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第一章 你刚刚在叫谁 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阿尔贝加缪 浓重的夜色侵吞大地,万物不见容颜。黑幕铺展,灌木与柏树参差交错形成一片幽密空间,远处路灯闪耀的光点也无法浸润这片阴翳下起伏的热潮。 傅修明双腿发抖,身体因为被极速大力的冲击来回摇摆。他的手掌强撑在粗糙的树干上,喘息声压到很低,竭力抑制住快感层层迭加后的呼叫。 “不想喊出来吗?”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问。 “嗯…啊…”声音还是压的很低,溢出唇角的一丝呻吟迅速溶入夜幕,消散在空气中。 “第二次了…”身后的声音靠近他耳侧,手掌从小腹下撤出来抠进他嘴里:“你的。” 味道腥膻的粘热在舌尖弥漫,然后有人从他的身体里离开。 “你刚刚在叫谁?” 傅修明闭着眼,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把退到脚踝的运动裤拉到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递到身后。 他没回头,也没回答。 “不想回答?”男人又问。 “啪”的一声,橡胶薄膜在安静下来的性器上被轻易拉了下来,随意裹进纸巾里。然后他随意打理了某个部位上面残留的白色浊液。 傅修明仍旧单手撑着树干,情潮退却,喘息声尚未停歇。树干粗粝的触感变得明显,隐约有刺痛感沿着手掌传递上来。 男人拉上裤链沉静的站了一会儿。傅修明背对着他,却仍然能感觉到面具下注视自己的目光。 几秒钟后男人转身离开。 傅修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穿过树丛,越来越远,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四周很暗,他摸索着从树丛里挤出去,走了两三百米才看到微弱的灯光。 他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抬头仰望天空。今晚没有月亮,厚重云层遮盖下只能隐约看到几个星点。傅修明推了推眼镜,一条手臂搭在长椅靠背上,另一条随意垂在身前,重新闭上眼睛。 他就坐在那儿,额角沁出的一滴汗珠划过绯红的脸颊,让他温柔英俊的脸透出旖旎。汗珠一路下滑,滑过修长的脖颈,落进半高领的运动服领口里。 傅修明感到极度疲惫,长时间站立以及连续射精两次的虚脱感让他双腿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微微发抖。但是比生理更疲惫的是心理。 “你刚刚在叫谁?” 他想起那个男人问他的话,脑子里浮现出一张脸,他倏然惊醒过来,拼命甩掉脑子里的念头。 初夏的晚风还有点儿凉,傅修明刚刚在树丛里出了一身薄汗,现在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从那个隐秘的角落到家里不到两公里,以他平时的步行速度只需要十五分钟,今天他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四十分钟。 傅修明在楼下停住脚步,抬头看到五楼亮着灯。他想傅辰应该还在书房做功课,和他出门的时候一样。 现在这个时间点小区很安静,遛弯儿的老人、玩闹的小孩还有跳广场舞的人群都已经散了。匆匆回家的步伐在幽暗路灯下一闪而过,很快进入其中一幢单元楼。 傅修明在单元楼门口驻足,望着黑洞洞的楼梯出神,一些奇异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旋。 楼道灯忽然亮了,踏踏踏的脚步声由上而下,由远及近。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转下来,跨出单元楼大门冲他礼貌一笑:“傅老师回来了。” “是,回来了。”傅修明朝他点点头,淡淡一笑。 五层楼的台阶今天让他有点吃力,当他走进家门时甚至还有点气喘。屋里很黑,他也没开灯,径直走到厨房拿出一盒牛奶,倒出一杯放进微波炉叮了一分钟,然后走出厨房,沿着家里的楼梯向跃层走去。 “咚咚咚…” 傅修明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回应,他推开门进去,把牛奶放在书桌上:“喝杯牛奶。” “嗯,等一下。”台灯下的少年正在解题,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先喝,待会儿就冷了。” 傅辰抬头看他,那张线条俊朗的脸上没有表情,在灯影里如同被笼着一层阴霾,透出一股和年龄不符的沉郁。 他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喝到一半就放下继续低头解题。 “今天的作业有困难吗?”傅修明问。 “没有。” 傅修明“嗯”了一声走到书架前,找他那本还没看完的《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只能随便挑了一本在书架前的椅子上坐下。 “在这儿。”傅辰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递给他,目光仍旧停在习题本上,甚至连解题的动作都没有停。 傅修明接过书说:“谢谢。” “喝不下,你喝吧。”傅辰把半杯牛奶递给他。 沿着傅辰刚刚喝过的杯口,牛奶在杯子里形成一道乳白色挂杯,傅修明怔怔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才贴着挂杯喝掉了半杯牛奶。 夜风清冷,透过纱窗飘进来。傅修明打了个寒颤,手里的书被哗哗翻动了几页,在静谧的空气里显得十分明显。 傅辰放下笔站起来关上窗户,侧腰正好贴在傅修明的肩膀上,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传进耳朵,包括他刚刚洗完澡带着薄荷清香的沐浴露味道。傅修明翻动书页的手瞬间僵住,掩饰般的握了握拳头才完成翻书的动作。 傅辰坐回书桌前把物理习题册合上,又打开了一本数学习题册。他的笔在纸张上刷刷移动,偶尔停留但不会太久,半个小时后,他皱眉顿了一会儿道:“爸…” 傅修明从书里抬起头,把书倒扣在身后书架的一个空格里,探身到书桌前,傅辰的笔端正停在一道函数大题下面。 “首先明确x1和x2是正实数。”傅修明看着练习册:“在t是正数的情况下,左边函数的最大值小于等于右边函数的最小值,所以只需要求g(x1)和f(x2)的最值问题就可以,明白吗?” “手怎么了?”傅辰侧过脸突兀的问。 傅修明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不知道是心虚还是错觉,他感到傅辰侧头看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洞察的意味,本能微微垂目避开。 “不小心按到树干,破了点皮。”傅修明声音平稳,听不出异样。 “有扎到木刺吗?” “没…” 傅辰的目光转回习题册,从他手里拿走水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列了一个公式,然后划掉之后又列了一个,在新列的公式上打了圈说:“我再试试。” 傅修明点点头坐回椅子上。 十多分钟后,傅辰合上数学练习册,打开旁边的书包,把所有书本和练习册放进去,转身对傅修明说:“我做完了。” 刚刚那道函数题傅辰没要求他检查,他也就没问。功课上的事,傅辰如果有困难会主动求教,除此之外,傅修明不多过问。 “你先去睡吧,我看会儿书。” “我坐一会儿。”傅辰说。 傅修明的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傅辰的脸,他的侧脸很立体,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这个角度看可以很好掩盖正面直视带来的视觉冲击,减弱了他性格里仿佛与生俱来的阴郁。这张脸有些过分成熟,很难相信他才十八岁。 傅修明低下头,把书翻了一页。 傅辰确实就是坐一会儿,不说话,也没做别的事,连眼神都只是固定在平视向前的方位上。拇指和食指搭在牛奶杯杯沿,一下一下的转动。玻璃摩擦木制桌面,发出细微响动。 “嚓—嚓嚓—嚓—嚓嚓—”带着节奏感。 “爷爷奶奶要过来?”傅辰突然问。 “嗯,给他们约了全身体检,过来住一晚。”傅修明的声音低了一点:“你要愿意就一起出去吃个饭。要是…不愿意,我就说你学习紧张,没空出去。” “他们不愿意而已,我没什么不愿意的。”傅辰站起来走向洗手间:“刷个牙,睡了。” 洗手间里踢踢突突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傅辰走出来看到傅修明还坐在椅子上。 “不休息吗?” “马上,看完这章。” “好。”傅辰转身进卧室。 开放式的跃层书房,从三个方向连接露台,卫生间,卧室和储藏室。傅修明看到卧室灯光从房门底部的缝隙里漏出来,然后又熄灭了,他合上书走下楼梯。 花洒喷出的细密水流包裹住身体,疲惫感渐渐被带走,他冲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身心都被放空才走出浴室。 傅修明打开笔记本,手指僵持在鼠标上,干净的界面只有几个常规应用软件和课件的快捷方式。光标点开一个外网加速器后在浏览器上来回闪动。他的神情有些紧绷,光标定格了好几分钟才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页面迅速加载,随后是全英文的网站首页充斥着不甚雅观的画面。傅修明登录账号,进入个人中心,头像上一个小小的“1”提示他有一条未读信息,单机之后对话框弹了出来。 “你今晚很棒。”那个男人说。 第二章 你不需要女人吗? “滴滴滴…嘟嘟嘟…” 拥堵的马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下午三点刺眼的阳光从车窗里打进来,晃的人睁不开眼。 “哎哟,市区就是跟咱们镇上不一样,这车多的。”傅妈坐在后座伸着头朝前面望:“早知道这么堵车,在镇上的人民医院做个体检也是一样的,费这老半天功夫。” 傅爸笑着说:“镇上的和市里大医院的怎么一样,再说了儿子孝顺还不好?” “他孝顺?他孝顺还不给我们带个儿媳妇儿回来,都快四十的人了。”傅妈大声埋怨。 傅修明推了下眼睛没说话。 “修明啊,你还记不记我咱们前面那幢楼,三楼那个赵阿姨,她们家的女儿周筱诺。那个姑娘可不得了,今年自己考上公务员啦。” “我不记得。”傅修明皱了下眉。 “怎么能不记得!”傅妈一敲大腿:“她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呢,今年29岁,高挑个儿,长的也周正。” “29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 傅妈被他噎了一句,有点不大高兴,但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只能假装不在意:“不记得就不记得,我跟你赵阿姨说过了,这个月抽个周末让你俩见个面。” 傅修明装作没听见,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大了一倍。 “儿子,你怎么不说话啊!”傅妈拍着驾驶座椅背。 傅修明答非所问:“明天体检要空腹,今天吃过晚饭就不能吃东西了,先回家,晚点一起去接小辰放学。” “小辰小辰,天天就知道小辰,他又不是你亲生,将来谁知道怎么…哎呦,你开慢点。” 傅修明一个变道,连超两辆车,快速通过闪着黄灯的路口,傅妈的叨叨直接被堵了回去。 “妈跟你说,筱诺还记得你呢,说你小时候给她糖吃。下个星期天好不好?妈跟你赵阿姨约个时间?”傅妈一进楼道又开始唠叨,叨到开门进屋还说个不停。 傅修明已经明显不悦,钥匙往桌上一扔说:“妈,我跟你说过了,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暂时!你还要暂时几年?”傅妈好言好语了半天,儿子始终油盐不进,终于压不住火,喊道:“你今年都37岁了,还不结婚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我俩进棺材你再结婚?” 傅修明没理她,径直走进厨房拿出冰箱里的水果来洗。 傅爸一看气氛紧张,马上做起和事佬:“行了行了,难得来一趟,别吵了。” “我不吵行吗?你看看你儿子几岁了?你就不急?你老傅家五代单传,到你这儿就断了香火不成!” “哎呀,什么香火不香火,都什么年代了。”傅爸倒是看的开,劝道:“这不是还有小辰吗。” “你别跟我提他!”傅妈刚挨到凳子上直接跳了起来,瞪着老头:“你提他我就来气!这是什么孩子呐?啊!人也不叫,话也不说,天天阴了一张脸,谁欠他的?谁欠他也不是咱们傅家欠他的!我看他跟他那个杀人犯妈一个德性!还有他那个爸,家里娶老婆,外面睡男人,这种恶心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砰”的一声,傅修明把果盘往桌上一掼,震的果盘上挂着的水珠洒了满桌,几颗葡萄从盘子里飞出来砸在地上。 傅妈吓的身体一直,斜过头去看儿子。 傅修明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背后说他父母的事情。他父母是他父母,他是他,小辰现在是我的儿子,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总算顾忌是和母亲说话,语气还算平稳,话也没说的太冲。 “说怎么了?我又不是瞎说,都是事实…哎呀,你别拉我。” 傅爸拼命扯老伴儿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傅妈撇了一眼儿子,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小。 傅修明捡起地上砸烂的葡萄,抽出几张纸巾擦掉地上的汁水,傅爸给傅妈剥了个猕猴桃,低声说着话劝她消气。 良久无话,气氛有些僵硬。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小半个小时,傅修明看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先去接小辰放学,我在外面定了位子一起吃饭。妈,你见到小辰说话注意点。” 傅妈梗着脖子咬着牙,嘴里叨咕了一句:“注意什么注意!”过了一分钟才被傅爸拉着,不情不愿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先给小辰打个电话。”傅修明掏出手机。 听筒里彩铃响起,同一时间熟悉的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叮叮…叮…” 声音不算很响亮,但明显就在附近。随后“咔”的轻响,铃声瞬间扩大几倍,从他们头顶方向传下来。 最先抬头的是傅修明,随后傅爸傅妈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同时抬起头。 傅辰在三道视线里掐断电话,一步一顿从楼上走下来,他走到两节台阶的平台上停下,俯视楼下三个表情诧异的大人。 他安静的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表情,视线扫过傅修明后停留在两个老人身上,傅妈居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双深邃的眸子,被眉骨一抠,莫名阴沉的气息就直直压了过来,实体一样让人发冷。 傅妈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她没见过哪个孩子像傅辰一样整天阴恻恻,远远看上一眼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想端起长辈的架势,强行掩饰自己背后嚼人舌根的理亏,傅妈仰头直视傅辰的目光,但是傅辰已经挪开眼神重新看向傅修明。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傅修明从惊诧中恢复过来,略有些不安的和他对视,不过更多的是关切。 “今天老师开会,提前放学。”傅辰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连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继续一步一顿的往下走,一直走到傅修明身边。 “一起去吃饭吗?” 傅辰点点头。 餐厅里人声喧闹,大厅雅座包厢几乎都爆满,每一桌氤氲着饭菜的热气说说笑笑,只有傅修明一家安静到有些格格不入。 傅妈几次三番都想提相亲的事儿,碍于傅辰在场只好按下不提。傅修明和傅辰吃饭从来都不说话,只有傅爸为了缓和气氛,给这个夹筷菜,给那个盛碗汤,忙的不可开交。但这顿饭吃的终究索然无味。 傅妈憋了一晚上,进屋就拉着儿子进房间问什么时候和周筱诺见面,傅修明听的不耐烦,借口说要给傅辰辅导功课,抬脚就走。 夜晚,余晖落尽,安静的书房里只有刷刷笔录落的声音。 傅修明抬头,看到他漠然的侧影:“不要太在意奶奶说的话。” “她说的是事实。”傅辰写作业的手甚至连停都没有停。 妻子在知道自己丈夫喜欢男人的真相后,忍耐着日复一日的冷漠压抑与羞耻。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夜里,郁积多年的愤恨爆发,挥刀杀死了宿醉的丈夫,在痛苦与绝望中跳楼自杀。铺天盖地的报道,充斥着猎奇和窥探。葬礼上不断争执与谩骂的双方亲属,一个八岁的孩子忍受着成年人无情推搡的手和嫌恶狰狞的嘴脸,没有人在意他在经历什么。 于是那双冰冷的眸子开始杜绝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漠视一切,鄙夷一切,把灵魂沉入深渊。 “我们走吧…” “好…” “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爸爸…” 傅修明带走了他,成为一个八岁孩子的父亲。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过去。 “你想结婚?”傅辰停下笔,微微仰起头。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然,傅修明漂浮的思绪被打断,怔了片刻才回答:“我没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没有?” “没有为什么。” “你不需要女人吗?” 一种不舒服的情绪漫了上来,傅修明莫名恼怒,盯着他侧脸:“你不该跟我说这种话!” 傅辰嘴角勾了勾,仿佛是笑了一下,又没什么笑意,意味不明。 傅修明感到一阵无力,他从来不能从傅辰少的可怜的话里捕捉到任何情绪和有效信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傅修明想起白天母亲说的话“这是什么孩子呐?”,其实连他自己也常常有这种疑问:傅辰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有时候傅修明甚至觉得他不太像个孩子,置身事外一般看着所以的人事,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和他毫不相干。没有什么是他想要的,也没有人是他在乎的。 “不用太在意我的问题。”傅辰转动手里的笔:“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 他突然转身,深邃的目光聚焦在傅修明脸上:“再过一年多我就上大学了,可能…会离开这儿。” 离开? 傅修明眼角一跳,心脏随之抽动,表现在脸上就是肉眼可见的僵硬,他下意识压低视线,靠回椅背,把头埋进书里。 傅辰转了回去,拿起笔,书房里再次响起刷刷的写字声。 良久无话,落针可闻。 傅修明终于像是忍耐不住一样站了起来:“我下楼备课,有问题再叫我。” “好…”傅辰侧过头,看着傅修明开门下楼的身影,他走向门口的动作甚至有些急切。少年的嘴角又扬了扬,眸色深沉下去。 一直到他备完课,傅辰都没有找他,傅修明呆呆看着电脑,光标在电脑界面上游移。 一分钟,两分钟,光标又停留在那个页面上,然后情色的画面充斥电脑屏幕,个人中心显示一条未读信息,傅修明点开。 “周四,八点。” 第三章 说了再继续 城市夏夜闪耀的霓虹和街头欢腾的喧嚣融合出一片生生不息的繁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仿佛这世间从来没有烦恼。 傅修明漫无目的,走走停停,淡然的表情如同在人潮里孑然独行的闲散游客,没有人发现他已经在这条路上去而复返,返又复去。 “你来晚了。” 修长身影在一弯新月下勾勒出一道虚虚实实的轮廓,仅仅这么看着,傅修明就能感到一阵悸动。真的…太像了。“嗯。”他没有做出解释。 黑暗中他们相隔一米的距离彼此看着,虽然看不到对方容貌,但这样的对视可以略微缓和陌生的气氛。 “开始吧…” 虽然已经有过几次,傅修明仍然很紧张,局促的呼吸声随着胸膛起伏,半分钟后他才转过身,有些僵硬的打开裤腰上的绳结,退下运动长裤。 刚刚半俯下去,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他半边臀部,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手掌很热很大,骤然肌肤相亲,让他不自觉的扭动了一下,那只手很快把他按住 “别动…” 这不是命令,却有天然的诱惑力,就像月影下的轮廓,这个声音同样在鼓动他臣服。 入口微微一凉,带了点进入的力道,傅修明下意识收紧双臀,发出一丝低喘。 身后的男人膝盖顶入,撞开他正要并拢的双腿,手掌不客气的在臀部打了一下:“为什么紧张?”