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卿》 第1章 《辰卿》作者：温酒迟行【cp完结+番外】 简介 冷美人儿会凶人也会哭。 “许卿向来是被冷水浸过的清酒，与冬日的碎冰交杂在一起，冷冽得很。那一点烈色混在酒水里，很不分明。 他看人的时候那样冷淡疏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是亲他一下，眼角就要泛起潮红。” 林千辰x许卿 *一个不太典型的校园文 *许卿很凶很冷酷，而且生病了，很严重。但这里打出一个大写的he。 *说完了。感谢阅读，很高兴遇见大家。 > 标签：校园 双向暗恋 he 强强 第1章 落日 十月的天气还有些燥热，傍晚的红已经从天边透出了一点。国庆的假期剩下尾声，栽着梧桐的道路上划过去几辆单车，上头的学生互相笑闹着说话，一拐弯停到尽头的甜品店门口。 玻璃门牵动风铃的声音传来，林千辰挑了两盒泡芙，在甜品店的柜台前付账。他微侧了侧眼，觉得走进来那群学生的校服实在眼熟，走出去了店才想起来，这就是他们学校的衣服，过几天他还得亲自套上身。 林千辰留在c市的时间不长，从小就跟着自己叔叔学画画，国内外两头跑，画得有些杂。只在高一的时候去市一中报了道，第二天就搭飞机去外地集训了，最近才得了空回来补文化课。 绘画艺术对林千辰而言，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力。就比如他第一天见到这位那位叔叔，被那人笑着用手上的颜料糊了一脸，花了好半天才洗干净。林千辰却没有生气，平静地擦去了满脸水珠，还嗅了嗅领口处沾染的水粉香。 他叔叔付烨站在阳光落进来的位置，衬衫的扣子解到了第三颗，袖口半卷不卷地搭着。他下巴上的胡须还没来得及清理，冒出来扎人的青碴。明明是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林千辰却也不嫌弃，反倒觉得这和他遇见过的长辈都不一样，从心底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切与信赖。 林千辰朝付烨走过去，不经意间看到他身后挡住的画板。上面用水粉画着一个满眼笑意的小男孩，是不久前在餐桌上吃饭的他。 林千辰站在甜品店外的树荫下，还没把市一中的校服品出味儿来，外衣里的手机就震了两下，屏幕上显示是堂妹林雨的电话。 “哥哥！桂平街的甜品店开门了吗开了吗？你妹要在家里的沙发上饿死啦！” “没开。”林千辰看着自己手里的泡芙，故意逗小姑娘，“你自己叫外卖吧。” “我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一次，竟然还要吃外卖！”林雨撇了撇嘴，拉长声音说，“不要被我发现那家店开了门——” “买到了。”林千辰忍着笑，晃了晃塑料袋，让林雨听个声，“我现在离家有点远。客厅放了曲奇，饿了你就自己吃。”他走过马路，撇见对面人行道上一抹熟悉的影子，挑了一下眼，笑着对电话那头说，“我好像看到我们学校的学神了。” “你说许学神吗？”林雨想了想，咬牙说，“我们在一中想偶遇人家都不行，你到底什么运气，怎么在大街上走都能撞到他！” “对，就是那个你和我念了好多次的——靠！” 林千辰话说了一半，就看见对街那抹清瘦的人影晃动了一下，随后直挺挺地倒在了人行道上。 ——. 许卿醒来的时候，黄昏的暖意已经铺满了医院的落地窗。 他没戴眼镜，这会儿视线有些模糊，头脑的缺氧也刚刚缓过来，辨认了才两秒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许卿动了动手，针管牵动的疼痛感即刻传来。他抿了一下唇，微抬起身，发现这间单人病房里还坐着另一个男生。 许卿没有出声，眸光不动声色地看过去。男生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坐在病房的木椅上，脊背紧贴着椅身。他微低着头，窗棂外的光从他的眉眼开始，一路落过脖颈流畅漂亮的线条，最后停留在他握着笔的手上。 他手上是一张医院记录用的纸张，铅色在上面隐约勾勒出一朵玫瑰的轮廓。 “你醒了？”林千辰注意到不远处的目光，放下问护士要来的纸笔，起身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许卿扎着针头的手，发现没有往外冒血，才继续开口说，“我刚刚看见你走在街道上……忽然就晕过去了。” “谢谢。”许卿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伸手去拿床头上放着的眼镜，“麻烦你了，很抱歉。” “不碍事。”林千辰看透明玻璃把那两片漂亮的眼眸遮起来，低头笑了一声，问，“护士说你应该是低血糖，药水还要再吊一会。我刚好买了一些甜品，先吃一点垫肚子吗？” “好。”许卿低垂着眼，用匀出来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我给你转一下药费吧。” 林千辰给他拿了一只泡芙，晃了两下手机，问，“微信转给我，可以吗？” 许卿咬着泡芙，奶油的甜腻瞬间在舌尖化开。他微皱了一下眉，压下胃里隐约的不适感，把泡芙咽下去，微点了一下头。 许卿活动了一下手指，调出微信的二维码，放在林千辰眼前。 林千辰利索地加上人，回到了窗前的椅子上。他看着窗外的黄昏，一转眸子，拿起搁在桌上的纸笔，把白纸上那朵寥寥几笔的玫瑰画完了。 林千辰抬起头，发现药瓶也差不多见底了，按铃叫来护士拔了针。 第2章 “以后多放几块糖在身上吧。”走出医院时，林千辰偏过头，迎着天地最后一点光朝他笑了笑，“注意身体，一个人晕在路上很危险的。” ** 林千辰拿着手上最后一个泡芙，不紧不慢地吃完，再从口袋里抽了张纸出来，一点点擦干净了碎屑。他发了条消息给林雨：泡芙被你男神吃完了。 他在许卿昏迷的期间和林雨说了这件事，并告知自己要晚回。小姑娘估计是在蹲他消息，这会儿几乎是秒回：你忽悠鬼呢！许学神不喜欢吃甜食！ 林千辰从容应付着小姑娘：我也不喜欢呀。 他确实不喜欢吃甜食，但刚才看到白腻的奶油沾在许卿的唇角边，被里边的一点嫣红轻轻拭去，他忽然也想尝尝泡芙的味道了。 许卿在他们学校太出名了，人长得清冷好看，成绩也出挑得很。一中门前有一块屏幕，许卿竞赛拿奖的消息在上面滚了一年多。 林千辰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去年盛夏刚刚过去的时候，林千辰独自拿着文件去一中报道，等天色和燥意都逐渐褪去的时候，他在一中满是银杏叶的小道上看见了许卿。 许卿托着一本厚书，微微蹙着眉，身上都是细碎斑驳的光斑。他好像发现了林千辰投过来的目光，微微抬起下巴来，漆黑的眼睛里都是夏天的影子。 林千辰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文件袋。他背过身，唇角勾起一点笑意，在集训的第一天把人画在了纸上。 少年被铺染在白纸上，冷清的眸子被略厚的镜片半掩着。他的眉眼间依旧没有笑意，却被昏黄的光影晕得迷离，竟也无端显出那么几分温柔。 给他们上素描课的老师是英国人，看见林千辰纸上的色彩斑澜，也没生气，只是走过去问，“林，这是你的心上人吗？画得很棒，但不符合我们的课堂要求。” “不是。”林千辰挑着眼笑，“只是路过看见的一个美人。”他一顿，神情恳切地说，“忽然很想画他。一下没能忍住，老师，很抱歉。” 他在路边看见同龄人忽然晕倒，会去帮忙叫辆救护车，但绝不可能把人抱起来就打车去医院，也不可能陪在旁边等着人醒。 没办法，他总是对美人有更多的耐心。 ** 水雾氤氲在天花板上，林千辰拉开一点浴室的门，热气就从缝隙里透了出去。他穿着浴袍，半侧着身擦头发，直到差不多干了，才松开毛巾，回了房间。 林千辰掀开被子的一角，就着微湿的头发靠在软枕上。他半屈着腿，一只手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到母亲发过来的消息，问他白天林雨玩得开不开心。 林千辰一笑，给自己母亲发了条语音，“她在我这什么样，您还不知道吗？没大没小的，刚刚大晚上还拉着我出去逛商场，人过得可逍遥了。” 林母回复得很快，叫他记得收拾回学校上课的东西，在里头要好好照顾妹妹。 林千辰回应了几句，退出来，手指无意识地向下一拉，就看见了自己傍晚和许卿的对话框。 林千辰顿了顿，顺手点开了他纯黑的头像。 果然和他料想中的一样，这个人的微信版面和本人一样，干干净净的，里外都找不到丝毫对外界泄露出来的情绪。 林千辰轻笑了一声，倒也没觉得失望。他泡了杯牛奶回来，打算关了手机熄灯，可在指尖触到屏幕的一瞬间，忽然又改了主意。 林千辰重新解开锁，打开一中的论坛，一眼就看见了和许卿有关的帖子。 ——刚刚看了分班通知，许学神怎么来重点班了啊啊啊啊重点班，是我瞎了吗！ 林千辰不太懂一中班级的层次，点进去把帖子看完整，算是知道了个大概。 一中在九月末有一场考试作为班级调整，许卿在考数学的时候晕过去了，连着下午的英语也没考，分数正好踩住了重点班的分界线。 照理说许卿拿惯了第一，只是因为身体原因出现了意外而已，不至于这样被降班。帖子里说他似乎和原班级的老师有矛盾，也不提分班的事情，默许了自己被划下去。 林千辰往下拉，看见许卿的班级号，心中忽地重重一跳。 他微吸了一口气，有些迫切地把微信的界面调出来，按日期翻不久前林母给他发的消息记录，果然看到了和许卿重合的班级号。 林千辰看着对话框半响，神色不明地笑了一声，继续回去看论坛了。 之前帖子里有几个阴阳怪气嘲讽许卿的，林千辰再点进去看时，发现评论已经被删除了。 林千辰继续往下翻，看见底下有人说：但是许学神身体是真的不好啊，连每天例行的班级跑操都参加不了。反正他在哪里成绩都能稳定，说不定换个环境对他更好。 他微微皱着眉，想到许卿毫无血色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模样，安静脆弱得像个白瓷娃娃，就连窗外那么灿烂炽烈的黄昏也没能给他染上生气。 他身体就这么差？ 林千辰再把帖子翻了翻，没发现其他关于许卿生病的信息，指尖一摁，总算是把手机关掉了。他斜斜靠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微微转了几下眼珠。暖黄的灯光从床头落过来，林千辰用手心抓了一把，眉眼却没了之前的轻松惬意，眼珠也微微沉了一点。 第3章 林千辰把还温热着的牛奶喝完，熄了灯，看着房间里空洞而浓重的黑暗，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揉了一下发，闭上眼，脑海中又是许卿苍白的脸。 真是奇怪。林千辰想，明明没见过几次，可他却翻来覆去，把这个人想了好些遍。 第2章 雨声 返校的当天，林千辰醒得很早。他简单洗漱完，把衣橱底部的校服外套翻出来，拍去上面的碎木屑，往肩上一搭，交在脖颈处打了结。 外面的天很沉，雨珠打着玻璃与院子外的老槐树，连窗棂也被震得作响。林千辰把窗户打开一星缝隙，指尖触到水珠的凉意，又关上了。 他从墙角找出一把黑色的雨伞，单手拎起桌上的书包，起身去了客厅。 家里的阿姨知道他回学校的日子，早就做好了粥，看见林千辰出来，笑着帮他盛了一碗，“小辰早了。今天雨大，路上慢走一些，小心别湿了衣服。” “谢谢陈姨，”林千辰拉开椅子，规规矩矩把校服穿好了，指尖握住筷子，吹着粥面，“您煮的粥真香，一出门我就闻着味儿了。” “喜欢吃就好。”陈姨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高兴，从碗里捞了只水煮蛋，剥了放到林千辰碗里，“早上多吃点东西，一到学校就容易饿。” 林千辰看到碗里凭空多出来的一只蛋，眉在一瞬间微皱了皱，却又在下一秒舒展开，“好。” 他草草吃完早饭，回过头朝陈姨打了个招呼，出了屋子。 林千辰的父母常年在外，平日里不到n市，林千辰最近回来补文化课，就把小时候照顾过林千辰的陈姨重新请了回来。林千辰现在住在一中附近的老巷里，房子都是独栋的，带着一个小院子，里面被陈姨种满了各样的花，在下雨之前已经搬到了屋檐下。他现在走去一中，只有五六分钟的路程。 林千辰在花瓣上抹了一把水珠，把伞撑开，迎着漫天倾盆的大雨走了出去。雨珠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眼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呼出一口长气，避开眼前的水坑，朝一中最近的南门走了过去。 林千辰来得很早，学校里只稀稀落落走着几个人。一中广播站里刚刚放完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林千辰从外套口袋抽出两张纸巾，低眉擦去手指上的水珠，再抬起头时，在眼前撞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许卿撑伞走在他前面，缓步走向高二的教学楼，黑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也莫名地挺肃好看。 林千辰跟着许卿进了楼，分了些神在楼梯口看那人的侧脸，脚下险些一个踉跄。他抖去雨伞上的水，暗自笑了自己一声，走了另一边的楼梯，不再往上看了。 可就在林千辰到三楼走廊时，他看见许卿从另一边走了出来，眸光正好和他对在了一起。 许卿显然是认出了林千辰，在班级的门框前顿住。他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朝林千辰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林千辰眉眼一挑，看着许卿走进去，眼里不由带上了浅淡的笑意。他把伞放下，也跟着走进去了。 许卿习惯性地朝班级最后排的座位走去，刚放下东西，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男声，“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许卿抬起头，看见是林千辰，眸子里的淡漠与防备微敛了几分。他微皱着眉，像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眼前这人的问题。直到林千辰以为他没听清，再次重复了一遍时，许卿才开了口，“可以，这里没有人。” 林千辰在他旁边坐下来，身上带着一股混着雨露的花香。零班只有十几个人，座位间的距离都拉得很开，许卿从来没有和别人坐在一起过，此时竟然无端有些紧张。他侧过头，状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新同桌正拿着书本写名字，一笔一划，在白纸上下了几个黑字。 林千辰。 许卿看着他写名字，直到林千辰把书本合上，换下一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了。 林千辰看过来的眼神很温和，“怎么了吗？” 许卿摇了摇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道，“字很漂亮。”他又微停了一下，“我叫许卿。” “许卿？”林千辰佯装疑惑，微皱着眉，问，“是哪两个字？可以写给我看一看吗？” 许卿拔开惯用的钢笔盖，抽了张草稿纸出来，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了字。 林千辰看着那两个字，笑着说，“好，我记住了。” 他还在医院时，没有过问许卿的名字，甚至连多余的交谈都没有。不是因为他知道许卿生性冷淡，而是笃定了他们会再次相见。 林千辰说话的语气诚恳而认真，许卿这么听着，觉得心中恍然滞了一下。他不太和人说话，也并不适应这样的温和，侧回脸默不作声地翻开了课桌上的题集。 他写完小半页题，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 林千辰把袖口的衣服微微往上撩，露出两小截白皙的手臂。他看了看许卿的题，想起自己零散看的课本，刚抽了本单词出来，就看见有人影在他眼前晃了晃，“哥！你也被分到一班了？” 林千辰看着眼前的男生，皱着眉拿了纸巾给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睡晚了跑过来的？” 张威身上湿了大片，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接过林千辰的纸巾，随意抹了抹头发，笑着说，“哥你别骂我，林雨早上要吃煎饼果子，那家店太多人了，买的时候耽误了时间。” 第4章 “就你惯着她，要吃什么让她自己去买。” 张威和林雨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两家人住得近，张威妈妈经常会做糕点送给邻居，小孩们也因为分享食物走近了许多，有空就在一起玩。张威从小就护着林雨，也跟着她喊林千辰哥。 “没事，正好我也想去，算是顺路帮她带的。”张威把半湿的外套脱下来，这才注意到林千辰旁边的许卿，顿时不笑了，“快上课了……我就先回去了。” 林千辰把一盒纸巾都给了他，“擦干净，别感冒了。” 时间到了最后五分钟，班级里逐渐来全了人，不断有人回过头，将目光落在许卿身上。许卿注意到那些恶意与好奇交杂的目光，放下笔，指尖微微攥着手腕处的校服。 许卿冷淡地抬起眼，眸光在他们脸上轻轻扫了一圈，随即眼皮一垂，视线又落回到了手边的书上。 那些看他的人被这样的冷意一刺，都悻悻地把头转回去了。旁边传来几句细声的交头接耳，“零班的人都这样么，看他傲气的。” 林千辰闻言，微偏过头，用余光不经意似的看着许卿，见他脸上依旧不起波澜，才勾起旁边的笔，在摊了许久的书上写了第一个字。 第3章 偏差 等一天的课差不多上完时，雨已经完全停了，黄昏带着灿烂的金色落在教室里，连带着玻璃窗都剔透而温柔。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新班主任刘琴用这节课开了一个简短的班会，下面的学生用书挡着脑袋，稀稀落落睡了一片。 刘琴也知道下面这群小混蛋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微皱着眉加快了语速，在下课的前十分钟开完了班会。 零打过之后，教室里的人在几分钟之内散了大半。林千辰等到人差不多散了，才合上手中的书，脖颈往后一仰，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张威看见林千辰旁边的桌子空了，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哥，去吃饭了，林雨还在高一楼那边等我们呢。” “是等你吧。”林千辰说，“带哥哥去食堂认个路就行，不打扰你俩吃饭。” 张威听林千辰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脑袋。他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从善如流地点头，“那也行，谢谢哥。” 林千辰斜张威一眼，又听他问，“对了，哥，你知道你旁边那是谁吗？” “许卿啊。”林千辰看着张威，有些意味不明地说，“林雨经常跟我提他。” 张威似乎知道这事，脸色连变也没变，只是话语里带了点无奈的意思，“正常，远远看过去，许学神确实挺吸引人的。但我就是觉得……他有些不好相处。特别是他拿着个扣分板过来的时候，啧，胃疼。” “许卿管你们风纪吗？”林千辰出了教室，左手虚搭着楼梯扶手，等着张威过来。他想到上课时许卿紧抿着的唇，问，“他不是不愿多和人接触？” “那不一样，他是被抽中了学号，抽去学生会的。”张威说，“那时候……好像有人说学生会选人有黑幕，后来除了会长，其他成员年级组直接抽了学号。抽签这种事情，大家概率都一样，不好推掉的。” “这个确实，”林千辰想起在论坛里看到的言论，说，“要是推了，可能就会有人说他不识好歹，自私高傲。” “是啊，看到许卿这样成绩拔尖的学生，总有人会不舒服。”张威说着，忽然凑近了林千辰，“不过哥，许卿这事好像确实不太简单。他们当时抽学号，是会长白缪随口说了几个数字，但谁不知道许卿他学号第一啊。” 林千辰一挑眉，看张威朝他挤眉弄眼，还刻意压低了嗓子，“据说是会长喜欢许学神，特意把他弄进来的。” “你是不知道，白缪就是一个很严谨的人，连女生做错了事情都会被他说哭。可他一见到许卿，好像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了。无论许卿做了什么，他从来不说重话，还有他看许卿那个眼神……诶哥你走得太快了，那边是宿舍楼！” 林千辰往里扯了扯微敞的校服，一拐步子转了回来，又听张威说，“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他们会女孩子多，下课闲聊就喜欢瞎想，这些话也是她们传出来的。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谁不喜欢，白缪看着也挺正常，哪有这么多喜欢男人的——” 林千辰听张威讲完，眉心少见地蹙了起来，转头问，“要是白缪喜欢男人，你就觉得他不正常了吗？” 张威觉察到他语气中的严肃，忙敛了笑，认认真真地说，“也不是吧。哥，我其实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不过人家怎么样，和我也没关系，我不会拿恶意去看他们。” “我看到食堂了。”林千辰拿手背半挡着昏黄的光，声调和平常一样平缓，“快到高一楼了，你去找林雨吧，别让人等久了。” 张威又问了问，确定林千辰知道食堂怎么走，也没和他客气，转身朝高一楼走去了。 林千辰看着他走远，把手慢慢放了下来。他眼眸中的温和逐渐消失，带上了一抹略微沉重的颜色。 不正常吗？林千辰笑了一声，想，我就是啊。 林千辰缓步走在路上，没什么吃饭的心思，只顺路去食堂买了两个面包，在回到教室之前吃了干净。他看了看身旁的空位，黄昏的余光还落在那里，照出空气中的浮尘。 林千辰对着窗外的黄昏怔愣许久，把头转了回去。他从课桌里抽出练习来，眸光在略过前方的黑板时，明显地顿了一下。 第5章 晚自习请假人员：许卿。 ** 袅袅的白烟从瓷杯里透出来，穿着白褂的女医生泡了一杯热可可，放在面前戴着眼镜的少年面前，语气温和地说，“喝点甜的好吗？” “谢谢，我不吃甜食。”许卿摇了摇头，微垂的眼里透着一点不加掩饰的抗拒。 漆娜在手边的记录本上迅速写下了一行：抗拒甜食。 “很高兴见到你，想和我聊点什么吗？” 许卿平静而冷漠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漆娜把那杯可可拿过来，自己捧在手心里。她等了一会，见许卿不作声，开口道，“如果你不知道该聊什么，能和我说说你的午餐是什么吗？” “海鲜粥。”许卿说，“旁边有蛋黄酱，很咸。” “这样啊，”漆娜笑着说，“我也喜欢喝这个。说起来，这附近就有一家很不错的粥店，有空你可以去试一下。” 漆娜看到许卿微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沉默下去。她喝了一口可可，抬起头来，“对了，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分班了？环境还适应吗？” “嗯。”许卿轻轻应了一声，忽然闭了一下眼，问，“医生，我可能并不适合聊天。” 漆娜听懂了许卿的意思，他想要单方面地终止这场谈话。她看了看表，发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漆娜叹了口气。 这是漆娜与许卿的第一次见面，但许卿的母亲之前已经和她预约过两次。她作为这所医院顶尖的心理医生，收到了诊金，却迟迟没有见到人，最后只能按照违约扣除一部分诊金，再把剩下那部分退回去。 漆娜本来不再打算接受这个人的预约，可许卿的母亲向她道歉，说这是最后一次了，许卿一定会过来。 她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忽然也很想知道这位三番五次爽约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样啊，”漆娜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冷冽的少年，将会是她前所未有的难题。她在之前了解过许卿的情况，知道他是天之骄子一样长大的人。可见了面之后，漆娜发现他在某些方面谦和有礼，却又那样抗拒而疏离。 “你今天愿意过来，难道不是想和我说说话吗？”漆娜问。 许卿终于抬起了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漆娜。他目光迅速冷了下来，说出来的话更是字字泛着锋利的寒意。 “那是他们都觉得我有病。” 第4章 吃面 九点钟下了自习，空气微降了温度。校园两旁的路灯打着昏黄的光，下面罩着一群零散的飞虫，翅膀忽明忽暗地反着光。 林千辰从楼梯道下来，被夜晚扑面的风吹了一脸。他刚在平地上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哥，等等我！” 林千辰回头，一眼看见抱着书包的张威，“你不和林雨一起走吗？” “叔叔晚上会来接她，”张威干笑了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我们今天也不顺路。”林千辰伸手拉正背上的肩带，往前走了走，又把带子拉下了一点，“这几天都下雨，我看见陈阿姨的腿有些坡，估计是关节炎犯了。附近也没药房，只能去六平街那边的医院给她买几贴膏药。” “好，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张威又看了看他，有点不放心似的问，“我记得你是刚回来吧，认不认路啊？” “认路，”林千辰说，“好歹小时候也住过几年，路还是认识的。”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张威想了想，说，“实在不认路就开导航。” “不至于。” 林千辰没再说话，在校门口和张威分别。他走在街道旁的树下，踩着路灯打过来的碎光朝前走，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浅淡的草木香。 林千辰知道时间有些晚，稍微走快了一些，大约十五分钟后，医院的轮廓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林千辰不太喜欢医院，快步走到医院的配药房，问里面的值班护士拿了贴药。他付完钱出来，看到医院附近开满了夜宵摊和面馆，脚步停顿了一下。 两个不大的面包实在是不够这个年纪的少年当晚餐，几个小时的自习过去，林千辰也觉得有些饿了。他随意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一小碗葱面。 林千辰坐在面馆外头支起来的桌架上，抽了几张纸巾擦桌子。面上得很快，上面叠着一层厚厚的辣椒油，林千辰用挑起一筷子面，刚吃半口，眼睛就被扑面的辣意刺激得不适。 林千辰用手揉了揉眼睛，等他在睁开眸子时，却在医院的侧门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许卿拎着一袋子不知名的药，慢慢走下斜梯。他微垂着眼，神色恹恹，似乎心情不太好。 林千辰看到许卿朝面馆的反方向走，就在他要离开自己视线时，林千辰心中莫名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许卿！” 许卿原本是背对着他，此时听到林千辰的声音，微侧回了一点头，脚步完全停下来，就站在冷白的路灯光下。 林千辰暂时搁下了手里的面，小步跑过去，朝人笑了笑，“晚上好。我看见你晚上请假了，身体还是不舒服么？” “嗯。”许卿的目光在他微微被辣红的唇上一停，随即转到一旁，“一直都这样，过来拿药。” 林千辰往他的药袋里瞥了一眼，笑着说，“我也来这边帮家里人拿药。那边有家面馆，味道还可以。现在离晚饭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你也过去尝尝吗？” 第6章 许卿看着街边干净凉爽的木支架上，想起不久前在诊室里，漆娜和他说的话。 “你没有病。你母亲的意思只是你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想让我和你聊聊天。” “我也希望你能稍微和别人说说话。世界上有很多对你抱有期许和善意的人，你这样冷淡，可能会无心伤害了他们。” “好。”许卿微吸一口气，眼眸转了转，又看了一眼林千辰的唇，说，“不要放辣椒。” 林千辰走在他前面，听到塑料药袋在身后不断发出的声响，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他走到柜台前，又向老板要了一碗面，转身回去时，看到许卿已经坐在了自己面碗的对面。 这位许学神，似乎和张威说的不太一样。林千辰走过去，想，许卿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接触，人也不像其他人那么傲气。 他想着，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明明他在病房里看到许卿时，就觉得他应该是这么一个人，和初化开的雪一样，足够凛冽但不扎人，甚至还有可能慢慢回暖。 怎么这时候却听进了张威嘴里的话。 林千辰拉开椅子坐下，理所当然地把目光落在许卿脸上。他指了指旁边的药，微皱一下眉，问，“怎么这么多？” “不太喜欢来医院，一次性拿了。”许卿说，“反正药也吃得快。” 林千辰垂下眼，吃了一口微凉的面，有些忍不住似的问，“你身体……总是这么不太好吗？” “有些贫血，”许卿一垂眼，“一直就是这样，只能吃药。” 林千辰握着筷子的手微顿，还想问些什么，却看到许卿的面也上了。 “没事，会好起来的。”林千辰揭过了话题，想，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到能够刨根问底的地步，今天已经足够了。他轻笑了笑，最后只说，“这家面分量很足，你多吃一些。” 第5章 水珠 铃声从教室的广播里响起来，伴着一首曲调轻缓的英文歌。刘琴还微掂着脚，在黑板的最上方的空位写着板书。她听到铃声，拿着粉笔的右手在黑板上一顿，转头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学生们。 刘琴看出了学生们的心猿意马，带着些无奈和责备叹了口气，“行了，诗歌就讲到这里。一到大课间你们就坐不住。去食堂买东西吃吧，别饿着了，后面还有两节课。” 话音刚落，安静的教室一下就喧闹了起来。几个男生迅速站起身，跨过凳子跑出去，边跑还边朝着自己班主任笑，“谢谢老师，我们这就去！” “在食堂吃完，别带到教室里来！”刘琴把剩下的板书交给自己的课代表，看着这群生龙活虎的小孩，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她笑着，眼神在最后一排凝了凝，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许卿正在做一本数学习题集，冷不防被人轻拍了一下胳膊。他最后一笔猛然写得凌厉了些，抬起头听到刘琴说，“许卿，你跟我过来一下。” 许卿把笔放下，默不作声地跟在刘琴身后，被她带到了走廊的角落里。 “新环境还适应吗？”刘琴靠着栏杆停下来，看了许卿一会，才开口问他。 “嗯。” “我们班的老师可能没有零班名声响，但大家都在很认真的教学，这点你可以放心。”刘琴说，“我们班同学也挺可爱的，可能是看你从零班下来，有些不太敢和你说话，不是因为不喜欢你就搞孤立那一套。”她顿了一下，又说，“许卿，你成绩很好，如果你想回去，我是可以和学校申请让你调班的。” 有嬉闹声从周边传过来，许卿看着楼下的一派热闹，觉得有些刺耳，“不用回去了，谢谢您。” “你决定了就好。”刘琴听到许卿的话，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再劝，“那就这样，你回去休息一会吧，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老师。” 许卿和她谈完话，下楼用冷水洗了把脸，让有些疲惫的头脑清明一些。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走回教室时，撞见了买水回来的林千辰。 林千辰的右指尖勾着瓶盖处，正好走完三楼的最后一级阶梯。他瞥见那道走在前面的影子，轻声喊了许卿的名字，果然看见那人停了下来，在栏杆前半转过了身。 他看到许卿发尾和眉眼旁沾染的水珠，细小剔透，正好落了上午不冷不热的阳光。他应该是整张脸都被带着冷意的水浸过，嘴唇那一点红色格外显眼，可眼睛里却还是没有温度的。 林千辰怔了几秒，走到许卿身侧，笑着和他一起走回教室。他刻意走得比许卿慢了一些，在慢半步的地方不经意地观察着那张冷淡的侧脸，忽然间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医院门口遇见的许卿。 c市本来就是吃辣的，面馆的汤汁也自然带了一点浅淡的辣味。许卿尝出来了，所以眉间微微也蹙起来。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沉默而认真地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他好像做什么都是认真的，眸光细细凝在一处，显得那么专注。念书是这样，吃面也是这样。 许卿吃东西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他摘下厚重镜片的眸子有些聚不起焦，隔着蒸腾的热气，那层冷意散了不少，甚至显出了一点迷离的意思。 不知道是汤汁太烫了，还是许卿真的不适应一点辣椒。他的鼻尖在那时出了一层薄汗，嘴唇比被冷水浸过还红得厉害。 红得剔透而漂亮。 第7章 林千辰就这么看着他，早忘记了去遮掩。他走神地厉害，直到和许卿一起进来教室，才恍然清醒过来。 林千辰坐下来，看见许卿脸上的水珠差不多干了，可眼睫还是带着几分湿意。他把眸光一敛，正正经经地坐下，又喊了许卿一声。 “许卿。”他用手臂斜斜支棱着脑袋，眼睛里带的笑意干干净净，看上去温和而人才无害，“你这周末有时间吗？” 许卿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指尖，“怎么了？” “我的老师让我交一张人物画像。”林千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他扯了个听上去理所当然的借口，面不改色地说，“我很想画你，你可以当我一下午的模特吗？” “你是艺术生？”许卿想到初见时，林千辰在白纸上勾勒出的玫瑰花，眉目间微显出一点惊讶来。 “我是。不久前才回来一中补文化课。”林千辰就这么看着他笑，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画你吗？” 他见许卿没有说话，让自己的语气诚恳而稍带迫切，“肯定会有一些无聊，我会尽量画地快一些，好吗？” 许卿低着眼，把纸巾揉在一起。他已经擦干净了自己的指尖。林千辰看着许卿沉默着把头转回去，眼神微微一暗，却又在下一秒听到了许卿清冽而清晰的声线，“好。” 第6章 夜风 黄昏的余热过去，天幕就垂了下来。 教室里的晚读刚刚结束，还有学生们交头接耳的细碎杂声。 白炽灯的亮度有些刺眼，许卿把眼前的题集合上，轻轻揉了揉眼角。他抽了张数学卷子出来，把这张的选择填空全做完时，第一节 晚自习也就下了。 他把第一道大题的题干看完，刚提起笔来写下一个字，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许卿。” 白缪手上拿着一个红袖章，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今天晚上是我们值日，下节课要去高一部检查。” 他伸出手，把红袖章递给许卿，“你忘了来领这个，我给你送过来。” 许卿却没有去接。他好像往后避了避，半响才微蹙着眉问，“不能不带这个吗？” “你已经很多次和我说过这个问题了。”白缪把袖章放到他桌子上，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倒更多是无奈和迁就，“就带一会。你查完二楼，剩下的班级我一个人去查吧。” “不用。”许卿把红袖章抓到抽屉里，“一起查。” “好，那我先回去了。”白缪走到门口，又转头问许卿，“最近头还晕吗？” “睡眠够了就还好。”许卿说。 “少吃点药，适量运动一下吧。”白缪看着他，略带坚决地说，“会好起来的。” “哥你看，我就说白缪想盘许学神吧。”张威和林千辰远远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通过后门看里边的两个人，“还在关心人呢。” “我怎么觉得白缪跟你说得不一样？”林千辰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上身微微往后仰，“他这不是挺和气一人，没看出来哪里严肃。” “所以我说他有鬼嘛。”张威说，“他就对许学神这样，啧……要是他们纪检部有哪位女孩子听说部长要帮自己查班级，估计得吓哭。嗳，哥你有没有在听我……” 他转头去看林千辰，看见他哥依旧笑着，只是这点笑意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有些人不人鬼不鬼。 张威看着他，觉得挺瘆人的，问，“哥，你其实是不是也不太喜欢听两个男生的事啊，那我不说了。唉，就是你刚刚进学校，我看见八卦就想着和你说。” 林千辰看着里面还在说话的两个人，觉得心情莫名有些烦躁。他刻意笑了声，说，“没有，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吧。” 张威放下心来，吹着夜风跟他讲起了其他事情，“我们学校秋末会有一个晚会，下学期还有文化节和义卖。哥，你刚来，社团和选课都要找老师报一下了，不然人家活动的时候你就一个人孤零零在自习室吧……哥，你今天晚上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有吗？”林千辰看见白缪走出来，把视线从门里移了出来。他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早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暗沉已经敛得干干净净。 可能是许卿对所有人都那么抗拒，他好不容易和才美人儿搭上了几句话，所以不太高兴。 美人儿不和人交流，就得一视同仁。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起来，打断了张威将要出口的话。林千辰对他一挑眼睛，“行了，别成天瞎操心我，没事多跑跑高一楼，找林雨玩去。” “这不是她让我多跟你说说一中的事嘛。”张威小声嘀咕了一句，一进教室，就马上闭紧了嘴，老老实实回座位上去了。 林千辰把笔盖拔下来，换完一支芯，看见许卿抽出了抽屉里的红袖章，皱着眉往右肩的外套上扎，往里扎了几次也没能把别针扣上。 许卿微吸了口气，把袖章取下来，再要扣时，发现袖章的一角被人扯住了。 他一抬头，看到林千辰半侧着身，修长的右指尖伸过来，不松不紧地扯着他袖章的一角。那个人似乎看了他许久，眼睛里还带着一点揶揄的笑意，“我帮你扣。” 许卿看着他，还没开口，林千辰就已经凑了过来。他微低着身，认真而仔细地把针尖扣好，抬起眼来时，白炽灯的光影正好打在他的眼睫上。 第8章 这一过程只用了短短几秒，许卿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谢谢。”许卿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平平整整的袖章，把桌子上的扣分板拿到手上，起身时朝林千辰道了谢。 林千辰已经转回头去写题了，“去检查吧。” 许卿把班级的门轻轻带上，走出了教学楼。夜里的风吹过来，凉意激起了他一瞬间的颤。 许卿走到高一楼，看见白缪正站在楼道口等着他。他朝白缪点了点头，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高一楼不同于其他教学楼，建了六层，班级也是从六楼开始排序。本来校学生会检查的规律，都是按班级高低为顺序查，但许卿常年不喜欢运动，每次爬到六楼鼻尖都要挂汗。白缪就让他从一楼查，再慢慢走上楼。 他的身体太羸弱了，稍微爬高一点，心率就也跟着加快，甚至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许卿踩着阶梯慢慢上楼，爬到最后一层时，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了。走在前面的白缪一直留心着他，此时伸手把人扶到了地面上。 “许卿，”白缪问他，“你还好吗？” “嗯。”许卿靠着一旁的栏杆，微微推开了白缪的手。他摇了摇头，“只是有一点累，我可以自己走。” “许卿，”白缪看了看他，“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喝药？” “喝了。”许卿冷淡地一垂眼，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家里的阿姨每天都看着我喝。我不想管了，能活多久活多久吧。” “你……”白缪明显地皱起了眉，却被许卿轻声打断了，“不要谈论我了，先去检查六楼吧。” 他从小到大，就是泡在了药罐子里，就连血液也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的基因天生错位，能多活一秒都是怜惜。 