时间不打字,竟然花脑浆、挖心思做什么人物关係图,硬把笔下所有故事的主要人物串在一起,有时间做这个怎么不去填坑啊啊啊──」 (无鱼:我我我,我就是喜欢做这些嘛……做这个比想剧情有趣耶!)(傻笑) 谜之音(挽袖子):「就算你是半夜不睡觉,没佔到写作时间也不行!而且,你这图有什么意义啊?太多没出现过的人物好不好!?谁看的懂!?」 (无鱼:你应该对读者讲话,不是对我啦……再说,没出现过没关係啊,总会出现的嘿嘿嘿~)(躲) 谜之音(翻白眼):「今天这个很突然的特别篇:无鱼打字进度落后的原因?在有图有真相的佐证下告一段落,谢谢各位!无鱼,你别跑!你以为自己脑补完就好了吗?读者哪里看的到你的脑啊!给我去打字!」 无鱼(拔腿):「谢谢大家收看!请期待这些『陌生人』有一天会出来与各位相见欢喔~」 (谜之音:相见欢咧……你以为是阿飘啊!不要跑!) ──end── 章之十四 放大镜(1) 章之十四放大镜 或许是因为年少轻狂,容易把感情放大,那是一种无知,也是一种纯真。只是日后,当年少不再,那些因为年少轻狂而被放大的情感,该怎么办才好呢?是否必须用更多时间来懊悔,才够偿还? 那时候顺应情境而被放大看待的种种情感,现在,成了什么样的存在了?是负担,还是不变的珍惜?她也无法说的清楚……然而,不论如何吶,在那时候,『放大』这样的动作,都是应该的吧!她只能说,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时将有关他的全部放大对待,只可惜,勇气没有被同时放大而已……只有深浓的遗憾被倍数放大,然后,她抱着那些难言的遗憾,始终无法放手十年之久罢了…… 十年后,她仍在学习,还学不到完全放手,但至少她已经不再执着。 这十年间的心痛和惆悵,不用放大,就已经是她不能负荷的重量了,而她,也没有另一个十年的心力,可以再用来悼念上一个十年了。 她没有变,只是醒悟了,虽然,醒悟的有点晚。 「言哥,下次我到北极去算了,这里好热!」 刚送需要签名的文件进章梓言的办公室,白白随口说了一句。 章梓言视线微抬,静静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没得到他的回应,白白敏感察觉气氛不对的放下搧凉的手,神色略有些尷尬的立正站好,怯怯地覷他。 他怎么了?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没事了,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彷彿看穿她不安的心思,章梓言淡淡笑了下。 「喔,好。」到口的话因他的态度又缩了回去,白白只得跟着笑,转身出门。 门一关上,章梓言放下手中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文件,疲惫的向后靠,目光落向她刚才离去的大门,又闭上双眼。 「小若,言哥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 回到座位上,白白笑不出来了,考虑良久,还是扭头问了正专心输入资料的小若。 「有吗?他平常不都是这样?」 停下快速敲打键盘的手,小若想了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好近来送文件的两位同事听了,一脸兴致盎然的凑过来。白白才觉失言,刚才她根本没发现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老闆怎么了?」 「印象中老闆不就是那张冷脸嘛!」 「对啊,真白费了那样帅气的脸耶……」 「不过,白特助你是老闆的女朋友,看到的可能与我们不同吧!」 白白费尽力气让自己维持笑容、不要回话。对于同事之一似乎略带敌意的话语、所谓的『女朋友』一词也懒得多做反驳。 「嗯,说的也是。」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微笑着这么回答。 一时间两位同事与小若都没反应过来,之后回神又间聊几句才离开。 而白白看着同事们离开的背影,始终喫在嘴角的笑容慢慢退去,却没发现小若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那个女同事,也对言哥有好感吧?自己怎么会这么迟钝呢?应该要想到这层可能性的啊!关于……言哥自己的人生、他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这类的事。说希望他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果然太自私了吧! 虽然他曾说过,只要自己还要他,他就不会走……可是这并不公平。或许,她不该束缚着他,就像对魏于豪那样。 不,不对。言哥和魏于豪不一样。可又是什么地方不同呢?她想不出来…… 白白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左腕间的手鍊,心中唯有一种感情是确定的── 她,不想放手。 「小若,罌粟呢?」 下班后章梓言一开办公室大门,就发现罌粟已不在坐位上,于是奇怪的转向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小若。 「白白下班时间一到就狂风般快速夺门而出消失了。」意思是她下班了。去哪里?不知道。 章梓言听了皱眉,却不是因为下了班就跑得不见踪影也没跟自己说一声的罌粟,而是,小若跟自己说话的口气。而通常她会这么说话都是为了…… 「罌粟怎么了?」 话一出口,小若放下包包,喃喃:「你们果然是男女朋友嘛……」有什么事都问她,这么有默契。 「啊?」什么跟什么? 「没啦,只是她也在想你是怎么了……可能心情有点不好吧。」小若摆摆手,想了下,又说:「老闆你明明每天都摆着一张冷脸,为什么公司里还是有女同事对你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啊?」 章梓言眉头皱得更深,「这跟罌粟有什么关係啊?」 「……我也不晓得我在说什么。反正,」翻翻白眼,小若强调了语气,「没有哪个女生会对有其他人喜欢自己男朋友没感觉啦。总之,你自己想。我下班了。」 话没说几句,谜团倒是多了,章梓言连小若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觉,犹自思索着,许久才略带疑惑的顺出一个头绪。但,有可能吗? 罌粟的异于平常的表现,来自于她的『在乎』。 是吗? 章之十四 放大镜(2) * 待在当初刻意打通、设计得舒适又开阔的书房里,往日最让她流连着不捨离开一下的地方,白白今天也捧着书,却强烈的心不在焉。叹口气,她闔上书本,把头轻轻靠在和式座椅的直立靠背上,闭上眼,静静的思考着。 那让自己心神不寧的主因。 章梓言对自己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叫他『言哥』,他没意见;依赖他,他就真的像哥哥一样照顾自己;想逃避,他就握住自己的手狂奔……好多好多事,他几乎都依她、帮她,即使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身边,但他却一直都在距离自己心底深处最近的地方…… 被自己视为理所当然的每个举动,其实都不该是理所当然的,她有什么资格让言哥要花比五年更长、更久的时间陪在自己身边,不求回报? 而他,又为什么要答应自己这种无理至极的要求? 白白越想越头痛,看见左腕上闪耀着银光的手鍊,脑海中忽然晃过那夜的满地星光……以及言哥望着自己时眼底满满的、自己无法形容的感情。 正当白白迷惘而怔然的盯着手鍊发呆时,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吓了她一跳,心中来不及釐清的情绪驀然消散,连一点点也没能抓住。 拿起手机,白白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瞬间停了一拍。 言哥。 「呃……喂?」 刚接通,就听见言哥低沉好听的笑声,白白注意到自己莫名的脸红,于是把脸贴上凉凉的书柜,再重重咳了几声,示意他别再笑了 『你今天接电话的开头为什么这么好笑?』 「……我哪有?」可恶,她犹豫了,「言哥,找我什么事?」 『没,只是问问你今天怎么走这么快?』 「唔,有吗?」 章梓言在电话那头沉吟一下,没戳破她的言不由衷,心中盘绕着今天小若对自己说的话,思索着,因而迟疑。 因章梓言的沉默,白白心下有些揣揣,平常的她并不在意与他人之间发生这种『短暂的空白』,但现在她却觉得紧张…… 「言哥?为什么不说话?」她喂喂两声,「有讯号吗?」 『嗯?有,抱歉,我恍神了。』顿了下,他清清喉咙,『你……吃饭了吗?』该死,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正在煮……」才怪。白白压抑住撞书柜的衝动,「怎么了?」 『只是提醒你要记得吃饭……』叹口气,他放弃了。 有些话,可能还不是提起的时候吧。 听到章梓言这么说,白白反应倒是很快,连忙殷切叮嚀。 「言哥才是呢!你胃溃疡开完刀才没多久,要记得吃饭,但是不能吃过量、也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知道吗?」她说,「喔,对了,也不可以喝咖啡喔!」 章梓言要拿起咖啡的手顿时一僵,苦笑的同时心里也漫开一丝被人关心的甜。 『是,知道了。』 面对罌粟,他向来没辙。 包含自己对她的爱护、她对自己的意义,这些感情,他总拿它们没辙。 『罌粟。』 「嗯?」 听见自己的名字,白白反射性的应了一声。不知为何总觉得言哥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重要,因而十分专注的聆听,连呼吸都放缓了。 电话那头似乎稍有停顿,接着传来的话语音调轻柔。 『早点睡,晚安。』 「……晚安。」白白因心中的预期与现实的落差而呆住。 直到手机另一端传来好几声通话结束的提示音,白白才呆滞的放下手机。 就这样?晚安?她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会觉得言哥要说的不只是『晚安』两个字这么简单?彷彿应该是更重要的话才对。然而她心中也是矛盾的,想听他说出那『重要』的话,又对他轻描淡写的『晚安』感觉松了口气。 她在期待吗?可是又在害怕。 她不知道。却突然想起那个人的背影、眼神,总是孤单单的……一剎那,她脑海中的想法全被那画面取而代之,只剩下银色十字架在腕间晃荡、晃荡。 在她眼里留下一抹消不去,寂寥的暗淡光芒。 章之十四 放大镜(3) * 喧闹的电音在pub里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舞池里,男男女女都随着音乐摆动身体,热情又慵懒,只需沉沦放空不需要理智。 吧檯边,有两位硬是与周围热闹气氛隔绝开来的男人,静坐在位子上酌饮调酒,引起许多来此游玩的女人好奇的侧目。也是有胆子大的上前来搭訕,但也一一被拒绝。 「你找我来pub喝酒已经喝快一个小时了,别光喝酒,说说话要不要?」 又拒绝一个美女邀约,小贺忍不住抱怨,狠瞪旁边一口接一口喝酒不说话的魏于豪。而他依旧没有回应,连看也没看对方一眼,让小贺强烈认为自己若不是在自言自语,就是他见鬼了,其实他身边根本没坐人! 「魏于豪,你哑巴了?还是聋了?」 小贺火大的提高音量,这时pub却换了守较抒情的慢板乐音,使得他的吼叫声更引人注目。 「我比较希望你是哑巴。」 终于开口,吐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好话,小贺翻了个白眼,忍着想把杯子砸在好友脸上的衝动,喝了口酒平息自己的满腔怒火。 「你当调酒很便宜啊?一直喝没停过整整一小时耶……」 「我请客总行了吧!」 魏于豪不耐的回应,语气衝到不行。 听他的口气,小贺反而冷静下来了,无奈叹气,将他反常的行为做了个分析:这以理性着称──虽然他对自己可从没有理性过──的人会一反平常的对身边的人乱轰一通的原因,通常只有一个…… 「你又怎么了?」想当然他不会回答,小贺就没等他,逕自说下去,「是因为那位『白小姐』吗?」 此话一出马上招来一枚威力十足的白眼,小贺装没看到。猜中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喝闷酒伤身,就当报答你请客。」反正他也听习惯了。 「……是因为四年前,我伤了她,所以四年后的现在,就是报应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小贺手里的酒杯都快见底时,才听见魏于豪苦涩的低语,小贺听得似明非明,但仍识相的没有多问。 「从她回来后,她就一直在躲我。我不是不知道……我就是知道,所以才更要千方百计的接近她……」他苦笑,酒杯在他手中一下一下的画圈轻晃,玻璃杯里头透明红的酒液在光线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她看起来没变,一样淡漠雅緻,但四年的时间,让她变得更加从容稳重……她其实有变,只是我……不想承认而已。因为她的改变,不是因为我的关係啊……」 原来自己真的被她留在四年前了。那道横亙在他们之间的裂痕,却是自己造成的。 这是多么讽刺啊? 「四年前,发生什么事了?」小贺知道他们有误会,却不知道详情。 魏于豪眼神阴沉下来,小贺心惊胆跳,暗怪自己多嘴,好奇心害死猫。 误会?根本是伤害。伤她,也害他自己。 如果不是那次,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失去她;他不会因愤恨而冲昏理智的出言伤她、无视她……他错,错得离谱,蒙蔽了双眼,竟愚蠢的看不清白白当时是怀着哪种感情对待自己。 那样回忆起来都觉残忍的话,还有她因那狠毒的话,模糊而破碎的惨白容顏……他一直都无法忘记,彷彿她那天悬在眼底的泪,也漫上他眼中,挥之不去。 「……白白身边的人已经不是我了。我连在那样拥挤的夜市里都不能牵住她的手……我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魏于豪一口乾掉杯中残酒,自嘲的想起那天偶然在夜市里看见的那一幕……只一眼、一瞬间,却让那画面狠狠烙进了脑海。 白白真心开怀的笑脸、章梓言小心呵护的姿态……和他们紧密牵握的手。 他心痛、妒嫉,胸口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只能目送他们消失在人潮里,久久回不了神,而心口一阵阵蔓延开来的痛,散不去、持续侵蚀,徒留一片空洞。 从四年前他衝口说出那些根本不该说的话开始,她的泪水就在他心里烧灼出一个个小黑洞,日积月累不停扩大,他迟了太久、已无法可想,只能选择忽视。直到她回来了,回到章梓言身边,他才发现这个被自己忽视的黑洞,已扩大到足以让他坠跌其中再也站不起来的地步。 当时的自己究竟凭什么?凭什么用那样狠毒的话语鞭笞她好不容易慢慢痊癒、不再渗血的心?而如今,那些话语全反噬到自己身上了,该怪谁?能怪谁? 魏氏、魏氏……是了,他能怪能恨的除了自己,还有魏氏公司,他的父亲。 就算他与白白之间存在任何问题,只要他父亲不介入的话,他与她,说不定还不会走到这样的绝路……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太过天真,又怎会轻易让人一撩拨就失去控制,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他恨,真恨。所以离开了父亲的公司,甚至与他处处作对。但那又如何?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说出口的话也不能收回…… 『你只是利用我来想念那个早不存在的死人罢了!』 那一秒,白白脸色瞬间死白。她说不出话来、泫然欲泣的表情,不是默认,而是伤痛,当时的自己却视而不见。 魏于豪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唇畔总是从容又心不在焉的笑意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冷笑,却苦又涩。小贺看得直捏冷汗,想夺下他的酒杯,又怕被揍,只能担忧的看他这样近乎自残式的喝法,直到他终于醉酒倒下。 而翻倒的酒液洒了一桌,沾上魏于豪眉头深锁的脸。几滴沾在他眼捷上的酒珠,像极了他无法原谅自己、又无从发洩的泪…… ==== 快乐、伤心、喜悦、愤怒,很多感情,在感受的当下往往会被放大,即使后来不免感到后悔与疑惑,但我们都曾享受着当下被感情主宰的自己啊,不是吗? 章之十五 空白渲染(1) 章之十五空白渲染 白花油的味道瀰漫在空气当中,带着凉意的香味,很舒服。这气味,是她头痛难忍时的最佳良伴,随着这味道一起涌上的,还有那些同样縈绕着白花油香味的回忆。 白白蜷缩在棉被当中,因一阵阵侵袭而来的头疼惨白了脸,安静的空间里却听不见她刻意压抑过、痛极的闷哼。 她曾答应过,要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所以她不喊苦、喊痛。再苦、再痛,都要咬牙忍住,她答应过的。在目送飞机航向远远天空的那一秒,到她回来前的这三年间,自己都是抱持着这个信念在认真生活的。她很认真,真的。 当天亮起,她会好的,会一如往常自信从容的迎接忙碌的一天。 空气中瀰漫的清新舒缓的白花油香,白白昏昏沉沉的抱着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明明该好好休息的脑袋却偏偏不受控制的将记忆到回十年前,无声的进行播放。 她无力阻止,就像面这总是突如其来的头痛,只能随它去了。 十年前面对那个人的自己,是倔强。 十年后什么都变了的她,则渴望拥有那平凡活着的坚强。 可是倔强与坚强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连她也时常分不明白,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倔强还是坚强? 『听说……』 『你有听说吗?』 往日的梦境,像一隻隻冷凉无情的手,抓住她,将她慢慢拖往黑暗深处,她惊恐喘息,无意识的揪紧被子,呜咽挣扎。 她不要知道,她不想知道。那些『听说』,只是一次次的在摧毁她的世界……她早知道接下来他们要说什么,所以她不要听、不听不听…… 『他受伤了……』 然后她与『他』种下误会的开端。 『他转学了……』 所以她失去了唯一还能偷偷看他的机会。 『他回来了……』 但是一切都没有改变,反而更加恶化。 『你听说了吗?』 幽幽的哀伤语调从电话那头鑽入她耳里,白白看见自己掐着话筒,心跳声大的足以盖过周围其他所有声音,却仍挡不住电话那头的细语。她惊恐的瞪大双眼,冷汗涔涔,视界渐渐倾斜……她好想吐。 『他……死、了。』 静。 眼前的景像猛然扭曲、褪成黑白,她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全部都静止了……然后黑暗在瞬间快速侵蚀过来,把她淹在其中,『匡噹』一声,连她一起粉碎,锐利的一片、又一片。 白白赫然张开紧闭的眼,蜷曲在床上不知何时昏然睡去的姿势没变,但那双用力张到最大的眼里没有焦距,眨也不眨一下的眼睛慢慢渗出湿润的泪水,她才惊醒般猛喘了一口气、狼狈的呛咳起来。 掩上的窗帘仍透出丝丝光亮,白白咳着看向那朦胧的光芒,抹抹眼睛,清晰了视线。那样白茫茫的视野吶,和自己生命中持续了十年之久的空白如此类似。 当自己离那十年前越来越远,她就越是感觉愧疚。对『他』愧疚,因为自己的赌气,没能像个朋友般在他孤单时陪在身边;也对他遗憾,那些无视和刻意冷漠都是伤人利器,她却再也没机会弥补。 徒留一片空白。 章之十五 空白渲染(2) * 盛开的向日葵花田,满天洒下的阳光与象徵太阳的花朵互相辉映。白白透过相机镜头看着眼前这幅如画景像,也愉悦的微笑着,连连按了几次快门。 「白白!这边!」 听到好友呼唤,白白笑着将镜头一转,熟练的操作相机,按下快门。 镜头里的方葶毓连连摆出几个搞怪的pose,白白喷笑,拿着单眼的手却抖都没抖一下。 「葶毓,你是来搞笑的啊?」白白从相机后头露出忍笑的脸来,「和背景不搭啦!」 葶毓闻言只是吐吐舌头,丝毫不以为意。 「怎样?花海很漂亮吧!」 「嗯,很漂亮,天气好、有阳光又不会热。很开心。」白白微笑,「话说回来,子欣咧?」 「去厕所了吧?没看到人……」 这两人四处张望了下,无果。白白只好拿出手机,幸好没过一下就被接了起来。 「跑哪去啦?」白白掛了电话后,葶毓忙问。 「去厕所了,也没事先说一下……老爱吓人。」白白说完,把相机从脖子上解下,交给葶毓,「帮我看一下相机,我去找她。」 「喔、好。」葶毓小心的用双手捧住,回神后对已走了十多步远的白白大喊:「我可以看看里面的相片吗?」 白白带着满脸笑容回答:「可以!」这才跑开。 葶毓看着相机研究一会儿,总算顺利点出相片,一张张瀏览起来。看到自己在漂亮的向日葵花海里摆的奇怪pose,忍不住哈哈大笑,难怪白白会说不搭,是真的很不搭啊!好像合成喔! 一张张按下去,阳光般灿烂的向日葵消失在萤幕上,取而代之的是──很多、很多,不同的海景。 同样是海,葶毓却没想过可以拍出这么多不同的面貌。和煦或汹涌、平静或充满力道、闪动着眩目波光或怒淘四起的可怖。但为什么呢?葶毓心里闷闷的,为什么分明是不同的海景,白白却…… 她终于相信,照片也是可以确实的反映出拍摄者按下快门时心中的感受。白白拍摄的每张海景照,都含有一种怀念而寂寥的氛围……葶毓按着按着,在最后一张一闪而过时再急忙按回来,然后怔怔然看着相片里远眺他方的男人。 她知道这是谁,虽然白白很少说起,但只要提到他就会眼底柔和的男人…… 章梓言,她口中的言哥。 「白罌粟,你真是个大傻瓜。」 在无数海景的掩盖之下,白白相机里唯一出现的一个男人,究竟代表了何意……只恐怕她本人也不一定明白吧……真的是,傻瓜啊,白白。 将相片跳回盛开的向日葵,亮眼的黄色佔满眼眶,葶毓眨眨酸涩的眼睛,放眼朝白白离开的那个方向看去,低声叹息。 ---------我是预告的分隔线--------- 晚一点或明天会再更一篇,敬请期待。 章之十五 空白渲染(3) 葶毓的邀约来的正是时候。 趁着周休,她也想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离开那个场所,离开那些人,离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牵念,她就可以好好想一想……不,不对,只是自己的劣根性又发作罢了,何必找这么多理由。 「子欣!」看到子欣,白白半是无奈半是责怪的道:「去上厕所也要说一声啊,很让人担心耶!」 周子欣嘟起嘴像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又调皮一笑。 「欸,我们去买饮料好不好?」还没等白白回应,子欣已拉了她的手走向摊贩,「白白想喝什么?」 「不知道耶……有什么喝什么吧!」 如果此时是言哥就不会问她,而是会直接要她多喝白开水……然后自己就会吵着要喝小麦,言哥先是会皱起眉头,最后则会拿她无法的妥协。 白白轻轻的笑起来。 「白白你在偷笑什么?」子欣奇怪的瞅视着好友,白白却脸色一僵,摇头。 自己在想什么呢……真是。 悠扬的铃声在此刻响起,白白一怔,拿出手机后又不接起,子欣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推推她的肩膀,白白这才按下通话键。 「喂……」 『喂,是我。』低沉带笑的嗓音撞入她耳里,莫名也撼动她的心,『花海,漂亮吗?』 「唔,嗯,很漂亮……天气很好。」 白白边说,边闪躲子欣曖昧的目光,心一慌,说出的话也差点结巴。 『是吗?记得多拍点照片回来给我看看。』 「嗯,我会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太晚的话,要不要我去接你?』 闻言,白白看了身边满脸好奇的子欣一眼。还是不要让子欣看到言哥比较好,省得之后问的自己满脑子糨糊…… 「还没决定耶……不过葶毓有车,让她送就好。」 『好,那到家记得打通电话给我。罌粟,』他说,在将要掛电话前,又喊了她的名字,『玩得开心点,再见。』 等她含糊应是,章梓言这才掛了电话。 「白白~你的言哥打电话来啊?」 「嗯。」然后又补一句,「他不是『我的』言哥。」 「喔……?」这回应的意味深长。 白白沉沉吐了口气,笑容无奈。 「他『只是』言哥而已。」就像哥哥一样。白白接着想这么说,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你……」子欣停下了取笑,彷彿若有所悟,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 「没事啦,你快来看看要喝什么吧!葶毓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子欣低头瀏览放在冰水中的瓶瓶罐罐,然后时不时偷眼看向站在身边不远处的好友。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章梓言对她是什么心意,可她自己却……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懂…… 「你觉得葶毓会想喝什么啊?」白白挑了一瓶白开水后转向子欣,子欣却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子欣?」 「啊?喔!我要这个、葶毓的话这个好了!」 「嗯,好。」付了钱,白白打开瓶盖喝两口,「快走吧!葶毓一定等到快疯了。」 眼角,却看见子欣若有所思的直盯着自己瞧,子欣也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似乎过于胶着了,于是尷尬的笑一笑解释。 「我只是在想,白白你以前很不喜欢喝水……老说水没有味道什么的,很不爱喝。」 「喔,」白白也想起高中时期子欣一天要喝掉两瓶水的回忆,对比自己半瓶都喝不完,顿时好笑,「其实是言哥要我多喝水,他说我身体已经不好了还爱喝饮料,很囉唆的,所以……」话语却突兀的断掉。 子欣看了看摇晃着水瓶安静不语的白白,没有追问。一时间只有两人静静走在花田小径上的脚步声。 在小径上走着,不快不慢的踩着每一步,每一步都彷彿蕴含着不能坦言的心事。白白一下看看自己的步伐、一下看看与自己交错而过的朵朵向日葵,那样活力充沛、直挺昂然的坚定姿态。 真羡慕。真希望自己也有向日葵一半的坚强与篤定,知道自己要什么、且永不改变,一心一意的坚持,只望着唯一的太阳,到生命尽头。 「真好。」她忍不住逸出一丝叹息,随即散在空气中了。 「喂!你们两个!到底跑哪去啦!」 「去买饮料孝敬您来啦!」 「光会胡说!」葶毓翻了个白眼,又递出相机,「白白,相机还你。」 白白接过,退几步,熟练的拿起相机,对准正在斗嘴的葶毓和子欣,喀擦! 听到相机的快门声,葶毓和子欣双双回过头来,又与对方相视一笑。 「拍合照!我们都没有拍到合照耶!」子欣嚷嚷着。 白白于是找了个路过的游客,拜託人家帮忙,再跑回好友身边,一手勾一个,俏皮而笑。 「一、二、三,c!」 照片里,阳光般明媚且充满活力的向日葵作为背景,右边的葶毓笑的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左边的子欣抿唇笑得靦腆亮丽,在他们俩中间的白白咧嘴笑得十分俏皮,太阳洒落的光辉照亮他们三人的脸庞。明亮且温暖。 前一秒的『现在』变成过去,定格为记忆中珍贵又珍贵的一幅画面。 章之十五 空白渲染(4) * 是夜,降了些温度的夜风宜人而凉快,白白打开车窗,耳边繚绕着孙燕姿唱腔独特的〈逃亡〉。 白白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视线落在窗外,又货比窗外更远、更远,连她自己也没能定论的某个地方。 「子欣,送你到这里就可以了吗?」 驾驶座上的葶毓不放心的问,子欣停住开车门的手,微笑点头。 「可以啦,我家就在前面而已,巷子很窄,车子不好进去。」下车,弯腰招手,「白白、葶毓,掰囉!」 「到家call我们一下,掰!」白白按下车窗,温声叮嚀。 「知道啦!」子欣可爱的皱皱鼻子,挥手跑开了。 葶毓与白白目送子欣跑进巷子,直到没多久后接了子欣报平安的电话,才将车子缓缓驶离。 少了子欣喳喳说个不停,车上安静的只听的到孙燕姿的歌声从音响中丝丝流洩而出,慵懒的、沧桑的,也豁达的,唱着。 「葶毓,今晚可以让我住你家吗?」 「嗯?可以啊!」 葶毓听了没多做思考,笑着答应,手下方向盘一转,驶向另一条路。 「要不要和章梓言说一声?免得他担心。」过了一会儿,葶毓突然这么说道。 「嗯,我传简讯。」白白略停顿了一秒,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传送,收起手机,白白全身放松的窝在车座上,唇畔缓缓泛起一抹满是怀念意味的微笑。 「葶毓,你边开车边唱歌,会闪神吗?」 「啊?不会啊!但你问这个干嘛?」 「唔……我只是,突然很想听听你的『成名曲』,可以吗?」 「什么成名曲啊……」葶毓先是愣怔,而后好笑,停红灯的期间,手指灵活的按了几下车上的音响播放,那首罗美玲的〈爱一直闪亮〉。 熟悉的前奏在车内旋绕,白白笑着闭上双眼,安静聆听葶毓随着音乐轻轻哼唱的声音……就像是,回到高中时代,在八楼高的教室,向窗外眺望蓝天,填鸭的、充满压力的课与课之间那短短的十分鐘,白白与葶毓、子欣三人靠在一起,一首又一首的唱着歌。那是当时的她们抒发压力的唯一方法。 而〈爱一直闪亮〉,就是葶毓最常唱的一首歌。 「……我看见爱一直在闪亮,现在剩一个人坚强……想念在手中张开变翅膀,忘记了我懂飞翔。」葶毓的声音里满载着感情,白白闭着略微发热的眸心,唇角的笑却始终柔和的勾着,「我看见爱一直在闪亮,想逃的心改变了方向。只因这城市情歌太悲伤,才让一碗热汤,红了眼框……」 歌声渐歇,白白才张眼看向葶毓。 「你还是这么会唱歌,真好听。」 「嗯哼,谢谢称讚囉!」突然,葶毓叹了口气,「好想弹吉他喔,现在。」 「吉他?你还有在弹吉他吗?」 「有是有,但很少了,最多只是拿出来摸一摸、保养一下,过过乾癮罢了。」她无奈的笑了笑,「毕竟不像大学期间,玩社团、系会那样有空……虽然那时也总是觉得自己忙到快爆肝了,可是出社会后的忙……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懂,一样是忙,最大的差别,就在『乐趣』吧。」 一听白白点出其中不同,葶毓激动点头,非常赞同,接着笑了。 「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擅长『形容』啊!」 白白听了只是笑,直到葶毓将车停在便利商店前的空位,才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买点吃的、喝的吧!省得家里东西不够我就糗了!」 意思是,要彻夜不睡长谈到清楚明白就是了。白白失笑,葶毓果真瞭解自己啊。 *〈逃亡〉作词:林怡芬作曲:李偲菘编曲:kenn.c 〈爱一直闪亮〉作词:瑞业作曲:邓智彰编曲:吕绍淳 〈逃亡〉很适合在一个人的夜晚听,夜风徐徐,特别寂寥也特别能体会勇气;而〈爱一直闪亮〉确实是我一位好朋友的『成名曲』(笑)。这两首都是很好听的歌。 章之十五 空白渲染(5)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到你家来。」 「是啊。」葶毓放下手中东西,「你等我一下喔!」 点头,白白顺势在沙发上坐下,环顾四周。 「来,喝杯水消消暑,饮料都不冰了。」 「谢谢。」 接过水杯的白白,微笑看着葶毓在身边坐下,然后靠过去,把头轻轻靠在好友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相互依靠,很久都没没人主动开口说话来打破这片寧静。 「葶毓,我到今天,都还记的『他』的背影。」白白幽然低语,双眼凝视着前方,看的却不是那电视,就彷彿,她口中的『背影』,此时就近在眼前。 葶毓静静聆听。她知道白白说的『他』是谁,高中时,白白曾向她提过一次,那是一个听过一次就会忍不住哭泣、此后再也不会忘记的故事。 一个关于男孩与女孩错过又错过、总是在失去,最后什么也没有的故事。 「曾经觉得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很心痛,如今,却很怀念。很怀念啊。而这样的怀念,好孤单,记得他的每一个片段,都是孤单的色调……他从来,都不知道。」白白眼底满是无法传达的怀念与追忆,朦胧了眼,却不曾真正落下泪来。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一个人,记得着。在别人眼中毫无意义的坚持着『不忘』。」她握紧玻璃杯,「但我其实很害怕,很害怕有一天如果连我都要很用心、很用心才能记牢他的话……如果,连我都忘记他了的话……那他就真的,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不能这样啊……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不会变,我绝对不会变……」 未完的语音,渗出犹豫,为了这份预告着改变的犹豫,白白开始颤抖。想要保持自己信念的心情,与想要迈向未来、对未来有了渴望的自己在互相拔河,僵持着,就要将她撕裂。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葶毓心中警觉,手却不动声色的轻柔抚上好友的头,一下一下轻而缓的安抚着。葶毓是几个知道白白过去的朋友中,除了章梓言外,她与李郁希是唯二知晓白白曾看过心理治疗师的朋友之一。 白白没注意到葶毓的动作,却在不自觉中平稳了情绪。 「你后悔吗?对于想念一个已不存在任何地方的逝者。对别人看你的眼光,会开始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怪异吗?」等白白情绪稳定,葶毓低声问着。 「不,我从不后悔。平常,不等于正常,别人不会这么做,不代表我这么做是不对的。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 听见白白话音坚定,葶毓不知道自己该苦笑还是该庆幸。庆幸她心念其实坚凝,不会自我否认;苦笑她仍深陷过去,章梓言有待努力。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犹豫?」 「我没有!」白白反射性的否认,可是否认太急,却反而透出心虚,「我……」 葶毓轻声叹息,知道不能逼她太过,「换个方式问好了。白白,你现在是因为谁乱了脚步呢?」 因为谁? 白白一怔,看向葶毓的眼里满满无措,再找不到刚才的坚毅。 「嗯?」葶毓直视着呆愣的白白,哼了一声要她回神。 根本不用思考。当好友问了那个问题时,彷彿拨云见日,那张望着自己的清俊笑脸自然而然浮现在心头……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心,已渐渐倾向…… 「……言哥。」话刚说出口,眼泪就掉出眼眶,「咦?我……怎么……?」 想着『他』时都还能忍着不哭的自己,为什么却在说出言哥的名字时,就觉得鼻酸难忍呢……? 葶毓叹口气,摸摸白白的头,起身走开,留给她安静、沉淀的空间。 白白低垂着头,任由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而来的泪水沾湿膝头,视线中,是手腕上的银色手鍊,两个具有不同意义的吊饰衬着腕间已成灰白的淡淡伤痕,格外叫人疼痛难忍。就好像那一年的自己,做出这种自残行为时的痛,又回来了。 『你是谁?』 我是……白罌粟。 『对不起。』 没关係。但,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 脑海中,是那个男孩对自己说的……一切误会开端的话,以及这一生,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和他匆促的生命相比,她的人生或许太过漫长,长的让自己与他之间的回忆,显得如此不足。 只留下太多不得已的『听说』,与占据了此后所有篇幅的『遗憾』。 她伸手摸上那银色的十字架。 或许她是知道的。这个疤痕、自己心中的伤,总有一天,都会癒合。就算过程再困难、可能伤痛会反覆发作,可是,驀然回首,会发现自己其实早已越过了那个太多伤痛划成的鸿沟,那个倔强的看着对方背影的自己、被留在那片蓝天放声哭喊的自己、麻木了想哭却没有眼泪的自己……都在宽啊宽的对岸,在那里,前进不了、也回不去。 然而这份心情,痛且不捨,又该怎么办才好呢?那个摆脱不了过去、又无法乾脆迈向未来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在那年大学毕业,毅然决然握住章梓言的手,自己当时那份拋下所有的决心,又去哪儿了呢?章梓言,这个在潜移默化中悄悄改变了自己的男人,对她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 记忆褪色成灰白一片,我以为自己走出来,却原来还在这里,在这里,怀念过去,畏惧将来。 章之十六 褪色的印记(1) 章之十六褪色的印记 天旋地转。 第一次衝动的想要为『得到什么』而用尽全力,似乎也是类似这样的感觉。 魏于豪倒卧床上,一手横在隐隐作痛的头上,却没有闭上眼试图减缓不适,而是直直盯着天花板,苦涩抿唇。 『你只是利用我来想念那个早不存在的死人罢了!』 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全是屁话!明明是屁话,又为什么自己会把这种话说出口呢?让他在失去后才明白……彻底明白、彻底失去……彻底的,来不及。 『……只要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 白白说的对,但是啊……如果能这么乾脆放手,他又何苦僵持了四年还在等待? 『我们,也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 啊,原来啊……白白当初就是这样难捨,才会这样前进不了的困守原地吧……为什么,自己总要理解的那么晚?晚的,连后悔都嫌太慢。 就是因为他曾那么的用尽全力,直到天旋地转,才会让他失去理智,反而伤害了他最初想要得到的『什么』吧……那个,他很想接近、很想爱护,却又只能走到这里、亦亲手伤害的女人…… 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更靠近白白一些,是在去她的租屋处拿忘记要带给他的书。 一间不到十坪大的套房,乾净,向阳,暖融融的太阳从窗户照耀进来,是名副其实的暖冬。 魏于豪进了房间,就礼貌的站在距离门口三步的地方,看的白白忍俊不禁。 「你坐这里吧!」白白拉了自己书桌前的椅子,然后自己坐在室友的座椅上。 「谢谢。」他坐下,「这是你的座位?」 「对……你怎么知道?」 魏于豪笑着点了点书桌上的书──那是一本埃及人物的传记小说。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室友对这种字很多的书没办法,比较喜欢看漫画。」 白白恍然,不太好意思的笑一笑,视线却没有对上他。 从刚认识,他就注意到白白这习惯:她很少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说话。但不是不礼貌,相反的,她还太有礼貌了,言行举动都拿捏在一种介于恰到好处与疏离的分寸。虽说认识得久了,这种距离感已经渐渐淡薄,可她这鲜少对着自己眼睛说话的习惯还是没变。 在魏于豪悄悄观察着白白的同时,白白也正观察着他,在心中轻轻叹息。 好像吶,真的好像。 如果那个人在魏于豪这个年纪,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除去那双简直一模一样的眼睛,行为、谈吐也有三分相似,儘管是没能证实的,也有脉络可循…… 俊朗的眉目,笑起来会带着些孩子气的弯起;微勾的唇角像是不经意含着温柔,给人总是在笑的开朗气息;双眼皮下的瞳仁,墨黑有神,会说话般…… 白白出神的想着,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们两人的模样,直到罪恶感迟来的冲上心头,吞没了刚才泛着温和涟漪的喜悦与满足…… 满足了遗憾的,满足。 太糟了,白罌粟。你在做什么啊?说过好几次不要看着魏于豪去想像『他』未来的模样,你怎么就是改不过来!