就在双腿被顶开的一刹那,中指的第一节已经插了进来。 身体骤然被异物侵入令他本能抗拒,好在他已熟悉这种侵入,调整了一个呼吸后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进入到自己身体里。 男人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完全进入的时候他能充分感觉到指节摩擦着他的内壁。 一节…两节… 整根进去后手指便在他身体里抽插起来,不是很快,保持着某种节奏,插入到指根。 随后,被填满的感觉更加强烈,他知道自己又被插入了一根手指。当指节在他身体里来回加速摩擦时,某个隐秘的部位已经感受到了愉悦,在幽暗里响起咕哧咕哧的声音。 “你很喜欢这样…”男人又插入一根手指。 仿佛是勾到了他敏感的神经中枢,傅修明夹紧男人三根手指的同时一阵急喘。 “我要进来了…”男人迅速撤出手指,把一根更为粗壮的东西顶在了入口,还没有等傅修明反应过来,那根东西已经插进去半根。 “啊…”随着一声低呼,另外半根迅速插了进去。突如其来的整根没入令他双腿微颤,声音里都带着一丝慌乱:“太…太深了…” “深吗?”男人抽出半根,又快速埋进去,竭力顶到底部:“不深…” 润滑剂混合体液的粘腻触觉从扣住他腰身的手指传递到皮肤上,预示着一场挞伐的开始。 “呼…呼…” 夜空中飘荡着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傅修明被高频抽插着迎接一波波快感。在浮浮沉沉的欲望里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张年轻而阴郁的脸,他抑制不住想要叫他的名字。然而理智在那一刻截断了他,让他生生咬住自己的嘴唇遏止住呼喊。 “叫出来…”男人的声音靠过来,就在他耳边,如同蛊惑。 他的嘴唇已咬出了血,暗哑的喘音从嘴角溢出:“呜…呜…” “叫出来…”这一句更近更低,贴在他的耳廓上,面具微凉,和温热呼吸纠缠产生无法抗拒的魔力。舌头卷过耳廓含住耳垂,声音因舔弄耳垂变得含混,却像命令般坚硬无比:“叫出来!” 他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这个男人,即便他的性器插入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和他身体想贴。男人的胸膛完全俯贴在他后背上,呼吸的热气喷在他侧脸,舌头舔舐他耳垂带来的湿滑尚未消散,陌生又清淡的香水味充斥他的嗅觉。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包裹住他,就在这一刻,他无可控制的喊了出来:“小辰…” “小辰…小辰…”傅修明的声音压到极低极低,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苦涩,他的一只手突然从坚硬的树干上滑落,又迅速向前伸展,仿佛是在向虚空中索取着什么。 “谁?你在叫谁?”男人的声音还在舔弄他,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从耳垂一直滑向颈侧,傅修明却不再说话。 他突然直起身,放开抓在腰上的手,整根拔了出来,轻呼出一口气问:“继续吗?” 没有人回答。 男人完全离开了他的身体,但很快又抵了上来,火热的触感就在他湿漉漉颤动的入口上撑开一点可供进入的狭小空间。 “说,要不要继续?” 傅修明咬着牙,连唇齿间渗出的喘息声都细微至极,他虚空中前伸的手重又抓住树干支撑自己下滑的身体。 “说了再继续。” 性器只插入一小段,小幅度低频抽动像隔靴搔痒,每一下都停留在快感的边缘,令柔嫩湿滑的内壁收缩起来吸引他进入更多。 “说了…再继续。”男人声音冰冷,惩罚般停止律动。 傅修明在夏夜的微风里颤抖起来,入口瑟缩着勾住埋在体内的性器,他无比渴望被更深更快的抽插却羞于启齿。 然后性器就那样毫无征兆的从他股缝间滑了出去。 “不要…”他以为只是内心深处的渴求,不期想已经说出了口。 “不要?”男人又俯下身叼他耳垂:“要…还是不要?” 沉默,傅修明咬着牙。 股缝间硬物在摩擦,欲望四处流窜,点点星火电网一般笼罩着他,他无处遁逃,无法宣泄,终于投降般发出一声气音:“要…”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比夜风还轻,傅修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刹那间一个粗壮火热的东西再次硬生生的挺了进来。 “呜…呜…啊…”压都压不住的快感在体内肆无忌惮的漫延,交迭、浮沉、回旋,不断螺旋上升。 那根东西比刚开始时候更硬更粗,一下一下迫使他痉挛崩溃。傅修明感觉身体被胀的生疼却还是绞紧着不让他离开,直到身体和意识被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他才放纵那根东西无休止的冲击他敏感的神经,任凭自己呜咽般哭喊出来,去攀登绚丽的顶峰。 他射了,晕眩后迅速瘫软下去,身后高频的抽插却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托在腰间的手强迫他站在仿佛并不存在的地面上,敏感点依然被反复刺激,将高潮体验不断拉长,伸展到一个没有终点、全盘失控的境地。 “不要…不要…” “你想要的。” “小辰…不要…小辰…” “你要的…” 他的意识消散,身体如同被贯穿,傅修明在一场似乎没有休止的交合里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搂住他的腰,一条手臂穿过肩膀,把他上半身捞了起来。傅修明胸膛起伏,身体被固定在对方胸前,想伸手拉起自己退到脚踝的裤子却无法做到。他突然想象这样一副画面如果暴露在阳光下,应该是怎样的荒唐和羞耻,不由挣动了一下。 男人没有放手,反而收紧双臂把他禁锢的更牢,呼吸喷在他颈项间,深深浅浅。一种依恋的感觉迅速涌了上来,他顾不得一身狼狈就这样静静贴在他的胸膛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修明呼吸逐渐平稳,他脱出男人的怀抱弯腰到裤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刚刚扯出一张,已经被人从手里抽走,他不甚在意的抽出另一张,简单擦拭了一下拉上裤子,慢慢拨开树丛向外走去。 “你要走了?” 傅修明停住脚步转过头,面具下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一动不动面对着他。 连声音都这么相似,只是更厚重沉稳一些。他有时候会想傅辰如果再大几岁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声音,醇厚中带着年轻的活力。 小辰现在的声音也很好听啊,他怔在原地不合时宜的想着这个。 “你在想什么?” 傅修明猛然回过神:“还…还有什么事吗?” “你刚刚在叫谁?”又是那个问题。 傅修明记得上一次他没有回答,今天同样也不会回答,他停顿了几秒钟淡淡说道:“我要回去了。”他没再停留,拨开树丛走了出去。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家,走的很慢很慢,那片黑洞洞的树丛早已消失在视线里,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 那个人已经走了吧? 傅修明感到疲惫比上一次更重,街头的喧哗到街尾已经沉寂,就像这段路他走了半夜才走完。 踏进家门,傅修明照常热了一杯牛奶上楼,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灯光,书页被风吹的刷刷作响,哗哗的水流声从浴室传出来。 傅修明打开台灯,把牛奶放到书桌上,在书架前的椅子上坐下。他探身去书桌上拿昨天看的书,找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本书已经看完,隐约记得昨晚下楼的时候傅辰把他的书收起来放回了书架上。 第四章 穿件衣服别着凉 浴室的水声哗啦哗啦响个不停,风从纱窗外刮进来,吹落了一支笔。傅修明俯身捡起来放回桌上,眼睛状似无意瞟向浴室的门。他脑子里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一阵隐秘的遐想已经漫了上来,赶紧收回视线,埋头到书里。 这本书拿在他手里已经好一会儿了,到现在才发生原来拿的是本《优秀作文选》,这是去年他给傅辰买的写作工具书,不知道怎么夹在他平时看的书里了。 傅修明无奈苦笑了一下,把书放回去,挑挑拣拣,选了本《中国俗文学史》来看。 平时他很少看数学方面的书籍,除非工作需要。当年家里让他选理工科专业,他就随便选了个数理基础科学,自己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他喜欢文学,语文学的最好,填志愿之前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可父母没有同意,理由无非是理工科专业就业前景更好,他也就没再坚持。没坚持是习惯使然,习惯听从父母的安排。 唯有那一次他不顾父母眼里的震惊和愤怒,做出了足以改变一生的决定。 水声停止,片刻安静,傅修明抬起头,正好听见浴室门轻响,傅辰走了出来。 “回来了?”他用浴巾擦着头发,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浸在浴室照明灯打出来的灯光里,每一寸皮肤都清清楚楚看进傅修明的眼睛。 傅辰很瘦,因为高二这一年突然拔高了十来公分,把他原本就偏瘦的身形拉成了瘦高个。但是他的肩膀很宽,腰背挺直,腹部有好看的肌肉线条,灯光下透着年轻的光泽,实际上并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瘦削。 “嗯。”傅修明喉结滚动不自在的应了一声,眼睛迅速瞥开,又转回到书上:“去穿件衣服,别着凉。” “好。”傅辰这么说,却没去房间,反而朝他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身边抬手关窗,侧腰就那么擦过他肩头。这种感觉跟上一次不一样,这次仿佛可以感觉到他腰上肌肉的弹性。 傅修明今天还是穿着他平时跑步那身运动服,浅灰色的长袖长裤,拉链拉到脖子上,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体温和触感隔着衣服隐秘传递。 “在看什么书?”傅辰转过身,背对着书桌,两只手反撑在桌面上,一条腿浅浅曲着。 “郑振铎的《中国俗文学史》”傅修明抬了下眼皮,傅辰整个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就全部落在了他视线范围内,他瞬间呼吸一滞,立刻压低眼神。 傅修明僵直着身体低头看书,脖子梗到发硬,偏偏傅辰站在他面前动也不动。紧身平角内裤包裹下的凸起如此明显,连同小腹上的毛发一起散发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迫使他尽力压低的视线又不自觉抬了起来。 “去…去穿件衣服。”傅修明重复了一遍。 傅辰又说“好”但还是没动,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去房间穿衣服。 这一夜傅修明被一些纷乱的思绪缠绕,整晚都没有睡好。半梦半睡时那个男人磁性诱惑的声音问他在喊谁的名字,然后他听到自己喊着小辰达到高潮,年轻的身体光洁美好,肌理分明,从月光里朝他走过来。 早上他头昏脑胀的起来准备早饭,他不是每天都做,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在各自学校的食堂吃早饭。但连傅修明自己都没意识到,和那个人见面的第二天他都会为傅辰准备早餐。 很难说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他想尽力在行动上展现出一个父亲的形象,修正内心深处正在失控的情感天平。 傅辰从楼梯上下来,看傅修明端着两碗粥从厨房出来,放下书包就在餐桌前坐下,也不说话,默默拿了一碗粥过来吃。 傅修明吃了一半放下碗说:“快夏天了,楼上会很热,我看你还是搬回楼下的房间比较好。” 两个月前,傅辰突然提出要去楼上住,楼上虽然是五层半卖半送的阁楼,但面积其实很大,除了屋顶呈斜面不大规整外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的问题是夏天特别热。 傅辰喝着粥,没什么反应,喝完擦擦嘴说:“住在楼上做作业方便一点,而且我不太怕热。” “那随你。”他想或许是孩子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不愿意和他太亲近。傅辰小时候不是这样,对他很依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逐渐变的冷淡。如今两人的父子情分好像仅仅停留在一层监护关系上,这种感觉让他既失落又庆幸。 吃完早餐各自出门,一个准备开车去嘉宁大学上课,一个坐公交去嘉宁一中上学。之前傅修明说可以先送他上学,但傅辰说两个地方距离太远,来来去去耽误时间,不如他自己坐公交来的方便,傅修明就没再坚持。 “下一站嘉宁一中,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公交车开始报站,傅辰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刷卡。 “傅辰。”一个女孩子跑过来,伸手和他握住了同一根扶手杆。 女孩儿齐肩的中长发,齐刘海,一张秀气的小圆脸,皮肤白皙。可能由于青春期的关系,脸颊长了两三颗不算特别明显的青春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睛亮亮的很好看。傅辰一下子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只能朝她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女孩儿有点兴奋的问:“你也坐这班公交车吗?你家住哪儿?我天天坐这班车,怎么没见过你。” “我坐早一班。”她是傅辰高一时候奥数班的同学,但平时不同班,高二她没参加奥数班,也就没怎么再见到她了。傅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女孩好像叫宋可。 宋可嘻的一笑说:“天天这么早,去抄作业吗?” “我不抄作业。” 宋可看他面无表情,觉得有点尴尬,吐吐舌头:“我…我就开个玩笑。” 公交在嘉宁一中的南门口停靠,傅辰和宋可下车,另外有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女生也和他们同站下车,全部朝人行道的方向走过去。 穿过斑马线,再向东走二三十米就是嘉宁一中的正门口。这所市重点高中,学生来自嘉宁市下属的县级市、县城还有各个乡镇以及少量邻市的学生。所以大部分都是住校生,门口只有零星几个学生从校门外往里走。 “宋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一下就窜到傅辰和宋可面前,眼睛在傅辰脸上溜来溜去:“这小子谁啊?” 宋可很不耐烦的哼了声说:“关你什么事啊!” 男孩斜着眼看傅辰,转头笑眯眯的对宋可说:“宋可,我妈昨天给我买了两支派克签字笔,你看,这支红色的多漂亮,我送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塞进宋可手里。 “我不要!”宋可拼命推开他的笔,往傅辰身旁一缩嚷道:“不要不要!周旻涛,你别老跟着我!” 那个叫周旻涛的男孩看宋可挨着傅辰老大不高兴,又不敢朝她发脾气,只能冲傅辰发飙:“你哪个班的?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你别缠着宋可,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傅辰看了看手表对宋可说:“还有三分钟早自习。” 宋可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周旻涛喊道:“你到底想干嘛?想害我早自习迟到被老师罚站吗?”说完推开他拉着傅辰径直往教学楼走去。走到楼梯口,还听见周旻涛在后面大喊:“宋可!我下课来找你啊!” “他是特选班的,整天来吵我,讨厌的很。”宋可边走边说。 傅辰只是一直往楼上走,没有搭话。 特选班不是指特别甄选出来的优秀班级,相反是整个年级最差的一个班。那里都是靠花钱进来的学生,说白了就是有钱有势的家庭把不成器的小孩丢进来混上三年,然后由学校负责联系好国外的三流大学把他们送出国,最后在国外继续混上三四年,等这两层金镀完,回来就是重点高中毕业的海归派了。 这个班的学生基本不学无术,成天除了比吃比穿就是谈恋爱。曾经因为风气太差影响学习氛围被家长抵制,几次三番要求学校取消特选班。但是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学校也只是含糊其辞搪塞了事,最后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喂。”宋可在高二(3)班门口喊住了傅辰:“我是6班的,拜拜,明天见。”说完继续沿着走廊朝前走。 高中的学习生活有序又单调,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课间会拖堂,午休也有可能会被临时占用,老师匆匆忙忙,学生慌慌张张,唯一的休闲时光就是上厕所和吃午饭。 整一天最轻松的是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跑完一圈就直接自由活动。女生们三五个聚在一起聊天,绕着操场慢慢走,男生打篮球的打篮球,踢足球的踢足球。只有傅辰一个人坐在看台上,没有焦点的看着操场。 他没有朋友,一直都没有。对此傅辰不觉得是什么问题。他从没想过要去交个朋友或融入集体,他甚至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什么总能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下课铃响了,所有人哗啦啦的朝食堂冲去,傅辰站起来走回教学楼,从教室里拿出书包,准备回家。正当他跨出校门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你叫傅辰?” 第五章 在家做功课效率更高 “什么事?”傅辰转身停下脚步,眼神扫过周旻涛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眼神太过阴冷,周旻涛顿了一下没答上话,怔怔看着他回过头继续向校门口走去。一下功夫见他已经走出了学校大门,立马追上去把人拦了下来:“你叫傅辰对吧?” “什么事?”傅辰神情冷漠。 周旻涛没来由有点发慌,给自己打了打气,仰着脖子,一副“老子跟你说话,你给我好好听着”的表情,傅辰看都没看他一眼。周旻涛火气腾的就上来了,两步上前,跳到傅辰面前就要去揪他衣领。 没想到这边刚一伸手,那边已经退了一步,一只书包挥过来,正正好打在他手背上,疼的他龇牙咧嘴,捂着手背跳脚。 “他妈的。”周旻涛火冒三丈,甩甩被打疼的手,抄起拳头正要抡,一个声音直接把他憋了回去。 “你们干嘛呢!” 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到一个女人朝他们走过来。 傅辰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不怎么认识,周旻神情已经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张…张老师。” 是特选班的班主任张老师。 “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周旻涛!别让我抓着你又惹事生非!”张老师说着眼神已经转到傅辰身上:“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三班。” “几年级的?” “高二。” 张老师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两下,她对这个态度冷漠,见了她连老师都不叫的学生印象不太好。 “张老师,我没惹事儿,我俩就闹着玩,是吧傅辰?”周旻涛点着下巴朝他狂递眼色。 傅辰看着面前的车流,准备过马路,完全没有搭理他。 “别在马路上打打闹闹,该回家就回家。还有你,周旻涛,没事儿不要跑出来,到食堂吃了饭就回教室去自习。”张老师这句话,板子各打五十,傅辰也没辩解,点点头直接穿过马路去站台等车。周旻涛心里有鬼更不敢多说,立刻夹着尾巴跑回学校里了。 放学后校门口人影稀落,除了零星有几个老师走出去,几乎没有学生离开学校。傅辰慢慢穿过马路,走到公交站台。 “爸,我不想参加学校的晚自习,在家做功课效率更高。”傅辰在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就这么跟傅修明说,当时他手里拿着一张通校生是否参与学校晚自习的意见表。 傅修明拿过意见表看了看说:“晚自习有老师可以辅导你。” “你也是老师。” 傅修明放下意见表说:“大学和高中课程不一样,况且我也没办法辅导你每一门功课。” “我没那么多问题需要你辅导。”傅辰很坚持。 “集体学习环境氛围更好,更能养成自律的习惯。我觉得你还是跟大家一样在学校晚自习比较好。”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不喜欢在学校自习。”这话显然不太讲道理。 