第7章 这样 检查完整个六楼下来，白缪似乎是被许卿气到了，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高三楼在高二后面，白缪把许卿送到教学楼门口，还是没忍住，在那人要走上楼梯时从后面抓住了他的左手腕。 白缪看着许卿如他所愿地回过头来，眼里闪过浅淡的讶然与不悦。他错开许卿的眼睛，但还是没松开手，说，“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不要自己吓自己。会好起来的。” “知道了。” “按时吃药。” “嗯。” 白缪终于松开了手，他往后退了一步，身形融在楼道外的黑暗里，“走了。记得下次检查的时间。” 许卿转过头，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慢慢走过三层楼梯。 现在是八点二十，离下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教学楼显得格外安静，楼道里只有他忽重忽轻的脚步声。 许卿路过零班时朝里看了一眼，看到他原先的空位已经被周围人的书籍堆满了。他随即把目光收回来，朝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许卿拉开教室的后门，不声不响地走了进去。他走到座位旁，看见林千辰在做年级里发的物理模拟真题，已经做到了倒数第二个，可惜答案不太好看，许卿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几个错误的步骤。 许卿看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在这道题上卡了很久。他犹豫了一下，拿铅笔轻轻在林千辰错误的步骤上划了一下，“这里错了。” 林千辰顺着那只黑色铅笔，将视线落到身旁的人身上。他展了眉目，干脆把笔一摊，说，“我不太会做。” 许卿沉默了一下，说，“这题压轴，你不会也不要紧。” 林千辰也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可能不太明显，于是补充说，“解析我也看了，有些地方都不是很懂。许卿，你可以给我讲一下吗？” 许卿看了看那道题目，低着眼从抽屉里抽了本空白的草稿纸出来。他拿了铅笔，说，“出去给你列步骤吧，在教室会吵到他们。” 林千辰微微惊讶，随后笑着应了一声，拿着卷子起身跟他出去了。 许卿微低着头，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他白皙纤细的右手腕随着笔杆而晃动，腕骨分明，在光下像渡了一层白釉的瓷。 许卿怕他听不懂，拿笔在已知的题目条件上勾画，讲完一个过程后微微停顿，侧头去看林千辰的反应。 “可以了吗？”许卿写完一行，抬起头来问他。 林千辰把眸光转回来，有些抱歉地说，“再和我说一次吧。” 许卿把卷子往林千辰拿笔推了推，将清越的声线压低，“先把电磁场的洛伦兹力算出来，再去想加速度……” 他们站在教室窗户打出来的灯光处，微凉的夜风穿过整个走廊，也穿过了两个少年人的发梢。 ** 许卿下自习回去时，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停在路边，看了看亮起来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梅屿两个字，下面是色号更淡一些的消息。 ——刚下c市的飞机，如果不堵车，半个小时内就可以到家。有什么需要我带给你的吗？ 许卿把屏幕按去，眼睫也随着垂了下来，遮掩住里面瞬间暗沉下来的光。 许卿住的房子也买在一中附近，回去只用穿过两条短街，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可他却走得及其缓慢，好像每一步走下来都拴了枷锁。 许卿到家时，正好看见一俩蓝色的出租停在门口，随即车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化着淡妆的女人。 第9章 女人付了钱，朝里面的司机道了声谢，等出租车从她眼前开走时，她才注意到了远远站着的许卿。 “小卿，”梅屿急急地走过去，到了许卿身前，却有些小心地停了下来。 她直直站着，稍抬着头看了许卿好一会，才笑起来，说，“妈妈在路上给你带了糯米丸子，现在还热着，进来吃吧。” 许卿低着头，垂在两侧的手微攥着衣角，在梅屿身后跟进了门。 梅屿开了玄关处的灯，又急急从厨房里端了瓷碗出来，把打包的丸子挑出来。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她看许卿仍旧默不作声，却还是洗过手坐到了餐桌上，心中微微泛上了些欣喜，“怎么不在零班了，身体跟不太上吗？” “早点回来睡觉。”许卿握着筷子，在瓷碗中停留了好一会，才扎起一个来，“零班的自习太晚了。” “挺好的，零班是十点半下自习吧？”梅屿抬了抬手，似乎是想去碰许卿的头，抬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是太晚了，对你身体不好。你不自己换，我也要和你老师说提前回来的。” “我以后都在c市，就不走了。”她看着对面的小孩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东西，踌躇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小卿，你这周末有时间吗？” 许卿想到林千辰的人像画，摇了摇头，“没有。” 他问，“有什么急事吗？” “也不是急事。”梅屿停了一下，才说，“就是想带你见见你叔叔。他那边还有一个比你年纪差一点的妹妹，想去游乐园……” “我不去。”许卿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些，“你们玩吧。” “你不想就算了，抱歉，我以后不会再问了。”梅屿给许卿倒了一杯温水，在他旁边坐下。她沉默了好一会，急于说些什么来打破重新僵下来的气氛，“漆医生的诊室你去了吧，聊得还开心吗？” “嗯。”许卿把丸子咽下去，才开口说话，“我告诉她我以后不会再去了。” “为什么？”梅屿有些着急，“我约了她几次，好不容易……” 她看见许卿把筷子放在了餐桌上，略轻的一声脆响，却还是让她止住了声音。 “你觉得我有什么心理疾病吗？”许卿平静地问，“或者你觉得应该把我送到精神科？” “小卿！”梅屿彻底慌了手脚，“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许渝死了之后，你总这样不声不响，还不愿意好好吃药……真的会吓坏妈妈的。同龄人都喜欢出去玩，会带朋友回家，妈妈只是想让她来和你说说话，你……” 她说到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死了。”许卿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上眼睛，鼻子里似乎又盈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他是一个人死在了医院的。你没有来看他，我也没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了。” “他本来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可你去结婚了。”许卿的眸光里流露出从所未有的冷漠与封闭，“你觉得我有病。” “我治不好了。” “小卿，你不要这样吓妈妈，妈妈求你了……”梅屿看着他，眼睛一下子红了，“我不会和你叔叔再生孩子，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要好好活着……” 她想起许卿幼时，那时候的小朋友也不太喜欢说话，却会在每个阳光盛开的午后，悄悄跑到她身边，抱着她亲一下脸颊，再细声喊一句“妈妈”。 “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这种程度的贫血还不严重。”梅屿微弯着腰，两手越发无力地垂在膝盖处，“妈妈没有不要你，小卿，你只是身体差了别人一点，不要紧……” 许卿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却没有丝毫悲伤的情绪。他见过梅屿这幅模样很多次，但依旧清晰地明白，梅屿可以是一个多么自私而冷漠的人。 许卿把桌子上冷去的温水喝完，绕过梅屿走上了楼。 第8章 画 十月下旬的温度已经逐渐变冷了，午后的光也不再那么扎人。满树的叶子也开始凋落，零零散散的枯叶随风落在人行道上。 林千辰背着画板，站在洒满碎光的树荫下。他半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对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来，林千辰把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敏锐捕捉到了巷口处走出的一点黑，那点黑色融入身遭的人群，穿过秋色的车水马龙朝他走来。 “许卿。” 他与那人还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他却眼里带笑，把这声名字咬在齿间，念得模糊又暧昧，细声而温柔。 许卿终于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穿了件黑色的格子单衫，袖口微挽着，鼻尖上落着薄薄一层汗，见到林千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在这里吗？” “楼上。”林千辰抬了抬下巴，带着许卿进了面前的巷子，拐进里面的单元楼，“这里的房子我租了两年，周末都用来画画。虽然我很想在街道上画你，把上面的繁华和热闹都画进去……”他翻出钥匙打开门，回头朝许卿一笑，“可是人太多了。” 许卿跟着他在玄关处换鞋，一走进去，看见角落里堆满了玻璃画框，里面只有几副放了画，其他都是空的。颜料和画纸放在一个巨大的木质橱柜里，旁边放着几张高脚椅子和一张软沙发。 房间的四周被黑色的厚重窗帘拉着，只有缝隙中透进来的不暖不冷的光。林千辰把窗帘拉开，推开玻璃窗，外界的声色与温度重新回到了室内，鲜活而明媚。 第10章 “就坐在窗户边上，可以吗？”林千辰拖了张椅子到床边，指了指挨着窗口的常青树，“等再晚些的时候，黄昏的光从这里掉下来，我就可以着色了。” 许卿点了点头，坐到了那张窗边的椅子上。 “等我一下。”林千辰把颜料和画具拿出来，转身去接了一桶冰冷的水，终于坐了下来。他从画板后探出半张脸，弯着眼睛看向许卿，“我开始画了。” 他就这么直白大方地看着许卿，眸光细细流转过他身上的每一分毫。 林千辰能感受到许卿浅淡的局促与紧张，他显然是第一次这么干坐着给人画，手指微屈着放着膝盖上，连着身形都是僵的。可这样的情绪浸在那双黑得透彻而分明的眼睛里，使得他每一次的垂眸都变得可爱万分。 “能把眼镜摘下来吗？”林千辰双手搭在画板上，歪着脑袋朝许卿笑，“我觉得你没有眼镜会更好看。” 许卿点了点头，把圆框眼镜摘下来，放着一旁的置物架上。他的度数略有些高，其中还掺了些散光，这么一摘，视线立即变得模糊了起来。 许卿有些不适地眨了两下眼镜，林千辰注意到，开口问，“不舒服吗？戴上也没关系。” “没事。”许卿揉了揉眼睛，随后把手垂下来，在他面前依旧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你画就好了。” 他真是可爱。 林千辰打量他许久，才微敛着眸里的笑意，在雪白的画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 沾着颜料的笔刷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黄昏已经彻底消失了干净，墙壁上的钟“咔嚓”走着，时针已经指向了七。 林千辰从椅子上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他看着画纸上生动鲜活的人，心中颇有些畅快淋漓的意思，浑身都松快了不少。 “抱歉，本来是要画快一些，没想到这么晚了。”林千辰擦去指腹上沾染着的颜料，朝许卿走过去，“几个小时，是不是坐僵了？” “还好。”许卿拿了眼镜，也从凳子上下来，微揉了一下右肩。他走上前，目光落在那张颜料未干的油画上，眸光微微一颤，显然是愣住了。 画中的少年安静地坐在窗前，低垂着眼眸，浑身都被身后照过来的暖意浸然。他不言不语，就那么坐在那里，却好像吸引了尘世间的天光。 林千辰画得细腻而缓慢，将所有的光影都表现得那么恰到好处，就连眼睫下那一片细细的影子，看上去也花了不少心思。他刻意略去了许卿眼里惯常的冷淡，将人描绘得安静而平和。 许卿顿在自己的画前，想起林千辰画这幅油画时的温柔和专注，眸光朝旁边微微一偏，正好对上那人的眼。 “画得还好吗？”林千辰把画小心放好，又抬起头来，“我很久没这样画过画了。” “很好看。”许卿说。 林千辰把桌子上的颜料盘和水桶收拾好，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说，“我很喜欢今天的画，不打算交了。” 他的语气徒然变得欢快起来，“一会等油墨干了，我要把它好好收起来。” “许卿，”林千辰走到玄关处，把大门打开，指尖搭在灯的开关上，“谢谢你愿意让我画你。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出来吧，我请你吃晚饭。” 话一落，灯光也随之消失，室内一下黯淡了下来，只有林千辰站的地方被楼道口的声控灯照得暖黄一片。 “想吃什么？”林千辰问。 许卿走在他身侧，闻言摇了摇头，说，“你定吧。” “我记得你是不吃辣的。”林千辰说，“上次和你一次吃面，面汤里带了一点辣椒油。” “嗯。”许卿有些惊讶他还记得，顺着话说:“从小就没怎么吃过，一下不太适应。” “我不知道那家的面汤里，就是带辣椒的。你却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吃完了。你应该和我说的。” 两人走到了楼道口，有光落过来，已经可以窥见一角城市夜晚的繁华。林千辰就停在这期间的交界处，回过头来看着许卿，“不用这样勉强自己。” 许卿看着眼前站着的人，原本冷冽的眸色一晃，露出罕见的意外来。他原本的漠然与冷意也因为林千辰这句话而稍稍化开，甚至有些有些发蠢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林千辰挑起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下显得格外明朗。他不再言语，往后走一步，给许卿留了下楼的空间。 他等许卿走下来，才笑着开口说，“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啊。” 第9章 早会 每周一的清晨，是一中例行的早会。 早会在一中的露天会场里举行，上面有老师或学生依次进行几个演讲，到校的时间要求也前提前了二十分钟。 现在是七点整，各个班级差不多都排好了长队，穿着印有班级号马甲褂的班长们已经陆陆续续地领着人进场了。 演讲枯燥无聊且千篇一律，稍微靠后的大部分学生手里都揣了本小单词书，或者着周末没写完的作业，掩着脸正在窃窃私语。 林千辰早起了二十分钟，这会儿有些犯困。他跟张威一起，站在队伍的后几个，低垂着眼，把手中的书往上抬了抬挡光。 张威站在林千辰后面，扯了扯他的校服外套，凑上去提醒说，“哥，这周一下午就开始学校的选课了，关系到你的期末考评……还有上个月就报完的社团，你到底和班主任说了没？” 第11章 “别吵吵我。”林千辰把外套重新拢紧，眯了一下眸子，“不选了，麻烦。我到教室自习。” “你别冲动，哥，”张威说，“好不容易可以出去玩的两节大课，你留教室自习干什么？有些活动很有意思的。像我们年级留教室自习的，可能也就许学神一个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上方传来了一阵低冷的声线，让人忍不住噤声，“一班破坏早会纪律，扣五分。” 林千辰抬头一看，正巧碰见了白缪那张毫无情绪的脸。他挂着红袖章站在两个班级交接的空隙处，手上正拿着记录用的扣分版。 白缪在板子上记下一行字，才抬头去看面前的两人，“把你们的校牌给我看一下，一会也要登记。” 白缪话刚说完，许卿就从他背后低头走了过来，“白缪，那边我看过了，可能还要……”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自己班的班级号，愣了一下，问，“你在扣分吗？” “是，”白缪坦然地给他看板子，“五分，你们班的。” 许卿把扣分板还回去，目光在林千辰的脸上停了一瞬，又看向旁边的张威，“他们做什么了？” “扰乱早会纪律。”白缪说。 “那你扣吧。”许卿微蹙了一下眉心，不再言语，转身朝另一头走了。 被白缪扣完分，张威满脸哀怨地看着林千辰，低声说，“完蛋，刘老师会杀了我的，校学生会比年级扣分狠多了，这个月的班级评选可能悬了。她前几天还让我当班委来着，结果今天自己就被扣分了。” “你不行就换一个。”林千辰不想管他，顺口接了一句。他远远地看着许卿，眸光一凝，忽然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你看，许卿是不是走到高三去了？” “高三？”张威顺着林千辰的视线看过去，“啊？那边好像是白缪他们的班级……”他话说到一半，对过味来了，忍不住也笑出了声，“许学神可真有意思，这是要一个早会都盯着那边啊？” “我怎么知道。”林千辰把头转回去，又听张威“啧”了一声，“哥，你现在知道白缪其实多不近人情了吧。看许学神现在这样，关系估计也和他没多好……” 话还没说完，张威就被林千辰轻轻踩了一下脚跟，他头一偏，看见自己的班主任已经赶过来了。人正站在旁边，温柔亲切地朝自己笑。 刘琴知道了早会扣分的事，念在两人是第一次，也没太难为他们，单独叫出来教育了几句，就放人回去自习了。 林千辰回座位时，特意留意了一眼旁边的许卿。今天一整天都是他值日，那个右肩上的红袖章却早就被人塞到抽屉里了。他只是浅浅往许卿那块扣分板上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列密密麻麻的班级名单。 林千辰借着拿书的动作看清了名单，看见里头也有白缪的班级，眼睛里都不由带了笑。 行，许学神他心狠手辣。 ** 林千辰没和张威开玩笑，选课一个没报，当天下午就留在教室自习。 课程的活动是在下午第三节 ，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和晚饭的时间衔接着，结束了可以直接去吃饭，不用回原班级。 第二节 的下课铃声一打，周围的人群就稀稀拉拉地起了身，带动一阵桌椅的磕碰声，环境重新嘈杂了起来。 张威走到林千辰旁边，看到这人依旧不为所动，不死心地劝道，“哥你跟我们去呗，张老师讲周易特有意思，没名字也不要紧，反正蹭他课的人一堆……” “不了，我还得把题做一下。”林千辰说，“高一一整年我都在国外，断断续续上过课，但还是不太熟悉。” “你不去上选课吗？”许卿听到他们讲话，手中的笔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林千辰，“学校的选课……都是活动课，你可以去听一下。” “你不是也不去？”林千辰微挑起了眼睛，却又在瞥见后门口那抹影子时顿住了话头，“正好我可以……” 白缪走到他们身边，弯身从许卿的抽屉里拿出了红袖章，动作熟稔且随意，“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我要去检查班级人数。”许卿冷淡地低着眼，把袖章往校服上胡乱一扣。他看了一眼空荡的教室，说，“查完了我就回来自习。” 白缪看着他肩上歪七歪八的袖章，皱了一下眉，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旁边的林千辰起身绕了过来，已经动手拆起了袖章。他带着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许学神，你还是不太会扣吗？” 他的动作很迅速，没等许卿开口，袖章就端端正正扣在了校服上。 许卿点了一下头，低声道，“谢谢。” 张威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等许卿两人走了，才开口道，“哥你要死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他们有鬼，你还当白缪面这样。” “上你的课去，林雨还在等你。”林千辰一顿，带了些不明所以的笑说，“扣个袖章怎么了，也不是第一次。反正大家都是同学啊。” 第10章 睡觉 . 白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干，滞留在每一个字母的拐角处，混着窗外灿烂的光，微镀了一层金色的边。 林千辰把半个单元的词背完，合起书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他看了看满是单词的草稿纸，脊背往墙边微微一靠，指尖刚碰到抽屉里的题集，就听见身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窸窣的摩擦声，是一个塑料袋。 第12章 他回过头，恰好看到许卿从后门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小袋药，估计是顺路从医务室拿的。 “生病了？”林千辰看清了塑料袋里的药盒，是普通的感冒药。 “最近天气有些冷，可能是着凉了。”许卿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把饮水机的热水打开，回来拆了一包药。他应该是常常喝热水，抽屉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保温杯，颗粒推搡着滚落进去，覆满了底部。 他坐下来写了两道选择题，饮水机的开关一跳，水以及开了，摸着出水口都是一片滚烫。 保温杯里接连不断地冒出白烟来，林千辰闻到了那股浅淡的药香，带着一点涩味。他靠着墙壁转过头，那页写满单词的草稿纸还摊在桌面上，而许卿已经摘下了眼镜，碰着杯子微微朝里面吹气。 许卿应该是往杯子里参了一些冷水， 林千辰看到他试了一下温度，就微皱起眉，开始一点点喝药了。 “药苦吗？”林千辰问。 许卿抬头看了看他，眼睫带着水雾蒸腾后的湿意。他摇头说，“不太苦，但我不喜欢喝药。” 林千辰垂下手，触到口袋里的一颗硬奶糖。这是前几天林雨遇到他和张威，一人强塞了一把的。他知道许卿不喜欢甜食，却还是勾了勾指尖，把糖握在掌心摊给许卿，带着一点不明意的试探，“我这里有糖。” 林千辰能很明显地看到许卿怔愣了一下，随后那人垂下眼，一口气把剩下的药全部喝完了，杯子放下时身体还因为药物的苦涩刺激得微颤了一下。 许卿拿走了他手心的糖。 “谢谢。”许卿拆开了那块牛奶糖，带着一点糖纸撕裂性的声响。他含着糖粒，目光放到林千辰的草稿纸上，随后转了回去，把折了角的数学题集翻开来。 林千辰因为那块糖而莫名愉悦了起来。他把上午搁下的物理题拿出来，撕了张白纸把每一个思路写清，写到后几步时顿了顿，自我确认了几遍这步思路应该不是很弱智，才重新把目光放在许卿身上。 许卿的名字在他唇齿里溢出一个音，随后猛然顿住。 可能是喝了感冒药的缘故，林千辰看过去时，可以感受到他微倦的神色，眼里的那一点黑色也因此变得混沌不清。他的眸光将停不停地滞留在习题册的黑字上，最后眼睫彻底一垂，枕着底下几本书睡了过去。 林千辰微挑起了眼。 他有些不放心，轻手轻脚地把椅子拉开，凑上前仔细看了许卿一会，确认他呼吸轻而平缓，是睡着了。 完蛋，一中公认学神在他面前表演自习课睡觉，他要被灭口了。 ** 铃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打的。 许卿没醒，林千辰也一直没叫他。他写完了今天的理科作业，还剩最后五分钟，就停了笔，转眼去看许卿。 许卿的睡眠不是很深，到临近下课的时候，眼睫已经开始微微颤动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铃声的余韵散去后，许卿还是枕在课桌上，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林千辰只好喊了他两声，“许卿，已经下课了。” 许卿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心微皱了皱，缓慢地睁开一点眼皮来。他的眸光带着一点茫然与不耐，在看到林千辰时消失殆尽。 他的头发被压得有些凌乱，说话时带着一点鼻音，“……下课了？” “嗯。”林千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伸出手，碰了碰许卿的额头，“不烫，没有烧。” 许卿把眼睛带上，看见林千辰起了身，在走到他们的座位边缘时停下来，“已经下课了，应该去吃晚饭。” “一起去吗？”林千辰站在他旁边，眸子里是他一贯看到的温柔笑意，“我是一个人。” 许卿看着眼前的人，指尖摩挲着书页的纸张，最后点了一下头，起身走到他身边。 “出去吃饭吗？”许卿低垂着眼，“还是去食堂？” “去外面吧。”林千辰说，“这个点去食堂，估计已经坐满人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说起来，学校旁边好像新开了一家粥店，里面有糯米丸子，是招牌。我记得上次吃饭点了这个，你好像吃的比较多？” 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嗯。”许卿心神微颤，滞了一下脚步，随后有些莫名其妙地想，从他第一次见到林千辰起，这个人对他所表露出来的，好像都是这样的温和细心。 他确实本能地排斥外界，外界的陌生与不确定性令他不安。答应一个人当模特、耐下心来教他做题，在黄昏灿烂时和人一起吃晚饭，几乎是许卿从没想过的事。可他现在又确确实实地站在林千辰的旁边。 他有些恍惚了。 可能是他在医院的那天实在晕得厉害，头脑还沉在一片混沌未明的黑暗中。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林千辰，那个人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坐在旁边陪着他打完了点滴。 许卿从没想到以后还能遇见这个人，可往常对外界竖立的那层冷漠与防备，早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彻底崩溃。 第11章 晚会 “学校的通知来了，大家先清醒清醒，听我说一下内容。” 大课间刚到，教室里随即拿着书挡脸睡了一片。刘琴等在门口，一打铃就走了进来，用手上的通知单拍了拍墙壁，带着一点无奈的意思，“不要睡了，你们喜闻乐见的晚会要来了。” 第13章 教室里过冬的鼹鼠们慢悠悠地抬起了脑袋。 “没分班之前，你们班主任应该都和你们说了晚会的事情。有节目的同学记得把东西准备一下，明天晚上先到班级集合。” “明天晚上就开始啊？学生会拉的赞助这么快就好了？”下面有人嘀咕，“台子都还没搭呢，怎么这么仓促。” “拉个屁的赞助，这么久了谁愿意给一中当冤大头。”旁边的人戳他一下，“好像是以前退休的老校长要回c市了，专门提前了表演给他老人家看的。” “不要说话，安静听通知！”刘琴轻轻瞪了一眼台下，“还是和你们高一一样老规矩，不要留教室写作业，想写作业不差这个晚上。零食和手机依旧是一中的违禁品啊，都有无人机跟拍的，好好看人家表演，少在下面窃窃私语……” 刘琴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人开始嚎了，“老师！零食怎么也不能带啊，每次晚会都要到十点多结束，你是不是要饿死孩子——” “我哪敢饿你们，少往我脑袋上扣锅，自己晚上不会好好吃饭？”刘琴被逗笑了，想了想说，“你们实在想带……就得保证会场里没有我们班遗留的垃圾，可以吗？” 有零食的鼹鼠们齐齐鼓起了掌，拖长声音喊，“好！刘老师最好——” 刘琴：“光说好没用，班长记得监督一下。乱丢垃圾的全部给我记下来，早读课赶去给学校劳动。” 班长吴宇响亮地应了一声，笑嘻嘻地看向四周，问，“有哪些同学想给学校后花园拔草吗？提前来我这报个名，晚了就没份了。” “行吧，那我就说到这里了，你们准备上课吧。”刘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了，已经秋末了，晚上的温度估计会降，自己记得多穿点衣服，别都半大小子了还闹感冒啊。” 刘琴离开后，教室一下沸腾了起来。前面还有几个女生从抽屉里掏出几盒大型荧光棒，估计是之前就买好了的，“来来荧光棒批发了，想要pick晚会的小哥哥小姐姐吗？五块一根，童叟无欺！” 林千辰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听他们说话，他笑起来，问身旁的许卿，“一中怎么搞个文艺表演，和跟开演唱会似的？” 许卿还在写题上的笔尖一停，一向冷淡的眸子也带了一点笑，“一中的活动都这样……很热闹。看到那种小型的荧光棒了吗？可以在落幕时往舞台扔，会专门有人清理舞台。” 林千辰注意到他的嗓音还有些沙，“感冒还没好吗？” “头还有一点疼。”许卿说，“没关系。” “注意身体。”林千辰说，“生病了……会很难受。” “好。”许卿敛了一下眼，“最近温差很大，你也注意。” 林千辰看着他，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在喊他的名字，“林千辰！” 许卿跟着声音转过去看了一眼，看见是个外班的女孩子，就一言不发地偏头转了回去。 林千辰有些无奈地朝后门走去，看着自己在走廊上吹冷风的妹妹，“从高一楼跑过来不累吗，有什么给我发消息就行了。” “我明天晚上有表演！”林雨说，“我节目排在后面，结束大概九点。你得过来给我送泡芙吃，我那时候肯定饿得嗷嗷叫了。” “你叫张威买。”林千辰抱着手和她开玩笑，“我不伺候他家小公主的。” “我才不要吃他的泡芙！我自己没哥哥吗！”林雨皱起了眉，凶巴巴的，“我林雨饿死也不吃他一口东西。” 林千辰往教室里瞟了一眼，撞上了张威若有若无的视线，一挑眉，“哦，原来你们是吵架了啊。” “没和他吵！”林雨被说中了心思，开始对哥哥进行无理取闹，“我不管，你给我买泡芙。” “我当然可以给你买。”林千辰说，“但是你自己跟他的事，自己得好好考虑。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别太闹过了。”他一顿，放低了声音，有些似笑非笑，“你大课间跑过来找我，不就是想让他看到吗？” “胡说！”林雨红了脸，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林千辰你没了！我不跟你说话！” 林千辰微叹了口气，回教室找到张威，问，“你跟林雨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有话没说清楚吧。”张威跟着他叹气，含糊着说，“我会和她处理好的，哥你别担心了。” “行。”林千辰拍了拍他的肩，“林雨明天晚上有节目，到时候你好好和她说。”他摇了一下头，“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问。林雨从小和你在一起，你也知道她那狗脾气，不能总惯着她。” 林千辰看张威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他回到座位抽了只笔，咬着杆想，这都还没在一起，当个早恋少女的哥哥可真难啊。 ** 午时的光带着不冷不热的温度，慢慢落在校园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林千辰到学校时，正好赶上了课前的十分钟，树影和人影交杂着，都被拉得有些长。 林千辰看了一眼身旁不断走过的三两人群，踩着阴影往梧桐树下走。他手上拎着一盒泡芙，是中午排队给林雨买的。 桂平街的甜品店开门不太准时，每次营业都要排一条长队。林千辰买到东西的时候离下午上课还有四十分钟，赶回家刚闭上眼就要来学校，这会儿低垂着眼，嘴唇也微抿着，周身的气压略有些低沉。 第14章 他走上高二楼的阶梯时，轻吸了一小口气，再往上走时，已经把身上的不耐收敛得干干净净，一如往常地回了教室。 离第一节 课开始还剩四五分钟，教室里却还没安静下来。拿着杯子在饮水机旁排队的女生们嘻嘻哈哈，用聊天来打发等待的时间。林千辰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发现许卿还没到。他绕过她们，把装着甜点的小盒子往张威课桌上一丢，“我要是明天还没看到你们一起吃饭说话，你就把我所有颜料的比色卡做一遍吧。” 张威显然是刚到，一瞟到林千辰的脸，就知道他肯定没睡够。他连连点着头，“谢谢哥，以后我们的事自己解决，肯定不麻烦你了。” 林千辰没理他，转身从公用的书架上抽了课本，回去的时候恰好看见许卿从后门进来。 “还有两分钟上课。”林千辰坐下来，手轻轻搭在课本上，眼尾微挑，“许学神，你今天来的有一点晚了。” “家里的阿姨中午睡过了，忘了帮我煎药。”许卿侧着脸看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低下眼拧开了杯盖。 “中药？”林千辰问，“上次不是还泡药喝吗？” “那是感冒药。”许卿闻着药味，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刚揭开的盖子又被指尖扣了回去，“我平时也要喝药的，和那个不一样。” “你……”林千辰看着许卿，刚想开口问问他的病，表盘上的秒针却刚好走完了最后一格，上课铃紧接着响了起来。 教室几乎是立即安静了下来，还没有装到水的女孩子们都回了座位。许卿把书摊开来，在铃声散尽后发出一声短音，“嗯？” “没什么。”林千辰把舌尖的话咽下去，朝他笑了笑，“上课了。” ** 一班周三的课被排得很满，物理在下午还另外加了一节课，专门用来讲习题。教物理的老师快退休了，微微有些秃顶，但人却很和蔼。他上的是最后一节课，明显感觉到最后几分钟学生们的心不在焉，“最后几步就快讲完了，不耽误你们吃饭买零食，都看一下黑板。之后课代表会重新整理笔记写黑板上，你们记得抄下来。” 鼹鼠们应了声好，在下课铃响的一瞬间齐齐望向讲台上的物理老师。 物理老师有些无奈地放下粉笔，口述完最后一步，“下课吧，去吃饭。” 林千辰把笔帽一合，随手往课桌上一丢，笔身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最后在许卿的课本页角停下来。许卿把笔递过去，林千辰的指尖和他短暂一碰，“走吧，去吃饭了。” 从前几天去校外起，每到晚餐的时间点，林千辰就会停下来等许卿一起去吃饭。只要他一开口，许卿就会微转过身看向他，然后放下手中的笔。 许卿站起来，微咳了一声，乌黑的眼眸看着林千辰，“晚上吃什么？” “又这样问我。”林千辰一面走出去，一面展开了笑，“你想吃什么吗？” “我跟着你吃饭。”许卿摇了摇头，“今天没什么胃口。” “去喝一点粥吧。”林千辰说，“那个喝着应该比较舒服。”他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晚上他们的表演，你也过去看吗？” 许卿脚步微顿，深黑色的瞳仁往上一转，发现了林千辰笑意里一点隐含着的期待。他看了那人两秒，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去。” 许卿其实不太喜欢和人群待在一起，他不喜欢过分的喧嚣，也融不进那样的热闹。周围都是欢呼和掌声，许卿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会开始不知所措，从而和整个集体格格不入。以往的集体活动，他大多都坐在教室自习，不然就是提前发好了请假的短信。 林千辰微微讶然，随后笑着说，“好。到时候我和你一起。”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许卿走在林千辰身侧，余光瞥到那人上挑的眼睛，有些突如其来地想。 他把目光侧回来，放到傍晚时分的天幕上。周围都是结伴吃饭的学生，风已经变得微凉，吹过秋季稀稀落落的树叶。 许卿看着脚边残缺不全的碎叶片，轻呼一口气，忽然觉得常年紧绷着的心情在一瞬间松懈了下来，他似乎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闲暇所带来的惬意，也不觉得周遭的说话声吵闹。 许卿想，一会喝一碗不加葱的皮蛋瘦肉粥吧。 ** 一中用来举办晚会的礼堂是露天的，舞台和音响搭在最里边，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安装了第一排座位，按年级和班级依次向后。 主持晚会的两个学生在全部的班级到齐时，轻轻拍了拍话筒，用清越好听的声音念完了祝词和赞助商，随后舞台上五彩的灯光一转，两个女孩拿着吉他上了场。 礼堂四周安装的壁灯顿时一暗，只剩下台上唱歌的女孩们熠熠生辉。许卿靠在座位上，把下颚处的白毛衣领微卷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的颈。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千辰，发现那人在认真看着演出，从外套里拿了手机，低着眼看之前保存过的数学题。 许卿把屏幕调到最暗，才看了两眼，甚至连题目都还没有看完，眼前的光就倏地暗了下来。林千辰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了身，左手虚挡在许卿的镜片前，但并没有碰到。 他下意识地颤了一下眼睫，听到林千辰温柔而低缓的声线，“这里光线很暗，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第15章 “好。”许卿微微往后一缩，指尖把屏幕按灭，“我不看了。” 林千辰把手收回来，就这么侧着身看许卿。有些好笑地想，许学神竟然这么好说话，靠在椅子上跟只过冬的小猫似的，把爪子蜷在手心，也不拿出来挠人了。 舞台上的第一场表演已经到了尾声，灯光从中心四散出去，恰好有那么一点落在了许卿身上。他在那一瞬就像是明暗的交界线，眸子里被灯光的斑斓沾染，可身上却依旧带着不明意的冷淡。 林千辰看了他半响，才终于坐正了回去。他的指节轻叩着桌椅上的扶手，带着一点玩笑的意思，说，“刘老师昨天才刚交待过的违禁品，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看？” “嗯，”许卿说，“反正一中是全网络覆盖的。” 他怎么能这样理直气壮。 林千辰轻咳了一声，只觉得旁边的人可爱得紧。他微掩住唇边的笑，说，“是，物尽其用。” 第12章 失重 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的十点半。 林千辰和许卿一起走出教学楼时，周围的学生已经走了大半，连着前不久的喧嚣与热闹，与人群的散去一道消失殆尽。 月色在这样的深夜里显得越发透亮，草木枝叶间传来喑哑的断续虫鸣，却让人觉得这个带着凉意的夜晚无端静谧。林千辰偏头时，可以看到走在自己身侧的许卿。他还没从那一场盛大的狂欢中缓回神来，人群肆意欢呼与尖叫还在他耳畔残留着一点嗡鸣。 许卿垂眼看着前方的小路，眸中含着显而易见的困倦。他和所有的规矩学生一样微微把书包带轻轻攥在手心，浅灰色的带子搭在他肩上，把外套往里带，勾出了清瘦的身形。 他身上那件外套有些宽大，走起路来会微微被风吹动，是林千辰的。 十一月的昼夜温差确实有些大，许卿也许是从小身体不好，格外地畏寒。他穿着毛衣过来，在九点多的晚风中还是觉得冷。 许卿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身体，伸手把校服外套裹紧了一些，却发现林千辰正在看着他。 “觉得冷了吗？”许卿在模糊的黑夜里，有些看不清晰林千辰的脸，即使他们近在咫尺。他没作出回应——他已经听到了拉链划开的细微声线，随后自己肩上一暖，林千辰碰了碰他的手背，随后分开。他似乎叹了口气，“我真怕你冻坏了，小祖宗，你这手都是冰凉的。” 许卿拢了拢袖口，抬眼想把林千辰看清楚，却又听到他笑起来，“我不冷，里面都是暖和的衣服，你穿着就是了。” 他把旁边人的外套紧紧裹好，一路穿到了现在。 林千辰呼吸着冷风，就这么一路侧着头，稍低着眼看着许卿。许卿这会儿可能是过于困了，脚步还微有些深浅不一，不会分心来注意他投过来的目光，只要不是那样的露骨明显。 他喜欢看着这样的许卿，没有以往那层过于冰冷的棱角，安安静静地走在他旁边。困倦极了的时候，甚至还会显现出一点……一点不易觉察的茫然和乖顺来。 许卿和他一路走出来校门口，路边刺眼的白灯似乎把他稍微晃回了一些神。他的手搭在那件暖和的外套上，犹豫一瞬轻轻往下扯了扯，下一刻却被林千辰按住了手心。 “你穿着回去吧。”林千辰说，“路上有风，也挺冷的。明天记得给我带来就好。” “谢谢。”许卿慢慢把手松下来，说话时嗓子有些哑，“……那我先走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林千辰，呼出一口热气，“明天见。” 林千辰朝他一弯眼睛，“明天见。” 他转过了身，朝另一边的路口走去。他走路的时候喜欢踩着碎叶片，脆弱不堪的枯叶在他鞋底发出细碎窸窣的响动。林千辰直到走进了门，许卿刚刚在冰冷月色下的脸才在头脑里消散干净。他在种满花的院子里终于觉察到了一点冷，加快步子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恍惚着想：许卿。 这真是个好听极了的名字。