你这样是错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白白?」 「啊?」 他失笑,「你不是要拿书给我?」 「呃,对,你等我一下……」白白绕过他,在书柜旁边蹲下,错过了他探究的目光。 魏于豪其实知道,白白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很少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就算看着他,眼神也彷彿透过他,落在很远的地方……那一点笑意总是隐含满足与忧伤,还带着一丝他无从分析的情绪,类似歉疚,又更有重量。 反而是回避着他的视线时,才像真正在与他这个人相处。 这种神祕感深深吸引了他。 他猜想过,或许,白白或许是对人际关係不太擅长,又可能是被人伤害过,才会让她几乎是洁癖的、对人的碰触过敏;才会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不经意显露出某种怀念与困惑的表情,像在比对、衡量……他不介意,他知道自己会表现的比之前伤害过她的人更好,他很自信。 至少现在,白白对他就像对朋友一样,能够自然谈笑,接下来,会越来越好的。 他笑着,充满自信。 年轻,所以狂妄,总是有满满的自信可供挥霍。他却不知道,就是这份自信,让他能一步步接近她,同时也让他骄傲的无法忍受,所谓『真实』。 章之十六 褪色的印记(2) * 交际,他向来擅长,却从没有一次这么令他不耐。 明亮华艳的灯光,比不上一盏晕黄台灯彷彿带着温度的暖暖照耀,又或许,真正吸引住他的,是灯光下那张静静枕在手臂上恬睡的小脸,而这里,没有她。 「于豪,这两位是创纪的李董与他的千金,打声招呼吧!」 魏父,魏氏集团的董事,不动声色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回神。 魏于豪随即如本能般露出个笑容,却公式化的没有温度,从头至尾,眼神也不曾放在李董身边那位女性身上。 「于……」发现了这点的魏董克制着皱眉的衝动,开口叫唤。 「董事长,承海企业的老闆在向我招手,我过去看一下。」他神色平静的先一步开口接着向李董微微点个头,「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行至承海企业老闆与其儿子在的地方,魏于豪一阵寒暄,然后与承海的少主一起目送承海企业的老闆离开加入另一群来客中,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瞪了承海的少主──贺以翔──一眼。 「你也来的太慢了吧!」 「拜託喔老兄,我肯来就算不错了好不好!」小贺回丢了个白眼过去。 「我说真的,你再不来我可逃不过这一场又一场的『变相相亲』了!」 看了看几乎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小贺再看向那尚未走远的创纪的千金,不明所以。 「怎么?我看她长得不错,气质和为人在圈内也多是褒不贬……」 「你喜欢你去。」没好口气。 「人家小姐还看不上我吧!」他自嘲,毕竟自己只是承海老闆的继子,哪个小姐看得上?他随即摇摇头,不再想,「你对那位『白小姐』……是认真的?」 魏于豪还在为小贺突来的自嘲之语些许担心,马上又被气的瞪眼。 「我当然是认真的!你这什么问话啊……」 「多认真?认真到打算带她进这『圈子』吗?」 这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这话中含意,是要决定一生大事。而魏于豪怔愣着,无法回答。 他对白白确实是真心的,但交往以上?老实说,他从未想过。 「爱情和婚姻毕竟是两回事,你的身分……更有必要好好思考。」小贺看着眼前人声喧哗,语重心长,「你或许该跟她好好谈谈。」 谈什么?已无须明说。 「身分什么的,我从来不放在心上。我和她,没有不同。」 没错,自己与白白是一样的,他能自己决定自己想要什么,不用也不允许他人插手! 「你也看到今晚你爸帮你安排的变相相亲了,你还天真的以为你可以自己决定将来结婚的对象吗?」即使不看他,也能感觉到魏于豪凌厉的目光,小贺还是把话说完,直接的不容他一点回避。 「我……」 对小贺的话,魏于豪无法反驳,虽然气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待在白白身边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安心,就算要费尽心思讨她一个笑容也不觉得讨厌……这种感情,不能延续到未来吗? 「你要想清楚。不光是你自己,还有对方的心情也是。」小贺语重心长的说:「还有……」 「我知道了。」 没由来的烦躁感让魏于豪不耐烦的打断了小贺的话,小贺看了看他,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直到后来,当魏于豪再问起时,才明白他错失的不只是小贺囉嗦却关心的叮嚀而已,还有他自己的,盲点。 章之十六 褪色的印记(3) 变化,是从一张身家调查的资料为开端。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于豪手里抓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怒气冲冲的大步走进魏父的书房。 「你在说什么呢?」 魏父不恼不怒,甚至连眼光都未曾放在他儿子手中那高高拿起、质问般甩动的纸袋上。 「你为什么要调查白……罌粟?」还刻意让人把资料放在他房里,彷彿就是要让他知道一样! 幸好他的好奇心只在看了第一眼就生气而愧对的煞住了,连翻也没有翻的把资料乱塞回纸袋内,如果他看完了全部,要他怎么对得起白白? 「喔,你说这个啊,」魏父不以为意的笑笑,「怎么?做父亲的就不能关心下儿子的『交友状况』吗?」 魏于豪怒极反笑。关心?用这种示威的方式吗?用这种完全不尊重对方的方式吗?用这种没有丝毫沟通馀地的方式吗? 「于豪啊,你仔细看过里面的东西了吗?这女孩虽然平凡到不能让魏氏接受,但有一点还挺特别,你一定也会有兴趣的……」 「爸!」魏于豪听不下去的出声打断他兴味盎然的话,极力平復怒火后才接续道:「总之,请您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说完,也不等他的反应,随即大步走回自己房间。 盯视着刚才放着黄色牛皮纸袋的桌面,魏于豪深深喘了几口气,还是没忍住压抑的怒气,手一挥扫落了桌上所有东西。 随着一阵凌乱的乒乓作响,碎落在地面的杯子洒了一地的水花,晕湿了落在一旁的书页,静静翻开的书面看的魏于豪一愣,接着惨叫。 「哇!糟了!」 手忙脚乱的拿起沾了不少水渍的书本,魏于豪懊恼,连玻璃碎片扎了手指都没发现。这是白白借给他的书啊!他才看没一半,还让书本变成这个样子…… 刚抽了几张卫生纸徒劳无功的想吸乾些水分,压了压再拿开时,一个很浅很浅,铅笔写就的字跡驀然跃入视线。 「……这是?」 豪?这是白白的字跡吗?这个字……这种亲暱的口吻、又彷彿被慌乱擦去的痕跡……是不是代表了什么自己不晓得的事情? 随即失笑,注意到自己为一件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的事情想太多,魏于豪摇摇头,又抽几张卫生纸盖在书页上。现在,自己该想的是要怎么向白白解释这书的惨况,还有,爸爸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的动机,才是真的。 他以为自己能保护她,所以虽然对爸的行为很感冒,但之后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让他天真的逐渐淡忘那些威胁。 只是心底始终有个角落,印着那天爸没说完的话语、以及他一直莫名在意的字跡上。其实,有个快速的方法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就算不问白白,也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那个牛皮纸袋。 但是自尊,还有直觉,都让他常常在拿起那个纸袋后,几乎都快把纸袋捏烂也没拆开,又塞回抽屉最深处,如此反覆。 而又或许,就是这个时候,当自己专注在那个不能问、又找不到答案的问题里头,错过了白白时常欲言又止、慢慢不再回避着他的眼的变化。 他后来才明白,那是白白胆怯着期待、害怕着相信的变化。 而他,却没能来的及。 真正让他下了决心拆开那份资料的契机,是那日他看见白白纤细的左腕上,一道如同那水沾湿的书页上轻浅的字跡般,细而淡的疤痕。 『那是……?』 『喔,没什么啦这个……只是,不小心划到的。』 白白握着手腕,淡淡的笑。 他看着白白,那埋在心中名为疑惑的种子,终于发芽。 章之十六 褪色的印记(4) 当疑问累积到一个点,他终究是翻出那个被自己乱塞在抽屉里的牛皮纸袋,犹豫又犹豫,还是控制不住想要知道的渴望,打开了封口。 白罌粟,非常非常普通的女孩子。家境小康、成绩中上,不曾得过什么受人瞩目的大奖,交友也都是与她差不多背景的人…… 直到一行『曾接受过心理治疗』的字,让魏于豪定住视线。 心理治疗?他不明白。目前为止过着平凡人生的她为什么会需要去看心理治疗师? 而这一行,也是白罌粟这女孩的身家调查资料记载的最后一行。 魏于豪感到焦躁,顺手将薄薄几张纸在桌上铺开,才发现这后面还有一张,那内容却不是调查资料,而是一篇报导,以及一张照片。 那是一篇关于一个少年意外身亡的新闻,小小的篇幅、少少的描述,可见得这在当年并不是什么大事件。魏于豪不明所以,这张看似毫无关联的报导,为什么会被一同放在纸袋里? 他视线一转再看向那张相片,这个人……就是报导中的那个少年吗?而旁边那个女生……难道,是白白?这个念头一转,彷彿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连性瞬间打通,从他认识白白到现在的许多谜团,突然间自己浮现出答案…… 这个少年……他皱着眉头再一细看,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在那越看越熟悉的眉眼中不可避免的渐渐清晰。 这个容貌、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与差不多那年纪的自己有八分相像!再看那笑的靦腆却开心的女孩,重叠着那一双带着怀念看着自己的眼睛、爸爸说的所谓『特别』之处……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眷恋的眼神,是因为他与这个少年长的极为相似的缘故吗? 她那总是有些忧伤的微笑,是因为能在他身上看到这个少年长大后的模样吗? 她会一直和自己保持联系,是因为想在他身上寻找这个少年的影子吗? 她对他露出的笑容,真的是因为他『魏于豪』?还是根本透过他,把他当成是那少年的替身了? 她曾告诉自己,不要对她太好,就是因为良心不安、罪恶感在作祟吧? 她的温言笑语、她低低垂落不与他接触的眼神、她与人碰触就会过敏的原因、她总是眺望着远方的忧鬱眉宇、她看着自己时欲言又止的沉默、她左腕上那浅浅的痕跡……她的一切一切,都不是因为他,魏于豪。 即使活生生的他在她面前,也比不过一个已逝的亡灵。 魏于豪,只是一个已不存在这世上的人的『替代品』。 他笑了,伴随着浓重的失望、愤怒、嫉妒,苦涩又疼痛的逐一啃食他曾经相信的那些『真实』、他知道的白罌粟……只剩怨恨。 『我和……长的真的很像,是吧?』 永远忘不了,白白听见那个男生的名字后,猛然惨白的脸色,以及那双写满惶然的眼睛……可是停不下来,想狠狠将伤痛还回去的想法,已经停不下来了。 『你是用什么心态在和我相处的?我真的很好奇。欸,白白,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吗?』 一句又一句,他用这张与那男孩相似的脸孔,说着不堪、冷酷的话语。 一次又一次,故意提起那男孩的名字,是想看见她痛的样子吧!但又为什么,那些疼痛,像是反馈到自己身上了,一点……连一点点,都没有让自己觉得比较好过呢? 『一个死人,能让你念念不忘到寧可伤害活着的人也在所不惜,是什么原因?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想知道。』 或许,这么说的自己心中仍是渴望着她能『看着自己』的吧,抱着伤害她也好,只要能让她看一眼自己……这样想的他,连他都觉得讨厌。 而从头到尾,白白不言不语,不否认,只有死白的脸色与紧抿的唇线,以及那始终注视着魏于豪毫不偏移的目光,可以洩漏出她的情绪。那目光中有一片浮动的汪洋,却坚持到近乎固执的不肯落下。 如果她哭了,也许,他会心软;也许他就能相信,她也是不愿意的。但她没有。像是所有事情如他所说,她无话反驳。 『你打算瞒我多久?想要瞒我到什么地步?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白罌粟,说话……你是默认了吗?你说话啊!』 『……我,是真的喜欢你。』 终于听见她说这句他一直想听的话,可是,这句话该让他感觉到的喜悦感,如今只透着空洞的虚假。 魏于豪看着白白,冷哼。 『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这张脸,不是我。再说,你不是误会了什么吧?我对你也不是认真的,只不过是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很不爽而已。』 他垂下眼睛,『其实,在你心中,从来就没有过「魏于豪」的存在吧,我……多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说完了,毫不犹豫的走了,因为他再也没有留下来面对她的勇气。 不论是伤害或『真相』,他都不想知道了。 就算后来白白曾数次打电话给他、在魏氏企业的公司大楼下等他,他都当没有看到,无视走掉。直到最后,再也不曾见到她。 章之十六 褪色的印记(5) 『白白出国了,你知道吗?』 不晓得过了多久,白白的好友找上门来。他知道这个人,李郁希,是第一次白白拜託他陪同她参加同学会认识的……所以,她也知道那个男生的事,是吗? 『……请你出去。』 『魏于豪你这个胆小鬼!』 『你到底想怎样!?』 『我怎样?我才想问你们是怎样!老的拿钱污辱人、小的拿话中伤人,明明你什么都不懂!你以为受伤的人只有你吗?什么都不听的你有什么资格自以为是被害者?』 魏于豪一时怔怔。钱?什么意思? 『白白第一次带你出现在同学会我们就知道她的心思了。为什么?没错!就是因为你的长相!但是除此之外呢?你难道都感觉不出来白白在面对你的时候心中的挣扎吗?从认识到现在,你都感觉不出白白对你态度上的变化吗?错了,你其实知道,只是被不甘与不自信蒙蔽了双眼,你甚至连听白白怎么说都不敢!』 『……钱?』 太凌乱的思绪,让他连思考变的异常都缓慢,只有零碎的关键字,却只是让脑子更加混乱。 李郁希冷哼一声。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都知道、可怜无辜所以能够理直气壮的被害者呢!钱?你要不要去问问你的爸爸?问他为什么要拿钱给白白好让她离开你?或问问白白为什么不拿,只说「我相信魏于豪」?』她激动的吼着,声音却突然低落下来,带了哽咽,『可惜,你再也问不到白白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呆滞的瞪大眼睛,僵硬的问:『……你说什么?』 『你现在问题还满多的嘛!早前干什么去了?』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问不到白白?为什么!?』 『白白走了!离开台湾了!你满意了吗!?』 坐在位子上,完全动弹不得,魏于豪不知道李郁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过神来只麻木的拨了内线给董事长办公室──他的爸爸…… 『喔,这件事啊……那女孩倒是硬气,没收,就不晓得那清高是真是假了。哈哈,于豪啊,你说说,这是不是特别讽刺,还信誓旦旦说着「相信」呢,结果输得一蹋糊涂……』 没再听下去,听不下去。他下意识抓起手机、车钥匙,站起走了两步的慌乱动作,在一秒内又全部静止。 他想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他要追回她吗?追回来之后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相处吗?她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能去哪儿追呢?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原来,他真的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被害者』啊…… 是啊,真讽刺,白白的相信真不值得,输得一蹋糊涂的人,是他啊…… 白白会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呢? ----- 这篇字数较少,所以明天还有一更。 章之十六 褪色的印记(6) 『……不会再回来了。』 等他发觉时,自己已经打了电话给白白的好友。 『我还以为,你是想清楚了所以打来要听白白的故事的,结果……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李郁希冷冷的说:『你敢说那些伤人的话,却没有去看那些悲伤背后的故事的勇气?身体上的伤总有一天会好,但心上的伤却不是那么容易癒合的,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们几个熟知她的朋友原以为至少时间能麻痺她的痛楚,可是你出现了。你那双眼睛……太像他,你以为白白面对你的时候,心都不会痛吗?算了,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不想接……』 是啊,他是在逃避。 自从那天说出伤人的话之后,他就隐隐约约感到害怕,越害怕越不敢面对……如果知道了『白罌粟的真实』,发现自己其实错得离谱,那么,这样的自己……该如何是好……? 『等等!请你等一下!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白白和……他的事……?』 然后,在李郁希短暂的静默之后,他知道了那些,如果全都不知晓、或是能早一点明白也好的『真实』……有多么让人难受。 就是因为『生死』凌驾在所有感情之上,所以白白一直无法走出这种失去的痛……只因这种失去太极端,极端得叫人不忍。 『白白曾说,她对他的感情还没有真正得到回应,就因他的离逝伤痛至此,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爱上了谁、也被对方爱上的话……那时的她要是面临失去,又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她说,她不敢想。』郁希哽咽了,『然后你,就是那个毁了白罌粟的人!』 李郁希陡然激动起来,不稳的抖音里有深深的怨愤,一句句撞进他心口,敲击得他几乎要握不住话筒,懊悔的几欲落泪…… 『我知道,不管她的想法,强迫她接受我们认为对她最好的生活方式,这根本是强人所难,是自我满足!但是,既然我们都明白她为了一个已不存在任何地方的人行尸走肉的活着,身为她的朋友,难道还要我们默默祝福她?』她泣喊,字字逼迫,多么痛,却又坚定的不认为自己有错,『对我们来说,与其看她固执地记着那个人一辈子,我们还寧愿白白能遇见一个与他相似的人,把他当作是替身也好过这样凌迟般的活着……!』 魏于豪不禁脸色苍白,全身发冷。 『你知道,你和他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郁希的声音转低,清冷又伤怀,『是你「活着」,你拥有一个已经逝去的人想做而做不到的──「可以去做」的优势。或许终此一生,你永远无法将那个人从白白的心中扫除,但他能占有的地位,已註定不可能再改变,而你却将那1%的存在看得比那99%的空位还重。』 至此,那天白白一张死白带泪的脸,浮现在眼前,像是前一秒才发生过的画面,但她说的那句『真的喜欢你』,只于空洞的回音,渐渐被自己后来的残忍话语,覆盖了…… 『所有人都在试着留住她,只有你,在推她跟上那个人的脚步。』 李郁希的话语、白白的离开,从此击沉他的世界……再也不復完整。 此后,他离开魏氏,和魏氏处处做对;他游荡人间,遗失了真心;他厚着脸皮时不时向厌恶自己的李郁希探问白白的近况,不再骄傲;他也执迷不悟,一心等着白白回来…… 可是…… 『魏于豪,我只知道,在这世界上只要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再也没有所谓重来的机会。我曾经挣扎过、等过,结果只是作贱了自己……于是痛悟了那些挣扎、等待,对不在乎的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天在车上,她说,语气平淡,神色漠然。 但『作贱』那两个字,却深深刺痛了他……那年他的漠视、残忍话语,化为嘴里苦涩,让他无法开口,也难以吞嚥。 『我没有要报復你,只是你期待的那所谓「机会」,我给不了你罢了。那些事……你没有错,也不用道歉,因为那些都是事实,我没有反驳过,不是吗?』 她笑了,却没有一丝过去柔软的神色。 『我们,也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被过往纠缠,只有坏处,你应该最明白不过。』 『章梓言他,真的那么好吗?你……爱他吗?』 他唯一一句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却含了一点自己也没觉察的温和笑意……这四年的痛苦驀然上涌,他的衝动,得来了唇角的红肿与巴掌,与白白震惊含泪的瞪视……目送她背影的那瞬间,他痛彻心扉。 不可能挽回了,他想。 魏于豪闭上酸涩的眼,回忆在逐渐远扬的意识中一点点变得灰白、没入黑暗……失了色彩的她的笑容也已破碎。他扬起苦涩的笑,终于在不敌酒力的漫漫长夜终沉沉睡去。 怀抱着褪了色的过往记忆。 ==== 爱情其实无关对错,但同样的,也没有谁该为对方的无心之过负起责任……我不是无情决绝,只是爱情只教会我『错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章之十七 流浪的海洋(1) 章之十七流浪的海洋 「白罌粟,你在干嘛?」 白咏童边喝珍奶边见怪不怪的看自己老姊跪坐在书房里,一叠一叠的照片、纸张乱七八糟的散落在木製地板上,而白白整个人被围困其中,竟无方寸之地可供落脚移动。 「我在整理……」 「整理?说是搞破坏还比较像吧!」 「我本来是在整理啊!谁知道这个倒了,」白白指指左手边散乱的找不出原形的照片堆,「为了救它,我不小心挥手碰倒了这边……」这次她看了看那张大书桌,一张相片很适时很应景的飘落下来,「这一堆掉下来,原本地上的东西就全山崩了。」 「哇……这真是,悲剧。」注意到姊姊的眼光望过来,白咏童心底一毛,抢在她开口前珠连炮的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姊掰!」 「你的纸胶带还在我这里。」 白咏童僵在当场。完杀。白白取胜! 「……这些,我要怎么帮你?」 「捡起来就好了,对了,重点是不要沾上指纹。」 「就这样?」这么简单? 「嗯,这就算是帮我一个大忙了。」 白咏童点点头,从门口开始一张张小心的捡照片。 「白白,你记得你到目前为止去过多少国家了吗?」 白白看了看边捡照片边欣赏照片的妹妹一眼。 「没特别算过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摇摇头,白咏童把手上越来越多的照片一整叠顺手放在清出来的空地角落,继续捡。 「在国外,如果生病什么的,很麻烦吧?」 「唔……是满麻烦的,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到药局之类的地方买点常备药品,而且我怕痛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我很小心,ok啦!」 「……真不知道梓言大哥怎么忍的了你这么多年……唉。」 听了老姊的不负责任发言,白咏童翻翻白眼,嘀咕。 「干嘛叹气?幸福跑掉了喔!」 不理她,白咏童专心捡着满地数不清多少张相片,在白白看不见的死角,神情渐渐落寞。 还无法痊癒吗?下意识拒绝一切感情──爱情、亲情、友情、同情──不愿与人太过接近亲密,所以从不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太长,孤单单一个人,就像她的照片,不论是风景或人物,多热闹的场景,都透着寂寞的气息。 这样的她活得好寂寞,也让爱她的人好寂寞。 「这次回来,工作还顺利吗?」 「嗯……顺利吧?虽然我还不太习惯必须坐着不动、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一整天,但是也没有我想像中的困难。如果那女人不要一天到晚找到机会就挑我毛病就更好了……」 「女人?谁啊?」是谁这么有胆敢挑战梓言大哥? 「……公司副理。」白白闷闷的回答。 「副理……我记得在公司的话,你的职称是……」 「总经理特别执行助理。」 「那就是直属总经理的下属啊,她怎么能动你?」白咏童停下捡拾的动作,不懂,「啊!」 看到白白的眼神,她瞬间悟了。白白点头。 「就是因为她不能动我。全公司没有人她不能管,就我不行,我是言哥直属,这样的身分很容易被公司里的人非议,她就是利用这点,好製造公司里其他人的误解,也能藉此与言哥有更多相处机会……」 「啊?那女人喜欢梓言大哥吗?」 「你惊讶什么?」白白眤了妹妹一眼,「言哥这么好,公司里多的是对他倾心的女人呢……」 话越说越小声,从喜欢的人也被人喜欢的自豪,到莫名不是滋味的焦躁,以及发现自己的焦躁之后生出的疑惑与惊慌,白白望着手中照片,发起呆来。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对你敌意这么重啊?就算你是梓言大哥的直属下属,也不能造成她什么威胁吧?」 「因为公司里的人都以为我是言哥的女朋友……啊!」 还在发愣所以没有思考就直接回答了,直到说完才猛然惊醒,看向一脸呆滞的白咏童,白白懊恼。 「……梓言大哥知道吗?他没有否认?」 「没有,他说没必要……」 没必要?白咏童瞪着自己老姊,考虑自己该仰天长叹、或是把手上照片丢到姊姊脸上,还是要打电话给梓言大哥好好安慰兼夸奖对方一番……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等于变相昭告天下白白已经名花有主(或自己名草有主)以杜绝他人妄想,这种占有心态她竟然还感觉不到!?太扯了吧! 「……我越来越佩服梓言大哥了……」 「什么?」 「没什么。所以,那女人经常找你麻烦吗?」 「也还好,只除了我刚回来那时她让我去魏氏那件事让我比较无法忍受之外,其他都不算什么,毕竟我是言哥直属,她也不好太明目张胆。」 白咏童愣住,魏氏? 「嗯,就是你想的那个魏氏。」接收到妹妹强烈不可置信的眼光,白白无奈点头,「放心,没遇上什么麻烦。」过程中没有。 「又是我想的那个『麻烦』吗?」 「你是指老的还是年轻的?」白白莞尔,「前者我有幸没能见到,后者有不小心碰到,没事。」 「真的没事?」梓言大哥怎么会让姊进入魏氏啊?连接近都不该让她接近的啊! 「哼哼,没事!」白白点头强调。 「欸,白白,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白白头也不抬,捡起最后一张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什么?」 「你,还爱他吗?」 没有防备,所以任由照片从指间错失,那张湛蓝的有如bluehole──深不见底的深海之蓝──那般的天空,在她怔然凝视的眼底倒映出如水的光泽。 爱吗? 爱呀……真是一个好痛的字眼。不论妹妹问的是谁,那种疼痛,是唯一的共通点。可又是为什么,当白咏童提到爱,她脑海竟然浮现言哥的笑容,无奈又宠溺…… ----- 忙到连电脑都没时间开……做为补偿,这次字数比较多,请原谅我晚更吧……(泪奔) 章之十七 流浪的海洋(2) * 爱,是一个多么熟悉却又陌生的字眼。 十年了,那个深深藏在心中的男孩是否还能与『爱』画上等号?她早已无法肯定。这是时间最残酷也最温柔的地方,祂洗去痛苦的同时,也把眷恋一併带走。 记忆是埋在心底深处,生了锈的铁盒,浸泡在泪水中,腐锈出腥红的顏色,无法开啟也无法无视它的存在。 他是她人生中最初也最深刻的爱恋。最懵懂、最青涩,不会世故的应对、也不知道该如何坦率,只是喜欢着,开心着,患得患失着,倔强着,无措的失去而后悔着,哭或笑都无比单纯,没有心机、不懂思考。 专一而纯粹的看着一个人。 只是看着,就觉得快乐。 只是看着,就觉得心疼。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这么特别也说不定。 也或许是,他的突然离逝,从此註定在她心中永远特别的地位。 那是第一次,她发现生命竟如此脆弱,回忆如此轻易便可以只剩自己一人记得。看着他宛如沉睡般、熟悉的脸孔,涩然的眼眸冷冰冰的滑不出一滴泪水来温暖,这充满焚香气味的地方,是她对他最后的记忆,往后,将一片空白。 他是她人生中最轻,也最重的一笔空白。 可是,再痛再伤心,还是要活下去。 直到后来离开了那个满载回忆的地方,逐渐健忘的自己、失去情绪与表情,迫不得已走进心理治疗的领域,她才发觉自他死后,她三年的高中生活能记得的事情少的连一张a4纸都写不满。 原来,她不是没事。 原来,那个可怕的事实一直都没有远去。 原来,不再哭着醒来是因为自己麻痺了自己的情感,不是已经痊癒。 然后,她遇见魏于豪,一个神似『他』的人,拥有『他』不会再有的未来和容貌……活生生且真实。 但终究,魏于豪不是他。 心底清楚明白他不是,却无力控制。真的是太卑鄙了,看着魏于豪,会情不自禁的想像这个年纪的『他』的模样,而自己在『他』的身边,听他说话、看他笑着,如果有这样的未来,多好……? 多么的自我陶醉、自欺欺人,日渐增加的负疚感,让她对他若即若离,要是能乾脆不再见面也好,这样一来就不会伤害到一无所知的他,可是她办不到。 魏于豪,是个和『他』很像又全然不同的人,他也喜欢运动,但书读得比『他』好;在学校虽然不是个完全的乖宝宝,但也没有被记过大过;他常会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他』则没有;他的人缘很好,这点跟『他』很像;他笑起来最好看的地方是嘴角的小梨涡,『他』则是弯弯的眼睛特别迷人;他不像『他』喜欢喝绿豆沙,甚至连甜食都不爱。 越是知道魏于豪和『他』的不同之处,她就越动摇。 她终于如愿区分开这两个人,心中的滋味也越渐苦涩。明明就瞭解了这两人有多不一样,为什么还是无法推开他?还是无法离开他呢? 『不要对我太好。』她说,语气冷硬,心中却满是恳求。 『……我有对你很好吗?』 魏于豪的回应是深皱的眉宇,以及一枚『你吃错药了吧』的大白眼,完全不把她的话和之后错愕的反应放在心上。 她呆住,几秒后是不能遏止的笑从嘴里不停冒出,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才在他莫名其妙又略感不知所措的注视下慢慢停住,她抹抹眼睛,正眼凝定那双她始终不敢直视的眼睛,烂漫一笑。 『大笨蛋。』 彆扭的不承认他对自己很好的魏于豪是大笨蛋。 而对他心动的自己则是,大蠢蛋。 会见到魏于豪的爸爸、被他威胁,则是她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我儿子就算长的再像那个人,他有的也绝对是对方比不上的,你说呢?白小姐?』 白白不回答,脸色却不能自主的惨白一片。没有什么祕密可以隐瞒长久,她明白的,只是为何在别人口中,竟会是这样不堪? 『你也怕他知道后会恨你吧!那就离开。他从此不会有被你伤害的可能。』 很义正词严,这是最好的方法……? 那一刻,她知道,就算她的心再如何改变,不管她现在对魏于豪是什么感情,他们之间永远都会有一条横沟──那个男孩──横梗在中间。 我相信他。她在心中对自己默默的说,却没有注意到表面平静但心神大乱的自己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那就恨吧!』 她不在乎,他知道后会恨她也没关係,她不在乎啊! 不是瀟洒、不是淡然、不是无所谓,而是心底还有那么一丝如细线般脆弱且易断的期望。魏于豪的话,会不会再用那『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包容自己呢? 向他坦白吧!然后,告诉他白罌粟很喜欢魏于豪,不是因为那个男孩的关係。如果他能原谅、相信,并且喜欢这样的自己,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活下去』,不再凝望过去,而是向着有他的未来,活下去…… 『他是谁?』 第一次看见魏于豪冰冷的眼神,冰冷而满满失望,失望底下,有压抑的愤恨与受伤。 『我又是谁?你知道吗?』 『在你心中有过一个叫「魏于豪」的人存在吗?』 『说穿了,你只是利用我来想念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吧!』 『你还有心吗?』 『说话啊!反驳我啊!你就这么……迫不急待想默认吗?连一句话也不说?』 她说了,说『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魏于豪喔,但他却一脸嫌弃不信。 『喜欢我?不是。你喜欢的、在意的一直都是他,不是我。』 『我多希望……从没有认识过你。』 他走了,她该明白一切都无可挽回,却还是一次又一次追上去,想要解释。至少,不要让他也这么痛,这样……就好了。 可是,他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她。 然后,在那个海岸,她遇见言哥。 被他一句『哭出来会好一点』击溃所有偽装出来的坚强──假装自己接受被拒绝、假装自己习惯了放弃、假装自己没那么在意──其实她痛,不比魏于豪少。 大学毕业后,她进入章梓言的公司,美其名工作,本质上却是在世界各地流浪,一站又一站,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不想去的地方;不想去任何地方、更不想只在一个地方停下。 好累好累。但转了一圈,她又回到这里。 才发现,相等于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找不回来,有些东西会一直等在原地。 不论走了多远、经过多少时光、用多少流浪来掩饰,她把心留在这里,就永远割捨不下。 ==== 要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哪里都好,只要能摆脱如影随形的过去。可是除了过去,我还有什么?空壳似的我,有资格留住什么? 上一章与这一章分别描述了小魏和白白这两个人对过去的心情,接下来,会加快脚步进入「现在」的剧情。敬请期待。 章之十八 亲人情人(1) 章之十八亲人情人 「白白,明天要去爬山,不要忘记喔!」 「……什么?」电话这头的白白呆住。 「啊?就、就明天要去爬山啊……」 对白白很是疑惑的语气,小若也迟疑了起来。 「……为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 「就公司活动啊……啊!对了,白白是第一次参加嘛!这次既然刚好碰上就一定要参与喔!很好玩的!」 电话那头的小若自顾自的恍然大悟,但白白听的一蹋糊涂,连忙出声打断她的兴高采烈。 「等、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嗯?就是公司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活动啊,通常是郊游踏青之类的,基本上是强制参加,那天有事的人要在一个月前先请假……请假名单上没有你,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件事而且会参加……」小若终于发现不对劲,「老闆没告诉你……吗?」 「……你觉得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两人同时静默下来,白白叹口气。「算啦,我会去的。那……集合地点?时间?」 「明天早上7点老闆会去你家接你,记得穿轻便一点喔!明天见!」 明天……言哥啊。丢了手机,白白转个身抱着抱枕在书房地板滚了一圈,半埋在软绵绵抱枕里的半张脸看不清情绪。 明天,还会见到言哥……明明是假日、是星期六,为什么也躲不开、非见到他不可呢?不是不想面对他……是她,面对不了自己啊…… 和他们分隔两地的那些年截然不同,没有那三两天一封的e-mail、没有一两个星期一通贵死人的国际电话,更不是一年才能见一次面……连系虽少,心却很接近。现在的她,却悄悄的在试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从发现自己的心情以来,她就在退缩。 想要走过去。不行。 想要一直听他温柔的喊自己的名字。不行。 想要更靠近他、想要独占他、想要看见他更多只给她看见的神情、想要跟他就这么在一起…… 不行。 不行。不可以。 她想要,但已经遗忘该怎么『付出』的她有资格去『要』吗? 用这样残缺不全的自己,去妄想一颗完整的真心……这种事,只会让对方受伤而已。魏于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她已经有自知之明了,『得而復失』什么的再也不要了……所以,请不要再惩罚她了。 够了。 * 渴望拥有。 渴望拥有大声、理直气壮地回答『好,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的勇气。 太渴望了,连心痛的感觉都随之復甦,一下、一下随着血液的流动而不住跳疼着。多渴望就多害怕,怕得痛的很。 她是那么渴望能留在他身边。 「早安,罌粟。」 「……早安,言哥。」 白白扯出微笑,那是她昨晚在镜子前练习好多遍,绝对自然的笑脸。 「来,上车吧!」 白白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开门坐上自己也很熟悉的副驾驶座。是想坐后座的,但再怎么样,也没有把言哥当计程车司机的道理,太没礼貌了。 「那个,我们要去哪爬山……」 「罌粟,」话还没说完,章梓言轻碰了下她的脸,「你昨晚没睡好吗?」 白白瞠眸,瞪着他太靠近的脸、过于专注的目光,心跳紊乱。被他碰到的脸颊莫名麻麻的,忍了忍才没有伸手去揉。 「喔,对啊……」很快回神,白白偏头退了退,含糊笑道:「是没睡好……」 儘管白白后退的动作做的细微,章梓言还是敏感的发觉了,没说什么,只是自然的收回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你眼睛有血丝,又熬夜看书了?」 「才不是……」听出言哥话里的笑意,白白脸红否认,昨天才不是熬夜看书,是……她刻意语调一转,「都是言哥啦!要爬山也不事先说,临时告诉我害我整晚睡不好……」 「太开心?」 明知故问。白白翻了翻白眼,「是讨厌。」 「哈哈,要多运动,身体会好啊!」 「吼,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章梓言只是间然微笑,不承认也没否认。 「别气了,会老的。」 白白扁了眼睛,「言哥,你知道对女人说『老』这个字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吗?」 章梓言却沉吟,「罌粟,你昨晚吃了什么?」 「啊?」白白有些反应不过来。话题也跳太快,担心吃饭……这是她才要担心他的好不好。但还是一一报了菜单。 「很好。」他点头,「不过我有个疑问。」 「什么?」 「听起来你昨天没吃什么太补的食物啊,怎么火气有点旺?」他的口气里有压抑的笑意。 「喂……」白白无语望天。「明明就是没睡饱而已,你也能扯这么多……」 「我知道。」章梓言毫不犹豫的回应,「你爱睡觉嘛,我知道。」 白白一时怔然,脑海中飞速掠过太多自己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睡着的记忆画面……今后恐怕是,再也办不到了。