傅修明看了他一会儿,没有从傅辰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妥协的意思。他无奈叹了口气,在否前面的方框里打了个勾,然后在家长签名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傅辰拿过他手里的笔,写下傅修明的电话号码,收起意见表说:“明天班主任会和你电话核实的。” 第二天傅修明接到了班主任电话,从班主任委婉的语气里可以感觉到学校并不赞成学生不参加晚自习。但他表示自己是大学数学老师,可以监督和辅导傅辰的功课,班主任就没有再坚持。 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扑”的一声,傅修明向后跳开半步,抬手看到手背上有一个油渍,红点迅速加深。思绪拉回,他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把锅里的油麦菜翻炒了两遍,出锅装盘。 走到餐厅时,傅辰正好开门进来。 “回来了?洗手吃饭。” 傅辰走进厨房洗手,顺便盛了两碗饭出来。 傅修明打开打包盒,拿出一素一荤,学校食堂打包回来的两个菜。绿叶蔬菜他一般喜欢自己炒,他觉得食堂的蔬菜不够新鲜。 以前吃饭的时候,傅修明会和傅辰聊几句,问问他今天学校有没有特别的事,傅辰一般都说没有,偶尔也会说一两句。但现在他似乎越来越害怕和傅辰说话,害怕自己的心绪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安静的吃完晚饭。 傅辰吃了饭上楼做功课,傅修明刷好碗筷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换了套运动服准备出门跑步。 他今天穿的是套黑色运动服,圆领短袖加长裤,露出一段线条紧实的手臂。衣服略有些修身,衬的整个人修长挺拔。黑色细边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清爽干练中平添几分优雅。他每周跑步3-4次,保持了将近十年,只是最近几个月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傅修明沿着公园的人工湖跑了两圈,做完几组简单的拉伸,就沿着湖边的石子路慢慢前行。落日余晖一点点暗沉下去,天边黄蓝交接的余光越压越低,直到橙黄全部退成灰蓝,最后隐隐露出天幕下的点点星光,公园的灯光刷的一下就突然亮了起来。 晚上的公园很热闹,夏天一到,连小商贩的吆喝声都比冬天响亮很多。孩子们又跑又闹,大人们又追又叫,情侣在湖畔长凳上窃窃私语,穿着运动服的人大多不在运动,只是一圈圈边聊边逛,兴致勃勃,侃侃而谈。 傅修明闲庭信步般走着,细风拂过梧桐树的簌簌声让他觉得安宁。不知不觉人声稀疏,灯影寥落,他又走到了那个地方。 那里没有灯光,高大的松柏伫立在月光里,远看去只有一片鬼魅黑影,从中回荡出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他的心跳立刻加速,纵情时压抑的喊叫和那个男人冰冷中含着情欲的声音迅速占据大脑,令他丢盔卸甲般落荒而逃。 傅修明有些失神的从那里离开,缓缓走回家。他照旧从冰箱里倒了一杯牛奶上楼,推开门时傅辰像往常一样在台灯下写作业,冷峻的侧颜在微黄灯光里显得无瑕,眼睛轻眨,睫毛微微抖动。 他放下牛奶,到书架前的椅子上坐下。傅辰拿过牛奶喝了一半递还给他,傅修轻声责备:“怎么总喝不完?” 傅辰不说话,也不收回手,牛奶杯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傅修明看着捏住牛奶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去喝掉了剩下的半杯牛奶。 其实他每次倒的牛奶傅辰都喝不完,但是每次他还是倒上满满一杯,仿佛是在等那只手一次又一次的伸到他面前。那种感觉很微妙,像细石落入湖面泛起的涟漪,不甚激烈,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久久不能平静。 傅修明翻开《中国俗文学史》,惊讶于对昨天看过的内容毫无印象,他最近总是这样,整晚坐在这儿都是浑浑噩噩,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人。有时他会离开书房做些别的事情,可是没两天他又会在傅辰做功课的时候走上楼,随便翻出一本书,然后在他身边安静坐下。 他知道自己的念头背德又荒唐,却无法自控的沉溺其中。那天晚上,他落进年轻人曜石般深邃的眼眸,听他说可能会离开的话,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让他宁愿在羞耻中沉沦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刻陪伴的时光。 傅辰喝过牛奶的嘴角还沾了一点奶渍,傅修明看着他笑了。 早上,傅辰吃完早餐出门,刚踏上公交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傅辰傅辰,这儿有座位。”他往后座一看,原来是宋可在叫他。 女孩儿冲他热情的挥手,又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过来坐。 傅辰皱了下眉没有动,旁边和同站上车的人已经眼疾手快跑过去坐下了。宋可无可奈何,不高兴的撅着嘴。 公交车开了一站,上来几个老人,宋可立马招呼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过去坐,自己摇摇晃晃的走到傅辰身边抓着扶手杆。 “你跑这么慢,位置都让人抢了。”她笑嘻嘻站着倒是没有埋怨的意思。 傅辰语焉不详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宋可起先话多,见傅辰答的敷衍渐渐聊不下去,只能默默站着不说话。公交到站,两个人下了车穿过人行道走进校门。 “涛哥,涛哥,你看,那不是你那个小女朋友宋可吗?他边上那家伙是谁啊!” 周旻涛从公告栏里探出头猛剁了一下脚:“臭小子,老子警告过他,他还敢缠着宋可!” “涛哥,你看宋可笑的多开心,八成是喜欢那小子。”周旻涛身边站着个小个子男生,黑不溜秋,鬼头鬼脑,朝宋可和傅辰的方向努着嘴,一副挑弄是非的嘴脸。 周旻涛昨天晚上被他书包甩了那么一下,心里还有点怵,摸着手背骂骂咧咧半天也没见他跳出去找傅辰麻烦。小个子看了他一会儿,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周旻涛眼睛一亮,兴奋的说:“就这么办!” 于是一矮一胖两个人从公告栏后面钻出来,兴高采烈的跑回了教室。 第六章 我的意见是报警 和往常一样,傅修明下班后去学校食堂打包饭菜。他看今天有卤水鸭,知道傅辰爱吃,就要了两份。刷完饭卡正往回走,见王文博从食堂门口走进来,隔老远就笑眯眯的冲他打招呼:“修明。” “今天食堂吃晚饭?” “老婆不在家,在食堂将就一口。”这么说就显得傅修明日子过得不讲究,王文博看看他手里的打包盒,立马转开话题:“你等会儿啊,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傅修明边问边就近找了张餐椅坐下。 王文博匆匆打了饭菜过来,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才压低声音说:“咱们今年不都申报了副教授职称嘛?” “嗯,怎么了?”傅修明正在低头弄打包盒,两份卤水鸭把盒子撑的太满,盖子一盖就崩开,按了两回按不回去,站起来说:“我再去拿个打包盒。” “哎呀,你先听我说完。”王文博拉他袖子,把他拽了回来。 傅修明还在关心手里的卤水鸭,敷衍道:“行,你说你说。” “我就不说了,也就是个陪跑的。你不一样啊,按理说也该轮到你了。讲资历你在学校十多年,论教学水平,优秀讲师你也评上好几回了。不过今年嘛…” 看王文博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傅修明笑了:“今年怎么了?” “今年咱俩都没戏。”王文博又瞟了一圈,声音更低:“听说已经定好了。这事儿…有点意思,你知道吧,那个方老师…” 傅修明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听的懂。傅修明硕士毕业后一直留校任教,一眨眼十几年过去,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多少都知道一点。他无心追名逐利,说白了其实是没有能力介入学校管理层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以评副教授的事,全当年年走过场,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王文博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无奈摇头:“唉,早知道不跟说了,反正你又不在乎。” 傅修明淡淡一笑说:“我在乎就能评上副教授吗?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小辰快回家了。” 王文博坐在打饭窗口不远处的位子上,看他又去买了一个打包盒,说道:“你买这么多卤水鸭干嘛?” “孩子爱吃。”傅修明没回头,小心翼翼把满满一盒卤水鸭分装成两盒,走出食堂。 他一脚刚跨出去,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蒋老师。 傅修明心里咯噔一下,小辰的班主任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立刻接起电话:“你好,蒋老师。” “喂,傅老师。”那头声音明显有点急切:“请你马上来学校一趟,傅辰和同学在学校打架。” “什么?” “是的,放学之后在西门旁边的弄堂里,和别班两个男同学…” “我马上过来!”蒋老师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他没仔细听,匆匆挂了电话跑去停车场。 一路堵着红灯,傅修明赶到学校时,办公室里已经闹开了。 “张老师,这件事学校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是,看把我们家邹帅打的,赔偿医药费的事情先不说,他们家要是不登报道歉,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各位家长,稍安勿躁,这件事我们一定会问清楚的。” “还问什么?蒋老师是吧,你看你们班这个孩子,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不是心虚是什么?就是他动手打了我们周旻涛!” 两个女人的声音很激动,其中还夹杂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声音。傅修明远远听到吵闹声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前,哗一下推了进去。 就在他推开门的一霎那,傅辰第一时间转身过来,正好对上他寻找自己的视线。对视的瞬间傅修明看到他微微拧着的眉心松下来,似乎还轻轻舒了口气。 傅辰脸上有一道抓痕,嘴唇也破了点皮,右边一侧校服从袖子到裤管都蹭的灰扑扑脏兮兮,不过人看起来没什么事。 “各位家长,能不能让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发生什么事了?”傅修明边说边走到傅辰面前,挡在他和几个愤怒的家长之间。 一个西装革履,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盯着傅修明问:“你是这孩子的家长?”他身边是个胖胖的男孩,左边眼皮肿起,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右侧脸颊也略有红肿,整张脸显得不太对称。 “我是傅辰的爸爸。” 大概是长相过于年轻的缘故,对面三个家长不约而同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神似乎在说看着不太像啊。 不过这不重要,一个黑黑瘦瘦的女人跳出来,指着身后瘦小男孩的额头大喊:“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看把我儿子打的!刚刚去校医那儿包扎的时候,大家可都看见,都听见的。那流了多少血啊!校医说,再深一点点就得缝针!” 傅修明见男孩呆愣的站在后面,额头上包着的纱布里还在渗血,估计伤口不浅,回头以一个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傅辰。 傅辰轻轻摇摇头,傅修明很自然的握了握他的手。 “傅辰爸爸。”特选班的班主任张老师走过来:“昨天晚上我就看到傅辰在学校门口用书包打了周旻涛,今天又动手打了两个同学,到现在都不肯道歉,既然你现在过来了,就好好劝劝傅辰。你们家孩子这个态度…” “这位老师,这件事你和我都不是当事人,几位孩子的家长也不是,我看还是由孩子们自己来说说来龙去脉吧。”傅修明不悦的皱起眉打断张老师,事情还没弄清楚,已经有人开始把责任往傅辰身上推了。 “我来说我来说。”邹帅从他妈妈身后挤出来冲傅辰一指:“他把我和周旻涛叫到西门那边的弄堂里…把…把我们打了!周旻涛可以作证。” “对,就是傅辰打我们!”周旻涛躲在一旁附和。 傅修明推了下眼镜,目光沉稳,看着邹帅:“同学,那傅辰为什么突然打你们?你们是有什么矛盾吗?” 邹帅眨眨眼,往后缩了一步,虽然不认识傅修明,那种老师注视学生时的天然压制力还是让他心里发虚,不自觉的往后瞥了眼周旻涛,讷讷道:“不…不知道为什么打我们,反正…反正就是他打我们。” 邹帅妈妈把孩子往身后一拉,瞪着傅修明:“什么为什么!现在是你们家孩子打人,你还审起我们家孩子来了!你就说这事儿怎么办?” “邹帅妈妈,我刚刚就说了,让他们登报道歉。”周旻涛身旁一个烈焰红唇,卷着大波浪,衣着讲究的女人掐着嗓子说道:“还有,打成这样总要通报处分吧!” 傅辰的班主任蒋老师有点为难,走到傅修明身边小声说:“傅老师,你看这个事…”她私心里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有错在先,可是傅辰一直不说话,她也很难办。 “我没打他们。”傅辰突然开口:“放学之后我去公交站坐车,邹帅冲出来抢我书包,我追到那条弄堂口,被周旻涛从后面抱住。邹帅想打我,扑了个空,自己摔在地上磕到了石头。” “周旻涛的脸是我打的,是他先抓了我的脸,我才动手的。”这句话是对周旻涛妈妈说的。 傅辰语气平淡,好像在描述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说完很自然的看向傅修明,发现他正安慰的看着自己,于是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办公室里沉默几秒后又炸开了锅,两个女人尖锐聒噪的声音如同几十只麻雀同时叫起来。 “两位妈妈,两位妈妈先听我说…”蒋老师的声音淹没在麻雀堆里。 “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公交站和弄堂口应该都有路面监控,如果学校处理不了,可以交给公安局处理。”傅修明略微提高嗓音,直接把两道聒噪的声音盖了下去:“所以我的意见是报警。我相信司法机关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几个家长一时愣住没说话,两位班主任先急了。 “傅老师,孩子吵架不用弄到报警这么严重的。” 蒋老师说完,张老师马上走过来搭腔:“是啊,傅辰爸爸,男孩子么,吵吵闹闹在所难免,互相道个歉,报警实在是没必要。” 一会儿功夫,张老师的态度就变了,也不管谁对谁错,孰是孰非,息事宁人最要紧。 “报警就报警。”周旻涛爸爸想都没想,冲口而出。两个妈妈互递一个眼色,眼神转了两圈似乎在考虑什么,都没接口。 “不要去公安局,爸爸,我不要去公安局!”周旻涛突然哇哇大叫,拉着他爸爸的手臂,神情慌张。 “妈妈…妈妈,我也不要去公安局。”一边的邹帅比周旻涛更紧张,躲在他妈妈身后。 一下子形势大变,两个老师劝了几句,傅修明始终没松口,那边两个孩子已经哭起来了。 三个家长也不是傻子,眼看情况不对,猜到可能是自家孩子先惹的祸,赶紧开始给自己找补。 周旻涛妈妈说:“咱们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子难免打打闹闹,我看这次就算了。” 邹帅妈妈说:“孩子们都受伤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家都别追究了。” 傅修明和傅辰静静站着没说话,两个老师又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周旻涛已经害怕的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傅辰…对不起,我…我不应该和邹帅打你,让你爸爸不要叫警察抓我。” 邹帅也没好多少,抽抽噎噎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后面的话已经被哭声掩盖,听不清在说什么。 “哭什么哭!不许哭!” “还哭!你给我闭嘴! 两个妈妈脸色越来越难看,不住呵斥。 正哭闹的不可开交,傅修明终于开口:“孩子打打闹闹很平常,不过也要注意分寸,既然两个孩子都道歉了,我们家也不打算追究。我看傅辰伤的不算太重,医药费就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面前几个家长脸色尴尬,面面相觑,傅修明也不等他们回答,对两位班主任说:“两位老师费心,我们先回家了。”说完拉起傅辰的手走出办公室。 第七章 我知道你不会 初夏落日余晖的浅浅温暖被细风送到耳畔面颊时,茉莉花的香味在校园里飘荡。傅修明拉着傅辰的手,走下教学楼,穿过高大茂盛的银杏树,走出校门。他走的不快,步子稳而坚定,手上干燥的热度深深传递进傅辰的掌心。 在傅辰的记忆里,像这样被牵着手走路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那时候他的手还很小,小到那只不算太大的手掌可以完完全全包裹住他。 “医生,我儿子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他有轻度自闭症,而且有情感认知障碍,傅先生,我的建议是药物干预控制。” “一定要用药吗?有没有副作用?他还这么小。” “肯定有一定副作用,但是…”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或者…你可以给傅辰找个心理医生,但从精神科医生角度看,我仍然建议药物治疗。” “谢谢医生。” “医生,你跟我儿子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害怕?” “我跟他聊了聊妈妈。” “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你难道没有看过资料?你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傅先生,你别激动,病人一直不愿意开口说话,我只是采取冲击疗法唤醒他的某些情绪,这对治疗是有一定帮…” “医生,我再强调一遍,我的儿子只是不太愿意说话,不是病人,下周我们不会再来了!” “爸爸,我不要来这里。” “好,爸爸带你回家,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肚子饿了吧?爸爸买了你爱吃的卤水鸭。” “好!” 小手慢慢变大,变成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那只牵着他的大手已经不能把他包裹在掌心,只是妥帖的温度一如往昔。 “今晚吃卤水鸭。”傅修明说。 “嗯。” 副驾驶座上,傅辰侧头看他夕阳下英俊的侧颜透出一点浅金色光彩,宁静又温柔,仿佛连四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都变的轻灵动听。 一路无话,并肩走进家门。傅修明把菜拿去微波炉加热,今天这么一闹,蔬菜也忘了买,只有食堂打包的两个菜。打开冰箱看到还有几个鸡蛋,拿出两个打在碗里,准备煮个蛋花汤。 锅里接好水,他隔着厨房移门对傅辰说:“先上楼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隐约听到外面“嗯”了一声。 两个鸡蛋实在太过单调,他又去冰箱里拿了一把小葱出来,像是想到什么,转身朝厨房外问:“身上有没有受伤?” 傅辰已经走到楼梯上,顿了一下说:”手肘有点擦伤。” “洗澡小心一点。” 脚步声上了二楼。 奶黄色的蛋花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再加一点点色拉油减弱蛋腥味。傅修明往上面洒了一把小葱花,黄绿相间,简单中透着诱人的清香。盛好饭,把两菜一汤摆上桌,傅辰正好从楼梯上下来。 刚刚他穿着长袖的校服没有发现,现在换了件短袖t恤才看见小臂上红了一片。傅修明皱眉,拉过他手臂,果然看到手肘上破了一层皮,血津津的,组织液还在往外冒。傅辰微垂着眸子,任由他拉着手臂不说话。 傅修明很快站起来,从电视柜下的抽屉拿来一个药箱,在一堆从来都没用过的常备药底下翻出一瓶碘伏,确认没过保质期之后打开给他消毒,然后贴上创可贴。 他握着傅辰的手腕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定手臂上没有其他伤口才收好药箱。刚收起来,又突然抬起头。 傅辰的脸颊上也有伤口,沾了水略显红肿,反而比刚才回来时看起来更严重。傅修明重新打开药箱拿出碘伏棉球轻轻擦拭。 