也许林千辰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的主人时，就报了些不明不白的心思。他明知道是刚入冬的露浇在心尖儿上，不但不去避，反倒还因为那阵凛冽引来了全身高热。 **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道漂亮规整的痕迹，函数的解析式只写了草草几行，就已经结合图像算出了最后的答案。 讲台上的人写完了题，往后微微一退，指尖曲起将粉笔放了回去。 数学老师拿着长尺，满意地敲了敲黑板上的过程，“都抬起头来看解析！许卿同学这种解题思路非常漂亮，笔记写快一点，下次收错题本的时候我要看到这个题。” “能想到用代换的思想，真的很不容易。”她说完，又用颇为欣赏的眼神看向许卿，放下尺子拍了拍手，“这就是做多了题的人。” 台下的同学们停了抄笔记的手，也跟着老师一起鼓起来掌。 许卿拍了拍指尖的灰，垂着眼睛走了下去。他的步子走得有些不稳，也比平常缓了一些——解题解到后面时，许卿就隐隐觉得头有些晕，眼前的景物也微晃了起来，可他还是尽量工整地写完了最后一笔。走下来时，那种眩晕的感觉却越发强烈，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许卿紧抿着唇，走到了座位旁边，在一片眩晕中发现林千辰朝他看了过来。 第16章 “林……”许卿发出一个音，手也才刚碰到桌角，天翻地覆的失重感就忽然侵袭了过来。他的脚下彻底站不住了，身体往后落时带翻了椅子，木头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没能摔下去，林千辰半抬着身，在身后紧紧接住了他。他看到许卿剧烈颤动的眼睫，只觉得心里狠狠揪了一下，无止境的慌乱一下涌了上来，“许卿？你怎么了？” 许卿听得到林千辰的声音、也听得到教室了一瞬间的喧闹，可头脑带来的眩晕却依旧没有丝毫缓解。他只觉得眼前逐渐黑了下去，随后意识便和外界彻底隔离了开来。 第13章 哥哥 许卿梦到自己站在一个昏暗的楼梯间里。 一二楼的阶梯连接处有扇小门，连着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很久没有人打扫，灰尘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许卿犹豫片刻，走进去时，被空气里的尘埃呛得咳嗽了一声，不重不轻，却足以让房间里的人注意到。 里面传来脚步声，狭窄的房门里走出了一个男人。现在是冬日，刚下了一场雪，男人却只单穿了一件羊毛衫，“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没跟妈妈走吗？” 许卿看着他，心脏狠狠一跳，“……我不跟她走。” “没关系，她和我离婚是恒权利弊后的选择。”男人温和地说，“我已经破产了，可能以后还会欠上一笔债。她爱上的新人很好，也有钱治你的病。” “我的病不严重，不要花钱治了。”许卿微低下了头，“你们别分开……她不能这样对你。” 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小孩。” 我不是。许卿想，我不是了。 “去找妈妈吧，她会带你离开的。”男人看着许卿，叹了口气，“你不是最喜欢妈妈了吗？她每天下午都会给你烤小饼干，我可什么都不会。” “我不喜欢吃甜的。”许卿的眼眶有些发红了，“我只是不挑食。” 男人有些讶异，随即抱歉道，“对不起，我们的工作都太忙了，没有注意到。” 许卿看着他，手指蜷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了。直到房子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女人踩着红色高跟鞋在楼梯口找到了他。 女人面带愧疚地看了看旁边的男人，随后狠下心，拉起许卿朝外走去。 她拍了拍小孩的背，安抚道，“跟妈妈走吧，妈妈带你去新家。” 许卿跟她走到车前，忽然挣开女人的手，朝屋子里跑去。随着他的跑动，周围的场景也飞速发生着变化，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街道小巷，高楼大厦，最后是一家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医院。 许卿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敢往前走了。他怔怔地看着身旁来往的人群，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许卿一抬头，看到男人站在医院天台的护栏旁，朝他微微一笑。 许卿猛地睁开了眼。 现在已经是夜幕低垂，只剩窗外的几点灯火映着光。许卿刚侧过身，眼角就被温热的东西一触，林千辰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 许卿转头去看他，眼睫处的指腹还没收回去，反倒轻轻把泪痕擦了干净。他似乎有些痒，细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从指腹上划过去，“现在几点了？” 林千辰收回手，指尖一拢，那一片碰过许卿的皮肤都在无由地泛着热意。他轻咳一声，看了看表，说，“八点刚过。” “晚自习还没下。”许卿看着他，“怎么来医院了？” “想来看看你。”林千辰笑起来，“我整个晚自习的假都请了，不会现在还要赶我回去自习吧，许学神？” 许卿颤了颤眼睫，问，“为什么？” “你在资料里填的紧急联系人号码是空的，”林千辰说，“班主任一下子也没法联系到你的家人。数学课反正是最后一节了，我很担心你，就跟着老师来了医院。”他把手边的题集拿出来，在许卿眼前晃了晃，“我也不是白来，算……带题休假？” 许卿撑起了一点身，动作时右手传来轻微的疼痛感，手背上残留着针头留下的血迹，有些微肿了。他靠在病床的软垫上，听到林千辰开了口，“医生说你的病历里有比较严重的贫血，就诊记录断断续续的，算得上频繁了。这次晕倒很可能也是突发性的贫血，许卿，你的身体……一直就这样不好吗？” “嗯。”许卿应了一声，随后蹙眉道，“医生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这个吗？”林千辰微挑起眼，“我和医生说……我是你哥哥。” 许卿微愣，下意识跟着念了一声，“哥哥？” “是啊，”林千辰笑着说，“你的哥哥。” 林千辰看见许卿别过脸去，跟猫儿似的蜷了蜷身体，一下不出声了。他忍不住笑了笑，收回了逗人的心思，说，“小祖宗，别不看我啊。医生还嘱咐我说……你需要适当运动，慢慢把身体养好一些。” 许卿还是不看他，脸微微埋在枕头里，声线带着一点闷，“我不能剧烈运动，会喘不过气。” “那也不要紧。”林千辰从善如流，问，“早上能起来吗？我陪着你去学校操场散步，先多走几圈，行不行？” “我要睡觉。”许卿终于把头转了回来。他想了想，垂下眼睫说，“晚上可以……傍晚，正好吃完了饭。” “好。”林千辰点了点头，他看着许卿，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到楼下给你买。” 第17章 许卿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挑食。” “我知道了。”林千辰给他掖了掖肩头的被子，带着笑意起身，“那我先下去买东西了。你不要乱跑，好好休息。” 语气跟叮嘱小孩似的。 病房的门“咔嚓”关上，许卿一个人坐在床上，忽然没由来地想到自己念出的那声“哥哥”，耳根顿时泛上了一点浅红。 许卿转了转眸，看见林千辰留下的题集。他拿过来看了看，忽然有些幼稚地想，等林千辰回来，我就告诉他错了多少道题。 第14章 散步 风是渐冷的，一点一点从衣袖的缝隙里钻进来，带走皮肤上的温度。 天黑的时间开始变早了，林千辰和许卿一起到操场时，已经错过了炽烈的黄昏。 操场上散步的人三三两两，有体育生在塑胶跑道的外圈跑步，天空半暗地压着大地，校园里的路灯开了几盏，从天际的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一点星了。 离晚自习开始还剩下二十分钟。 许卿从没有在这个时间点来过操场。他在医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拆了留置针，拿着药回学校上课了。 许卿答应林千辰的散步并没有深思熟虑，而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他并不排斥林千辰的接近，但也没想到林千辰的执行力这么强，当天晚餐后就把他拉来了操场。 他们的晚餐是两碗牛肉面，在学校食堂买的。一中的食堂什么都有，但什么都做得不太好吃。牛肉面也许是油放多了，许卿走在林千辰旁边时，隐隐约约觉得胃里有些不适。他皱了一下眉，手微微往胃部的位置贴了贴，什么都没说。 操场四周的看台上用栏杆围了一圈，有几个女孩子坐在顶端，拿着保温盒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许卿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听见林千辰说，“今天先走两圈吧，可以慢一点，留五分钟回教室。” 许卿点了点头，林千辰走在他身侧，眼里含着一点笑，“以前我在国外画画时，也会在晚餐之后散步，可以说是一个习惯了。我画画的地方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玫瑰和紫罗兰。” “都是很漂亮的花。”许卿问，“你在哪个国家学画画？” “有一段时间在意大利，后来去了英国。”林千辰有些惋惜地说，“意大利的食物比英国好吃……在周末的时候，我会去公园摆一个画架，画一些路过的人。他们在这期间坐下来和我聊天，顺便介绍一些周边的餐馆。” “那一片最好吃的大概是鳕鱼片，炸过的，可以蘸酱吃。”林千辰说，“在英国……我吃的最多的大概是炖菜，什么蔬菜都能放在一起炖。”他说着，看了许卿一眼，带了些揶揄的意思说，“我没有许学神这样不挑食，周围也没什么人给我做中餐，只能自己学一些。” 许卿闻言，有些惊讶地问，“你会做什么？” “……”林千辰话头一顿，说，“会煮面，能煮熟。” 许卿轻声笑了起来。 林千辰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许卿。光是昏暗而冰冷的，可眼前这个人展开眉梢朝他笑时，眼眸却无端明朗。黑白的颜色在他眼底分明，细光揉杂在一起，慢慢碎成了块。 林千辰看着许卿走近，有些呆愣地想，我是中邪了，也是魔怔了。 许卿微低下身，看了一眼林千辰腕间的表，提醒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上课吧。” 林千辰一下回了神，“好。” 许卿跟着他往操场的出口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十一月的考试在这个礼拜五。平时写作业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 “好。”林千辰笑着点头，“那考完之后……” “许卿！” 林千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喊声打断了。 教学楼的另一边走来几个男孩子，应该是刚从篮球场里打完球回来，额头上还有残留的汗水，头发也湿漉漉的。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其中一个男生抱着球，说，“平时这个时候……你大概已经坐在教室里，写完半张数学卷子了吧？” “你的桌子还没搬走。”站在他身后的男生也说，“许卿，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卿想到自己那张被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的课桌，微皱一下眉，“我不回去。” 问话的男生被许卿简短敷衍的回答噎了一下，还要开口说话，就听许卿旁边的男生温声对他们开了口，“同学，麻烦让一下。快上课了，不要堵在楼梯口。” 许卿收回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径自走上了楼梯。 他在走到三楼的转角时，忽然停了脚步，转头问林千辰，“刚刚想问我什么？” “想问你要不要回零班，现在看来是没必要问了。”林千辰笑了一下，“为什么不回去？” “不想回去。”许卿微低着头，半只手搭在扶栏上。他就这么看着林千辰，看了好一会，忽然开口道，“如果你也去的话，或许我就跟着回去了。” 第15章 猫儿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林千辰下楼时陈姨已经睡熟了，清冷月色从玻璃窗外透了一地。他没有开灯，半搭着扶手，轻手轻脚地下着楼梯，到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微波炉在黑暗中缓慢运作，林千辰盯着它看了两分钟，指针上的刻度在归零的瞬间发出“叮”的一声。 第18章 林千辰用食指节试了试温度，把牛奶从微波炉里取出来，回楼上的房间里去了。 林千辰出来时没关拢房间门，从楼梯上就能看到那一点从缝隙里透出来的灯光。他走进去，顺手给门落了锁，把牛奶搁在书桌边。 房间的书桌靠着窗户，边缘放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几本书摊在旁边，上面批注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墨迹还很新。 林千辰把题集拉到眼前，一边喝牛奶一边往下看。他喝了两口，意识到今天的牛奶忘了放糖。 林千辰缓慢地把牛奶喝完，低眼看着玻璃杯，少量乳白色的液体还残留在杯壁上。他摩挲着杯口的边缘，忽然想，许卿睡前会喝一杯牛奶吗？ 他喝牛奶是怎么样的？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贴着边缘喝，像只小猫一样，这时候小猫儿的眼睫大概是微垂着的，温牛奶的水雾氤氲在他的眉眼间。他的唇色润在一片热意里，会显得愈发透红而漂亮。 他又想起了许卿在晚自习前停住脚步，站在楼梯口往下看的样子。楼梯口的光是昏暗到极致的，只有那么几点模糊的炽白。许卿的声线认真而冷淡，似乎一点暧昧都没有带，可说出的话却又那么让他动心。 玻璃杯在不经意间从林千辰手心里滑落，掉到房间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微响。林千辰一下回了神，把玻璃杯从地上捡起来，拿去洗簌池冲洗了干净。 他把手上的冰凉水珠抹掉，回去收拾好书本，把台灯的亮度调到最小。 书是看不进去了。林千辰微叹了口气，想，今天提前一些睡觉吧。 ** 作为考试日的礼拜五不声不响地到了。 一中的月考分两天，综合难度没有林千辰想象中的难，单考了本月的知识点，几乎没有涉及到前面。 月考完之后有两天的假期，主要是为住宿生放的。一中每个月都有乱七八糟的缴费项目，得放人家回去拿生活费。 最后一场英语在下午结束，林千辰考完试往校门外走时，看到四周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堵漫了车辆，都是来接小孩的家长。 林千辰琢磨了一下车辆流动的趋势，有些庆幸没让家里人过来。 林母前两天已经到了c市，林千辰接到自己母亲的电话时，以为她要来看自己了，结果是特意过来参加自己侄女婚礼的。婚礼的日期正好赶上了林千辰月考完的晚上，林母瞅了自己人模狗样的儿子两眼，想到他们小时候关系还不错，勉强把地址发了过去，告诉林千辰记得按时出席。 林千辰先回了一趟家，把身上的校服换了下来。他看了看时间，琢磨了一下到婚礼现场的车程，坐下来看了会书，才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结婚的表姐叫文蘅，林千辰小时候出国学画画时，曾经捎带过这个姐姐一程。文蘅那时候高中刚毕业，把出国当旅行，笑眯眯地看着林千辰从早到晚往画布上涂着颜料。大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陌生国度的街道上行走，回来时会给林千辰带一点有意思的小东西，晚饭几个人在一起吃，关系确实还融洽。 林千辰是打车去婚礼现场的，计程车在这样的下班高峰期堵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看着表，想了想几种迟到的后果，提前付了款，在满是车流的天桥上下了车。 天桥的两侧稀稀落落摆着一些卖小吃的摊子，林千辰觉察到自己有些饿，停下买了最小份的煎饼果子，一边吃一边朝前走。 下了天桥，就能远远看见举办婚礼的酒店了。 林千辰走到酒店门口，把一直没机会丢的煎饼纸袋扔进了垃圾桶。离婚礼开始还有五分钟，林千辰进了大堂，看到林母在一桌酒席前对自己颔首示意。 “怎么来得这么迟？”林母看了林千辰一眼，伸手理了理他的领口，“给你表姐买了礼物没有？” 林千辰看着自己母亲，一下愣住了，“您没提醒我……我还以为您给完礼金就算了。” “情商真低。”林母看儿子的眼神带了些嫌弃。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林千辰，“meeit今年出的女表，走之前记得送给人家。” “……行。”林千辰接下小盒子，在林母旁边坐下，“您不和我一起回去？” “结束后我就直接搭飞机走了。”林母撩了撩垂下来的头发，问，“你回c市一个多月了，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林千辰说，“很开心。” 林母点了点头，把目光放在了披着红毯的长廊上，没有再过问林千辰的事情。 钢琴曲响起来，新郎和新娘出现在了长廊的入口处。文蘅穿着雪白的婚纱，笑着挽起身边男人的手，一路走过了红毯。 他们在司仪与满堂宾客的见证下互相宣誓，互相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林千辰看着两位新人下场敬酒，轻舒一口气，指尖利索地执起了筷子。婚礼的菜品卖相很好看，中间放着一口涮肉的锅，旁边的小菜精致又下饭。 林母倒了小半杯红酒，跟走上前的文蘅碰了碰杯。文蘅笑着抿一口酒，侧过头打量着旁边的林千辰，“这么久没见小辰，又长好看了不少，差点一下没认出来。” “没姐姐好看。”林千辰把装着表的盒子递给她，“新婚快乐。” 文蘅道了谢，又转头回去和林母说话，“我记得小辰也没多久就成年了，他最近是回c市上课了吗？” 第19章 “他现在在一中上课。”林母说，“上个月刚从英国回来。” “一中？挺好的学校。”文蘅续了杯酒，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说起来，今天也有一个一中的小朋友过来参加婚礼，他在学校拿了挺多奖，挺厉害的。” 林千辰心中忽地一跳，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太记得，好像是姓许。”文蘅稍稍回忆了一下，“他父亲是我丈夫那边的朋友……怎么，你们认识？” “认识。”林千辰问，“他在哪里？我过去打声招呼。” “应该在那一边。”文蘅给他指了个大致的方向，“我丈夫的酒席都设在那边。”她看着林千辰起身，有些好笑道，“他和你什么关系呀？怎么就走了……不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林千辰！” ** “够了吗，要不要再加一些？”许卿拿着木质的饭勺，往瓷碗里添着饭。他把碗转了个角度，俯下身问掂着脚的小女孩，“多吃一点，妈妈会很高兴。” “不要啦。”小女孩捧着碗，仰着脸朝许卿笑，“谢谢大哥哥！” 许卿看着女孩朝不远处的餐桌跑去，放下木勺，站在原处把袖口沾着的饭粒清理掉，转身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许卿。” 许卿抬起头，看见林千辰就站在他身后。那人朝着他笑，说，“哥哥，我也要盛饭。” “你连碗都没有。”许卿见到林千辰，有些讶然地低了低眼，眸子里带了点浅淡的笑意，“来参加婚礼？” “我表姐的婚礼。”林千辰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我以为……你是不太喜欢出席这种场合的人……在做什么？” “确实不喜欢。”许卿微点了一下头，“我肠胃不太好，吃不惯宴席上的东西，准备提前一些离场。” 林千辰想起他给女孩添饭时低垂的眉眼，又想到自己刚放进锅里的涮肉，这会儿估计正在咕噜噜地冒泡儿。 林千辰赞同道，“婚礼上的东西确实有些油腻……我也吃不习惯。” 许卿看着林千辰挑起眼睛，他走到自己身侧，眸子里都是灿烂的笑，“许学神，我们偷偷出去吃饭吧。天桥下有刚包好的小馄饨，周边有面馆也有粥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第16章 公车 每天晚上七八点，是c市最热闹的时候。 十一月的风已经带了初冬的凛冽意味，温度在这几天降得很快。天完全沉了下去，整个城市的错落灯火映在夜空中。 林千辰和许卿已经过了大半天桥，朝另一侧繁华的街道走去。走下桥上的最后几级阶梯时，有黑色的轿车从眼前迅速划过，林千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前方许卿的衣袖，却无意触碰到他手背上冰冷黏腻的液体。 “许卿，你的手在流血，”林千辰停下来，一下看到手背上的刺目鲜红。他皱了皱眉，微低着身拖起许卿的手，“是不小心划破了吗，怎么也不和我说？” 许卿忽地被他一触，微缩了缩指尖，才注意到手上的血迹，“可能是出来时不小心划破了。没关系，我不太疼。” 血是从右手的食指侧流出来的，伤口不是很深，应该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只是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蜿蜒血迹流到手背上，有些触目惊心。 “刚刚过来时看到附近有家药店，我去买个创口贴。”林千辰从口袋里抽了几张纸巾，往许卿手背上轻轻覆了覆，“怎么手也这么冰？” “不用买。”许卿擦了擦手上的血，指腹往唇边一过，含了进去，“天气冷，伤口也不会发炎。” “没事，我们要去的粥店也在那一边，就当顺路过去买。”林千辰看他半咬着自己的指尖，眸光稍紧了一瞬，随后恢复如常，“以后小心一些，这么大个人跟个陶瓷娃娃似的，我真怕你冻着磕着了。” “好。”许卿也轻轻笑了一下，跟着林千辰走过车流，“这两天的考试感觉还好吗？” “第一次参加一中的模拟考，应该还好。”林千辰回头看了一眼许卿，笑着说，“就是不能跟许学神回零班。” “你想去吗？”许卿却认真问他，“有些老师讲题目太快了，有学生跟不上他们也不停一停。他们讲得确实很好，但我不太喜欢。” “我想跟你一起，”林千辰说，“你不喜欢，就不要回去了。”他走在前面，忽然停下来，指了指不远处药店的招牌，“等我一下。” 许卿看着他走上药店的阶梯，心中微微一热。这里正对着药店的玻璃门，可以看到林千辰背过了身，在货架上拿一盒创可贴。 似乎是觉察到身后有人正看着自己，林千辰侧了侧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许卿身上。他挑着眼朝玻璃外笑了一下，随后转过身去，将那盒创可贴拿在手心。 许卿蓦得心脏一跳。 林千辰似乎对他太好了。 许卿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希望他成为一个谦和而退让的人，在父亲死去之后，他却逐渐将这样的性格发展成了自我的反叛与疏离。他抵触躲避外界流露的示好，所以也很少有人这样在乎他的感受。 许卿并不泛情，可这确实是他所能感受到的、罕有的温情。 林千辰很快从药店出来了。他小盒创可贴揣进外衣口袋，手上留了一条，已经撕开了半边纸，“小祖宗，伸一下手。” 第20章 许卿把被割伤的手指向前一探，看到林千辰低下头，小心地把创可贴覆了上去，看过来的眼神专注而温柔。 他触到林千辰手心的温热，指尖下意识地屈了屈，随后整只手都被林千辰抓了过去。 许卿微侧过头，看到林千辰双手将自己冰冷的手包在了一起，他对上许卿的眸光，理所当然地说，“太冷了。” 林千辰就这么包这许卿的手，冒着泛起冷意的夜风朝前走。他跟牵着小孩一样，连语气都带了一点哄人的意味，“走，一起去吃饭了。” 许卿稍顿脚步，忽然觉得与林千辰的相触的手心有些发烫。 ** 他们要去的粥店确实不远，买完创可贴朝前走几十步就到了。 过了天桥是一整个商业步行街，这个点过来吃饭的人挺多，不过大多是冲着隔壁的海鲜自助和焖锅去的。两人走进去点餐时，还能在楼上看到空下的两三个位置。 店里已经开始开暖气了，走进去时热风吹过来，驱散不少寒风带来的凛冽。 许卿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服务生端了两杯温热的柠檬水，在旁边等着点单。 林千辰和许卿一起吃了大半个月的饭，对许卿的喜好已经记得很清了。许卿对饮食其实不那么挑剔，遇到不喜欢的食物时，他会微微皱一点眉，随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东西吃掉。可林千辰还是记得他不太吃甜和辣，吃羊肉面时香菜会挑出来放在一边，除了喝汤的时候，不喜欢放了生姜的东西。他喜欢表面炸过一圈的糯米丸子，喜欢咸蛋黄馅的包子，冷的时候会泡一点红茶。 林千辰在点菜单上勾了几下，笑着对一旁的服务生道过谢。他看到许卿拿起桌子上的柠檬水，透明玻璃抵在唇边，侧着头正朝窗外看。 许卿看了半响，转过眼来，迟疑着问林千辰，“是不是有一点下雨了？” 他话刚说完，楼下街道上的人群就开始纷乱了起来。有水珠打到了玻璃窗上，划上几道细长的、映着夜晚灯火的水痕。 随后雨声也清晰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草木与玻璃上，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倾泻与爆发。 林千辰喝了一口柠檬水，看了看窗外的雨势，倒是不怎么着急，“最近的天气总是这样，大概吃完饭就会停了。” 餐点很快被服务生端了过来，林千辰点了两份海鲜粥和糯米丸子，还有粥店招牌的糖醋排骨，都被端端正正摆在了餐桌上。 海鲜粥热气扑面，带着虾仁和鱼类特有的鲜香。林千辰低头用瓷勺舀了一口，在热气蒸腾的模糊中抬了抬眼，带着笑意悄悄看着对面的人。 ** 他们不赶回去的时间，在雨声中把这顿饭吃得很慢。许卿怕烫到胃，即使已经饿了，吃东西时也一直是慢条斯理的。他把最后一口粥喝完，陶瓷勺与碗底一碰，这时雨已经小了很多，不太影响行程了。 林千辰也把筷子放下，抽了张餐纸出来，“回去吗？一会雨可能又要下大了。” “嗯。”许卿往后拉开椅子，跟着林千辰一起下了楼。他走到收银台前，侧头看了看林千辰，“我有这里的卡，就直接用了。” “好，”林千辰笑着说，“下次我们去吃烤鱼，你也不会哪里都有卡的。” 许卿轻轻笑了一下，把开好的账单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重新站回了林千辰的身侧。 步行街附近有几个公交车的站点，离粥店最近的一处，步行过去只用花十几分钟，也恰好能赶上最近的一班车。许卿不喜欢出租车里的沉闷味道，上学时也习惯了坐公交。每一趟公交里都有着这个城市的鲜活生命，在喧嚣的鸣笛与人声中各自前行。 他们已经穿过了一条横在其中的小街，可惜秋冬的天阴晴不定，走到一半时，雨又开始倾盆落下。 商业街的这一侧是露天式的，没有设计檐廊。大雨突如其来，林千辰反应迅速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两人的头上。 世界的光线在一瞬间黯淡下来，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那件外套上。他们站得很近，浅淡的衣皂味弥漫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许卿一偏头，离林千辰几乎只有毫厘之距。 林千辰举着外套，笑着问他，“许学神，跑吗？” 许卿一颔首，他就匀了只手来牵许卿，带着他往不远处的公交站点跑去。 公交来得很准时，林千辰和许卿站在等候排前，雨珠顺着头顶的玻璃罩往下滑，四周都是断续的水帘。 他们等公交车停稳，在嘈杂的交谈声中跟着人流一起走上了车。 第17章 回家 他们上去得算早，公交上的人并不太多，零散着还可以找到一些空位。暖气供应已经开了，四周的玻璃窗都蒙着一层雾花，可还是掩不住雨天的潮湿。 林千辰用来挡雨的外套是一件深棕色毛绒大衣，这会儿已经湿透了，水珠嘀嘀嗒嗒地顺着衣角滑落。许卿被林千辰掩着跑过来，稍微好一些，可肩头和裤脚还是湿了大半，里面的白毛衣也透着一股湿冷气。 林千辰抖了一下衣服上的水珠，在许卿旁边坐下来。他转头去看身侧的人，发现许卿把眼镜摘了下来，沾着水珠的睫毛微垂着，遮去了有些失焦的眼眸。 “冷不冷？”林千辰没忍住，碰了碰许卿的手背，冷意顿时从相接处传来。他觉察到许卿颤了一下，问，“许卿，你家里离商业街很远吗？” 第21章 “过了，不在这边。”许卿揉了揉手指，把外套敞开了一些，“这路公交……应该要最后几站才会到。” “我家在一中附近，堵车也最多花半个小时。”林千辰说，“先跟我回去吧，衣服都这么湿了，你会生病的。” 许卿看向他，林千辰的手还搭在他的指节上，指尖微微收紧。他说话时用了商量的语气，可态度中又带着一点强硬的意味。 “好。”许卿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林千辰手心上挠了两下。他轻轻地说，“我跟你回去。” ** c市雨天的路况并不好，虽然时间已晚，但商业街作为临近市中心的繁华地段，车辆还是有些寸步难行。 走出商业街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周围的路一下变得顺畅了起来。许卿的外套已经半干了，里面的毛衣还是湿的，整个人从里至外依旧泛着冷。 许卿好像有些困了，头微斜着枕在座椅的一侧，身体因为湿冷不由地蜷在一起。他低着眼，睫毛已经触到了皮肤。 林千辰拿着许卿的眼镜，放低声音喊了喊人，“许卿、许卿……一会就到站了，不要睡着了，会着凉。 许卿颤了颤睫，身体朝林千辰倾过去了一些，“我好像有些冷……” 林千辰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放下心来，“没事，已经很近了，回去我给你煮姜茶喝，好不好？”他看着许卿，叹了口气，“小祖宗，你怎么就暖和不起来呢？” “大概是身体不太好。”许卿抬起了一点眼皮，“有一点怕冷。” 他的身体太差了。林千辰想，天气稍微转凉的时候许卿就穿上了白毛衣，冒着冷风来上课的时候喜欢把手缩在袖子里，只在边角处露出了一点白皙。 冷风会让许卿生病，他一生病，就是断断续续好些日子。不会太严重，但是磨人。他用袖口掩着唇，咳嗽声被压得很低，一双眸子里都是水气。 他可再也别咳嗽了。林千辰看着逐渐停稳的车，想，我要把他带回家，让他一直暖暖和和的，再也不会生病了。 ** 公交车停下的地点离林千辰家并不远，走几步就能看见了。 林千辰迅速把人带回了家。陈姨正在客厅里织着一件毛衣，看到林千辰带了人回来，笑着朝玄关走过去，“小辰带同学回来玩呀？外面下这么大雨，可别……”她话还没说完，看见两人身上大片的湿痕，皱起眉来，“哎呀，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身上都是水啊？下雨了不知道打电话叫人来接吗，欸，赶紧去洗个澡，我先去给你们煮姜汤。” “你去洗吧，”林千辰看向身旁的许卿，带着人往楼上走去，“二楼有两个浴室，我先把房间的暖气开一下，一会换了衣服更暖和。”他顿了一下，问许卿，“衣服一下可能没法烘干，我去拿几件我的给你，可以吗？” 许卿点了一下头，“嗯。” “小辰，二楼你房间那一片空调都出问题了，”陈姨在厨房切姜片，听见他们说话，远远喊了一声，“我晚上过来才发现，这么大雨也没人过来修。现在只有一楼的客房有暖气，去开那儿的吧。” “出问题了？”林千辰一愣，随后道，“好，那我去开客房的暖气。” “先洗吧，衣服湿着难受。”他笑着看许卿，把人带到了浴室，“没事，我去客房看看，一会上来找你。” 许卿略微局促地点了点头，垂眼拉上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林千辰给许卿找好了衣服，把二楼的暖气检查了一遍，发现空调里都漏出了水来。他叹了口气，走到浴室门口，暖黄的灯开着，磨砂的玻璃被水汽晕得更加模糊，隐约勾勒出了一个清瘦身形。 林千辰微别过脸去，轻敲了一下玻璃门，“许卿，衣服和浴巾我在放门口了。下面有姜茶，换好了就先下去喝吧。我也先过去洗澡了。” 他听见许卿应了一声，笑了笑，迅速去隔壁房间的浴室里冲完了澡。 林千辰撩了撩头发上的水珠，穿好睡衣从浴室走出来，发现许卿已经洗完了，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似乎是在等他。 许卿的眉眼处满是被热意蒸腾过的微红，眼睫是潮湿的，黑色比以往更重了几分。浴巾搭在他的肩头，水珠从鬓角的发稍处滴淌下来，在白色上晕开一片湿痕。 “怎么不先去喝汤？”林千辰看到他，忍不住弯起眼睛问，“一个人怕迷路吗？” 许卿的眼睛里也带上了一点笑。他摇了摇头，说，“不，我是要等你。” 他裹着林千辰的棉衣，浑身都是那股浅淡的衣皂香。他本来应该讨厌这样的陌生感，可这是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心。 “今天不回去吧？”林千辰走在前面，侧一些头回去看他，“时间太晚了，雨也很大。” 许卿对着他的眸光，说，“不走，我会迷路。” 林千辰笑起来，把厨房里还冒着热意的姜汤盛出来，放在许卿面前，一人一碗，“还冷吗？趁热把汤喝了。” “洗完就好多了。”许卿摘了眼镜，舌尖被姜汁的味道刺得一缩，“希望不会生病。” “当然不会。”林千辰看着他，眸光带着些隐秘的热烈与期许，“我们许卿会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第18章 过夜 他们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喝完了姜汤。 陈姨过来给他们收拾碗筷，“小辰，你同学今天是在这儿住吗？外面雨太大了。” 第22章 “是，他今天在家里住。”林千辰点了点头，起身帮她一起收拾，被陈姨轻轻拍掉了手，“小孩子不用干活，好好去读书就成。” “这哪影响我读书了。”林千辰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陈姨，只好放下了手。陈姨叠着碗，拉开厨房的玻璃门，说，“小辰，那我一会给客房加床被子，你跟同学一起睡吧，这几天降温这么厉害，二楼不开暖气还是有些冷。你小时候睡觉就喜欢伸手伸脚，我真怕你一不小心就着凉了。” “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您怎么还记着。”林千辰看了看身旁的许卿，笑着说，“早就已经不会了。客房床有些小，两个人睡可能不太方便，我上楼睡就行。” “没事。”许卿伸了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我不介意，你过来睡吧。”他想了想，又问，“你是不太喜欢和其他人一起睡觉吗？” “没有，”林千辰微愣了愣，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弯了一些，“和你一起住……我很高兴。我现在就把被子搬过去，先带你认个路。” “好。”许卿松开手，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笑，“我跟着你去认路。” 客房里的暖气已经逸出了门缝，站在外面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热意。客房常年不住人，里面不算太大，床是紧挨着落地窗的，前面还有一个大书柜和玻璃茶几，上面放着几朵白色的干花。 “客房有一点小。”林千辰抱着被子进来，铺在床的外侧，“我母亲不太喜欢带外人回家，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只是按照设计装修了一下客房，也没想过会被用上。” “不要紧，我觉得很好。”许卿也捏了捏被子的一角，“对了，这里有稿纸吗？” “有，在书房。”林千辰铺好被子，抬起身问，“这里没有座椅，书房在二楼，暖气也停了。你要写东西的话，我帮你拿一个垫板，靠在床上写可以吗？” 许卿看着他，想说自己其实没有那么金贵，虽然天气冷了些，但并不是必须要待在暖气里。可也许是房间里的热意持续蒸腾，让他也一时也不想离开。许卿最终点了一下头，“嗯。” 林千辰笑了笑，去书房拿了笔和稿纸，下楼路过厨房时，停了一下，进去泡了杯热牛奶。 许卿喝东西的模样，一定显得特别乖。 林千辰拿着牛奶和稿纸走进房间，发现许卿拿了一本书架上的书，单手支着，正侧头靠在枕头上看。那是莎士比亚的《针锋相对》，很早之前的版本，书页的边缘都已经微微泛上了一层黄。 他的食指压在书页上，眸光低垂而专注，没有注意到原本掩上的门已经开了。林千辰走过去，听见他发出的轻微的音，“thou hast nor youth nor age,but as it were an after dinner sleep,dreaming of both.” 你既无青春，亦无暮年，只是在一场晚餐后的睡眠，把二者都梦见。 “在看这本？”林千辰把牛奶放到许卿手边的床架上，也在床上坐了下来，“这是我小叔之前留下的书，已经很久了。”他看到许卿把书合上，又笑了笑，“喝一点牛奶，晚上会睡得更好。” “谢谢。”许卿把牛奶捧到手心里，垂着眼一点点喝完。林千辰把垫在硬纸板上的稿纸递给他，问，“要写什么？” “写演讲稿。”许卿把笔帽拔开，用一只手心握着，“周一下午要举行奖学金和班级的颁奖典礼，年级主任让我上去演讲。” “我会认真听的。”林千辰往后一靠，枕在柔软雪白的枕头上。他侧着脸，说，“你写吧，我看书。” 许卿正在给梅屿发不回去的消息，闻言看了看他，“什么书？” 林千辰抬了抬指尖，搭上许卿刚刚合拢的旧书，挑着眼睛笑，“你看过的书。” 许卿的演讲稿纸写了一半，眼眸里就带上了倦意，要熄灯睡觉了。 林千辰拆了一套洗漱用具，领着低着眼皮的人儿刷完了牙，跟着回房间睡觉了。 许卿睡得一向比较早，睡眠不够会让他早晨有些发晕。而林千辰早几年在国外，经常半夜在画室待一个晚上，趁着晨光熹微顺便把早餐吃了，揉一揉有些酸痛的指节，才肯躺回床上睡觉。 长时间昼夜颠倒的明显后果就是失眠，刚回国时林千辰总是睡不着，睡前有喝牛奶的习惯，最近好了很多。今天也许是许卿睡在旁边的缘故，他的困意就这么莫名地消失殆尽，整个人清明得很。 现在是午夜十二点，雨完全已经停了。林千辰在黑暗中伸了伸手指，借着那么一点微薄的月光看清了床边的计时器。他不敢乱动，怕吵醒旁边的人，只歪了歪脑袋，朝着另一边看过去。 许卿早就睡熟了，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变得格外明显。他微微蜷着身，手指紧抓着被子的边缘。黑发被他压得凌乱，散在平日里那种清冷的脸上，也无端显得可爱了许多。 林千辰看了他许久，用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得睡觉了。他想，我不能再看他了。 ** 许卿是在迷迷糊糊间被林千辰叫醒的。 房间稀稀落落里拉着窗帘，光从缝隙里面通过来，看起来已经算晚了。被雨冲洗过的天空很干净，林千辰推开窗，院子里的草木与花香便传了过来。 “起来吃早餐，已经九点了。”林千辰走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困？淋雨感冒了吗？” 第23章 昨天的大雨还是让许卿着了凉。他眼皮有些沉，头也泛着一些疼，但还是说，“没有。” 许卿一开口，嗓音就哑了大半。 “许卿，”林千辰故意沉下脸，伸手揉了两把许卿的头发，“你怎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许卿眨了一下眼睛，“我不骗人的。刚起来可能有一些不舒服，隔一会就好了。” “我去给你泡一杯感冒药。”林千辰说。 “我回去喝，家里有中药。”许卿停了一下，补充说，“我会喝的。” “那好吧，起来吃早餐，陈姨做了饺子。”林千辰与他对视了几秒钟，败下阵来，“她做的饺子很好吃，包了很多，一会你带些回去。” “我现在就去。”许卿裹紧了外套，在洗漱台把自己收拾好，跟着林千辰去了餐厅。 陈姨包的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面皮用了糯米，咬上去也不会太腻。 许卿早上的胃口不好，一直吃不下太多东西。他看了看碗里圆滚滚的饺子，蘸了蘸醋，慢慢地咬着面皮。 “小辰，你妈妈昨天晚上回来过，那时候你大概已经睡了。”陈姨和他们一起吃着饺子，说，“她说你小叔下个礼拜要回国，让你有空就带他逛逛c市。” 陈姨吃下半个饺子，又说，“对了，她还说你英国的签证和护照都到期了，过年的时候最好留在c市。” “我知道了。”林千辰朝她点点头，“您吃吧，饺子都快凉了。” 许卿缓慢地把整盘饺子吃完，用餐纸擦了擦唇角，对坐在旁边的陈姨笑了一下，“谢谢阿姨，您的饺子很好吃。” “你喜欢吃就好。”陈姨笑弯了眼睛，“我给你装了一袋子饺子，带回去给你家里人尝尝，下次继续过来吃阿姨做的饭呀。” “好，谢谢您。”许卿喝了一口温水，听见陈姨又问他，“小许，你中午留着吃饭吗？我一会出去买菜，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不了，我一会就回去，”许卿微低着眼睛说，“谢谢您，我家里人可能会担心我。” “那好吧，”陈姨有些遗憾，“昨天的衣服已经干了，我装在一个纸袋里，就在门口放着。