她信任言哥如昔,只是已不信任自己。 她好想知道言哥现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但她不敢,就算不敢,却也能凭空描绘出他的神情。那一定是个无奈又饱含宠溺的表情吧!一定是很让人心暖又怦然的表情吧!所以,她不敢看、不能看,只能瞪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又心甜又心痛。 注意到罌粟又沉默下来,趁着红灯,他探手向后座拿了件薄外套。 「离到目的地还有点时间,睏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她点点头,在满满章梓言气息的外套中闭眼,心却无法平息。 责怪、假装生气什么的,其实都只是藉口,只是想听见从他口中说出拿她没办法的疼宠话语、想看见他只对她荡漾着温柔的眼眸、想感觉他手心和怀抱的安心温度、想不管不顾沉浸在有他气息的空间里……她很想,却不能想,所以痛苦,很痛苦。 章梓言几次趁着空档悄悄看向罌粟那张双眼紧闭的小脸,他知道她又想离开了,儘管她隐藏的很好,但他总是懂她不必明说的焦虑与不小心表现出来的心不在焉。可是如此不安,却是第一次。 因为她连他都在闪避。 她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又渐渐沉入海底,远离。 --------------现在的心情呈现分岔状态------------ 什么时候剧情才能轻快一点呢……(深沉沉思状) 呜呜,好想写一点甜蜜蜜的画面喔……(掩面) 后面也太肉麻了吧……(鸡皮疙瘩满地) 敬请期待! 章之十八 亲人情人(2) 『我是一个很不容易坦率的人。』白白轻柔微苦的嗓音在脑海驀然响起。 『尤其在面对喜欢的人,越喜欢,就越无法坦然。』 『很糟糕,却改不过来。』 章梓言微微疑惑,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绿灯前行的那一秒就杳然无踪。 「罌粟醒醒,我们到了。」 白白眨眨仍带睏倦的眼。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言哥,先说了,下次有这样的活动别算我一份啊……」 章梓言好笑的看着她刚睡醒全无防备的赖床模样,那话里带着撒娇,没有近日来的刻意疏离,自然的一如从前。 「好,乖啊,别又睡着了。」他话音带笑,多么喜欢此刻没有心事的她。 没几分鐘白白完全清醒后,脸上又恢復了彷彿在费力压抑什么的模样。章梓言默默。 停车、下车,刚锁好车门就看到罌粟嘿咻的背好颇有重量的背包,忍不住莞尔。 「不重吗?」 白白回头,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包上,吐吐舌头,脸红。 「还好啦,有备无患嘛……」「有备无患。」 那异口同声,愣了白白,章梓言只是微笑。她拉了下背带,藉此掩饰窘红的脸,低垂的眼盛满复杂的神色。 跟在章梓言身后几步,白白有些不安的揪紧背包背带,几个和他打招呼的员工也好奇的将视线落在白白身上,这种好奇与热络,向来是白白最拙于应对的。 她不知所措的望着扬起淡淡笑容的章梓言,下意识就伸出手想寻求庇护,又在下一秒察觉自己的举动而硬生生僵住,只一瞬间,他衣衫下摆已从她僵凝的指间滑过。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她怔怔难言。 那溜过掌握不住化成一抹痛楚,让她觉得没能抓住那衣襬的同时是否心中也被带走了什么?紧了紧掌心,她抬头,张嘴── 「言……」 「章梓言,你是最晚到的喔!」 很是活力的女音带着微微的娇嗔,白白沉默吞回未竟的呼唤,心中说不清是松了口气或因错失而洩气。 「早,吴副理。」 章梓言对这女子的态度似乎习以为常,并没回应,只是淡淡道早。 「你早,章总经理。」吴姿馨说完噗哧一笑,「拜託,这里不是办公室耶,把你那套客套作风收起来吧!」 对她的调侃,章梓言不予置评,却回头拉了白白。 白白促不急防的被他带着第一次正式与『吴副总』打了照面,一时间,她与吴姿馨都是打量着对方,默然无语。 「这是我的特助:白罌粟。罌粟,这是吴副总。」 「你好,吴副总。」白白点头,言哥没有特意介绍吴副总的名字,就是要她当对方是『副总』就好了吧? 眼角覷到言哥听见她的称谓微微一笑,很是满意的模样,白白就知道自己想对了,不禁也轻轻扬了嘴角。 「白特助你好。」吴姿馨把他们俩相视而笑的样子看在眼里,仍是和和气气的笑,心中却很是窝火。 这是怎样?拉着女友来示威吗?还是藉机拐着弯告诉其他看好戏的员工白罌粟是谁、为她正名?又或者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对她乱来?章梓言也真够心机的,但很有挑战,借下这战帖那又如何? 相对于吴姿馨一心算计,章梓言则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只专心对走过来的小若和白白说话。 「罌粟……」 「我走比较慢,小若会陪我,放心。」 小若在旁点头。 「……好。」他把飞到罌粟颊边的发丝抚开,「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白白努力不转头,「嗯。」然后看着言哥走入人群。 这种活动,领导人还是要在人群中才好凝聚向心力,不能时时陪着自己也是当然的……在这种时候,不要陪着自己,也是好的。 「小若,我们也走吧!」 林间浓密的树木随着清晨微带沁凉的风轻柔摇曳,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洒落一点一点明亮的光跡。一片片淡光与叶影交织成缠绵难分的嬉戏,既朦胧又柔和。 「白白喜欢山还是海呢?」 一来一答间突然问到这个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问过自己的问题。白白沁出一个笑容,怀念而莞尔。 「我喜欢海洋。」答案也依旧相同。 『你喜欢山,或是海?』 那从陌生到熟悉的嗓音在回答的同时于心中盘绕,那声音……言哥也曾经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要不要休息一下?」 随着白白的目光,小若看见三三两两停下脚步休息的同事们,于是点点头。 「白特助。」吴姿馨不知何时靠近的,白白和小若都是一愣。 「……吴副理。」 「果然是章梓言的特助,连个性都很像呢!」话虽这么说,却没有像对着章梓言那样要她改口。 白白意外过后淡淡微笑,心中大约猜到她来是要说什么了。 「小若,你刚不是说要去厕所?」 「欸?我……」 「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江以若些微反应不及,知道白白这是要支开自己,她知道,却不想离开。虽然白白用一种柔和淡然的声音对自己说话,可那双眼睛……连一点情绪都没有。 不害怕、不反感,没有算计,更不感兴趣。 有一种空白,从那双眼睛里透出来。 「……好,你要等我喔!」她不想离开这样让人担心害怕的白白,但她毫无办法。 只有章梓言,只有他,才能让白白伸出手。她要去找他。 章之十八 亲人情人(3) 目送小若转身,吴姿馨的声音轻轻缓缓,对白白笑言: 「白特助跟江祕书感情真好呢!」 可白白没有接话,只是回头看看她。 「怎么?」 吴姿馨没由来的一阵不自在,眼里于是洩漏出不及遮掩的不屑与厌恶,连声音也不復刻意的柔缓。 白白摇头,「吴副理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啊,只是关心一下员工,聊聊而已。」 这话别说她,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吧……白白不禁呵呵笑出声,把吴姿馨绕的心里没底了起来。这白罌粟……也太难捉摸了些。 「我很好,谢谢关心。」 被不咸不淡的挡回来,吴姿馨心中恼怒尷尬,脸上却不表现出来。 「帮着老闆关心下员工是份内的,更何况我和章梓言又是大学学长、学妹,自然比旁人更亲近些……」吴姿馨边说边观察白罌粟的表情,满意的看出她的疑惑,于是故做讶异又些许为难,「这……你不知道吗?」 白白诚实摇头。 「他就是这样,都不太提自己的事。」她笑叹,像是有许多回忆,接着安静了一下像在犹豫,最后却转了话题,「你长年在国外,他恐怕也很难对你多说些什么,别介意。你回来也一段时间了,适应的还好吗?」 「还不错。」白白语带笑意,只是这笑,是被吴姿馨状似她认识许久的朋友这姿态给逗笑的,「只是公司这边的事交接完之后,我打算申请外派……」 「为什么?」她真的惊讶了,简直可说是惊喜,「是有什么困难吗?」 「吴副理,可以说说言哥大学时期的事吗?」白白不答反问,「我很想知道……可他……」 「我懂。」按耐下想追问的心急,吴姿馨倒是很乐意跟她『分享』她所不知道的章梓言,能打击到她更好,「我大一的时候,章梓言大四,当时他在学校可有名了,多少女生想做他女朋友啊!虽然他总是冷冷的不太说话,但他大方,肯花钱在女生身上,要什么有什么,让人看着眼红的不得了!而且他长得又好看,光是走在他身边就觉得有面子的不得了!虽然换女朋友的速度让人咋舌,可是他有这样的条件啊!你说,这样的男人上哪去找啊……」 随着吴姿馨一字一句,白白的笑容慢慢消失。 「……所以,你喜欢的是言哥有钱?还有长相?」她轻轻呢喃,失望而厌恶。 「什么?」那声音太轻,她没能听清楚。 白白没有解释,却低低的、彷彿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大学时代的言哥,但我知道全部从我们相遇后的他……他温柔,却不放纵我,不怕我哭,哭完后会教我不要重蹈覆辙;他体贴体谅,不论我多么任性,他总能看穿我任性背后的原因;他有时候也很囉唆,天气冷一点叮嚀要多穿衣服、少吃一点被嘱咐要多吃、晚睡一点被唸着要规律作息,明明他也很让人担心啊;他付出不求回报,对我一再包容……」然后,抬眼看着脸色不好的吴姿馨,「副总,你很漂亮,落落大方,工作能力强自是不在话下,在公司里也很得员工的心。但是,如果你喜欢言哥只因为外在,我不能放心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姿馨脸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像被人瞧不起似的,气闷又恼火,装了许久的和善也不装了,「少在那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说到底,你还不是一样!不对,你比我还厉害!继魏于豪之后是章梓言,你以为……这些都没人知道吗?」 魏于豪……白白慢慢瞪大眼睛,像是某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突然被甩在眼前,不由自主的吓了一跳。但是……她垂下眼帘,模糊的笑了笑。 「以前,我都不觉得自己能『得到』,现在,也是。我羡慕你啊副理,那种『想要,所以非得到不可』的势在必得……」那究竟是从哪来的?怎么自己却没有呢?「可是我不会让你如愿。」 「你……」 「言哥是很好很好的人,我配不上他。」白白轻巧地弯了弯嘴角,看着吴姿馨,「你,也配不上。」说完,起身要走。 这下,吴姿馨的怒气终于爆发,竟然伸手扯住白白的手,恶狠狠的瞪她,不让她离开。 白白没料到她敢这样突然动起手来,促不及防的踉蹌了一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吴姿馨却自己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哎呦一声摀住脚踝。 附近的同事闻声一一走过来,白白还在怔然看着吴姿馨,等想清楚她的打算,不禁又是一阵好笑,冷然而嘲讽。 「白白,你没事吧?」小若跑过来,紧张的拉住她的手臂,白白摇头,不语。 「有事的是副总吧!」 「对啊!她脚踝好像扭伤了耶!」 几名女员工蹲在痛得直抽气的吴姿馨身边,不敢相信又生气的发出质问,其他人则是一脸疑问又不敢出声的好奇探看。 「这是怎么了?」 章梓言走近,拧眉看着眼前这一片满是对质气氛的混乱场景。 「老闆……」小若刚开口,一个女员工抢着在她之前大吼盖过她的声音。 「我看到白特助推人!」 「乱说!明明是副总先抓住白白的手臂!」小若一惊,气愤反驳。 「怎么可能!只是特助而已,副总哪有理由找她麻烦啊!」 「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吧!任谁也知道副总喜欢老闆,又怎么会对老闆的『女朋友』有好脸色! 可是这公开的祕密,却不能这样说出口。 在小若语塞的当口,白白看着吴姿馨,眼底抹着冷嘲却怜悯的神色。 或许吧,爱一个人没有错。但以爱为名伤害任何人,以藉此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都不会是正确且能够被原谅的行为。而章梓言…… 更不会是能以这种手段被打动的人。 你不够懂他,我不能让你有任何机会伤害他。白白漠然凝视惺惺作态的吴姿馨。 「好了,先带吴副理去医院吧!」章梓言环视一圈,说。 「可是……」不服气的女员工还有话要说,吴姿馨却拉住她,泪光盈然。 「不要怪白特助,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那情急的解释只增添了眾人对白白的不信任感与怀疑。 白白没有反应,一句话都不说,章梓言若有所思的看着白白,再看看几名员工,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心中慢慢的计划着什么。 拜託其中一位员工送吴姿馨去医院后,今天的员工活动也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小若,你可以帮我送罌粟回家吗?」 「是可以……但为什么?」 「我要去探望吴副理的伤势如何啊,总不能连一句慰问都没有。」 小若瞪大眼睛,理智上觉得他说的没错,感情上却觉得他冷静过头。他最先该『慰问』的,应该是白白才对啊!不是吗? 「那就麻烦你了。」 看小若迟迟没有回应,章梓言不再多说,只在临去前看了静静不语的罌粟一眼,眼底深幽难辨,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章梓言转身,白白才看向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专注的描摹着,近乎虔诚,却让人无法理解。 当小若急忙转头留意白白的反应时,看到的就是她这样安静却深刻的凝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字句,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小若,我想去看看山顶的景色,如果你想先回家……」 「啊?」微愕,小若听明白后连连摆手,「不不,我跟你去,我跟定你了,别想丢下我啊。」然后紧紧跟上去。 白白愣了一下,讶然而笑。没有多表示什么,一步一步再往上爬,就像刚才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 可是那双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眼遥遥望着天际,很多很多画面一一闪过脑海,最后定格在那张,她偷偷拍下来却始终没有洗出来的,言哥的照片。 吶,言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固执喊你『哥』的原因。是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能和你有除了『亲人』以外的关係喔!是因为『亲人』远比『情人』更能长久维持啊,你不觉得吗? 我不想失去你。比任何人……比那个男孩或魏于豪,更不愿意失去你喔!所以……所以,那种想法,想要独占你的想法,现在抹杀掉还来得及吧! 亲人无法独占,却可以永久。 看着天空,她在心中喃喃。 ==== 不要爱我,做我的亲人。把手借我,一天一分鐘。让我还敢做我的梦,做我梦中伟大的、微笑的英雄。 *文中所载歌曲: 〈亲人〉曲:林迈可词:陈没 章之十九 悲伤的另一面(1) 章之十九悲伤的另一面 白白自认从不是个擅于守候的人,却又矛盾的和『守候』牵扯太深,又或许是一直在不知不觉当中无尽的守候着,所以反而对守候那么的不擅长也说不定。 是因为害怕未知的未来吧!是为了不让自己又一次在期待后失望……于是,笨拙的,把自己围困在以『守候』为名的过去的幻影之中。 守候着永远不会消失的过去,留在这里,就不怕将来。 「早知道就带相机来了……」 没计算花了多少时间才到达山顶,白白环视头顶那一大片毫无遮蔽的湛蓝天空,云絮变化丰富,聚了又散。丝丝凉风抚过微汗的颊边,撩动衣襬,也许是太接近天顶了,她几乎都要有种能展翅高飞、顺风而去的错觉。 那十几岁时,近乎空白而稀少的记忆中,最印象深刻的深蓝天空,那男孩就在那里……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 「你好吗?这么多年了……」 好多年了,就算有再多的泪水也流乾了,难以癒合的伤口即使再深、再痛,也总会麻痺的。可是,这么多年后的现在──不,就因为过了这么多年,所以,即便她知道这种种思念与不忘都是毫无意义的,也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否定自己曾做的一切努力。因她明白只要否定了,那个人的身影就会自记忆中淡去…… 这么一来,这些年来她拋掷的时光,又算什么呢? 白白望着湛蓝的、天的顶端,神情寂寥而破碎。 可是,这样放不开手的自己,鑽进牛角尖里,只会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过去与未来,拉扯着;那男孩与章梓言,各执一方……才发现无论走了多远,想要改变却不变的、渴望不变却变了的……那些真实,有多想避而不见,都还不够远。 蓝蓝的天空带了水光、模糊开来。 走在前方讚叹的眺望山顶美景的小若,兴奋的回头却没看见白白,瞬间吓的大抽一口气。在急急走了几步后看到白白,还来不及放心,就感觉心痛。 仰望着天空的白白,大睁着无神的眼睛滑下一串串泪水,那么伤心、那么无助,但那紧紧抿着的唇,却不曾发出任何啜泣或呼救…… 小若难受极了,急忙几步跑回白白身边,牵住她的手。 「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白白看向她,些许恍惚,接着愣愣点头,任由小若牵紧了甚至有点痛也没喊,往回时路下山。 来到车上,小若让白白坐进后座,冷色调的布置清新中带有细腻的温和,白白不禁有些昏昏欲睡,却不安的在闭眼后没多久又张开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缓慢眨眼。 小若还是没忍住,伸手摸摸白白的头,像在安抚。白白看着她一会儿,终于闭上眼,没几秒就昏昏睡去。 眼看白白睡着了,小若这才擦了下盈出泪光的眼,不知为何心中也跟着莫名难过不已。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发现白白睡得冷的蜷缩成一团,可是车上又没有什么能避寒的衣物,犹豫过后只好打开白白的随身包包碰运气。 还好有件衬衫……一看,小若怔然。这是老闆的衬衫吧?把衬衫盖在白白身上,白白无意识的揪紧身上的衣服,紧蹙的眉宇也缓缓松开。看得小若又想哭了。 白白,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安心吗?你知道,你是那么的依赖着章梓言吗? 小若回到驾驶座,平缓的驶上回家的路。 而睡梦中的白白不由自主的陷落一段又一段,那一切慢慢崩坏的日子开始所织就的梦境,年復一年,年復一年…… 章之十九 悲伤的另一面(2) * 我好想你。 你走了一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到这里来……我明明是最讨厌这个地方的啊!这个夺走你的地方……却也是我唯一能弔唁你、想念你的地方。 豪,你说,为什么人的存在这么简单就能全部『没有』了呢?你一定想像不到这有多可怕……从外在形体化成灰开始,户籍你的那一拦上从『存』到『歿』;周遭朋友随着时间慢慢的不再提起你的名字,连照片都不敢翻到有你的那一面……因为你从此只停留在十五岁。关于你的事情,不会再有『继续』,全部,就这么多了。多得此后永远不够回忆。 真可怕。最可怕的是,渐渐习惯这种可怕而不再心痛得像要死掉的我。 今年是第三年,也是我毕业的时候。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到一个充满阳光的城市,虽然有点远,但是每一年的今天我还是会来看你。就算大家都忘记了,我也不会忘记你。 这是你离开的第四年。医生说我有进步了,或许再过不久我就不用再去看她了。我有进步吗?至少笑起来比较像『真的』了,你觉得呢? 豪,我遇见『未来』的你了……感觉好奇怪、好不可思议……像是这些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用『长大』的模样在我面前对我说话。但这不是真的,我知道。所以,透过『他』去想像你未来的样子,是不对的,我知道。 第六年。我想试着相信我可以再喜欢上某个人……不是因为他长的像你,只是因为他是他。豪,我想告诉他你的事情,可以吗?我能做到的,你说对吗? ……我错了。一开始就是我做错了。所以,就算他不谅解我、不肯原谅我,我也不能反驳,对吧?我连觉得伤心的资格都没有,对吧?我不想再让郁希、葶毓担心了,我不能哭……可是,我好痛苦……好痛苦,像快窒息了一样,像那天眼看你被熊熊火光吞噬的空洞再次涌上…… 不可以哭。笑啊!白罌粟!笑啊! 『小姐……哭出来的话,会好一点。』 却在这时有人拉住白白的衣角,是一个男人。 他为什么要拉住我?是怕我会一头栽进海里吗?不会吧?我没想要自杀啊……在这种地方,你一定会生气吧…… 哭出来,真的会好一点吗?我……可以哭吗?郁希和葶毓都不在这里,我可以哭吗?可以吧?今天之后我会坚强起来,就跟以前一样,所以……所以…… 『卫生纸。』 白白嚎啕大哭,那个男人没有走开,直到白白哭完,手中抓着一包面纸递她到面前。她刚才哭得这样,他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白白没理他,那男人竟然抓起白白的手把面纸塞进她手里,等白白意识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不会痛……不会痛!为什么?僵着等了一会儿,以为会发生的『过敏』刺痛却没有发作! 情急而疑惑,白白连想都没想就反手握住他的手,真的不痛……怎么会这样?就连魏于豪碰到都会被触发的心病,为什么却对一个陌生人没反应? 『为什么?』 那男人一脸莫名所以,紧皱着眉,却任她抓着。 『好奇怪……为什么?』为什么魏于豪就不行呢?『如果可以……的话……就不会……但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我办不到呢……?』 如果可以碰触他却不会发病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吧?他就会更相信我,说『喜欢他』的话了吧?好不甘心啊!虽然最开始我拿他来想像豪未来的模样,是我错了……即使如此,我是真的喜欢那个跟豪并『不相同』的他啊!为什么……他不相信呢?为什么,他连解释的机会都吝于给予呢?为什么要说那些过分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为什么要调查我……!? 魏于豪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窗外大雨打落,海面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白白坐在窗边,红肿的眼矇矓失神。 『虽然现在说已经太晚了,只是……』男人的口气带着冷淡的责备,『你这样很危险。』 白白看他一眼,垂头,『……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关心你、爱你的人,不是我。』他叹口气,『这雨势看起来暂时不可能回去了,你就忍耐一下吧。』 点点头,共处一室的两个『陌生人』一时无语。 『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吗?』像是受不了尷尬,那男人突然开口。 他没有看错,在他说话时,那双清澈却死寂的视线现出迟疑,却在落到自己手上以后沉默的頷首。 『你好像对我的「手」很有兴趣?』看她微微怔愕,男人也笑出来,『不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不过关于这点我也满好奇的,我承认。』 『大概是……因为「奇蹟」吧。』 『什么?』有听没有懂。 白白看他的手一眼,『你的手。』就不再解释。 男人也不追问,『你的笑……你为什么要那样笑?』 白白有些莫名,接着扬唇抿出一抹笑意,『这样吗?』 当白白一笑,他不觉皱眉,转头,『……别笑了。』 很没礼貌,很莫名其妙,但更诡异的是白白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连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看得出来?』她这笑容……根本没有半点『开心』的味道。 他点头,却没有看着白白,『某种程度上,我们或许很像。』不再多说,『你睡床,我睡沙发……晚安。』 窗外风强雨大,隐约还可以听见海浪汹涌拍打岩岸的声响,白白张开了无睡意的双眼,盯着天花板的小灯怔然出神。这『过亮』的小灯还是那男人坚持要开的,说是为了安全。她真不明白,如果真会发生什么,这小灯能有什么用处?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跟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简直乱来,不说父母,就是好脾气的郁希也会想把她抓来打一顿吧!可是,真奇怪。她竟然不害怕……应该说,对这个人,她不害怕。 章之十九 悲伤的另一面(3) 『你睡着了吗?』 『……你睡不着吗?』 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安静下来。想必是听见对方整晚翻来翻去的声音了吧!白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接着怔然。她笑了?有多久,没这样笑了? 『反正间着,要不要玩个游戏?』 『啊?』这么突然? 『就玩「真心话」吧。』 『……那不是女生在玩的吗?』也太出乎意料了。 『谁规定男的不能玩,』他回答,『换我问你……』 『咦!?等一下,我没有答应你……』 『嗯?可是你问我问题了啊。』他的声音有着疑惑。 『那不算吧……』她瞪着天花板,想了想,『算了,你问吧。』 『你喜欢吃什么?』 白白已经不想数这是自己第几次愣住了,索性自暴自弃,『当然是讨厌的东西之外的那些。』 『看来你讨厌的东西不少。换你了。』他语带笑意,并不把她的敷衍放在心上。 『……你可以不要问一些太出乎意料的问题吗?』她无奈的声音非常明白清晰。 『应该很难,因为我只是随便问问。』他停一下,才问:『我的问题让你很难回答吗?』他觉得很一般啊。 白白翻个身,面朝他声音的方向。『也不是……可能我本来就不是很会跟别人聊天……』 『那普通的回答就好了吧,想太多做什么。』 『喔,那我懂了。』白白点头,这次问的毫不犹豫,『你喜欢猫或狗?』 『……你领悟力满好的嘛,』他失笑,『没想过这问题,真要说的话,就是两种都不讨厌吧。』 『虽不满意尚可接受,因为我两种都喜欢。』 一来一往的问答中,白白渐渐放松,或许是这些问题多半很没有目的性、不用思考会不会说错话、是不是会让人看出她的不对劲而担心……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跟人交谈了。 『你的休间活动?』白白边问边打呵欠。 『当农夫。』他顿了下,彷彿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就真的说出『真心话』一般,『我是说,种花种草种树……也不对。总之,盆栽或园艺……可以这么说吧。』 白白轻轻的笑,『很好啊,亲近自然……我也很喜欢。』 『你不会觉得……很怪?很落伍?』 对他的迟疑,白白不以为然,『为什么怪?比起把跑趴、嗑药、吸毒、抽菸、喝酒、把妹当兴趣的人,你好太多了。流行就是对的吗?我不觉得。』说完,又打了个呵欠。 男人注意到了,把对她那番话的思索先收起来,随意问了个问题,当做结尾,『你喜欢海或是山?』却良久没有听见她的回应。是睡着了吧。他想,笑着也闭上眼。 『喜欢海……也最讨厌海……』彷若囈语,叫人听不清。 中午十二点。 白白坐在床上,环顾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这才看向时鐘。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吧。 『你起来了啊。』 下床下到一半的动作驀然静止,白白望向门口,那男人提着一袋食物十分自然的脱鞋进门。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好。 『你那表情,好像我有做什么必须一早就偷偷跑掉的事情一样。』他说,白白这才假装若无其事的完成下床的动作,再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要吃吗?』他晃晃手中的塑胶袋,白白想了想,点头。 真奇怪,面对这男人,她就是有种提不起防备的感觉。不管是昨晚聊『真心话』或现在的安静无语,至少这不该发生在跟陌生人的相处模式上,对他们却很自然。 『未来,想过要做什么吗?』 『我想要离开这里……啊!』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说出口了,白白懊恼,瞬间明白了他昨晚那段农夫说反覆解释的心情…… 他却没有笑,也没有问她原因,只拿了笔在纸上写了写,然后递给她。 犹豫了下,白白还是接了过来。 三个字,章梓言。还有一串手机号码。 白白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叫章梓言,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离开」……就来找我。』 这像诈骗集团或人口贩子的发言,却让白白红了眼眶,只能低下头,默默不语。而他,伸手在她头顶轻拍,那手心非常厚实温暖,一如昨日在岩岸拉住她衣角,几乎是洞悉般的拉了她一把……让人无条件的想要相信。就像亲人一样。 是啊,所以,从那之后她就叫他『言哥』,他对她就像哥哥那样的存在。 是比任何人都更亲近的存在。 无鱼有话要说:无奈的加班日……(泪目) 章之十九 悲伤的另一面(4) * 再也不爱了。 她以为不爱了就不会再受伤。 但是,胸口这颗甦醒了疼痛的心又是为什么呢?不爱,就不会痛了。为什么,它又痛了呢?好痛,痛的她无法再假装。 假装她没有发现,心为谁而痛。 「白白,这个地方……」小若边说边把一份十来页的a4资料的给座位旁边的白白,并翻开其中一页,「你觉得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我想……」 话没说完,白白桌上的电话却响了。 『罌粟,在忙吗?』是总经理办公室来的内线。 「还好……怎么了?」 『过来一下,有事交代你。』 「好。」掛了电话,白白对小若歉然微笑,「言哥……总经理找我,等一下回来我再看那份企划,好吗?」 「喔,嗯,没关係。」 白白又笑,这才离开座位。 两下敲门之后,章梓言一声『进来』,白白才开门进入。 「罌粟,这星期五晚上有空吗?」章梓言头也没抬,书写着的手没停,只这么问了。 「有……有什么事吗?」失策,应该先问要做什么才对。 「那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公司的聚会吧。」 「啊?我不……」愕然,等反应过来反驳已经错失了先机。 「往年都是吴副理跟我去的,今年她应该不方便吧。」 「那你可以……」找别人或自己去…… 「罌粟,星期五晚上空下来,好吗?」问句,却是肯定语气。 白白只能点头。言哥……固执起来谁也改变不了。她头痛。 「礼服小若会帮你挑,所以要记得告诉她你的size,星期五你和小若就公假吧,四点半左右我会去你家接你……」 「等一下,什么礼服?为什么又和小若有关?」白白越听越怪,急忙打断他的话。 「那个聚会……需要穿正式一点。至于小若,你就这么告诉她,她就会懂了。」 对章梓言的含糊其词,白白有些着恼,却无可奈何,「知道了……」 不甘心的转开视线,却在看到章梓言桌上杯子时一顿,而后猛然起身,像看到发洩对象似的走过去,就把那装着喝了一半的褐色液体拿起,在他诧异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我口渴!」在他来不及开口前恶狠狠的道,然后拿着空杯子就往外走。 章梓言目瞪口呆的目送她出了办公室,还没想通是怎么一回事,她又端着杯子走回来,把盪漾着透明水波的杯子放上桌面,他这才恍然,唇角不觉扬起一抹隐含感动的笑。 白白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只低垂着眼转身离开。 她走之后,章梓言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水,脑中仍是她一脸怒气的大口喝光他咖啡的模样,微笑,又叹息。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吧。 回到位子上,白白把言哥交代的事告诉小若,心中烦乱不已,所以没住意到小若听了这话后的表情,变化莫测,倒有几分像章梓言脸色不豫的样子。 打开抽屉,烦闷的心在看着抽屉里的一张申请书时变得迟钝,痛的迟钝……这样盯着他不让他喝咖啡、吃刺激的食物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吧…… 「白白,那你的礼服要什么样子的?size呢?」 叹息着,她关上抽屉,回应小若的呼唤。 「这个……我没有概念耶……」 没关牢的抽屉缝隙,那张已填写好的申请表上写了白白的名字,以及──外派申请,几个黑字。 ==== 一味等待,未来是不会来的。 章之二十 止不住的单相思(1) 章之二十止不住的单相思 二十岁那年,她许下一个心愿。 希望所有她深爱的人都要活得比自己更久、更久。 让她永远不要再无力的目送任何生命在眼前消失。 「小若……我真的要穿成这样吗?」 白白颇感彆扭的站在镜子前,倒影中的小若却是满意的直点头。 「很好看!你相信我的眼光准没错!」 「唔……」 「这已经是snowblue里面最保守又兼具气质的一件了,知名品牌啊,你还挑。」 白白盯着镜子,哭笑不得。看正面很保守啦,从脖子到胸口是一层黑色薄纱,半点没露;下至裙襬长度在膝上三公分,大腿也遮的好好的……但是,这大片露背是怎样!?凉颼颼的啦…… 「放心啦,有小外套。」小若坏笑,「老闆没发现这礼服『背后的玄机』,不然哪能过他的关啊,小小戏弄他一下,谁叫他把我的祕密说出去……」 原来小若挑礼服还要言哥点头才行啊……不过戏弄?那关我什么事嘛……等等。白白从镜子里看向一脸鬱闷的小若,不解。 「祕密?」 「……他没说?」小若动作停顿一下,狐疑。 白白点头,「他只有说要你帮我……」 小若明显定格了约五秒鐘。「……算啦,也没关係啦,」接着彷彿心虚般轻咳一声,「白白你来这里,我先帮你绑头发。」 「喔。」白白已经学会在挑衣服、做造型的事情上不去反驳小若了。 从挑礼服开始,小若就展现了不同平常的眼光与姿态,彷彿对这方面极为熟悉。这与小若说的『祕密』有关吗?白白不禁猜测。 「……我把这里的头发绑起来,再编成这样……然后绕到这边……白白?你有在听吗?」 「啊?喔,好。」 小若莞尔摇头,继续解说,手上灵活的动作没停。 「……小若,拜託,不要把我用的太夸张……」看着镜子里的倒影,白白忍不住直冒汗。 「不会夸张啦,相信我!来,接下来要上妆囉!」 在小若的指示下,白白不时闭眼、抬头,不能说话也看不见自己的样子,难免有些紧张,却也莫名兴奋期待。难怪有句话会说『化妆是女人的魔法啊』! 「小若,你在公司待多久了?」终于可以说话,白白忍不住问。这手法,加上小若的年纪,怕是学了很久吧。 「嗯……只比你多一年吧!不过公司也才成立刚满六年左右而已。」 「刚满六年?」后面那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没能继续思考小若的事。 「大约五、六年,印象中是这样没错……怎么了?」 五、六年前……?那不是她刚遇见言哥的那年吗? 「好了,你看!」还没来得接着发问,小若从她身前退开,白白看着镜中的自己,一阵发愣。 「……这谁啊?」 「噗……我就当作这是你对我的夸奖吧!怎么样?漂亮吧!」小若忍俊,「这里还有耳环和项鍊,项鍊我帮你戴吧!」 等白白戴好耳环后,小若拿着水滴型的项鍊站到白白身后,戴好,她仍在发怔。 白白在小若的牵引下站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巧妙编织挽起的长发在左侧束成一把俏丽的马尾;耳垂下及颈项的项鍊与黑色的礼服辉映出璀璨的光芒;脖子到胸口的礼服设计有点旗袍式的典雅,黑纱隐而不露;略去背后的大片雪白肌肤,肩胛骨后方一个飘逸的蝴蝶结,其下拖曳出一层层美丽的蕾丝堆叠而成的皱摺;皱摺后的蕾丝则撑起整件礼服的饱满度,又不失飘逸…… 裙子的长度遮到膝上几公分处,含蓄而不暴露,却因简约而雅緻。 「我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别害羞嘛,很漂亮耶,我觉得我超gj的!一点都没生疏喔!」 门铃突地响起,小若丢下羞窘起来的白白,怀着坏坏的笑意跑去开门。不知道章梓言看到白白会是什么表情?好期待啊! 「都准备好了吗……」 边走边问,一身英挺西装的章梓言看到白白时不由自主的一怔,接下来要说的话全消失在嘴边,白白被他看的越来越窘,却逃也没地方逃。 小若来回看了白白和章梓言几眼,暗笑不已,咳了几声,这两人才各自闪开视线。 「呃……我打一下手机。」白白抓着手机就跑。 「江以若……你没说那件礼服露背……」章梓咬牙切齿。 「说了哪还能让你这样大饱眼福啊!」小若凉凉回应,「放心啦,有搭一件小外套。只是……」她皱眉瞪着章梓言,「我不知道你带她去参加聚会有什么目的,但要是你打什么坏主意让她伤心的话……」 江以若没把话说完,但那恶狠狠的表情,却奇异的与章梓言有些相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说完手机的罌粟跑回来,眼底的神色叫人分辨不清。 悲情的加班日…… 另外,如果想看白白的礼服长什么样子,请到《hyacinth习作簿》,下午5点准时更新! 章之二十 止不住的单相思(2) *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就算接受心理治疗『痊癒』后,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像是,她看书、看电视,在大笑的剧情时笑、在悲伤的剧情时哭,却无法对自己的开心或伤心由衷的笑或哭……明明是自己的情绪,应该比任何虚假的文字或影像更贴近才对,却总是觉得生疏。 是因为害怕伤痛所以早早就抽离了自己吧。在一次工作中很挫折却没有眼泪的时候,她得到结论。是对自己的人生不够入戏吧。 甚至没有办法诚实的面对自己。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特别执行助理,白罌粟。」 章梓言笑着向面前嵿锋集团的老闆介绍身旁恬静微笑的罌粟。 「白特助你好,先前那位吴副理……」 「她另有要事在身,无法前来。」章梓言随及四两拨千斤的淡淡撇过这位老闆的八卦之心。 「喔?那白特助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吧,会不会紧张?要不要犬子作陪呢?」 「就谢谢陈老闆这份心了,只是她是我的特助,必须跟在我身边才行。」 事实上跟章梓言颇有交情的陈老闆呵呵笑,在白白看不出来的情况下与章梓言眼过眼的过招。 章梓言微微笑。老头,今天是要介绍罌粟,让她融入这圈子的,你别乱。 