离的那么近,只要稍稍抬眼就能落进傅辰深邃幽沉的眸子里。他喉咙发紧,一种很强烈的想吞咽口水的冲动不断刺激他的神经,迫使他挪开视线不去看那张脸。但当视线下滑,掠过棱角分明的下颚,不小心扫到喉间明显的凸起时,傅修明终于不受控制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想迅速从这种难堪的处境里解脱出来,却听见傅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会不会很难看?” “什么?”傅修明怔愣抬头,倏然沉入一片深海:“什…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傅辰抬手点点自己脸颊的伤口。 碘伏液晕染出一小段狭长的棕黄色,在他年轻细腻的脸上显得突兀。傅修明失神的看了会儿,才取出一片医用纱布细细擦拭溢出伤口的碘伏液,低声道:“不会…” 手指肉眼可见的发抖,伤口的碘伏一不小心就被擦掉了,擦了又补,补了再擦,越靠越近。 傅辰炽热的呼吸喷在镜片上,视线蒙了层雾气。傅修明伸手一擦,留下一片湿痕,仍然看不清楚。看不清楚让听觉变得敏感,他能听到傅辰沉稳的呼吸声里交缠着另一道急促的声音。 “很热吗?” 傅修明仿佛从迷雾中惊醒过来,突然收回手。他额头沁出一片汗,衬衫粘腻的贴在身上。 真的很热,怎么会这么热? “好了,洗脸小心一点。”傅修明慌乱收起药箱放回抽屉里,回到餐桌前坐下:“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饭干的难以下咽,傅修明转进厨房拿出一个空碗盛汤,喝完一碗还是觉得渴,于是撇掉上面的蛋花又盛了一碗。 “很渴吗?” “有点。”傅修明低头喝汤。 真的很渴,怎么会这么渴? 他喝掉了几乎一整碗汤,然后看傅辰一点点吃掉碗里的蛋花和上面一小颗一小颗翠绿的小香葱。 “有没有话要问我?”傅辰吃掉最后一片蛋花放下筷子。 傅修明从他手里收走碗筷问:“你想说吗?”他手上没停,转身走进厨房,把碗筷放进洗碗池,再收拾掉桌上的剩菜残渣和打包盒。 傅辰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倚在移门上,看着里面刷碗收拾的背影。挺拔的背脊上,两片蝴蝶骨之间,衬衫颜色有一小块加深,那是被汗水洇染的痕迹。 “如果是我呢?”如果是他先动手打的人,如果真的报警,事情该怎么收场? “不会。”回答短而快。 “为什么这么肯定?” “小时候叫你学跆拳道就是为了让你学会保护自己,你从来没有随便打过人,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这是一种不太严谨的推论,傅修明没有说出根本原因。 傅辰没说话,片刻傅修明又低声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声音很轻却完全笃定,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其实信任不需要理由,仅仅是“我相信”三个字。这才是最根本的理由。 按下手柄,水流声戛然而止。厨房开着窗,背上氤氲的汗渍被微风渐渐吹干,傅修明从挂钩上扯下一块洗碗布仔细擦干碗筷。傅辰走进来,接过他手里的碗放进消毒柜,傅修明侧头看了看他,把第二只碗递了过去。 陶瓷碗在两人之间传递,然后落在消毒柜架子上,发出细小清脆的叮当声。 “我在公交车上碰到一个女同学,第二天又碰到了。”傅辰冷冷哼了一声:“那个周旻涛,又蠢又无聊。” 傅辰说话一直都是这样,有时候简短到指向不明,但是傅修明都听的懂。他认为这是父子相处多年的默契,他不会以为自己其实总在有意无意揣摩傅辰的心思。 “那个女孩子喜欢你?”傅修明不假思索的问出来,快到根本没有过大脑。反应过来那一刻他递碗的手突然顿住,在傅辰接过去时迅速放下。 傅辰把最后一个碗放进了消毒柜,淡淡说道:“这跟我没关系。” 傅修明的面部表情微不可查的一松。 表面上,只是一个父亲在探究儿子是否早恋的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寻常的问题背后隐没着怎样不寻常的心绪。 晚上他没有上楼陪傅辰做功课。说是要备课,其实只是坐在电脑前发呆。没过多久,听见傅辰叫他,于是上楼辅导傅辰做了一道数学题。俯身在他身侧时,眼神又扫过喉间明显的凸起,不自然的转开了视线。 “看书吗?”傅修明想下楼,傅辰状似无意的把书递了过来,头还埋在练习本里,笔刷刷刷的没有停下。 傅修明手指微动,没有接。 傅辰似乎感觉到迟疑,转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看吗?” 傅修明再次陷入到那片深沉如海的目光里,无意识接过书退回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窗外明月高悬,沉寂如水的夜空点着几颗星子。未值盛夏,蝉鸣从窗外隐隐约约飘进来,有时和着麻雀的叫声,有时混着楼下行人的谈笑和汽车引擎的声音,盖过了书房里书页翻动的轻响。 傅修明不知不觉待到了傅辰做完功课。浴室的水流声响,他才合上没翻动几页的书走下楼。 回到房间,他又坐在电脑前发呆,有意无意打开那个网页,看到里面没有新的留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感。突然个人中心跳出一个小红点,对话框显示一条信息:“周五,八点。” 期待落到实处,他的心陡然一跳。电脑屏幕的亮光印在脸上,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亮,像夏夜的星子。但那也只是幽暗角落里散落的光亮,见不到任何一缕阳光。 傅修明埋首掌间,仿佛是想把自己浸透在黑暗里。 夜已静,人未定。 第八章 这是被允许的 浓云蔽月,夜空无星,圆月突破层层迭迭的云雾透出一点光亮,勾勒一片片幽黑诡秘的云影,柏树在夜风里轻颤。 傅修明站在暗夜里,眼帘半阖,大脑完全放空。他在等一个人。 窸窣声响了一霎,熟悉的声音出现:“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没有等男人说开始,傅修明已经解开了腰上的系绳。 身后是保险套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动静比往常大了一点些,似乎是脱掉衣裤扔在地上的声音,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傅修明还是像之前一样把运动裤和内裤退到小腿位置,上衣纹丝不动的穿在身上。 他俯下身,手掌撑在粗粝的树干上,臀腿肌肉因为紧张出现些微颤抖,每次开始前他都需要几分钟时间调节呼吸。 “请等一下。”傅修明说。 身后没有人回答,他只是感觉呼吸靠近,一只手擦过他右侧胯骨陡然捏住了他的性器。 “你…干什么!”傅修明本能挣扎,但是快感已经升了上来,那个人正在用一种柔韧的力道套弄他的性器。 “你硬了。”男人低哑的声音咬住他的耳垂:“硬的很快…” 也许是过于亲密的动作令他慌乱,又或许是致命的软肋被人握住让他失去了安全感,傅修明躲闪了一下说:“别…” “这是被允许的。”男人开始舔弄他的耳根,继而啃咬他的脖颈。咬的很轻,没有疼痛感,反而是一种酥麻微痒的舒适感。 打野炮也要遵循合约精神,在傅修明的个人介绍里,插入、抚摸、亲吻、手淫都是被允许的内容。 男人今天似乎不急于进入,轻浅的啃咬变成亲吻,一串一串在他后颈上留恋不去。 “脱掉衣服。”他命令他,还没等到回馈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被允许的…” 被允许不表示必须要做,当傅修明还在迟疑中怔愣时,火热的手掌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撸动,一丝丝快意涌动而来。 “脱掉衣服…”男人没有继续命令他,而是变成了诱惑般的鼓动。 他的另一只手从傅修明的臀部上移,滑过后腰,捏住t恤的边缘继续向上滑动。衣服摩擦皮肤的声音,在幽静的夜里清晰的响起来,身体最后一层阻挡被轻而易举的除掉了。 当胸膛贴上他后背时,傅修明不自觉战栗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太烫。皮肤大面积接触在一起,亲密到让人无措。身前撸动的手开始加速,快感极速攀升,那只手却在他喘息声逐渐浓重的时候撤了回去。 依然是那只手,指尖粘上冰凉的滑液伸进自己因渴望而颤抖起来的穴口。他很耐心,缓慢进入,来回碾磨,勾出一丝丝热潮。像情人的爱抚。最后才是一根粗大的性器贯穿了他。 “唔…唔…嗯…”傅修明发出沉闷的喘息,情动的穴肉逐渐绞紧收缩。 “你好紧…”男人低喘着插到深处,整根拔出来又尽根没入。 快感铺天盖地涌过来,傅修明的低喘声倏然拔高,变成让人血脉喷张的呻吟。 然而抽插却停止了,他腰上忽然一紧,脚下腾空,整个人被裹入一片炽热。他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坐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自己生生坐在了一根硬热的硬物上。 双腿被强硬打开,身体失去平衡,傅修明只能紧贴住身后的胸膛,强迫自己被那根粗壮火热的凶器钉住。 退到脚踝的裤子因拉扯混乱的挂在一只脚上,然后随着几下强悍的顶弄,完全脱离了身体。男人以一个掌控者的姿态,把他按在身前操干,他们之间几乎贴合到毫无缝隙。 “在…想什么?嗯?”男人咬住他颈侧的血管,就像吸血鬼攫住了目标的命脉。 傅修明被一波接一波快感淹没,神志迷乱,双手在虚空中无意识挥舞,企图抓握住一点依靠。 男人擒住他的手,从他手背与他十指相扣,按在他打开到极限的两条大腿上。他的双腿颤抖,被欲望操控的身体开始发烫,在夏夜凉风里焚烧起灼人的温度,焚烧到失神喊叫。 “在叫谁?”命脉上犬齿研磨出一排痕迹,含混蛊惑他:“叫谁?” 当最后一丝理智被欲望覆盖时,那个名字终于再次破土而出:“小辰…” “嗯…”耳侧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因情欲而失去稳定:“我在…” 傅修明陷入高潮前失重的空白,仿佛听到傅辰的声音在回应着他。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在浮浮沉沉里费力思索。 幻境,美妙到让人沉沦,他不住呼喊:“小辰…小辰…” “我在…我在的…”那道声音在回应他。 “小辰…我…要到了…” 细碎的亲吻从脸颊蔓延到肩胛,像细密的雨点打落,他听到有个声音一直虚空里回荡。 他说:“我在…我在的…” 最后几下冲刺,他被抛起又重重落下。凶猛的性器高速碾压过敏感点,摩擦力与速度几乎让人难以承受。 “啊…啊…”他听到自己失控的叫喊声在寂静里回荡,幕天席地的羞耻感也无法压制。身体内被绞紧的性器突突跳动了几下,随着他喊声回落渐渐安静下去。 男人的下巴就搁在他颈窝处,呼吸由急促转为轻浅,滚烫的气息喷着他的锁骨。面具已经被体温烫热,只是硬硬的触感贴在他下颚上有些不太舒服。有那么一瞬间,傅修明很想揭开这张面具,看看隐藏在下面的究竟是怎样一张脸,但那仅仅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 喘息声渐渐平复,性事过后的味道在空气中缓慢消散。傅修明艰难合拢打开过度的双腿,一下子还是麻软到无法站立,只能任由身后的人把他抱在怀里。 太亲密了,他不大自在的扭动了一下。 “小辰…”男人突然开口:“他叫小辰。” 傅修明一僵,不悦的皱了下眉:“这和你没有关系。”心照不宣的事情不应该这样宣之于口。 男人胸口振动,沉沉的笑了。 傅修明羞耻万分,挣扎着想站起来,腰上的手臂却紧了紧,用力把他按了回去:“站的起来?” 傅修明还没回答,那个人又说:“再休息一会儿。”手已经挪到了他的腿根处轻轻按揉。 有力却不粗鲁,暧昧但并不下流,力量柔和的穿过皮肤,舒解极度拉伸带来的不适。 其实他也很温柔啊,傅修明想。 傅修明不再挣扎,心里霎那间闪过的念头,被一缕清风迅速驱散。 足足过了有十分钟他才从男人怀里站起来。那根东西滑了出去,在他站立不稳时,又在他股缝间不经意顶了几下,硬的要命。 他们不声不响的独自收拾,然后默不作声各自离开,身影隐没在无星无月的夏夜里。 傅修明又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另一个的时空。 疲惫,昏沉,他像是把一个支离破碎的身体按成一团,勉强着拖回了家。在走进家门后,无力的摊坐在沙发上。 感知慢慢恢复,他才感觉到有点饿。 今天下班后学校突然召开临时会议,一直持续到七点半才结束,他顾不上吃饭,回家换上运动服直接去了那个地方。 去那个地方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做一件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荒唐事。傅修明无力的叹了口气,撑起沉重不堪的身体走进厨房。 冰箱里有点雪菜和一小块肉,他拿出来洗干净切成雪菜碎丁和肉丝备用。 清水煮开后下面条,炒锅里雪菜和肉丁再加一个小辣椒炒香放水煮成面汤底,那边锅里的面条捞出来过完冷水就放进汤底里煮一小会儿,很快一碗雪菜肉丝面热腾腾的出锅了。 傅修明的厨艺谈不上出色,但是日常饭菜做的也算得心应手。他在餐厅坐下刚吃了一口就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传下来。 出于心虚,想要掩饰没吃晚饭的事实,还没等傅辰走近,傅修明就开口道:“有点饿了。” 傅辰走到他身边坐下,没说话。 傅修明又吃了两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侧过头后知后觉的问:“饿了?我给你再煮一碗。” “不用。”傅辰拦了一下,起身去厨房拿来一双筷子:“我吃两口就行。”说完把傅修明的面碗挪到了自己面前,挑起一小筷面吃掉,然后又挑起第二筷。 真的只吃两口,吃完后把面碗推回到傅修明面前。 餐厅没有开灯,只有厨房的灯光透过玻璃移门照过来,落到两人身上时,暗的只能分辨出近在咫尺的五官。 傅修明看着他的侧脸,年轻细腻,棱角分明。现在那双时常让他心惊肉跳的眼睛被长长的浓密睫毛盖着,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凌厉,反而被略显苍白的唇色映衬出几分脆弱,让人不经意间生出想要保护的欲望。 他看的有些出神。 “不吃了吗?”傅辰忽然转头。 “嗯…吃。”傅修明神思一晃,避开他的眼神,低头继续吃面。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吃面条的轻微声音,傅辰就坐在他身边,贴的很近。他只是下来在他的面碗里吃了两口面,然后一直坐到他把整碗面吃完才起身上楼。 第九章 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清晨下过一场雨,暑热消散,雨停后没有出大太阳,凉风习习,温度宜人,四处飘散着清朗的气息。傅修明点了一根烟站在窗前,看外面大雨初歇的天空下梧桐滴雨。 他的心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傅辰走近,才回过神要去掐灭烟头。 “没事,你抽吧。” 傅修明微顿,烟头的火星在烟灰缸里闪动,升起一缕白色细烟,又抬起手抽了一口。他从前烟抽的多,傅辰来了之后自然而然抽少了,烟瘾戒掉大半。 “雨停了,天气不错。” 傅修明抽完两口,把只烧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嗯,挺凉快的。” “出去走走?”傅辰侧过头朝他一看又很快转开,像是不经意的样子。 傅修明心里升起一缕很柔弱的温度,微微一笑说:“好。” 在傅修明的记忆里上次他们悠闲的在公园散步好像还是傅辰上初中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模样,身高不过刚刚到自己肩膀。但现在,他眼角余光瞥过棱角分明的下巴时,居然能隐隐看到一点胡渣,傅修明在心里感叹,他这么快就长大了。 周末下午公园人很多,趁着热气暂消这点空档,大人孩子都跑出来透透气。平时晚上才出摊的沙画、套圈、冷饮摊今天早早就摆出来,四周围满了人。 “妈妈,我要套圈!” “不行,都是骗钱的!” “爸爸,我要吃冰淇淋!” “放暑假才能吃冰淇淋。” 小姑娘赖在小摊前不肯走,看爸爸一甩头生气走了,大哭着追上去。爸爸转身给她抹眼泪,一下扛上肩膀骑起大马,小姑娘立刻忘了冰淇淋,挂着鼻涕咯咯笑起来。 傅辰没有这样的时候,他只会安静的站在自己身边,被问到想要点什么吃点什么时,漠然的摇摇头。 “小辰,要吃冰淇淋吗?”傅修明看着又哭又笑的小女孩突然问。 傅辰那张很少出现表情的脸上仿佛勾起一抹笑,很细微,转瞬即逝。如果不是傅修明常常在注意他的话,根本感觉不出来。 他走到冷饮摊的冰柜前:“老板,一个圣诞。”傅修明在一旁付完钱,等他接过冰淇淋和勺子,又和他返回石子路继续往前走。 小孩嘻嘻闹闹到处乱跑,一把撞到傅辰身上,年轻的妈妈把小孩抱起来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傅修明笑了笑,转头看到身旁的傅辰嘴唇沾了一小片冰淇淋,被他用舌头舔了舔,乳白色奶油就在舌尖上慢慢化开了。 傅修明仓促转开视线说:“坐…坐下吃。” 傅辰吃东西慢条斯理,连吃冰淇淋都好像要反复咀嚼后才咽下一口。傅修明和他并排坐在湖边的石椅上,看粼粼波光的湖面泛起一点涟漪,余光瞥到他每吞下一口冰淇淋时缓缓滑动的喉结。 傅辰很少主动说话,如果傅修明不开口,两个人呆在一起也只是长长久久的沉默。傅修明偏转头去看他的脸,那张脸过早褪去了童真,比普通十八九岁的男孩更成熟英挺,只有像现在这样小口吃着冰淇淋时才会流露出一点点孩童气息,于是初初见到他时的景象便不由自主的涌现上来。 十岁的小男孩,瘦弱而苍白,一周前他的亲生父母还带着他去海洋公园,仅仅两天后他就成了孤儿。 “滚!都给我滚出去!”小男孩被推了出去,推的一个趔趄:“你们的孙子!你们传宗接代的孙子!带走!” “杀人犯!她这个杀人犯!杀了我儿子!”中年女人哭喊着,毫不理会差点跌倒在地的孙子。 “那是你儿子逼的!你儿子不要脸!结了婚还在外面搞男人,我的女儿是被你儿子逼疯的!” “你女儿杀死了我儿子!你们有什么脸在这儿吵!” 哭闹变成谩骂,推搡演变成大打出手,肃穆的灵堂硝烟弥漫。死者已矣是一句空乏而无力的辩白,生者还要从青烟里寻出是非对错替逝者——也许是替自己正名。 男孩摔倒在地上,他从纷沓的脚步里爬出来,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他没有哭,茫然看着眼前扭打成一团熟悉和不熟悉的大人。 小男孩从小不爱哭也不会闹,因为他一哭,妈妈就会骂他,骂到他大哭起来又动手打他,然后把他扔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任由他在里面拼命喊妈妈也不加理睬。男孩太小了,他只会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却不知道应该去开一盏把自己解救出黑暗的灯。 “爸爸…”他低声叫了一句,爸爸没有应他,爸爸不在家,他又很久没见过他爸爸了。 “小辰怎么不说话?” “小辰乖,叫爷爷奶奶。” “小辰,外公外婆给你压岁钱,为什么不说谢谢?” 过年了,小男孩不喜欢那些老是围着他,让他说话的大人,但他还是喜欢过年。因为只有过年爸爸才会待在家里,妈妈才不会发脾气,他能得到一些玩具,也能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和爸爸妈妈在动物园看熊猫。 “小辰,你看大熊猫可不可爱。”妈妈问。 小男孩笑起来,他看着刚刚还在吃竹子,一下又睡着了的大熊猫说:“可爱!” 新年很快过去,他又见不到爸爸了,妈妈像从前一样动不动打他骂他。男孩长大一岁,变得更聪明,他发现只要不哭不闹,妈妈就不会骂的那么凶,打的那么狠,只会嚷上几句之后赶他进小房间不再理他。 小男孩摸索着墙壁打开一盏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让他不再害怕。 一天放学,妈妈告诉他明天和爸爸带他去海洋公园,小男孩很高兴,记忆里除了过年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带他出去玩过。那个周六他第一次看到了海豚,看到一条扁扁的鱼贴在玻璃上对他笑。小男孩想要是每一天都能和这条笑脸的鱼一样开心那该有多好。 他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半夜突然被吵闹声惊醒。 “你今天敢出这个门,以后就不要回来!” “离婚吧,我过够了!” “离婚?成全你和那些贱男人?你想都不要想!” “你不同意,我就起诉离婚。还有,孩子是你要生的,你带走!” “砰!”关门声惊天动地。 “你回来!你回来!”妈妈凄厉的哭喊在深夜冰冷的屋子里不断回荡。 两天后,有人在两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前告诉他,这是他的爸爸和妈妈。小男孩没有哭,他怕妈妈打他,但其实他知道从今以后妈妈再也不会打他了。 “小辰。” 小男孩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看见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叔叔。他见过这个人,他记得这个人抱过他,还给他买过好吃的冰淇淋。 傅修明看着小男孩,小男孩也仰起头看他,露出迷茫的眼神。于是他仓促而郑重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带走他。 傅修明感到他人生没有哪个时刻比那时更加清醒。他的好朋友,他年少时默默爱过的人因为一场欺骗的婚姻,以无比惨绝的下场走到了人生末路,他知道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他要把男孩好好养大,并且永远都不会结婚。 