你回去多注意安全，刚下了雨，路有些滑。” “许卿，”林千辰也吃完了饺子，侧着身看向他，“你要走了吗？我送你到路口吧。” “好，”许卿对上他的眸光，起身去房间拿了昨天写了一半的稿纸，随后站到了玄关口。他抬起头，询问身前的林千辰，“走吗？” 林千辰顺手帮他拎过了饺子，把大门的锁打开，“嗯。” 一出房门，花与草木的味道就越发浓郁了。他们走出这一条蜿蜒的小巷子，在路口看到了公交的站牌。 “我和你一起等。”林千辰和他一起在等候椅上坐下来。他问许卿，“认路了吗？” “嗯？” “没什么，”林千辰笑着说，“我只是希望你记得这里，随时可以过来找我玩。” “我会的。”许卿往远处看了看，说，“公车快过来了，我必须要先走了。” “礼拜一见。”林千辰说，“我等着听你演讲。” 许卿在停稳的公交车前转过身，黑色的眼眸直直看着林千辰。他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后走进了那扇半开的车门，“礼拜一见。” 第19章 隐秘 礼拜一的下午很阴沉，天边隐约积了一些墨色的云。礼堂下密密麻麻地站着各个部的学生，主持典礼的学生站在主席台上，念完了开幕词，微微朝旁边一让，笑着说，“今年的颁奖典礼正式开始，首先有请高二一班的许卿同学，为我们带来精彩的演讲！” 林千辰跟着班级站在台下，看着许卿拿着稿子从台阶下走上来。 许卿应该没少在这种场合下进行演讲，走到主席台中央时还顺手试了试麦。他握着稿纸的指节白皙而骨节分明，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话麦上。他开口说话时低垂着眼，神色冷淡而波澜不惊，似乎整个人全心全意，眼睛里只有那种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稿纸。 “不愧是许学神，”张威站在林千辰身后，感叹道，“要是换了我被这么一大群人望着，早就结巴得话也不会说了。” “嗯。”林千辰轻轻应了一声，说，“他就是很厉害的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人，许卿每一个略带冷冽的音都在他心上敲出颤来。许卿对他说话时，和这些都不一样。他会转过眸来，黑色的眼睛永远也都是这么全神贯注，可却带着生动而略微温柔的意味。 许卿、许卿。 张威往后回了回头，没看见后面有杵着查岗的学生会，松了口气，“哥，月考排名好像已经出来了，一会儿回教室刘老师大概会说。你考得怎么样？回国第一次考试，要是考得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周末我请你出去吃饭。” 林千辰刚要回应他，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经久的掌声。他没接张威的话，朝主席台看了过去。 许卿念完了稿子，下意识地抬了抬头，看见林千辰的视线越过乌泱泱的人头，认真而专注地看向了他。 许卿心中忽地一跳，走下主席台阶梯的步子蓦得慢下一秒。他的手心也莫名出了一层薄汗，林千辰一直在台下注视着他，他却不知道自己说得好不好。 “周末我小叔要过来，没时间。”林千辰收回了视线，笑着说，“我记着你欠我一顿饭，以后会喊你的。” 第24章 “付叔来叫你回英国吗？”张威问，“我其实也有点奇怪，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怎么就回来读书了？” “我母亲想让我接受一段时间国内的教育。”林千辰说，“我在国外……也没什么时间和她见面，她也许是想我了。” “这样啊，”张威点了点头，看向前方的眼眸忽得一亮，“哥你看，许学神过来了！” 林千辰转过头，看着许卿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他不由地带了笑，“演讲很漂亮。” “谢谢。”许卿已经把稿纸折成了四方，攥在潮湿的手心里，“学生会那边要开会，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回教室。我不知道要开多久，如果下课的时候我还没回来……” “我就去找你。”林千辰说，“你们在哪里开会？” “四楼的中间教室。”许卿看着他，说，“可能会很晚。你可以先去吃饭的，不用等我。” “那我买好饭等你。”林千辰一弯眼睛，“这样你一出来，就可以吃到东西了。” 许卿微微一怔，随后垂下眼眸，眉间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笑意，“如果还没有开完，我就和会长请假，之后让他把记录给我看吧。” 许卿说完，朝林千辰一颔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站在一旁的张威打量着这两个人，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但又说不上来是哪。他晃了一下脑袋，惊奇地看着许卿远去的身影，道，“许学神刚刚是笑了吗？我好像还从没见过他笑。” 你没见过就对了。林千辰心想，他又不朝着你笑。 “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张威看学生会都去开会了，肆无忌惮地勾着林千辰的肩，“等许学神吃饭呢？” “嗯。”林千辰把张威的手拨开，说，“我和他一起吃饭。” 典礼结束时，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大批的鸭子刚回到教室，还没嘎吱两分钟，就看到自家班主任拎着一张排名表，满面春风地从前门走进来了。 刘琴心情舒畅地看着成绩表，笑着看台下的学生，“大家这次考得不错，班长一会把排名表贴出来，都可以去看看自己的成绩。” “老师，我们班这次排多少啊？”班长在台下发问。 “除了零班，我们是所有重点班里的第一。”刘琴敲了敲桌子，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高兴，“我们计算的排名已经掐了许同学的最高分，大家真的很不错。特别是语文，平均分比其他理科班高了整整三分。如果下次我们还能拿到这个排名，我就带大家出去春游，或者在班里放一场电影。” “老师最好了！我们要去公园自助烧烤！” “看电影还是出去玩你们投票表决，我不管。”刘琴咳了一声，说，“虽然考了第一，但我们班有进也有退，大家也不要骄傲自满，该学的还是要好好学。” 林千辰转着笔，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没忍住笑了笑。 刘琴简单分析了一下这次考试，下课铃声就响了。她也不耽误吃饭的时间，摆了摆手，说晚自习再来详细说说。 林千辰把笔搁下，看了一眼贴在教室前墙的排名表。各科的年级排名都打印在后面，他看了看表，第一眼便碰到了许卿名字后面的1。 林千辰笑了笑，眸光下移，在班级的第十个序号处找到了自己。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成绩，便收回了目光，转身去四楼找许卿。 林千辰走到四楼，看到中间教室空荡荡的，周围的人似乎都走光了，只有许卿还趴在会议桌上。 暖气的热度还未散去，许卿把外套脱了下来，枕着胳膊睡在桌子上。他的手边还有未合上的笔记本，指尖甚至还沾染着一些墨迹，似乎是不小心睡了过去。 “怎么这样睡。”林千辰走到他旁边，叹了口气，给他披上旁边的外套，“会着凉的。”他低声喊着许卿的名字，见那人没有反应，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不会生病了吧，那天回去没有喝药吗？” 指尖传来温热而不灼人的温度，林千辰收回了手，也不再喊他，在一旁拉了张椅子坐下。 他低头凝视着许卿，半响试探性地问了一声，“许卿？” 林千辰看着他乌黑而微显凌乱的发，润红的嘴唇因为呼吸而微微张开。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在凑过去的那一刻，急促而失控的心跳。 他低俯下身，碰到了许卿的唇。 但可能是林千辰太过紧张，竟没有觉察出他吻上许卿时，那人一瞬间剧烈颤抖的眼睫。 他只敢微微碰了一下，随即便拉开了距离。他双手撑在桌角，无声地喘着气，眸光却半分没有偏离许卿。 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这乌沉天空下，潮湿泛热的手心，和无法启齿的隐秘亲吻。 第20章 生病 许卿坐在楼梯口，手心捧着一杯热牛奶。 房子里的灯已经熄了，窗外依旧残留着城市繁华的依稀灯火，伴随着树丛间断续的虫鸣，拼凑出凌晨两点的夜景。保姆在很早之前就离开了，除了许卿，没有人住在这栋冰冷而偌大的房子里。 许卿穿着略显单薄的睡衣，冰冷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杯温热的牛奶。他清晰地知道现在的时间，知道明天如果不想请假，他现在就必需要去睡觉。可他在黑暗的房间里闭着眼睛一个多小时，越睡越觉得热意难耐。 林千辰吻了他。 第25章 那短暂温热过后的心率失调被许卿记得清清楚楚。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像是被岩浆的滚烫灼烧了心口，浑身都止不住地发着热。他不敢睁开眼，只是缩在袖子里的指尖蜷了起来，等高热褪去后，再茫然无措地展开。 他就这么缓了许久，才将眼眸抬起一点缝隙，一眼看到了面前的林千辰。 他吻了我。他是不是喜欢我。 从来没有人教过许卿怎么去处理这样的感情。 他对外界泄露出的一丝一毫温柔都算是吝啬，却毫不偏倚地给了林千辰。没有人带他尝过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 许卿攥着玻璃杯的指尖紧了紧，随后又松开。他觉察到杯子里的温度正在逐渐褪去，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许卿其实不太喜欢喝牛奶，牛奶是稍带着腥甜的，不放糖还微微掺着一点涩。可也许是雨夜里林千辰递过来的那杯牛奶太过温热，到现在与那个意味明显的吻联系在一起，回想起来依旧将他灼得发颤。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就捧着这杯东西了。 我不该想。许卿把牛奶喝完，楼梯口的冷风带着寒意袭卷而来。他看了看二楼还亮着灯的房间，把玻璃杯捧在怀里，缓步走了上去。 ** 许卿一连请了好几天的假，请到了周末。 他倒不是想特意避开林千辰不去学校，只是身体忽然发起了高烧。 在冬天里许卿太容易生病了。也许是楼梯口的风太过凛冽，也或许是那场不久前大雨给他留下的后遗症，他一烧起来就浑身滚烫，从脸颊到指尖都是红的。 他没力气打电话给梅屿，也没力气自己去医院。当梅屿发现许卿的时候，他已经烧了大半天，有些意识模糊了。 第二天午时许卿褪了烧，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梅屿看着他做完全身检查，就回去处理事务了，请了一个护工在旁边看照他。 许卿看着旁边雪白的墙壁和陌生人，心已经凉了大半。他一开口说话，冷风灌进肺里，就是抑制不住地一阵咳嗽。他的头好疼，嗓音已经全然哑了，一点声发出来都是撕裂。 许卿重重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几乎要呛出来。他勉强抬起眼皮，伸手将手机划开，发现里面大多是林千辰的未接电话和消息。 林千辰问他怎么样、难不难受、现在在哪里。 许卿忽然觉得原本酸痛的眼皮又涩了涩。 他的右手还插着留置针，打字打得不太利索。他问，“你要来看我吗？”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许卿觉得眼前的世界倏忽间变得空落而晦暗不明。他看着四周雪白的墙壁，莫名产生了一种委屈的情感，这样的情绪被放大到四肢百骸，让他无可抑制地难过了起来。 他不想生病，他忽然好想见到林千辰。 林千辰回复地很快：“我来，把地址发给我。” 许卿手指微顿，把定位发了过去。他有些发怔地看着屏幕，头往后一仰，意识又开始混沌不清。 太难受了。许卿模模糊糊地想，我好累，我要长久地睡一觉。 许卿再次醒来时，夜幕已经落了下来。 他侧着头，微微睁开一点眼，看到林千辰正坐在自己旁边，手里拿着一只削了一半的苹果。 许卿心头一颤，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往林千辰的指尖上搭去。他的声线很哑，带着一些初醒时的懵懂与不确定性，“林千辰？” “喊哥哥。”林千辰顺势牵上那只手，低声说，“我和刘老师说我弟弟生病了，她给了我大半天假期。” 许卿一闭眼，说，“哥哥。” 林千辰微抬了一下眉，这和上次许卿跟着念出来的懵懂模糊不一样，带着低沉的哑意，每个音都那么清晰认真，甚至让他近乎觉得有些色情。 “还很难受吗？”林千辰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苹果，“吃东西了没有，饿不饿？” “还好，没什么胃口。”许卿微微松开手，哑着声音问，“来这里很久了吗？” 林千辰轻轻朝他笑，“没有，我刚到的。” 他骗我。 病房里没有开灯，许卿就这样侧躺着向上看他。窗外有白路灯和微弱月光，林千辰半身压在床面上，不重不轻地扣着他的手指，眸光明朗而温柔。 他想起了那个吻。 许卿避开他的视线，用另一只手撑着抬起身。他看了看时间，轻轻说，“已经九点了，你先回去吧。” “我再陪你一会。”林千辰似乎叹了口气，“小祖宗，你怎么总是生病……要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和你一起来医院。”他又看了看许卿，问，“要在医院住多久？” “估计要再隔两天，医院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许卿说，“他们不确定这次高烧是什么引起的，明天可能还要做另外的检查。” “不要紧。”他捏了一下林千辰的指尖，说，“很多次我都这样，大概只是一场普通的感冒。” “嗯。”林千辰也捏了捏他，说，“我等我们的小祖宗回学校上课。有空我就过来，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好。”许卿看着他，眸光闪烁，几乎有些鬼迷心窍地说，“记得来接我出院，哥哥。” 第21章 小孩子 . 许卿在医院待到了礼拜天。 第26章 许卿并没有因为第一次的退烧而好转，而是在这几天反复不断地发着低烧。直到礼拜六上午，他才彻底停止了发热。 每个寒冬许卿都是在断续的生病中度过的，身体的虚弱有时甚至让他觉得眼前浑噩。但这是许卿十七年来第一次这样发烧，比小时候的炎症还要来势凶猛。 梅屿接到护士的电话，终于把工作暂时放下，匆匆赶来了医院。她看到许卿的检测单，稍微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大病……人没事就好。” “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梅屿摸了摸许卿的头，他额边的发已经湿透了。她倒了杯热水，看着自己的小孩一点点喝着，眼睛里满是哀愁，“我回去就问问上次的王医生……是不是还要喝什么药。” “只是发了烧，没什么关系。”许卿放下水杯，垂着眼睛说，“我想出院了。” “……”梅屿犹豫地看了看身旁的医生，得到他的默许后，才开口说，“出院也可以。学校不用急着回去，我先给你请几天假，你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吗？” 许卿掩着唇咳嗽了几声，说，“帮我请两天假，我周三回去。” “好，你到时候要是还不太舒服，记得和我说。”梅屿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包，“我现在去帮你办手续，保姆已经在家炖了排骨汤，回去可以喝一点。” “你要是有工作，就先走吧。”许卿揉了揉自己的指尖，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家就在附近，我可以慢慢走回去，已经躺了好几天了。” 梅屿一愣，回过头看了看许卿。她知道自己与许卿的隔阂无法弥补，知道小孩正在以自己的方式逐渐疏远。这让梅屿愈发地愧疚与难过，可她到现在还是不能完全选择许卿，她有了新的家庭，她的工作需要她去处理。 梅屿勉强笑了一下，说，“好，那你走慢一些。累了就打车回去，我给你办完手续就走。” 许卿看见她把病房的门关上，脖颈往雪白柔软的枕头上一仰。他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不由地顿在了上面。 许卿犹豫了一会，低垂着眼睛，在和林千辰的对话框里打出两个字。 “哥哥。” ** 林千辰打车到医院时，看见许卿正站在一楼的大厅口，手里拿着一小束白色的雏菊花。 “怎么站在门口吹风，冷不冷？”林千辰碰了碰许卿的指尖，发现体温正常，才笑着去看他怀里的花，“谁送的花？很漂亮。” “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送花的女孩子。”许卿看了看手里的花，说，“她说送的时候多拿了一小束雏菊，问我是不是今天出院。我说是，她就很开心地把花送给我了，还说希望我健健康康。” 林千辰一愣，笑了起来，“我们许卿，是要健健康康。” 他希望许卿每天都能收到这样纯粹的善意，在周围的祝福下永远平安顺遂。 “身体还难不难受？”林千辰微微站近，细细打量着许卿，“脸都瘦一圈了，中午吃了饭没有？” “喝了一点粥。”许卿说，“胃里有些难受，还是不太想吃东西。” “医院里还有东西要拿吗？”林千辰问。 “没有。”许卿摇了摇头，说，“我妈妈刚才在医院，把东西全部先拿回去了。” 林千辰闻言挑了挑眼，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不跟妈妈回去，特意等我来接你？” 许卿与他对视了两秒，迅速垂下了眼睫。他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有些难为情，眉心还微微蹙着，“我是在等你……耽误你时间了吗？” “没有。”林千辰和他一起朝医院的大门走，停下来时，他侧头去看许卿，说，“许卿，一中今天放的这半天假，全部是你的。” 许卿心中倏得一跳，手心也泛上了一层潮。他别过视线，看着街上的人群，低声说，“我不想回家。” “嗯。”林千辰温声应道，“那就不回去。” 他和许卿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对面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临近黄昏时的嘈杂声响。林千辰也不催促，安静地站在许卿旁边，等着他开口。 “林千辰。”许卿忽然连名带姓地喊了他一声。他转过头来，眸里的光晕渐碎，握着花束的指节微微收紧，“我忽然很想吃面条。能给我煮一碗面吗？” “我来做吗？”林千辰一愣，笑着答应说，“可以啊，就是可能不太好吃。” “没关系。”许卿说，“我向来都不挑食。” ** 他们去了一趟超市。 陈姨下午约伴出去打牌了，不在家里。林千辰不太清楚冰箱里的食材够不够，干脆直接来了超市。 林千辰推着购物车走在许卿身侧，往里面丢了一盒冬草莓。他们已经挑好了桂面和食材，从鲜蔬区一路走到了零食区。 “我记得这里有一种很好吃的饼干。”林千辰放缓脚步，指尖触到货架上的pocky纸盒。他晃了晃盒子，看向身后的许卿，“平时不吃零食？” “也不是。”许卿想了想，说，“很久没来过超市了，不知道该买什么。” “那跟着我，我带着你吃。”林千辰抬了抬下巴，“前面还有蛋黄酥，之前在我国外的时候，就是一盒一盒拆着吃的。” 许卿一手攥住购物车的栏杆，就这么缓慢地跟着林千辰朝前走。他实在是太久没来过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了，周围都是一片欢快的吵闹。他拿了一袋布丁，脸颊被暖气蒸了一点汗出来。 第27章 他们差不多走到了超市的尽头，购物车也已经被堆了大半。林千辰往里看了看，在结账之前添了两罐鱼子酱。 收银台的姑娘帮他们把东西装进购物袋，许卿看到那两罐酱，问林千辰，“一会用这个拌面吗？” “回国之后有陈姨做饭，我就再也没进过厨房了。”林千辰拎着购物袋，说，“我怕实在不好吃，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拌着酱，勉强把给面下了。” “我没有吃过这种酱。”许卿低了低身，去牵购物袋的另一边，“你做吧，我都可以。” “好，那我们回家了。”林千辰和他一人提着一边袋子，跟随人流走出了商场。冬日的天黑得很早，他们走出来时，天边恰巧剩下最后一点赤红色。 林千辰拦下一辆出租车，跟许卿并排坐在一起，计算着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到家。 第22章 付烨 微蓝色的火苗在锅底扑腾着，水汽已经覆满了玻璃锅盖，从边缘溢出滚烫的热意来，食物的香气也弥漫在空气里。 “饿了吗？面还要再等一会。”林千辰把火调小了一些，往锅里打了两个蛋，问身旁的许卿，“吃溏心还是全熟的？” “溏心。”许卿坐在林千辰搬到厨房的小凳子上，在一旁看他往锅里打蛋。厨房里很暖和，他把蒙着雾的眼睛摘下来，这会儿视线有些不明晰。 “小孩子不可以吃溏心。”林千辰说。 “我不是小孩子。”许卿抬起眼睛，微蹙着眉和他争，“我要吃溏心蛋。” “许卿，你凶不凶啊。”林千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没忍住笑了起来，说，“好吧，我给你做溏心的。” 许卿把脸侧过去，拆了一个放在琉璃台上的布丁。 林千辰看着锅里的鸡蛋逐渐成型，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瓷碗。他试了一下面汤，再添了小半勺酱油，把面从锅里捞了出来。 “走吧，去吃面了。”林千辰用隔热手套端着两碗面，带着许卿到了餐桌旁。他看着许卿，上前掐一下他的脸，说，“多吃一点。总是生病，脸上连肉都没有了。” 许卿微愣了愣，还没开口说话，那双漂亮的手就被收了回去。他只觉得脸上莫名有些烫人，手心虚虚捧着碗，捞了两筷子面条吹，“嗯。” 林千辰煮的面其实并不差，肉片和酱汁的味都浸在了面条里，带着滚烫的汤汁吃下去，浑身就这么暖和了起来。 许卿觉得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他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汤，有些压不住喉咙间的痒意，用纸巾掩着低低咳了两声。 林千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还很难受吗？” “有些咳嗽，不要紧。”许卿喝了小半杯温水，指尖又搭上了筷子，“我到家里休息两天，晚一点再回学校。” “好好休息。”林千辰看着他吃面条，心里没忍住涩了一下。他说，“我们许卿要健康长大呀。” “好，”许卿喝完了汤，抬起眼轻声应着林千辰的话，“许卿会健康长大。” 他刚放下筷子，发现外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是梅屿打来的电话。 许卿把手机摊在餐桌上接通，听到梅屿问他，“许卿，你没有回家吗？阿姨说一直没有看见你回去，你有没有吃东西？” “刚刚吃过了，在朋友这里。”许卿说，“抱歉，我忘记告诉她了。” “你今天回来吗？我正好在外面，现在过来接你回家吧。” 许卿抬眼看了看林千辰，低声说，“我妈妈说要来接我，我可能要先走了。” “好。”林千辰看着他笑，“回去好好吃饭，吃胖一点再回学校。” 许卿忍不住也带了一点笑意，朝着手机说，“嗯，我把定位发给你。” “我很喜欢今天的面条，很好吃。”他挂了电话，看到餐桌上的碗筷，说，“还有一点时间，我帮你洗碗。” “不用，我来洗。”林千辰有些哭笑不得，“你是病人，负责吃就行了，洗什么碗。” “我想和你一起洗。”许卿又蹙起一点眉来，问，“不可以吗？” 许卿又要凶我了，他好凶啊。 林千辰把两个碗叠在一起，笑里带了点无奈和迁就的意思，“好，我去放热水。” 许卿跟着他进了厨房，热水放在洗手池里，旁边是洗涤剂和钢丝球。林千辰看他磕磕碰碰的动作，估计许卿没怎么做过这样的事情，可他又洗得很认真，双手沾着泡沫，一点点把碗沿的油渍刮掉。 许卿站在那里，眉眼低垂着，就这么平添上几分烟火气。 洗手池并不大，洗碗时两个人几乎挨在一起，林千辰甚至能闻到许卿毛衣上带着的衣皂香。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那人目光专注地盯着瓷碗，指尖在水里浸得通红。 他忽然好想吻许卿。 许卿却全然不知到他在想什么，他把手上的碗擦干净，拿起来问林千辰，“我洗干净了没有？” 林千辰喉结微滚，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说，“很干净。” 陈姨中午大概是忘了洗碗，被许卿眼尖发现了，顺手拿过来一起洗。 洗完没多久，梅屿的电话就再一次打过来了。 许卿出门前，强行被林千辰加了一件外套。他肩上披着林千辰的大衣，站在玄关的暗黄灯光处，说，“我坐在车里，不会冷的。” 第28章 “会冷。”林千辰说，“听我的话，把衣服穿着回去。”他看着许卿，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不听我话，我下次就不给你煮面条了。” 很不愿意听话的许卿勉强点了一下头，说，“下次吃饺子。” “好，”林千辰被他逗笑了，“下次下饺子吃。” 许卿走后没多久，林千辰的手机也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想起来今天有付烨的航班，而他根本忘了去接。 林千辰敲了两下手机壳，才接通了电话。 “我下飞机了。”那边传来一个成熟的男声，“没在机场看见你。” “我去接出院的朋友了，没有来机场。”林千辰说，“抱歉，我没有提前和你说。” “我就知道你会忘。”付烨也没在意，说，“我买了点夜宵，现在去你家，一会记得给我开门。” “我刚刚吃过饭了。” “谁说是给你买的。”付烨说，“不来接我还想吃东西？你看着我吃。” 林千辰：“……” 大概隔了半个多小时，付烨提着两手餐盒到家了。 付烨买了西街老字号的猪蹄和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盒烤鸡。林千辰看了看分量，发现他是真的没买自己的份。 付烨把东西端上餐桌，林千辰和他问候了几声，撑在餐桌上看手机，看到许卿给他发了一条到家的消息。 林千辰没忍住笑意，提醒人记得喝药。 付烨瞥见他脸上的笑，撕下一只鸡腿，“看见什么了笑这么傻，和长辈吃饭还玩什么手机。” “我没吃饭啊。”林千辰很无辜地说。 付烨把鸡腿吃完，问他，“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我和她没见几面，比以前好了很多，最近好像不用吃药了。”林千辰微皱着眉，“我也不清楚，她总是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些事。” “对了，你怎么来c市了？”林千辰说，“我明天就有课了，没法陪你玩，你自己逛逛吧，画了画记得叫我来看。” “来c市看看你。”付烨说，“你签证和护照是不是快到期了？寒假不回英国吗？” “不回去。”林千辰说，“你在英国过年？” “我去柏林过年，”付烨把猪蹄上的葱花剔掉，说，“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不想去我就一个人玩。” “去玩吧，拍点照片发给我，我画速写。” 付烨沉默了一会，问，“我其实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回来，因为你妈妈吗？” “她确实想让我接受一段时间国内的教育。”林千辰说，“我也觉得应该回来学习，体验一下这里的应试教育，画一点更漂亮的东西。” “这里的环境不适合你。”付烨看着他，“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想什么我还不清楚？你也许会短暂性地觉得国内的一切新奇而有趣，因为你童年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意大利和英国。可你一定会因为不够包容的环境而痛苦，你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肆意而开放的，但你身边的人思想与你截然不同。” 林千辰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跟着付烨长大的，林母离婚离得早，小时候听到付烨要带他出国，只询问了一下林千辰的意见，就淡漠地看着他们离开了。付烨是他的老师、他半个父亲，给了他所有亲人该有的温情。 “我如果说你上次的玫瑰已经拿了ciccnt的一等奖，你还是不选择回来吗？”付烨说，“看你一脸茫然的样子，回来就没翻过邮箱吧？” 林千辰愣了愣，翻开了邮箱，果然看见了ciccnt官方给他发来的获奖邮件。 ciccnt是英国的几所知名大学联合举办的绘画大赛，在每年的盛夏举行，冬季公布结果。ciccnt的权威性很强，评审流程专业而严格，是许多学校伸出橄榄枝的对象。一等奖设了十名，林千辰排在第六位。 “你不想回去读书吗？”付烨问，“我现在帮你申请学校，你夏天就可以去报道了。” 林千辰放下手机，揉了一下眉心，说，“我真的没想到能拿奖。” 那次比赛的主题是“this is a life”，玫瑰其实算一个挺庸俗的意像，可林千辰就是选了它。他的玫瑰开在晨曦中，和朦胧不清的天光融在一起，远方却是大片的城市街景。 他的那只玫瑰开在城市的一角，在城市的喧嚣与热闹还未彻底来临时，沾染着晨露开放。 “我暂时不能回去。”林千辰考虑了很久，说，“不是因为我妈妈，是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要再多看看他。” “刚刚发消息给你那个？”付烨听到他的话，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行，你倒是下手够快，回国才几个月，男朋友都有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林千辰说，“我单恋人家。” 他在相册里翻了翻，看见那张画着许卿的照片，说，“我画过他，给你看一眼。” “色彩漂亮。”付烨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看，赞叹了一句，随后又斜着眼睛看林千辰，“确实是个好看的人。可人家都不喜欢你，你留着有什么意思？” “可我真的太喜欢他了。”林千辰微低着头，说，“你一直教我节制，可在他身上，我完全不能适可而止。我喜欢他……我对他有欲望。” “你自己决定。”付烨说，“你该经历各种各样的情绪，对你的人和画都好。你什么时候想申请学校都无所谓，想在哪里学也不要紧，你自己高兴就可以。我说着想让你经历世间百态，可还是不想让你吃太多苦头，所以帮你策划着未来应该怎么做，但我永远不会干涉你。” 第29章 林千辰看了他半响，说，“谢谢……小叔。” “跟你说了这么多，我粥都凉了。”付烨敲他一下，把粥端到微波炉里去，说，“记得注意人家成年没有，国内法律很严的。” 林千辰刚喝下一口水，猛地被他这话呛得连连咳嗽。 第23章 亲吻 许卿在礼拜三的晚上回了学校。 这天正好轮上了化学老师的晚班，卷子刚一发下来，许卿就出现在了班级门口。他在校服外面搭着的外套还是林千辰上次披的，衬着里面的白毛衣站在冷光下，显得冷淡而又疏离至极，唯独浅淡唇色给人着上了一点鲜活。 许卿在门口看了两眼还在分发的试卷，又看了看讲台上坐着的化学老师，脚步一顿，还是走了进来。 林千辰远远与许卿对上视线，不自知地展开了一点笑意。他把试卷分给许卿，搭着下巴的那只手还拿着笔，“身体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许卿把卷子抽过来，说，“已经不会咳嗽了。” 林千辰点了一下头，转头时对上讲台上化学老师慈祥的视线，顿时噤住了声。 晚班做的化学卷子不是常规的考试，题量也不太多，发下来做一节课的时间，练一下做题目的手感。 林千辰看着题目，踩着点答完了最后一题。他侧头去看许卿，发现人家早就换了本书写，草稿纸上全是导数式。 张威是其中一个化学课代表，过来收他们这一组的卷子。他到林千辰这一排的时候，低声问道，“哥，你晚上能不能帮我去药店买两盒感冒药？老师叫我下晚自习之后去拿资料，我估计到时候药店已经关了。” “你感冒了？”林千辰说，“多喝热水。” “也不要紧，就是头有点疼。”张威说，“正好家里没药了，你记得就买吧。” “嗯。”林千辰把卷子给他叠上，“下课了我去看看。” 张威把卷子收好，已经到了晚读的时间，其他人陆陆续续把单词和文言拿了出来，整个教室顿时嘈杂一片。 许卿也抽了本单词书出来，单手折着，拿着笔一个个背下去。他读单词的声音很低，声色流畅而冷冽，每一个音都念得恰到好处。 林千辰撑着脑袋听他念书，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一圈。他扯住许卿的衣袖，满不要脸地说，“许卿，这句话好长，我不会读。” 许卿看了看他本子上的长难句，刚把句子念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刚从英国回来吗？” 林千辰被他噎了一下，强词夺理说，“我英语不好。” “你骗人。”许卿说，“你英文书明明翻得挺利索。” 林千辰没说话，转头看着许卿，上课的铃声却忽然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周围的声音逐渐褪去，教室重新回到安静中。 林千辰于是收回了视线，和几乎就要说出口的露骨话语。他重新拿着笔，带着些心猿意马的意味上起了自习。 教室里再一次热闹起来，是在化学老师开始讲卷子的时候。 他翻着答题卡，说，“你们这次的作业写得真是太有意思了，鬼来改你们的卷子，都能把脑袋给笑掉。我觉得我们班同学，不要吃了就睡，没事多应该去练练倒立。” 讲台下面已经开始有人笑了。 “笑什么，还好意思笑？”化学老师沉着脸，“我说多少次草酸不能拆不能拆，复分解不是氧化还原，你们乱写这都能给我配平？想象力不花在语文作文上，全拿来给我编化学方程式了？” “老师，倒立是什么意思。”台下有人弱着声音问。 旁边有热心同学大声解答他，“老师是想让我们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化学老师往声源处一瞪，敲了敲黑板，“不许讲话，我现在就把卷子给讲了，看看你们惨不忍睹的答题卡，良心不疼吗？” 化学老师虽然凶了一点，但是题目讲得非常细致。等到他把整张卷子拆开来讲完，几乎已经到下晚自习的时间了。 化学老师懊恼地看了看表，说，“我怎么又给你们加班了。我不讲了，你们没听懂记得问同学，不要把问题留到明天。” “许卿，”林千辰从善如流，把一道大题的计算步骤递过去，“我算出来的结果和答案不一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许卿把草稿纸拿过来，刚看两行，下课铃声就响了。桌椅碰撞的声音一下响了起来，约伴的同学隔着人群大声交谈。许卿看着步骤，说，“我不急着回家，把题目给你讲完吧。” “好，我也不急着回去。”林千辰说。 许卿迅速把他的步骤看了一遍，翻过一页草稿纸给林千辰讲题。这道题比较复杂，他怕林千辰听不太懂，放慢了速度讲，等题目讲完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他们。 “有哪里不会吗？”许卿侧过头，却发现林千辰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眸光不躲不闪，温柔而细密，还带着一点不可抑制的笑意。 许卿对上他的目光，心脏忽地一跳，眸中波澜顿起。他一时有些慌乱，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林千辰喊他的名字。 “许卿，”他说，“你怎么偷偷看我。” 许卿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把头转过去，收拾书本然后回家。可他似乎是生了疯病着了魔，一点视线都偏不过去，就这样直直地坐在那里，看着林千辰摘了自己的眼镜。 第30章 视线骤然模糊，可许卿还是看清了林千辰的眼睛。他的瞳孔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碎光，里面是许卿在清醒时从未触碰过的情绪。他们的距离在一瞬间被拉近，许卿只觉得自己失了重，脖颈无法控制地向后仰去，在撞到教室墙壁的前一瞬间被人托住了后脑。 他被林千辰半抱在了怀里，抵在墙上亲吻。 许卿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眼眸剧烈地颤了起来，“林千辰……” “许卿。”林千辰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我刚刚亲你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说，“就是当我很喜欢一个人时，无法克制的一种情欲和冲动，我现在就是这样。你如果不说话，我就又要亲你了。” 许卿拢了拢指尖，看着林千辰重新朝自己吻过来。他被林千辰扣住了左手腕，整个人再次抵在暖热未消的墙壁上。他从来不会接吻，整个人眩晕而灼热，唇齿中带着含糊不清的细小呜咽。 林千辰将人微微放开，抬眼看过去时，发现许卿的眼尾一片通红，连着眸光都染上雾气。他的眼眸湿润而乌黑，嘴唇因为亲吻而微有些发肿，那点在白炽灯下的冷意全被这样的潮红驱除殆尽。他被这样一个暧昧缱绻的吻所侵犯，与罪犯一道共坠地狱。 许卿还没缓过神，深浅不一地喘息着，眉目间全然是一片不知所措。 教室里第一盏灯一黯，随后四周的灯光都尽数熄灭，已经到了教学楼自动断电的时间。 林千辰在黑暗中抓住许卿的手腕。他说，“我亲了你，你不躲我，也不推开我，是不是并不抗拒和我做这样的事情？” 许卿很明显地颤了颤，他的呼吸还没有平复下来，浑身上下泛着热意。林千辰抓住他手腕的力度松了松，许卿却在下一秒靠上来，在他的唇上碰了碰。 他听见许卿颤着声线问他，“亲一个人……是这样亲吗？” 第24章 断电 张威跟着化学老师往办公楼走，手里揣着老师塞的几个大橘子，一边走一边听他唠叨，“一中的设备到底什么时候能跟上，人民都奔小康了，印点资料竟然还要去打印室排队。” 张威想了想，问，“资料送印厂不是更方便一点吗？” “那是我们班单独用的资料，每个老师都会单独整理，送过去不太好。”化学老师翻了个白眼，说，“而且你们上周物理没卷子做，不就是合作那家印厂给漏墨了吗？” “那挺好的。”张威和化学老师很熟，这会儿真心实意地回答，换来了化学老师抬手一个暴栗。 他们已经走到办公楼的第二层，走过去是一排监控室，打印室在最里面。 张威透过玻璃往监控室里看，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一中怎么天天这样开摄像头，多耗电啊。” “不是啊，”化学老师也看了两眼，说，“最近是男生宿舍丢东西了，才开了几天。平时只有楼梯间开，电费太贵了。” 他往打印室里一走，看到里面站在隔壁班的英语老师，仅有的几台打印机全在呼呼吐着墨。他吸了一口气说，“陈老师，您还没印完吗？都这么晚了，一会估计都断电了。” “不辛苦。”英语老师笑呵呵地说，“都是为了孩子们。” 化学老师也勉强地附和说，“是啊是啊。” 张威跟着他出来，问，“老师，资料怎么办，明天再过来吗？” 化学老师想了想，说，“监控室里好像也有两台老式打印机，但是印得有些慢。要不去就那里印吧，来都来了。” 张威应了一声，跟他去楼下领了监控室的钥匙。门一打开，张威看见密密麻麻的小方块，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老师，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瘆人？” 化学老师没用过这种打印机，研究了一下，终于开始输纸了，“嗯？” “这么多人，”张威学着他开另一台打印机，动手开始输资料，“万一他们忽然集体抬头看摄像头，对着我们笑，然后从里面爬出来……或者是所有的屏幕一下白了，沙沙沙的……” 化学老师不想理他。 张威把自己说得有些怕，一边注意着纸张，眼睛一边往监控上瞟了几下，忽然在右下方注意到了自己班级。 “高二的全部在那边，”化学老师也凑过来，看了看说，“你们班上自习还挺安静哈。” “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张威说，“那时候您再来看，可以免费欣赏一场大型马戏表演。” 化学老师被他逗乐了，笑了一会转过头去，看了看印好的资料，叹了口气说，“果然老式打印资料就是太慢了，可能还要耽误十来分钟。” “老师没事，”张威也数了数印好的资料，说，“我也不急着回去。” 过了几分钟，到了高一高二下课的点，监控里原本安静的人立即站起了身，拿着早已收拾好的书包，从教室两个门口往外跑。 张威看着录像，觉得挺好玩。监控上的人群没几分钟就陆续散去了，张威揉了一下眼睛，看见他哥还没走，拿了张草稿纸问许学神题目。 课后还做题目，回家又不积极，张威感慨，第一名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 他就这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起来。 他看见许学神低着头，正在认真地给他哥演算一道化学题。