陈老闆瞇眼喝了口酒。小鬼,那就多喝几杯表示诚意吧! 白白于是不解的看着言哥一口喝掉一杯红酒。这是进了会场后言哥带她认识的第五位老闆,这也是言哥喝了数来第七杯酒……再喝下去,胃怎么受得了? 「言……章总,我的脚有点痛,可以休息一下吗?」 章梓言眸底出现担忧,跟陈老闆点了点头,就搀着罌粟往某个方向走去。 轻搭着他的手,白白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多一点。是被他关心着的温暖、又或担心他胃不好多点,还是……被他重视的心动,以及把心动压抑之后的空落,哪个更多一点……? 「这边的阳台,是休息的好地方。」他说,然后让她在阳台唯一一张藤椅上坐下,「让我看看你的脚,很痛吗?」 白白一听连忙把脚往后缩,「没有啦,我的脚不痛!我只是担心你喝了太多,找个理由把你带开而已!」 章梓言正要蹲下的动作微顿,却没有看她。寂静,突如其来。 心,在他的静默中不由自主的微慌,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即使她并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他已经抬头,微笑。 「谢谢你。」 白白怔然,为什么她会从这再平常不过的话语里头,感觉出一丝不寻常?不论那不寻常是什么,她确定自己不会喜欢……可是伸手,却又黯然顿住。也许这样也好,就从这里,慢慢拉开与他的距离吧…… 「进去吧?」默默将她的退缩看进眼底。章梓言想,或许,放她自由……对她才是最好。如果那天探病,吴姿馨说的是真的的话…… 他忍住心口闷痛,首先转身进入会场。 她好像知道言哥在阳台时说的『休息』是什么意思了。 眼前,还有眼角能见的范围,至少就有五个以上的男男女女在注意章梓言,有频频注目却矜持的企业千金、有想替女儿或亲戚说媒的老闆或夫人,甚至连服务生都想掺一脚…… 所谓休息,是在避难啊…… 「所以才需要女伴吗?」 章梓言无奈看她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掩下心中复杂的感受,白白刻意笑道:「言哥,你好挑喔,这些……」她目光扫了一圈,「你都不来电啊?」却不等他回应,又说:「但是吴副理那天说你大学时代女朋友换很快啊,你……」 「咳……!」他呛到了,一脸错愕,「什么?她跟你乱说什么?」 白白也吓到了,伸手想拍拍他,又缩回来,吶吶:「就你在大学时的罗曼史啊……」 「那、那……」那是真的,但他不想让罌粟知道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气馁,对罌粟,他说不了谎。 那个吴姿馨,她能不能不要乱说话……他抚额,突然觉得累。是酒的后劲上来了吗?还是那天吴姿馨对自己说的话所造成的影响呢……? 『其实我的脚没什么大碍……谢谢你来看我。』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吴姿馨面上过意不去心里却直欢呼,又状似担心的问:『白特助……还好吗?』 『我让小若送她回家了。』 『这样啊……今天这件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以拜託你帮我转告她不要介意吗?』 章梓言点点头,『我可以问问,为什么罌粟会跟你起争执吗?』 吴姿馨听了面带为难。 『这个……』不怕你问,只怕你不问啊,她又犹豫沉吟几秒,才怯怯的说:『好像是因为我提到不该提的事情了吧……就是,关于魏于豪的事……我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或许,是还旧情……喔,不不,我的意思是还放不下……』她偷偷看章梓言一眼,『反、反正,她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不要想太多啦!』 『……嗯,谢谢。』他说,心中已有了计较。 章梓言莫名沉默下来,白白不安的偷偷覷他,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了…… 「言……」 会场却在这时放起了舞曲,章梓言回神。如果这是最后一次……那么,请允许他最后一次触碰她吧。 「小姐,你愿意与我共舞吗?」 白白完全呆住,然后慌张摇头,「我不会跳舞啊!」 「很简单的,相信我。」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不会伤害你。 相信……她一直都是相信言哥的啊!只是已经无法相信动摇的自己了……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可以允许她触碰他吗?可以吗? 几番犹豫,她终于怯怯的、慢慢的伸手覆上他等待的手中,章梓言将手心缓缓收紧,犹如握着宝物,唯恐失去却又怕太过用力而将之损坏……如果没有罌粟,这世上还会有让他连牵手都怕紧了她会痛、松了又怕她跑的女人吗?不,不会有了。 「来,看着我的步伐,一二三、一二三……」 白白于是专心的盯着章梓言的脚步,直到听见他的笑声。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跳舞盯着地上不放的。」 「不、不是你叫我看的吗……」 「那,习惯了就看着我吧,你的舞伴可不是地板喔!」 「……可是,不小心踩到你的脚的话怎么办啊?」 「嗯……说的也是,我这双皮鞋……不便宜。」 谁在担心你的鞋子……但他这么一说,白白还真的差点踩到,惊魂未定的瞪着他看,把他给逗笑了。 「算啦,真的踩到也没关係,为你牺牲,它很乐意!」说完,还真的步步进逼,恼的白白真的想狠狠踩他几脚! 不过,高跟鞋踩下去……嘖嘖,恐怖,放他一马吧。嗯,等等…… 「你说,皮鞋很贵……是买的?那、那我身上这套衣服,是租的吧?」不是买的吧? 章梓言看了看她,才说:「snowblue的衣服分三种,一种是一个款式有多种size,外租用;另一种是不重复的只有一件一个size,外卖的;最后,是特殊设计款,要事先订才有。你身上那件是第二种,怎么了?」 「小若说,snowblue是名牌……所以,很贵吧?」看他点头,白白脸都绿了,「才穿一次的东西为什么要用买的?好浪费……难怪吴副总那么喜欢你……」 「咳!」章梓言第二次呛到,「她又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啦,就……罗曼史的附加外传……?像是很捨得花钱之类的。」 章梓言连掐死吴姿馨的心都有了。 「你每次聚会也这样买衣服给吴副总吗?太浪费钱了吧……」 「没有!我没有买衣服给她!我只会买东西给我……」章梓言急急辩驳,却在白白不解的视线中匆忙煞住。 我只会买东西给我喜欢的女人……更何况是亲自挑选。这种话,他不能对她说。 舞曲在这时结束,他们措手不及的随着音乐停下脚步,怔怔然看着彼此,然后松手。像灰姑娘的故事,鐘声一响,就要梦醒了。 最后的放纵与留恋,都到这里为止了。 在外走跳一整天,铁腿无鱼:这次字数特多,原谅我晚发文吧……(倒(睡 章之二十 止不住的单相思(3) * 「言哥,你还好吗?」 第一次看到章梓言喝醉的样子。不得不说,虽然她所知道的人的各种醉态不多,章梓言这种的最特别,完全就是『假清醒』,说话很清晰,走路还可以走一直线呢!可是…… 「对了……罌粟,我要送罌粟回家……」 「……她已经回家了先生,你先坐好。」 可是,他说话没有条理、不会认人,走路能走一直线却不会转弯了啊! 在会场跟他争辩他喝醉了,然后愣愣看着为了证明自己没醉、走直线却直直撞上墙的章梓言,白白真的笑到肚子痛,连日来的鬱闷都一扫而空。 「是吗……?那你又是谁啊……」章梓言很狐疑。 白白扶着他让他坐下,压抑住捧腹的衝动,「我是坏人,小偷,随便你想得到的什么都可以啦……」 「乱讲。」章梓言将她一阵打量,严肃反驳,「你明明就是白罌粟……对吧?」 「欸?你酒醒了?」白白很讶异。 「呵呵,罌粟……」他从来不会认错,这是白罌粟,他很想很想让她幸福的女人……可是,还是不行吗?他还是做不到吗? 被逗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我误会了。」刚要从床边离开,却被抓住了手,白白回头,不解。 「你要去哪?」 「浴室。」顿了下,柔声:「很快就回来,乖。」 那满是不安不捨的眼让她的心又酸又软,千千万万个锁锁住的心防动摇的厉害,白白深吸口气,憋住。 不可以,白罌粟。不可以。 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吗?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追悔莫及,不要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如果,你很爱一个人,但你对他的感情却远不及他对你,你会怎么办?』 某一年,郁希半开玩笑的话语浮现脑海,白白因而怔然停下正拧乾毛巾的动作。 『我啊……如果是我的话……』直到毛巾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才惊吓回神,捏着湿淋淋的毛巾,她垂首不语。 拿着毛巾回到言哥房间,白白蹲跪在床前,安静凝视他眉头轻皱的脸。许久,才展开毛巾,轻轻擦拭他泛红、冒汗的颊。 「明明就胃不好,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你们男人的交际方式我一辈子都无法理解……」 「言哥,台湾一年四季都在下雨,对我们鼻子过敏的人超不好的……可是有一年我在温哥华,难得度过了整整三个月没有打喷嚏的时光,我觉得有机会你也可以去试试看不受过敏之苦是什么感觉……」 「还有你的胃,我知道应酬什么的难免喝酒,但是也要想办法推掉一点啊,哪有人像你今天什么都不说,来就喝啊!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话……小若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住你……」 「三年在国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时候在异乡也是会觉得孤单的……可是,想到你在台湾认真工作、想到每年那短短一个星期的相聚时光,就会觉得可以再努力下去……都是因为有你喔!你的每句话、每个笑容,对我来说都是救赎。」 白白专注描绘他的面容,收手,不再说话了。 因为是救赎,所以,绝对不能失去。 「唔……」 「言哥?」白白急忙抹抹眼睛,靠过去看他。 「头痛、想吐……」章梓言迷濛呢喃,白白吓一跳,手忙脚乱的扶着他去浴室。 吐完、整理好,才又搀着他躺回床上。 「真是的,下次不准再喝这么多酒了!」 「罌粟……」 「干嘛?」 「罌粟……」没声音了。 「……原来你还在醉啊。你这么奇特的醉酒反应我还是第一个看到。」不是说吐过就会醒了吗? 「罌粟啊……」 「怎么了言哥?」语气很是随便。 「在国外,你快乐吗?」他看着她,眸光认真,白白有一瞬间不知道他究竟酒醒了没? 白白停顿一下,「很轻松,比在这里轻松。」 「……快乐吗?」不接受她的避重就轻,章梓言又问。 「是、是,很快乐……」白白翻翻白眼,气笑了,想也没想的顺着他的问话回应。 「回来之后……你不快乐吧。」 这是肯定句。白白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罌粟……不能笑一个吗?」他伸手,点点她嘴角的酒窝。浅浅的酒窝,如果不笑是看不到的……如果不快乐,又怎么会有笑容呢? 他落寞的表情,让白白不由自主的倾身,很想说什么,眼眶热热的。 「如果能和魏于豪在一起,你……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但他未竟的话语那么促不及防,让她怔然呆在当场,几乎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魏于豪这几年一直都没有放弃……」 白白很想阻止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可那话语却一字字落下,重重击在她心上,让她失了言语。 「我虽生气整了他不少次帮你报仇……但他没有因此退缩,我也看得出来他很后悔、很想解开跟你之间的误会……」 不要说……不要说了…… 「罌粟,你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他伸手抚上她颊面,笑意极度温柔,「不要怕……不要怕……」 她摇头、用力摇头,却也只能摇头而已…… 「罌粟,我……」 怔然注视他终于不胜酒力而安静睡着的脸容,白白再也没忍住,痛哭、却不敢出声。 『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我会逃跑吧!逃的远远的,然后永远都不会告诉他,我爱他。』 『我做不到的事,如果他可以……我愿意,放手,让你离开我……』 那年她回答郁希的话,混杂着章梓言饱含包容的成全,显得自己是如此无情而不堪。为了保护自己,她捨弃了爱人的本能,她突然觉得好后悔……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在爱情里,她好像一直都在单相思,那段绝无可能延续的思慕如此;对魏于豪也是如此。所以,她始终都没有学会啊,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去得到某个人、某颗心,确定某个未来,真的会实现? ==== 单相思太过长久,连怎么爱一个人都忘记了方法。你说,这样的我要怎么才能不辜负你?不在还没尝试之前就怕得后悔莫及? 章之二十一 如果微笑(1) 章之二十一如果微笑 觉得错乱。像是沉睡了很久突然醒来般的不知所措,她以为自己早已成功的走过这十年坑坑洞洞的时光,现在才赫然发现,那些她以前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努力与坚强,也不过是她一人独演的梦幻而已。 全部的全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梦中的想像。 「我知道自己很唐突……真的对不起……」 「真是……下次不要再这样吓我就好了。」郁希笑瞪好友一眼,没说破的是这那么像多年前那男孩发生意外后、白白的反应与举动,真的真的吓坏了她。 『郁希,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 是啊,就连那哽咽的问句都一样。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郁希在白白身边坐下,还摸了摸白白身上那袭没来得及换下的小礼服裙角。 白白尷尬继而苦笑,把自己跟章梓言参加宴会、章梓言说的话,还有自己混乱的心情……全告诉了郁希。 「还记得吗?你曾问我,如果很爱一个人,但对方的爱却是我远远比不上,我会怎么办。我当时回答你:我会逃,而且不会告诉他,我爱他。因为我害怕那种负愧感……」白白低泣起来,「我还是爱自己比较多……这样的我,怎么能爱别人?我只会让人失望而已……我做不到……」 「言哥说,他愿意让我走。只要我快乐,他愿意让我和魏于豪在一起……」她的眼里盈满泪水,一滴一滴都是痛、都是迟来的领悟,「可是,不是这样的……我会觉得快乐……是因为在他的身边……在言哥身边,我觉得轻松、自在……好像被宽恕了……」 「我才知道……不管怎么抗拒,我,还是爱上了言哥……」长久以来压抑着不让心对谁萌动,死寂了那么久,再度跳动起来的心,好痛。好痛啊…… 静默的听着的郁希,万分不捨又万分为难,在知道了好友终于能再次爱上某个人后,安心之馀又是忧心,然后是某件事不知该不该说、该怎么说所带来的烦心。 「那个,白白,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你听了,不要生气,好吗?」 「喔……嗯,什么事?」 「是关于,魏于豪的事……」 白白不明所以,皱起眉头。这和魏于豪又有什么关係了? 「其实……」郁希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说起自从白白离开台湾,她衝动之下跑去甩对方一巴掌,到后来会时不时和魏于豪保持联系,透露一些白白的消息给对方知道…… 白白默不作声,心中却猛然泛起一阵愧疚,狠狠把她灭顶。原来她这么自私。害怕受伤所以放任自己关闭所有感情的开关,不去接收也不去感受,还欺骗自己一直过得很正常。直到此刻才猝然惊觉,在她矇着眼活在自己的世界时,竟然不曾关心过身边关心自己的人,还觉得理所当然…… 天啊,这几年来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她自以为走出那片禁錮,而实际上不过是逃避而已吗…… 「白白,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是……」郁希哽咽倾诉,语意却如此清晰而坚定,「我们都寧愿你把魏于豪当做替身,就算移情别恋也好……只希望,你能快乐一点,不要……再笑的那么空洞……」 白白轻轻倒抽一口气……原来,原来她们都看得出来吗?原来,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吗?以为所有人都没发现,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其实,她始终没有完全走出来过…… 「是谁都可以,不是魏于豪也没关係,只要能留住你就好……白白,不要再流浪了,回来吧,好吗?」握住好友冰冷的手,郁希泪眼矇矓的请求着。 我可以吗?可以留下来……留在一个地方,再也不走了吗? 「我……」眼泪模糊了眼前的好友,像是回到十年前知道了那个残忍的消息后,十五岁的她们两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痛哭不已的日子…… 「白白,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如果他真的能感觉到你的思念,又怎么会希望你一直这样伤心?白白……不要逃,你知道什么都没做就失去有多遗憾……再也不要了……」她抓着她的手,紧的生疼。 「我……我可以吗?」她哽咽,「我还有能再次尝试的勇气……和机会吗?如果……如果我又失败了怎么办?」 「那就再来一次!」郁希毫不犹豫,泪中带笑,「白白,你是『活着』的喔!你还可以做好多事,不是吗?那年之所以能撑过来,也是因为你明白他所不能拥有的未来有多么珍贵,不是吗?」 白白点头,狠狠点头,握住左手手腕上那条浅白疤痕。没错,她明白,所以自那之后,就算怎么痛苦,她再也不敢有轻生的念头…… 「……我答应你,我不逃了……」 郁希抱住她,又哭又笑,与平常她那完美、无懈可击的笑容不同,掺杂着泪水的笑看起来其实很狼狈,但是……从十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抹笑容在支持着她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这一点了呢? 「白白,你不是孤单一人……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担心也好、生气也罢,都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不要觉得过意不去、觉得亏欠……我们都陪着你……不要怕……」 「嗯……谢谢你……」白白闭上眼睛,下定决心。 甜文倒数中...(但po文的此刻bgm却是thedayyouwentaway是怎样...超不吉利的!) 章之二十一 如果微笑(2) * 白白一口气请了三天特休,同时也放手机三天的假。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也曾试着放空不去思考,只去感受。把那个人、魏于豪……和言哥之间的回忆重新感受一遍……那些,被自己忽略、不去正视的感受。 然后,章梓言的温柔、几乎不多问的包容宠溺、做的永远比说还多的体贴关怀,一次又一次带给她前进动力的支持与笑容……都清晰的浮现上来了。即使体会到这些,但过去的伤口都还存在,没有因此消失……但至少,她终于能承认,从那天到现在,曾经经歷过的事情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都是为了让她懂得更加珍惜『当下』。 「言哥……」好想见你。 仰望那片蓝的无穷无尽的天空与大海,白白安静的姿态,像在等待。 「罌粟。」 那声熟悉的呼唤,让白白眨眼的动作僵凝了一瞬,下一秒,却微笑起来。带着苦涩意味的决心,回头。 总是这样轻易,只是被呼唤名字而已,就能让她失控,变的不像自己……要怎么说明呢?这样的心情要怎么说明才能好好的传达呢?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把语调拉平,是因为现在喉咙好痛,忍着不哭,所以好痛。「我一直觉得,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好、最值得庆幸的奇蹟。这是真的喔!」 「那天你对我说:哭出来的话,会好一点。你不会知道这句话对当时的我有多重要。因为……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啊!那年发生意外,知情的朋友都怕我哭,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在面对什么不堪却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似的……后来,魏于豪的事情发生时,也是一样,好像不哭的话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不敢哭。一直都不敢哭,就算哭也一个人。但是一个人哭比不哭还难受……没有人安慰、没有人可以依靠倾诉……比忍着不哭还痛苦。」她说,像是被什么追赶而不敢停顿,「我学会用微笑拒绝所有探问关心,是直到遇到你的那天,我才又学会在人前哭泣。」 章梓言站在距离罌粟五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终于找到她的忧心被兴奋取代,但她摊牌似的举动又把兴奋取代为疑惑与恐惧。他费力压抑下来。如果这是为了道别……如果想让她安心离开自己身边到魏于豪那里去,他就不能躲避。 再痛也不能。 「我想,我是有病吧!」她摩娑着左手腕上淡了、却再也不会消失的疤痕,「你相信吗?我其实根本没想过要从失去那个人的悲伤与自怨自艾中醒来……寧可丢弃那些担心我、爱我的人也不会犹豫……真的很差劲啊。我不是不会觉得不捨,只是想图个轻松罢了……」 就像是冻结了自己的时间。是啊,但是那又怎样呢?如果她都自愿沉溺、执迷不悟了,谁又有资格自以为是的对她说些什么? 深深吸一口气,她含着酸涩到几乎灼疼双眼的泪,用力的、用尽全力的想要把这片大海看得更清楚,而吸饱了气候喊出的话语也带上了愤恨的力道。 「我是那么努力试图让那个人永远不要从自己回忆中淡去啊!我让思念化成血、让想他成为习惯,我划下印记让身体也能记住比这痛上千倍的心痛……我一次次的微笑,是因为我拒绝与任何人描述关于他的所有事情,谁的想法、担忧、伤心,我全都不在乎,你知道吗?」 与声音相反的悲切与自责、羞愧,随着涩然泪水潸潸落下,也沁入皮开肉绽却早已失去自癒能力的心,阵阵抽疼着鲜血直流。 章梓言好想衝过去让她不要再说了。这些话要说出口,需要多少力气?承认自己的自私不堪,需要多少勇气?在别人面前坦白自己的『真实』,又需要多少信任?所以他不能动、不能阻止,否则,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我讨厌所有人!」她哭喊,曾经死寂的心不再麻木,鲜活的疼痛着,「我讨厌所有同情的目光、关心却又不能懂我的人!十几年交往的朋友、一直相伴左右的家人、像那个人的魏于豪、还有言哥……我讨厌你们!」她弯下身,大声嘶吼,一滴滴泪水洒落在乾燥的水泥地上,是终究会被晒乾的过往。 「可是,我最讨厌的,是自己啊!」泪水朦胧了视线,心却前所未有的明白,她紧了紧拳头,章梓言震惊的表情在眼前模糊了又清晰,「因为伤痛、因为死亡……因为我非常非常害怕『失去』啊!因为这样,就把其他美好回忆一同放弃的自己……最讨厌了。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哭喊,因为慟极而声音渐渐转小,「明明还有,足以让人微笑的回忆画面……可是我为自己的伤痛全视而不见,我过不了的……原来,是自己这一关……」把心封锁着、回避着,振作不起来……原来,不全是因为他的离逝、或魏于豪后来给予的误解与伤害,也是自己不愿面对才造成这种结果,「我知道自己辜负了好多人……我把自己的懊悔和痛苦全推给无能为力的他;无辜的魏于豪被我当成他的替身,到现在还走不出来……言哥,连你,都被我拖累了这么久……这些,都是我不愿意让你知道的……只有你,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这么不堪……」 「够了。真的够了……」 章梓言不发一语,却动作轻缓的走过去,试探的碰触她伤心垂落的长发、脸颊。应该要很慌张不安才对,他想,虽然为她有可能离开自己而伤痛,但却也有种反常的安心,因为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正面面对伤口的她,终于开口了、承认了…… 带着脓的黑血放尽之后,新生的伤疤虽然会很痛很痛,但终于能期待它癒合了……是吗?还有,藏在她话语里,那一丝『其他』的可能性…… 罌粟没有抗拒他的触碰,章梓言于是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你想去哪里?我陪着你。」他说,而她讶然瞠眸,接着抿紧双唇大滴大滴落下眼泪,「不管哪里,我都陪你去。不想再逃再伤害别人,我就陪着你一起面对;如果感觉孤单害怕,我就帮你驱赶;感觉痛苦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发洩……」 来人啊,也给我一个言哥吧…… 章之二十一 如果微笑(3) * 「不要说了!」她摀住他的嘴巴,哽咽,「不要让我对你越来越愧疚……」 「愧疚吗?」他摇头,「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好,我不是不求回报的……你不知道,我也有不想让你知道的,自私不堪的一面……你其实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所以才能说我好……」 白白下意识摇头否认,却在他坚定的眼神中慢慢停下来。 「我是孤儿。我是连父母都不要的孩子。」 「听说,我妈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年纪小小就喜欢上当时的家教老师。就像所有不入流的剧情,他们被所有人反对,所以私奔了……然后有了我。可惜这种幻梦来的快毁灭的也很快,家教老师没了工作养不起老婆小孩、千金小姐吃不了苦,他们协议离婚,而我成了谁也不要的累赘。」章梓言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样没有情绪,白白却心痛起来,「我妈回自己的家重新过小姐生活,我爸出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进了孤儿院。」 「直到我20岁那天,一个老人……我外公,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妈的遗书、一笔信託的遗產交给我,我才知道自己有这么曲折离奇的身世……」 「你妈妈是……?」白白忍不住出声,没注意到自己把他的手握的好紧,紧的叫人疼痛,章梓言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反握。 「生病过世。一场拖了很久却始终好不了的病,据说是生我的时候留下后遗症,所以外公并不喜欢我,认为是我害死我妈。如果不是我妈死前一直求外公,他恐怕也不想拿那些东西来见我吧。」他想了想,才说:「我妈可能有后悔过,所以才会留那些东西给我,但我对一个没见过的人起不了恨意、也没有得到真相的喜悦,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想我有点异于常人,我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活着没有目的。我也曾和女生交往,但我从没有觉得愉快或伤心……就像吴姿馨说的,我只会送她们东西,因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让对方高兴的方法。」他停顿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白白,「直到遇见你。」 「或许是因为你跟我很像吧?我从你身上看见自己。那份倔强,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那个躲在被子里闷声偷哭的自己……我第一次,想为某个人做点什么,彷彿能透过这个方式,帮过去那个自己一把。我不是毫无目的的。」 白白有瞬间怔然,回神后眼光也没有移开,只有专注,专注的反叫章梓言难受。啊,原来,剖开自己的心毫无掩饰让人看见是这种感觉啊,尷尬、羞赧、自觉不堪,却又极度渴望被人接受,所以更加怯懦…… 「可是,越瞭解你,才发现原来你跟我其实不同……你的倔强是爱过、恨过,有后悔也曾努力之后的压抑,和我的无感不同……我想知道为什么,所以对你伸出援手,反正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不是毫无目的的。」 他的一再强调,把自己说的不堪,却只让人觉得难过,白白眼中再度蓄满泪水,刺痛了章梓言的心。 「我原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把你当做妹妹看待,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可是等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入戏太深,哪里是刻意的、哪里是自然而然的,我分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想待在你身边,不是以『哥哥』的身分。」章梓言话里带了颤抖,「所以当你说想出国,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发现我的想法,你的心就不会远离我……我不是……毫无目的的……」 这么说来,难道是从这么早就……白白讶然瞠眸,一瞬间心酸的不能控制自己的泪水,什么都无法思考的扑进他怀里,任由眼泪沾湿他的衣服。 章梓言怔然坐倒在地,犹豫许久,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颤抖,将她紧紧环抱。 「对我来说,你的感激也好、愧疚也罢,只要能让你因此留在我身边就够了……但是,你不快乐啊!我想要看见你的笑容啊……如果!」他嘶哑低吼,难忍语调中的伤痛,「如果让你回去魏于豪身边你才会露出笑容,我退出!我会退出,所以,不要再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罌粟……」 「我不要!」白白抡拳搥打他,泪流满面,生气愤怒又心疼,「谁准许你随随便便帮我做决定了!我怎样才高兴不是由你决定的!让什么让?我又不是东西!」 被打了几下,他反而笑了。罌粟问他:让什么让。那么,他不让,不想让,谁也不让,可以吗? 「罌粟,我很贪心啊。我想要、我在乎、我嫉妒……可我从不敢说,」一直以来,他都不说,不敢让心情有丝毫洩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白含泪摇头,但心里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罌粟,问我为什么从来不说,」他握住她在胸口拳握的手,轻哄:「问我。」 「……为什么?」她无法说不,也无法拒绝,只能照做。 「因为我只愿给你你想要的;因为你不要这种会让你失去自我的感情;因为我比谁都希望你好;因为我想看见你真正开怀的笑容;因为我自私的期望能让你笑的人是我;因为我……害怕你知道这样的我而疏远我……」 他握住她的手隐隐颤抖,低垂的脸庞看不清表情,白白却又悲伤又喜悦──为他的忍让悲伤、为他的重视喜悦──无法处理这份越渐庞然的感情,她倾前,将他紧紧拥抱…… 不是第一次在他怀中感觉到他的温度、肤触与气息,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他不再是『哥哥』,就只是『章梓言』而已。 对章梓言来说,这也是第一次罌粟主动抱住他,他有些迟疑、有些不确定。是哥哥还是男人?他想。挣扎又挣扎,最后还是深深渴望的抱紧她,将自己的脸埋进她间窝,隐藏发红的眼眶…… 彼此紧紧抱着,像是天地间只剩对方可以安心依偎。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可以吗?我不想只做你的『哥哥』,可以吗?」 一场吃了好久的喜酒……原谅我现在才到家吧……明天还有一更喔……(累倒) 章之二十一 如果微笑(4) * 白白紧抓着他衣服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松开,慢慢离开他怀中,章梓言有瞬间惊惶,躁动的心却在接触到她眼眸时驀然安稳下来。 「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 他点点头。 「对你而言,我是个特别的人,对吗?」 章梓言没有犹豫,「是。」 「特别到你会为我放弃原则?」 「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 白白对他的速答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包括签下我的外派申请吗?」 章梓言沉默了,那无比仔细而深刻的凝视几乎叫她不能承受的想移开目光。可是他轻轻叹气,无奈微笑,语调嘶哑却宠溺。 「好,我签。」 那抹笑比他的答应更有力的扯痛了白白的心,她稳了稳心神,悄悄把他的手握紧。 「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坏……如果我希望你能更爱自己一点、更为自己着想一点,你能做到吗?」 这次他摇头了,态度柔软无辜,「你要在我身边,我才有办法思考,为你费神,让我觉得幸福。」 白白也跟着摇头,「但我觉得心疼……这也是你的『别有目的』吗?」 章梓言握她的手在手心,几分无赖,看她的眼神像在说『你说呢』,却让人不忍有一点苛责。 心在一点一点靠近,他们都有感觉。 「绕了这么多远路,我还是回到这里……」白白望向大海,「可是我并非毫无改变……从今以后,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好吗?」 一段话她说的缓慢,字字清晰,彷彿是在斟酌着字句要如何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又或要他好好想清楚的慎而重之,也可能是在表示自己的决心…… 「我爱你。」他说,而白白毫无心理准备的愣了,他莞尔,又说了一遍:「白罌粟,我爱你。」 白白张嘴,眼泪毫无预警的滴下来,章梓言刚抬手想为她抹泪,她已经凑上来,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唇上,他傻了。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好,我愿意。」他还反应不过来,白白被他的反应逗的破涕而笑,「你对我来说不只是『哥哥』而已,我对你有太多太复杂的感情……但是,如果不是因为爱你,爱到我无法回避,我不会告诉你……」 「你……你愿意爱我吗?」 在白白的告白后他静默许久,似乎才会意过来她说了什么,却是这样卑微而不敢置信的问她,白白又想哭了,连忙忍住,然后略感生气的搥了他两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啊?害我觉得自己坏透了……」她用不满掩饰着不捨,「为什么要问我『愿不愿意』?我爱你,就仅仅是因为心动而已,无关乎其他原因,你明白吗?」 「这是,在做梦吗?」章梓言握住她在胸前拳握的手,哑声问:「你说『爱我』,是真的吗?」 「是,我爱你。章梓言,我爱你。」白白深深凝望他充满渴望又不敢轻易相信的双眼,肯定再肯定,却无法不歉疚的低落了语气,「对于那些过去,我没有后悔过……却总会忍不住觉得对你抱歉,我的心……并不完整。所以,自从我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就一直在逃避……我不想伤害你。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豪……这样的我,你还想要吗?」 「我要。」他没有片刻迟疑,「我要。」连连重复了几次,逼得白白热泪盈眶。 你不知道,对我来说最大的伤害,就是失去你。章梓言吻着她的泪水,心想。白白流着泪偎着他的手心,朝他绽开一抹极灿烂的笑顏。 牵着手走在回去的路上,章梓言与白白经常默默对望,相视而笑后又羞涩的各自转开目光,没多久又忍不住想偷看对方,这样的举动反覆上演着。 「那个……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好吗?」白白突然不再移开视线,眸光透彻的凝视他,笑言:「其实我一直很想叫你的名字……梓、言……」原来,只要轻轻张合嘴唇发出两个音节,就能有幸福的感觉啊。她不禁微笑。 章梓言却是心脏猛然一缩,无法言喻的感触充斥心口。到现在,都还有做梦般不真实的感受……原来,只是被人叫名字而已,就会有幸福到让人不敢相信的感觉吗…… 「再叫一次,好吗?」 望着他想确认什么般的表情,白白毫不犹豫。 「梓言。」 「……再一次?」 「梓言……」 「再喊一次。」 「梓言……」白白不厌其烦,喊他一次又一次。 直到他笑开来、直到把喊他名字的幸福感受取代了那微微酸涩的心疼,直到他终于能相信两人牵着的手是真实的……并且,能这样一直牵着手走下去…… 纵使过去无法更改,也再不是向前方延伸的,你的未来、我的未来,那样单独的路途。而是『我们』的未来,要像这样牵着手一起走过。 ==== 我如果微笑,那一定是因为快乐。我之所以能觉得快乐,那一定是因为你…… 章之二十二 在你身边(1) 章之二十二在你身边 碧海蓝天。 这片海洋,一直是她心底无法向他人言明曾如何心痛、困住她许久的地方,能这样平和的注视着这里还是那之后的第一次。 淡淡的笑抿上了嘴角,她摇了摇头,转开视线,身后倚墙而立的章梓言入了眼帘。 「梓言?」白罌粟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只笑着叫了他的名字。 章梓言不明显的一顿,彷彿有瞬间迷失在她叫自己名字时的自然神态中,难以回神。白白无声笑叹,走过去拉了他的手,主动偎入他宽阔暖热的怀抱之中。 他是故意的吧!故意要这样惹她心疼……一定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章梓言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嘟嘟噥噥不知在说什么的女人,笑意宠溺。 「就是……站在那里又不开口,故意吓我的故意囉!」 章梓言握住她搥了自己胸口一下的手,举至唇边轻柔一吻,白白吃痒的缩了缩,仰眸,撞进他再不做掩饰的、深情眷恋的眼,瞬间心跳怦然得有些疼痛。 靠在他怀里,白白侧耳倾听他一声一声的心跳,依恋不已。 拥抱着以为这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女人,这样的时刻里,章梓言心中除了爱恋,也有着不真实所造成的不安全感……但他却藏了下来,不多问不肯说。在自己发现这种害怕的心情之前,就已经这么做了。 第一次,他发现自己这么胆小,一点自信都没有。 