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第二天男孩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姑八姨突然全部涌了过来,以一种反常的热情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傅修明冷冷看着,他知道他们要的不是孩子,他们要的只是自己的行为不会受到旁人的非议,不会遭到舆论的谴责,一张张诚恳面容下掩藏的虚伪凉薄叫人看了恶心。 “我们走吧…” “好…” “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爸爸…” 那天傅修明又在吵吵嚷嚷里走带走了男孩,此后经历了许多次交涉,在老人们渐冷渐怠的神情里把男孩儿的名字写上了自己的户口本。 “傅辰,以后你就叫傅辰。” “傅辰。”男孩跟着说了一遍。 “想吃冰淇淋吗?爸爸给你买冰淇淋好吗?” “好。” 记忆化成一缕雨霁云散后绽放的阳光,柔柔洒在他的嘴角眉梢,他的脸像手里的奶油冰淇淋一样细腻无暇。傅辰把冰淇淋周围的巧克力脆皮拨弄到中间,和奶油搅拌在一起,再舀起一小勺吃掉。他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个动作,仿佛这样吃会更好吃一样。 傅修明看着看着就笑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傅辰舀了一勺转头问:“吃吗?” 傅修明张了张嘴,居然发现自己没有发出声音,隔了两秒才又张张嘴僵硬的吐出几个字:“不用,你吃吧。”他把目光重新投向微波轻漾的湖面。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傅修明摸出电话迅速接通:“喂,妈。” “修明啊,我跟你赵阿姨说好了,下周六你回来跟筱诺见面,你看午饭好还是晚饭好?”傅妈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傅修明把手机拉开了十公分,依然觉得耳膜发痒:“要我看还是吃午饭好,吃完了再看个电影,或者哪儿逛逛…” “妈!”傅修明不悦的打断:“你怎么随便替我决定,我说过我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妈又没叫你马上结婚,不过见见面,你怎么就…” “行了,行了,我还有事,改天再说。” 电话啪的挂断,傅修明本能去看傅辰的脸,见他仍专注在冰淇淋上,才松了一口气,靠回石椅靠背上。 第十章 一篇作文 傅辰吃完冰淇淋把盒子扔进垃圾桶,又走了回来,傅修明见他重新坐下,也就没动,于是两个人在湖边的椅子上坐了很久,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两厢无话,眼神掠过湖面落在彼此脸上,不经意间对视了好几眼。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乌云渐渐推近,傅修明抬头看了看说:“好像又要下雨了,回去吧。” 傅辰跟着站起来。 刚刚走出公园,乌云已经黑沉沉压到了头顶,两个人不自觉加快脚步。但还是来不及,刚踏进小区大门,几颗大雨点直直砸到眼镜上。傅修明一只手胡乱摸了一把镜片,把手盖在眼镜上,另一只手去拉傅辰。 人没拉到,手臂却突然一紧,身体向后一个踉跄,直接撞进一个臂弯里。 傅修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肩膀被人紧紧握住,侧头看到傅辰的脸近在咫尺。两个人贴挨在一起,一同罩在一件外套下面。 他怔了一下,只这一下功夫,他的脸颊已经贴到了傅辰颈窝里,整个人被带着往前跑,几乎是搂在一起的姿态。 这场景多少有点像脑残偶像剧,可是脑残偶像剧也知道把这种桥段安排给年轻男女,而不是让一对父子来上演。 抓在肩膀上的手稳健有力,傅修明却腿脚发软,心口砰砰乱跳,从小区大门到单元楼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跑的气喘吁吁,完全和他常年运动的体格不相符合。 傅辰在楼道里放开手,把外套从两人头上掀开,甩了一下挂在小臂上,径直往楼梯上走。 傅修明默默跟在身后,两个大概隔开五六步台阶的距离。 傅辰头发衣服全湿,水滴落在楼梯上,回到家换鞋时还在往下滴水。而自己上衣头发几乎都没弄湿,只有裤子不可避免的湿了一截。 是他把整件外套都罩在了自己头上。 “怎么了?”傅辰抬起头,额发上的一滴雨水落下来滴在傅修明手上。 他像是被电激了一下,手背一弹说:“都弄湿了,快去洗个澡。” 傅辰说:“你也湿了…” “我也湿了,我…我也先去洗个澡。”傅修明脸颊一热,声音似乎都有点变调。 匆匆跑去房间拿了居家服出来,回头看见傅辰站在楼梯口朝自己看,又说了句:“快去洗个澡。”才见他点点头上楼去了。 草草冲完澡出来,发现已经四点半多,傅修明打算做晚饭。一般情况下他会在周五晚上准备好周末的菜,但是蔬菜除外。蔬菜他还是喜欢上午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当天最新鲜的。 从冰箱里拿出早上买的茼蒿,还有昨天买的南瓜和小半只净鸡,刚关上冰箱又打开找了个咸鸭蛋出来。两个人吃饭比较简单,通常是两素一荤,有时候一荤一素一汤。平时傅修明都在学校食堂打包荤菜,回家再炒一个新鲜蔬菜。周末偶尔出去吃,大部分时候他更爱在家好好给傅辰做两顿饭。 刚淘完米放进电饭锅,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傅修明下意识回头,心口又混乱的撞了一下,然后从上到下扫了两眼才有点惊讶的说:“怎么短了这么多。”傅辰穿了一套和他一样的居家服。 这套衣服是去年刚开春买的,那时傅辰还没拔个子,裤子有点长,现在吊在脚踝上面短了一大截看着像条九分裤。 倒也不难看,傅修明想。 记得买的时候,他嫌颜色老气想另外挑一套,傅辰说两套有打折很实惠,于是一模一样买了两套。 年轻人总是怕热一点,他穿棉衣棉裤,傅辰穿珊瑚绒,等到他穿上长袖长裤的单衣,傅辰已经在穿短袖了。两人似乎没有同时穿过这套。 傅辰走进厨房,把半只切好的净鸡洗干净放进碗里,加了点料酒去腥,再把茼蒿洗好放在砧板上切成段,又洗了南瓜切片,最后把一个咸鸭蛋剥好放进碗里碾碎。 一个开火起油锅,一个切菜打下手,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居家服在自家厨房里为一顿热腾腾的晚餐安安静静忙碌着,有一种温热的东西在傅修明心里流动。 吃完饭,傅修明在厨房刷碗,问进来洗手的傅辰:“功课都做完了吗?” “还有一篇作文。” 傅修明转头略带调侃的笑了下:“又写不出来了?”没听到应声又说:“你先上楼,我待会儿上来。” 初中时代的傅辰在学校里成绩可以说是名列前茅,但是进入嘉宁一中后只能勉勉强强算中等,主要问题是偏科,语文成绩太差,原因就出在作文上。 他的作文几乎每一篇都不能达到标准字数,他不太懂得表达情感,描写事物也找不到切入点。如果运气好,考议论文,情况会略微好一点,但总体来说写作对于傅辰非常困难。 傅修明很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在傅辰初中时就给他买过一些优秀作文大全还有作文基本功训练的书籍,但是傅辰看完总是淡漠的扔在一旁。 傅修明问他:“你觉得哪几篇写得好?” 傅辰说:“矫揉造作,华而不实。” 傅修明无可奈何,只能把一些杂志上自己觉得不错的文章朗读给他听,那之后倒也能偶尔写出几篇情感丰沛的文章,但是大部分时候仍然短的像新闻简讯。 书房里,傅辰握着笔发呆,傅修明进去在书架前坐下:“主题是什么?” “雪。” 傅辰面前摊着一本作文簿,右边一页空白,左边一页有几行字,上面红色的数字打了30分,老师评语是:字数不达标,语言表述没有感情。 傅修明往回翻了一页,看了这篇跟短讯一样作文问道:“先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雪,白色的,鹅毛大雪,白雪皑皑,冰天雪地,瑞雪兆丰年…” “又不是让你写成语。”傅修明笑了。 “小辰?”傅修明看他怔怔望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那我写…我带你去看雪。”傅辰的眼神还没有从他脸上挪开。 他的眼窝偏深,眼神深邃,即便表情冷漠,这样直直看过来很容易让人心慌意乱。 “怎么…”傅修明转开脸,掩饰的微微垂目:“怎么能是你带我呢?应该是我带你才对。” “为什么一定要你带我?”傅辰问。 傅修明理所当然的说:“因为我是爸爸,你是孩子。” “或许那个地方你不认识,只有我才知道。”傅辰顿了一下收回视线,声音微低:“谁带谁去并不重要。” 傅修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坐到书架前的椅子上,傅辰已经把书桌上那本《中国俗文学史》递给他了。 “好,那就你带我去看雪。”傅修明接过书说:“现在有点思路了吗?” 傅辰转了一下手里的铅笔,思考了一会儿:“我想想。” 书房安静的针落可闻,只有铅笔刷刷划过纸张的声音。傅辰拿橡皮擦擦改改,有时凝思,有时蹙眉,灯光柔化了他锋利的轮廓。傅修明抬起头看到他正翻过一页继续往下写。 带我去看雪吗?他写了什么呢?傅修明情不自禁的想。 “下雪了…”清晨我拉开窗帘,天地已经被一片白雪覆盖。太阳初升,天空蔚蓝。 “我们去看雪吧?” 他点点头。 路上已经有很多零星的脚印,孩子们堆出一个个拳头大雪球,互相追逐着,发出清伶的笑声。 熙攘的车流和人流在积雪的路面上小心前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紧张,只有当一只脚踩实脚下的积雪时才敢小心抬起另外一只脚。 似乎只有我们并肩缓缓朝公园走去,踩踏积雪的声音在脚下轻松的响着。 晨练的人群已经散去,公园清净的只剩下几声啁啾鸟鸣。在寂静的天空中回荡出一声声深远的回音。 我们清理掉公园长凳上的积雪并排坐在上面,看不远处池塘边的小屋屋瓦上盖着白雪,露出瓦片黑色的轮廓,如同一副水墨画。柏树枝丫上的积雪挂下一颗水珠,然后从树枝上滴落,无声无息的融进泥土里。 “立春后的雪,很快就会化的。” 我说:“雪化了,春天也就来了。” 他笑了:“对,雪化了就是春天了。” 太阳继续升高,照射在雪地里,映出耀眼的光,树梢檐边不断落下的雪水如同一场雨,世界开始恢复他本来的颜色。 我们沿着公园的小径前行,青草从雪地里钻出,远远看去一片斑驳。一阵细风吹过,枯枝上的积雪飘落,仿佛又下了一场雪。 “冷吗?”爸爸问。 我摇摇头。 我们抬起头,见阳光从纷繁交错的枝桠间投射下来,空隙间是朗朗晴空,幽幽白云。 “爸?” “啊?怎么了?”傅修明从一阵脸热心跳里回过神,又看到傅辰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写的不好?” “没…没,挺好的。”傅修明慌张的躲开他的视线:“就是…字数少了点,你可以再想想。” “嗯。” 一种旖旎的情绪开始起起伏伏,纠结缠绕。他不禁想起今天下午两个人并肩坐在公园石椅上的情景,脸颊耳根一阵阵发热。 傅修明烦躁的翻过书页,书上的文字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乱爬,没有一个字进入大脑。他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听到铅笔划过纸张的刷刷声还在继续。 “我写完了,再看看?”傅辰转身把作文簿递过来。 傅修明接过去,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说了句“挺好的,我要去备课”就匆忙下了楼。他打开电脑,几乎是无意识的先点开那个网站,然后一条信息弹了出来:“周二,八点。” 第十一章 没用润滑 男人很少比他来的迟,除了上一次。所以今天当他跨进树丛时,已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轮廓。傅修明只略略站了几秒,甚至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背过身去脱下长裤。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感到很急切,身体和心理都在期待被安抚,他以为自己还要像往常一下用几分钟时间调整一下呼吸,实际上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一种渴求承受的状态。 男人的手按了过来,那只手很大,直接握住他半边臀肉,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勾起一丝温柔的酥麻。傅修明在反反复复的搓弄里发出清浅的叹息。 然后男人的手指挪到了股缝之间,他正想提醒他涂一点润滑时,只是觉得那根手指贴着他的股缝来回摩擦,没有要侵入的意思。 刚刚被按揉臀肉的酥麻直接被激的加深了几分,电流感肆无忌惮的在穴口四周蔓延,渐渐往上爬行,瞬间淹没到腰腹。 傅修明在一阵阵酥痒里愈发不满足,扭动臀部去用力贴住那根手指。穴口似乎在发颤,隐约感到有热液溢出来。 “这么敏感了…”男人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赞叹。 外部的摩擦如同猫爪似的挠他的心,无论怎么去蹭,那根嵌在他股缝里的手指都不能让他有更强的快感。他想催促男人快点进来,却不好意思开口,嘴里只是急促的喘息,终于耐不住发出一声渴望的呻吟。 突然左腿一轻,傅修明瞬间站立不稳,心里一阵慌张,本能的用力抓住树干:“你…”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感到左腿已经被抬起来向旁边打开,穴口处一阵温暖湿热涌了上来。他来不及思考,那种酥麻感以数倍的甜蜜销魂极速汇聚过来。 “别…别这样…”傅修明很小幅的挣动了一下,不过身体比语言更诚实,他依然停在原地,任由舌头卷过入口钻了进去。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没有插入来的强烈,像弱电流走遍全身,温柔的抚摸过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软的只想要深深埋入一个温存的怀抱里。 他出门之前是做过清理的,甚至细心的抹了一点私密香水,但他知道那个地方的味道一定不是太好闻。所以当男人的舌头不断深入时,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夹紧两瓣臀肉。 实际上他的一条腿被抬着完全没办法夹紧,一用力穴口紧缩,反而把男人的舌头夹紧在软热的穴道里。 猛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傅修明无措的弯曲手臂,向树的方向靠近,企图远离对方的舌头。他单腿着地,重心并不稳定,被男人抓着腰反向一拉,火热颤抖的穴道再次把舌头裹紧了。 “嗯…”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终于不再挣扎。 寂静的黑暗里不断发出吮吸的水声,色情到难以置信。里里外外持续撩拨的舌头很快掌握了技巧,把他推上一个新的高度。但这远远不够,舌头的硬度与粗度不能把他送上巅峰。 “操我…”傅修明咬着牙发着抖。 “操我…”他又说了一遍。 撑在树干上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发酸,傅修明却感觉不到,他越发用力的抓紧树干,等待一场狂风暴雨的碾压。 然而他的手臂突然离开了树干,整个人腾空,腰被有力的抱住。他任凭男人动作,全然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只是在空中揽了一下,在碰到对方脖颈时用力搂住了。 两条腿被一个身躯硬生生分开,双腿大开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火热的凶器就贴在他的尾骨处。他急不可耐的去够那根东西,腰被握住了恰逢时宜的抬起来。 “自己放进去。” 傅修明的羞耻被欲望燃尽,他连想都没想,伸手下去握住了那根东西直接送入。 有一点紧,他皱了下眉,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坐了下去。 太急了,两个人都被甬道的压迫感逼出一声喘息。 “进去了。”进到最深的时候,男人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没用润滑…” 傅修明心口猛跳。 男人抱住他的腰开始有规律的挺动,他刚刚还在期待一个拥抱,现在就真的被人抱在怀里深深的进入,他开始感受到一种生理快感以外的东西。 碍事的t恤堆到胸口,傅修明不耐的伸手脱掉,然后按住男人的肩膀让他更有力的律动。抽插越来越快,堆积已久的快感瞬间就要爆发。 “快一点…”傅修明掐住男人的肩膀:“快一点…快一点…呜呜…” 嘴唇突然被堵住,舌头搅了进来,把他凌乱颤抖的呼吸和叫喊搅的七零八落。一开始傅修明只是微微张着口任由他翻弄,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从男人清淡的香水味里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于是唇齿间的搅弄逐渐痴缠,变成不断吮吸,吞咽彼此的津液。 性器就贴在男人坚实的小腹上,不断摩擦,越来越烫。傅修明终于在越来越高频的抽插中仰起头,承受不住一般大口大口呼吸四周清凉的空气。 他还在叫傅辰的名字,断断续续,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傅辰还是素未谋面的男人。 “我在…”男人回应他,同时一插到底。 “啊…啊…”仿佛被打进一剂强效催化剂,傅修明腰部后仰到一个极限弯度,汹涌而来的快感令他脚趾痉挛的卷曲。他无意识的叫喊呻吟,双手因虚脱若有似无的搭在男人肩膀上。身体还在不住的向后倾倒,全靠男人双臂的力量把他牢牢托住。 射精过程似乎比之前长,仿佛浮在半空无处着力。傅修明从神魂颠倒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男人肩膀上。两个人拥抱着挨得很紧,胸腹部的皮肤大面积贴合在一起,小腹一片湿滑。他刚刚射出的精液还在流动,顺着两人粘着的皮肤滑进耻毛。他今天没有站着,一直被男人抱在怀里操干,但奇怪的是他却觉得异常疲累,一动也不想动,只想这么被搂抱着靠在对方肩头。 傅修明轻轻扭动了一下,把头搁在男人颈窝里,汗味掩盖了香水味,空气里都是淫靡的味道。这么一动才发现,那根东西还插在他身体里,小钢炮一样挺着。 “你怎么…”傅修明有点惊讶,这个人居然还没有射。 男人用力顶了两下说:“我怎么?” “别…” 这是真心话,他刚刚高潮过,里面敏感的要命,受不了继续操弄。 男人被他紧张的掐住了肩膀,果然没再动,嘴巴埋在他侧颈和耳根处啃咬,不太重,一点点刺痛带着微痒,咬了一会儿才开口:“夹一下。” “什么?” “我说…”男人朝他臀侧拍了拍,用含了沙似的暗哑的声音说:“夹一下。” 傅修明像是被下了蛊,迷迷糊糊靠在他肩头,用力收缩住括约肌,惹的他自己都轻轻战栗起来。然后听到男人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喘。 “再来…”男人蛊惑他。 傅修明攀住他的脖子再次用力夹紧。 “再来…” 然后是四次五次六次,不知道多少次用高潮过后颤抖紧致的甬道把粗长的性器牢牢吸住。 男人还是挺动了起来,放松时抽出,夹紧时深入,配合默契。几十下从清浅到深入的抽插后,泄了出来。 他从傅修明颈窝里仰起头重新找到嘴唇吻了下去。没有刚才那么热烈,只是更加温柔绵长。 面具硌到他脸上有点碍事,傅修明也终于好似清醒了一点,从这个缠绵悱恻的吻里挣脱出来。 “你在想他…”男人说。 这不是疑问句,傅修明不置可否。 性器从他身体里滑出,液体顺着穴口流出去,男人的手从腰上滑到他的大腿根部:“你今天很动情。” 傅修明还是不说话。 手掌按在他大腿根部轻轻按揉,男人没再说什么,过了几分钟才托住他的腰把他放到地上。 傅修明听到男人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才疲惫的在地上摸索,把裤子和衣服套回到身上。 “找我。” 他刚刚穿好衣服,手突然被握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等到男人的手掌离开时,才感觉出是一张小纸条。 这是什么?他失神的搓揉纸条,回过神来,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今天实在太累,傅修明回到家连楼都没有上,直接洗完澡进了房间。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纸条放在台灯下看,是手写的一小串数字加字母,看起来像——一个微信号。 男人给了他一个私人的联系方式,让他找他,这意味着什么?傅修明不愿意多想,也想不明白。 他躺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脸,混乱的思绪来回交织把他大脑塞满又清空,清空又塞满,最后空荡荡、沉甸甸,没有留下一点思考的痕迹。 楼上,傅辰从浴室出来走到窗前,热气把他的脸蒸的一片绯红。夜沉如水,暮蝉低吟,车灯划过天际的亮光耀眼,迅速又隐没在黑暗里。 他听到楼下有进门的声音,但一直没人走上楼。傅辰关上窗户,一丝微风从窗缝里挤进来把他尚未干透的头发吹的微微摆动。 起风了。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十二章 数学课代表 傅修明小心翼翼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看完放进抽屉里,转头又不放心的取出来藏进书页。