他哥不但不听题，还一直盯着人家看，看到最后，还抬手摘了人家的眼镜。 第31章 张威有些奇怪地想，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他哥看着好像要欺负人家了。他刚这么想着，就看见林千辰往前一倾，把许卿的手腕扣在了墙上，低头亲了下去。 张威：“！！！” 张威僵直在原地，同手同脚地转身，看见化学老师还是认真在看着打印机，不由舒了一口气。他挪到那块监控的位置前面，严严实实挡住了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林千辰每次和他聊许卿，到底都带的什么心思啊！！ 打印机还在咔嚓咔嚓地工作，没过多久，终于吐完了最后一张纸。 化学老师满意地把资料收好，回头招呼站姿僵硬的张威，“资料印完了，还杵那干什么，可以回家了。” 张威不知道那俩人到底亲完没亲完，也不敢动，于是欲哭无泪地说，“老师，我腰刚刚闪着了，有点疼，您让我缓一会。” 化学老师有些担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张威想起了林千辰隐约露出的苗头，心里复杂得很，对着化学老师的脸都忍不住抽了两下。 他就这么尴尬地站了几分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化学老师，想找点话说的时候，所有的监控忽然一闪，周围在一瞬间黑了下来。 已经到一中自动断电的时间了。 学校的大部分设施已经断了电，楼道口漆黑一片，只有冬日浅薄的几道树影子，成了阶梯上的几道分明。 林千辰扣着许卿的手指，和他一起走下楼梯。冬日的夜晚是极冷的，他们的手心里却全部是潮湿和黏腻，呼吸都带着紊乱的灼热。 他们身边几乎已经没有人了，走出楼道口时黑暗已经不那么浓重，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高三楼的一点亮光，和学校围墙外长街的通明灯火。 许卿指节微缩，林千辰终于在走进灯火前松手放开了他。他一转头，看见许卿的眼角还泛着一点红。他们在接吻时，那双眼睛比现在更为通红，漆黑漂亮的瞳仁不带清明地看他，清醒与理性都在一瞬间，被荒唐与陆离的颜色彻底带去了。 许卿后退半步，眸底带着一丝窘迫，刚刚被林千辰松开的手也揣到口袋里去了。他一句话也不肯开口说，但依旧看着林千辰，只是从神色中通出一点柔和的高兴来。 林千辰缓慢地呼出一口热气，想开口逗一逗人，不远处却有人喊许卿的名字，随后跑来一个中年男人，喘着气站到他们跟前，“小卿，今天有什么事耽误了吗？我看见你好久不出来，以为你没有找到我的车。” 林千辰看到男人，想起来许卿住的地方离学校有些远，每天回去都是会有人专门来接的。 许卿反应过来，朝家里的司机道歉说，“抱歉。今天和同学说题目，一下子忘记您在等我了。” “没关系。”司机平了平呼吸，笑着说，“还要和同学说话吗？”他抬起头，看见许卿微红的眼睛，愣了一下，问，“小卿，你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我没有被欺负，是天气冷了。”许卿看了林千辰一眼，说，“我可以处理好学校的问题，您不用担心。” 林千辰却坦坦荡荡地对上他的眸光，眼睛里带着笑。 许卿立即把目光缩回去，离开时微微侧过头，眉间也展开了一点笑意。 “我很高兴。”许卿说得很小声，林千辰却恰好听得清晰。他一下有些呆楞，直直地站在原地，回过神来时，看见许卿已经走远了。 林千辰闭上眼，想，他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第25章 吃饭 院子里的花在清晨冻上了一层白霜，雾和水汽四处弥漫，天色都染上了模糊。 老巷口两旁的树大多掉光了叶子，整齐地抹了一层白漆。林千辰算是起早了，出门时的天色才蒙亮，邻里都很安静，只有开店的老板们忙着从大锅里揭出袅袅白烟。 林千辰在老巷买了一份鸡蛋灌饼，一边吃一边朝学校的方向走。灌饼刚做出来，冒着葱花和鸡蛋的香，饼皮外面有一层浅淡的煎痕，咬上去很脆。 林千辰走得并不算快，到一中大门口时，手上的早点正好吃完。校门大概是不久前开的，门卫大爷的手上还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油条。 林千辰的作息时间其实没有这么早，可他在一片灼热和模糊中梦见了许卿。那种隐秘的期待在林千辰转醒时变得极为迫切，他连院子里的花都不看了，给出去买菜的陈姨留了一张便条，就这么冒着冷风出门了。 教室锁了门，钥匙用一根绳子吊在里边的墙上，推开玻璃窗就可以拿到。林千辰不太流畅地开了门，把钥匙放回原处，通上电等着饮水机的热水烧开。 热水烧得很快，林千辰接了一杯，有些僵红的手指被大片热意裹住，舒服了很多。他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听见虚掩着的门发出“嘎吱”一声，有人进来了。 林千辰转过头，看见了穿着白毛衣的许卿。他挑了一下眼睛，一时觉得有些不真实，“怎么来得这么早，吃了早餐没有？” “吃了。”许卿看见他，也有些讶然。他把背包放好，走到林千辰身边，说，“今天想早一点过来。” 林千辰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嘴唇，把手上的热水递过去，“冷不冷？先喝一点水。” 第32章 “嗯。”许卿把大半杯热水都喝了，擦了一下唇，听见林千辰笑着说，“许卿，这好像不是你的一贯的作息时间。” 许卿一转眸，黑色的眼睛里流出一点光，“这也不是你的作息时间。” “是的。”林千辰说，“我想慢慢等着你过来，想早一点看见你。” 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而冷清，铁门还是虚掩着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对方。许卿看到林千辰逐步朝自己靠近，低头吻了过来。他的手上还拿着透明的杯子，骨节被窗外的一点白光印出好看的瓷白，而他的唇色却愈发透红。 林千辰结束了这个亲吻，依旧保持着半抱着人的姿势。他说，“早上好，许卿宝贝。” 许卿抬起眸子来，眼睛旁晕出了一些水花。他平了平呼吸，才稳着声音回应道，“早上好，哥哥。” ** 冬日午时的光不暖不寒，太阳只要稍微盛上那么一些，就没有了丝毫的冷意，浑身都温暖而舒适。 浓白的水雾从街道两旁的餐馆中晕出来，混杂着食物的香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学校附近的馆子一到时间就被占据得满当，林千辰和许卿到的早，差不多点完餐坐下，就没有空闲着的桌子了。 林千辰抽了张纸巾，在许卿把手支上桌子前一把捞住了人的手腕，“不要动，外面餐馆的桌子不一定很干净。” 许卿听话地抬起了手。他垂眼看着林千辰用纸巾擦着桌子，漂亮精瘦的指节伸展开来，指腹有一成薄茧，想必是常年画画磨出来的。他忽然有些心猿意马，想，他上次这样扣住我的手腕，就凑上前来吻我了。 他正好对上林千辰的视线，眸光微微一偏，觉得耳尖骤然烫了起来。随后许卿就听见那人带笑的声音，“小祖宗，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也在看我。”许卿说。 他们周围是喧闹的人声，三三两两的学生凑在一起，发出清朗的笑。林千辰轻轻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线，缓慢而清晰地说，“我当然要看你。” “我这样喜欢你，”林千辰顿了一下，说，“恨不得把你藏着锁起来，捧在手心里头，什么时候都能看见。” 许卿不说话了，眸光有些微微发颤。 林千辰看见他耳根都红了一片，有些好笑地想，许学神怎么这样不禁逗，说他两句就会害羞。他见好就收，往厨房的方向往了一眼，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张威给他发了条微信过来。 张威：哥，你摸着你黑色的良心，问问它，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大事瞒着我。 林千辰一下有些不明所以，挑了个大红色的问号发过去。 张威偷偷盯了他哥和他哥同桌一上午，确定了昨天无意间瞥见的亲吻不是自己的午夜臆梦。他纠结地咬了一下手指甲，看见林千辰发来的问号，打着字：你现在在干嘛？许学神在你旁边吗？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我们在一起吃午饭，你找他有事吗？” 张威：你不是一直都回家吃饭吗？ 林千辰：今天忽然不想回去，跟陈姨说了。你吃了饭没有？ 张威揉了揉脑袋，看见林千辰的回复，忽然觉得自己发消息的行为实在有些突兀和失礼，他实在没必要让他哥亲口把这样的事说给他听。他窥见了那个昏暗角落的秘密，里面是他聚多离少、却从小就要好的朋友，他应当装瞎装聋，对一切守口如瓶。 于是他想了想，随手把班级群里刚刚发的消息转过去，：“吃了。礼拜天晚上我们年级有讲座，不放假，要来学校。刘老师下课的时候在群里发了通知，估计想顺带炸两条带手机来学校的鱼，现在还没人敢回她。” 林千辰看了通知，有些莫名其妙地打出“知道了”三个字，还没发过去，手上却忽然一热，随后屏幕也被按黑。许卿往旁边抬了抬眼，老板正端着两个盘子朝他们走来，“吃饭了，不要玩手机。” “好。”林千辰也不回消息了，把手机交到了许卿那里。 老板把两个瓷碗端到他们眼前，许卿点了一碗虾粥，里面剥了壳的虾仁红润剔透，他正抬手去够餐勺，再往碗里看时，里面却多出来几块红烧小排。最近的一块放在他碗沿，那双牙白的筷子还没收回去。 “中午喝粥，吃这么少，一会就得饿了。”林千辰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许卿的脸，说，“还要再胖一点，你脸上有几两肉呀？” 许卿吃饭的胃口不太好，一直都吃不下太多的东西。可他还是咬住了林千辰夹来的排骨，把碗往林千辰那边推了一点。 他心中暖热，说出的话也少去生来的冷意，高兴得那么显而易见，“虾仁很好吃。你一定要尝。” 吃过午饭，两个人一起回教室午休，周围已经睡了好几个中午同样没回家的走读生。许卿喝了一点保温杯里的热水，在被彻底遮掩的角落里被林千辰勾住小指，靠着课桌与墙壁缓慢睡去。 下午有一节生物课，其他都是自习。许卿中午睡得有些迷糊，连带着下午也不太清醒。他一只手拿着笔，另一只藏在袖子里，被旁边的人不重不轻地攥着。 他抬起头，想去看讲堂上的生物老师，却忽然一阵心悸，头脑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眩晕，眼前也猛得暗了大半。他的手指一下收紧，却没有失去意识，眩晕感慢慢褪去，眼前又重现聚起了焦。 第33章 背后却是一片冷汗。 林千辰勾住他的手指，问，“怎么了？” 许卿喉结微动，说，“没睡醒，有些犯困。” 林千辰不疑有他，“晚上好好休息，早一点睡觉。” “嗯。”许卿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我就回去。” 他重新把笔拿起来，潮湿的手心开始泛凉，他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我要活得久一些。许卿往写满了笔记的黑板上看去，垂着目光想，我还要和林千辰一起做很多的事情，去很多的地方。 我还要爱他很久。 第26章 茶花 许卿在当天的晚自习请了假，之后几天的状态好了很多，没有再出现眩晕的情况了。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陈姨给林千辰织围巾的时候，心里还惦念着上次见着的许卿，就顺手织了一黑一白的两条。 林千辰利索地把围巾拎到了学校，低头给旁边的同桌系上。他弯起眼睛来，抬身时轻轻刮了一下许卿的鼻尖，说，“许卿儿，你可太讨人喜欢了。围巾暖和么？” “很暖和。”许卿伸手抬了抬眼镜，眸里带出一点笑意来，“谢谢陈姨。” 林千辰看着眼前人带着奶白色的围巾，衬得眸色愈发漆黑通透，像冰水里泅出来的黑曜石，好看又清贵。他又瞥了眼四周自习的同学，算是体会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好处。 “不用谢，陈姨很喜欢我们许卿。”林千辰笑着说，“今天是礼拜天，一会有一下午假，中午跟我回家吃饭吗？她见到你肯定很高兴。”他顿了一下，眸光微亮，“我也会很高兴。” 许卿听到他语气中的亲近与随意，想起了上次林千辰在公交车站前的欲言又止。林千辰那时停下来问他，有没有记住家里的路，大概也是带着这样的热切与期许，希望能带他一起回家。 许卿偏头去看林千辰，手心微微发热。他想了想，说，“那我给她带一束花吧，她喜欢花吗？” “可以。”林千辰说，“你带几支山茶吧。上次下雨，院里的山茶被打掉了好几朵。” 许卿低头给梅屿发了条消息，说中午不回去吃饭了。发完才想起来，这会儿还是上课的时间。 梅屿接到消息，倒是没太注意许卿这边的时间：可以。一会儿我跟家里的阿姨说。今天晚自习我帮你请假，你叔叔会来接你跟小妹妹吃饭，顺便一起商量一下你生病的事。 许卿一垂眸，握着手机的骨节微微泛白。他动了一下指尖，把手机的电池板拆了下来。 林千辰注意到他的动作，微皱了一下眉，“怎么了吗？” “没什么。”许卿说，“我在想要带几支花，放在一起才会更漂亮一些。” “三支就可以了，”林千辰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勉强，自然地随着话道，“正好可以插满一个花瓶。” “好。”许卿点了点头，在课桌下挪了一下指尖，不重不轻地抓上来林千辰的手。 林千辰忍不住笑起来，也顺着去牵他，想，小猫儿。 陈姨看见林千辰发来的短信，知道许卿中午过来吃饭，起身去厨房里面找出糯米来，用清水先浸着。 上次许卿走时，林千辰过来和她一起洗碗，顺便提了几样许卿爱吃的东西。陈姨当时笑他，“你才回来多久，就这样确定人家喜欢吃什么了？要是人家不爱吃，以后都不来吃饭了怎么办？” “陈姨做饭好吃，”林千辰说，“他也不挑食呀。” 陈姨一向对好看礼貌的小孩有好感，顺着话题问了问许卿的情况，得知人家常年占据年级第一，身体却不太好，常常生病发热，心里的喜爱与怜惜又多了几分。 她这会儿已经揉了一大碗糯米丸子，又想着许卿喜欢，干脆多做一些，让人小孩带回去慢慢吃。 陈姨把饭菜做好时，两个小孩也从学校回来了。许卿带着她织的白围巾，手上还拿着几只开得正盛的山茶花。 “您织的围巾很好看，谢谢您。”许卿把花拿过来，微低着头，似乎是有些紧张，“回来时路过花店，看见里面的山茶开得很漂亮，就买了几支过来，希望您喜欢。” “花开得太好了！”陈姨惊喜地接过花，打量了一下许卿，笑着说，“我就说这种颜色的围巾，还是小许带着好看。你看看小辰，他带就没这种气质。” “是，”林千辰把门关拢，笑着应道，“我们许卿最好看。” 陈姨做的饭很好吃，许卿罕见地多吃了小半碗饭。吃过饭，两个人说要帮陈姨洗碗，陈姨拗不过，只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她就这么透过厨房的磨砂玻璃门，看两个小孩在里面笨手笨脚地洗碗。 把碗洗完之后，两个人开了暖气，要回房间睡午觉了。林千辰跟陈姨打了招呼，说他们睡一个房间。 许卿已经开始犯困了，手心里抓了一角林千辰的外套，有些迷糊地跟着他上楼。 林千辰关好门，看见许卿坐在床头，有些笨拙地扯开校服的一只袖子，有些好笑地说，“这么大个人了，脱衣服都脱得这么笨。” 许卿已经把校服扯下了大半，里面是有些宽大的毛衣，指尖在袖口微露出了一点。他看向林千辰，蹙起了一点眉，“我不笨。” “好吧，许卿不笨。”林千辰觉得许卿有些想凶人了，笑着帮他把剩下的外套扯下了来。他看着许卿垫了垫最里面的枕头，抱在怀里，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过来睡觉。 第34章 林千辰看着许卿白皙的下巴，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发热。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抬起身看着床角的许卿，缓了口气，才低声问，“许卿，我可以在床上吻你吗？” 许卿捏着枕头的手紧了紧，一下有些心跳失调，“可以。” 下一刻，许卿微低的下巴就被林千辰抬了起来，温热的唇齿咬着他，一瞬间几乎让他有些发懵。林千辰双手撑在许卿两侧的床上，几乎是整个人都覆了下来，只留出那么一点逼狭的空间，里边困着他的许卿。 “唔……”许卿下意识地伸了伸手，抓住林千辰肩口的衣料。林千辰将人拢在怀里亲吻，小猫儿一点回应也学不会，就那样半蜷起身，任由他亲着。 许卿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喉咙里模糊地发出一声呜咽来。他的眼角已经微微泛起了红，被热意逼出一点雾气来。 许卿闭了一下眼，全身都有些不可抑制地泛起热来。他有些茫然地意识到了什么，五指一松，放开林千辰的肩，回来抓怀里的枕头。 林千辰觉察到许卿的反应，缓慢放开了人，身上也不太好受。他略微带着些歉意，拉开了一点距离来，听见许卿微颤着声线说，“下次……不可以在床上亲我。” 第27章 午后 许卿一言不发地侧过脸，刚要把旁边的棉被扯上来，却被林千辰按住了指尖，“很难受吗？” 林千辰看见许卿一瞬间停滞的眸光，他有些懵懂地看过来，无意识地挠了挠林千辰的手心，连耳尖都是红透的，却一个字也不开口说。 他眼里的雾气还没有散去，眼睫带着一点湿痕，正在轻微地发着颤。 反应竟然这样大。 林千辰觉得心脏也被不重不轻地抓了几下，带起少年人一瞬间的悸动。他压下满身的热意，轻轻扣着许卿的手，重复问了一遍，“难受吗？许卿、宝贝儿……我不希望你难受。” 许卿显然是不懂得林千辰眼神的含义，他微点了一下头，低声说，“没关系……” 林千辰侧过身去，抓着许卿的掌心微微握紧。他带着一点自责的意味，眸光微热温和，“你这样大概会睡不好。我帮你吧……不会弄疼你。” 许卿与林千辰目光相对，发现眼前的人正温柔而认真地注视自己，眼里带着磨去棱角的碎光。他犹豫了一瞬，随即闭上了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很低的单音，“嗯……” 林千辰就低下头去，继续亲吻角落里的许卿。他亲着人，指尖从棉裤的侧边进去，逐渐触到了边缘的那一点。 许卿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随后那只手就伸展了开来，将他下面的东西全部包裹住，按压着上下滑动了起来。 “哥哥……”许卿喘着气，眼眸的里热气更重了几分，“别……” 许卿一向不懂情爱，也不懂情爱所带来的欲望。他只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什么都不做，喝一小杯温水，就没有关系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被眼前的人触碰，竟然会带来这样愉悦而刺激的感觉。 “哥哥，”许卿喊他的名字，眼眸已经湿了一片，“千辰……” “我在这里。”林千辰缓慢地揉过他的前端，问，“我也没有弄疼你？要轻一些吗？” “不用……”许卿闭着眼，唇角被咬得泛红，“没关系。” 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过来几点光斑，碎在了情潮涌动、轻微摇晃的床上。 林千辰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动作，一边低下头，重新去吻许卿。 许卿被他这样半抱着，浑身都泛着热意与酥软，几乎要撑不住身。林千辰的指腹带着薄茧，那一点粗糙磨过去，许卿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起来。他闷闷地低喘了一声，眼前发着黑，开口的声线甚至带了一点哭腔，“哥哥……” 林千辰看见许卿眸中漆黑色一瞬间的破碎。高潮的余韵还未散去，他的眼角泛着红，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 林千辰抽了几张纸巾，简单地擦了擦满手的滑腻。他吻了吻许卿，问，“现在好受一些了吗？” 许卿轻喘了几口气，呼吸平稳了一些，“嗯……” 林千辰微微抬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笑着看向床角的人，“嗯，那现在到了许卿睡午觉的时间了。” 他给许卿掖好被角，说，“你先睡吧，我去一趟卫生间。” 许卿攥着被子，在林千辰彻底起身前将人扯住，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好。” 他看着林千辰进了隔间，拿棉被蒙住脑袋，浑身都带着一股浅淡的膻腥味。 ** 午觉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三点了。 林千辰醒的比许卿早，倒了两杯温水在床头，半侧着身看书。 他注意到身旁的许卿醒了，把温水递过去，“渴不渴？先喝一点水。” 许卿慢慢靠起身来，一眼看见了林千辰手上的书。他捧住玻璃杯，一点点把水喝完，眼眸也逐渐清明起来，“还在看这一本书？” “嗯。”林千辰说，“很喜欢，已经看了好几遍了。” 许卿裹在温热的棉被里，说，“我也看书。” 林千辰找了件宽大舒适的睡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覆过去给人穿着衣服，“你就是不想起床。看书就要把衣服穿好，手伸出被子会着凉。” 第35章 许卿任由林千辰给自己扣衣服，听见他说，“就看一会，陈姨下午会做莲藕汤，炖好了就可以下去喝了。” 许卿点了一下头，有些恍惚地想，林千辰这样朝他说话，就好像他们已经相爱了很多年，只是在一起度过一个寻常不过的午后。 第28章 害怕 许卿睡醒之后，下楼和林千辰一起喝了一小碗汤，晚上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刘琴在班级群里催着小孩们回学校。林千辰知道陈姨不习惯这么早吃东西，没好意思让人做饭，随便吃了几块小蛋糕，就要带着许卿一起回学校了。 “许卿儿，”林千辰与许卿一同走在前院里，旁边都是半开的花，“你这样不吃东西，到了晚上头就会开始晕。” “……”许卿等林千辰开了门，才偏过头去看他，“如果我又晕倒了，你会和第一次见到我那样，抱着我回家吗？” 林千辰的动作一顿，问，“你怎么知道我抱着你去了医院？” “后来我去拿药，护士顺口和我提起的。”许卿轻轻笑了一下，“她以为你是我哥哥，问你为什么没有来。” “我是很乐意抱着你回家的，”林千辰认真地说，“在你清醒健康的情况下。” 他看着许卿，揉了两下人家的头发，“不行，回学校之前要去买一点零食，我帮你挑。” “好。”许卿说，“不要总买巧克力和奶糖，太甜了。” 这片老巷离一中很近，他们留了二十分种出门，原本是足够到学校的，临时挑东西却花了大半的时间。两人进一中的大门时，离讲座开始还有两分钟。 两人找到了讲座所在的科技楼，在侧门口正要进去时，许卿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右手紧紧扯住了林千辰的袖口。 “怎么了吗？”林千辰也停了下来。他顺着许卿的眸光往前看，看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从另一边的楼梯口走下来，似乎还正在打电话。 “我看见我的继父了。”林千辰听见许卿开口，才发现他紧抿着唇，抓着他的手几乎都有些抖，“他到学校来找我了，可我并不想见他。” 林千辰愣了一下，想起许卿上午从课桌下抬头时，眸子里一瞬间略过的冰冷。他问，“家里人找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我不能见到他，”许卿喊林千辰的名字，微闭了闭眼，几乎是带着恳求，“千辰，我不想和他回去。就这一次……我们、我们可以走吗？” 林千辰觉得许卿的情绪在一时有些失控了。他把许卿带到楼梯的角落，轻声说，“好，不去就不去了。我给陈姨发条短信，她会和刘老师请假的，就说我们在一起。” 他就在这样狭窄的角落里抱着许卿，直到怀里的人彻底冷静了下来，才微微松开了手。 “抱歉。”许卿低垂着眼，说，“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我其实……很害怕。” “没关系，我已经给陈姨发过短信了，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林千辰半蹲下身，抬头看着许卿漆黑的眼眸，笑着说，“害怕什么？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不用跟着他走……我来带你走。” 许卿不说话，攥着林千辰衣袖的手心出了汗，那一片都是湿的。他点了一下头，跟着林千辰往一中的后面走。走到一半时，林千辰忽然微皱起眉，“这个点学校已经关门了，我们是不是……没有出去的假条？” “我这里有。”许卿也沉默了一下，“高一的时候经常生病请假，班主任干脆给了我一沓一中的请假条，让我自己签完了出去。” 林千辰听见他这么说，瞥了一眼那沓病假条的厚度，心里微微好受了些。 许卿蹲下来，把剩下的请假条从包里拿了出来。他签完两张，又顺便分了一半给林千辰，“可以了。” 两个人拿着墨迹未干的假条，顺利通过了门卫室。林千辰看了看身旁的许卿，微叹了口气，过去捏了捏他的小指，“怎么总是生病？生病很难受的。” 一中的后门连着一条老街，街道四周都种着花草，墙头也全是爬山虎的那一点绿色。不远处公交的站牌早就锈掉了大半，上面的黑色字体模糊而又残缺不全。 许卿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老旧的站牌底下，说，“我想坐公交车。” “坐吧。”林千辰看了一眼表，说，“最近的一班车还有十分钟。现在还很早，晚上回家之前可以把c市里外都看一遍。” 冬日夜晚的温度还是极冷，林千辰从后面拥住许卿，给他把衣服的扣子系紧，一言不发地陪他等着公交。 公交很快沿着站牌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不是很多，大多是刚下班的，有些正靠着玻璃窗睡觉。 林千辰跟着许卿，坐到了公交车最后排的角落里。许卿开了一点窗户，转头看见林千辰伸了手过来，紧紧扣住他的指节。 许卿看着林千辰，忽然开口问，“哥哥，我是不是很不正常？” “为什么会这样想？”林千辰把他的手揣进了兜里，“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你这样苛求自己做什么？我们许卿就应该是永远冷漠的吗，他才不要。他要高兴而热烈地生活，和所有被爱着的人一样。” “可我母亲一直觉得我不正常。”许卿握紧了手指，说，“她和我父亲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觉得这样破碎的婚姻，大概会对我造成很深的阴影。” 第36章 “因为我的父亲死在了医院。没有人注意他的死亡，他病房里的线路故障，没有人赶来救他。他就一个人艰难地躺在病床上，逐渐没有了呼吸。那时我母亲正筹备着与另一个人的婚礼，她强行把我带走，什么都不许我问。 “我大概是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可我一跑进去，碰到的就是一具温热的尸体，一句话都不会说。” 许卿在教学楼看见那位陌生继父时，几乎是一瞬间想起来冬天里的大雪，伴随着错乱的光影与深刻的绝望。继父是和梅屿一样冷漠、但有着良好教养的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愿意冷静谈话，他也许不应该走的，但那场凛冽大雪的寒意仍未褪去，他有些发颤地想起这个男人，也是逼迫父亲死亡的帮凶。 许卿想起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那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死亡，似乎连世界都变得苍白而不真切。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了，但是一见到继父与母亲，他就会有些抑制不住地发颤。 怎么会有人这样冷心绝情？ 林千辰指尖一缩，觉得心脏都泛起了疼。 “我父亲是被谋杀的。”许卿说到最后，情绪却近乎冷淡，“他生病了，但明明可以好起来。可他当时的公司破了产，他欠了很多钱，于是谁也不肯要他了……他爱我母亲，所以被她逼到了这一步。” “他一点都不想死，虽然已经离婚了，但他那时还是很爱我的母亲。他想快点好起来，去给我母亲买一只玫瑰花。” “但是我母亲就是这样利用他的深情，将他逼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上次我们在医院口碰见，”许卿终于抬眼去看林千辰，说，“我其实是去看心理医生的。她一直都觉得我有病……她在很多时候，甚至很害怕我。” “她怕我会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许卿不会。”林千辰缓慢温柔地开口，“听别人瞎说什么，许卿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我以前不会这样的。”许卿有些茫然地看着玻璃窗户，外面是城市繁闹夜晚的人群，“我太抗拒和他们一起了，一看到他，我就会觉得手脚冰凉，全身都有些发抖。” “我生了很严重的病，”他说，“我继父一直想把我送到国外去治疗，可我也许不会好了。我被他带走，也许就会和我父亲一样，死在那样陌生冰冷的地方。” “许卿。”林千辰离他离得极近，低着头认真而珍重地喊着许卿的名字，“你会活很长的时间，活得肆意而浪漫。我爱你，所以愿意去爱你所有的一面，所以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着给你看。但正是因为我爱你，我也不希望听见你这样说话。你这样对我而言，实在过于残忍了。” “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我一直都是和你一起的。” 许卿眸里的漆黑更深了几分，眼睫止不住地打着颤，已经湿了一片。 公车还在摇摇晃晃地前行，林千辰抬眼看了看前排疏散坐着的几个人，俯下身来，把身旁的人捞到了怀里。他温柔地亲吻着许卿，手上的力度却一点都不肯松下来，似乎怀里藏了个珍爱至极的宝贝，害怕稍微放开手，就要碎在了地上。 “别哭。”许卿发着颤，听见林千辰说，“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们许卿肯定饿了。前面一到站，就可以下去吃东西了呀。” 第29章 听话 大雪是在一月末尾的时候下的。 临近一中的期末考试，学校已经排满了全天的自习课，进入最后一个星期的自主学习阶段。 从雪籽从空中落下来时，自习了几天的学生们就按耐不住了，纷纷怂恿着造反。趁着轮班的老师们开例会，走廊上成群结队地站满了学生，互相拉扯着衣服，激动又兴奋地指着覆在常青树上的白茫。 班里走了大半的人，林千辰侧身去看旁边低头写题的人，带着一丝落雪的放松与惬意，“出去看雪吗？” 许卿停下笔来，往外边看了一眼，说：“今天不是我值日，不然我就出去了。” 出去登记扣分。 “许卿儿，”林千辰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下被逗笑了，“你怎么这样？下雪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是很让人高兴。”许卿往窗外看去，玻璃已经结了很薄的一层霜，外面交错着水痕，“即使化雪的时候会很冷。” 林千辰不动声色地靠近许卿，在课桌下牵住他的手，“快考试了，寒假打算出去玩吗？” “会看一点书。”许卿也抓着他的小指，说：“可以和你出去玩。” “年前我要陪母亲和小叔一起去柏林，在那边住一段时间，会回来过年。”林千辰有些抱歉地看着许卿：“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相处了。” “没关系。”许卿微缩了缩指尖，眼眸里却带了一点笑：“玩得开心。” “我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林千辰心中一涨，眉眼也柔和下了几分，“你要记得接。不然我会非常思念你，会过得心不在焉。” “好。”许卿抬眼去看他，认真地说，“我会等你，什么时候都可以。” 林千辰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有些怔神。 他想，许卿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的，去喜欢一个人也极为用心和认真。那样专注的眼神灼得林千辰心口几乎发烫，就好像要不顾一切了，把什么都给交付给眼前人一样。 第37章 林千辰握紧了与许卿相接的指节，几乎想在教室里吻他。 他微吸了一口冷气，将强烈的念想压下去，换了一个话题，“你放假要和家人待在一起吗？你和他们……最近还好吗？” “我母亲在家里。”许卿一顿，有些冷淡地说，“上次继父回来，隔天就去国外出差了。他是制药公司的，很忙，过年不一定能赶回来。” “有机会我就会和他谈话。”许卿微蹙起一点眉，“我不能一直害怕他。” “好。”林千辰的眼神里带着鼓励与期许，“不高兴了就和我说。” ** 也许是下的大雪太过激动人心，期末考的气氛并没有以往那么沉重。一中的同学们除了出考场时互相调侃着说了几句“到山里去”，之后就散去了紧张的情绪，满心满意地计划着假期。 陈姨提前给林千辰收拾好了行李，送人出门的时候又想着塞几包饼干，“小辰从小就有点挑食，去德国会不会水土不服，吃不下什么东西？我当时不是去英国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哎唷，那个菜啊……” “陈姨，我不是小孩子了。”林千辰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由着长辈收检着行李箱。 “他就是给惯的。”林母站在旁边，微微笑了一下，却也没阻止，“跟我一起走，他就不会挑了。” 林千辰：“……妈妈，飞机提前安检，我们该走了。” 林千辰在过安检前，给许卿发了一条消息，算是要前后报平安。 c市到柏林要坐八九个小时的飞机，林千辰要了两杯咖啡，转身打算端给林母时，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她看起来似乎很累了，精致的妆也没能掩住疲惫。 林千辰轻手轻脚给她披了件空调毯，想了想，从包里把素描本拿了出来，炭笔一落，要开始画自己的心上人了。 林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搭着一点毯子，不声不响地看着林千辰画画。直到儿子彻底收尾把画收尾，她才开了口，“快去把手洗了，一会就得蹭脏衣服。” “妈妈！”林千辰手一抖，差点打翻了一旁的咖啡。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咖啡杯放远了些，“你吓到我了。” “这是谁？”林母看了一眼，说，“画得还挺用心，咖啡都冷了。一会儿叫服务生热一下。” “我同桌。”林千辰把画展给她看，问，“他好看吗？” 林母仔细看了看，才说，“比你长得标致，看起来很听话。” “陈姨也这样说。”林千辰笑起来，带了一点试探的意味，“您喜欢听话的小孩吗？” 话一出口，他又及时补充说，“我也很听话。” 林母本来想说什么，听见林千辰的话，轻轻冷笑一声，随后就转过头去看窗户，似乎不再愿意和自己儿子说话了。 第30章 恶梦 . 飞机降落在柏林时，已经到了晚上的十一点半。 柏林的天还是黑透的，机场却灯火通明。夜风从舱门处透过来，带着外面的喧闹人声。林母等人群走了大半，才把手里的黑色帽子戴上，起身朝林千辰点了一下头，说，“走吧。” 林千辰把行李箱拿好，跟在林母后面下了机舱。 付烨就在飞机下面等着他们。他知道林母的习惯，手里捧了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不急不缓地朝两人走过来。 “皖庭，”他对林母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林千辰，笑着说，“我真是白疼了这小崽子这么久，之前叫他来柏林，他还不愿意。你一说要来看阿裎，他就跟着你来了。” “都过十几年了，我好像还从没有带千辰来看他。”林母也笑了笑，接过咖啡喝了一小口，说，“别给千辰喝，他喝了睡不着觉。” 林千辰闻着味儿了，朝他小叔弯起眼睛笑，“我不喝，就接过来暖手。柏林晚上可冷了。” 付烨敲了林千辰的脑袋一下，在林母身后偷偷把咖啡给了他。 三个人一同朝出口处走，机场外面停了付烨的车。林千辰走在付烨旁边，轻声问他，“叔，我妈妈要来柏林看谁？她也没和我提过。” “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到时候再告诉你。”付烨随口把话题带过去，问，“饿了没有？一会儿到了家，你妈妈会给我们做意大利面吃。” “我只做两份。”林母轻轻看了林千辰一眼，说，“他挑嘴不吃飞机餐，回去就饿着睡觉吧。” 付烨听了林母的话，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小声和林千辰说：“你妈妈就是这样嘴硬的人，她说说而已，肯定不会让你饿着。” 林千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说，“是啊。” 付烨在柏林和伦敦都有房子，柏林这块地在郊区，比英国那边打理地更精致一些，象牙白的门阶上没有落灰，院子里也种了一大片玫瑰。柏林清晨的车况还算好，从停车场一路出来，也没有堵很久。 林千辰一把行李放下来，就缩回房间给许卿发消息：许卿宝贝晚上好，我现在已经到柏林了。天边有一点亮光，太阳可能快要出来了，我一会给你拍日出的照片，但可能不太好看。c市现在还是凌晨，不可以告诉我还没有睡觉。 他想了想，又打出一行：醒来了要给我打电话的，我很想听到你说话。 林千辰盯着发出去的字看了几遍，呼出一口气，按黑了屏幕。 第38章 他去浴室洗完澡，走出去朝餐厅张望了两下，正好看见给意面浇酱的付烨。付烨显然也注意到了林千辰，朝他招了一下手，指着对面的盘子说，“过来吃东西，你妈妈从来不吃夜宵，已经去补觉了。动静小点，她很容易醒。” 林千辰轻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吃意面，“我很少吃到她做的东西，总是以为她不会做饭。但是好像很好吃。” “皖庭是小时候跟着你外婆学的，本来就很会做饭。后来有一段时间厨房的排风机坏了，她对那种浓重的油烟味有很深的排斥，现在也不太爱下厨了。”付烨把酱拌匀，吃了一口面条，说，“当时我们几个在伦敦读书，都是华裔，也都更喜欢中餐一些。一到周末就买菜去出租房，让皖庭做饭吃，你父亲就在旁边帮忙。” “我父亲在帮忙，你在做什么？”林千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跟我的爱人在客厅看电影，等着菜上桌。”付烨说，“这样看我做什么？我们还是会打扫卫生和洗碗的。” “你们在英国读书那会儿好像很有意思。”林千辰以前听付烨提过几嘴读书时候的事，却鲜少听过他提起从前的爱人。他想了想，还是没开口问，“你们几个的关系一定很好。” “是的。”付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透出一点怀念的神色，说，“书没读多少，天天就顾着凑一块玩了。” 付烨说到这里，就止住了话头，一句话都不再继续说了。他手上的筷子搁了下来，盘子里还剩下小半的意大利面条。 “要浪费粮食？”林千辰换了一个话题，打趣他说，“我妈妈明天要是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它，会很不高兴的。” “我拿去喂门口的玫瑰，就不算浪费了。”付烨说，“我以前给你做饭的时候，你也没少拿去喂街区里的流浪狗。行了，吃饱了就赶紧去睡觉，我一会吃完了去洗碗。” 林千辰抽了张餐纸，说：“我觉得你真的会拿去喂门口的玫瑰，而不是吃完。” 付烨轻敲一下碗筷，说：“睡觉！” 林千辰回房间简单洗漱完，把床头柜处的台灯调到最暗，正准备上去睡觉，却看见手机忽然亮了一下，上面显示出一条未读消息。 小奶猫儿：晚安。我醒了就给你打电话。在柏林玩得开心。 许卿怎么还没有睡！ 林千辰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微皱着眉打字：许卿同学，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一点零三分。如果不是冬天太暗，柏林已经完全天亮了。 林千辰盯着屏幕，盯了好几分钟，许卿才回过来一条声线压得很低的语音：晚上做了噩梦，一醒来就看见你的消息了。 他说话的声音还有点颤，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与倦意。 林千辰有些心疼地问：手机铃声调静音了吗，我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小奶猫又犹豫了几分钟，才回应说：嗯。 林千辰轻手轻脚地翻开行李箱，在里面扒拉了好一会也没找到耳机线。他只好把手机的通话音量调低，用被子捂着手机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林千辰听见手机另一边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柔下声音来，问，“做什么噩梦了？我在这边。” 许卿紧紧握着手机，半响才说，“我梦见了我的死亡。” 