白白在他怀里默然,若有所思地静默,悄悄再将他抱紧一点,却没有言语。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白白一愣,接着苦恼的叹一大口气,在章梓言胸前转个头不予理会。章梓言低低的笑,伸手拿了手机递到她面前。 「是简讯。」他说,「不看吗?」 「不看。」她瞪他一脸明知故问的模样,「都是催我回去的内容,不想看。」 请了三天特休,躲他花了一天,今天是第二天,还不到销假回去的时候。确认了心意之后,两人说好了这三天只有彼此,当然不能食言。 「我知道。」章梓言轻抚她的头,「但也不能让人担心啊,你不晓得酒醒后隔天发现你突然请了三天假,我有多慌……」 他懂罌粟,她比谁都渴望『爱』,从每一封mail、每一通简讯都可以看出她回应的用心。他不希望她为了陪他的承诺,辜负了别人对她的关心…… 「……好嘛,不要这样,」你才不知道现在我看着你有多心疼……白白投降,却不是接过手机去看,而是扶着他的肩、垫脚,在他颊面轻轻一吻,「我道歉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章梓言有点愣住,从她坦白了心意之后,对自己的举动就变得很自然……很自然的『亲密』。反而是自己,连碰触她都会不禁犹豫……这真是…… 「我从没有生你的气啊。」他回神失笑。 「真的?」白白瞇眼,见他点头却狠狠皱眉,「这样不好。」 章梓言疑惑。不好?为什么? 白白看见他的表情,于是一本正经的解释:「不生气代表你不在乎啊,这怎么可以呢!你应该要多多向我表达你的情绪才对啊!」章梓言听了想开口,白白却笑了,一改刚才刻意得过头的神情,眉眼柔和。 「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很在乎……就是太在乎了,所以才变得小心翼翼。」凝视他藏不住惊讶的神色,白白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里,「梓言,我和他……那个男孩,就是因为彼此都不坦白,才会让后来的事情一点馀地都没有。我不希望我们步上与他的后尘……梓言,你用这么多时间让我相信我可以再次爱上一个人,我也会让你相信,我爱你、会陪着你……我会做到的。」 她的眼睛澄澈明亮,没有一丝犹疑,写满了坚定。章梓言瞬间感觉鼻酸,连忙撇过头,不让她看见。白白却捧住他的脸,他讶异,然后看见白白颊上带着红晕、眼神专注……几乎是看傻了,直到白白专注的眼神带着些许怒气,章梓言这才醒神却又是不解。 「你……吴姿馨说你大学时期交很多女朋友是骗我的吧?」白白忍不住气恼,「不会连这个都要我主动吧……」 这个是哪个?章梓言当然没笨到问这出口,不然真的要被白白打了。 他会意过来,不禁低声笑了,在白白微嗔的彆扭中,垂首,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轻柔的只感觉到彼此唇的柔软、温度、气息,是很温柔的亲吻。 白白瞪眼,脸色更是烧红起来,章梓言轻轻的笑,第二、第三个唇与唇轻碰的吻在白白反应不及的状态下被他一次次烙印…… 是真的呢……她属于我。就在这里,在我怀里。 这份慢慢有了真实感的心情,随着他确认般的吻渐渐有了实感,也渐渐有些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章梓言凝视白白迷濛呆愣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冷静,就这样吧,不然会吓到她,他想。 「梓言?唔……」他一语不发却盯得白白有些莫名,名字才喊出口,就被他驀然俯落的吻缄封了声音…… ……断在这里是为了吊各位胃口好让各位留言还是无鱼我的羞耻心已经满额度无法往下贴了呢?你猜~?^3<(此人已崩坏) 章之二十二 在你身边(2) * 与刚才的吻不同。白白在他渐渐紧密的拥抱、悄悄急促的呼息中敏感的察觉这点。如果说之前那一下下轻柔的吻是试探的话,现在……就是确信般的盖上印记。 有一种悸动,从那带着霸道的唇舌缠绵中绕住她的心……又软又热,一点微痛一点甜蜜……是深深爱着一个人的滋味。 当他们松开彼此的唇,都有点喘息未定。白白睁着朦胧的眼望他,像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样,章梓言把她此刻的神情刻画在心底,觉得她好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白白忽然回神,大惊失色的发现自己揽着他的颈项,而他圈着自己的腰,两人紧贴的一点距离也没有…… 注意到罌粟猛然爆红起来的脸色,章梓言很不该的生出某种满足的笑意,幸好硬压下来,不着痕跡的一点点松手,让她慢慢退开。 果然,是太超过了。 看着白白几乎是落荒而逃,慌不择路的躲进浴室、碰的一声关上门,章梓言苦笑。 而躲进浴室的白白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跑进浴室,不禁又是羞涩又是懊恼,坐在浴室门口,脸红得发烫。 是不是太不矜持了?才确认彼此心意没两天就、就吻的这么『色彩繽纷』……但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才是问题。还有,为什么她会一路跑进浴室来躲啊?这也太、太搞笑了吧……她、她不是要躲梓言,只是…… 「罌粟……」 闷闷的呼唤伴随敲门声吓了她一跳。她瞪着门,脸颊上红晕迟迟不退,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在喉咙出不来,只好懊恼闭嘴。 「对不起,我没有问过你……」 还问?这也要问?如果以后他都要问怎么办?白白瞪大眼睛,脸红消了一点、嗔恼多了一些。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这样?怎样?话说清楚不要断句断这么久啊!白白快把门瞪出洞来了,脸红退了七分下去,着恼反比增加。 门外没声音了。 白白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猛然把门打开! 「章梓言你……啊!」 话还没有说完,本来斜靠着门坐着的章梓言促不及防的随着门开倒在白白脚边,白白吓了一跳不说,章梓言更是显得狼狈非常……两人默默许久,一俯视一仰视的看着彼此,然后白白率先哈哈笑出声来。 「哈哈……快起来,摔、摔痛了没有?」白白半蹲下身伸出手,笑意难止的看着那仰躺在地上的男人。 「……没有。」他声音闷闷,别开了视线因而没能看到白白眼中的惊奇。 这是……在闹憋扭吗? 糗着脸握住白白的手站起来的章梓言,总算注意到白白饶富兴味的注视,于是一脸莫名又强自镇定。 「怎么?」 白白摇头,却说:「梓言,你好可爱。」 「……你说什么?」他听错了吧……?她说…… 「你好可爱。我是在夸奖你喔!」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不是夸奖吧。」 对于这句抱怨成份居多的话语,白白瞇眼轻笑,章梓言鬱闷的看她,但眸光却无比柔和,彷彿是被那笑容迷惑,几乎是不自觉的举手,轻点她颊畔的笑窝,轻柔的动作像是怕力道再重点就会把那笑容点散那般小心。 「梓言。」 「嗯?」 「梓言,我有没有说过,不管是帅气逼人的章总、还是对我温柔包容的言哥,或者此刻孩子气又有点胆小的梓言,我都喜欢?」 章梓言呆了一下,随即脸红过耳,竟是结巴:「没、没有……」 「那我告诉你了,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还有,以后不要问我,绝对不要问我!」说完扑进他怀里。 不要问什么?章梓言的脑袋迟缓运转,一想明白便忍不住笑出来,原来不只他彆扭,罌粟也很害羞啊! 看见她泛红的耳朵,章梓言缓缓低头,在那诱人的红色上舔了一口……白白『啊』的惊叫,连忙退了几步离开他的怀抱,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赧红。 「你、你……」 章梓言笑的很无辜,「你说不要问你的……」手牵着她,没真的让她离的太远。 白白捂着耳朵,一下子被自己说过的话堵的无语。她是这样说过……但、但是,你执行力一定要这么好吗?简直欲哭无泪。 哈哈笑着把一脸嗔恼的白白抱个满怀,章梓言满心喜悦,心却踏实下来。真好,这不是梦。 或许明天还有一更。 章之二十二 在你身边(3) * 『郁希,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我很好,明天就会回去了……和梓言一起。郁希,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是没有真实感……和心爱的人牵着手,彷彿哪里都可以去、彷彿我从此不再却步……那种感觉,真的好不可思议。』 『我现在,只想让那个惹我心疼的笨蛋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奋不顾身的。这种感觉,我曾经失去过,而今又重新得到……虽然我还是会害怕,但我不会再退缩了。』 『原来我真的那么爱他……而且──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幸福,不是只有谁好就好,那是不够的。还有……』 『详细情形我回去再告诉你,别再夺命连环「传」啦!电信局是你家开的吗?』 古色古香的茶楼,从挑高的二楼窗台看出去,是一片泛着湛蓝水色的天空,其下能看到远方高高低低、繁华的城景风光,而茶楼内静謐的只有过耳风声。因为是非假日,儘管是风景名地,却安静的一如一间茶馆它本该有的氛围。 轻巧而熟练的,白白把对准外头的相机转向那望着外头风光的男人,连按了几次快门,然后在被发现之前,快速而安静的移开镜头。 因此,没能注意到那被『偷拍』的男人,嘴角宠溺的笑。 「罌粟,你过来坐我旁边。」 刚检视完相片的白白听了完全不疑有他,乖乖起身慢步换个座位到章梓言身边,还来不及问,手中单眼已被男人拿走,她傻了眼,呆看他得心应手、很是熟练的按了相机上的几个设定键,又把相机放在桌面上。 而相机的镜头,正对着他们两人。 「你……」 「嘘,看前面,要读秒了。」话语刚落,章梓言揽住她的肩,「笑开心点。」 白白呆呆的照做,直到几声『啪擦』响起又归于寂静,章梓言探手去拿相机,她才突然醒过来,连忙伸手要抢…… 「你、你相机给我!」如果被他看见自己偷拍他那么多张还得了! 「来,你看。」 章梓言也不跟她争,白白拿了相机,狐疑的低头察看里面的相片。 这……是她和梓言的合照……第一次合照。 白白怔怔然从相机萤幕抬头,看见他笑容温存。 「罌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学摄影吗?」 白白眼眶隐隐泛红,却笑得很温柔,「知道。你要我学着多看看这世界……你希望我明白,世界很大,人或哭或笑,可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而我也看到你确实慢慢开拓了自己的视野,虽然,你有个毛病一直都没变……」章梓言握了握她的手,「你不曾出现在自己的相机里面。」 「我……」 「因为你怕看到面无表情的自己,没有笑容、也不会哭泣,活着,却像死了……但现在起不怕了,有我在就不怕了,嗯?」 看他注视着自己的澄澈黑色眼眸,白白突然想起自己相机里面,编号001──她得到这台相机后拍的第一张相片──那张她不敢洗出来、不敢点出来看,压在诸多海景与其他相片之后的……言哥的照片。 说要坚强、不去依靠任何人的我,原来早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可以安心、甚至盲目依赖的对象了……如果不是这样,那我这么多年来来去去又回到这里,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可以说明我现在心中这份恍然大悟与释然呢? 「……梓言,或许我比我自己所知道的更早,为你在心里留了一个最接近爱情的位子也不一定。」只是太多的枷锁藉口掩饰覆盖了,我到今天才承认。 那嗓音太轻,饶是章梓言这样靠近也不能听清。 「你说什么?」 白白却摇摇头,又点点头,笑而不语。像是知晓了某个保护多年的祕密,一点点惊讶、一点点欣喜,带着神祕,但她总有一天会偷偷告诉你。 车开到白白住的公寓楼下,两人一反相知后的如胶似漆,车上的气氛显得有些不自在的安静,不捨的氛围莫名其妙的泛滥开来,都想压抑下来,却又更显刻意。 「到家了。」最后,是白白喟叹般的轻喃打破这僵凝。 「嗯。陪你上去?」 白白没说话。明明是想说好,想点头,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不用啦,」边开车门边说,一转眼白白已经站在车外了,「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你快回家吧!」 章梓言没动,想了想,慢慢沁出一个微笑,朝她招招手,让她到自己这边的车窗来。白白莫名所以地走过去。 「怎么了?」 「怎么办?」他问,状似苦恼,表情很孩子气,「还没分开,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白白一愣,接着忍不住哈哈笑出来,「你、你这是从哪部言情小说还是偶像剧看来的啊?老梗!」直到他眼里那抹藏在玩笑似的笑容里的认真,不容她错看的烙进心底,与那连自己都奇怪的不捨相呼应后,她才安静下来。 然后,感觉到一股微带酸软的幸福,瀰漫开来。 「欸,梓言……」 「什么?」 他靠近、她低头,软软的触感一碰就分开,还是愣住了他。 「路上小心,到家后记得打电话给我喔!」 只能目送她的背影,章梓言终于回神,不禁低低笑出声来。 回到家里,白白一头栽进柔软的床被之中,手指按在手机的开机键上,迟疑一下,开机的音乐声并没有如预期般响起。她放开手机摀住脸,淡淡的红润从指缝间遮掩不住的透出来。 这份她始终埋藏在心里却没有停止增加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有了如此饱满的份量了吗?让她好想拋却理智,疯狂而任性的和他一直在一起,到哪都不愿分开…… 怎么会这样呢?才不过刚分开而已啊……想念却已这么浓厚…… 『还没分开,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他说的话言犹在耳,白白不禁弯起嘴角,笑的像傻瓜一样。 『您有一通未读讯息。』 快打电话来吧,她好想好想听见他的声音啊…… 『白白,见个面好吗?我们谈谈。』 梓言…… 『我是魏于豪。』 夜,怎么如此的漫长呢? ==== 你知道吗?任凭我如何思考,都无法描写我们之间这万分之一可能错过的未来有多孤独……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觉到幸福确实存在。 章之二十三 心与心的距离(1) 章之二十三心与心的距离 似乎无法再更幸福了。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都彷彿身处于一场太甜美的真实梦境中,时常觉得心口涨的饱满,却满是温柔,让人时时都有想要微笑的衝动…… 「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望见他同样满载笑意的双眼,白白偏头烂漫而笑。 「就是因为开心啊!因为很开心所以才笑的。」 「是吗?你很开心吗?」章梓言伸手轻娑她颊上的笑窝,也不禁微笑。 白白点头,瞇着笑眸反问他:「你呢?你快乐吗?」 现在的我很快乐,你呢?带给我快乐的人啊,我是不是也能为你带来快乐呢? 「这个嘛……」他微愣,而后皱眉刻意沉吟,「其实我很烦恼。」 白白眨眨眼,似乎他这个回答出乎意料,章梓言不动声色,把为了听清楚他说话而靠近的白白拉近,然后抱进怀中。 「梓言?」 「我现在的心情用快乐来形容已经不够了,所以很烦恼啊!」 呆了一瞬,白白会意过来,哭笑不得的刚要开口,章梓言那过度放大的脸庞已朝自己俯落……软软甜甜的吻,满含着两人此刻的心情,甜美而满足…… 望着彼此,相视傻笑。不管对话多无厘头,或又别有深意,单单只是这样的陪伴,就足以让人感觉幸福……只能笑着,也只有笑容,才能表达他们此刻有多幸福。 叩、叩── 「章总,这是鸿展的合约,里面的详细内容请您再做一次确认;再来,关于曾老闆……」小若话说的顺畅,完全无视上司的黑脸与白白的红脸。 章梓言暗暗叹气,缓声喊停,「好,我知道了,你先等我一下。」这丫头,要跟他记恨到什么时候啊? 小若闻言又看了章梓言两眼,才顺从的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罌粟,回神了。」 好笑的捏捏白白红苹果似的嫩颊,白白僵硬的看他,张嘴却语无伦次。 「她、小若……我们……刚才……」 「你是要问我刚才小若有没有看到我们在……」实在想不到适当的代名词,章梓言看着白白的红脸,忍俊,「做什么吗?」 红着脸慌乱的罌粟好可爱。他想,便又低头在那颊上吻了一吻。 「章梓言!」白白羞恼推他,却听他低低笑着,「应该是没看到,大概。」 一点安抚的作用也没有。她搥他一拳,然后手忙脚乱的从他怀里跳开。 「以、以后在公司不准你靠近我半径一公尺啦!」 没看见章梓言哭笑不得的宠溺眼神,白白跑出他的办公室,背贴着那扇紧闭的门,才懊恼伸手在自己颊边搧了搧企图降温,却看见小若似有所思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僵了僵,然后傻笑。 「你们……」 白白都快笑僵了,小若才慢慢开口,慢的白白都有打人的衝动。 「和好了?」 「啊?」白白笑着傻住,几秒过去,她想了想,斟酌着字句,「我们本来就没有吵架……应该说,之前是阴错阳差的有些误解,已经解开了……」 「喔……那就好。」 「欸,小若。」回到座位上的白白,安静几秒后忍着害羞喊了身边那她视若妹妹、朋友、同事的女孩,眸光郑重,「我和梓言……是男女朋友。」 小若毫无回避的迎视她的眼睛,彷彿在审视些什么,不久后微微笑了,那是一抹放心、带着真挚祝福的笑容。 「嗯,那很好啊!」 白白于是也笑了,「嗯,我也觉得很好。」 来人啊,准备可鲁和墨镜!要闪瞎了! 另,预告,《我的流浪,背对海洋》三十章内完结喔! 章之二十三 心与心的距离(2) * 叩、叩── 「梓言,」白白在门后探头,「你有空吗?」 「有什么事吗?」章梓言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又敲了几下,才转头对站在门边的白白微笑,伸手要拿下眼镜。 「等一下!不要把眼镜拿下来!」 「怎么了?」 章梓言失笑,而白白仔细端详着他带眼镜的斯文模样,专注的神情让人心动。 「很少看你戴眼镜的模样,再戴一下吧!」 他镜片下的眼眸含着笑意,「那你不靠近点看吗?」 白白马上摇头,「才不呢!我刚刚说过不准你靠太近,才不会自投罗网。」她笑的调皮,只有自己知道这只是为了平息自己现在的紧张,于是刻意开朗。 「梓言,那个……你今晚有空吗?」 「有空。」毫不考虑就把今晚和旧友的约推掉,回答的一点都没迟疑且面不改色。 「那下班后我们去上次那个你带我看夜景的地方好吗?」 「好,没问题。」 白白不自觉的摩娑左腕的手鍊,微笑;章梓言默默看着她这个小动作并不点破,也微笑,手心微微沁汗。 看她出了办公室大门,章梓言对自己苦笑。为什么这么不自信呢?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真不像那个当年叱吒情场的自己啊…… 拿起手机拨号,他的脑海却浮现那年,罌粟跪坐在冰冷冻骨的雪地中,手中紧抓着失而復得的十字架吊饰,无声哭泣的模样…… 那是第一次,他切身体会到那个男孩在她心中的重量──沉重、冰冷、让人心寒不已──心疼而震撼的他因为自己与那男孩在她心中的份量差距如此之大,也感觉心凉彻底…… 刚才的罌粟,不知为什么让他有种那年的凉意又袭上心头的不安感…… 『……喂?喂!怎么不说话?』已接通的电话那头是老友莫名其妙的声音。 『梓言,我爱你。』 但是,一抹温暖随着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都会对他说的话语,柔和的扩散开来,一丝丝的除去了那骨寒意……然后他驀然记起,那年哭泣的罌粟身后,不正是一颗暖融融的冬阳吗? 是啊,再冷的冬天总会过去。不是吗? 『阿言?章梓言?你有没有听到啊?收讯不好还是怎样?』 「喂,阿森,」胸口的闷气豁然散去,章梓言吐了口气,唇角扬起淡笑。「我刚才有点恍神。」 『……打电话还恍神?你小子……』电话那头嘖了一声,『找我干么?喂!难道是以若……』 男子的声音激动起来,章梓言不禁皱眉,语气却很平和,「她没事,我有事。」 『……你有事就有事,干么跟我说?』 章梓言向后靠上椅背,这男人只对小若的事有反应的个性还是没变……但只要他没变,小若就不可能再和他有所接触……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不懂?这样的他,就算是自己多年好友,也无法让人放心把小若交给他啊…… 「因为我要放你鸽子。」 『……』 接下来无鱼会不在家大约一个星期,大家当自己家随意就好~ 还有,来点留言吧!都快完结了说……(明明还有好几章) 章之二十三 心与心的距离(3) * 刚入冬的晚风带着凉意,银灰色mazuda在山路上平稳的行驶。白白坐在副驾驶座,轻轻随车内播放的音乐哼唱。 「梓言。」 「嗯?」 「唔……没事。」 「怎么了?」 「没事……哎呀,真的没事嘛!只是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不是穿着这种外表的东西,而是一种更内在的感觉…… 「是吗?」章梓言也不否认,只是低低的笑,「可能是想通了某些盲点吧。」 「喔?」白白不明所以,但看他似乎轻松下来的神情也感到开心,「那很好啊!」 他望过来的深邃双眼带着笑意,白白心跳怦然,傻傻与他对看、傻傻微笑。 「到了,下车吗?」 「啊?喔!」白白困窘的率先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也无法降低脸上烧烫的温度。最近老看着梓言失神,太丢脸了…… 「看你连外套也没穿就下车,手这么冰。」 为她披上外套,章梓言略带责怪的牵握她的小手,在掌心搓暖。白白的笑幸福又无辜,坦然接受他的亲暱宠爱。 「我觉得还好啊,女人都这样的……亲爱的男朋友,我发觉你有点像我妈耶!」 「现在发现要退货已经来不及了。」 抱紧他的手臂,白白撒娇摇头,「才不呢!你不知道我有恋母情结吗?」 章梓言哑然失笑,「好啦,我知道你爱我像爱你妈一样,外套穿好。」 白白哈哈笑,乖乖把章梓言递过来的外套穿好,「梓言,你知道吗?学生时代最让我羡慕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看到朋友穿着她们男朋友的外套,那种属于与被属于的感觉……」蹭了蹭那见过大的男性外套,白白唇畔含着柔软的笑。「嗯……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什么感觉?」看着白白一脸满足地埋在外套里,章梓言伸手,突然很想抱抱她…… 「就是……被呵护的感觉啊!幸福、安心……」白白回眸,自然而然的投入他的怀里,正好被他伸出的双手拥抱,白白愣一下,旋即回拥,「就像被拥抱一样。」 「那,我和外套,你比较喜欢哪个?」 他煞有其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白忍不住笑,调皮的光彩在眸中流转。 「这个嘛……我喜欢外套,」刻意停顿一下,「但我爱你。」 「这么贪心?」 白白摇头,「是你的外套才喜欢的,它可是託了你的福呢!吶,梓言,这里是你送我棒棒糖鍊坠的地方吧。」举起左手,十字架与棒棒糖的银色光辉闪耀着。 「嗯。」 「这下面的疤痕,总是痛着,骗自己它不存在也总是痛着……但最近,它突然不痛了。不痛了,我却反而无法忽略它了……我看着这疤,总忍不住想……当年,我可以为他伤害自己,那么,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白白笑容模糊,如果她可以为尚且爱的不深的那个男孩做到这样,那么现在她所深爱的梓言……她可以为他做什么呢?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包握住她的手,章梓言语气淡然却无比认真。 「但是,我真的很想为你做点什么,」白白加强了语气,「很想很想。」 章梓言哑然无语,想说点什么,却被她灿然的表情逼住了声音。 「我想为你而生。」 瞪着她,章梓言忽然觉得心口胀的近乎疼痛,空气中隐隐飘来下雨前的土腥味。 『你的兴趣是什么?』 『当农夫。我是说,种花种草种树……也不对。总之,盆栽或园艺……可以这么说吧。』 与少女初识那一年,一来一往的问答中,不小心吐露出的真心话,驀然重回眼前。 『很好啊,亲近自然……我也很喜欢。』 『你不会觉得……很怪?很落伍?』 『为什么怪?比起把跑趴、嗑药、吸毒、抽菸、喝酒、把妹当兴趣的人,你好太多了。流行就是对的吗?我不觉得。』 无意识的连把心中的问号问出口,而她,理所当然般的回应也无意间次次点中他心中柔软的地方……原来,自己心中还有柔软的情感吗? 『怎么不回应?那我也要睡了喔……』 『呃,你刚刚问什么?』 『我问你,当农夫快乐吗?』 章梓言又愣住了,她不是问『为什么喜欢』,而是『快乐吗』…… 『……很快乐,有种什么因我而生的感觉让我……很快乐、很安心。原本,我只是试着像小妹说的做点什么来练习投注感情而已……但是,当我看见我养的植物从土里冒出芽来,那一刻,我爱上那种感觉……』 『那你怎么不养动物?不都差不多吗?』 『不一样,植物是从无到有,而动物则是一种责任……等等,接下来该我问吧?』 回答了才惊觉不对,然后好笑的看见她打呵欠揉眼睛的动作明显一顿,拉高了棉被想假装没这回事。心中萌生的柔软感情从那一刻延续至今。 『为你而生。』她说。 「原来,你都记得吗?」记得那天晚上他说过的话。 「嗯,我记得喔!我是认真的……」 章梓言不能言语,一双眼晕染着复杂又渴望的光芒,凝视她,像是这样可以遏止这份太突如其来的渴望……却远远不够。 「啊,下雨了……」白白伸手接住一滴沁着凉意的雨,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雨势在瞬间滂沱。 挑战十隻可鲁与一打墨镜的毁坏速度…… 下一章或下下一章我可以请求没成年的孩子们跳过吗……?(掩面) 章之二十三 心与心的距离(4) * 「你先去冲个热水澡,别真的感冒了。」 「那你呢?」 「我先换个衣服就好。」 「喔。」 淅沥沥的水声似乎近在耳边,章梓言心跳如雷,想逃跑、想靠近这两种欲望在心中拔河,一抹温热却贴上他面颊,他吓了一跳,发现白白手里拿着热毛巾,瞬间瞪大双眼,不能言语。 「将就一下吧,我会洗很快,你也不要感冒了。」她笑,像是没发现他意味深长的瞪视。 章梓言目瞪口呆,手中抓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毛巾,苦笑不已。她不知道,此刻他需要的不是热水,而是能让他保持理智的冰水啊…… 白白以不输高中公民训练时的速度洗完战斗澡,一身热呼呼的从浴室出来,看见章梓言已换好衣服,手中拿着车钥匙在等她。 「洗好了?」他没看她,「我送你回家。」 「可是……」她声音犹豫,直到章梓言转头看她,呼吸不禁停了一瞬。「我的衣服湿了,能不能先借你的洗衣机用用?」 白白抱着湿衣服,神态柔软无辜,压跟没想到虽然浴袍什么都遮住了,但对男人而言,却是一种更为纯然的诱惑…… 「你……你知道洗衣机在哪……」把眼睛从她身上拔开,章梓言几乎是逃避的猛然转头,才闷闷说道。 「嗯。」白白甜笑,「我已经先放好水了,你也去泡个澡,才不会感冒。」 章梓言僵了僵,低应了声。暂时不看她正好,看不到的话……心比较不乱吧? 「那个……我有件事,想问你的意见。」 刚泡进水里,却听见罌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章梓言瞬间哭笑不得。老天……所谓考验、坐怀不乱,就是指这情形吗? 「……什么事?」 「其实,前阵子魏于豪传讯息给我,说他想见我……」侧耳倾听浴室里没了声响,白白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我想了很久,我……」 「如果我说,『不要去』呢?」章梓言一反常态的霸道,先前有什么心思都消了一半,但心中的佔有慾却越渐增长。 他很想控制住的……如果罌粟被他刚才强硬的态度吓到了,又或生气了……早知道就不说了。章梓言懊恼,话一出口就后悔,才想开口挽回,白白已经回答。 「好,不去。」是被吓了一跳没错,但是,这样能向自己表露情绪的梓言,才叫她安心。 「……为什么?」他傻了,问她的话也像在问自己。 「因为你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白白一点犹豫都没有,「我想了很久……但不论我的想法是什么,都要先问过你,你不同意,我就不会做。梓言,你从来都很尊重我,甚至到一种压抑自己的地步……像今天这样直接表露情绪真的好少好少,所以,我反而安心了……梓言,从我牵起你的手的那一秒,我就下定决心不要重蹈覆辙,什么事我都会跟你说,不会让误会在我们之间產生。我学着坦率,你呢?你是不是也信任我,能把所有好的、不好的情绪都告诉我?」 章梓言沉默,「你……想见他吗?见魏于豪。」 「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必须』去见他才行……」白白苦笑,「四年前我一走了之,我以为走了一切就结束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魏于豪还执着着,他被束缚着,就像过去的我……梓言,四年了啊,我都已经往前走了,难道,我还要让他再这样过下一个四年?不,我没办法安心……」 「如果需要一句话,才可以真正死心,那么,我就还欠他一句能结束这场拉锯的话……」垂头,白白把脸埋进双臂之中,声音渐微,「而且,我很自私,我的心很小……我不要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心中还亏欠着谁,我只想想着你……」爱着你,我就想要全心全意,任何人都无法瓜分你在我心中的位子,梓言,你知道吗? 「……如果你去见他,我会很介意。」长长的沉默之后,章梓言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包容与理解,「但是,如果这样你才能安心,那我允许你去。」 白白愣一愣,而后软软笑开。 「吶,罌粟,那天在海边终于能以男朋友的身分牵住你的手时,我曾在心中发誓,绝对不让任何可能的误会在我们之间產生,不让你与他发生的事在我们身上重蹈覆辙……」章梓言扒了扒湿发,长长吐了一口气。不该忘记,说要坦白的自己…… 「没关係!我会坦白!」白白接口,说的又大声又坚定,章梓言瞠眸,看向浴室的门,一脸惊讶。「我永远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我会问、也会说,过去不会在我们身上重播,我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不会……」 眼前,似乎都朦胧起来了呢……章梓言笑的柔软又满足,心中某种压抑许久的感情随着她誓言般的话语,再次骚动起来…… 他从水中起身,眼中满满的势在必得。 「梓言,你该起来了,水都冷了吧……?」长久的寂静,白白有些莫名,回头探看,浴室门正好打开。然后她瞪大双眼,脸瞬间就红起来! 「罌粟,刚刚我才发现,原来我很小气,也不如自己所想的坦白……至少,远不及方才的你。」来到僵坐在沙发上的罌粟身边,章梓言注视着她脸上的红晕,笑的意味深长,带着一抹……他一直掩饰着、不愿吓坏了她的『渴望』。 「这、这样啊……你、你站的太近了,梓言……」 白白手足无措,只能偏头盯着身侧的磁砖地面,彷彿那上面有什么十分吸引人的东西一样……但却无法顺利忽略那蒸腾的男性气息…… 章梓言恍若未闻,反而略略矮身,极近、极近的在她耳边轻喃:「罌粟……」像是在哄诱,让她回头来看看自己。 耳垂上的轻触,让她僵了身体,接下来的静默,让她疑惑而不受控制的好奇偷看,悄悄转头的那一瞬间,他手轻捧、脸轻侧,吻上了她的唇…… 她有些慌,想闭上眼去躲避逐渐赤裸的氛围,却又无法移开视线、离开那含着浓浓爱意与占有欲的眼睛……觉得昏眩。 「唔……我不能呼吸了……」 「那就,不要呼吸。」 章梓言抱起白白,扶着她的左手自她微微敞开的浴袍叠合处轻轻一扯…… 白白轻喘着,还想着终于可以呼吸了,马上又倒抽了口气……因男人竟在她肩上磨牙……不痛,却痒,害的她全没防备的差点喊出声来。 「你、你咬我……」 「不然,用舔的吧……?」 「唔……痒啊……」 他却低低的笑,「白罌粟,我要你。我要你……」 心跳怦然。白白张着水光朦胧的眼与他对望,听见那句满是宣告意味的话之后,抓在他肩上的小手紧了紧,却没有不愿。章梓言压抑住喘息,看着她的眼满满坚定而热烈。 「……这是,你的坦率吗?」 「是。」抚开她颊边的发丝,他的指间有些颤抖,白白也才发现他的紧张。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平静』嘛……这个发现,反而让她放松不少。 「你能想像我有多爱你吗?在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对我来说就只有你而已……这么多年来,我千方百计,为的只是你一个笑容……」手指随着话语点上她唇边,向来沉稳的脸甚至泛开微微的红,「能这样触碰你,我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不敢?」 「我怕我,不配……我不想,可能会伤害你……」 白白心口烫热,几乎落下泪来,偏头偎入他微颤的掌心,神情柔软。 「这世界上,再没有谁比你懂我……也更没有谁比你有能力伤害我。但是,我相信你,梓言,我只相信你……」她清一清喉咙,「而且我说过要为你而生,不要小看我,我也是可以很坚强的!」 章梓言愣愣听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映在眼底,接着噗的一声哈哈笑出来。 「那就来展现一下你的『坚强』吧……」 还没听懂他的一语双关,已经被他再度俯落的唇给捕获,白白晕眩着,只能感觉他、记得他,只剩他…… ==== 为你,我终于学会坦率。只因我已无法忍受此后我们的心有任何距离,连一丝丝可能性都不愿意。 章之二十四 暖心(1) 章之二十四暖心 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点一点洒进房间,在白瓷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温和的印记。向来乾净的空间此时却显得有些凌乱,窗帘静悄悄的随风翻飞,像是不愿惊醒了谁一样的静謐。 白白不甚清醒的眨眨眼、再眨眨眼,直到看清眼前的景色,双眼不由瞪的老大,脸色泛红、下意识屏息……那尚在沉睡的男人脸庞倒映在瞳心,染出眷恋的暖意。第一次因为看见谁的睡脸,就觉得幸福。 「……早。」 章梓言在她的手触上他的脸颊摸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白白吓一跳,迟来的羞涩感也油然而生。 「早……」一般而言,这种早上该有什么反应才对呢……?她不知道啊。 章梓言倾身亲一亲她的额,低声:「还好吗?」 白白闻言脸色大红,囁嚅着,这、这是什么意思?要怎么回答?说好,是骗人的;说不好,又太羞人了……全心纠结着的白白没发现,章梓言欣赏着她脸色的变化,像是知道她纠结着什么,纵然目光饱含着珍视爱宠,但此刻的她看见的话,只怕会羞恼的打他一顿不可。 他起身,白白于是连忙紧闭双眼,只听见他低声的笑。 一阵穿衣服的声响过后,白白才张开眼,略显慌急的朝他看去。 「你、你要去哪?」 章梓言在床边坐下,抚开她颊边的发丝,安抚道:「去浴室放热水。你泡一泡,会舒服一点。」 白白点点头,却从被子里伸手,拉住他浴袍袖口,很有些眷恋的味道。章梓言心脏不禁一缩,带着甜意的悸动化为某种念想,他悄悄忍住,刻意倾身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听见她低呼着松手,又羞又嗔的瞪着自己,朗笑温言。 「乖,等我回来。」 白白只得松手,乖乖躺在床上,某种难言的痠疼才缓慢而清晰的浮现,昨夜混乱又灼热的记忆也随之在脑海不受控制的重播起来,白白立即捂脸,徒劳的遮掩发烫的脸颊与羞赧的呻吟。 这种事情真的太羞人了……可是,梓言很温柔……哇哇!不要再想了! 章梓言从浴室回来,站在房门口看见罌粟孩子气的捂脸,却遮不住神色中的依恋。心口好热好热,几乎要生起一股狂爆的欲望,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分离的可能。如果可以这样的话,多好? 他走过去,将她连人带被抱起来,动作却很轻柔小心。 「啊!」白白措手不及的惊呼,急忙伸手揽住他的颈项,抬头怯怯的看他。 他却只是扯着一抹无害的笑意,好怜惜、好疼爱的迎视她的目光。 一瞬间,她的心突然紧缩的生痛,像是心有灵犀般知晓了他无法言明的幽微心绪,她猛然低头,掩饰住眸中乍然泛开的泪光,在他还来不及疑惑之前,抬头张口,在他脖颈处咬了一口! 「嘶!」章梓言痛呼一声,手上紧抱的动作依旧牢靠,只一动不动的让她咬。 「我白罌粟,已经在章梓言身上烙下印记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豪气干云的宣告完,一片寂静更显气氛诡异,白白先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羞愧的简直不敢再看他,而章梓言愣了许久,才继续走向浴室,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或根本还没回神…… 哇啊啊……刚刚我到底在说什么?天啊天啊…… 直到章梓言把脸红的直比番茄的白白放下,她连痛啊什么的都忘记了,急忙跳开一步,但痠软的腿根本不听话,还好章梓言眼明手快,她才没有摔跤。 「噗……」 听见他笑,白白很是羞窘的瞪他一眼,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忍俊不禁。 「唔……」 白白尷尬羞恼的伸手摀住他的嘴,却让章梓言有可趁之机,一把拉住她死抓不放的棉被…… 「哇!」白白连忙抢夺,「你、你不要拉!」 「棉被要给我啊,不然你怎么泡澡?」章梓言好笑,随即顿了顿,「……害羞?」 「对啦对啦,你放开……」 看着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乾脆承认的罌粟,章梓言沉沉笑得开心,低头,在她肩上舔了一口……听她低叫一声缩一下,章梓言拥着她,低语: 「真的……弄痛你了吗?」 「呃,也不是很痛啦……你很温柔我知道……不、不对,你问我这个干么!」 「那作为补偿,我帮你洗澡?」 「不要!你快出去啦……水要冷掉了!」 「真的不要?」 「真的真的!吼!你真是……」 羞恼到不行的白白啊呜一口又朝他脖子咬了下去。 「这又是……记号吗?」 「才不是!这是惩罚!快、点、出、去!」 章梓言这回终于顺从的让她推出浴室,却在紧闭的浴室门前傻傻的笑。 白白泡进温热的浴缸里,舒服的直叹气……双颊依然热红,却也有着满满的幸福感。 闭上眼,每一幕有章梓言的回忆都满是温暖而包容,现在回首,感觉更清晰。 梓言和别人不同,他从不怕她哭,只怕她哭不出来;他不是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却让她一直有无时无刻、不加压力的关怀;他让自己撒娇,但不放纵;他让自己依赖,也教她独立;他让她可以软弱,也懂得坚强……章梓言,让她能全心信任眷恋,也全心付出…… 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慢慢累积,直到今天。 「罌粟,你该起来了,水都凉了。」 「我能不能再泡一下?」白白软软的央求。 「……可以,」他说,「我进去陪你。」 「……那算了。」白白翻个白眼,语气却很甜蜜。 这霸道的男人,她笑叹。我的男人。 放轻脚步,白白唇畔沁着柔软的笑,看着那在厨房忙碌的男人,心口烫的几欲融化……张臂抱住他的腰,白白好眷恋的依偎。 章梓言动作一顿,深深微笑起来。 「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白白蹭着他换过衣服的乾净男人气味,摇摇头。 「章梓言,我爱你。」 被这答非所问的回应怔了一下,章梓言转身,注视着她的目光满满柔情与渴望。 「再说一遍,好吗?」