片刻,他又把纸条抽出来夹进一本很久没打开的旧相册。 从起床到现在,来来回回捣弄了半小时,傅修明还是觉得不自在,总有些做贼心虚的忐忑。索性把那串不算长,但是毫无规律的数字加字母背了下来,然后把小纸条丢进烟灰缸里烧掉了。一个微信号而已,把他搞的像在犯罪现场销毁证据一样。 心里乱糟糟的一夜没睡好,荷包蛋煎的一面焦一面生。傅修明把煮好的两碗青椒肉丝面和一个荷包蛋端出来,正好看到傅辰从楼上下来,嘱咐道:“蛋煎坏了,别吃。”说完转进厨房准备再给他煎一个。等到他煎完第二个出来时,傅辰已经吃掉了大半个煎蛋。 傅辰微微抬头看他:“那个你吃。” 傅修明没说什么,坐下吃早饭。 傅辰吃的快,把碗筷收进厨房就走到门口换鞋。 傅修明才吃了一半,放下筷子说:“今天有点晚了,我送你去学校。” “赶得及。”傅辰换好鞋,拎起书包准备出门。 傅修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问了句:“那个女同学还和你一起上学吗?”说完仿佛暴露了心思一般,略有点无措的低下头吃了一大口面。 “没有。”傅辰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意味不明。 傅修明正埋头在面碗里,余光瞥到傅辰的脸,冷不丁心里一紧。 咔嗒一声,门锁开启,傅辰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傅修明吃面的声音,吃的有点大声,和平时不太一样。 宋可在那次打架事件后的两天依旧和傅辰一起上学,她也不计较傅辰对她爱搭不理,乐呵呵的跟他聊天。但是两天后,她就没有再出现在这班公交车上,连在学校里偶然看见,也目光闪烁,悄悄躲开。傅辰想她应该已经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周旻涛和邹帅,看到他比兔子跑的还快。傅辰的生活又恢复到从前的安静。 嘉宁大学操场上,傅修明和蒋邕饭后散步,原本王文博也在,接到电话说门卫上有个顺丰到付件,就急匆匆赶过去了。 蒋邕看看他跑远的背影叹气道:“这老王什么都好,就是太注重虚名,你看他今天看方老师那个眼神,都快喷出三味真火了。” 傅修明笑笑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蒋邕比傅修明大六岁,和他一样,从嘉宁大学硕士毕业之后就留校任教,早年去美国进修博士,目前是嘉宁大学最顶尖的应用物理学人才,前年已经评上了正高级教授职称。 他听出来傅修明是在说自己评上了教授,还说王博文的风凉话,反驳道:“我去进修读博,可不是为了教授职称。” “是是是,蒋教授,您为中国的应用物理研究领域呕心沥血,日月可鉴。”傅修明半开玩笑。 蒋邕这个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扑科研,他能评上教授,全靠过硬的实力,和学校里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权夺利没有半分钱关系。 从前傅修明跟蒋邕、王博文关系最好,但是自从蒋邕评上教授之后,王博文两只眼睛天天盯着副教授职称,没事儿总要叨叨一番,时间一久,傅修明耳朵起茧,也就不怎么爱搭他这些茬。 蒋邕心思不在这些上,带好学生和做好研究项目才是最要紧的。他心里没别的弯弯绕,傅修明更喜欢和他相处。 “我还没说你呢。”蒋邕端起教授架子。 傅修明不解道:“我怎么了?” “人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太放任自流啊。以你的资历和教学水平,早该…” “傅老师好,蒋教授好。”午间散步的两个女生走过,跟他俩打招呼。 “同学好。”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眼傅修明,微微低下头,拉住另一个跑开了。 傅修明听出蒋邕话中之意,不太在意的说:“随缘吧,我也不争这个,反正都是一样教书。” 蒋教授摇头:“你们俩啊,一个不争,一个就太争。” “傅老师好,蒋教授好。”又走过一个女生冲他俩打招呼。 蒋邕就笑了:“哪回不是傅老师在前,蒋教授在后,我这个正高级在你这儿一点面子都没有。” 傅修明无奈:“教授怎么还胡说八道。” “我可不是胡说八道啊。上个礼拜,10届应用物理的学生请我去参加同学会。我本来是挺高兴的,到了那儿,一堆女同学围过来跟我聊,聊了半天我才知道,是问我傅老师为什么不来,明年再组织同学会能不能让我出面请你去参加,气的我哟,饭都吃不下。”别看蒋邕是个物理教授,嘴还挺贫,胖乎乎笑眯眯的很讨学生喜欢。 他手下的研究生除外。 “我也不爱说话,去了干坐着大家都不自在。” “去了能帮你解决个人问题。”蒋教授嘀嘀咕咕:“二十七八倒也合适。” “合适什么合适?”傅修明斜了他一眼:“我儿子都十八了。” 蒋邕说:“明明才十七。” “十八了,我接他过来的时候重读了一年。” 八岁的孩子其实什么都知道,傅修明把他接来身边的时候,他几乎什么话也不说。不能正常生活更没办法读书,将近半年之后傅辰才愿意上学,偶尔跟他说几句话。 说起傅辰,他心里总有些微妙的情绪波动,不自觉低头踢踢脚边的石子。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我倒差点忘了。”蒋邕拍拍他肩膀打趣道:“你小子,自己还跟个小年轻一样,儿子都成年了。” 傅修明笑道:“什么小年轻,我都快四十了。” “小辰明年就高考了,到时候也不知道去哪儿上学,以后出去了回不回来也是个问题,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过了?”他俩算是老朋友,彼此的情况一清二楚,蒋邕隔三差五总要劝几句,让他抓紧找个老婆,一直单着不是个事儿。 老生常谈,傅修明不爱听,捂了下眼睛说太阳太晒了要回办公室休息一下,抬脚就走。 “态度不端正!”蒋教授提出严厉批评。 傅修明在办公室打了个盹儿,起来看到笔记本上微信有条添加好友记录。添加申请是:傅老师您好,数理应用基础二班课代表苏沁。 傅修明看看名字,点了通过。 大学课代表的受欢迎程度因校风而异,但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太受欢迎。即便是嘉宁大学这种学习氛围浓厚的985学校,课代表也是鸡肋一样的存在。学生对于当选课代表的荣誉感随着学历的逐渐增加呈递减趋势。一般就是老师随便选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无可奈何应下而已。 学期末更换课代表不太常见,主要是前一个课代表三番四次忘记收作业,他忍无可忍前才撤掉了。傅修明记得上午他在课堂上问谁愿意担任数学课代表时,只有苏沁一个人举手。他记得这个女孩子很多次课上提问,虽然不记得名字,但是有点印象。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苏沁!”女生唰的站起来,样子有点激动,惹的旁边同学都笑了起来,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坐下了。 “好,苏沁同学,下课加我微信,周五之前把期末练习卷收齐交到我办公室。”傅修明说完,整理好课件就出去了。 苏沁马上掏出手机点进班级群,从群成员里找到傅修明点了添加。一路走去食堂打饭,她反复拿出手机来看,见没通过添加申请,略微有点焦急。 “是不是没收到啊?要不要再发一遍?”苏沁自言自语:“算了,再等等吧,可能傅老师在吃饭没看见。” “这回你可高兴了吧,以后可以找借口去找傅老师了。”室友桑桑一脸调侃撞撞她胳膊。 苏沁没心情理她,眼睛盯着微信界面,心不在焉吃饭。 “不过别怪我不提醒你啊。傅老师看着是性格温和,可大家都说他实际上是个冷面郎君,从来没给过谁一丢丢机会的。”桑桑又开口了,还夹起一粒米饭,形象比拟出什么是“一丢丢”。 苏沁瞪着她的米粒说:“一丢丢就一丢丢,一丢丢也是希望。” 艳阳高照,桑桑趴上床大睡午觉,苏沁睡不着,拿出期末复习卷做了一会儿,摸起手机一看,添加申请通过了! “快看,快看!傅老师通过了。”苏沁大喊。 睡迷糊的桑桑“唔唔”了两声从上面探出头,不屑的说:“激动什么,早晚要通过的。” 苏沁凑到她床板底下,扬着手机:“我要不要打个招呼,说点什么好?喂,你说我说什么好啊?” “傅老师好呗。”桑桑伸了个懒腰。 “然后呢?” “没有然后,你一个女孩子,要矜持一点,懂?” 苏沁看看天花板,若有所思。 “唉,我可听说了。”桑桑把头搁在上铺的护栏上,趁机撸她头顶的毛:“傅老师有个儿子的,都十八岁了。” 苏沁飞快逃开哼哼了几声:“我知道啊,那是他的养子,是他朋友的遗孤,傅老师还没结过婚呢!” “是这样吗?你知道的真多,哪儿弄来的小道消息?”桑桑有点怀疑她信息的准确性。 苏沁煞有介事道:“一个师姐告诉我的。她说看我资质不错,颇有前途,把从历代师姐们手里继承下来的绝密资料都传授给我了,让我好好追求傅老师。” “哈哈哈哈哈…”桑桑丧心病狂大笑,护栏拍的咣咣响:“何止资质不错,简直骨骼清奇,是追求傅老师的天选之才!秘笈在哪儿?让我看看。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苏沁撇撇嘴,坐下来简单发了个“傅老师好”没再说其他。等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看到傅老师回了“你好”,蠢蠢欲动的又想回点什么。 “矜持…”头顶幽幽飘来一个声音。 桑桑虽然笑声欠扁,说的话貌似还有点道理。苏沁想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放回书桌。 第十三章 我们的小秘密 今天是周三,下午傅修明上完两节课准备回家。数学课涉及的专业很多,他每天的课表几乎都是排满,一周只有这一天可以提前下班。 收拾好课件,他拿起笔记本去停车场开车,然后到小区不远处的超市买菜。除了周末,周三他也会下厨。 修明从水产区称了一尾鲈鱼让师傅杀好,又拿了一块后腿肉,一根胡萝卜和四块豆干,打算炒酱三丁。最后挑了根新鲜的丝瓜和一盒杏鲍菇。 他买菜很精确,吃多少买多少,尤其是蔬菜从来不会放隔夜。看看购物篮里一荤一素一汤配菜齐全,准备去结账。快走到收银台时,突然想起来牛奶好像喝完了,走回冷藏区拿了两盒。傅辰这两年个子长得快,牛奶从来没有断过。 拎着东西回家,刚走到单元楼大门口,一个奶呼呼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傅叔叔!” “啪嗒”,腿已经让人抱住了。 傅修明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回身单手抱起小朋友,微笑道:“小语放学啦?” 小女孩抱住他的脸就开始亲,奶奶的叫着“傅叔叔”。 小语妈妈追上来,笑道:“小丫头老远就看见你了,追了一路,我都跟不上。” “妈妈!我追到傅叔叔了,可不可以嫁给他!” 两个大人愣了一下,忍不住都笑起来。 小语妈妈从傅修明手上接过孩子,认真道:“可以是可以,你好好读书,考上嘉宁大学,就可以嫁给傅叔叔了。” 小语:“嘉宁大学很厉害吗?” 妈妈:“很厉害。” 小语:“比我们幼儿园还厉害?” 妈妈:“嗯,比你们幼儿园厉害多了。” 小语:“哇,那真的太厉害啦!” 傅修明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小语妈妈看看他手上拎的东西问:“傅老师这是要给小辰做晚饭呐?” 傅修明说:“今天课少,早点回家做饭。” “哎哟,你可真是好爸爸,把你们家傅辰养的又高又帅的。”说着和傅修明一起往楼里走:“孩子是不是要高考了?” “明年。” “一上大学可就不能经常在你身边了。” 傅修明“嗯”了一声,今天他已经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 扯了几句家常,小语妈妈拉着女儿在三楼停下开门进屋,傅修明继续往五楼走。小语妈妈看看他的背影不无叹息的想:“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娶不到媳妇儿呢?” “妈妈,我要嫁给傅叔叔!” 小语鞋都不换在家里乱蹦,被妈妈一把揪过来:“先换鞋再嫁!嫁不了你傅叔叔,嫁你傅辰哥哥!” “好!”小语欢天喜地答应了,并表示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 傅辰哥哥对我可好了,给我糖吃,还把他的面具送给我玩,这是我们的小秘密,谁也不能说。 傅修明收拾完屋子,把自己和傅辰的衣服放进洗衣机,然后去厨房做晚饭。三丁刚下锅,手机响了。 “喂,妈。” “儿子啊,赶巧了,筱诺这周五正好来市里开会,你们就约着吃个晚饭吧?”傅妈那天被傅修明挂了电话,知道儿子不乐意回来相亲,也就没再打来。前两天正好和周筱诺妈妈闲聊,知道她这周五要去市里开会,一转念主意又来了。 傅修明懒得听,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妈,我没这个打算,你别耽误人家时间。” 刷啦啦,肉丁、胡萝卜和豆干在锅里翻腾,爆起一片油星,傅修明快速翻炒了几下,把手机往耳朵和肩窝里一夹,利落的倒入生抽和老抽,又放了点白糖调味。 “人都到跟前了,你还不见呐?我跟你说,我已经跟筱诺说好了,你周五晚上6点到市政府门口接她。” “妈!你都没跟我商量,怎么能随便替我拿主意!”电话那头兴致高昂,电话这边的傅修明又气又急。 傅妈蛮不讲理,硬说约好了,必须见面。 就顿了一下的功夫,他铲起锅里的三丁,发现已经焦了一小部分。油星飞溅,油烟机呼啦啦的响,傅修明烦躁异常。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做菜呢就这样。”他敷衍了两句,打算吃完饭再说。关掉燃气灶转身往厨房外走时,赫然见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傅修明怔了一下。 “妈,先不说了,我挂了。”他掐掉电话,不太自然的看着傅辰:“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傅辰目光平静,进厨房洗手。 油烟机、炒菜声加傅妈的聒噪完全掩盖了他开门进来的声音。 傅辰重新打开燃气灶,翻炒了几下三丁,加完水和一点生抽后盖上锅盖等他收汁。 傅修明站在他身后,眼神闪烁不定。 “先吃吧。”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把蒸好的鱼和搁在台面上的汤拿出去放上餐桌。 “三丁好了再吃。”傅辰的声音透过厨房移门传出来,夹杂着油烟机呼呼的声音不是太清晰,情绪不明。 一瞬间气氛有些僵硬,傅修明找不到话接,只能独自坐下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像雕塑一样立在厨房里。 大概五分钟后,傅辰端出一盘酱爆三丁,默默坐下吃饭。他话一向很少,只是今天安静的有些异常。两个人埋头吃饭,谁也没说话。 晚饭后,傅修明趁傅辰上楼做功课,打电话给傅妈想要推掉和周筱诺的见面,结果是傅爸接的。 “你妈跳广场舞去了,不到8点回不来。” 傅修明正想说晚点打来,傅爸又开口说:“喜欢不喜欢另说,先去见见,你要不去,你妈又该拿我出气。” 每次傅妈提相亲结婚,傅爸都说顺其自然,惹的老太太火冒三丈。儿子骂不到,只能骂老头子。 “我待会儿跟妈好好讲。”傅修明应的模棱两可,挂断电话上楼。 傅辰坐在书桌前做功课,听见他进来,没什么反应,依旧低头写作业。 傅修明从书桌上拿起《中国俗文学史》来看,刚坐下,傅妈的电话回过来了。 “爸,怎么了?” 他以为傅爸回电话过来,没想到对面一开口就是能穿透铜墙铁壁的声音:“儿子,筱诺的微信我推给你了,看到没有?周五记得早点过去,千万别让人家女孩子等,知道吗!吃了饭别那么早回家,去看个电影,要么找个咖啡馆什么的地方坐坐,记住啊,多跟筱诺聊聊天,别老不说话。” 傅妈走到半路发现没带手机折回来拿,听老头子说儿子刚刚给她打过电话,马上把周筱诺的微信推给儿子,兴高采烈的回电话过来。 傅修明眼神下意识扫过傅辰,迅速起身大步走向露台。 “哎呀,你能不能不要老逼儿子相亲,他不愿意,去也白去。” “都是你惯的!什么都随他。我告诉你,这次他要不去,我跟你没完!” “你就知道骂我…” “骂你怎么了!儿子不结婚我天天骂你!” “你这个老太婆怎么不讲道理的!” 傅修明还没说话,对面老头老太太已经闹开了,他拉开手机按住太阳穴,深深呼出一口气:“周五6点,我知道了,我会联系她的,先挂了。” “儿子,记得穿讲究一点,千万不要迟…” 傅妈兴高采烈,喋喋不休,电话已经被挂断。 傅修明断定傅辰已经听出来他要去相亲,想告诉他只是走个过场,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他走回书房,看到傅辰沉静的背影,一时觉得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于是重新坐回书架前看书。 “哪天?”过了很久,傅辰突然问。 傅修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什么哪天?” “相亲。” “只是见个面,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像是在说今天送我回家的同事和我只是普通关系,你别瞎想一样,这句话在父子之间出现,瞬间弥漫起诡异的气氛。傅修明自己也意识到不太对,清清嗓子掩饰了过去。 “我上次说过,不用太在意我。”傅辰转头,用那双仿佛可以击穿他心理防线的深邃眼睛看着他:“如果你需要一个女人的话。” “我说过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你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傅修明也盯着他,如同反击。 “我是说你可以结婚,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可以…” “你就这么希望我给你找个妈!”傅修明倏然站起来,书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掉了…”傅辰收回视线,慢慢弯下腰捡起书,吹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回到书桌上。 理论上说傅辰的话一字半句都没有错,可是… 傅修明心中五味杂陈。 空气沉寂到让人不舒服,那张英挺的侧脸上一片平静,完全看不到任何情绪。傅修明站在那儿看了许久,最后自嘲的笑了笑,转身下楼。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被各自乱七八糟的情绪包裹,不知道是惆怅、低落还是无端的气愤。 脑子里那串已经背到烂熟的数字和字母立刻跳了出来。傅修明点开微信,把微信号输进去的一霎那心跳突然加速。他犹豫着没有点下一步。 一晃眼间看到傅辰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杯牛奶,傅修明瞬间感到像握着个烫手山芋,一把将手机丢在床上。 或许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傅修明又把手机捡起来,状似随意的打开一个app,手指滑动几下,假装在看新闻。 傅辰在他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深深看着他。原本他想进去问问他要不要喝牛奶。 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第十四章 相亲应该穿正式一点 闹钟还没响,傅辰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吵醒。他定了定神坐起来,走进洗手间。楼下有走动的脚步声。 傅辰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傅修明正在玄关旁边换鞋,餐桌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显然今天没人给他做早餐。 “没做早餐,你自己去学校食堂买点。” “好。”傅辰站在楼梯台阶上,语气平平。 傅修明穿好鞋,抬头看到一张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脸,话也懒得说,拉开门直接走了。最近他每天都做早餐,偏偏今天突然不想做,这里面多少带了点赌气成分。 是气傅辰听到他要去相亲时漠然的态度吗?不是。他是气自己被莫名奇妙的情感缚住了心神。 一上午心不在焉,中午跟蒋邕和王博文吃饭,让他打个酱油碟,结果打来一碟醋,只能劳驾蒋大教授纡尊降贵重新去打。 下班后照常买了蔬菜和食堂打包的荤菜回家,做好晚饭等傅辰回家。等了半小时也不见人,正要打电话,他就进来了。 “今天这么晚,洗手吃饭。”傅修明转身去厨房盛饭。 傅辰把书包放在一边,拉开凳子慢慢坐下:“学校吃过了。” 傅修明的手顿住,情绪瞬间上头,一只饭碗被他重重扔回碗柜里,端着另一只走出来:“吃完了就上楼做功课。” 傅辰伸手倒水,慢悠悠喝了一口,没站起来,也没朝他看,隔了好几秒才开口:“我以为你晚饭也没做。” 傅修明狠狠嚼了两口饭:“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做晚饭了?”猛一抬起头对上那张漫不经心、毫无波澜的脸,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口下不去。 傅辰在喝水,喝完一口把杯子握进手里轻轻转着:“那我想错了。” 他喝水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品酒,仿佛只是和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而不是说些让人血压上升的话。他也不等傅修明再说什么,自顾自上楼了。 