林千辰呼吸一顿：“怎么会……” “我梦见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最后就只能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输液管……你就在旁边，扣着我的手指，喊了我的名字很多遍，可我越来越听不清，眼前一片漆黑。” “我梦见你很难过，”许卿低着头，声音带上了一点哽咽。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也很难过。” “许卿。”林千辰深吸了一口气，说，“没关系，这只是午夜做过的一场噩梦。你会长命百岁，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听见我的声音了吗？我爱你，我很爱你。” “我很害怕。”许卿有些茫然地说，“哥哥，那一边的世界很黑，也太冷了。” 梦境里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太过于强烈，伴随着深刻的悲哀与恐惧。许卿现在想起来，握着手机的手还有些止不住地发抖，压抑到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想听见林千辰带着那样的绝望，一声一声、近乎嘶哑地喊他的名字。他想朝着林千辰笑一笑，可连抬起眼都极为困难。死亡横隔在他们之间，漆黑深远，残忍至极。 “哥哥。”许卿攥紧了手指，眉眼低垂下去，很小声地喊他，“哥哥……” “没关系。”林千辰轻声而坚定地说，“许卿，我舍不得你看见黑色，也舍不得你冷。你去到那里，我都会跟着，都要跟着。” “死亡的确是一件很平常，很令人不安的事情。”林千辰说，“但是没关系，你不应该在这么早感受到这样的情绪。等到我们七老八十了，我要很用力地把你抱起来，然后和你一起感受这样的不安与恐惧。” “不要怕，许卿，不要害怕。” 许卿把棉被捂紧，整个人都缩在里面，身上稍微暖和了一点。他的声线很闷，只发出了短促的一点音：“嗯。” “我不会在柏林待很久。”林千辰说，“和母亲一起拜访完朋友之后，我就回来找你。” “不用这么着急……”许卿低声说，“我没关系。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很累，多玩一会。” 第39章 “好，”林千辰在手机备忘录上划了划，删去了两天可以不参与的行程，说，“那我在这边给你画画。” “太阳出来了吗？”许卿说，“我没有去过柏林，天亮了记得拍照片给我看。” “天边已经有一点亮了。”林千辰底下眼，看了一眼时间，温声说，“很晚了，许卿宝贝。试着去睡一下。我不挂电话，你随时可以喊我的名字，我都会应。” “嗯。”许卿缓慢地说，“晚安。” “晚安，”林千辰笑着说，“这次会做一个好梦，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第31章 墓园 许卿略微用力地攥着手机，随后又缓慢地松开，放在了床头柜上。他连了一只蓝牙，侧着身闭上眼睛，周围漆黑一片。 许卿手心里的汗已经干了，睡衣紧贴在皮肤上，稍微有一点凉。他往棉被里缩了缩，听到林千辰那边传来细微的呼吸与风声，隔了好一会，没忍住轻声喊了喊，“林千辰。” 他的声音极小，算是一句无意识的呢喃，本来没打算让那一边的人听见。但冬天的夜晚实在寒冷安静，林千辰隐约听见许卿的声音，心里顿时就软成了一片。他出声笑了一下，很轻地说，“还是睡不着吗？没事儿，想说话了就喊我一声。柏林的清晨也快到了，一会就给你拍太阳。” “不行。”许卿蹙了一下眉，“要早点睡觉，你也很累了。” “嗯，”林千辰说，“睡吧，我一直在旁边。” 林千辰的话语里带着一点纵容和笑意，似乎也不介意着时间，全都随许卿愿意。 许卿抓着枕头，眼睛注视着夜晚的空洞黑暗，又很快闭上，什么也不去想了。他把指尖放开，深吸了一口气，在这样温和的声线中浑身放松下来，侧着脑袋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无风无雪、一夜好眠。 许卿平时就有些缺觉，这一觉睡得格外地沉。醒来时通话已经断了，一共连了六个多小时。 他揉了揉眼睛，洗漱完之后就给林千辰打电话。那边似乎在等着他醒来，接通得很快，还带着一点笑，“早上好，许卿宝贝儿。” “早上好。”许卿刚刚睡醒，生来冷冽的嗓音也软了不少，随着些困倦的沙。他说话本就是清清浅浅的，这会儿偏又不那么冷了，隔着手机传过来，听得林千辰心脏微缩，血流都在一瞬间快了几分。 “我现在已经出门了，去看妈妈的朋友，在车上。”林千辰低声说，“早上给你拍了太阳，冬天的天气不太好，拍不好看。” “没关系。”许卿说，“我一会就去看。” “吃了早饭没有？”林千辰笑着说，“估计你是刚起床的，快去吃东西，再过一会就会很饿了。” “好。”许卿垂下眼，眸光带上了一点温度，“我现在去吃早餐。你回来了再告诉我，玩得开心。” “好。” 许卿换下睡衣出去，发现家里的阿姨早就做完了早饭，正犹豫着再隔一会来叫许卿吃。 早上喝鱼片粥，旁边还有一罐鱼子酱，是之前林千辰煮面的那款。许卿觉得很好吃，就买了一捆回来，整整齐齐叠在冰箱里。 许卿在餐桌上规规矩矩喝完了小半碗粥，朝阿姨道了谢，回去打开和林千辰的微信对话框，看见了那张日出的照片。 那是从落地窗里拍的，天光从云里露出不多不少的一点，正好落在窗外栽的白玫瑰上，几乎要融为一体。 照片下面还有林千辰发来的一条消息： “这种玫瑰很好看，以后也要给你栽一院子的花。” ** 林母捧着一大捧栀子花，伸手拨了两下花瓣，回头看了看坐在后座的林千辰，问，“怎么笑得这么开心？眼睛弯得跟只狐狸似的。” 他们正行驶在一段平坦的公路上，冬日清晨的光很干净，落在两旁空荡荡的梧桐树干上。车窗也开了一些，透出泥土和冰冷的草木香。 付烨开着车，随口瞥了眼车镜，说，“看他这样，那估计是中双色球了。” 林千辰把手机按灭，说：“叔，你好歹也是伦敦毕业的文化人，怎么张嘴就双色球？” “行吧，我们中彩票的暴发户没文化。”付烨说，“一不小心就暴露老本行了。” 林母轻笑了一下，看着周围讯速褪去的景物，说，“真的有好久没过来了，他应该还喜欢这样的花。还有多久到？” “就在前面。”付烨转了一下方向盘，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墓园一角的影子露了出来，随后逐渐展开生锈的铁门与栏杆，有一个带着黑色圆帽的老人坐在门前的板凳上。 林千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清了墓园的名字，心里才猛然意识到，这就是林母和付烨要带他来的地方。 出发前他们什么也没和林千辰说，甚至坐在付烨的车上时，林千辰都以为他们在去往长辈居所的路上。在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和白花时，他觉得心中被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眼里惯常带着的笑也敛起来了，神色肃穆而安静。 付烨在停车场里照了一个位置，把车驶进去，缓慢地停住了。林千辰和他们一起下车，走到墓园的门口，才看清板凳上黑帽老人满头的白发。 老人似乎和付烨很熟悉，满是褶子的脸上展开一个明显的笑，用德语和付烨打着招呼。林千辰听不太懂，等门口两人说完了话，又跟着进了墓园。 第40章 墓园很大，每隔不远，就能看到大束大束的花。他们一直往里走，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周围的墓地越来越稀散，才在一个不太起眼的白色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碑上除了几行德语，还刻有几个字的中文，只是经历多年的风雨侵蚀，字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不清了。林母把花放过去，终于回过头来看林千辰，介绍说，“这也是你叔叔，一直没带你来见过。你怎么叫付烨的，就怎么喊他吧。” 林千辰站到林母和付烨旁边，有些迟疑地说，“叔叔……好？” 付烨“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对着墓碑说，“你看看，这就是皖庭和林锡的孩子，虽然好笨。” 林母很淡地笑了笑，说，“林锡没有和我们一起来。我跟他很早就分开了，但我们都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们说话的姿态和语气都很随意，仿佛不是站在墓碑前，而是在拜访一个很久没见的友人。林母一向不是多话的人，说过了几句话，就站在一旁，神色柔和地注视着墓碑。 付烨把花拿起来，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他蹲下来，沉默了许久，才轻声朝墓碑说了几句话。 他说完了话，就站起身，朝林母说，“行了，你们大老远来柏林一趟，阿裎也见过了，我带你们四处玩去。” 林母点了点头，说，“我正好要去买些东西。几天后我还有国内的事要处理，得提前回去。林千辰跟着你，记得按时把他送回去。” “行。”付烨说，“那我带着他玩。” “我能和您一起回去吗？”林千辰心说，我不想和你一起玩。我要回去看着我家爪牙都没长齐的奶猫，别一会就给人拐了。 “你不跟你小叔一起过年？”林母似乎有些诧异，“随你吧。你回去，我过年就赶回家给你做饭。” “我要待在柏林，”付烨笑着说，“孩子大了，连我也不亲了。算了，你们回去过年玩得开心，我有空给你们发照片。” 林千辰瞥见付烨眼里一点不明显的悲意，却明白这不是因为他要一个人在柏林度过冬天，反倒更像是积淀了多年的深沉情绪，带着并不沉重的复杂，但却足以在一瞬间震撼人心。 他们缓步走出墓园，林千辰忽然想起付烨在墓碑前说话时，也是带了这样的悲伤。他那么轻的字句，却随着风一点一点拼凑成型，在此刻忽然清晰。 付烨那时说，“我依旧很爱你。” 第32章 包子 许卿换了睡衣，坐在书桌前随手抽了张草稿纸，列下一页纸的书单。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折起来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许卿打开房间门，看见家里的阿姨还在拖地，朝她打了声招呼，“阿姨。我出门买书，会回来吃饭的。” 阿姨停下手里的动作，笑起来问，“中午想吃什么，清蒸鱼可以吗？” 许卿点了点头，在玄关处换了鞋，转身出门了。 几乎是一拉开门，他就感受到了冬日凛冽的冷意。 许卿穿了厚织的白毛衣，身上的深色大衣也是带绒的，但依旧觉得有些冷。他没有带手套的习惯，一路上揉着手指走到公交站，上车时手还是被冻得通红。 许卿住的地方离规模较大的书店有一段距离，坐这趟公车要小半个小时。他平时很少出门，这会儿端正地坐在公交车上，眼眸安静地看向透了光的玻璃，上面有树枝和常青叶的影子，跟着公交车时不时的颠簸而破碎。 学生们大多已经放了寒假，这个点上车的有许多约出去玩的朋友，也有夹着公文包赶去上班的人。许卿隐约听见他们热烈地说话，转眼又看见几个靠着椅背睡过去的人。 许卿缩了缩手指，一言不发地看着四周的人，忽然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假期该有的鲜活与朝气，和以往他在房间看书的每一个下午都不一样。 他低下眼，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很认真地想，等见到了林千辰，他也要多说几句话，然后很高兴地和他一起出去玩。 ** 书店里很暖和，许卿在走进去前买了一杯热牛奶，这会儿一边捧着喝一边找书，浑身一下就泛起了热意。 许卿把牛奶喝干净，才开始伸手去拿书。他刚找完几本书，就听见旁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许卿？” 许卿转过头，拿书的指节顿了一下。他看清楚眼前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会长。” “出来买书？”白缪看清他手里的书，笑了一下，“好久没看见你了，身体还好吗？” “嗯，还在喝药。”许卿说。 按照高三年级组的惯例，白缪在临近期末的一个月，都不用来参加检查。许卿确实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话止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白缪拿着手里的书上前，看向许卿手里的书单，有些惊讶，“要买这么多书？我已经买完了，过来帮你一起找吧。” 许卿也看了一眼书单，说，“好，麻烦了。” 草稿纸上列的书并不都那么好找，有几本是白缪没听过名字、也不太清楚分类的。两人找了大概二十分钟，算是把要买的书都凑齐了。 白缪看着他怀里抱着的一堆书，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有些好笑地问，“许卿，你一次买这么多书，想怎么带回去？” 第41章 “也不算很多。”许卿垂着眼，掂量了一下，“我可以拿得动。” 许卿抱着书去收银台付帐，导购员帮他用袋子装好了书，拎着回去就可以了。 白缪就在旁边看着他拎书，摇了摇头，心想，许卿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永远都是这样固执。 他走在许卿旁边，“买完了书就回去吗？” “嗯。”许卿有些费力地拿着书袋，说，“很感谢你帮我找书。” “口头感谢？”白缪问。 许卿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他，倒是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可以请你吃包子，门口就有一家老字号。” “可以。”白缪把他的书袋拎了过来，说，“既然都请我吃包子了，书就让我来拿吧。两个三鲜包，谢谢。” 许卿手上一轻，想，这样确实比较方便去排队买包子。他走出书店，空气顿时冷了一个度，而那家老字号就在不远处，门前三三两两围了一群人。 许卿站到队伍的最末端，跟着人群一点点往前移动。 白缪找了张路边的漆胶长椅，把书放在一旁。他抬起头，看到许卿买完了包子过来，还没开口道谢，许卿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许卿把包子给他，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眼里就忍不住带了一点笑意。他走到旁边，接通了电话，说，“我出来买书了，碰到了同学。现在在吃包子。” “什么馅的包子？”林千辰说，“我早上还没吃饭，几个小时前吃了意面，还不太饿。” “奶黄包。”许卿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很好吃。” “你和谁一块吃包子呢？”林千辰带着笑说，“我也想吃包子了，许卿。” “白缪。”许卿说，“是之前和我一起去检查的那个男孩子，你应该见过。” 林千辰想起来了这么个人，脸上一下笑得不太好看。他说，“你怎么和他一起吃包子，你好像都没有和我一起吃过包子。” “买书的时候碰见了。”许卿回答说，“他帮我挑了书，我就请他吃包子了。” 林千辰心中冷笑，说出口的话却依旧温和，“这样啊。这几天c市的温度都很低，不要在外面玩太久了，回去要喝一些热汤。” “嗯。”许卿问，“柏林那边还好吗？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是不太开心。”林千辰闻言，逗小孩说，“柏林没有奶黄包。” “没关系。”许卿信了林千辰的话，有些笨拙地安慰人说，“我等你回来，想吃什么都可以一起排队买。” 林千辰拿着手机，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整颗心都明快而暖热了起来。他刚刚那一点不高兴顿时消散，连着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欢与笑意。 林千辰说，“好。” 许卿接完电话回去，白缪已经吃完了一个包子，而自己手上的奶黄包已经冷了。 白缪抬头问他，“有什么事要急着回去吗？” “没有。”许卿摇了摇头，说，“是男朋友打的电话。” 白缪实实在在地愣住了，有些后知后觉地问，“你在谈恋爱吗？许卿。” “嗯。”许卿应得很干脆，眼睛里全是明显的笑，“我很喜欢他。” 第33章 阿裎 “两杯黑咖啡，一杯加牛奶和方糖，另一杯不用。谢谢。” 付烨把菜单递还给眼前的侍应生，右手指节无意识地在餐桌上扣了一下。他看了看对面的林千辰，又补充说，“糖可以多放两块，小孩子就喜欢喝甜的。” 林千辰刚刚在拍外面的街景，闻言回头看了付烨一眼，“好的，那你一会把那杯甜的给我喝。” “你肯定觉得腻。”付烨不想和他聊咖啡放糖的问题，换了个不讨喜的话头：“你妈妈去逛商场也不带你，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她也没有带你。”林千辰修着刚刚拍的光影，说：“她买东西大概要超过两个半小时，在这期间我们可以至少喝完三杯咖啡。” “顺便吃完一顿中饭。”付烨说，“你最近怎么总是看手机？来柏林的第一天就去买蓝牙，买完了就不见你摘下来过。” “要和男朋友说话。”林千辰抬头，看见侍应生端着朝他们走来。两杯滚烫的黑咖啡被摆放在餐桌上，瓷勺落下时清脆地响了一声。林千辰朝侍应生道过谢，把颜色更深的那一杯拿到眼前，轻轻吹了吹。 “差不多猜到了。”付烨搅着方糖：“从西边画廊到施普雷河，我常常看见它发光。是上次那个小孩？你也不和我说。” 林千辰说：“你也有很多事没有和我说。” “小孩子怎么怪记仇的。”付烨知道林千辰指的是什么，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我以为皖庭和你说了要去公墓一趟。” “虽然我一直觉得，她没有必要因此特意把你带来柏林。”付烨皱了皱眉，“可能是这么多年，她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吧。但谁都没有怪她的意思。” “嗯？”林千辰试了一口咖啡的温度，笑着问，“所以我是被有所预谋地骗来柏林？” “我没有带你四处玩吗？”付烨说，“林千辰，你的良心留在国内了吗？” 林千辰不说话了，低下头来，学着许卿不闻不问的样子认真喝咖啡。 选择性听不见。 付烨也不开口了。他搅着融化大半的糖块，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牛奶和方糖的甜腻一下就席卷了味蕾，整个舌尖都有些发麻。 第42章 太甜了。付烨想。 窗户外面的光晃进来，在瓷勺上面渡一层浅色的边，有些也落到了咖啡里。付烨又想，很久之前，他是从来不愿意喝这样甜的咖啡的。 林千辰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用纸巾沾了沾唇角的泡沫渍。他打算再点一个小蛋糕，却听到付烨叫他，“小辰。” 林千辰看向自己小叔，他的杯子里还剩一小半咖啡，也许是太甜了喝不下去。付烨盯着杯子，好一会才继续说，“我们带你去看的叔叔，就是我以前的爱人。我和他，还有你父母，都是很好的朋友。” “嗯。”林千辰点了点头，说，“但我很少听你提起过读书时候的事。” “嗯，过去太久了，忘记了很多东西，也忘记了可以拿出来给小孩讲故事。”付烨笑了笑，说，“你愿意听，我就和你说吧。我们都是华裔，但阿裎的家在柏林。他喜欢伦敦的花和树，所以他要来伦敦念大学。他读商学院，我比他大一级。那时我还不太画画，成天想着怎么赚钱。” “伦敦有几个华侨留学生专门的俱乐部，有很多人，偏偏就是我们四个凑在了一起。我们和你父母，甚至都不是一个学校的。”付烨笑着说，“我们当时玩得特别好，你父亲是学编导的，还会画画，当时很讨女孩子喜欢。身上就带着那么点……搞艺术的气质？跟我们这群工科出身的人一点都不一样，他过的生活更存粹，也更浪漫一些。皖庭也是商学院的，她那时也不太说话，但是跟我们争起概率来咄咄逼人。我那时候还有点怕她，学习差都不敢和她说话。”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伦敦里外走了几遍。伦敦真的很有意思，特别是在那个年代。老旧漂亮的教堂、昏暗潮湿的地下室、挂在壁橱两旁的镂空的灯、冬天里燃起来的篝火……这个城市对于外来者而言就是这样神秘有趣，它古老庞大，包容了很多东西，也包容了我的爱情。” “我很爱阿裎，他很温和，也漂亮。皖庭在没有和你父亲谈恋爱之前，每次多出来的烤饼干，全是阿裎的，说他太瘦了。”付烨低着眼睛说，“我们一直这样过着，直到他大学本科毕业，那时候我和皖庭都在念研究生，而你父亲想去伦敦以外的地方看一看。所以我们打算一起去一趟法国，然后是去意大利，把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都用在旅行上，再对以后人生做一个具体的规划。” “在这之前，阿裎带我们来了一趟柏林，把我们介绍给他的家人。他的母亲对我们很和蔼，特别是对我，见到我总会笑。她每天都会给我们做下午茶，还会裁一玻璃瓶的花。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阿裎已经和家里说了我们的关系，也不知道我已经被他的家人包容与接受了。 “在柏林待了一个礼拜后，我们四个人先搭了一段时间火车，后来又坐上了去蒙彼利埃的轮船。我们在海上打牌、聊天、吃石碳里烤出来的肉。你父亲靠着栏杆写东西，画一画你母亲。地中海的天很蓝，一出来就是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海面上偶尔还有黑白相间的鸟。 “阿裎有些怕海，但还是坚持要坐轮船。他总觉得自己会留在海里，我当时有些生气，抓了两块饼干塞他嘴里，说的是……那我和你一起留在海里。” “但我们都没有留在地中海里，那次的航行十分顺利。那不是我们长大的地方，也不会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付烨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指尖握了握咖啡杯，似乎才想起来里面的含糖量，又松开了，“他留在了蒙彼利埃，那个很暖和的城市。” “我们那时刚吃过晚饭，在雷兹河旁边散步。你父亲说有事要和我商量，于是我们一起去路边买牡蛎，晚上可以让皖庭做夜宵。你父亲要商量的事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因为我们刚走到摊前，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尖叫声，随后是人群的混乱、推搡。我们赶过去，看见沾了血的刀，而阿裎和你母亲正好也在那里。” “我记得那时刀刃捅进身体的疼痛，可阿裎一定更疼，他浑身都是血。警察和医院的人赶来时，我们都已经站不住了，那群蓄意抢劫的人不知所踪。我半跪着把他抱住，阿裎问我皖庭又没有事，又怪我不要命跑过来，最后说的没力气了，我看见他哭，他抽着气说他好怕我疼。” “我醒来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阿裎了。”付烨说，“你父亲原本要和我商量的事，也永远没有说出口。但我猜应该是他们的婚礼要在哪里举行，会不会不符合你母亲的品味。” 林千辰看着自己小叔许久，才说，“抱歉……” “在午饭前的聊天而已，不用道歉。”付烨轻轻叹了口气，“过去了这么久，我永远也不可能放下，但我不希望你母亲也这样。她一直为阿裎替她挡刀而心怀内疚，觉得当时如果没有自己拖累，阿裎或许能跑掉，至少不会无法就医。” “阿裎死在了我们眼前。我们把他送回柏林时，他的母亲眼睛通红，但还是和我们说：‘阿裎保护了自己的朋友，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们会为他骄傲一辈子。’但从那以后，他的母亲坚决拒绝我们的拜访。她一定在责怪我们，为什么去进行一场毕业旅行，我们却把她儿子弄丢了。” “我们现在去公墓看阿裎，都有些担心遇上他母亲。”付烨说，“那样太痛苦了……我觉得我甚至不配在他母亲面前爱他，为什么死在蒙彼利埃的不是我。” 第43章 付烨说完，沉默了片刻，伸手把那只剩下小半的咖啡杯端起来，喝完了里面冰冷甜腻的黑咖啡。 他放下杯子，看了看表，叫来应侍生，把菜单推到林千辰眼前。他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随意温和的样子，“上午的话题结束了，小朋友，到了该吃午餐的时间。” 第34章 明天见 接下来在柏林的几天，付烨再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失控和悲伤。 林母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经常在书房里回复邮件，没时间和他们一起出去。付烨也不介意，带着林千辰去看了两次剧院，吃遍了周围的特色店铺，晚上就带人到附近散步。 付烨在国内长大，在伦敦求学，却对柏林这样熟悉。 回国的那天，正好是除夕的前夕。付烨在清晨把母子俩送进机场，笑着对林千辰说，“新年快乐。压岁钱给你塞行李箱里了，回去自己拆。” 林千辰也笑了笑，说，“谢谢小叔。” 临走前，付烨揉了一下林千辰的脑袋，又轻轻抱了抱林母。他低声说，“皖庭，天天开心。” “嗯。”林母戴好帽子，语气带上了几分珍重，“你也是。” 说完后，林母转过身，带着林千辰过了安检口，随后上了飞机。 林千辰要了一杯咖啡，在飞机上翻看这几天在柏林画的画。斯普雷河沉于夜晚深色，细碎的灯火与光点都打在那了片波澜上面。 林千辰看了一会画，收进随身的背包里，坐起来喝冒着热气的咖啡。林母也刚把文件看完，合上电脑，转过头来看他，“林千辰。” “怎么了？”林千辰把咖啡杯放下。 “少喝一点咖啡，一会可以睡一觉。”林母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轻轻放在林千辰眼前。林千辰不认识上面的图案，猜测着是一只机械表，“给我的新年礼物？” “不是给你的。”林母看他一眼，说，“你不是谈恋爱了吗？” 林千辰顿时一僵。 “到柏林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听见你在打电话。”林母揉了揉眉心，“没睡着在客厅喝水，晚上太安静了。没听清你们在说什么。” “妈妈。”林千辰抬起头来，身体往往向前倾了倾，坐得很端正。他的眸子里严肃而认真，“他是个男孩子。但我很喜欢他。” “嗯。”林母随口应了一声，接着问，“是你画的那个小孩吧，过年带来家里吃饭吗？” “是……”林千辰愣了一下，说，“我要问一下他，他可能会有些害羞。” “把表拿过去。”林母说，“还不敢接了？” 林千辰把小盒子收好，犹豫了一会，问，“我一直都没告诉您……您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林母轻轻合上眼皮，似乎已经很累了，“你小时候我就管你管得少，长大了我说话你也可能不太爱听。付烨估计早知道了吧。” “那个小孩我知道，是一中的尖子生。”林母说，“我很高兴你愿意去爱人了，我不会去管。只是希望你好好对待人家。” “我都知道的，妈妈。”林千辰点了点头，给林母披上空调毯，说，“您睡一会吧。” “午餐不用叫我了。”林母闭着眼睛说，“我回c市再吃……你自己饿了就叫餐吧。” “好。”林千辰坐下来，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小盒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我怎么会不对许卿好，都这样喜欢了。 ** 林千辰在晚上接近十点时下了飞机，再堵了大半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家。陈姨已经做好了饭，看见他们回来，先一人端了一碗排骨汤。 “慢点喝，还有些烫呢。”陈姨在他们旁边坐下来，上下打量着林千辰，“在法国还吃得习惯吗？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小叔在那边总是带我出去吃，哪里会瘦啊。”林千辰吹了吹汤面，排骨的鲜香扑面而来，他笑着说，“还是您炖汤好喝。” “没有你妈妈做的好。”陈姨看向林母，“皖庭，明个我就得回去过年了。这几天的食材都买好了，在冰箱里放着。” “谢谢陈姐，这些天辛苦了。”林母轻轻点头，把喝空的汤碗搁在一边，从包里拿了一个大红包，放到陈姨手边，“给囡囡的压岁钱。” 陈姨也没有客气，收起来之后笑着眨了眨眼，“我也给小辰包了压岁包，放他房间了。” 林千辰朝陈姨道了声谢，过去厨房帮林母添了一碗米饭。 吃过晚饭后，林千辰回到二楼的房间，一边整理行李一边给许卿打电话，“许卿宝贝，我回c市了。” “嗯。”那边传来许卿冷冽好听的声音，“欢迎回来，明天就是除夕了。” “我都走了好多天了，”林千辰把衣服挂好，笑着逗他，“你有没有想我呀？” 那边沉寂了一下，随后他听见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很想你。” 许卿这句话说得有些小声，似乎是怕林千辰听不清，他又提了些声线，重复了一遍，“林千辰，我很想你。” 他说的很缓慢，也足够直白与清晰。 “许卿。”林千辰靠着墙，闭起眼睛说，“我也很想你。” 他们沉默了一会，林千辰开口问，“明天有时间吗，就要过年了，会不会很忙？” “白天要去一趟医院，这个月还要做检查。”许卿说，“晚上可以过来看你。我继父初一回来。” 第44章 “好。”林千辰笑开了，“明天晚上想吃什么？除夕太热闹了，我要提前订餐。” 许卿仔细想了一会，说，“我想吃水煮鱼。”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问，“除夕晚上，你不用陪家里人吃饭吗？” “没关系。”林千辰笑得更开心了，说，“你这样好的人，我妈妈高兴我来见你。” 许卿愣了一下，一时也没明白林千辰是什么意思。他看到屏幕上的时间，皱了皱眉：“已经快十一点了，你要去睡觉了。” “你也没有睡觉。”林千辰说。 “我打算睡觉了。”许卿看着桌子上还亮着的台灯和没有收拾的书，朝林千辰撒谎说，“我已经躺在被子里了。” “好吧，那就算你睡觉了。”林千辰有些无奈又迁就地说，“晚安。明天会很冷，要穿厚一些衣服。” “嗯。”许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晚安，我要睡觉了。” 林千辰等许卿那边挂了电话，重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他把衣服全部挂好，在箱底看见了付烨塞的红包，有两个。 一个写着：给很不听话的林千辰。 另一个写着：给林星星的男朋友，祝你天天开心！(*^▽^*)！ 林千辰被这差别待遇给逗笑了，想，连许卿的面都没见到，就有这么多人愿意喜欢他祝福他，这可太好了。 第35章 吃鱼 除夕夜的公车不算拥挤，不大不小的雪打在玻璃窗上，细密地覆了一层。林千辰透过公交上狭小的车窗，隐约看到了城市夜晚的繁闹，也看见了越来越近的车站牌。 公交车正在逐渐减速，最终缓慢地在车站牌的旁边停了下来。车门应声而开，林千辰随着人群下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牌前的等候椅，却一下顿住了。 许卿坐在靠边的椅子上，双手微攥着搭在膝盖上，正抬头安静地看向公车。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羽绒服，浅棕色的围巾有些散了，缝隙里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忽然，许卿有所觉察一般，眸光一偏，正好与林千辰对上。 他的手抓起围巾的一角，微微抬高。那双漆黑眼眸里的冷冽尽数褪去，朝林千辰很轻地笑了一下。 许卿把喜欢都写在了眼睛里。 林千辰看着许卿，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窒了一瞬，心脏的跳动随着血流一起加快，酥麻得像过了电一样。他朝许卿跑过去，在人面前站好后，一下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一见着我就笑。”林千辰看了许卿半天，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平时看你都不喜欢笑。” 许卿抓住他的手，眼眸漆黑而明亮，“……见到你就很高兴。” “许卿。”林千辰叫他的名字，俯下身来抱了抱人。他用了点力气，说，“我现在真的好想吻你。” 许卿也抱了抱他，“嗯。” 林千辰松开许卿，把人冰冷的手拿过来捂了捂，假装严厉地说，“怎么不到店里等我？外面下着雪还过来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我怕你找不到路。”许卿说，“你还不太熟悉c市。”他顿了一下，指尖往里缩了缩，又被林千辰抓回去，“而且我也很想过来接你。” “嗯，我知道了。”林千辰低俯下身，伸手给他理了理围巾，“脖子都露出来了，也不冷的。” “不冷。”许卿端着地坐着，垂眼看着林千辰给自己系围巾，小声说，“这样不好看，要长一点。” “可是这样更暖和。”林千辰利索地给他系完了围巾，转过头和许卿讲道理，“我们许卿，是怎样都很好看的。” 许卿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 林千辰重新牵起他的手来捂，带着人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饿了没有？要快一点过去吃鱼呀。” 雪还在缓慢地落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街道上走着，挨在一起的手都偷偷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 除夕当头，许多店门前都贴了联，檐前还有两个大红灯笼。 林千辰订的店是c市沿江边上最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许多人在这儿吃年夜饭，他们来得算早，鱼上得不快，但也不算太慢。 他们旁边就是流经c市的江流，从靠窗这个位置看过去，下面都是灯火繁闹与江河波澜，雪越下越大，在下面的栏杆上积了不深不浅的一层，雪屑四处都是。 林千辰坐在许卿对面，给他倒了一杯刚煮好的茶。他多拿了一个小碗，把肚皮上的肉夹下来，刺全部挑了，放到许卿眼前。 “这个有些辣。”林千辰支起脑袋来，看男朋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鱼，“能不能吃？可以放茶水里捞一捞，就好很多了。” “不用，辣一点身上就不冷了。”许卿把鱼肉拌到饭里一起吃，嘴唇却被辣得微肿，鼻尖也出了一点汗，“我可以吃。” “你就不听我话，”林千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把那碗鱼拿回来，稍微用茶水淌了一遍，又重新放了过去，“一会辣得胃疼了怎么办。” 许卿吃了一口饭，用指尖擦了擦鼻尖。他偏过头，看见林千辰没动过几筷子，全在给他挑刺，就忍不住开始凶人了，“我自己吃饭，你也快一点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我现在就吃饭了。”林千辰看了看水煮鱼下面的炉火，有些好笑地想，鱼是不会凉的。但他还是和许卿一样端起碗，一边悄悄看着人，一边吃饭。 第45章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鱼后林千辰还点了一笼糯米丸子。许卿吃了一碗半米饭，又把丸子吃了一小笼，就低着眼睛放下筷子，吃不下了。 林千辰帮他把剩下的饭吃掉，看见许卿双手捧着杯子喝茶，说，“吃得太少了。” 许卿喝着茶水，假装没听见。 林千辰把碗放在一边，笑着说，“许卿儿，过来。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许卿捧着杯子坐过来，把眼镜重新戴上，抬眼看着林千辰。 林千辰把随身的背包打开，拿出一个速写本，看着痕迹就有厚厚一沓，“我给你画了一些画。” 许卿的眼里带起笑意，稍微翻看了一下，看见里面全部是他，心中顿时温热。他小心地把本子合上，双手抱着，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林千辰说，“然后我妈妈给你在柏林买了礼物。我小叔也很喜欢你，他给你包了压岁包。” 许卿看着眼前的小盒子和红包，一下愣住了。 “我家里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林千辰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起来说，“我也没太提你，他们太人精了。这是长辈给的新年礼物，收下吧，他们都很喜欢你。我妈妈还问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家里吃饭，这几天她应该都在。” “吃饭？”许卿说，“我还没有和家里人说过……” “你不用说。”林千辰抓住他揪围巾的手指，说，“毕业了我去你家里拜访，我和你一起说。” 许卿蹙了一下眉，说，“我也想让她给你包红包。” 林千辰被他逗笑了，笑完后又仔细看了看许卿，心想，我该不会拐了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小孩回来吧？他低下头，喊了一声许卿的名字，认真地问，“许卿，你知道你家里人很可能不会接受……两个男孩子谈恋爱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许卿看了他一眼，说，“但是没关系。” “林千辰。”他随即垂下了眼睛，在羽绒服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陶土烤的小人，放到林千辰手心，说，“前几天我碰到白缪时，提起想给你做新年礼物。他好像很诧异，但还是带着我去做这个了……我不会做，很不好看。” 陶土小人拿着一根沾了颜料的笔和一块画板，脑袋上还有一顶帽子。小人的眼睛不太对称，嘴巴是上扬的，可以看出来在笑，笑得很高兴。 笨拙又可爱。 “谢谢许卿宝贝。”林千辰也弯起来眼睛，把小人收好，笑着说，“我很喜欢它。” 第36章 欺负 除夕后的几天，c市都在下雪。 雪是越下越大的，在路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远处望过去，屋檐与树都压着雪，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茫。 林母在初二时临时接到公司的紧急会议，要立即回去一趟。 她走前给林千辰做了晚餐，坐在餐桌边看自己儿子吃饭：“明天自己点一天外卖，陈姨初三晚上回来。” “好。”林千辰喝了一口水，笑着说：“没关系，您早点回去忙吧。” “那我去赶飞机了。”林母点了点头，“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林千辰吃完东西，起身拿好行李箱，和往常一样戴上黑色帽子，出门赶飞机了。 林千辰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好，上楼洗完澡，换了身睡衣给许卿打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声，屏幕暗了几度，随后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林千辰低了低眼，拿了袋牛奶下楼加热，上来时看到手机在震，许卿给他回了电话。 “晚上好，许卿宝贝。”林千辰接通了电话，问，“你那边有什么事吗？” “嗯。”许卿应了一声，隔了半天才说，“之前去医院检查，刚刚出了化验结果，有几项指标不太正常。我继父说……这几天要带我去英国重新做检查。” “许卿，你最近感觉还好吗，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头晕？”林千辰愣了一下，下意识起身，手边险些打翻了玻璃杯，“什么指标不正常……c市的医疗不行吗？” “不行。”许卿低着眸子，指节微微攥紧手机，“遗传病，我父亲就曾经这样。永远也可能治不好，也许只能靠药物抑制来减轻症状……我不清楚。” “我继父的公司在英国那边，他们一直在做研究。”他说，“这次过去是做检查，应该不会待太久……这段时间都还很稳定。过完年开学我就可以回来了。” “嗯……”林千辰轻轻吸了一口气，温声说，“没关系，你去好好看病。我等你回来。” 许卿没说话，林千辰却接着说，“不高兴了就给我打电话，很高兴了也要和我说。看病这样的事不要着急，听医生的话……检查完了再回来。没关系的，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过去接你。” 许卿慢慢放开手机，一整天积压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一些。他其实很难过，也很害怕，可他不想让林千辰太担心，缓慢应了一声，“好。” “回来了我就带你去吃饭。”林千辰笑着说，“英国我待过好长一段时间了，老是把菜炖一起吃。那边肯定不会有在c市餐厅吃得习惯，万一把我们许卿饿瘦了怎么办呀？本来也就没有长几两肉。” “我干脆带你回家里吃吧。”他说，“陈姨也可喜欢我们许卿了，三天两头找我打听。好多人都好喜欢你啊，许卿，要快一点好起来。” 第46章 许卿被他逗笑，眼眸中总算染了一点暖意，“嗯。” ** 一中在初七开了学。 林千辰在学校上了几天课，还是没有看见许卿回来。