揽住她的腰,把她困在自己两腿之间,额抵着额,低语。 白白轻轻的笑,轻轻倾诉:「我爱你。」 「再一遍?」 「我爱你……」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章梓言心暖的吻住她柔软的唇,辗转探吮,带着怜惜、带着爱恋。好想永远不分离,如果可以变成彼此,是不是就可以保证谁永远都不离开谁呢? 嚐到她带着咸味的泪水,章梓言顺着那泪珠吻上去,「怎么了?」 白白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自己内心这份满满的感情……梓言一直都是最懂她的人,也爱她最深,他在她生命中始终扮演着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柱,不管走了多远,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他从未离开的守候身影…… 我是那么爱你……爱得甜蜜中带着微微的痛。我要如何才能准确的传达给你…… 他轻柔的抱她在怀里,直到她渐渐停下啜泣。 「越来越爱哭了你……」 「怎、怎样?你嫌弃吗?」说完嘴角一垂,像是又要哭了。 「我是心疼,乖啊,不要哭了。」 他拍在头上的手劲像在哄小孩一样,白白不由得笑了,仰头望他,眸光澄澈中满带爱恋,依赖又信任。 「梓言,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的男人、是呵护我的哥哥、是教导我为人处事的前辈、是另一个我…… 章梓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我懂。」 于是她笑了。 因为是你,我可以毫无疑虑的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语、相信我的心你永远不会错认……不要遗憾、不要痛苦、不要来不及,梓言,我就是这么爱着你。 章之二十四 暖心(2) *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曾经她强迫自己习惯悲伤、习惯疼痛,希望这样可以永远记住那随着时光渐渐褪色的男孩的背影,而她确实做到了。 然后,当她认识魏于豪,她让自己习惯寂寞、习惯淡然不去在乎,以为如此一来就可以不伤害彼此,可是那次她却错的一蹋糊涂…… 如今,她在习惯与不习惯之间游走徘徊,始终拿不准距离与限度……而那颗渴爱的心,却早早有了答案…… 「所以,白白你现在跟章梓言同居了?」 「唔。」 白白端着杯子,庆幸自己没喝下去,否则现在一定喷出来了。 「白白变漂亮了呢!章梓言……不错吧?」 「呃、咳咳……」还是中计,虽然没有喷出来,却呛到了,「咳……你、你在说什、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啊!? 「装什么傻啊,」郁希坏笑,「而且,有哪对情侣都住在一起了还什么都没做过?本来还只是猜着瞎说的,谁晓得你反应这么大,超诚实。」 白白只能沉默望天。 「怎样?」郁希欸欸了几声,闹的白白不得不看她,随即挤眉弄眼的坏笑。 「……什么?」没头没尾的。 「哎,当然是……章梓言『那方面』怎样啦……」看好友瞪大眼睛,郁希不但没停下来,反而越说越百无禁忌,「像是一周几天、一天几次、一次多久……唔!」 「哇!不、不要说了……拜託……」白白紧紧摀住好友的嘴巴,羞得脸红的都要滴血了。 「呜呜!放、放手……我不说就是了……」差点被摀没气了的郁希喘了两口,看着白白脸红羞恼却掩不住幸福的神采,轻轻叹息:「你那么幸福,我就放心了……」 白白闻言呆了一下,望着好友眼中薄薄的水光,十五岁那年的记忆在眼中一幕幕飞速上演……夏季、蓝天、繚绕的烟、哭喊、从心底满溢出来的冷、她紧紧抱住自己的温暖的手…… 「嗯,我很幸福……」她用力点头,含着泪水却笑的灿烂,「谢谢你,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但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那年如果没有你,我一定无法一个人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说,所以这句『谢谢』我放了好久、也让你为我担心了好久……郁希,谢谢你陪着我,真的谢谢你……」 郁希瞪大眼睛,忍住的眼泪漫出眼眶,「你、你这女人……我的妆哭花了要怎么办啦!」 这么抱怨着,却没有要停止哭泣的意思,大大的眼睛满含欣慰、感伤。欣慰那长长十年因失去而生的痛总算过去、感伤那段写着疼痛的青春终究要尘埃落定,埋在时光的远处…… 「郁希,关于魏于豪……」摩娑着杯口,白白淡淡的笑,「我想,我还是应该好好的跟他谈一谈。那年我和他都没能冷静的说过话……没能好好的『结束』……让我来说真的很没有说服力……但是如果不结束,就不能『开始』,他该有他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过去的我,矇住自己的眼睛,就以为一切都像自己想的那样……」 郁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白白说了什么,不由得睁大泛红的双眼。一直不愿意面对魏于豪……面对过去、以及过去破碎不堪的自己的白白……说要去见他……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行啊?给白白勇气的人,是章梓言,也只有他能办到。 「白白……有些话,我一直都没和你坦白……如果你听了生气也是当然的……」犹豫了许久,郁希认真的看着白白的眼睛,直到她无声的应许,「那年第一次看到魏于豪,我和司瑀都吓一跳,因为太像了……他真的太像那个人。所以那时虽然我和司瑀都有点不知道这样对你是好是坏,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甚至,如果你对魏于豪產生移情作用,我们也是赞成的……只要、只要能有人让你笑一笑、让你心动,不要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都可以……就算是那个人会被取代、被忘记……我、我……」 白白轻轻牵过好友的手,「我曾经喜欢过魏于豪,跟豪无关……即使最后……」她笑着摇摇头,「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没有谁是可以被取代的啊,他也好、魏于豪也好,都是无可取代的。可是,知道却不代表做得到……就像我明明不想伤害魏于豪,却还是让他受伤了……」 「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只是,相遇的时间点不对,这样而已。」 她和魏于豪,都把自己放在对方之前,为了面子、为了自尊、为了不被伤害,紧守着一份倔强,谁也不对谁低头、谁都不能冷静的听对方说几句话……章梓言比魏于豪其实真的没多什么,只是多了一分包容、一分坚定,如此而已,结局却全然不同。 一直都相信,爱情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然而如今,或许,用『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来形容会更加切和……这样合适的人,他聆听你、和你处在恰当的距离;爱你,却不试图以爱为由干涉你,因为他信任你,章梓言,对白白而言就是这样的人。 郁希想,如果白白在和魏于豪相遇前没有那么多伤痛、或魏于豪没有那么放不下自尊,魏于豪对白白未必不是那个能让她幸福的人,甚至,在发生那些事情之后还是会觉得,除了魏于豪,有谁能在知道白白心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而试着去接受的呢?所以,才会私下透漏白白的消息给他,所以,才会为他製造机会让他去接近白白…… 「白白,章梓言知道这件事吗?」 「嗯,他知道。」 没有一点迟疑的回答,叫郁希沉默下来,然后无奈的、欣慰的、放心的偏头笑了。 「那就好。」 这样就好了。她对魏于豪的认同与偏心,都不需要说了。白白要的幸福,已经有人能给她了……并不是,非要魏于豪不可。 「欸,白白,我可不可以八卦一下?」郁希嘻嘻笑起来,又故意皱皱眉,「就当作害我哭花了妆的补偿嘛!」 白白眨眨眼,看着郁希一点都没花的妆容,没有回答,她却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是怎么跟章梓言同居的?」能让保守的接近绝种动物的白白答应同居……超好奇的啦! 郁希眼睛亮晶晶的直视着好友,白白呆愣过后脸色猛然烧红,任凭郁希嬉闹玩笑的怎么逼问都不开口,笑声中,满满都是不言而喻的幸福。 章之二十四 暖心(3) * 章梓言,一个非常温柔又非常冷漠的男人。她白罌粟的男人。 「梓言……」 「嗯?」 「……你这样看着我,我没办法做饭啦!」 「喔。」 章梓言回应的很快,但却没有改变他专注凝视的姿态。白白安静五秒,叹气、关掉瓦斯,哭笑不得的回头。 「怎么了?」她问,举起手要碰上他面颊时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收回。 但章梓言却往前凑,便碰上她没来得及收起的手,白白一怔,索性捏上他英气的脸,又好气又好笑。 「我手上又是油又是烟的,你还硬要凑上来!看我怎么把你的脸抹的油油的!」 白白两手都贴上去,章梓言低声笑着也不闪躲,反而把她抱个满怀,在她颈边、夹起的头发间嗅了嗅,直把她痒得躲了又躲。 「油烟味在你身上也是香的,你不知道吗?」为我做饭,所以沾染上油烟味,这样的问道在你身上怎能不香? 说着,在她颈边亲了两下。白白怕痒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嗔笑。 「乱讲,你怎么变得这么油腔滑调的!」 他摇摇头,凝视着她的表情很是一本正经。 「你知道,对你,我向来只说实话。」 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白白真的拿他没辙,「好~我知道。」说完,昂起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一下,笑骂:「不要干扰我煮饭了!快出去!」 章梓言笑笑的再深深吻她一下,直把她吻的又喘又窘,瞪着眼搥了他两下,才退开来。 「等一下。」 白白还红着脸,却喊住他,转身抽了两张面纸,在他抹着几道油腻的脸颊上轻柔又仔细的擦乾净,这才放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又黏在自己身上,白白连忙把他推出厨房,插着手警告他不准再跑进来。 「……不然你先去洗澡好了?」 没一会儿,白白又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章梓言果然坐在离厨房最近的椅子上、盯着厨方的方向,略带窘意的提议。 章梓言想了想,点头。再闹下去,饭都不用吃了。就各种意义而言。 总算把『闹事』的人送走,白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好笑。 喜欢他撒娇,不自觉的也很好。这代表对他来说自己是能被信任的,是可以放心表现自己真实样貌的对象。 这样的梓言,让人很想疼他。就像他过去疼自己那样。 「唔……所以接下来要放盐巴……呃,适量?」多少才叫适量?站在炒菜锅前,白白窘了。 虽然白白事前已经跟白妈求教过了,但实际动手还是很难不慌忙。她拿着盐巴撒了点、再撒了点,脑中回想妈的叮嚀,还有她说要她找一天带……白白不自觉闪神,手一歪,一大瓢盐巴就这样落入锅里…… 「啊!」 这下子,再窘也没有了。 章梓言洗好澡出来,看到的就是白白对他歉疚傻笑的窘脸。 「怎么了?」 「这个……有一道菜……我那个,就是……」她边说,视线在某道菜和他之间来回游移。 看他还是一脸不解,白白有点尷尬,扭头瞪着那道特别有滋味的菜,男人刚洗完澡的暖香突然近在身旁,白白小小吓了一跳,转头,脸颊恰巧擦到他的下巴。 「噢!」 「嗯?」 白白忍不住嗔他一眼,「你的鬍子……」 「刮到你了吗?」说着,他伸手过来,拿开她捂脸的手,仔细看了看,「啊,真的。」然后手指在那微红的肌肤上抚了抚。 白白有些痒,笑着躲开了,也不记得继续纠结那过咸的菜,站起来把人按坐下,就跑进浴室拿了章梓言的刮鬍刀,又兴冲冲跑回来。 章梓言撑着头,好笑的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并不阻止。 「你想帮我刮鬍子?」 白白闪着发亮的眼睛,点头,「可以吗?」 章梓言没回话,却在她面前温驯的仰高了头,笑意浅浅的凝视她。 拿着刮鬍刀,低头盯着坐在椅子上目光专注的男人,白白才后知后觉的害羞起来,刮鬍刀拿起来,竟然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不会用?」享受的看她发窘一阵,章梓言握住她的手往脸上比画一下。「从这里开始,顺顺的滑下来就好。」 白白不是很确定的看他一眼,「还是你来?如果划伤……」 他却摇摇头,「你可以。」接着又把脸往她那凑了凑。 话说得很短很肯定,如果是别人听他用这样淡然的态度这么说,恐怕会吓得直抖,不是脑袋一片空白的什么都做不了,就是脑袋一片空白的什么都照做。但白白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或被激励,只是又看他一眼,很习惯他这样的说话方式。 这就是真正的章梓言,隐藏在冷漠底下的温柔细緻,她懂。 他都这样说了,白白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照他说的把刮鬍刀轻轻靠在他脸上,小心翼翼的顺着他脸的弧度滑过去……第一刀过去,嗯,成果不错。白白又捡起了玩心,但还是很仔细,要是把他这张帅气的脸刮花了可不得了。 直到整张脸刮完,白白才吐出一口气,对他灿烂的笑。 「很好。」 白白噗哧笑了,「哪里好?你连摸都没摸看看有没有哪里没刮到……」 章梓言笑而不答。有你的笑容,比什么都好。 白白又给他用毛巾抹了抹脸,左右端详了一圈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站起来的章梓言打横抱起来,吓得她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你、你……」 「你做的很好,我总要给你点奖励才行啊!」 他眨眨眼,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惹得看懂他眼神的白白大为羞窘,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就被他一个『在这里也行』的目光吓的安静下来。 在他走向房间的途中白白还是垂了他两拳,却没有喊停。 当一切都静止下来,章梓言看着她在他怀中甜睡的容顏,捨不得移开目光。 『梓言,我……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那天,她从他背后抱上来,语气眷恋又免不了迟疑,言不及义又笨拙,『我想留在你身边……想每天早上起床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你……我、我的意思是……你这里有没有空房间嘛!』 被盯的发窘,白白耍赖起来,却遮掩不住羞红的脸色。 章梓言静静看她,却压抑不了心潮翻涌。本来想着要问她愿不愿意搬来跟自己一起住,却又不想让她有压力,但她却自己提了……这是不是代表,有他在的地方,是她最想回来的『家』? 『……这里没有空房间。』他清清沙哑的喉咙,转身紧紧抱住她,『你就睡我房间。』 她笑了,清亮的眸子里有着浅薄的水光,美丽的无与伦比。他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那时的笑容。 凝视着她熟睡的面容,他轻轻抚过她额间的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就算分离,他也不会感到惶惑。因为他们的心已经彼此牵系着再不会分开,从此眷眷恋恋,不再寂寞。 ==== 原来不是我们天生凉薄,是没有遇见那个能暖心的人。你的存在,温暖了我的心。 我大概是第一个被甜到边打字边起鸡皮疙瘩的作者吧……囧rz 章之二十五 My Girl(1) 章之二十五mygirl 一早醒来的时候,罌粟已经不在身边。 伸向一旁的手扑了个空,章梓言猛然清醒,大冬天的掀了被子连鞋也没穿直奔下床,慌急的脚步带着如在梦中似的不确定感,直到在书房听见细微的声响,停下,深深呼吸,才看向房内…… 白白安静坐在书房的木质地板上,低垂着眼眸,手里翻着厚厚的样品书。 章梓言缓了缓呼吸,默然而专注的凝视着。 她低垂的小脸神情柔和,随意披散在肩后的黑发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丝丝滑落,她于是伸手把发丝别到耳后,一点点也没分散她的注意力。今天的她穿了件米白色的上衣与七分裤,更加衬得她肤色柔腻温润,在窗外撒落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柔美而虚幻。 今天的阳光难得的晴朗,从斜射入窗晕在木地板上的亮度就可窥见一斑。只见白白缩了缩被太阳直照的小腿,在避开光线的同时抬头看见佇立在门外的梓言,意外而不解的呆愣了下,接着抿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朝他招手。 章梓言顺从的进了书房,在她身边坐下,亦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梓言,你看这个,」白白指了指那放在地上她正翻阅的样品书,那是一本窗帘花色的目录,「这是我前几天跟一个认识的设计师借的,我们之前不是在讨论说要换一下书房的窗帘吗?」 他点头,短暂停留在书上的目光又移回她身上。 「我翻了一早上,觉得这个不错……」白白说着,然后又向前翻了几页,「还有这个,但这个的花纹比较复杂,好像不够清新。你觉得呢?」 话说完好半天却没得到回应,白白狐疑的转头却发现章梓言一逕盯着自己看,似乎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还拍了拍他,他才回神。 「你决定就好。」 欸,有在听嘛……白白恍然后随即瞪眼。「那算了。」然后撇头不理他。 章梓言对她闹彆扭的模样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像这时才真的从梦中睡醒似的,多了几分活力。 搂过她,章梓言讨饶解释:「我的意思是,只要是你选的我都觉得好看。」 白白还是不理他,嘴角却微微上扬。 「罌粟……」 那声叫唤,不是无奈、也不是无措,更没有不耐烦,白白却瞪大眼睛看着章梓言,半是怀疑半是讶异,接着竟红了脸。 他这是在……撒娇吗?可是他本人显然并无自觉。 「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白白咳一声,「没、没事。」随即再度翻起那本目录,试图转移自己莫名其妙的脸红。 梓言撒娇为什么她要脸红啊?但他这样无意识的向自己撒娇好像是第一次吧……梓言他从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以年长者的身分在自己面前指引,从来只有沉稳、包容,就算指责或发怒也像思考过后才行动……今天这样,情绪不自觉的流露,就算是在自己面前,也是少之又少啊…… 「罌粟,你刚才说的那两个花色,我觉得第一个不错,就那个吧?」 「……啊?喔,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章梓言揉揉她的头,「看了几页之后证明你的眼光很好。」 白白笑了,「好,那就这个吧!嗯……那我还要连络savarna来量窗户,你想什么时候比较方便?下星期二如何?」 注视着罌粟甜甜的笑着,转身去拿矮桌上的名片,章梓言轻轻靠过去,就这么把头偎在她的背后,靠着不动了。白白莫名所以的微微侧头,却看不清楚半埋着脸不说话又看不见表情的梓言。 果然,有点怪怪的……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还没问,章梓言呢喃似的低语带着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惊动此刻的他,白白于是保持着这看不见他表情的姿势专心聆听。 「像这样,有人一起讨论房子里的装潢摆设、一起出门买衣服买日常用品、一起做家事或准备晚餐……这样,就是家的感觉吗?我不是很清楚……我没有和『家人』相处的过去……」 话说了一半才猛然惊觉这一点的章梓言懊恼而不自然的住了口。他到底在说什么啊?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不就是擅自把罌粟当成『家人』吗?她……会怎么想呢?都是因为做了那些梦的关係……如果罌粟……如果她不认为自己是他口中的『家人』……那…… 注意到身后突然安静下来,白白感觉奇怪的想要回头,他却不让。 「梓言?怎么了?」白白很担心,因为,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在颤抖啊! 「我……」不论大小事都思虑周到的脑袋不管用了,竟然没能说出任何完整的话来说明或含糊过去…… 白白却在这时硬是转身面向他,展臂将他抱进怀里── 「没事的……梓言,没事的……」她一面低声安抚,一面还轻轻拍他的背,像在安慰小孩子一样。 章梓言先是愣住,理解了罌粟这个动作的含意后想笑,却没想到眼眶先泛了红…… 在梦里面,那个缩在棉被里偷偷哭泣的年幼时的自己,一直、一直没有任何人来安慰啊…… 那时的鼻酸,竟像穿透时光,让此刻早已距离幼年太久的自己忍不住模糊了视线。他埋头在罌粟怀里,感受她一下下的拍抚,温柔、柔软的浸润自己以为没受伤的心。 「我……跟你说过,我是孤儿吧。」 沙哑的声调在他轻轻推开自己时响起,离开了他的颤抖的身体,双手却被他牵住,像攀住浮木,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白白为这样的感知心疼不已。 「嗯。」于是回握,轻轻摩娑他微凉的手,无声抚慰。 「从我有印象开始,就已经是『自己一个人』了……」 是几岁的时候呢?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冬天时的寒冷,到如今依然清晰。 「章梓言?为什么你叫章梓言?」一个身材又胖又魁的小男生挡在梓言面前,疑惑又好奇,「我们都姓叶,为什么你姓章?」 「我、我不知道……」小小的梓言很害怕,囁嚅着说。 「笨吶!文妈妈不是有说过有些人是爸爸妈妈不要被丢掉的吗?像这样的就有名字啊!」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小女生说。 「啊……那章梓言好可怜,他有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却不要他喔?」 「你管他这么多,反正在这里大家都一样啦!」 小梓言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小年纪的他还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要』、『丢弃』的字眼,已经深深烙进幼小的心灵里…… 「叶爸爸……」站在育幼院负责人叶明彰面前的梓言已经8岁了。 「梓言,今天来了一对夫妻想收养个男孩回去,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叶明彰声音和蔼而耐心,梓言却怎么样都一句话不说。 许久,他叹了口气,摸了摸男孩的头后让他出去了。 章梓言回到自己的房间,跟自己同寝室的男生今天被人收养搬走了,他一头鑽回床上,不去想阿森跟那对夫妻离开时脸上的期待与笑容。 他憋着小脸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他已经长大了,知道那年大家说他是『父母不要的孩子』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有名字啊,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爸爸或妈妈想把他带回去却找不到他了,那要怎么办? 他不走!他不要被任何人收养! 「梓言啊,来这里。」 「叶妈妈。」 一晃眼,梓言已经15岁国中毕业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不太可能被人收养,他就这样跟少数没被收养的孩子们在育幼院住下来,上高中之后他也可以去打工了,可以帮忙分担育幼院的支出。 「你的学费、生活费够用吗?要不要叶妈再拿一点钱……」 「不用了,我学费已经缴了。我会去赚钱,叶妈你不要担心。」 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妇人,梓言语调淡淡,眼里却写满孺慕与早熟。 「好孩子,你聪明又认真念书,还好是考上公立高中,不然得多辛苦……年纪小小就要去赚钱,是叶爸叶妈对不住你们……」 育幼院开销大,在越来越少人资助的情况下,近几年已不再收容孤儿,只剩下梓言和几个孩子而已。虽然如此,生活还是过的十分艰辛。 「叶妈妈,如果当年没有你们帮助,我和阿森、敏卉还有其他孩子早就死在街上了,也不会有人被收养、有正常家庭生活的可能。」他低头,「我们都很感激你们。」 7年,足够让一个孩子长大、明白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也足以掐灭所有渴望亲生父母出现的盼望……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偷偷在被子里哭泣的小男孩了。 章之二十五 My Girl(2) * 「我确实很感激他们,但我……却无法说服自己跟他们是一家人。」他苦涩的低语,「因为我姓章,我其实有父母……我忘不了……」 白白并不言语,只是轻抚着他的背后,暖暖的依偎着聆听。 上了大学,章梓言离开育幼院,到外面去住,但不时仍会回去看看育幼院里的孩子,拿钱给叶爸叶妈。 「梓言,跟你说过不用拿钱回来……」 梓言摇摇头,把钱推回去,「叶爸,你养育我到这么大,做……孩子的,拿钱回家有什么不对?」 叶明彰闻言忍不住老泪纵横,看着眼前俊秀认真的孩子,心中感叹。当年到底是谁这么没良心,把这样一个好孩子遗弃在他们育幼院呢……? 「叶爸,院里几个孩子都大了,有能力照顾自己了,你和叶妈休息吧!我……会照顾你们的。」虽然无法坦然叫一声爸妈,但他们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无可质疑。 「好、好……都听你的……」叶爸握着梓言的手,苍老的脸上满怀欣慰,「梓言啊,你要不要做我们夫妻俩的孩子?我和琬瑛因为生不出孩子,才想办个育幼院算是弥补……如今……」说着,叹了口气。 梓言不禁一愣,「我……」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结,我和你叶妈都不会要求你要做什么改变……对我们俩老来说,你已经是我们的儿子了。」他拍拍梓言的手,长叹,「好好想想吧。」 说不出拒绝的话,却也无法答应。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期望着父母来接自己的小男孩,一直都在自己心里。 「梓言,在想什么?」 苏佳仪从他身后顽皮的遮住他的眼睛,章梓言拿开她的手,摇头。 「没什么。」 她不说话了,嘟着嘴状似生气的在他身边坐下。许久,却没有他的安慰,她这才不甘愿的转头向他抱怨。 「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不肯哄哄我,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你女朋友?」 章梓言叹气,又来了。「佳仪,我不是不告诉你……」 「是因为告诉你也没有用!」苏佳仪接口,说出他千篇一律的藉口,「够了!我受不了了!章梓言,你根本不懂!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算没有用也会想要跟对方诉苦,因为你不信任我,所以你总是不说!你对我很好,可是在你身边我却觉得越来越寂寞……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人……算了,我们分手吧!」 就这样,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之后遇到罌粟,他慢慢的理解了『爱』是什么,才明白,那年佳仪转头离去时或许还在等他追上去道歉……只要追上去,一切就可以挽回。但他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没有追上去。 从那之后,他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然后他渐渐明白那年他之所以没追上去的原因……或许,就像她说的,他,根本不懂怎么爱人…… 23岁那年,他迎来了人生第一个转折点……或许,不知道真相还比较好。后来,他无数次的这么想着。 「叶爸叶妈,我回来了……」回到育幼院──现在已经改建成一般住家──章梓言刚迈进门口,就看见年迈的夫妻俩与一个老人站在那里。 「你就是章梓言吗?」 还来不及开口,那老人已经先叫了他的名字。 「老先生,不要……」叶妈不知为何眼眶红肿眼泪直流,而叶爸在身后紧紧扶持着她。章梓言皱眉,几步走过去…… 「我是你外公。」那位老人恍若未闻,「可是,你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想听。」 然后,怔然停下步伐。 他在育幼院已经待了23年了,他的亲人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不是父母,是他的外公……一个不认他的外公。 「我有事找你,过来。」 没有丝毫温度的话语扑面而来,章梓言几乎是下意识僵硬着脚步跟过去,全然没有听到叶妈伤心的啜泣与叶爸沉重的叹息。他想知道,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父母……想知道他为什么被遗弃……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我女儿要给你的东西。」老人说『我女儿』,而不是『你妈』,原来,竟然排斥成这样吗? 章梓言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对桌上的东西丝毫没有兴趣。 只见老人嫌恶的扭曲了脸孔,「不要用那张像那混帐男人的脸看着我!」吼完,他深深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 而梓言的表情仍是漠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惊骇、多无法反应…… 「这些东西是我女儿交代我,当你成年要给你的东西……里面有五百万的支票、一张价值一千万的地契,还有一些赠与和宝石。你清点过后就在这些文件上签名吧。」老人丢了一个透明的l夹在他面前。 「……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我……妈妈呢?」迟疑了一下,还是这样称呼了,因为,他想不到其他名词可以呼唤。 果然,他这样一喊,老人又恶狠狠的瞪他,许久,才转开视线。 「这是她的遗產。她死了。」 「为什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是因为她不在了,才把我丢到育幼院吗?我爸呢?我……」问题一但得到回应,就如涌泉般再也压抑不住,章梓言倾前,语气又急又快,还没说完却被老人推了一把,他防备不及竟然跌倒在地。 「闭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可以问我这些!我唯一的女儿被那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不要脸男人拐走,她当时才17岁啊!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请他来做我女儿的家教老师,害了我女儿的一生!我跟她说过那男人不可靠她不相信,结果一年后她抱着你跑回家,哭着说她受不了那种吃不饱还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而且因为生你,她原本就不好的身体快速衰弱下去,撑了十多年就走了,那时她甚至还没30岁啊!」 老人气得脸色涨红,一点都没间断的骂着,「你问你那混帐爸爸?他拋妻弃子,早跑不见了!谁晓得他在美国、英国还是在什么地方!至于你,是我让我女儿把你丢了的!当年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女儿不会跟那男人私奔、更不会十几年缠绵病榻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了!让你跟我女儿姓,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我恨不得在你襁褓里就把你掐死!要不是我女儿死前一直苦苦哀求我一定要来找你,否则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章梓言怔怔然跌坐在地上,脑海竟然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的吗?他的出生,竟然这样不堪? 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爸爸,年轻不懂事、无法吃苦的妈妈,怨恨着自己、想自己死的外公……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期待他出生。 章之二十五 My Girl(3) * 「我都不知道那之后我是怎么过的……」章梓言没有笑意的笑了一声,「直到叶爸叶妈因为年老又操劳,相继生病、过世……我才突然发觉我又浪费了好多时间,我直到最后也没能好好孝顺叶爸叶妈……他们……才是我的『亲人』。可惜,来不及了。」 看着他的笑容,白白伸手捏住他的脸颊,让他很是错愕不解。 「为什么要笑?」她却红着眼眶忍着泪、两手贴住他的脸,「你明明就很伤心,为什么还要笑?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小姐……哭出来的话,会好一点。』 那句话……章梓言愕然,然后笑了,眼泪也滴下来。 「叶爸叶妈刚过世那年,我在海边遇见你。」握住白白心疼地为自己抹泪的手,章梓言沙哑道:「我曾对叶爸叶妈说将来要带他们去海边,却没有实现诺言……」 处理完叶爸叶妈的后事,他又陷入一种浑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只有外公的声音在耳边清楚的嗡嗡作响着,让他痛苦不已。直到那一天,在海边遇见她…… 第一眼注意到这女孩,是她的眼睛。 倔强。像在强忍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悲伤,远远眺望海洋的眼睛里满溢着不甘认输、却又不得不认输的空洞茫然,像是不知道除了这样看海之外,还能做什么。 很像。像小时候不让人领养所以躲起来的自己,也像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填补内心巨大空洞的自己。 所以他走过去,看见那双倔强的眼睛里有紧紧憋住泪意的血丝,唐突的说出要她哭出来会好过一点的话来……其实,那也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 然后,那个哭的惨无人像的女孩困惑却只能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像攀住让她能面对这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从那一秒开始,他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了,就算是那么突然、毫无理由……也没关係。因为在她握住他手的这一刻,他是被『需要』的……外公的声音,慢慢越来越小声,直到再也听不见。 其实一开始认识白罌粟,他对她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她才20岁而已,自己大她将近5.6岁,何况她还叫自己『言哥』,他也就只是……把她当妹妹看而已。 他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真正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找上门来,他才明白,罌粟对他来说,远不止『妹妹』这样单纯。 「罌粟,你想离开这里吗?」 「……可以吗?」张着渐渐空洞到一点点倔强都快消失殆尽的眼睛,她反问,接着马上又摇头,「不行,我不可以……我父母、朋友……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说、他们一定会很担心……我……」 「你可以。」章梓言直接打断她的话,不说,却掩饰不了心疼,「只要你想就可以。罌粟,告诉我,你想不想离开?」 从那天在海边认识之后,随着了解她越深,她的精神也慢慢每况愈下……他怕再这样下去,她会连大学毕业都成问题。 看她楞楞瞪着自己看,许久许久,才点头,「……想。我想,离开这里……」然后哽咽。 「好。」他点头,好像这只是去路口买个便当那样简单的事情,「好。」 但送罌粟离开之后,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没有跟她说过这是一件多么不简单的事。 他要说服她的父母让他们答应把女儿送到一个、或很多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陪同她出国的头一年一边要照顾她,一边要隔海打理刚起步没两年的公司大小事;要随时注意她的心理状态、又要强迫自己不能对她太心软,训练她独立。 可是最困难的,是控制自己一日一日对她累积的感情……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喊自己『言哥』,把界线画的那么明确,他又怎么能做出会让她动摇、甚至逃离的行为? 就这样吧,做她能放心依赖的『哥哥』,至少还有个当然的理由能待在她身边、守护她、听她说话。就算未来,她选择魏于豪、或其他人……他,也会做好准备,祝福她。 「但终究,我没有这么大方。」 白白在他怀里猛摇头。「我不要。」 完全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章梓言想,她是不是又哭了?是不是,正压抑着想哭的情绪,所以忍到发抖?但是,退开来看见的,却是她坚毅的、夹杂着庆幸,以及他不明白是从何而来的后怕的眼睛…… 「梓言,如果说你对我的感情,是一点一滴慢慢累积起来的……那我对你,就像积蓄了太久的水库突然溃堤,是那样突然猛烈的爱情……我曾经以为我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但我却一天比一天更爱你,我一边庆幸着还好你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放弃过我、一边却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如果在我们走到这一天之前,你放弃了呢?那现在我拥有的犹如重生般的幸福,是不是全部都不会发生?」