火焰喷进深水寒潭瞬间熄灭的无声无息,傅修明闭了闭眼,一口气沉沉呼出,新鲜炒的豌豆苗嚼出了隔夜烂菜叶的味道,简直难以下咽。他无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看,背到烂熟的微信号又在心头滚来滚去。 夕阳渐沉,余晖将天空映的金红一片,又缓缓被灰蓝压向地平线,最后展开深蓝的天幕。傅修明还在对着手机发呆,面前是没动几口,完全冷透的饭菜。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融入夜色。 天黑了,他又想起那个人。 翌日清晨,傅修明很早起来。他睡眠不是太好,一到夏天就醒的特别早。想起晚上还有个相亲,心里就觉得烦躁。 傅辰最近阴阳怪气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傅修明看不透他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其实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想他介意,还是不介意。 赌气那点心思一上来,言行就容易变得不可理喻。 傅修明在衣柜前挑挑拣拣,选出一套学校晚会才穿过的修身西装套上,然后去洗手间仔细刮掉胡子。他站在洗手台风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额前几根碎发垂着,似乎不是太精神的样子,于是稍稍打了点发蜡定型。简单一收拾,让他本来就显年轻的脸更加俊朗出众,看起来就像刚刚三十的年轻小伙儿。常年运动保持的身材修长挺拔,沉稳中蕴含活力。 时间还早,他在客厅坐着发呆,想想还是去厨房煎了个鸡蛋,用面包机做了一份三明治放在桌上。 弄完去房间整理好课件和笔记本打算出门,听到楼上有洗漱的动静,又去热了一杯牛奶。 傅辰下楼,看到傅修明正拿着牛奶从厨房出来,明显愣了一下。眼神从头到脚一扫,微微眯起眼:“穿这么多不热吗?” 嘲讽的意思太过明显,傅修明没说话,端起刚放下的牛奶,一口气喝完。 他走到玄关旁换鞋,又听到傅辰的声音漫不经心飘过来:“相亲是应该穿正式一点。” 只听房门砰的一下被人大力关上,一转眼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傅辰一个人。他看着门口,眼神里闪过一种类似于笃定的情绪,双手插袋信步走到餐厅。桌上的牛奶杯里还剩下杯底一点牛奶,他拿起杯子仰头喝尽。 三明治还是热的,傅辰一口一口慢慢嚼着,突然勾了勾嘴角。 嘉宁大学 高等代数课上,某女生甲眼冒金光,哈喇子一地:“哇,你看你看,这个腰,这个腿,这个臀,这个…” “喂,擦擦口水吧你,上课呢。”某乙表示很没眼看,结果接了一句:“这个臀是不错哈,跟我爱豆比也不遑多让唉。” 某丙:“对对对,这个臀好,是个好臀。” 傅修明正在写板书,解析一道代数应用题,总觉得今天教室里窸窸窣窣声音不断,提高嗓音道:“同学们安静一点。” 声音小了不到半分钟,稀里苏噜又开始乱响,傅修明转身,几个交头接耳的身影立刻坐好。他有点不悦的说道:“有什么问题举手提问。” 提什么问?问傅老师是如何拥有纤腰翘臀大长腿? 上午连上两趟课,下课铃响,傅修明摘下眼镜揉揉发酸的眼角。今天的课堂纪律特别差,让他本来就不佳的情绪雪上加霜。幸亏他还不知道他的学生们在他课上讨论他的腰臀比,不然烦躁一定变恼火,而且是十分恼火。 教室门口有几个女生假装走过悄悄看他,见他抬头,飞快的跑走了。学校的女学生一向喜欢关注他,他也没怎么在意,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蒋邕。 “老蒋,中午一起吃饭吗?” “行行行,你先过去,我马上来。”蒋邕敷衍的挂掉电话,继续津津有味听前面几个女生聊的热火朝天。 “从前没见过傅老师穿这种修身西装,没想到傅老师身材这么好。今天那个衬衫啊,你们有没有看到,最上面两颗没有扣唉,这也太性感了吧!” “当然看见了!还有还有,今天傅老师刮了胡子,超年轻的。” “就是说嘛,这哪像37岁,27岁还差不多。” “发型也超帅,一小缕碎发盖在额头上,就那么一小缕,多一分少一分都没有这种效果。发质也好,丝绸一样。简直好看到惨绝人寰,分分钟原地出道!” “你们说傅老师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反正不会喜欢你这种小学生身材。” “喂!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偷听学生聊天,似乎太影响蒋大教授光辉伟岸的形象,蒋邕摸着自己的大肚腩叹气,往旁边过道口溜走了。 “老蒋,这儿。”食堂里傅修明冲他招手。 蒋邕走过去看看大米饭又看看傅修明,嘀咕道:“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感慨下人生。”蒋教授笑眯眯看着他。 上完最后一堂课,傅修明准时走出校门,开车去市政府接周筱诺。他是拖到今天下午才加的微信,那边也没有马上通过,临近五点才通过添加申请。 五点五十二分,他把车开到市政府广场旁的停车场停好,发信息告诉周筱诺自己已经到了,然后坐在车里看广场上人来人往。 不知不觉思绪又飘到傅辰身上,不知道他晚上一个人在学校吃了什么? 出了会儿神,看到有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朝他车子方向走过来,他仔细辨认了一下,隐约能看出来是周筱诺。上一次见到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印象中还是个扎马尾的小姑娘。 傅修明推开车门走过去,顺其自然说了句:“筱诺,都长这么大了。” 仿佛远房表叔看到亲戚家十年没见的小侄女,总要说一句“孩子大了,我们老咯”,相亲现场画风突变成过年串亲戚。 傅修明还没意识到,周筱诺已经笑了:“修明哥,好久不见。” 熟悉有熟悉的好处,不至于一起吃饭没话找话,两个人边吃边说些小时候的事,气氛也算融洽。 周筱诺似乎对他的近况并不感兴趣,既不聊他的工作也不问他家里的情况,说起从前的事还总强调从小到大一直拿他当哥哥看。傅修明聊着聊着,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家餐厅的冰淇淋蛋糕特别好吃,我来开会,都会买一个吃。”周筱诺满足的吃完整份蛋糕,又说:“今天不早了,我还得开车回去,下回有空再聚。” 她表示这儿离市政府广场不远想走路过去消消食,连傅修明要送她去取车都委婉拒绝了。显然两个人对这次相亲的态度高度一致。 “您好,这边买单。” “好的,先生。您这边一共消费是…”服务员走过来拿起账单看了看。 “等一下。”傅修明突然打断他:“再帮我打包一份冰淇淋蛋糕。” 结完账拿起冰淇淋蛋糕快步走出餐厅,天太热,他怕冰淇淋很快会化掉。中午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被一整个下午的大太阳蒸的湿热难当,傅修明脱下外套搭在小臂上,匆匆穿过主干道,去一条马路旁的沿街停车位上拿车。 刚走进路口,只听到“啊”的一声,一个由远及近的女声惊叫着朝他跑来:“流氓!流氓!” 第十五章 抓流氓 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朝他冲过来,傅修明来不及反应,一把扶住:“发生什么事了?” “流…氓,有变态!”女孩抓住他的手臂大叫,满脸惊慌失措。 傅修明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她,是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看不出是高中生还是初中生。 “有…有变态!”女孩突然大哭起来,遇险时本能的求救反应让她紧紧抓住傅修明的衬衫袖子。 他还想再问两句,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然后从阴影里钻出来一个人。 “他…他是变态!”女孩惊叫后退。 那个人大约没想到还有别人,一惊之下立即折返,往小路深处飞快逃跑。 “去马路边的公交站呆着!”傅修明说完,推开女孩飞速追了出去。 那家伙跑的很快,或许是因为害怕,几乎用尽了全力。傅修明追上去的时候落后他二三十米,一时追不上。不过还好,始终没有追丢。 那人跑的虽然快,但是脚下似乎不怎么稳,跑了一段之后更加凌乱,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眼看他已经拐出小路,跑进另一条路,傅修明反倒不再加速,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是一条更小的路,道路一边零星有两间建材店,另一边是小区外墙,路灯暗淡,几乎没人经过。 傅修明略微提速,追到了十米内,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向前扑了几步更玩儿命的往前逃。 前面光线越来越强,喧杂声渐大。就在他跑出小路的同时,傅修明突然加速,飞身扑上。 那个人被外面路上耀眼的灯光一晃,无头苍蝇般乱撞。突然背上一重,已经被人压在身下不能动弹,下意识要翻身逃开。 这一挣力量出奇的大,傅修明被他肋下一扛掀翻在地。再爬起来时,那家伙已经跑出了好几米。 傅修明捂着肋骨边跑边喊:“有人当众猥亵女生,快报警!” 街上灯火通明,路人纷纷上来围观,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断,只是没有人报警。 傅修明挤出人群,一个提速再次追近,这次那家伙有了提防,反手一拳差点砸在他脸上。傅修明退开两步,抬脚踹过去,瞬间把人踹翻在地,再次扑过去擒他手臂。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人乱抓乱挠,挣脱想跑,被傅修明扼住右手腕,向后一拉,仰天倒在地上,手臂顿时脱臼,痛的嗷嗷大叫。 这家伙反应也是快,在地上打了个滚,左手一撑又企图逃避。傅修明整个人还半伏在地上,眼疾手快伸手猛的一拉他脚腕,那货屁股朝上摔了个狗吃屎,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快报警!”傅修明冲周围大喊,反扣住对方一双手腕,按在后腰上。 周围终于有人犹犹豫豫的掏出手机。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傅老师!”便冲到了他面前。 傅修明正压坐在那家伙身上,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定睛一看又喊道:“苏沁!快报警!” “哦哦哦,我马上报警!” 苏沁着急忙慌的往包里掏手机,桑桑比她快一步,已经拨通了110。 “128号。”傅修明抬头看了看面前店面的门牌,提醒桑桑把位置说的清楚一点。 桑桑嗯嗯嗯的点点头,对报警台补充:“是,是润景步行街,在128号门口。” 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报了警,旁边的人开始围拢过来,有店主拿了绳子把那人手腕绑住,又有两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守着。 晚上七点多是步行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地上的男人含含糊糊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旁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围观群众。 “傅老师,你受伤啦!”苏沁指指他手臂,面色担忧。 傅修明抬手一看,果然衬衫袖子都被抓破了,小臂上三道血淋淋的抓痕。刚刚搏斗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注意,一阵阵热辣辣的疼。 傅修明眉心微微蹙了下又迅速放松,说道:“没事,等这里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可是…” 可是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啊,一定很痛吧!苏沁感觉自己快心疼死了。她话还没说完,被一阵警笛声打断了。 “哪位报的警?”一个警察从人群里走进来,围观的人立刻让出一条路。 傅修明指指一旁的桑桑:“警察先生,是我的学生报的警。是这样的,我在华亭路上碰到这个人猥亵女生,一直追到这里才制服他。那个女生我让她在华亭路口附近,世纪大道的公交站呆着,不知道现在人还在不在。” 傅修明这边在跟警察交代事情经过,旁边两个警察正把那个人从地上拉起来。只听到“咦”的一声,这边的警察转头问道:“怎么了?” 那边一个警察道:“所长,又是那个家伙。” 所长走过去一看,顿时满脸厌恶:“拷上拷上,带走!”转身又对傅修明和桑桑道:“两位,麻烦你们跟我回趟派出所录口供。” 傅修明怕两个小姑娘害怕,想安慰几句,没想到桑桑很老道的说:“没问题,警民合作应该的。”苏沁接了句:“我陪我老师和同学一块去。”傅修明眨眨眼,硬把话吞了下去,跟着警察上车。 警车开到刚刚说的那个公交站台,果然看到站台边缩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表情呆愣。看到一辆警车在面前停下,突然回过神激动的跑过来。 警察和傅修明一起下车,告诉她坏人抓到了,问她愿不愿意去派出所认人,然后等爸爸妈妈回来。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答应了。 路上小姑娘说她今年初二,爸爸妈妈今天去外地进货还没回家。她做了会儿功课下楼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零食吃。买完想散散步,走着走着突然有个人醉醺醺的跑出来抱住她,问她要不要陪他一起玩玩,吓的她死命挣开,拔腿就跑。 “是这个哥哥帮了我。”她指指傅修明。小姑娘不知道他年纪,看着年轻就叫了声哥哥。 傅修明脸一僵。 她当时下楼买东西没带手机,又被吓坏了,所以傅修明叫她在公交站呆着,她就真的呆呆站在那里等人回去找她。 所长打电话给小姑娘的父母,她父母正在回家路上,听到女儿被流氓骚扰还去了派出所,爸爸吓的差点翻车。幸亏所长再三强调小姑娘毫发无损,请他们务必小心开车,回来后到派出所接人。 “哥哥,你的外套。”小姑娘手里紧紧拽着傅修明丢下的西装外套。 这声哥哥实在遭不住,傅修明接过西装穿上,纠正道:“你叫我叔叔吧。” “哦,叔叔。” 苏沁和桑桑都是活泼热情的女孩子,和小姑娘聊了一会儿,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说着说着又哥哥,哥哥的叫起来。 桑桑听的憋笑,心说人家儿子都比你大好几岁呢,还哥哥。苏沁又是另外的想法,满眼爱心泡泡的偷瞄傅修明:啊!我的傅老师真是天生丽质啊! 警车很快开进了片区派出所,所长下车对两个民警说:“这个家伙我来审。”然后那人就被粗暴的提进了审讯室。 傅修明不自觉的皱皱眉,所长担心被人怀疑暴力执法,解释道:“惯犯了,进来过五六次,每次都因为被害人不愿意出庭作证,最后只能放人。”所长叹了口气,又道:“待会儿我同事会过来给你和报案人做笔录,小姑娘未成年,得等家长来了才能做笔录。” 傅修明点点头,所长就匆匆去了审讯室。一个民警从里面出来,把他和桑桑一起带去一间休息室做笔录。 “你在这儿陪陪她,等她父母过来。”傅修明看小姑娘胆子小,嘱咐苏沁照看一下。 苏沁趁机表现,一拍胸脯表示“老师放心”。 桑桑只是报案人,也没看到事发经过,很快就做完了笔录,傅修明在里面多待了半个钟头才和民警一起走出来。 苏沁马上追过去问:“老师,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一起出来的民警说:“我们这儿有医药箱,如果严重的话,也可以送你去医院。” 傅修明说:“不严重,那麻烦借用一下你们的医药箱。” 民警又把他带回休息室,苏沁咻的一下就跟了进去。桑桑很识相,留下陪小姑娘。 休息室里,苏沁抢着要给傅修明处理伤口,说是伤口在手背外侧又是右手,自己不好处理。傅修明脱下外套看看伤口,自己上药确实有点困难,就由着她来帮忙。 “谢谢你,苏沁同学。” 傅修明说话本来就温和,现在向她表示感谢,听起来更加温柔。苏沁同学手脚发软,呼吸急促,心跳如鼓,感觉下一秒马上要站不住。 “不不不用客气,傅老师。”幸亏她反应敏捷,从旁边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 刚夹起碘伏球托住傅修明的手臂,苏沁就开始手抖。 这小臂肌肉…手感也太好了吧。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还很光滑呢。 意识到自己行为不端,苏沁猛的转头,假模假样去医药箱里找纱布。好巧不巧视线划过傅修明胸口,被拽掉几颗纽扣的衬衫领口,一直开到了胸口下面,大片皮肤就这么近距离的暴露在她面前。 桑桑,救命啊,我要撑不住啦! 第十六章 看起来你们今晚相处的不错 苏沁低着头从休息室出来,步伐颇快,面如滴血,傅修明走在她后面观察手臂。纱布歪歪扭扭的缠在手臂上,他皱了下眉想动手重新包扎,又觉得不太礼貌,看了两眼只能随便他去。 “这么快就出来了。”桑桑拉她坐下:“不和傅老师再多呆一会儿?” 苏沁搓搓脸,深呼一口气侧过脸道:“你快看看,我有没有流鼻血?” “没有。”桑桑抽出一张纸巾塞进苏沁鼻孔里,手法粗暴:“流鼻涕了。” 苏沁木头木头来了句:“还好只是流鼻涕。” 过道上很安静,小姑娘不在。刚刚在休息室包扎伤口的时候,傅修明听到一男一女焦急的说话声,猜想她父母应该已经过来了,这会儿估计陪着女儿在审讯室做笔录。 这一顿折腾确实有点累,傅修明走到苏沁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过道里就这么连在一起的一张长椅,苏沁见他坐在旁边,人一下就僵住了,动也不敢动。僵了好一会儿,才侧头悄悄瞥了他一眼。 傅老师睡着了? 苏沁又瞥一眼。 傅修明靠在椅背上,敞开的领子里袒露出一大片胸口皮肤。他刚刚想扣回去时发现扣子已经被扯掉,只能随他这么开着。 椅背到墙壁有几公分的距离,他这样靠着,身体呈微微后仰的姿态,整个颈部线条被拉的更加修长,喉结仿佛随着呼吸在轻轻颤动。 苏沁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想用寒窗苦读十数年积累下来的美好词汇形容一下她如此美好的傅老师,最后搜刮枯肠只找出来六个字:真的好看死了! 真的…好看死了!苏沁肆无忌惮看了九九八十一来遍,抬手擦擦并不存在的口水。 不会流鼻血吧?桑桑如是思。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握在手里备用。 没过多久,小姑娘由父母和一位民警陪着出来。民警指指傅修明说:“是那位先生救了你们女儿。” 小女孩父母千恩万谢,说让他留下联系方式,明天过来上门致谢,傅修明拒绝了。夫妇俩再三表示感谢后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所长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眼神有种说不出的落寞,片刻后对其中一位民警说:“扣他四十八小时,然后放了。” 两个民警无奈摇头,又走进审讯室。 “所长,这种欺负女孩子的变态流氓就这么放了?”苏沁不满的跳到所长面前:“我们老师为了抓他都受伤了,你们…你们怎么能随便放人…”说到后面意识到对方是警察,略微有点胆怯,声音低了下去。 “那段小路是没有监控的,对方父母不打算起诉,我们也…很无奈。”所长流露出一丝惭愧,像是在回答苏沁,眼睛却看着傅修明。 苏沁和桑桑也朝他看过来,如同遇到难题只要向老师请教就一定能得到答案一样,她们眼神里的充满希翼与信赖。 傅修明沉默片刻,对所长道:“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转头又对两个女生说:“老师送你们回学校。” 这一刻,他感受到学生眼中淡淡的失望。 傅修明取了车送两个学生回学校,一路上苏沁欲言又止,始终没说话,桑桑性子急,忍不住问:“傅老师,为什么不劝劝所长,让他去做做小女孩家长的思想工作,出庭指证那个流氓。” “嗯,如果她父母愿意让她出庭作证,警方就能落案起诉那个人。”傅修明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平静。 “那就应该想办法让她出庭作证的。”桑桑没有指责谁的意思,只是觉得傅修明和所长至少应该说点什么,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女孩儿一家就这么走了,让一个混蛋逍遥法外。 “快放暑假了,放完暑假她就初三了…” “嗯?” 苏沁和桑桑不明所以,同时在汽车后座往前探头。 “她要在中考这一年面临许多次的出庭,不断重复今天晚上的惊恐,面对同学的指指点点和外界的流言蜚语。她只是个孩子,还那么小,不到十五岁…”傅修明的情绪似乎陷入到某种飘渺的回忆里。 “可是…”桑桑想了想说:“如果每个人都纵容罪犯,那罪恶就会变得肆无忌惮。” “维护正义是需要力量的,我们不能把正义的责任强加到无力负担的人身上。”傅修明不想对学生说什么大道理,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今天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尽己所能帮助了一个弱者而已。而大多数时候他也和很多人一样,无可奈何看着许许多多罪恶与不公在眼前发生。 桑桑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老师今天白受伤了。” “不会啊。”沉默许久的苏沁突然开口:“那个混蛋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傅老师这么正义的人随时随地会出现,把他爆揍一顿然后丢进警察局。” 