许卿的电话到了后面，也忽然打不通了。 期末他们班考了第一，刘琴在开班会时提起来，笑着夸奖了几句，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学习。她打算挑第一次月考后的假期，带全班出去玩，算是兑现上个学期的承诺。 林千辰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看着眼前摊开的语文课本，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许卿是在临近考试的时候回来的。 他下午下的航班，吃过晚餐就来了学校。上晚自习时林千辰惯常买了面包，从后门进来，看见座位旁边多出来一个人，整个人都愣住了。 教室里空荡一片，只有许卿穿着校服，端正坐在位置上。他黑色的眸子透过镜片看过来，朝他浅淡地笑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千辰坐在许卿旁边，直直盯着人看了好一会，才说，“有些瘦了。” “下午出了机场，换了衣服过来。”许卿起身把后门关好，伸出指尖挠了一下林千辰的手心，带着歉意说：“林千辰……我回来晚了。” “是回来晚了。”林千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低下声音问，“许卿就是个小骗子。他说话都不算话的，要怎么办？” 许卿偏了一下目光，还没有开口说话，林千辰就扣住了他的腰，把人往前面一带，低头吻了下去。 林千辰从后面托住许卿的后脑勺，把人抱在了怀里，一点点往里用力亲吻。许卿仰着脖颈，指尖撑在课桌上，脑袋一片发懵，浑身带着热度。他发出一点细小的呜咽，嘴唇被林千辰亲得透红，金边眼镜被挤到耳廓旁，“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林千辰听见眼镜掉落的声音，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微松了力，却仍旧抱着许卿。 “许卿。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不会欺负你了？”林千辰帮他把眼镜捡起来，又说，“我很担心你……你一个礼拜没有接我的电话。我知道这也许不是你能控制的，但是我会一直在想。” “手机摔坏了。”许卿微微低着眼，睫毛上沾着湿热雾气，“有一次起身时，稍微有些晕，没有站稳。” 林千辰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也摔跤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粗暴与强硬，可他实在担心了许卿很久。在看见许卿的一瞬间，日夜的焦急与思念全部涌了出来，他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嗯。” “对不起。”林千辰轻轻抱了抱他，说，“不是我们许卿的错，他摔了跤，也很疼。” “没关系。”许卿也抱住了他，他闭着眼睛，忽然觉得鼻尖酸涩，有些想哭。 教室外传来脚步声，已经有同学吃过了晚饭，陆续回来了。林千辰放开许卿，问，“身体检查怎么样？还好吗？” “医生说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已经重新用了药。”许卿说，“最近只是有一些晕，其他都还好，你不用担心。” “那很好啊，”林千辰看了看前排的同学，伸手迅速的捏了一下许卿的脸，像往常那样笑起来，说，“欢迎我们许卿回来。明天要跟我回家，一起去吃陈姨做的饭。” 第37章 家长 接下来的几个月，许卿的身体状况都算得上稳定，偶尔会咳嗽感冒，但不会止不住地发着高热，也没有出现无故晕倒的症状。 陈姨之前就很喜欢许卿，知道他身体不好，就跟关照林千辰一样关照着，做了好吃的就让林千辰给人带一份。林千辰总是看着他吃东西，看着手痒了就捏一下人的脸，看看是不是胖了一点。 天气在春夏的交替后变得温暖而明媚，草木的颜色也逐渐剔透而苍翠。 他们原本在晚自习前一起去操场散步，现在许卿要跟在林千辰后面，和他一起沿着操场朝前慢跑。许卿常年喜欢把自己裹在宽大的外套里，跑步也是。他蹙着眉喘气，白皙的脸上全是热意，耳朵也跟着泛红。到后面实在跑不了了，许卿就只能扯住林千辰的袖子，抬头用很小声、因为跑步而有些发颤的音喊停。 林千辰也顺手抓住许卿，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勾一下他的手指，看着他潮湿的眼睫和发梢，一边轻微喘息一边小口喝着水。 跑完了步，他们就出去吃饭。天气越热，许卿越吃不下东西，点了的食物往往只能吃一大半，随后就搁筷子了，起身要一杯微冰的柚子茶喝。 许卿看见林千辰皱着眉让他多吃几口，耍赖一样装作不知道，低头抱着柚子茶，喝得很认真。 林千辰有些无奈，看在许卿最近稍微长了一点肉的份上，勉强算许卿今天晚餐的食量达标。他把剩下的面条吃完，想着教室里还有两个小面包，晚上可以骗着许卿吃掉。 “你就是贪凉。”林千辰抽了张纸，抬手帮许卿擦了擦唇角，“真的凉了又受不了，生了病难受就低着声音喊哥哥。你一点也不听我的话。” “哥哥，真的吃不掉。”许卿把柚子茶喝完，抬起头说，“我以前在家里，都是不剩饭的。太没有礼貌了，我妈妈不允许。也没有人帮我吃，很浪费，但吃完了胃里会很难受。” “现在不会了。”他带着一点笑意，略微内敛但足够坦诚，“我要一直和男朋友一起吃饭。” 第47章 “因为男朋友会帮忙吃东西吗？”林千辰故意逗他。 许卿摇了一下头，认真地说，“因为我很喜欢他。” 林千辰愣了愣，转头看到一大杯喝完的柚子茶，想，许少爷有这毛病，估计都是我给惯的。 随后他又想，惯就惯吧，只要他身体健康，我都高兴。 他们回教学楼上晚自习，是生物老师的晚班，要写一张强化卷子。 生物老师开始讲评卷子时，外面就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雨声。等到她讲完时，雨势却越发大了起来，靠窗的玻璃都被雨水打得“啪嗒”响，连窗棂都在微微震动。 远处传来闪电，在教室里划出一道转瞬的白光，随后是巨大的震雷声。 许卿颤了颤眼睫，手下的数学题也没写了。他僵了一会儿，眸光冷淡地放下笔，匀了只手放下桌面，抓住了林千辰的外套袖子。 林千辰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有些好笑，袖口就这么给人抓着。他撑着脑袋去看自己同桌，“我们许卿会怕打雷吗？” “许卿不怕。”许卿一只手抓着林千辰，又慢吞吞地把笔拿起来，面无表情地说，“要写题了。” 林千辰没忍住笑了起来，拿起水杯喝了口半温的水。 “怎么突然下雨了？”生物老师坐在讲台上，懊恼地说，“这种天气就动不动下雨，我的小电驴还停在教学楼下面呢，这得淋成什么样了。” “老师，要我们送你回去吗？”下面有同学喊，“这么大雨，你骑小电驴妆都得花。” “边儿去，回去本来就得卸了。”生物老师笑着说，“我要你们这群半大小孩送？你们不如在班上凑把雨伞给我。” 生物老师说完，下面刚刚从试卷讲评中脱离的学生们才忽然意识到：“我们也没有伞啊老师！” “老师，”班长十分难过地说，“看来晚上回去，只能把生物书和练习册顶脑袋上回寝室了。老师我们明天不交作业了。” “拿你们化学老师的挡雨，”生物老师随口说，“他问起来就说拿错了，本来想拿生物作业顶头上，天太黑没看清，拿成了化学。” “现在要给家长打电话来接的，过来拿我手机。”生物老师摸了一下口袋，“还是你们自己带了？我装会儿瞎啊，带手机的顺便给我弄把伞来。” 教室里有几个同学留了伞，商量着把几把伞借给住宿生，寝室里教学楼还是有些远了。剩下的给没人来接的走读生，多走几趟，送到一中门口的公交站点。 打过了放学的零，生物老师看着大家送上来的雨伞，笑着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刚刚打了电话，你们化学老师还在办公室没走，我一会坐他的车回去。放学了都早点回去，路上慢点走。今天卷子做得挺好的，明天给大家买糖吃。” 底下的同学都很高兴，边收拾着书包边互相吵闹，“大白兔，老师，要大白兔的！” “行行行。”生物老师拿了教案，走得迅速，“门口的同学让一下，一会学生都下楼了。” 林千辰把东西收拾好，和许卿一起往下走，和许多人一起停在了一楼的走廊。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从走廊上的檐上成股地落下来，将世界都分割开。林千辰把许卿往里拉了拉，怕他染到溅起来的雨珠。 许卿几乎被他抱在怀里，周围却都是人。许卿抬起眼看了看他，低声说，“林千辰。” “不要紧。”林千辰明白他的意思，也低着声音，带着笑说，“走廊的角落这样黑，大家又在担心下雨。我低头亲你一下，都不会有人看见。” 许卿于是半抓着林千辰的手，微微抬着头，安静地看雨珠在眼前落下来。 林千辰之前给陈姨发了消息，让她多带一把伞过来一中。这会儿看见手机亮了一下，是林母发的消息：“我回c市了，你还在学校吗？” 林千辰：“在高二的教学楼，还没有走。” 林母：“我过来接你，已经到学校了。” 林千辰：“？？？” 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头，隐约看见了不远处打着黑伞的女人，逆着吵闹拥挤的人群，不疾不徐地朝教学楼走过来。 林千辰看向许卿，问，“司机过来接你了吗？” “他那里有些堵车，在门口找停车位。”许卿问，“怎么了，陈姨过来了吗？” “没有……”林千辰说，“我妈妈来了。” 许卿一怔，抓着林千辰的手略微松了松，却又在下一刻朝后仰去，被人抱得更紧。 “不用紧张。”林千辰摸了一下许卿的头，说，“她可喜欢你了。” 他们说话间，林母也走到了教学楼的走廊上。她收了伞，往四处看了看，听见旁边有人喊她，“妈妈。” 林母回过头，看见林千辰站在她身后，旁边还用手偷偷牵着一个男孩子。她走过去，眸光一下柔和了起来，“这是许卿吗？” 许卿点了一下头，有些拘谨地喊，“阿姨好。” 走廊往外的光线更好一些，林母看眼前的小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微微攥着，一半都缩到袖子里去了，但眼眸又是平和而明亮的，一下只觉得很可爱。 “嗯。”林母把另一把伞给了林千辰，转头又看向许卿，“雨下得很大，阿姨一起送你回家吗？” “谢谢，我家的司机已经到了。”许卿问，“您可以把我送到校门口吗？他就在那边等我。” 第48章 “好。”林母笑了笑，说，“你和千辰一起吧，他那边的伞更大，也比我更会照顾人一些。” 许卿走到林千辰的伞下，重新被人牵上了手指，缓慢地朝前走。许卿看着他，想了想，说，“你妈妈很漂亮、很温柔。” 林千辰想到林母平时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模样，轻声叹了口气，笑着说，“她是很喜欢许卿呀。许卿这样好的人。” 许卿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司机的车就在校门口的显眼位置，正跟随着前后的车流停停走走。一下雨就有家长开车过来接小孩，堵车到一中时实在找不到停车位，也没法进去接许卿。司机师傅看见许卿跟着一个男孩子打伞出来，松了口气，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回头关切地问，“淋到雨了吗？” 许卿朝林母道了谢，上车后把窗户稍微放低了一些，说，“衣服基本没有湿，谢谢您。” 他靠在后面的抱枕上，想，林千辰过来时那样把他拥在怀里，哪里都暖和得很，怎么会淋到雨。 第38章 烤肉 . 在高二升高三之前，一中还有一次惯例的夏游活动。 学校和往常一样把地址选在了郊区。学生们下午二点半到学校，排队坐上大巴，下车后爬大概二十分钟的山，由各班老师组织野餐和活动，一起在郊外搭帐篷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返校。 刘琴一个礼拜前就为夏游忙得焦头烂额，开班会说了不下三次要注意的事项。临行前的晚自习，她忍不住再次提醒底下的学生们，“明天天气很好，可能会比这几天都更热一些，防晒衣记得穿，防暑药品和水都多带一些，有同学可能会身体不舒服。” “班长你多叫几个男同学一起拿要烧烤的锅，那东西太重了。没等我来的时候不要点炭火，我来给你们一桌桌点完，谁敢先动我把你高三时候的毕业证都给扣下来。”刘琴看着清单，扫了一眼底下的同学们，“注意安全，不许私自乱跑，跟着组长一起活动。都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夏天的鼹鼠们拖长声音喊。 “那行吧。”刘琴满意地点了点头，“先预祝大家玩得开心，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上午还有课呢。” 刘琴一共划了七个组，每组六个人，正好把全班都划了进去。参加夏游的同学自由把名字报给组长，集合时都要严格清点人数。 许卿原本一直不习惯参加集体活动，被林千辰哄骗着参加了几次，逐渐也不太抵触热闹的人群了。班长和他们一组，在成员名单上看到许卿的名字时，有些惊讶地问，“啊，许学神终于下凡了？” 旁边的张威用手肘不重不轻地怼了他一下。 “开玩笑呢，我巴不得沾沾许学神仙气。”班长笑嘻嘻地看向林千辰和许卿，“我们这组还有物理课代表和他女朋友，一起出去都玩得开心哈。” “嗯。”许卿也很浅地笑了一下，说，“玩得开心。” 第二天上完上午的课，大家回去收拾东西吃饭，准备下午的集体游。 两点半钟的太阳很大，好在一中租的大巴里开了空调。生物老师和化学老师看他们最近考得好，一人赞助了一半夏游的雪糕，刚刚从冷冻里拿出来，上面还冒着白烟。刘琴上车时看见一群巴巴望着自己的脸，愣了愣，随后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看看你们的出息，班长叫几个人过来发雪糕。” 许卿手上拿着黑白色的外套，里面是白净的校服短袖。他和林千辰坐在靠后的位置，旁边是用帘布遮挡的玻璃窗。 许卿怕冷也怕热，天气一热鼻尖就容易出汗，整张脸都比之前要红一些。他拆了只雪糕，垂着眼慢慢地咬。林千辰抽了张餐纸，把许卿的眼镜拿下来，帮他擦干净鼻尖的汗珠，“晚上的药带了吗？” “带了。”许卿把雪糕吃完，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个小瓶子，低声说，“哥哥……开一下包里的水，我中午忘记吃药了。” 他把药倒在手心里，接过林千辰递来的水，和着白色的药丸一起吞了下去。 “许卿儿，”林千辰看着他刚刚吃药，微皱了一下眉：“我怎么感觉你吃的药比之前多了？之前不是一次只要吃两粒吗？” “嗯？”许卿扣药瓶的指尖顿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说：“没有，一直都是吃三粒药。” 林千辰看了看他手里的药，暂时压下了疑虑，伸手把外套给人披好，“车上的温度有些低，不要着凉了。大巴要开一个多小时，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吧。” “好。”许卿听话地穿好外套，伸了只手去抓林千辰。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起来，就这样靠着林千辰睡。 林千辰戴着耳机，感受旁边指尖的温热，想，小猫儿。 坐在后座的班长结束了一局游戏，抬头捶了捶脖子，看到前面那两个人，拍了两下旁边的张威，“威儿你快看，他们关系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人家是同桌。”张威心中微微一跳，屏幕上的俄罗斯方块掉错了位置。他转头瞪了一眼班长，“天天在一起讲话的关系都好啊。” “也是哦。”班长点了点头，琢磨着说，“我以为许学神不讲话的，就感觉人家是神仙……威儿啊，我也靠着你睡会不？” “人家是神仙又不是哑巴。”张威说，“你要是困了就靠着睡，一会醒了记得给我捏肩。一睡就跟猪一样，人都给你压麻了。” 第49章 班长推给张威一拳，继续回去打游戏了。 ** 到地方的时候，太阳已经小了很多。班里的鼹鼠们吃过避暑的药，戴上遮阳帽陆续下了车。 许卿刚刚睡醒，有些迷糊地跟着林千辰下了车。 大巴已经送了他们很长一段路，通往山顶的都要步行。泥石上铺满了台阶，走起来很方便。班长举着大红色的班级旗帜，提醒大家不要走散，到山顶上集合。 许卿跟着他们一起往上爬山，爬到最后觉得腿都有些发软，微喘着气在山顶上缓了好一会。他拿着矿泉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看着班长那群人把每组要用的锅和食材搬好。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许卿身体不太好，隔壁组的几个女孩子往许卿这边看了看，拿着人丹过来，问他要不要吃。 “嗯。”许卿吃了几粒药，摘下有些花的眼镜，看向面前的女孩子们，“谢谢。” “没事儿。”女孩子们摆了摆手，关切地看着他，“天气这么热，要是不舒服的话要记得说呀。刘老师已经上来了。” 林千辰领了两瓶水过来，看见许卿有些无措地被女孩子们围住，笑了笑，把拧开的水递到许卿旁边：“喝一点水。把帐篷搭好，就过去吃晚饭了。” 几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都笑起来，互相推搡着回去了。 林千辰买了双人帐篷，晚上要和许卿一起住。帐篷搭好时，烤肉的香味也跟着风吹了过来。 “过去吃饭。”林千辰看到许卿手里空了大半的瓶子，失笑说，“不要喝太多水了。” 许卿点了点头，跟着林千辰一起走过去，和其他人一样坐在松软的泥沙上。 烤肉用的锅足够大，纸上已经烤了一排鸡翅，班长正拿着钳子翻面。他躲着溅出来的油水，鸡翅烤熟后一人分了一只，“食材都在旁边，你们要吃就自己烤。老师那边好像在做蛋炒饭，你们都吃一点吗？我过去领了。” 许卿正在咬鸡翅，咬干净了之后拿纸擦了擦手，去扯林千辰的袖子，“给我一个钳子。” “好。”林千辰笑着给他拿了钳子，笑着说，“油很烫，小心不要被溅到了。” 许卿把袖口往上理了一点，夹了两块里脊肉放上去，看着油在旁边噼里啪啦地跳舞，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他等了一会，给肉翻了面，看着差不多变色了，问林千辰：“这样算熟了吗？” “嗯，可以吃了。”林千辰说。 许卿把两块肉都夹到林千辰碗里，带着一点自豪小声说，“这是许卿烤的。” 林千辰也笑起来，眼睛都弯了，“许卿烤给我的吗？” “嗯。”许卿点了点头，“以前没烤过……可能不好吃。” 陈姨之前听说他们要出去夏游，冰了两大瓶梅子汤，在保温杯里装着。林千辰给许卿拿了一杯，正好碰上班长拿着六盒炒饭回来，一人发了一盒。 林千辰拆了筷子，不经意间看见对面物理课代表女朋友给他夹菜，低下眼去吃饭，心里想的却是，我也有老婆，我老婆还给我烤肉。 第39章 打牌 吃过烤肉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大片的云炽烈地烧着，明暗不一光的参差落在黄昏时的大地。他们站在这座山的最高处，与天光似乎近在咫尺，四处都是流动的云影。 大家把锅炉简单收拾了一下，腾了块空地出来，集体围在一起玩游戏打牌。 班长和张威那边缺一个人打斗地主，过来喊林千辰和许卿去玩。林千辰应了一声，笑着看向许卿：“我们许学神会打牌吗？” “不太会。”许卿坐到林千辰旁边，说，“我看着你们玩。” 班长拿出一沓长条的便利贴，摆了摆，说：“输了要贴这个啊，每局两张起步。” 许卿在旁边看着林千辰出牌，伸手指了指，问，“这四个a是炸吗？是不是出什么都可以炸？” 林千辰刚点了一下头，还没解释清楚，班长就笑了起来，“许学神你不要报你同桌的牌！太过分了，先拿一张便利贴过去贴。” 许卿也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不好，于是点了一下头，给自己贴上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张便利贴。 林千辰打完了第一局牌，看着对面两个人往脑袋上贴条，回头问许卿：“看会了吗？你来不来抓牌？我就在旁边看着，想出什么就出什么。大家都是随便玩的。” 许卿看了一会，觉得打牌确实挺好玩，于是坐过来抓牌了。他抽到了10炸，一张小王，要了地主，把大王也凑齐了。 许卿转头看林千辰，把牌摊给他看，微蹙着眉问，“这个要怎么出？” 林千辰用指尖点了点他的牌，说，“先把对子出掉吧。” 许卿出完牌，看着张威和班长也出了牌，带着一点期待问林千辰，“现在可以炸牌了吗？” 林千辰有些好笑地问，“你想炸吗？” 许卿有些高兴地炸了牌，对面班长“嘶”了一声：“许学神你怎么开局就炸！” 他咬了一下手指，甩出一对2炸。许卿冷漠看了一眼牌局，伸手抽出牌来，把王炸也一起出了。 林千辰在旁边看着，差点呛了一口水。 许卿已经没有多少牌了，出了一张最小的单牌，下一轮出牌又重新回到班长那边了。 张威也出了一个炸。 班长推了他一把：“你炸我干什么啊！我们不是一队的吗！” 第50章 张威无辜地说：“我打局牌总要出几张吧。” 最后张威先出完了牌，这局一共炸了四次，贴纸条要翻四倍。 林千辰把许卿换下来，很无奈地拿了一半条子往自己这贴，贴完理直气壮地对上前面两人，说，“同桌连坐。” 张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想他哥应该算家属连坐。 打了几局牌后，几个人脸上都贴满了纸条。不远处有人围在一起唱歌，他们索性不打了，凑过去一起听歌。 许卿顶着满脸的纸条问林千辰：“你会唱歌吗？” “这个不太会。”林千辰也满脸纸条，有些为难地说，“不好听。但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学一学。” “那我就不听了。”许卿说。 “你怎么这样啊，许卿。”林千辰笑着去揉他头发，“你不怕我不高兴吗？” 许卿不说话了，趁着夜色渐浓，勾了一下林千辰的手指。 玩到大概九点的时候，林千辰带着许卿回帐篷睡觉了。 许卿躺在帐篷里，有些睡不着，抓着林千辰说话：“我今天有一点高兴。” 林千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好玩吗？” “嗯。”许卿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你以前也不喜欢和别人玩。”林千辰干脆把他整个人都抱住，说，“你总是要一个人，别人就会怕你的。觉得你又冷又凶。” “我和你玩啊。”许卿被他抱在怀里，闷着声音蹙起眉说：“我不凶。” “许卿儿，”林千辰揉他的脑袋，说，“你凶不凶都没关系。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去做呀。” 许卿轻笑了起来，“嗯。” “小孩子。”林千辰放开许卿，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说，“要睡觉了，晚安。” ** 第二天七点半，帐篷外面吹了哨，要起床返程了。 许卿睡眠质量不太好，听到第一声哨时，就惊醒了。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半跪着坐起来，看着旁边的林千辰。 他还没有醒，朝着许卿的方向轻浅地呼吸着，身上的毯子有些睡乱了。 许卿不想吵醒他，从包里拿出双人份的杯子和牙膏，转身准备出去洗漱，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揽住了腰，往后重重一跌，和林千辰滚在了一起。 “林千辰！” “早上好，许卿宝贝。”林千辰扣住他的手腕，把许卿整个人都压在了身下，低头去吻他。他用的力气有些大，许卿的唇齿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眉眼一亲就要红，“疼……” 林千辰松开他的手腕，看见上面被捂出了一道红痕。许卿把手缩回去，说，“不要紧……也不是很疼。” 林千辰揉了揉那道痕。 许卿也抬起头来，碰了一下他的唇，“出去洗漱吗？已经吹了哨。” “等一下。”林千辰从背后抱着他，笑起来说，“我好高兴啊，许卿……一醒来就看见你了。” “我也很高兴。”许卿轻轻闭上眼睛，说，“早上好，哥哥。” 第40章 失效 春游结束后，再过两个礼拜后就是期末考。高二的暑假和高三的补课连在一起，期末考完了继续上课。学生们都没什么考期末的感觉，麻木考完了英语，回教室摆好课桌，利索地把书本搬到高三楼去。 补了半个月的课后，短暂的假期放到了八月，又要回来继续上课了。 九月开学的时候，年级组举行了一个高考宣誓仪式。全年级所有人搬到了高三教学楼，到楼前的空地上集会宣誓。年级组做完激情澎湃的演讲，拉了一条横幅，让每个班的人上去签名。 签名的时候，林千辰和许卿一前一后地上去，在红底上一笔一划签完了对方的名字。签完后回到班级的队伍里，两个人偷偷低着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年级组每天都安排有两场考试，晚自习的时间延长到了十点半。许卿不用写重点班的卷子，拿零班和培优班的那一套做，自己对过答案就可以了。 晚自习的测试结束之后，许卿拧开保温杯，和着水吞了几粒药片。他看了看旁边的林千辰，想了一会，才问：“哥哥……考完试之后，你想去哪里念书？” “我不知道。”林千辰也看向他，理所当然地笑着回答说，“你想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呀。我的专业成绩很好……不会离你很远。” 许卿没说话，隔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他忍住脑部忽然传来的眩晕，脸色却丝毫未变。 许卿看着林千辰的眼睛，笑起来，说，“好。” ** 高三的时间紧凑而迅速，少年人的衣裳刚褪又增，寒暑就在这样披星戴月的日子中交替来往。上半个学期一过，压力陡然变大，气氛也变得更加压抑紧张。几乎天天可以看到有同学拿着书，在高三楼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呜咽。 高三楼下有年级组放的巨大的倒计时牌，每个班级的黑板上也有，黑字红底。所有人都在早自习前站起来宣誓，远远隔着就能听见。 一模在昨天刚刚考完，成绩还没有出。英语老师是考完后的第一节 课，按惯例讲评试卷。她已经大致看了看班级里的答题卡，稍微说了说这次考试的难度和失分点，就点了许卿的名字，叫他起来念英语作文。 许卿低垂着眼站起来，手里拿着刚发不久的答题卡。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越，每个单词都念得清晰标准，能让班上的同学都听到。 第51章 许卿念完之后，全班鼓起了掌。英语老师点了点头，笑着示意他坐下，“许同学的这篇作文很贴题意，高级句式和单词也用得很流畅，在考试里可以拿到24或25分。你们下课别总凑一块讲话，都去借借人家的文章看。” 许卿也看了看手里的卡，鼻尖却忽地一热，答题卡上顿时晕开了一片鲜红。他头脑一下有些发懵，愣了一瞬，下意识地捂住鼻尖，课桌上的水性笔也随着动作“啪嗒”一声落地。 林千辰听着课，俯身捡起滚到脚边的笔。他转头看向许卿，却看见他脸色苍白，灼热而刺目的血滴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流出来。 “许卿！”林千辰心中一跳，有些失措地过去扶住许卿的手，想让他把手抬起来。 “怎么了？”英语老师停止了试卷的讲评，全班同学都朝这边看来。许卿却像全然注意不到，他有些慌了神，一直用手捂着鼻子，但手心中却汩汩流淌出血，湿热一片，好像怎么也止不住。 许卿觉得头脑和缺了氧一样，整个人忽然眩晕得很，鼻尖全是铁锈一样的味道。周围的一切声音和颜色似乎都在褪去，他几乎满脸是血，只感到了林千辰紧紧握住自己的力道。 他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林千辰，随即感觉浑身都失了重，眼前彻底昏黑。 第41章 醒来 许卿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 他睁开一点眼皮，动了动指尖，意识到右手手背上连接着针孔。他的嗓子是极其干涩而哑的，只能含混地发出一点声音。 许卿想坐起来，稍微抬了抬身，发现头部还是有些晕，整个人用不上什么力气。他的周围都是浓重的药水味，浅淡月光从房间落地窗的一角照进来，很不明晰。 许卿躺在病床上，沉默不语地注视着黑色的天花板。没过多久，他听到病房外传来一阵放轻的脚步声，随后是把手拧动的细微声响，灯也在一瞬间开了。 穿着白衣服的护士拿着药水瓶，走到病床旁边，把所剩无几的瓶子换了下来。 许卿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缓了一会，才彻底看清楚周围的场景。房间算得上大，只有一张宽大的病床，周围摆了柜子和桌椅，设施一应俱全，窗台上还放着插在玻璃瓶里的白玫瑰，根部被小半的水浸没。 一个全然陌生的病房。 换好点滴的护士转过身，看见许卿醒了，拿床头的玻璃杯倒了杯温水，慢慢把许卿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她的语气很温和:“刚醒来吗？先喝一点水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许卿喝了两口水，微蹙着眉说，:“头还有些晕。” “刚醒来可能会这样，过一会就好多了。”她收拾着药瓶，说，“您的母亲在隔壁，我去把她叫过来。” 许卿靠着柔软的床垫，闭了一会儿眼。他听到门锁打开的动静，重新睁开眼，脑袋已经不那么晕了。 “小卿......”梅屿在许卿旁边坐下，握住他微微浮肿的指尖。她微微低着头，眼角透着红色，整个人看上去疲惫极了，“幸好......幸好你醒过来了。你饿了没有？一会儿喝一点粥好不好？” “嗯。”许卿看向她，轻声问，“这次的情况......严重吗？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梅屿愣了一下，眼圈在一瞬间红了起来，“这里是伦敦......那家你叔叔公司合作的疗养院。” 许卿也愣住了:“你们把我带到伦敦来了？” “你昨天在学校里晕过去，满脸都是血，把我们都吓坏了。”梅屿轻轻吸了口气，带着一些哽咽说，“是大面积溶血......你爸爸也这样过。你的身体产生了耐药性，之前吃的那种药也没有多大效果了。小卿，不要紧，我们一直在想办法，你会没事的......这两天身体状况都还算稳定，一定会没事的。” 许卿沉默了半晌，说，“我知道。” 梅屿抬起头看他。 “即使吃了药，头还是会晕。”许卿垂着眼睛，说，“爸爸当时就是这样躺在医院里，我听到过医生描述他的病症，我们是一样的。” “没关系。”他看向梅屿，认真地喊了一声面前的女人，“妈妈，我可以接受诊治的一切结果。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能不能把我送回国？” “小卿！”梅屿惊惶地摇着头，眼泪花了脸上的妆，“你不会……不会有事的。医生说辅助药物还可以继续使用，没关系的，你叔叔那边已经在找更有效的治疗方法了。我当初嫁给他，他和我说过可以……” 她忽地停住了话头，强忍着眼泪摸了摸许卿的头：“先不提这个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妈妈把煮好的粥拿过来，你多少喝几口吧。这一天多都在打葡萄糖盐水，胃里肯定饿得受不了了。” 许卿轻轻点了点头，喝了一小碗梅屿盛来的小米粥，胃里暖和舒服了许多。他从梅屿那里拿回手机，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忽然有些茫然。 他要怎么和林千辰说？ 许卿给手机开了机，屏幕一亮，就显示出来十几条未接电话和消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怕林千辰担心，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哥哥，我现在外面住院，暂时不能回学校。 他这条刚发出去，那边就回了过来：在那家医院？ 许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许卿：在英国伦敦。 第52章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我现在的病情还算好。还有两个多月就考试了，医生给我看了这个阶段疗程，时间差不多在那个时候。你考完试就可以看见我了。 林千辰那边隔了好一会，才说：两个多月都要待在那边……许卿，你真的没事吗？不要哄我。 许卿闭了闭眼，在屏幕上打字：哥哥，我不骗人的。医生提供的治疗方案变了，所以病情也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及时调整治疗。上次用了一个多月，我也回来了。 林千辰：那……我等你回来。这边有很喜欢你的林千辰，什么都想做给你吃的陈姨，一定要记得回家。 许卿：嗯。要睡觉了，晚安。 许卿打出这几个字，忽然觉得眼睛酸涩了起来。他按掉了手机的屏幕，有些无力而无措地靠在病床上。 他也好想把病彻底治好，跟着林千辰回家，吃陈姨做的糯米小丸子。 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生了病，连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无法保证。 第42章 沉 . 主治医生观察了一段时间病情，给许卿开了剂量更大的药物。他每天都要打针，只有下午和晚上，药水才会被短暂地撤走，护士陪着他到楼下的花园里走一走，不能走太远。 小花园在五六月的光景里最好看，花草都那样繁茂，带着特有的淡香。太阳打下来的光影炽烈而斑驳，蝉已经开始叫了，昆虫也爬上了翠色的草尖。 许卿坐在疗养院的凉亭里，给林千辰拍了几张花园的照片。 在花园里坐了一小会，护士重新带许卿回去打针。 许卿最近使用的药物里，带着少许安眠的成分，他在打完针后总是半闭着眼睛，做什么都有些昏沉。他的鼻尖也总是那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手背在留置针下透出明显的红肿。 铁架上挂着的药瓶还剩小半，许卿半靠在枕头上，闭着眼浅眠，手上的书已经盖在了身上。他睡得很不安稳，没睡多久，就被病房外传来的争吵声惊醒了。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他都已经这样了，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风险很大！不管以后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养着他，他是我的儿子！” 门外传来女人的带着哭腔的喊声，许卿用空出来的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有些疼。他把覆盖在身上的厚书拿起来，放在一旁，重新躺了下去。 许卿闭上眼，忽然觉得门外隐约传来的声音，和梅屿的音色有几分相似。 没过多久，点滴逐渐打完了，护士姐姐进来给许卿拆针头。梅屿拿着食盒，跟在后面进来了。 “疼不疼？怎么肿成这样了……”梅屿把食盒放下，看着他肿起来的手，有些心疼，又不敢伸手去碰，“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 “头晕。”许卿说，“有些想睡，浑身都没有力气。” “那你先睡一会吧。”梅屿说，“我今天给做了海鲜粥……还有你喜欢吃的糯米丸子。醒来了再吃一点，好不好？” 许卿点了点头，梅屿把房间里的灯关掉，给他掖好了被子的四角。她看着许卿苍白的脸色，心中只觉得悲戚，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卿满脑子的困意，指尖轻轻攥着柔软的枕头，闭着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过去，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这个点已经过了去花园里走的时间，许卿晚上不能去小花园里了。梅屿坐在他旁边，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低头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梅屿转头看见许卿醒了，放下手机，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她把旁边的保温盒拧开，用手在底部试了一下温度，“饿了没有？还热着，喝一点粥吧。” 许卿捧着杯子，水的热度透过玻璃传到手心，他却还是觉得有些冷。他慢慢下了床，坐到放着饭盒的木桌旁边，拿起勺子，安安静静地喝粥。 梅屿在一旁看着许卿，踌躇了一会，才开口说，“你叔叔这边最近新制定了一个治疗方案……从明天开始逐步用药。药物的副作用有些大，可能生理反应会比之前更严重一些。” 许卿低着眼睛喝粥，闻言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你要是很不舒服……就和我们说，都还可以商量一下。”梅屿心疼地看了看他，说，“多喝一些粥……你最近都没吃什么东西，太瘦了。” 许卿喝了大半碗粥，放下了勺子，转头看向梅屿：“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梅屿一愣：“c市没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回去做什么？” “我是治不好的。”许卿擦了一下唇角，平静地说，“我知道。我也不能死在伦敦，当然要回去。” “你不会！”梅屿失声说，“我们尝试一下……你叔叔那边有新审批下来的药物，或许可以抑制这种病症。十一年前，我就这么看着你父亲死了在医院，到了现在，我怎么能……” “妈妈，我不想试了。”许卿避开她的目光，说，“我现在身体很差……走几步就没什么力气了，经常头晕，眼前发着黑。有时候睡醒了，呼吸都有些困难。我一天要睡很久，这样说话也*有些累。我只想回去……回家。” 这段时间的治疗效果几乎微乎其微，许卿能感受到身体逐渐沉重了起来，整个人也越来越嗜睡。林千辰这会儿已经考完试几天了，可他还是没有履行承诺，没有回去。 第53章 许卿连林千辰的消息都不敢看了。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回去，就可以在生命的尽头，多看看几眼他爱的人。 他看着梅屿，漆黑的眸子微微亮了一点，似乎在期待梅屿答应他这个近乎荒唐的要求。 “你相信妈妈。”梅屿却只是颤着手摸了摸他的头，压抑着巨大的悲伤，不断重复说，“一切都可以好起来的。” 第43章 花园 疗养院制定的新疗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药物的副作用最轻，治疗效果也不太明显，目的是初步改善融血，同时让病人逐渐适应药物，用量随着日程增加。 第二阶段的药物用在一起，会互相产生化学变化，有严重副作用。可能会对身体器官、甚至神经系统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身体出现的应激反应十分明显，症状在前期甚至可能加重。但这类药物同时可以结合相关受体，对改善病情有显著效果。 许卿一天要吃三次药，打点滴的时间倒是少了一些。他空闲下来就坐到花园里看书，饭后在疗养院里散步，大部分时间是护士小姐陪着他，有时候梅屿也会来。 许卿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书，脚下都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旁边种着几种花，能叫出名字来的只有玫瑰和百合。旁边的护士小姐刚刚接到了电话，说有病人出现了突发状况，要赶过去处理一下，正好梅屿不久后也会过来。 巨大的乔木生长许卿身后，傍晚的夕阳就这么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光斑在书页上缓慢移动。 书是不久前在伦敦买的、林千辰曾经拿给他看的《针锋相对》英文版本。许卿有时候状态还好，就会放下书，让护士小姐陪着去疗养院外面走一走。 这是他喜欢的人待过许久的城市啊。 许卿看着书页上的影子，有些晃了神。他垂下眸，将书页往后翻折，没看多久，肩头却微微一沉，一件外衣披在了略显单薄的病号服上。 许卿以为梅屿过来了，把书签放好，微微抬了抬头，却在下一刻陡然愣住。他直直看着面前的人，连着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清晰而急促地跳动。 “你这样怕冷的人，只穿一件单衣就出来。这几天伦敦的天气也不高，晚上更凉。感冒了怎么办？” 许卿微微睁大了眸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扯住眼前这人的袖子。他膝盖上的精装书一时没放稳，“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林千辰俯下身，帮他把书本捡起来，顺势抱住了长椅上的人。他里外打量着许卿，发现眼前人消瘦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心疼地说，“我们许卿宝贝，瘦了好多。” “你来伦敦了？”许卿看着他，手心微微攥着，“考得还好吗？” “你不要问我考得好不好，”林千辰说，“你要问我过得好不好。”他顿了一下，微低着头，似乎有些难过，说：“我没有等到你。