她说着,牵着他的手不禁紧了紧,「每次想到这个,我就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罌粟……」 「但是,」她摇摇头,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幸好你没有放弃,幸好我终于勇敢了这么一回……梓言,你一定不知道,在经歷了这些作梦似的幸福之后,我完全不敢想像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要怎么办?」 他几乎不能直视她这样闪动着无比坚定光芒的眼睛,却依然看痴了,移不开目光。 「因为有你,所以我能坚强。你就是这么重要……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你那样的存在。」白白一边说,一边慢慢跪立起来,将他深深拥抱,也藏住自己发红的脸,「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你有我,我会跟你一起……」 在一起,是指可以一起在人生道路上走很远很远、直到尽头的关係……是因为爱上你,我才有这样的勇气与执着,我一定会守护这份感情、守护你。 章梓言听了这一段话,有点愣怔。许久许久,才将她回拥。她说,会跟自己一起。他想开心的笑,却更低落。这个『一起』有多久?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一起,是可以一直到老死,这样长久的时光吗? 越是深爱,就越没有安全感。 他笑自己。怎么?那个一年见她的日子数起来不超过一个月的过去、能说放手就放手的自己都哪里去了? 章梓言把自己深深埋进她馨香的长发里,压抑的吸一口气。 我开始越来越贪心,对于不能满足于只『拥有你』这件事情,开始希冀你能成为属于我的『唯一』……那种占有的渴望,让我甚至想折断你自由的羽翼…… 罌粟,这样的我,你会怎么想? ==== howdoilivewithoutyou?ineverwantedtoknow. 章之二十六 眼泪彩虹(1) 章之二十六眼泪彩虹 曾经以为,不哭就是不认输,因为眼泪向来都是『示弱』的表现,而示弱,就是一种『认输』。输是失去,有形或无形,是失败、不好的象徵。然而,种种因素、理由、藉口都剔除以后,最终迫使一个人连真实的情绪都不能表露、连泪水都不能自由的原因,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可是,当走出那个原因很远很远以后,回头再去看,当初因为不想失去所以失去的那些东西,难道就不算是失去? 「小若,你看一下这些……」白白一边说,一边朝小若招手,「这个资料夹里是我已经处理好的文件、然后这里是我接下来的计画,我都整理好了。你要不要检察一下?免得我出国后你找不到东西……小若?」 说了一大堆,却发现小若盯着自己似乎没怎么在听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白白好气又好笑,他不说她还没发现,一说就觉得小若有些习惯真的跟他很像。 「白白,你……一定要走吗?」小若先是看看右边那扇紧闭的总经理办公室大门──章梓言的办公室──然后更加靠近她,小小声的、迟疑的、希冀的问她。 「我在国外还是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啊,你知道我这次回来本来就是暂时的……」 「但、但是……老闆他、你……」 白白说的很篤定、很淡然,小若就越着急,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连一句话都说得零零落落。 「你慢慢说,不要急。」 眼见小若急的不行的懊恼模样,白白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安抚。小若却看着她的眼睛和这安抚的动作,呆住。很像,很像她第一次见到章梓言的样子。 「你……和老闆很像。」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白白略有些讶异,看到白白的表情,小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却又想都没想就这样接下去一直讲…… 「尤其是眼睛的地方。沉静、波澜不兴,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说好听是有礼貌懂进退,说难听了就是冷漠、一副什么事都跟自己无关。这样子有时候真的会让人很讨厌,因为很难亲近、根本猜不透你们在想什么……」慢慢釐清了思绪,她越说越顺,「总是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模样,然后任性的下决定,对自己认定的是丝毫不肯妥协,寧可一错到底也不听劝,固执的气死人!」 她自顾自地说的很激昂愤慨,全没注意到白白微红了脸颊,被『骂』的很不好意思又无法不认同,然后一脸微妙的继续听小若说她对章梓言有多么的『观察入微』……嗯,如果不是知道小若和她家男人的关係,她绝对绝对会吃醋的。 「明明就很怕寂寞,还要强撑着说没有、明明就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可以达到目的,却寧愿走远路只怕伤害到对方……明明就是很温柔的人,却离幸福很远……远到让人看了都不忍心……」她越说越小声,「章梓言对你那么好,他每次看到你寄回来的包裹或mail脸上笑得有多开心啊!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对『植物』之外的其他生物露出这种表情时,心里有多惊吓!所以我也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被比做『其他生物』的白白哭笑不得又只能不动声色,听到后面脸更红了,看到她投注过来的目光,又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好点点头。但小若却叹气了。 「其实我刚跟你认识时就感觉得出来,你和大哥不是真的男女朋友……但我不想说破,我更寧可你们误会着误会着就真的在一起好了,就算看大哥一个人想念你想的痛苦,唯一就这件事我不想劝他放弃……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爱你,也只有你才能填补他心中的空洞……」这是连她这个妹妹也做不到的事啊。 她握住白白的手,「白白,大哥这么爱你,一直一直耐心的等待着你,你终于回来了、也终于接受他的心意了……那可不可以不要走了?留下来,留在大哥身边。不要走了,好不好?好不好?」 当小若喊出『大哥』这两个字,白白就很仔细地在看她,以一种以前没有的温暖目光注视着她……她轻轻握了握小若的手,笑着,却摇头。 「小若,我觉得我非常非常幸福而且幸运喔!就像你说的,梓言他对我很好、很珍惜我……很爱我。因为有他,才有今天的白罌粟,所以我更不能不走……」 听到这一句,小若急了,「为什么?」 「其实,在这次回来之前,我正在跟赞助方谈一个很重要的案子……原本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对方的要求以及我方的应对做一个完整的企划案呈交上去,并且得到上头的认可,然后再回去跟对方讨价还价、签订最后合约,直到所有计画如期完成,我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我不能为了任何事情变更计画,也不能让任何人接替我现在的角色,为了计画的完整性,我必须自己独力完成这个工作才行。这个赞助对公司非常重要,梓言也知道的。」白白停顿一下,才说:「我在国外几年,不能一事无成的回来。」 他知道,她也知道,不光是公司重要的赞助,还有她从他教自己独立那天起培养出来的能力,都应该被肯定。 一段长长的话,把小若说的直愣,她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她也知道听完这段话她应该理解体谅白白必须离开的理由,可是…… 「我会尽快回来,真的。回来之后……我就不走了,会一直跟梓言在一起,真的。」 连说了两个真的,保证又保证。别人她或许可以不去顾虑、也可能会觉得烦,可是,小若是梓言唯一的妹妹……那就也是她重要的妹妹。 「真的吗?那之后你再也不会走了?我哥知道吗?」 被小若拉着手急问,白白连连点头。如果不是必要,她又何尝愿意离开他……一个未定的期限呢? 不过,有小若在梓言身边……她可以很放心,对吧? 「我哥也真不够意思,害我在这边穷紧张!」冷静下来后的小若很不好意思,自己居然在未来嫂子面前又是逼问又是大哭的……嗯?嫂……子? 白白不明所以的看着小若突然断了话尾,一脸大惊失色,像是终于发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大张着眼睛、抖着手指自己……白白有点想笑,幸好忍住了。 「我刚刚,说了,是吗?」 白白点头。 小若有点愣愣,怎么、怎么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难道……「白白你……你已经知道我和大哥……我和章梓言的关係了,是吗?」 白白又点头。 「那、那你知道我……」我为什么会找到连爸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大哥……知道我为什么会『逃』来这里的原因吗? 白白这次摇头。 「你是梓言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只有跟我说这个而已。他说,这里面有些细节跟小若你自己的私事有关,他不能告诉我……」白白边说,露出很是吃味的样子,「你哥真好,很为你着想,我吃醋了。」 小若本来还忧心忡忡,听到这句话就笑出来了。哪有人吃醋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啦!笑完了,她回头看看章梓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确定他应该不会突然跑出来,但还是压低了音量。 「我大哥他……是不是很恨我爸爸?」 白白讶然,没想到小若竟然会问自己这个。想了想,却没有回应。 「他没有对我说过,甚至没有对我提起过有关我爸的任何话题……就连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喊他大哥,他也只是听我说完原委,就接纳了我,安排我在他的公司有一个立足之地……其实最初最初,我以为他是个冷漠、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人,但根本相反,他很温柔、他渴望爱,只是这些柔软的感情他没有对象可以付出罢了。」她专注的看着白白的眼睛,「白白,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在你出国之前,我其实见过你一面。」 白白又是惊讶又是迷惑,她真的没有印象……出国前吗?那段时间自己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是真的。 「没印象也是当然的啦!因为那次我是偷偷跟在大哥后面,躲在远远的地方看过你……可是你有发现我喔,还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小若边说边轻轻笑起来,白白恍然,难怪自己没印象,也跟着笑,「如果是那样,我会有记忆才有问题好不好!」 「可是,我却记得的很清楚。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在大哥脸上看到这么柔和的笑容,也是第一次听见大哥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对别人说话……你不知道我都吓死了、也羡慕死了!而且你还喊我哥『言哥』耶!那明明是我哥哥好不好……」而且我哥明明就不是用哥哥的眼光在看你的啊……回去对他说了,还被他瞪了耶…… 一席话把白白逗得笑的很开怀,小若很没好气,发现她笑得好像太大声了,又扑过去『嘘、嘘』的暗示她小声点。两个人闹做一团,压根没注意到那扇紧闭的大门何时悄悄开了一点缝。 「后来因为我太想知道你是谁了,就自告奋勇的接下白白你在国外接洽的业务转回公司后的相关后续处理,所以我就能藉着跟你联系更瞭解我未来嫂嫂的个性,一举两得啊!虽然看你跟我哥相处每次都快把我急死,但幸好你最后果然还是成为了我未来嫂嫂,不然我做白工去费心认识你,得多伤心啊!」 「你越说越夸张了啦!」左一句嫂嫂右一句嫂嫂……窘死人了! 笑着说悄悄话的两人全然没发现那微敞的门内,章梓言哭笑不得、进退不得的佇立在门边。这种偷听的动作,没想到也会让他遇上啊。这种事他平常是不屑去做的,但…… 他站在门边,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听着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女人说着关于他的话题,嘴角一直笑的很柔软。 章之二十六 眼泪彩虹(2) * 这种感觉日渐满溢。 白白从一大早开始到现在,一直维持着呆滞的视线凝视着桌上的桌历,手里握着原子笔,一下一下点在桌历上的某个日期,若有所思的很专心。 连小若已经看了她好几眼都没发现。「呃咳,白白?」 「嗯?」 「你桌上那个资料夹……应该是今天下班前要给老闆签名确定的文件吧?」 「嗯……啊!」都回答了才发现自己回答了什么,白白这才真的醒过神来,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拿了文件又带着觉悟似的深吸了口气,在小若不解的目光下敲门进章梓言的办公室。 拿文件进大哥的办公室需要什么觉悟吗?小若好奇的猜想着,视线从又关上的门移到白白桌上那盯了很久的桌历。从那天跟白白谈过之后,她们俩约好在公司的称呼还是照旧,她喊老闆喊白白,不喊哥或嫂嫂,私下嘛,可以喊哥但还是不准喊嫂嫂,因为白白觉得很不好意思。 小若回想着,忍不住笑,但笑容却留不久。 白白这个月桌历上的日期只有一个红色圈圈,在洁白一片的纸上显得特别无所遁形。小若知道白白的习惯,每个月的哪一天若有重要的事她就会用红笔圈起来。而这个月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白白离开台湾的日子。 「梓言,这个文件今天之前要请你确认、签名,你看一下。」 「好,那你等我一下。」 「嗯。」 从白白进来后就没离开过的目光终于移到白白递过来的文件上,章梓言快速的看了一遍、签名,眼睛又黏回白白脸上。 白白忍住脸红,假装自己没发现他太黏人的目光。从梓言跟她剖白自己的过去之后,越接近离开的日期,他就越反常的黏人黏的紧……不是说她到哪里他就要跟、或手机拚命打的那种黏。而是眼神,一刻都捨不得从自己身上移开的那种专注……她并不讨厌,反而常常被他瞧的害羞起来…… 她拿回资料夹,若无其事的朝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头,他果然还在看着她。 「梓言,我今晚有点事要回我父母家一趟,你能不能帮我买点东西?」 章梓言有些诧异,这是自同居以来第一次两人没有要一起回家,不过这也没什么。 「当然可以,你要买什么?」他问,然后停顿了一下,「要不我载你回去?」 「要买的东西不多,我再写张纸条给你……你觉得七点会太赶吗?」白白却没有回答章梓言的问题,而是略带神祕的笑笑。 他挑眉,不是很明白。 「买完东西到我父母家。东西不多,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她边说边扳手指计算着,「你觉得呢?」 章梓言想了想,几分不确定的点头。「你的意思是,要我买东西到你父母家里吗?」如果是,为什么要分开走?是因为还不知道要怎么向父母介绍他吗? 「嗯。另外还有一件事,」白白低下头,盯着怀中的资料夹,试图转移一点紧张感好控制脸红,「有个人你也要帮我带到才行,全家人特地聚在一起吃饭,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谁?」彷彿若有预感,但…… 「就……我亲爱的男朋友啊!记得七点一定要到喔!我先回家帮我妈准备晚餐,所以不跟你一起走了。到的时候打通电话给我,我帮你开门……我父母家怎么走你还记得吗?」 一连串的话说完,她又紧张又害羞的楞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却听见椅子推开、脚步声接近的响动……还没来的及反应,人已被圈入厚实温暖的怀抱之中…… 讶然之后是愣怔,直到听见他快速的心跳声,知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激动的只能紧紧拥抱来表示,心就暖了……又酸又软。 「梓言,我和爸妈说想要介绍我的男朋友给他们认识时,被笑了呢……」偎在他的胸口,她喃喃的语调似羞窘抱怨,却满载着不可错认的幸福感,「他们笑我说我以前不是说一个人就好,怎么现在又说有男朋友了?然后就吐槽我说那是因为没遇到心动的人……我已经很窘了,我妹还火上加油说,遇到你是我捡到便宜、要好好珍惜……」 「梓言,真的是我捡到便宜了,是吗?」 他摇头,低低叹息着一般喊她的名字,「罌粟……」原来,幸福到极点时心也会痛吗? 「梓言……」白白在他胸口蹭了蹭,脸上红晕更盛,「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今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这么告诉对我也很重要的家人,让他们知道……你、你……」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包含了长长一生的含意,你懂吗? 章梓言略略弯身,在她颊边轻轻一吻。「七点,我会记得的。」隐约泛红的眼中闪动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光芒,专注而坚定。 白白愣愣的喔一声,在他的笑容牵引下不禁也抿唇微笑。 章之二十六 眼泪彩虹(3) * 炒高丽菜、滷肉、蘑菇炒四季豆、清蒸鱼、香菇鸡汤…… 真的都是一些家常到不能再更家常的菜色,却丰富得像在办桌一样,白白盯着一桌子的菜、厨房里妈还在继续使出她看家本领,白白有点苦恼、却更觉甜蜜。 「呃,白罌粟你笑得好噁心,可以不要这样吗?」注意到老姊脸上的表情,白咏童搓搓手臂退了两步。 白白正想回应,手机却响起来,看到来电的人,笑的更加开心了。 「爸、妈,我去帮梓言开门喔!」笑着说完,白白旋风似的出门,把家人曖昧的取笑全拋在脑后。爱笑便笑吧!她是如此快乐,她不介意用这种形式把她满满的快乐分享出去,因为她是这么的幸福啊! 几乎是小跑步的来到社区大门,白白向警卫打过招呼,开门走向佇立在门前的章梓言,笑容一直很灿烂。 「东西重吗?」 白白走过去要拿他手里的袋子,章梓言摇头,顺势牵住她暖热的手十指交扣,她笑着紧握,一点也不在意身边经过倒垃圾的邻居好奇的眼光。他看着她清甜的笑靨,从下午一直热呼到现在的心怦怦跳的更是激动。 「不重。」注意到自己声音有点哑,他轻声咳了咳,原来自己真的很紧张啊。 「你没看到那一桌子菜,幸好你准时到了,不然我妈恐怕会继续煮下去……」并肩朝家门走过去,白白边走边微微倾身向前上下看了看章梓言不同于在公司时所穿的衣服,「你还回去换了衣服啊?不要告诉我你飆快车了喔!」 「我怎么敢飆车。」章梓言笑了下,「只是考虑了一下,还是回去换了套衣服,你觉得……怎样?」 「嗯……」白白停下脚步,手没有放开的绕着他向前走了半圈,又绕到他身后,貌似真的看得非常仔细。 今晚的章梓言穿着白底灰蓝细直条纹的合身衬衫,领口袖口是别緻的全白色设计,搭配上浅灰色的长裤与黑色的皮带、皮鞋,整个人英挺清爽、帅气非常,给人感觉正式中带着随兴,没有距离感。 「如何?」她看了这么久都不说话,章梓言终于忍不住开口、掩不住紧张的问。 「很好看喔!只是……」她停顿一下,他屏息,「只是你今晚实在太帅了,我担心我家的人全被你迷住了怎么办才好?」 听得很认真的章梓言愣了下,而后没輒的笑出来,白白悄悄微笑,然后惊呼。 「啊!穿得这么帅再加上这个笑容……我们全家都爱上你就糟了,今晚你别想走出我家大门了!」 白白夸张的说着,章梓言笑的越发轻松自在。他明白她想让自己不那么紧张的用心,虽然还是紧张的,却又真的放心了,那掛上嘴角的笑容真的拉不回来啊。 「嗯咳,那边那对闪光情侣,该停下来囉!大门在这边。」再走就要闪到隔壁家去了。 白咏童嘻嘻笑着喊住一脸羞窘的自家姊姊与面带笑意的未来姊夫,白睿恩站在二姊后面也是笑咪咪的。 「爸、妈,我们回来了。」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章梓言。」 「欢迎欢迎,一直以来麻烦你照顾罌粟了。」白妈笑呵呵地招呼着,比较沉默的白爸跟着点点头。 「哪里,罌粟也非常照顾我。」说完还看了看身边默默脸红的白白。 「那什么,大家不要都站在门口啊。妈,菜都煮好了吗?我来帮忙……」白白感觉自己的脸都红透了,急忙打断自家父母与自家男友的客气寒暄。 「你就别忙了,都煮好了。」白妈笑睨着女儿彆扭的表情,白白只好害羞的用眼神向妈妈求饶,「睿恩,帮章先生把东西拿来厨房吧!」 「伯父、伯母,叫我梓言就可以了。」 「爸、妈,叫他梓言就好了。」 异口同声后白白与章梓言相视一眼,白白脸更红了,章梓言也有点窘意,毕竟这是两人第一次在长辈面前以男女朋友的身分相处,难免有些放不开。而白爸白妈彼此也对看一眼,眼中写的却全是安心。 「梓言,多吃点啊!」 餐桌上白妈妈笑容分外和蔼的招呼的同时,白咏童搓搓手臂,悄悄对白睿恩耳语:「妈已经进入『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状态了……」 白睿恩埋头吃饭,假装没听到。内心却在os:二姊,妈听到了、妈听到了唷…… 「你吃这个高丽菜,麻婆豆腐那道比较辣,你少吃一点,对胃不好……」 而这头白妈妈话刚说完,白白就夹了一筷子菜到章梓言的碗里,全没注意到弟弟妹妹的小动作。 「你也吃啊,我可以自己来。」说着,也礼尚往来的夹了一块滷肉到白白碗里,「你也要多吃点,太瘦了。」 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白白却突然红了脸,连忙低头扒了一口辣辣的麻婆豆腐做掩饰,「哪、哪有瘦?你不知道我上次量体重居然胖了一公斤耶!为了帮你补身体我还去学做药膳,最后却肥到自己……讨厌死了……」 章梓言忍不住笑出来,却不是为她抱怨自己变胖的事情,而是发现她被他说瘦时脸红的原因……嗯,有些情节确实不适合现在提,但他敢发誓他刚才这样说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啊。 这边两人一个莫名其妙脸很红、一个笑的很神祕,那边白爸白妈、弟弟妹妹看的很津津有味,简直比韩剧日剧偶像剧还更有滋味! 关于章梓言,白爸白妈其实瞭解的不算少,从自己女儿的上司、到做为女儿男朋友的中间过程,除了他们那最近才终于开窍的女儿之外,他们恐怕是最明白章梓言为了罌粟做了多少努力的人了。不说身为父母对罌粟这四年在国外四处工作飘盪的担忧,他都尽力安抚解释,让他们理解;也不说这四年连他们都渐渐感觉得出来章梓言对罌粟的感情究竟是如何定义,并非只是上司、或哥哥对妹妹的照顾而已。只说罌粟如今这样独立、笑容满面,每一分幸福喜悦都是发自内心,做父母的又如何不明白对方对自己女儿的用心程度? 做父母的私心,就是看子女都有自己的归宿,即使自己百年后不在孩子们身边,也不用担心他们没人爱、没人照顾……而章梓言,无疑是他们俩心中女儿归宿的最好人选。而且这四年来,他们也对这孩子的身世知道一些,虽然他是孤儿、但肯努力打拚、为人又正直有责任心,这么好的伴侣人选,惹的两老在两孩子还没在一起时难免心中着急的想对女儿劝说,却屡屡被梓言暗示明示的劝下,只因为不愿给罌粟任何压力。 而今总算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了,本以为可以放心,怎知罌粟却说一个月后她又要离开台湾到国外去搞那什么赞助企划……白爸白妈又坐不住了,于是才有了今天这场『家庭聚餐』,就是为了一探这『未来女婿』的真实心意。 眼看饭吃得差不多了,白妈手肘轻撞了撞白爸,白爸立即会意的放下碗筷,咳了一声之后看向大女儿。 「罌粟啊,你一个月后出国……行李都整理好了吗?」 「喔、嗯,差不多了……」白白有点意外爸爸会问这个而些许停顿才回应,「怎么了吗,爸?」 「其实,今天找梓言来家里吃吃饭,除了是想以另一个身份来多认识梓言一点之外,我和你爸爸也有些是想问问你们俩……梓言啊,你不会介意吧?」 梓言与白白对看一眼,虽不明所以,还是笑着摇头:「当然不会介意。」 白妈看着梓言,点点头,笑容温和,「梓言啊,之前听到罌粟说要带男朋友回来、而那男朋友是你,我们俩老都很开心,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是真心在对待我们女儿。罌粟这孩子太有主见、热爱自由,整个地球没有界线的到处奔波,我们都相信即使没有男人照顾,她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多采多姿,但做父母的总有私心,总还是希望孩子能离自己近一点、有人作伴……所以,罌粟回来了、和你在一起了,我们有多高兴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也因此,对一个月后这孩子又要跑去国外,除了对她对于自己未来的选择表示无奈的尊重之外,我们不得不考虑的是你对罌粟的认真程度。」 白白听妈妈说到这里,已经从一脸状况外到有点着急着要解释了,章梓言却悄悄在桌子底下拉住她的手,轻柔却坚定的包覆,无声地安抚她慌急的心。 「从前你是以她上司、朋友、长辈的身份在看顾她,如今她是你的女朋友,应该是更重要的身份才对……你却还是能说放手就放手,这一点让我们俩老很难理解啊……梓言,你真的无所谓吗?」 「妈……」 白白终究是忍不住刚要开口,章梓言却紧了紧包沃她手的力道、接着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浅笑,那笑容极浅、极淡,却意外的极有力道,白白看着他,像是理解又像是信任,于是她不说了,只看着他慢慢开口。 「如果我说我无所谓,那一定是骗人的。那种明显不足的藉口,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是,我与罌粟在一起,从来不是非让她牺牲什么才可以感到安心……是,我是曾没安全感过、甚至现在也是……但如果为了成全我的安全感而要用她的自由、她的未来、她的成就来交换,那我想要守护她、想要给予她一切她想要的初衷,就形同谎言了。」 章梓言慢慢的说,语气慎重,想在思索如何才能更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情、而非迟疑,「如同伯父伯母所想,男朋友是比过去任何能让我带在她身边更重要的身份,过去与现在不能相同并论……但我一直坚持的一点并没有不同……」 「我非常珍惜她的笑容。」 这句话一出口,不只白白,全家人都愣了。只为了罌粟的一个笑容,他可以做到放手、完全信任并等待着,做她身后守护的那个背影吗? 白白呆呆的,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恍惚。这些话,他连在自己面前都没有说过呢…… 「以前,我可以这样等待她四年,现在,我就能够等她更久。而事实上,能这样牵着她的手,已经是从前的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是在不该再有更多奢求。」他说着,桌子下包握着她手的掌心悄悄紧了紧,「虽然分隔两地会很痛苦,但我会很期待她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就在一家人被他一席话说的还回不过神来时,章梓言猝然话锋一转,面向白爸白妈坐正了姿势,微微倾身低头,「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要请求伯父伯母同意。」 白白看着他,心中驀然飘过某种预感,却不真实的让她都来不及抓住好好分析一番就听见他的声音…… 「请伯父伯母把罌粟交给我!」 这下子白家父母、弟妹更是愣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别说白白这被『间接求婚』的主角遭逢这突如其来的『反击』给惊的一脸呆样,看得紧张不已的章梓言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还好白爸白妈毕竟是经过过大风大浪的人,回神得很快,俩老对看几眼,欣慰而又安心的相视而笑之后,点头认同了。 「好,梓言,请你谨记今天你对我们说过的话,我们……就把我们这个女儿下半辈子交给你来照顾了。请你,一定要做到你的承诺,好吗?」 说话的是白爸,两个男人在彼此眼里看到的都是郑重,一个是託付的信任、一个是被託付的慎重,章梓言重重的点头。 「我一定会让她幸福,一定。」 耳边响起弟弟妹妹欢欣鼓舞的笑声,还有父母放心的喟叹,紧紧握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白白昏昏然与笑得一脸幸福满足、得偿所望的章梓言对看,很想说点什么、也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这样看着他,看着他,又觉得什么都不说,也很好…… 章之二十六 眼泪彩虹(4) *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她,竟然就这样被自家父母交棒给章梓言了!? 该说是太意外还是什么的?总之,心里感受好复杂……毕竟在他说了那些话之前或之后,他都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啊……呃,不是说她在暗示他该有什么表示才对喔!她真的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白白在内心与自己斗争着,因回忆而羞窘的笑脸淡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梓言他……因为想留住自己才说出那些话的?还是,真的有那种想和自己一辈子都在一起的渴望呢? 微微抬起左手,晃晃手腕上的银色手鍊,十字架、棒棒糖……和一颗双心──大爱心包着小爱心──也轻轻摇晃着,这颗爱心,是那天之后章梓言唯一的表示。 她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笑得甜蜜的同时又别有心绪。 「啊啊……真头痛……」 「什么事头痛?」 一道她曾经很熟悉、听着便会感到丝丝心痛的嗓音接在她的低喃后响起,白白有些愣,抬头,就那么恰好的迎上声音主人那双和记忆中的人太过相似的眼睛…… 「好久不见了。」 笑着接受她的注视,魏于豪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 「嗯,好久不见。」回神后白白淡淡地笑着回应了。 在点餐的空隙中,魏于豪悄悄打量也正低着头看菜单的白白。依旧是一如记忆中的淡然模样,却不再是刻意的冷,那种柔和,是从前的她所没有的。即使是在过去两人相处的平淡、却快乐的日子里,她也不曾有过这样柔软的眼神…… 她真的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胆小鬼』了…… 存在在他们之间的时空断轨,如今真的只剩下他一人还在莫名的执着守候着不肯走…… 「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跟你说话……你,过得好吗?」稳住嗓音,他试着让声音带笑,希望有成功。 「很好。」白白没有迟疑的点头,却彷彿若有所思,神情中带着一点掩饰过的欣悦,笑意淡淡,但很真挚。 「是吗。」自语般呢喃过一声,中断的话语怎么也找不到接轨的节奏,无法好好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也无法让话题平淡无波的继续下去。 这突来的挫败气氛,让白白眼中淡淡的笑意也沉寂下来。看着魏于豪那双与豪太过相像的眼睛再无法掩饰的流露出满满痛苦,白白并不回避,心中生出一点一点似曾相识的疼痛。 「……为什么,想见我?」假设过许多理由,却都不能说服自己,「我以为我们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次在车里……不,应该说,你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在车上那次,早就都结束了。」 在白白轻声却接连的疑问中,备感狼狈的魏于豪先转开了目光,竟不加思考的就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在白白诧异却未及阻止的轻呼中发出一声哀号,重重将杯子放下。 这咖啡……也未免太苦。瞪着杯子旁边的砂糖包,魏于豪狠狠皱眉,嘴里浓厚的苦味让他更是羞恼,却听见一声很低的笑声,他猛然抬头,白白脸上那他许久未见的笑脸映入眼帘,他的心驀然一暖……这咖啡,怎么苦的让自己的眼眶也有点发烫了呢? 「明明不习惯喝咖啡,却还要点,点了又忘记加砂糖……」回忆突然很清晰,白白笑得很感伤,「我还以为你的喜好什么时候变了呢。」 「你还记得啊……」 面对他眼中荡漾的喜悦,白白歛下苦涩的笑,摇头。觉得此刻要说出的话就像一把利刃,而自己抓着那利刃高高扬手,就要刺下── 「只是因为我没来的及知道『豪』喝咖啡的模样,才会记得,如此而已。」 那瞬间,魏于豪眼中的喜悦有如被狂风吹过的星火,眨眼熄灭的连灰烬都没剩。 「……你,也还是记得如何最能打击我啊……」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很明白不是吗?」白白自嘲笑道:「我利用你,想像我想要知道的、我来不及知道的他的一切,我的每个动作都是试探、每一句话都是设计,只为了知道如果是他的话他的眼神会传递出怎样的讯息、会做出什么反应、说出什么话语……」 「够了……」 「没错,我做的所有行为都不是为你,你不过就是连鬼魂都比不上的替代品而已!」 「我说够了!」 这回压抑的吼声终于让白白不再继续说下去,魏于豪痛苦的闭了闭眼,胸口鬱闷自责的让他气息难定。 「我知道你是想报復我当年说过的话,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不是那样……不是……」 白白握紧桌子底下颤抖的双手,咬住牙根呼之欲出的哽咽,挺直了背椎,张嘴,祈祷声音千万不要颤抖。 「找我出来,不就是想重新确认这件事吗?除了这个原因最有可能,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意外的,她的声音冷就到近乎冷酷。她心里苦笑,或许,当年她怨恨得比自己想像还要多……「你都知道的,还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问呢?你认定的事情,是我怎么反驳都无效的,你这么说过的,不是吗?报復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都过去了,我和你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你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 下午还有一更。预告一下,大约再更个五次这故事就结束了……感伤。(下午续更不算) 章之二十六 眼泪彩虹(5) 「因为我忘不了!」一直忍得很安静的魏于豪激动低吼,那双神似那个人的眼含着深深自责与悲切,伤痛的令人不忍卒睹。 「因为我忘不了那年被我的话伤害的你的表情……我一直,都忘不了……」 很意外,竟是这样的理由。白白几乎不忍再看他那双泛红的眼,但一闭眼,那一天的记忆就自动復甦,清晰的像那天从未远离……她记得,一直都记得,真心被言语扭成的巨斧毫不留情地劈成碎片的莫大痛楚…… 『你是用什么心态在和我相处的?我真的很好奇。欸,白白,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吗?』 『我……』 『一个死人,能让你念念不忘到寧可伤害活着的人也在所不惜,是什么原因?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想知道。』 『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这张脸,不是我。再说,你不是误会了什么吧?我对你也不是认真的,只不过是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很不爽而已。』 『不是这样的……听我解释好不好……?』 『其实,在你心中,从来就没有过「魏于豪」的存在吧,我……多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不能弥补的错有那么多,该从哪里开始才不那么痛彻心扉呢?然而,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触碰都会化成痛处,还能怎么修补?又要如何缝补,才能不再次拉扯到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不让它流血呢? 「我一直都想当面向你道歉……对不起……」 看着他红着眼眶,眼底水光浮动,白白忍不住回想,在自己记忆中的魏于豪何曾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她反覆的想,四年前将她伤的遍体麟伤的记忆浮现在最外层,画面中,残忍的话语被消了音,只剩下一双被伤得很深的眼睛。 用冰冷讥誚掩盖、用愤恨怨怒表态,在得知自己的用心竟是建筑在谎言上头,所有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因自己成为某人的替身才得来……任谁再宽宏大量,都没有转眼释怀包容的道理……他也受伤了,这些年,她慢慢都明白过来。 「嗯,我原谅你。」她低声说,「然后,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先做错了。」 他愕然,望着她泪光闪闪的释然笑容,惊喜激动的拉住她的手,急切的说:「我那时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无意伤害你,我知道你那时是真的喜欢我,我也……」 「停!」白白吓了一跳,连忙趁他反应不及用力抽手,急急打断他继续要说的话。「那都过去了!魏于豪,我是说真的,那些都过去了。我和你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你没发现吗?任何事都无法再重来一遍的,我不会再被过去所羈绊,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走出来,这也是我为什么答应跟你见面的原因之一,你明白吗?」 淡定的语气、些许防备的眼神、被挣脱开的手,在在都成功地让魏于豪未竟的话在嘴边消失,他慌乱的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对于过去留恋的眼神,却徒劳无功。那眼里只有愧疚,再没有其他。 「总是这样……我只能接近你到这个距离。四年前因为我不懂得把握,四年后就算误会解开了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段时光……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不行吗?是因为章梓言吗?他能给你的,我给不起吗?白白,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知道,你跟梓言不同的地方在哪吗?」他问『为什么』的悲哀眼神让她感觉窒息,「在他身边我不用倔强、不用坚强,我可以不计形象、放声大哭大笑,他知道我所有弱点、我所有不完美,而我也不怕让他知道,因为我很明白他会包容我那些不够好的一面……」 「我也……」他急着承诺,但白白却缓慢的摇头,眼神悲哀。 