我想我们的许卿，可能真的要很艰难很艰难，才可以回来。他生了病，我又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他。” “我过来看看他还好不好，但他却瘦了这么多。” 许卿看着他，鼻尖都发着酸，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下来了。 “哥哥……”许卿喊着林千辰，情绪的过度起伏让他有些头晕。他不受控制地往前仰了一下，随即便被林千辰接住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也很想回去，想和你一起回家……我在很努力地治病了，但这对我来说还是很难。” 林千辰紧紧抱着许卿，帮他擦去了脸颊上的水珠，温声问：“病情很严重吗？” 他从没有见过许卿这么难过。 他这样喜欢的人，手指往里蜷着抓住衣服，一句话也不说了，睁着漆黑的眼眸看他，眼泪就这样从里面不断落出来。 他的许卿也很无措、害怕，也很想把病彻底治好了，高高兴兴地回家。 “嗯。”许卿应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护士小姐却匆匆过来了。她看到许卿仍旧在远处坐着，舒了口气：“小许，我过来了，你妈妈暂时到不了，那边太堵了。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该回去打针了。” 她又看向旁边的林千辰，笑着问，“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林千辰也笑了笑，还没开口答话，就听见许卿说：“男朋友。” “啊。”护士小姐错愕了一瞬，随后朝林千辰点了点头，说，“好的，先生。那我现在要带你的男朋友去打针啦。” “去吧。”林千辰温柔地看着他，说，“睡个好觉，我明天再过来陪你。” 第44章 不正常 梅屿拿着检验单，心里微微轻松了下来。她沿着一楼的长廊走上去，远远看了许卿的病房，门半带着，没有关。 她走到门边，却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男孩子，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许卿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皮的苹果，吃了一小半，似乎是吃不下了，递给了旁边的男孩子。男孩子笑着朝许卿说了几句话，凑过去在他的唇角亲了亲，十分自然地咬着手里的苹果。 许卿敛去了平日里的所有冷冽与防备，眼睛里都是高兴的笑。 梅屿却怔在门外，浑身发僵。 昨天晚上梅屿过来看许卿时，许卿已经睡着了。在一旁照看的护士小姐看到她来了，很开心地告诉她，今天有许卿的朋友过来看他了。她第一次看见许卿笑起来，整个人的精神状况也好了很多。 第54章 她也很高兴，以为是许卿在疗养院遇到了同龄人，却不知道来看许卿的朋友，竟然是这种朋友。 梅屿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泛冷，她像是遭到了当头喝棒，不可置信地看着门里的两人，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发出生响地回到了一楼。 她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整个人发着抖，眼睛都在泛红。 梅屿自责又绝望地想，她就应该让许卿一直去看医生，应该多去管管许卿的事，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变态到......去和男人谈恋爱。 ** 梅屿坐在大厅的等候椅上，远远看到刚刚病房里的男孩子下楼，走出了这栋楼的玻璃门，才擦干了手心里的汗，到二楼去看许卿。 她手里拿着家里阿姨刚送来的鱼汤，敲了敲许卿的房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走进去把食盒打开，鱼肉的鲜香味顿时冒了出来，:“阿姨今天做了鱼汤。我尝过了，很好喝，你也喝一点。” “好。”许卿把眼镜摘了下来，拿着瓷勺轻轻吹了两下。 阿姨特意给他挑了肚皮上的肉，刺已经全剔了，里面还有放在鱼肚里一起蒸的肉丸。许卿今天的食欲似乎比往常好，一碗鱼汤基本喝掉了，肉丸也只剩下了两颗。 梅屿看着他吃完东西，跟他说了一下最近的治疗安排。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犹豫着开口问，“小卿，最近......是不是有朋友过来看你了？” “嗯。”许卿放下手里的书，抬起眸子看她，里边带着少见的柔和，“妈妈，他是我的男朋友。” 梅屿没想到许卿会承认得那样直白，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可他......可他是个男生啊。” “那没有关系。我很喜欢他。”许卿说，“他从c市飞到伦敦来看我。” 他垂下眼睛，停了片刻，认真而坚定地说:“他爱我。” “他是个男生，你也是！”梅屿瞪大了眼睛看他，“你们所谓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哪里有正常的人会是......”她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很难说出口，停了下来。 同性恋。 “两个男生怎么能在一起！”梅屿激动了起来，近乎有些崩溃地问，“是不是因为你爸爸去世了，我又这么多年没有好好关心你......你才变成了这样啊！我和你叔叔一开始结婚也是为了给你治病......他答应过我！后来我对他确实有了感情，我觉得有一个稳定而和睦的家庭很幸福，对你或许也很好。我一直不太敢去干涉你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小卿......妈妈对不起你。”她猛地蹲下来，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哭泣着说，“我当时叫了你去看医生，你怎么就不肯听我的话......那个男生到底对你有多好，妈妈都给你补过来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报复妈妈，妈妈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啊。” 许卿没想到梅屿会这样抗拒，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指责，一时间大脑有些发白，指尖微微缩进了病号服里，沉默地看着她。 他被问到自己与林千辰的关系时，从来都不打算隐瞒。他喜欢林千辰，林千辰是他的男朋友，这本来应该是一件提起来就很高兴、值得被祝福的事情。就连白缪得知时，也只是震惊了一会，随后还带他去做送给林千辰的礼物。许卿第一次遇见这样直白的抗拒与厌恶，还是在自己妈妈身上。 “同性恋都是又混乱又变态的人，你不要跟他们扯在一起！”梅屿抖着声音说，“你去和那个男生说，你以后再也不会在和他来往......不，你不要去说，我明天会安排医生过来和你沟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再见到你！” 梅屿一口气喊完，抬头去看许卿，却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力地扯出那根输液的针管。血一下子溅了出来，点滴甚至喷到了她脚边。 “妈妈。”许卿说，“你要我去死。” 他的脸、半侧的脖颈上，都沾着刺目而滚烫的血。 他一直待在医院的压抑、长期治病的痛苦和绝望，原本都隐藏在这冷漠外表的不动声色下，现在却在林千辰出现后出现裂痕，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许卿觉得自己也许疯了，但又无比地冷静和清醒。 梅屿被他吓坏了，直直地站在一旁，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知道我很难活下去。”许卿垂下眼睫，平静地说，“我不要治病了。” “你胡说什么！医生今天告诉我，检查的指标已经好了很多，你会活下去的！”梅屿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现在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缓下声音说，“我现在叫护士重新过来给你接针......” 她急匆匆打了电话给值班的护士，随后捂着脸，抑制不住地朝着病床上的许卿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小卿，刚刚是妈妈一下子气昏了头，说出那样的话，你和那个男孩子的事情以后都可以再商量，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吓妈妈，你的病可以治好，你要好好活下去......” 许卿擦了擦脸上沾到的血，沉默了一会，冷淡地说，“嗯。” 第45章 应激 梅屿最终没有拒绝林千辰来看望许卿。 林千辰在场时，许卿吃的东西总是会更多一些，打针吃药也毫不抗拒。梅屿一直以为自己儿子孤僻而封闭，却不知道他也会这样对着人笑，会抑制不住地从漆黑眼眸里，流露出鲜活的高兴来。 第55章 林千辰感受到了梅屿的浑身戒备，也不介意，和许卿一样笑起来朝她打招呼。 梅屿十分僵硬地点了点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许卿的用药已经进行到了第二阶段，晚上要注射第一针。 第一针出现的应激反应最激烈，对身体的伤害也最大，熬过这一针，后续的治疗就会好受很多。 梅屿晚上有急事，不能及时赶来医院，要晚一些才能到。护士小姐给许卿打了针，在旁边观察他第一次注射后的病理反应。林千辰被赶到了外面，只能透过磨了砂的玻璃窗，隐约看见里面的影子。 许卿躺在病床上，护士小姐提前给他连好了吸氧机。一开始，他只觉得有些缺氧，随着药物逐步起作用，那种濒死的窒息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他整个人似乎都被浸在水里，手脚发冷，偏偏头也晕得厉害，世界似乎都在晃动。他的眼前不住地发着昏黑，几乎要辨认不清四周，但意识却清醒而痛苦着。 许卿的眼睫剧烈地颤动着，指尖用力扯住被单，呼吸机不断晕着白雾。他紧紧蹙着眉，半睁着的眼眸又沉又黑，里面的光斑碎得厉害，都是极度的隐忍与痛苦。 这样痛苦的应激反应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许卿彻底平静下来时，护士小姐过去给他测过了各项指标，林千辰也可以进去了。 许卿的脸上毫无血色，被汗水打湿的发尾贴颈间，正在无意识地喘着气。他的眼睛发着红，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看着林千辰。 林千辰对上他漆黑痛苦的眼眸，指尖发紧，连着心都揪在了一起。 护士小姐记录完了数据，看着他们两个，笑了笑，有意给他们留出空间:“我要先出去交数据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不许偷偷做坏事哦。” 林千辰走到许卿面前，去牵他的手。他揉着许卿的指尖，心里发着疼:“是不是很难受？我们许卿辛苦了。” 许卿有些脱力，却一直看着林千辰。他垂下眼睛，低声开口说:“我好难受。” “我不可以呼吸。”他说，“我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它们一直在晃动。很多时候，我都感觉我要死了。” 林千辰听着他说话，心里也难受得很，他抓着人的手微微用力，“许卿，不可以这样说话。” “我没有。”许卿被他抓得疼，但也不肯把手抽出来。他带着一点茫然，和经历过濒死痛苦的无力，对林千辰说，“林千辰，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要是这样，我还是不能......” “林千辰。”许卿重复喊着他的名字，闭上眼睛，挣扎了好半天，才敢开口:“你不要喜欢我了。要是我治不好病，而你还喜欢我，这样对你来说，简直太残忍了。” 你不要来喜欢我，不要来爱我。 “许卿！”林千辰提高声音来喊他，是真的生了气。他抓着许卿的手腕，眼睛都被气得发红，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来指责许卿的狠心与自私，但还没有开口，鼻尖就酸得一塌糊涂，心脏止不住地发着疼。 “许卿，我不会。”林千辰低下头，忍住眼眶止不住发出来的疼热，把许卿好好地抱住，再去亲吻他。 亲吻到最后，他连声音都是颤的。他问:“许卿，你的病可以传染吗？你要死亡，我就陪你一起去。我到另一边来爱你，好吗？” 林千辰知道许卿治病有多痛苦，也知道他其实有多么绝望和无助。他是这样喜欢许卿，恨不得把人都捧起来，所以不舍得对许卿说一句重话，他知道自己日后必然要后悔。 他救不了许卿，只能和许卿一同痛苦。 许卿被林千辰的话烫得心神皆乱，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他被人抱得很紧，回过神来时，十分后悔刚刚一时冲动，竟然说出那样的话。许卿觉得心中发着梗，十分沉重与难受。 “对不起。”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用心，“林千辰，你要很高兴地生活下去。我爱你，林千辰，我爱你。” 站在门口的梅屿看见一切，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她忍不住蹲下了身，掩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46章 出院（完结章） 林千辰给许卿理好了枕头和被子，在病房里看着许卿睡着，才动作小心地起身，想去外面把护士小姐叫过来。 他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在外面看见了梅屿。 梅屿的眼睛很肿，周围红了一片。她看见林千辰出来，小声地问:“小卿睡着了？” “嗯，刚刚睡着。”林千辰笑着说。 “你和我过来一下，”梅屿顿了顿，说，“我想和你聊聊天。” 梅屿把林千辰带到二楼走廊的尽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小辰，我知道你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怎么会......会喜欢许卿呢？” “阿姨，”林千辰温声说，“许卿是很好的人，他这样可爱，很讨人喜欢。我也喜欢。” “你们都是男孩子。”梅屿掐着自己的手心，略显痛苦地说，“我以前看到的同性恋，很多都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里。出来后就吸.毒，染上各种各样的病，互相殴打撕咬......太乱了。” “我其实很不能接受你们在一起。”她说着话，眼睛又忍不住红了起来，“可你要是不在，许卿甚至连病都不愿意治了，他......他是在为了你尝试活下去。许卿现在用的药对身体伤害很大，即使现在抑制住了症状，以后的身体还是会很不好，也许还会更严重。他现在年纪还小，可能不会显露出来，等到发作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他和你在一起，你要是不愿意要他了，谁还能来救救他呢？” 第56章 林千辰看着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梅屿却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带着恳求的语气哭着说:“阿姨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但阿姨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小辰，阿姨求求你，要对许卿好一些。他生了这么严重的病，他过得这么苦这么难，再也不能受到伤害了。你说你爱许卿，阿姨相信了，你好好对他，你和他说要好好活着，你们都好好活着。” “我都知道。”林千辰从外衣里抽出几张纸，低着眼睛说，“我能够接受许卿身上的一切，不管他生不生病，我都会对他好。我一点都不舍得让许卿难过，我也希望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和他一起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梅屿攥着纸巾，红透了的眼睛看着林千辰，里面还是止不住地流着眼泪，却一句话都不说了。 ** 第二阶段的治疗开始后，许卿的病症明显好转了许多。他不再反复性地发烧与头晕，脸色好了许多，可以下床也走动的时间越来越长。 许卿打的每一针都存在应激反应，但没有第一次那样激烈和严重。每次打完针，林千辰端着热水走进去，都会被许卿抓住手。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可还是只喝了两口水，随后就非要抓着林千辰的手，整个人都靠上去，含含糊糊地喊他的名字。 林千辰也抱住许卿，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柔下声音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林母和付烨都抽时间来了一次伦敦，过来看看许卿。林母知道许卿生了这么严重的病，更心疼小孩儿了。她问了问主治医生许卿的忌口，买了一车昂贵的补品过来，和林千辰一样希望他长胖一些。 付烨没有林母心细，但也想表达一下长辈的关心，于是又偷偷包了一个大红包，塞在许卿枕头下面。 这次写的是:我们可爱的许卿小朋友，要好好治病呀，希望你早日康复? ?)?*?? 梅屿也和两位家长见过了面。她和林母算是同行，随口聊了几句，都挺开心，对林千辰和许卿的事情也算松了口气。 许卿被获准出院的时候，离八月过去还剩下一个礼拜。 出院的前半个月，许卿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两人才共同想起来一件事:林千辰的志愿没有报，而许卿压根就没参加考试。 许卿有些生气地问他:“你为什么不报志愿？我治病治得脑子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 “你那时候还在伦敦治病。”林千辰闻言，一时有些理亏，“而且你也没有考试......” 许卿几乎要气昏了，冷笑说:“我高一时拿过奥林匹克数学一等奖，一中的屏幕上显示了一年，全国的学校我都可以去。只是我妈妈一直觉得我心理有问题，要多和人群接触，坚持让我把高中三年读完。” “其实我也可以随时申请英国的学校。”林千辰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去年拿了这边顶级绘画比赛的一等奖。” 许卿微蹙了蹙眉，问:“那你怎么回国内念书了？” “我看到主办方发来的邮件时，已经坐在你旁边了。”林千辰解释说，“那时候我小叔问要不要帮我申请学校，但我想......你应该是要在国内念书的，就留下来考试了。” “那我和你一起申请学校。”许卿想了想说，“我不清楚这些事情，要去麻烦一下我妈妈了。” “好。”林千辰揉了揉许卿的脑袋，笑着说，“出院了之后，就一起去上学。” 住院的这两个多月，林千辰都盯着许卿吃饭，饭后也陪着人去散步，看着人不断好转起来。到治疗的后阶段，他们可以去院外转转了，林千辰就带他去看伦敦，笑着告诉他那条巷子里可能养了狗，哪里的牛奶最新鲜。 许卿总是很感兴趣地听他说，眼睛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许卿出了院，只是不用再去打针了，该吃的药还是要照常吃。主治医生开的药全部交给了林千辰，让他来督促许卿按时服药，防止许卿因为太苦而偷偷少喝。 开学之前，他们回了一趟c市。陈姨得知两人的关系后，把林千辰抓过去骂了一顿，指责他怎么可以哄骗小孩，并怀疑他老是欺负人，要罚林千辰洗一个礼拜的碗。 许卿自告奋勇要和林千辰一块洗碗，被一大一小劝退回去，端正在沙发上做好，吃晚饭后切好的水果。 临近开学，两个人一起去看了学校，租了一所离学校比较近的双人公寓。这家的房东是一位喜欢栽花的老太太，林千辰每天早晨都向她买一朵白玫瑰，和许卿晨起要喝的牛奶放在一起。 这样许卿洗漱完出来时，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玫瑰。林千辰也可以在这个时候，从后面环住许卿的腰，从侧边过去与他亲吻。 ---正文完结--- 第47章 番外一:聚会 九月开学之后，夏天的花基本都已经开谢过了，太阳的光和影子却依旧很热烈，透过窗户来依旧透亮。 许卿就读了林千辰隔壁的数学系。伦敦的学术氛围很好，许卿以往不太愿意搭理陌生人，却在上课的第一天，就被周围的同学热情地带进了讨论组。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推脱，适应下来之后，也逐渐习惯了集体处理部分课题的方式，甚至体会到了一些同学间争论时势均力敌的乐趣。 过了几个月，在临近圣诞节的时候，许卿他们的数学讨论组准备举行一次组内聚会。 第57章 许卿在聚会前一天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于是过来和林千辰说:“我们讨论组明天晚上要举办聚会，在linan的家里。” 林千辰记得linan，是一个扎着金色马尾的蓝眼睛女孩子，以前下课去接许卿时碰过一面。他笑了笑，说:“那很好啊，你去和他们玩，玩得开心呀。结束前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许卿有些犹豫，微蹙着眉说:“有好多人，我不太会应对聚会上的事情。” “没关系。”林千辰揉着他的脑袋，说，“我们许卿这样聪明，可以去尝试学习一下这项，嗯......非常困难的技能。如果回来觉得很不好、很不喜欢的话，下次就尽量避免聚会吧。每个人都有很不擅长的事情。” 许卿点了点头，依旧微皱着眉心。他抱了林千辰一下，林千辰吻了吻许卿的额头，看见他眼睛里一下就带起了笑。 “嗯。”许卿轻轻呼出一口气，说:“哥哥，晚安。” ** 林千辰第二天下午从画室出来时，顺便去了一趟住所附近的超市。他买了一些排骨和蔬菜，想着许卿估计吃不习惯聚会上的东西，晚上回来也许要饿肚子，打算炖一些汤。 刚到伦敦时，陈姨总觉得他们会吃不饱，坚持过来做了一个月的饭。林千辰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现在也可以做饭给许卿吃了。做的不算太好，但许卿除了必要的外出，每顿都要回家里和林千辰一起吃饭。 林千辰炖好了汤，放在锅里保温。他晚上吃了家里剩下的几块小蛋糕，那份加了菌菇的骨头汤，是要等许卿回来一起喝的。 许卿给林千辰打电话时，已经到了晚上的八点多。 他本来以为要等一会，没想到和众人一起走出门时，看见林千辰就站在门前的蔷薇丛前，怀里抱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他眼尾微微弯起来，柔和细腻的月光落在他和蔷薇上。 这会儿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林千辰下午看见许卿没带围巾，怕他晚上一出暖气就要冷。他上前给许卿系好了围巾，抓住人的手问：“冷了吗？我叫了车，就停在外面。” 许卿跟着他一起往前走，说：“你来得好早。” “你一出来就碰上我，哪里算早了。”林千辰忽然停下来，凑近许卿闻了闻，眉梢微微往外挑了一下，“你喝酒了。” “只喝了两杯。”许卿说，“他们自己调的鸡尾酒，度数好低。” “我下次要贿赂你的主治医生，叫他把酒加到你的违禁食谱上去。”林千辰和许卿一起上了车，拍了一下他的手心，“喝了酒还不自己告诉我。” “他们调的酒看起来很漂亮。”许卿怕林千辰不高兴，在昏暗的车内抱住人的腰，整个人往林千辰那边靠，很轻、很迅速地亲了一下他，低着眼睛说，“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不喝了。” 林千辰被他抱着，心都全部软下来了。他有些想笑，把想坐回去的许卿捞过来，说：“嗯。晚上吃饱了没有？我炖了排骨汤，回去可以喝一点。” “没有。”许卿很浅地笑了一下，“回去喝。” linan的住所里他们的公寓不算太远，出租开了大概十五分钟，就停在了公寓的楼下。他们付过钱，一起乘电梯上去。 回到公寓，林千辰给许卿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随后去厨房把汤端了出来。 排骨和菌菇炖出来的汤很鲜，一出了锅，香味就溢得四处都是。许卿很高兴地捧着碗，喝完了这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汤，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他们喝完汤，收拾过碗筷，在沙发上做了一会各自从学校带回来的事。许卿戴着金边眼镜，低着头在算一组数据。林千辰就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铅笔和纸，观察着窗外建筑物的结构。 到了九点多一点，他们就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回房间洗漱去了。 许卿换好睡衣，从书房拿了一本书，回来时看到林千辰在调床头台灯的亮度。他钻到林千辰怀里，曲着腿坐下来，靠着人把书翻开来看。 林千辰从后面环住他，看了看封面，才知道许卿今天拿的书是《小王子》。 “我念书给你听。”许卿说。 林千辰笑起来，说：“你念吧，许卿儿。” 许卿就低下头，翻过扉页，从小王子遇到玫瑰那一部分开始念。 他念了一会，把书放在一旁，高兴地对林千辰说：“我也有我的玫瑰。每天早上都有。” “我好高兴。”许卿闭上眼睛，亲了亲林千辰，缓慢地说，“我好喜欢你，林千辰。我爱你。” 林千辰心神微震，忍不住把人抱紧了，抵在床头用力地亲吻。许卿被林千辰亲得眼眸微红，整个下颚被他捧着，舌尖都有些发麻。 他听见林千辰说：“许卿。我也很爱你，我恨不得……” 后面的字句也许是他没听清，也许是林千辰没说完。林千辰低了低头，又吻了上来。亲吻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许卿眼睫是微湿的，脸上带了一点潮红，就这么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他。 林千辰没忍住，凑到了许卿耳根旁边，轻轻说：“许卿儿……你这种样子，哥哥有些受不住。” 许卿的耳根一下子红了。他微微别过脸去，但还是抓着林千辰的衣袖，极其小声地说：“可以……” 林千辰问：“可以？可以什么？” 第58章 “你别问……”许卿提高了一点音量，说：“你不要问！” 林千辰就不问了。他去亲许卿，一边亲指尖一边往下探。 他第一次和许卿做的时候，许卿明显疼得厉害，却不肯说出口，眼睛周围全是湿的。之后逐渐舒服了，就忍不住抱着林千辰靠上去，嗓子里含含糊糊的，在喊哥哥、哥哥。许卿之后想起来，觉得实在太难为情了，被逗一下就要脸颊就要红。 许卿微微仰着头和他亲吻，感觉腿根处逐渐有东西探了进来，整个人都有些颤。他去看林千辰，不自知地往里拢了拢腿，随后又被林千辰强行往外拉开。 林千辰沾了润滑，手指一节一节地往里伸着，最终顶进去的时候里面又软又热。许卿整个人都陷在了枕头里，林千辰扣住他的手指，一边往深处顶他，一边吻着他的脖颈。 许卿浑身都发着热，眼眸在水汽中更加黑润。他只发得出细小的呜咽与喘息，脊尾骨不住地泛着酥麻，整个人都撑不住身体。 林千辰半抱着许卿，等他含深了再用力往里撞。 许卿抓着他的衣服，脚趾都蜷了起来。他带着一点哭腔：“林千辰……” “嗯。”林千辰放缓了一下动作，笑着去吻他：“怎么了？” 许卿闭着眼睛咬了咬他，不肯说话了。 林千辰往里顶得深了，许卿就抬起眼睛来看他，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委屈和失控的情欲。他跟只奶猫似的，无意识地伸手挠人，却一点也不重。 许卿高潮的时候，眼尾与唇齿都是透红的，浑身都带着潮热与湿。他蜷着五指，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发着颤。他这时候很听话，让喊什么就喊什么。千辰也喊，哥哥也喊。 他喊出来的名字支离破碎，一贯清冷的嗓子哑了沙了，认真念出一个名字来，一听就催着情。 许卿又去看林千辰，眸子里是热意蒸腾的水雾与潮湿的一点黑。 林千辰看着他，觉得嗓子发干，连呼吸都要窒住了。他不住地往里边撞，在许卿的唇角磕碰着，说:“许卿儿、许卿。” “嗯......” “我好爱你。”林千辰动作的力道加重，他重复了一边说，“我好爱你，许卿。” 许卿的眼尾湿了一片，黑色的眸子被顶失了神。他听见林千辰说爱他，说得那么珍重与认真。 许卿没力气说话，抬头碰了碰林千辰的唇。 我也很爱你。他想。所以我才会这么爱每天早上的牛奶与白玫瑰。 第48章 番外二:晚宴 手机在黑暗中不止地震动，屏幕随着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没多久就被按灭了。 林千辰睁开一点眼皮，把床头的台灯打开，手缩回了回去，依旧环着旁边的人。偏橘黄色的光一下落到了房间里，被单里面半露出一个黑色的脑袋，似乎是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又往里缩了缩。 林千辰微微撑起身，低声喊了喊还抱在怀里的人:“许卿儿，要起床了。” 许卿昨天接到组内通知，之前提交的课题里数据出现了问题，和其他几个人一起验算数据到一点半，这会快到五点了，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他半抱半抓着林千辰，往他那边靠过去，沙哑着嗓子，有些含糊不清地喊:“哥哥......” 林千辰被他这声喊得浑身一紧，看了看时间，还是狠下心来抓住许卿的手。他把许卿翻过来，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尾:“不可以再睡了，我们到了飞机上再睡觉。晚上大家都会来，我们不可以迟到的。” “嗯......”许卿总算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林千辰，随即清醒了过来。他有些摇晃地从床上起身，和林千辰一起换衣服。 他们刚刚放了春假，差不多处理完学校剩下的事情，正好赶上表姐文蘅孩子的周岁宴，答应好了要今天回去。 林千辰换完了衣服，回过头来看许卿，发现这人衬衣的扣子错位了。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过去帮人重新解开来，说:“我们许卿看着就好困，上飞机就可以睡觉了。” 许卿微垂着眼，看着林千辰俯着身帮自己系扣子，听见他说:“以后不可以熬到这么晚才睡了，本来就要养身体。药我昨天收到行李箱里了，一会要吃了才能睡。” “那和我们组的期末评分有关系。”许卿把手放到林千辰身后，小声说，“很急，以后我尽量早一点睡觉。” “你这样抱这我，我一点也不专心，要是又系错了怎么办？”林千辰笑着说，“你记不记得，我们读高中那一会儿，你要去检查，袖章也都是我给系的。” 许卿把衣服穿好，闻言皱了皱眉，说:“那个东西好丑。我根本不想戴。”他偏过头来，漆黑的眼眸看着林千辰，很认真地说，“但是是你给我系上的，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有些高兴。” 林千辰笑起来，给他再挑了件厚外套带上。他们洗漱完，提着行李到楼下时，约好的出租车已经到了。林千辰过去敲了一下车窗，让司机师傅再等一会。他去房东太太的院子里折了一朵白玫瑰，坐到许卿旁边，弯起眼睛来笑，说:“今天的花。” 许卿把花接过来，捧在手心，看上去很高兴，“好。” 林千辰揉了两下许卿的脑袋，搭上许卿的手，抓着不肯放。 机场有些远，出租开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坐在大厅里候机，过安检前把早餐吃完了。飞机启程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第59章 许卿一开始有些兴奋，上了飞机后，疲倦感就不住地涌了上来。林千辰给他披上毛毯，许卿就缩在毯子里面，手指揪着林千辰，斜靠着人睡了过去。 期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林千辰还被人牵着手指，他的手肘有些发麻，看许卿睡得沉，也不打算喊人起来了。 林千辰朝准备过来询问的乘务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谢意对着人笑了笑。 乘务员看了看林千辰，又看了看毯子里的人，也笑着点了点头，放轻动作离开了。 大概一点半的时候，许卿在毯子里挣了挣，算是睡醒了。林千辰觉察到动静，笑着侧过身来，给他端了一杯温热的水，“睡醒了？头晕不晕，喝一点水。” “不要紧。”许卿喝了大半杯水，问:“还有多久到？” “将近两个小时。”林千辰揉了揉手，把剩下的水喝完，“先吃一点东西，早餐也没见你吃了多少。” 许卿看了看时间，应道:“嗯。” 他们都吃不习惯飞机餐，要了一份过来垫肚子，两把叉子分着吃，东西没吃多少，玩得倒是挺开心。 林母和陈姨在c市机场等着接他们。林千辰一下飞机就接到了电话，带着许卿往她们那边走，没几步就见到了人。 陈姨帮忙过来拿行李，林母则走到了许卿旁边，把小孩儿牵住，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笑意来，柔声问他最近过得开不开心，林千辰有没有欺负他。 许卿看见长辈，还是有点腼腆，但听见林母这样关切地问他，又觉得心里很暖和，也很高兴，他浅淡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说:“千辰对我很好，他也给我摘花，每天都摘的。” 陈姨在旁边看着许卿，看了好一会，说:“我们小许好像还是没有长胖。哎呀，是没吃好吗？要不要陈姨下学期住过来，给你们做饭呀？” “不用了，您好好休息。”林千辰笑着说，“是我没养好我们许卿，之后会看着他多吃一些的。” 他们回去休息了一段时间，把行李整理好，就到了该去晚宴的时候了。 文蘅生完了小孩，看上去却和从前差不多。她穿着一袭白色抹胸裙，旁边牵着一个小男孩，和丈夫一起过来敬酒。 她看见林千辰，知道他今天是带了男朋友过来的，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意有所指地笑着说:“恭喜。” 许卿看了看林千辰，林千辰就倒了杯芒果汁，站起身和她碰杯，说:“沾姐姐的喜气。” 文蘅招呼完了一圈宾客，入座到这一桌的空位上，跟他们一起吃晚餐。小男孩吃一点东西就饱了，在座位席四处张望。他还不太会走路，说话也咿咿呀呀的，只会喊爸爸妈妈。 小男孩看到许卿，似乎很喜欢他，过去扯住许卿的衣衫，眼睛亮起来，含糊着发出了几个音。 林千辰看许卿有些不知所措，逗他说:“小孩可爱吗？” “......嗯。”许卿陪着他玩了一会，小男孩又回到文蘅那里去了。他转头问林千辰，“你喜欢小孩子吗？” “如果我喜欢，”林千辰凑近了，带着笑意低声说，“你要给我生小孩吗？许卿儿。” “虽然我不习惯有小孩。”许卿一下红了耳根。他不理会林千辰的玩笑，却还是想了想，说:“但你喜欢的话，或许以后可以领......” 林千辰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看许卿一脸认真，莫名有些吃味，说:“不要。” 许卿抬头看着他。 “我不要小孩的，我只想和你一起。”林千辰把声音放低，却说得十分珍重和认真，“我的喜欢是很吝啬的。我每天只会为一个人折玫瑰，热牛奶，告诉他我在爱他。我以后的所有日子，都只会吻一个人。” “我想要很专注地爱你。”他对上许卿的眼睛，微叹了口气说，“我只想爱你一个人，许卿。” 许卿愣住了，想，林千辰好幼稚，要吃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小孩的醋。但听见林千辰说话，他却觉得心里都是滚烫温热的，有一个人这样直白地说话、这样热烈地爱他。 他又去抓林千辰的手，与他紧紧扣着，答应道:“好。” 第49章 番外三:订婚 林千辰在阳台上的种的玫瑰开花了。 他养玫瑰养得很认真，每天按时给花浇水，经常在它们边上画画，时不时就抬起头来看一眼。 花就从这么小的褐色种子，慢慢长成了一簇娇嫩欲滴、热烈生长的红玫瑰。 许卿最近在跟着教授做课题，时间有些紧凑，但每餐都要过来和林千辰一起吃。林千辰仍旧要给他摘花，只是从清晨的白玫瑰变成了晚间的红玫瑰。花一共长成了七朵，正好是一个星期的量。 许卿每天拿到花的时候，都会双手搭上林千辰的脖颈，很高兴地笑起来，轻轻地凑上去吻他一下。 许卿做起课题来，经常会不记得时间。但林千辰担心许卿的身体，一直严格控制他的睡觉时间，到点了就要喝一杯热牛奶，然后去床上睡觉。 他们最近一起带着手上的事情去图书馆。学校的图书馆很大，沿着圆形阶梯朝前走，就能看到宽阔的阅览室，木质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类书籍，总是会散发出一种独特而沉静的香。 林千辰挨着许卿一起坐，周围全是陌生而鲜活的面孔。他们就这样坐在陌生的人群里，在工作或学习停息的片刻转头对视一眼，眸子里都盛满了笑意。 第60章 林千辰最近似乎接了稿子，一款设计图已经改了五六天。许卿不太清楚他的稿子，空闲时在家里看见林千辰画画，就去厨房接一杯热水，从后面抱住这个人，再把脑袋也搭上去，垂着眼看他画画。 林千辰定力不好，许卿一凑上来，他就不想画画了，想顺势把人抱起来，再转过头去亲他。 被林千辰抱着亲了好几次，许卿红着耳朵，再也不在他画画的时候过来了。 伦敦最近的天气很好，不冷也不热，很温和。林千辰已经定了稿，许卿也提交了论文，剩下一大把的空闲时间。他们经常凑在一起，读书、看电影、去公园和教堂，把空余的时间过得缓慢而悠闲。 许卿最近喜欢上了食堂二楼的芝士烩面，林千辰还不太会做，最近正在厨房偷偷尝试。 这几天中秋，林母从国内寄了一箱月饼过来，据说都是陈姨亲手做的。 从学校回公寓，林千辰把林母寄过来的月饼拆开，和许卿一起窝在沙发上给家里打视频电话。 许卿本来低头吃着蛋黄馅的月饼，看到视频接通，立马擦掉了唇边的月饼屑，端正地在沙发上坐好：“妈妈中秋好，陈姨中秋好。” 林母看见许卿就高兴：“小许中秋好，寄过去的月饼好吃吗?” “好吃。”许卿认真地把吃了一半的月饼举起来，说：“可以吃很久。” 林千辰从后面把许卿抱住，开玩笑说：“妈妈，月饼寄太多了，许卿要乱吃零食了。” 许卿在衣服下面不重不轻地掐了他一下。 陈姨在后面笑：“小许这么瘦，他要是喜欢吃，你就让他多吃一点。等过年回来，陈姨给你们做一大桌菜。” 许卿浅浅笑起来：“谢谢陈姨。” 他们聊了一会，到了林母晚上约好的肩颈按摩时间。林母不舍地看着许卿，说：“小许，有空再给妈妈打电话。林千辰，你还要再把小许养胖一点，过年回来我要看的。” 林千辰笑着说，“您放心吧。” 视频一挂断，许卿就转过头去，凶巴巴地警告林千辰：“不许跟妈妈告我状。” “不要生我的气。”林千辰揉了揉他的脑袋，俯下身来哄着人说，“许卿宝贝，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许卿把剩下的半个月饼吃完，拍了拍手，穿好拖鞋和林千辰从沙发上下去。 林千辰把许卿带到了公寓的阳台上。 许卿被林千辰牵着手走过去，看到种花的那一片深褐色的土壤上，还剩下一朵玫瑰。 林千辰朝那一朵玫瑰走去的时候，许卿想起来，林千辰今天还没有给他送花。 林千辰把花摘下来，在无边的柔和月色里朝许卿一步步走过来。他的声线很温柔、也很轻和:“许卿，闭一下眼睛。” 许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在黑暗中，有人离他越来越近，伸手握住了他微微潮湿的手心。 随后他的手心里，就多出了一个硬实的小盒子。 许卿睁开眼睛，看到林千辰拿着那一枝仅剩的红玫瑰，小心地把他手心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两枚银白色的对戒。戒身呈现出枝叶环绕的形状，朝四周展开而去，最中间稍稍镂空了一点，带着玫瑰的花纹。 “这是我自己画的戒指。”林千辰说，“我第一次设计戒指......画了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讨你的喜欢。” 许卿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许卿、许卿。”林千辰拿起一枚戒指，虚虚地套在他的指尖，低声说，“我真的好爱你，我有一辈子的热情来爱你。” 他最后说：“许卿，和我订婚。” 林千辰的声音深情而珍重。许卿站在原地，接过了林千辰的玫瑰，看着他把戒指推进指根，两只手都微微蜷缩。 他抬起头，对上林千辰的眸光，也学着这人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把另一只戒指推进去。 我爱你、我爱你。 许卿笑起来，声音微微有一点抖：“好呀。” 林千辰低下头，在一片满月的柔软光泽中，把许卿抱到怀里来亲吻。 他的玫瑰送完了，该送戒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