「即使我的不好是因为那个人?即使我的心中永远会为他保留一个特别的位子?即使我偶尔会提起他、因他笑因他流泪?」白白笑了,笑容却更悲伤,「不行的,那个人会梗在我跟你中间,但梓言却从不曾试图阻止我要我停止这份感情……他陪着我,四年里从未放弃我、骂我也是因为心疼我、他牵着我的手,指引我……这些……你能做到吗?」 「你这只是感激……」 「我是感激他,因为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白罌粟。但是我更爱他,感激与爱情并不衝突啊!假设今天有别的女人要靠近他,我会吃醋、会发飆、会想把那女的千刀万剐!我也会害怕失去他、怕他不再爱我……这些都不是『感激』该包含的感情,不是吗?」 太多人怀疑、连梓言都担心她是不是把感激跟爱情搞混了,但又有谁知道,她内心曾有过的挣扎?如果只是感激、如果可以当他是『哥哥』,就不会发现自己的依赖超过限度,也不会发现这样超限的感情就叫做『爱』……也就不会因为害怕这份感情的变化有可能会害的她失去他而试图逃避了…… 幸好,她没有失去,也没有错过。她不只一次的后怕。求之不得、患得患失,如果说这不是爱,那什么才是呢? 「……你都这么篤定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还能说什么?真的没有了。看着白白一脸为难,却无可回转的神情,他笑了,试着满不在乎,「白白,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啊!本来,我今天约你出来,最主要就是想当面对你道歉……其他的,不重要了。」 「魏……」 魏于豪笑得很苦涩,又端起那杯不再冒着热香的咖啡,一杯仍没有加砂糖的咖啡,毫不犹豫地一口一口喝进嘴里,藉以掩饰他连苦笑都无法自然的神态,也不去看她坚定与愧疚并存的表情。 白白真傻啊,有什么好愧疚的?她其实……真的不欠他什么的。 一阵一阵绵延不绝的苦涩味道从喉口窜向鼻间、眼睛,整张嘴全瀰漫着一股说不出、形容不上的苦味……真的,苦到他眼眶不自觉的泛红瞇起,好苦啊。 他果然像白白所说的,非常讨厌喝咖啡,尤其是冷掉的咖啡。 看着魏于豪几乎喝完那杯他很讨厌的咖啡却无动于衷,白白心中忍不住难受。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不愿意,他们都做错过,所以也都无可辩驳 「嗯咳,魏……」清清哽塞的疼痛的喉咙,白白试着微笑,「魏,做我的朋友吧?」 这句话……魏于豪有瞬间恍惚,因她脸上此刻的笑容带着让人怀念的意味…… 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也曾这么对她说。 「我叫白罌粟,我的名字刚好是一种花,花语是『遗忘』。我曾经很希望自己可以遗忘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后来才发现不管当时多么痛苦、多么想忘记,一切迟早都会过去……现在,我想去回忆那些快乐的、温暖的、充满笑声的回忆,不再只看见痛苦、被痛苦束缚……你呢?」 如果说四年前的自己还有什么感情未了、话没说完,大概,就是此刻了吧。魏,你能感觉到吗?就像你说的,相信我当时真心……一如此时。 「我……还无法释怀。所以也做不到忘记那些愚昧的、妄断的自己,还有自己做错的事、造成的伤害与错过……但我相信你说的,痛苦会过去。白白,我会一直都是你的朋友。」望着她的眼神还是痛的,但至少,已经能向前看了。 白白笑着,再没有多说什么。 「下次见你,是很久之后了吧?」 走在人行道上,隔着一臂的距离,魏于豪问的自然,却没注意到白白带着些许讶异的眼光若有所思。 是郁希告诉他的吗?她想,彷彿有莫名预感,又无从为之定义。 「我也不知道,但会尽量早点回来。怎么了?」 「下次回来,你和章梓言如果还在一起……结婚的时候,放帖子炸我前要先想好,说不定我会去抢新娘的。」 白白愕然慢下脚步,而他笑容似真似假像恶作剧又像宣言,让人分辨不清这句话有多少真心。直到撇见他眼里波光,白白掠开视线,不说好也不摇头。 就像如果真的到了那天,告不告诉他都是为难,又何必计较他祝福与否? 再次迈开步伐,不再去看他眼睛里还有多少收敛不够乾净的不捨眷恋。就这样吧, 「白白。」 「嗯?」 「你会很幸福吧。」 「嗯。」 「能不能,再让我抱你一下?」 近乎恍惚地说完,就看见她的背影僵凝着停下,回头,像是没听清楚又或不可置信,连他都觉得自己唐突的太过分,就算真的没有存什么心。 但白白回头向魏于豪走了两步,站定看他,魏于豪几分不确定、几分犹豫的靠近她,颤抖着张手轻轻拥抱她,她没有躲开。 「魏,我曾经非常喜欢过你……跟那个人无关。」含着眼泪,白白轻声地说,在说出口的同时也为当年的心情画下真正的句点。 「嗯……我知道。」 「我会一直很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好吗?」 「……嗯,我会的。」 最后一个字吐出之后,他也放开了手,顺手抹去不小心滑出眼眶的一滴泪。 「白白,你可以喊一次我的名字吗?」 「怎么……?」怎么这么莫名?比要求拥抱还奇怪。 「你总是只叫我『喂』啊『喂』的……」 他的表情有几分不服气,白白会意过来他的意思,忽然就笑了出来。 「我是一直都喊你的名字没错啊!魏!」 被笑得莫名其妙,直到白白连喊了两声魏,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哭笑不得。喂……魏?所以是『魏』而不是『喂』吗?这谁搞得清楚啊? 「就到这边吧。」 向着前方,白白回头笑笑,却带着离别意味。 「……嗯。」又走了两步才停下,魏于豪望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庞,点头。 「再见。」 「……再见。」再见,我来不及珍爱的女人。 迎向章梓言等待的前方,白白笑着,笑容里再没有悲伤。世界上这么多人在这一秒分离、重逢、相遇,而这一秒,因为有你,不论将来分离多近,我的心已不再流浪……从此,安好。 ==== 幸而,你让我来得及,再没有失去。 章之二十七 疼你像女孩一样(1) 章之二十七疼你像女孩一样 烦恼总是突如其来。 白白站在服饰店的透明橱窗面前,频频皱眉。 郁希的倒影映在一旁,却不是跟白白一样盯着里面的衣服,无奈又好笑的目光落在好友脸上。 「我说,你要不要直接进去看比较方便?你都在这里站十分鐘了!」 白白听了这才不好意思的赔着好,挽着她的手走进店里。 「怎么办啊?我是真的很犹豫啊……看了这么多家我反而不知道该挑什么比较好了……」 白白边说,手上翻看着衣服的动作也没停,郁希凑过去看,对她手里那件衣服打量了几眼,噘了噘嘴、又摇摇头。 「缺什么、挑什么唄,还不简单!喏,这件呢?」 「这我当然知道……但最糟的就在这里:不缺什么。应该说,如果有缺什么我前不久都买齐了啊,所以……」白白几分懊恼的看朋友一眼,没说完的话里意思不言而喻,「这件还不错,但好像有点……普通?」 「好吧。那这件呢?穿在你老公身上够帅了吧!」闻言,郁希马上换了一件到她手里,接着又附上一枚隐含曖昧笑意的瞇眼,「不然就在自己身上打个蝴蝶结如何?虽然老套,但很实用嘛!」 「什么老公啊……」白白翻个白眼,红着脸瞪了眼笑容曖昧的郁希当作提案驳回的回应。就知道她这用眼神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建议…… 「当然是章梓言现在的代名词啦,干嘛害羞啊?还有,你不觉得这主意两全其美,他开心、你也轻松……噢!痛啊!」 这话没说完毫不意外的被白白打了一掌,不痛却装痛的跳开,郁希难得调皮的模样直逗得白白笑的无法专心挑衣服,但笑的同时,却没漏看郁希几次的欲言又止。 「别闹了!你看这件、还有这件……」 「这不是刚才橱窗里男麻豆穿的衣服吗?」 白白点头,「但我觉得上衣这个顏色比较适合梓言,还有长裤,换成这件会更好看……你觉得呢?」 郁希当然也点头赞同,「当然,你男人你最明白啦!只是,礼物就这样会不会太……」 「一半吧,毕竟是生日,我想弄的特别一点……而且没几天我就要离开台湾了,所以……」白白笑了笑,给了郁希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她笑着回应了,眼中的思索和今天的刻意活泼却终究没有躲过白白太细腻的心思。白白不是没有犹豫,但即使不问,她大约也知道郁希想问什么、不想被问到什么……还有,她在意什么。 而她能做的,不过就是在离开前,尽自己的心力去解开每个人因她而有的心结罢了。以后……不是她该、也不是她能管的了。 「郁希,你……还有跟魏于豪联络吗?」 摸着衣服柔软的质感,白白没有看好友,只是清淡的、不经意似的问起。而郁希一瞬间怔愣,竟然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却是彷彿被看穿某种心事的狼狈。 「他……你们谈过之后,他还好吗?」像是无从说起,心绪太乱,一句话中断了几次才成句,却又显得词不达意。 白白还是没有看向郁希,一反平常会看着人说话的姿态,「嗯,其实他很早就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了,只是,当时毕竟没有真的说出『再见』这种等同结束的话语,又因为误会后悔而存在着遗憾,才让他放不下……就算,一时间可能无法完全释怀,那天之后他也总算可以放下了……他会没事的。」 「……这样啊。」 彷若呢喃自语的回应,直到这时,白白才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朋友,淡淡笑着点头肯定。 「嗯。」 红色小much在转角缓缓停下,白白往后座拿了给章梓言做生日礼物的纸袋,对开车送她回来的郁希笑着道谢告别。 「下次再见就是一年后了吧。」 对郁希的不捨,白白的回应是用空出来的那手轻轻拥抱了一下好友。 「一年,很快的。」抱了一下就放开,白白直视着郁希的眼睛,「郁希,国中时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明白自己想要并敢于追梦的人,你给了我很多勇气,我现在能这么幸福,也是因为有你的关係……而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郁希一时不能言语,明白了好友话中隐含的意思,心中感动的同时又不免涩然,滋味复杂。 「所以,如果担心他,就打电话给他吧!」 再不多言语,白白提着纸袋挥挥手。 不仅烦恼总是突如其来,也许爱情,也是。 哀伤的加班日…… 章之二十七 疼你像女孩一样(2) * 章梓言回到家里,打开门,没料到迎接自己的却是一室昏暗。 「罌粟?」 自上星期把公司里的事务都交代清楚之后,白白便没到公司,转而专心处理出国前的一切繁琐事宜。于是,他们从一同上下班,变成她在他臂弯醒来送她上班、在家里客厅看电视或在厨房煮饭迎接他下班的情况。 而他发现,他竟意外的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模式。 「罌粟?」随手把东西一放,章梓言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唤。 今天早上她不是还特地叮嘱他早点回家的吗?怎么他回家了却看不到她人? 一直无人回应的客厅显得格外空荡,这样的景象,好像回到她住进来之前,清清冷冷。那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这之前所有罌粟回来后的甜蜜,是不是都只是一场错觉?是一场太美太真实的梦? 在被这想法吓疯之前,沙发上顏色温暖的抱枕猛然点醒了他,那是罌粟买的,她最喜欢抱着那抱枕、然后让他抱着,愜意舒适的看电视…… 章梓言无声苦笑。怎么办?还没分开呢,他已经患得患失到会怀疑先前的一切是否梦境……接下来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他能习惯吗? 其实,他真的没有在罌粟父母面前表现的那么镇定无谓。 这时,厨房隐约有微弱火光摇曳,从朦胧而清晰,伴随着轻轻的歌声,是他熟悉的曲调与嗓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白白小心抱着蛋糕,注视着一脸诧异、状似呆愣的他轻声哼唱,笑意盈盈。中英文不免俗的各唱一遍后,白白笑着把蛋糕捧到他面前。 「梓言,生日快乐!」 「……嗯,谢谢你。」 似乎回过神来,章梓言在她额上轻轻吻一下,在她看来是感动的吻,实际上却是章梓言藉以确定眼前景象并非作梦的证明。 「来这里坐下许愿,你不知道我差点等到睡着耶!」 「等吃蛋糕?」 章梓言故意反问,白白嘟起嘴巴,一脸『你模糊焦点明知故问,不好笑』的不服表情,他笑的宠溺,一手接过蛋糕放在桌上、一手牵她坐在自己身旁。 「我希望,白罌粟可以一直都这么快乐、笑口常开。」 那么猝不急防的许下的心愿,低沉的在白白心中回盪,彷彿透过他牵握着十指紧扣放在心口的手敲进心底…… 「希望我能一直、一直让白罌粟感到幸福……」 未及开口,白白半张着嘴看着他从张嘴许愿那秒就虔诚闭眼的脸庞,在一片静謐中无声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希望……我能这样牵着罌粟的手,直到我们都很老、很老…… 刚一张眼,他还没有接下来的反应,白白已经扑进他怀里,嗓音略带哽咽,话语却很苦恼骄气…… 「怎么办?你不会是把三个愿望都用在我身上了吧?」 「是啊,你说怎么办?」拥抱她,早就预知到分离的心再不容回避的浮上疼痛。 在他怀中蹭了蹭,白白悄悄抹掉眼泪反问,「……认了囉,你说呢?」 「所以,会实现吗?愿望。」 「已经实现了喔!」她抬头,笑的粲然,「是现在进行式,而且一定会延续到未来……至于第三个愿望,我承诺你,绝对、绝对会实现的!」 拉着他的手握住切蛋糕的塑胶刀子,划下第一刀,然后再自己俐落的切下一块完整漂亮的蛋糕,叉了一小块到他嘴边。 「带点苦味的提拉米苏甜而不腻,你吃吃看?」 张嘴,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回报感想,「好吃,但还是……甜。」 「欸?真的……」 未竟的话语消失在两人亲密贴合的嘴里,白白瞪大眼睛,发现上当了的同时为之已晚。柔软缠绵的吻带着香浓的巧克力与奶油清香,混合着淡淡苦涩……恰似爱情的滋味。 「……真的很甜吧?」唇瓣稍离,章梓言沙哑笑问。 白白红着脸,一手把他推远点隔出安全距离、一手捂住嘴瞪他。 「不给你生日礼物了啦,坏蛋。」 「还有生日礼物?我以为我的生日礼物就在『这里』了呢!」他指的当然不是蛋糕。 白白顿时无语又佩服,无语的是男人的思维、自己跑了好几家店还不如就照他这想法乾脆;佩服的是郁希的真知灼见、未卜先知,早知道就照做也好省下许多力气。 男人啊……白白瞇了瞇眼睛。 章梓言哈哈的笑,在白白指控的小眼神中伸手,「礼物是什么?」 白白拿出藏在桌子底下的纸袋,「一套的衣服。还有裤子跟外套,领带、围巾跟袜子也没少喔!」说到这个,白白笑的又得意又调皮,「为了挑礼物,郁希差点因为要走断腿跟我绝交呢!但也还好我这么挑,最后的成果实在令人满意,不得不说,男朋友是衣架子实在好让人有买衣服的乐趣啊!」 「原来,有人为自己庆祝生日、为生日这件事想了这么多,是那么令人开心、幸福的事啊……」摩娑着袋子里一看就知道用心的柔软衣料,章梓言感慨,抬眼,却望见白白毫不掩饰的心疼、还有后知后觉的懊悔表情,他惊讶,还没问她已经说话。 「我没想到这点……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快乐的生日……」好弥补过去没有亲自为他过过生日的缺憾,却忘记在育幼院长大的他,从没有单独庆祝过『只属于自己』的生日这件事,他,也因此没有非得过生日、吃蛋糕的习惯…… 「我很快乐,真的。」按住她的手,他凝视她的眼光温暖又真诚,「不管是邮件或像这样吃蛋糕,只要是你,都让我感觉到快乐、被人关怀的真心。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这样帮我过生日,好吗?」 白白微愣,接着含着泪光灿烂而笑,「好!」 因为遇见你,才开始庆幸,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 「说这个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你的父母,如果没有他们,你就不会出生、不会来到我的面前……所以,我真的真的很感激所有把你带到我身边的人事物、感激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庆幸……」 章梓言惊讶地凝视她认真的小脸,心中漫开一种喜悦到极限的酸楚。不光是自己,她,竟也是这么想的吗?从她唱着生日歌那刻开始就忍到现在的激动,让他再无法自持、吻上那让自己喜悦,越来越不甘于满足现状的女人…… 想要两个人一直再一起。 想要牵着她的手、凝视着她温暖的笑容直到白头。 想要贪心的、理所当然的独佔她的所有。 甚至,想要夺去她翱翔在空中、名为自由的羽翼,将她禁錮在自己身边、让她时时刻刻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这样粗暴疯狂的想法。 就像上癮了一样。 「梓言……」白白不明所以,让他吻的脸色红晕深浓的小脸迷茫疑惑,他笑叹,低头轻啄…… 「你呀……教我如何没有你?」 在他胸口,她听见他心跳激烈跃动的声音,突然明白了即使面对她他也无法明说的脆弱与不捨。理性与感性庞然交杂,所以他连『不要走』都说不出口,就算只是假意任性的玩笑话也不能说…… 而那总是守护着自己的深黑眸色中此刻好似有一汪流光,这已是他最任性的表达。 白白捧住他的脸,在他无限渴望的目光中,轻柔的吻上他的眼角,一遍又一遍。 如同他不能任性说出『不要走』那样的话语,她同样也不会说出『我不走』这种温柔的谎言,只能这样告诉他:我懂。我懂。 几乎叹息。却最后弯起嘴角。 多想折断她的双翼、成为禁錮她的牢笼,但终究,他却化作能送她飞上更高、更远、助她展翼的风……只因为他爱的,一直都是害怕却坚强、跌倒却坚持向前的罌粟啊。 「……你要还我三个愿望。」 「啊?」 「第一个愿望……」 「咦!?」这是什么超展开啊!? 「帮我洗澡。」 「……什么!?」 章梓言看着她,眼神很无辜。白白一阵无语,最后挫败的羞红着小脸,丢下一句『我去放水』就落荒而逃,而他闷闷发笑的声音追在身后,令人又羞愤又怜爱。 得到他真正想要的『礼物』后,章梓言以紧紧将她禁錮的亲密姿态,深深拥抱她,在她耳边倾吐低语。 「我爱你。」 白白睏懒地靠着他的胸膛,还没出声,他却已接了下去…… 「我真的……很捨不得你。我其实根本不想让你离开我那么久,我很自私、我……」 「我……我啊,如果不愿意在某个地方长久留下的话,不论是谁都奈何不了我的,你最清楚不是吗?」话语似乎无情,但嗓音却太温柔,她笑的很柔软、带着一抹羞涩,抬头,在他低头倾听的动作中,小声的像在说个只属于两人的祕密…… 「我想要你做我孩子的爸爸,你愿意吗?」 他僵住了。因为吃惊。她看出他想留住她动过的坏念头之一,但她却不生气……而且愿意。眼眶不受控制的驀然一热,章梓言匆匆捂住她那闪着盈盈笑意的眼睛,回应沙哑。 「我只要你做我孩子的妈妈,不准不要。」 看不见他的表情,白白侧耳聆听他激动的心跳声,如此悦耳。 「说好。」 「好。」 「等你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好。」 「回来之后再也不准你离开我这么久。」 「好。」 含着满足的泪光,她笑着,一一应了。 倒数三篇。 章之二十七 疼你像女孩一样(3) * 晨光在窗帘间的缝隙嬉戏,朦胧微亮的房间有种温暖柔和的氛围。 怀里是畏冷却依旧睡的沉沉的白白,章梓言专注地凝视着她恬然安睡的睡脸,笑意浅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细微可辨的空间里,两人埋在柔软的被窝里,互相拥抱,暖意融融、画面寧好。 而他却忽然伸手探向半空,脸上若有所思,像是想在空中抓取思绪的源头,嘴角的笑容带上点点苦恼。也只有跟罌粟有关的事,才能让自己这样不确定、这样犹豫了吧…… 想的太专心,直到一隻较他相比更加白皙纤细的手臂,顺着他伸手向上的姿态跟了上来,他才发现她醒了,于是收回手与她十指交扣,拉回唇边烙下几个轻吻。 「在想什么?」 「在想……很多很多事情。」章梓言揉抚着她的手心,语焉不详的。 白白转转眼珠向上看,看不清他的表情,而枕着他胸口的耳朵却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声,正缓缓的加快了速度……白白还在疑惑,他却矮了矮身体,在她眼睛印下一吻,她也就闭上了眼,再要张开,他却不让。 「你……眼睛闭上,等我一下。」 「喔……?」虽不明所以,白白还是很听话的照做。 章梓言再三确定她眼睛闭的好好的,这才下了床。 窸窣的细微声响像在找什么东西,白白实在很好奇、很想偷看,他却像时时都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一声『乖,闭眼』就让她急忙把眼睛闭好,然后偷偷笑起来。 好像过了很久、又彷彿只有一下子而已,章梓言掀被子回到她身边,白白立刻窝进他怀里,乖乖紧闭的眼睫轻颤、微微上扬的嘴角像在说『好了吗?我可以张开眼睛了吗?』非常俏皮可爱。一瞬间章梓言心里都有融化的感觉了,爱宠的紧紧抱了她一下,在她的惊呼与轻笑声中做好心理准备。 「可以张开眼睛了。」 白白迫不及待的张开眼睛,左看右看,却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章梓言轻咳一声,朝她伸手,白白也不疑有他,伸了右手他却摇头。 「左手。」 「喔。」搞什么这么神祕? 下一秒,她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撑大眸子在自己的手和他窘红的脸之间来回。 美丽素雅的白金戒围上镶了一颗典雅的蓝宝石,蓝宝石的两侧是一对雅致的羽翼雕纹,这戒指此时正套在她左手中指上,白白愣愣的,就算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如梦似幻,不知该如何反应。 章梓言很紧张,她不说话他就更紧张,这一生还从没有这样紧张过…… 「……我本来想过或许学电视上演到烂的方式找间餐厅、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然后拿戒指给你;或者小若也建议我带你到个风景好、气氛佳的偶像剧场景在大庭广眾下求婚;电视墙、鲜花、气球什么的我都想过,但每个都觉得不够特别、不够好……」 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语调是前所未有的紧绷,白白看着他,最后把目光定睛在自己手上,沉默不语。发觉她的静默,章梓言慢慢停下冗长却没什么重点的话语,注视她的眼中泛起不安。 「为什么是戴在中指?」 在他不知所措的当下,白白在他眼前晃晃那典雅的戒指。还是蓝宝石呢……比起鑽石,她确实更喜欢蓝宝石,而且连戒围都刚好…… 「因为是订婚戒指……你不喜欢吗?」 听出他语气的忐忑,白白只是笑,不回答,不点头也不摇头。 「另外一只呢?」看他呆愣,白白好笑的伸手,「我是说,你的呢?」该不会没有吧? 章梓言一听懂立即拿出不知藏在哪儿的宝蓝色小绒盒,放到她摊平了的掌心。 「难怪你前阵子动不动就抓着我的手猛看,还让小若来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还在想你跟我父母说完那些话之后怎么什么表现都没有呢,原来……」原来是计较着什么对我更好,拿不定主意啊…… 白白的一番话与其说是对着他说的,不如说在自言自语。 章梓言楞看她打开小绒盒子,盯着盒中明显与她手指上同款但尺寸大上不少的戒指看,然后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回盒中,翻过他微凉的手、放进他掌心。 盒子没有盖上。 「梓言,你没有对我说那句『台词』啊!」总要说了那句台词,才叫『求婚』啊! 台词?虽然脑子转的迟钝,但好在反应的不算太慢。他笑了,一颗悬着的紧绷的心缓缓落地。 「白罌粟,你愿意嫁给我吗?」他轻哑着问,声音认真严肃得比那天在白爸白妈面前承诺时多了十倍不止。 「嗯,我愿意!」白白一点犹豫都没有,灿烂的笑眼中薄有水光。 亲耳听见她应允,章梓言还是忍不住有片刻楞神,但很快就把还带有她温度的戒指套回她左手中指上,比刚才更慎重、更缓慢。 而戒指却在过了第二个指节一半就不动了,白白从戒指上移开目光,看他一脸虔诚的模样,突然就笑出声音来。这人,比她所知的还要迷信啊! 白白带着满满笑意,从盒子里拿出另一只戒指,执起章梓言的大手,稳稳地把戒指戴到他中指上。 「不压落底嘛!我知道……」同样在过了第二个指节一半就停下,她这样笑着说,但章梓言却毫无预兆的把手往前一送,闪着光芒的戒指就这样嵌入手指最底处。 白白讶然张大嘴,一脸『不是我』的欲辩难辩,把章梓言哈哈逗笑了。 「没关係,我不介意被你压落底。」我只愿疼你,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嘟噥着『笨蛋』,白白扑进他怀中,笑的泪光闪闪。章梓言抱紧她,在她额间烙下一个宛如誓约般的轻吻。 我爱你。 我爱你。 春天过去了,离别的日子也步步逼近……但这次,没有人伤心,不再是为了逃避。 离开,是为了回来。回到你始终为我展开的怀抱── ==== 有一种女人最幸福,是她的男人一辈子疼她像女孩一样,无须世故,天真如初。而你,就是我之所以幸福的原因。 倒数两篇,我感伤了。 章之二十八 信仰 章之二十八信仰 盛夏。 湛蓝的天空。 如出一辙的季节与景像。 那个人的离逝、与魏于豪的初遇、自己的伤心远离、再度踏上这块土地,以及,再次离去。 可是这次,不再抱着悲伤、逃避似的远离,而是能向前看,然后在不远的未来,她要回到这里、回到那个始终等待着她的怀抱…… 拿出贴身收藏的照片,她专注的凝望了许久、许久。泛黄的顏色、磨损的四角,每一道痕跡都在诉说着从那日走来经过的岁月……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花了许多时间,挣扎着不去接受、不甘着时光就这样带走所有,也还是走到这天── 把过去珍藏,然后,向未来迈进。 深深的注视着照片里那眉眼间都扬着朗朗笑意的青涩面容,她终于能直视着留在过去的那少年的脸,勾起了一抹久违的笑容,眼泪也随之滴下…… 曾经,看着这张笑脸,她总是会感到一阵哀伤,泫然欲泣,思念在心中沸腾,可讽刺的是其实心痛的感觉随着日子过去渐渐不再清晰,而遗憾却没有因此而走远一点。她忘不了,『失去』曾经那么痛。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些不能忘记,是用多少逃避压抑、用无数时光堆积出来……为了不失去他,她让魏于豪成为她幻想中他未来的投影、为了不失去魏于豪,她失去尊严低声下气、为了最后一点点仅剩的自尊,她让自己失去对那关心话语的所有反应……为了不再失去,她又失去了多少? 最后最后,等同于放任自己沉溺在不断的后悔之中、无法原谅自己的自暴自弃,这样是不是比较轻松?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管再痛苦,并不是视而不见就可以化解,总有一天、是迟或早,都是要面对的。 从今以后,我不再害怕听见有人用缅怀的口气提起你、我终于能笑着去回忆与你之间的点点滴滴……原来其实,除了悲伤,我的快乐,也曾与你共存。 我是那么喜欢你……曾经。 那喜欢、和我有多么遗憾后悔,这一生你都不会知道了。但是,谢谢你,因为不论多苦多痛,我都无法想像如果没有遇见你……如果没有遇见你,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模样?痛苦会少一点,但也不会遇见梓言了吧?不会遇见他,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深深的被爱着…… 那么多坎坷走过去,快乐终究比痛苦还多……那么,还有什么非得遗憾的吗? 酸涩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然后慢慢化为释然与更加深刻的惦念,她把照片紧紧按在胸口,泪水一滴又一滴滚落,嘴角却轻轻勾起。 「罌粟。」 那声轻唤后是右手被包裹住的融融暖意,透过朦胧泪雾,白白和笑意浅浅的章梓言相视而笑…… 我会幸福,跟眼前这么男人一起走向未来漫长的路……但我不会忘记,曾经的我是那样的喜欢过一个人……痛着、哭着、挣扎着……也笑着、心动着,喜欢着一个人,不求回报的、远远看着就会觉得开心。是这样的喜欢过。 现在的我也喜欢着、爱着,并且幸福着,会一直这样下去。 轻轻摇晃和他紧紧牵着的手,白白眸光柔软而深情的看着他说:「梓言,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很突然,他挑挑眉,却没有半点迟疑,「好。」 「或许你没看出来,周围的人都在猜……」白白在他耳边轻轻的唱,唱出她所有的心意、她此生的爱恋。 或许你没看出来周围的人都在猜 有种感觉正在我们之间展开 喜欢你偶尔作怪不经意流露的坏 其实体贴实在孩子气的胸怀 曾经有过的恋爱彷彿一片空白 直到遇见你我才真的存在 我只想做你的公主拥有那平凡的幸福 华丽的珍珠不如眼底的专注对我深深呵护 我想我是你的公主终结这多年的追逐 当你抱着我地球也暂停脚步 我剎那间清楚你是我的幸福 沉潜太久的孤独这一刻获得救赎 我忽然好想哭感激你这一路 陪我笑陪着我辛苦无悔的付出 我只想做你的公主拥有那平凡的幸福 华丽的珍珠不如眼底的专注对我深深呵护 我想我是你的公主终结这多年的追逐 当你抱着我地球也暂停脚步 我剎那间清楚你是我的幸福 「……我剎那间清楚,你是我的幸福。」白白偏头笑着落泪,「梓言,你是我的幸福……」 唱到最后声音微微颤抖哽咽,其实不算好听,但章梓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滴在她的颈项…… 「你也是我这一生的幸福……」 白白愣一下,接着双手环住他的腰,也将他紧紧环抱。 梓言,我多么幸运。 梓言,你是我对爱情最后的信仰。 ==== 感激你这一路,陪我笑、陪着我辛苦……无悔的付出。你是我的幸福。 尾声 后来后来 尾声后来后来 「啊!这边、这边!」 「刚才你们是跑去看新娘子了吗?」 两个女人快步走过来后连连点头,一起拿出手机点出几张照片,献宝似的传阅。 「当然!多漂亮就不提了,重点是那幸福的表情啊!羡慕死人了!」 「本来想亏她『不是信誓旦旦说不结婚吗』,但在那种气氛下根本说不出口啊!」 「就你无聊,什么场合也敢乱说话。」郁希穿着小礼服从后面加入话题,笑瞪司瑀一眼。 「噢~我们美丽的伴娘来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用去帮白白吗?方亭呢?」 「方亭到另外一边去招待来宾了,等等也会过来。白白那边差不多了,说也让我们喘口气,一会儿典礼开始前十分鐘我们再过去就好……」 子欣『喔』了一声以示理解,然后转向刚才才认识的『伴郎』,语气调侃。 「那你呢?你不是伴郎吗?怎么一直在这里都没去帮章梓言?」 谁知这伴郎却耸耸肩,「现在还不到我出场的时机,我负责挡酒的。」话说得很幽默,说完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娇小的女人,果断转移话题,「何况,还有另一个日本来的在帮忙不是?」 「人家从日本来都在帮忙了你还好意思说出来啊?」接收到他的眼光,小若哼了一声表示他转移话题失败,「既然你自己定位了,那你等一下就好好尽自己的职责吧!记得千万要多?喝?点,哥和白白才能轻松一点啊!」 「日本?谁啊?」 「好像是章梓言一个日籍华裔的朋友吧?刚有讲过几句话,他是会说中文的。」郁希皱眉想了想,也不是很清楚地摇摇头。 那边正八卦着另一个神祕的日本人伴郎,这边男人一听小若这样说,连忙求饶装可怜,「不要这样嘛,我肯做章梓言的伴郎已经很尽义气了!这还是看在我们从小就认识的情分上才答应的,不然我可还记恨着那傢伙的啊!」 小若望了望天,对男人的求饶无动于衷,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笑意。 「喔?你和我们新郎有过节啊?」 被八卦的伴郎只是哀怨的望了子欣一眼,没开口,还是小若接的话,「这人和我哥小时候就认识,是后来大学时意外读同一间学校、选修时碰上认出来才又有联系的……」 「对啊,简直孽缘。」他接着小若的话尾,翻个白眼说。不过还好有这孽缘,不然之后发生那事,他连一点偷偷关心小若、接近小若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是这话他打死都不会对章梓言说的。 「平常爱打个电话随便就放我鸽子也算了,」虽然总是他以工作为由找藉口约章梓言出来打听小若的事就是了,「最夸张的是他竟然敢一通电话就把公司丢给我、人跑去国外找女朋友去了!而且,你们看看他们这才回来没多久啊!这就放了炸弹炸我们耶!」可恶,太让人羡慕了!他也想跟小若…… 小若一听到关键字,本来还带着浅浅笑意的脸瞬间一变,狠瞪他一眼,「喔?如果不是我哥这样做,那你跟公司『有关係』的事还打算瞒我多久?啊?」 装可怜过头反而『祸』从口出的男人头皮一麻,强绷着笑脸再度使出转移话题的招式,「对、对了,说到这里,我们今天的男主角人呢?」然后悄悄把辛辛苦苦才追回来的亲亲女友的小手紧紧一牵。 小若又瞪了他一眼,手却没甩开。 「还用问,一定是……」 拋给对方一个『噢,我们都知道你是明知故问』的眼神,男男女女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向通往新娘子化妆室的方向── 白白坐在化妆檯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像在发呆又像若有所思。 刚刚化妆师说要去车上拿东西就急匆匆的走了,所以整个偌大的化妆室只有她一人,本来她是属意小若来帮她画新娘妆,但考虑到这是会累一天的,而小若又是梓言的妹妹,是亲友,不该在这天受累,也就请小若推荐了一个不错的化妆师。这个化妆师真的很好,只是自己却频频走神,连化妆师都取笑她是不是婚前恐惧症了……才不是呢,是因为有件事……她真的没办法专心嘛! 「罌粟。」 白白闻声抬头,呆住。她太专注在自己的思绪中,连章梓言什么时候来的都没发现,直到他开口才注意到。 从镜子的倒影中看见章梓言一身西装笔挺,抱臂靠在门旁,目光专注而灼热。白白安静与他对视,回神过来后嘴角始终抿着一抹羞涩、柔美却又明亮的笑意。 来到他美丽的新娘身边,章梓言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摩娑她还没戴上白纱手套的柔腻肌肤,像是对她的彩绘指甲极有兴趣一样,低头盯着没说话。白白也没出声,或许,是此刻的气氛太寧好,让人不忍用任何声音将它打破的缘故…… 「累吗?怎么在发呆?」许久,他才低沉着声音轻轻的问。 「还好啊,只是……」白白有点迟疑,其实她今天一直在想着什么时机说那件事才好,却频频错过,不得不说,当新娘子实在是件累人的活,尤其…… 「只是?」 迎着他的目光,白白不由自主的改口,「只是,紧张。」虽说这也是真的没错,而且是双倍的紧张。 章梓言不由笑了,「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是人生唯一一次的大事啊!会紧张很正常好不好!」不管是这件事还是那件事,都是人生中第一次的体验,怎么能不紧张嘛! 白白说完微微转过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嘴唇轻轻紧抿着,看上去份外惹人怜爱。都说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就是当新娘子的时候,章梓言有些看得出神了的同时脑海中闪过这句话,下意识凑过去,却在她颊边五公分的距离突然停住,接着苦笑。 如果现在把她的妆弄花了,她会更紧张吧…… 「罌粟……」改把头靠在她肩上,他低声轻唤。 「嗯?」她低柔回应。 「罌粟,我爱你……」 白白瞪大眼睛,一时间心中又酸又软,就像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说的心情再度重现一样……伸手,揽住他的腰,白白忍住驀然蕴上的眼泪,偏头烂漫而笑。 「嗯,我知道啊……」她说,然后调皮的扬高音调,「不过就算你现在把婚礼的台词说完了,等一下也还是要说喔!」 他愣一下,抬头挑眉,「当然,要我说几千遍都可以。」语气却很认真。 「噗……」白白被逗笑了,「只说几千遍吗?」 「只要老婆你想,我可以说个好几千遍,然后,再把你抱起来转几圈……」 白白还没从他突然喊『老婆』的讶异与羞涩中回神,却在听到某个现在绝对不能做的事情的关键字,连忙摇头喊停。 「不行,不可以转圈!」抱起来就算了,转圈……很危险! 「为什么?害羞?」 面对章梓言玩味探究的眼神,白白心脏跳的飞快,「不是……」语气弱弱的。 「那……是觉得穿这身白纱礼服我会抱不动你吗?」这长襬的白纱礼服层层叠叠,看起来的确是挺重的。 白白摇摇头,比刚才紧张几千倍的直摸左腕上的手鍊,脸红得不用上过多腮红就很漂亮……章梓言莞尔,一手牵她一手,把她两手彩绘指甲带离可能因过度紧张而折损的境地。 「是因为、因为我……」声音很细微,章梓言只得侧头靠过去才能勉强听清,「我……」 在他耳边,彷彿是悄悄话一样的姿态,说着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内容…… 他听见了,愣住了;她终于说出口了,仍是怯怯的。 「你……真的吗?」他终于顺利发出声音,「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这礼服这么重、又紧,你没问题吗?」 看他比自己更紧张的模样,白白反而笑了,带着微微泪意。他无比重视的样子,比什么都更让她安心…… 「两个多月而已,几天前才刚知道的……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切都很好……」她说着、看着他一点没放松下来的脸,忍不住取笑道:「孩子他爸,你没问题吗?如果你晕倒了,婚礼要怎么办啊?」 『孩子他爸』……远比他刚才那句『老婆』更撼动人心,章梓言几乎落泪,连忙转头看向他处,平復了好一会儿后才转回头来,白白只看见他微微湿润泛红的眼眶,然后,在她不解的眼神中起身在她身前半膝跪下…… 「梓言……?」 只见他珍视不已的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的伸出颤抖的手,轻柔放上。 「谢谢你,让我有了『家人』……让我,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白白先是讶然,而后笑意柔软,眼底朦胧含泪,嗔道:「是『又多一个』家人才对!我早已经是你的『家人』了……我的家人也是你的。你有好多好多家人,你永远不会是独自一人……」 章梓言愣愣,然后欣然笑了。 「对,你们……」他一手放在她尚未隆起的腹部,一手牵着她,「都是我的家人。」 他仰望她,目光满足、姿势虔诚,白白看的眼眶直泛热,于是稍稍倾身,抱住他。 「我爱你……」 如许温柔繾綣中,铃声轻轻响起,吉时到了,新郎牵着新娘的手,站起,迈向眾人的祝福声浪里,向全世界宣告此后一生将岁月静好、携手白头…… 「怎么办,光看你走路我就害怕……」 「我穿平底鞋耶……」幸好婚纱裙襬长看不到嘛,「孩子他爸,你振作点,只是走路而已,你总不能要我不要动吧。」 「话不是这么说……孩子他妈,你能不能听听你老公的心愿,走慢一点、再慢一点吗?」 「再慢吉时都过了……还没三个月你就这样,后面还有七个月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也可以请產假,在家陪你。」 「……从现在开始?章梓言,你可以再夸张一点。」 「不夸张。我什么都听你的,唯一这件要听我的。」 「我是孕妇我最大,我说不准。」 「欸……老婆,别这样……」 「哇!章梓言,放我下来!」 「抱着你进礼堂,少走一段路我也安心啊……」 「你这个……笨老公、傻爸爸,超丢脸的……」 长长的白纱曳地,梦幻得令人眩目,而他抱着她,一点点不曾稍离。 是的,从今以后,再没有分离。 ───theend 嗯,完结了。接下来还有两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