苏沁的语气很骄傲,傅修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老师的嘴角微微扬起,温柔又动人。 城市的夜幕,华灯流彩,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眼前是不断倒退的都市夜景。 傅修明把两个学生送到宿舍门口后开车离开,苏沁站在生活区门口,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别发花痴了,傅老师都走了。”桑桑嫌弃的戳戳她肩膀。 “我妈妈从小就跟我说,女孩子一定要多读书,只有多读书才可以改变社会的意识形态,女性才能有更多的生存空间。” “你妈妈说的很对。”桑桑点点头,又不解的问:“可是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维护正义是需要力量的…”苏沁喃喃自语。 “啊?什么?”桑桑挠挠头跟上苏沁。 回家路上,傅修明又想起冰淇淋蛋糕,印象里应该是和西装一起被他甩出去的。小姑娘把西装递给他时,他没看到蛋糕。其实当时他注意到了,只是不方便询问而已。 “算了,下次再买给他吃吧。”傅修明想。 伤口包的不太像话,傅修明一进家门就打算重新处理一下,刚走进客厅,只听楼上书房的门“咔”一下开了,傅辰从楼梯上走下来。 傅修明正要打开抽屉的手缩了回去。 傅辰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站在几节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他,目光从他脸上落到胸前。 客厅没开灯,餐厅映过来幽暗的灯光,把他略显不整的衣着衬的暧昧不明。 傅修明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看,正对上傅辰意味不明的眼神。那眼睛里面仿佛聚拢了一簇幽沉的光。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傅修明先开口:“你功课做完了?”声音里明显带着心浮气躁。 傅辰的眼睛眯了眯,目光近乎锐利,隔了好几秒才道:“看起来你们今晚相处的不错。” 傅修明刚刚的那点心浮气躁瞬间转化成怒火中烧,忿忿指着楼梯喊道:“你给我上去做功课!” “做完了。” 声音平静如水,平静到泛不起一丝波纹,然后从水面底下就炸起了一波巨浪:“做完了上去睡觉!” 傅辰没上楼,从台阶上下来,悠然经过他身边,进厨房里拿出一盒牛奶。 微波炉嗡嗡响了三十秒,然后“叮”的一声停止工作。 傅辰从厨房出来,朝他扬扬手里的杯子:“喝吗?” “不喝!”傅修明冷硬的回答,摔门走进卧室。 傅辰一口喝掉半杯牛奶,挂杯把半个杯子染成半透明的乳白色。他摩挲杯口,好心情的看着牛奶挂杯一点点变浅。最后喝掉了剩下的半杯。 傅修明的心情显然没有傅辰那么好,不能说不好,简直糟糕透顶。手臂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痛,他烦乱的脱掉西装扔在一边,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十分钟前他还在惦记那只丢了的冰淇淋蛋糕,现在只觉得这种想法可笑又恼火。 以后都不会买给他吃了,傅修明赌气的想。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判断这种想法本身是否反常。 黑夜触动隐秘的情绪,他不自觉打开网页,在发现没有新的留言后,又暗自失落。 手机亮了一下,他心头一震,拿起来发现只是班级群里的一个通知。手机捏在手里被他反复按着电源键,忽明忽灭。 门外脚步声响,是傅辰上楼的声音。 傅修明重重呼出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解锁了手机。他点击微信退出登录,用两天前注册的新号登了上去。 看着没有一个好友的新号,他自嘲的笑了笑。鬼知道为什么他要注册这么个新号,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拒绝。 烂熟于心的微信号输入搜索栏,一个微信头像跳了出来,名字空白,头像全黑。他看看自己一片白色的头像,感到一种奇特的默契。 好友请求很快被通过,正当他在考虑要不要说话时,对方发来一条消息:“什么时候?” 简洁而直白,同时避免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尴尬,傅修明顺着他的话回复:“明晚,八点。” 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年轻人脸上,被四周的漆黑映照的光亮白皙。他脸上有明显的笑意,隐藏着某种不常见的幸福的神态。 明晚,八点。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笑意加深。 第十七章 像上次那样 傅修明穿过闹市如潮的人流,渐渐放慢脚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今天走的很慢,路上耽搁了很久。 今晚满月,男人已经在了。透过稠密的树丛,他能清楚看到阴影下高大挺拔的轮廓。 “抱歉,我又迟到了。”傅修明礼貌性的表达歉意,实际上他知道对方不会太在意。 面前人影晃动,男人靠近过来。傅修明转身正要褪下长裤,身体就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里。可能是前面两次的拥吻让他熟悉了这样的亲密,傅修明只是很轻微的僵了一下,后背很快放松下来,靠向后面的胸膛。 “怎么了?”他说的轻,听起来显得暧昧。 男人没说话,收紧手臂,把他用力圈在胸前,牙齿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这样咬是不疼的,一下一下反而有些许痒,傅修明忍了一会儿有点忍不住,稍稍往旁边躲开了。 “不喜欢这样?” “有点痒…” 男人的嘴唇又贴过来,加大力度咬了一口,问道:“这样呢?” “有点疼…”这次傅修明没躲开,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一直在等你…” 等,傅修明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男人的吻一路下滑,被他半高领的运动服阻挡,于是伸手到他前面领口拉开了一段。 细细密密的吻带着口腔的湿润和温度在颈侧流连,傅修明无端升起一种陷入爱恋的错觉。他闭上眼睛,把手轻轻覆在男人手背上,身体因为依恋的感觉向他怀里嵌的更深。 拉链完全拉开了,两只手在他胸腹部肆无忌惮的搓揉,一直摸到他长裤下半硬的性器。 “没带润滑…”男人隔着裤子撸了一下,傅修明还没来得及回应,男人再次开口:“像上次那样吧…” 上次那样?上次是哪样? 傅修明心口猛的一跳。 男人却笑了,声音沉沉,传到他耳朵里。 裤子很快被拉掉,夜风中他微微一颤。傅修明以为会像上次一样被抬起一条腿,没想到男人的手从腿根向上游移,包裹住他两边臀部,用力掰开,舌头轻车熟路的钻了进来。 如果上一次他还有些紧张和慌乱,那么这一次他完全放任自己迅速沉溺快感。 傅修明轻喘着打开双腿。 舌头像性器一样有力的进入他的后穴,反复抽插直到把他搅的呼吸凌乱,膝盖发软。然后撤出来舔弄他入口处细密的褶子,继而向上顶到尾骨,再一路向下扫过阴囊的后端。酥麻感沿着舌尖画出的线条不断向两瓣臀肉蔓延,舒服到让他不自觉扭动着去迎合。 “你很喜欢…”男人声音低哑。 傅修明其实没有听清,喘息声里溢出很含糊的一个“嗯”字。 快感越强,无法攀到顶点的渴求就越强烈。每次舌尖在入口处停留时,他都会向后摆动身体,让舌头深入更多。 舔吮的时间仿佛无限延展,舌尖牵引出细密温热的满足感让他的臀部战栗起来。男人站起来,恰到好处的插了进去。 唾液的润滑不够充分,性器磨过内壁有很强烈的滞涩感。傅修明拧紧眉,不适感让他有点紧张,黑夜里发出指甲扣动树皮的轻微响声。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进入变得缓慢,但一分一分压入的动作让感知更加敏锐。 好热…好大… 傅修明的双腿几乎都要抖动起来。 “不舒服?”男人俯身舔吻他的耳侧。 “太…太大了…”傅修明大口喘气,尽力放松接纳他进入。 “大吗?你是说…我太大了?”这句话戏谑的成分太高,男人带着这一点玩味突然全部顶了进去:“怎么会呢…” 尾音落在傅修明耳朵里变的飘渺遥远,令人窒息的挤压和无法言喻的满足一瞬间全部从他小小的入口里涌了进来,喊叫声仿佛无处安放一般,被活生生的从身体里挤了出来。 “啊……” 他知道不能叫的太大声,可是控制不住。每当他想控制自己时,身体就会被拼命撞击,无数次碾压过敏感点,连头发丝都在颤抖。 理智彻底崩盘。 傅修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喊慢一点慢一点,可是速度却达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后来他似乎又听到同一个声音急促的说快一点快一点,然后身体开始痉挛,喊叫变成呜咽,大股大股精液不受控制的喷射出来。傅修明睁不开眼,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断裂。 摇晃,失重,疲惫。当他再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靠在男人怀里。 傅修明正被抱着坐在对方大腿上,一丝不挂。他们不是在做,这样赤裸着抱在一起,让他感到羞耻。他的脸有些发烫,幸亏是在黑暗里,不至于让人看出来。 “累的话再休息一会儿。”男人的手环在他肩膀上,稳稳托住他身体的重量。 傅修明局促的僵坐在他怀里,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正好磨到某根半硬不软的东西蹭在他股缝和大腿根的位置上,尴尬的深吸了一口气。 “别动了…”男人声音里有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只手仍托抱住他,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抚摸他垂在一旁的手臂。 突然,男人的手顿住了。 “怎么回事!?”他不是太确实,又反复摸了几次。小臂上疤痕粗粝的手感异常明显,而且有三道。 傅修明缩了一下,把手臂垂下来,不太在意的说:“没事,一点小伤。” “怎么弄的?”男人追问。 傅修明犹豫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说:“昨晚有个小女孩被一个醉鬼猥亵,我追那个人时不小心弄伤了,皮外伤而已。”他说的很简略,追了整整两条街和搏斗的细节一点都没有说。 “怎么不小心弄的?哪里还受伤了?”男人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索。 傅修明不自在的抓住他的手道:“是被那个人抓伤的,没别的伤。” 听出声音里的关切,傅修明心里升起一丝柔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 他第一次跟这个男人说这么多话。 男人静静听着,脸颊贴近他的脸,面具接触皮肤,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响声。这样说话的样子很亲密,没有被面具遮住的下半张脸和他紧密挨着,仿佛恋人间依偎呢喃,连呼吸都紧密缠绕在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双手臂把他箍紧,声音里含着叹息:“对不起…” 对不起? 傅修明感觉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听他说:“我的意思是…刚刚是不是碰疼你了?” “没有。”傅修明在他肩窝里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身体渐渐放松。熟悉的气息又笼罩过来,恍惚中他又搞不清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谁。 星影摇曳,梦中人醉。 过了很长时间,傅修明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开口道:“该回去了。” “好。”男人答应,但是没有动。 傅修明没再说话。 又过来不知道多久,他再次开口:“该回去了。” “好。”还是没有动。 片刻男人吻住他,舌尖穿过双唇试探性顶开他的牙齿。傅修明和他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真的该回去了。”他移开嘴唇很轻的叹了口气,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才缓缓松开。 骤然离开温暖的怀抱,他发觉身体有些冷,心口有点空。 回家,又是一段漫长孤独的行程。 傅修明洗漱完靠坐在床上。床头灯幽幽亮着,乳黄色的灯光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温柔。此刻他闭着眼,仿佛睡着的样子,思绪一直游荡在一个多小时之前的激烈交欢当中。 他今天射的太多,有一瞬间几乎大脑空白,完全处于断片状态。傅修明摘下眼镜,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 并不是这种感觉不好,而是…似乎太过失控了。傅修明抱住被子侧身躺下回味那种头发丝和脚趾甲都在痉挛战栗的极致感受。 房间外傅辰的脚步声走下楼,好像到厨房去了,窸窸窣窣有些动静,不知道在做什么。少顷,房门被敲了几下。 傅修明睁开眼睛坐起来:“进来吧。” 傅辰推门进来,把手里的一盘苹果放到床头柜上:“吃苹果吗?” “你吃吧,我刷过牙了。” 苹果切成小块,上面扎着竹签,傅辰在床沿坐下,戳了一块吃。连续吃了好几块,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傅修明看着看着就笑了。 傅辰从小就是这样,惹爸爸生气,就拿点吃的过来问他要不要吃。如果他不吃,傅辰会坐在旁边自己吃,过一会儿再问他吃不吃。两个人一起吃过东西,事情就算翻篇儿了。 说到底也不是傅辰真的做错事,只不过是他自己跟自己赌气罢了。傅修明看了他一会儿,戳了一块苹果来吃。苹果的清爽酸甜在舌尖弥漫。 他斜靠在床上,傅辰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彼此无话,默默吃着一盘苹果。昨天晚上冒着火药味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一盘苹果见底,傅修明吃掉了最后一块,傅辰拿起空盘走出房间,在门口停了停,轻轻道:“晚安。” “晚安。” 傅修明在灯光熄灭时的声音和傅辰静静重合。 第十八章 离开一段时间 谁也没有再提那次相亲的事情,生活恢复如初,但平淡中似乎透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情绪。 接近期末,傅辰的功课开始增多,每天放学回来都有大量的综合练习卷要做。傅修明有时陪他,有时在自己房间备课看书。 窗外淅淅沥沥雨声不断,傅修明推开窗户,吸了一口潮湿闷热的空气。又是梅雨季节,雨下的时断时续,到处都湿漉漉黏糊糊的,玻璃上从早到晚笼罩着一层水雾。 傅修明向黑暗里望了片刻,走回书桌前合上电脑,关灯上床。他很自然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从切换账号进去登录小号。 里面有一条十分钟前发的最新信息:“在做什么?” “刚工作完,准备睡了。” 他正要暗灭手机,看到对方显示正在输入状态,一条信息回过来:“明天晴天。” 傅修明笑了一下,带着柔软的温度,好像是某种期待落到实处的喜悦,他能清晰的记得他们已经25天没有见面了。 “明晚八点。” 对方又显示正在输入状态,屏幕上跳出两个字:“晚安。” “晚安…”傅修明按灭手机,轻轻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傅修明正在厨房做早饭,傅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拿着煎蛋和稀饭走进餐厅。动作异乎寻常的轻快,仿佛有一种跳动的感觉,他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同学们,关于两圆相交的公共弦长公式,高中课程里都已经讲到过,那么我们来看一下这道几何应用题。”数理应用基础二班几何学课上,傅修明高举手臂,以肩膀为圆心,哗哗转了两个大圈,黑板上立马出现两个比圆规画的还圆的相交圆。 “哇!”讲台下一片哗然,几个女生差点要尖叫出来,傅修明压了压手说:“同学们安静。”然后微笑着转头继续讲解题目。 “喂,我上次在b站上看到有数学老师徒手画圆呢,原来傅老师也可以,好厉害啊!” “傅老师刚刚画圆的动作也太帅了吧!” “画个圆而已,你们也太夸张了吧,但,真的是有点帅哈!嘿嘿。” 咦~~猥琐! 苏沁扬扬眉毛,有点得意:我们傅老师当然又帅又厉害啦!徒手画圆算什么,他还会徒手抓流氓呢,哼! 经过一上午的发酵,傅老师徒手画圆事件已经传到蒋教授耳朵里。中午吃饭,蒋教授义愤填膺的说上次他徒手画电路图并没有得到任何男女学生的关注,真是人艰不拆。 傅修明放下筷子笑了:“人艰不拆不是成语,教授说话要严谨一点。” 蒋邕表示教授也要和网络接轨,一推眼镜,眯起眼睛打量他:“我怎么看你今天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傅修明没说话,朝窗口看看。窗外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树叶在细风里轻轻摇摆。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扬起一个好看弧度。 傍晚回家,傅修明在厨房准备晚饭,淘米洗菜,动作利落,一颗心在跃动。 油麦菜出锅,傅修明一转身,吓了一跳:“今…今天这么早?” 没等傅辰回答,他就走出厨房,把菜放在餐桌上。傅修明莫名心虚的低着头,仿佛是在掩饰好心情底下隐藏的秘密。 “搭同学家的顺风车。” “哦。” 傅修明又转回厨房煮汤。 傅辰看着玻璃移门里面,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浮起一丝直达眼底的笑意。 傅修明难得的吃饭心不在焉,有意无意看向窗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期盼早点天黑。余晖满天,金亮的黄昏让他不耐烦。 天没黑他就出去了。 大门“砰”的一下关上,傅辰转了转手里的笔。窗外余霞未尽,他微微含笑的脸被染成了耀眼的金色。 七点半,傅辰走进房间换了件黑色t恤走下楼梯。 天完全黑了。在这之前傅修明已经在公园里转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提早了五分钟,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心情走进那片树丛。 “唔…”有人迅速捕捉到他的身影,以一个占有者的姿态把他拽进怀里吻了上来。 夜色很浓,男人攫取他嘴唇的动作精准无比。 接吻如果过于急切,常常会像一场攻城掠地的争夺,尤其是在男人和男人之间。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是唇齿间的战争,让人亢奋到血脉喷张。 从粗野到缱绻,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 男人拉掉他的运动长裤,掰开他的屁股,把润滑剂直接挤了进去。他有些焦急的做扩充,很快进到了三指。 傅修明因此萌生出隐秘的愉悦感。 “坐上来。”他被拉着坐在了男人大腿上,他们最近经常这样做。傅修明突然有些好奇的问:“你喜欢这个姿势?” “我想抱你。” 于是他又生出那种隐秘的愉悦感。 “你呢?”男人问:“喜欢我抱你吗?” 傅修明没回答,男人却笑了。 傅修明问:“你笑什么?” 男人说:“我以为你会说喜欢。” 傅修明的沉默变化成一声喘息,因为性器已经开始插入他的身体。 身体像夜晚的海浪,看似温柔起伏,实则蕴藏巨大的暗涌。傅修明在并不猛烈的抽插里享受一种持续性的快感,将近一个月没有迸发的热情,以星星之火的温柔姿态无限蔓延,最终燃烧整片旷野。如同被掌控了身体密码,每一次律动都能勾起他身体的满足。 嘴唇擦过嘴唇,傅修明不自觉吻了上去。 男人在笑,声音低低的,飘在暗色里,变得很温柔。 傅修明在和他缠绕的吻里射了出来。因为高潮,后穴不断收缩。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 “嗯…啊…”身体瞬间紧绷使括约肌强烈收缩,男人一下子射了出来。 “你紧张了?”他的声音还带有射精过后的气喘,胸口在起伏。 傅修明答非所问的说:“嗯,那一路顺风。” “有没有别的要和我说?” 性器从他身体里滑了出来,傅修明瞬间出现一种空洞洞的感觉。他下意识攀住男人的脖子问:“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两个月。” “好。”空洞洞的感觉开始在两人刚刚结合的地方向上蔓延,逐渐接近心脏。 “回来之后我想见见你。” “可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男人的手在抚摸他的后背,嘴唇若有似无触碰他的唇角:“约个地方,见一面。” 傅修明轻微的震了一下,没有回答。 性器重新插入进来,很温柔的挺动,仿佛不是在做,而是彼此间最融洽的沟通方式。细碎的喘息和呻吟开始漂浮,傅修明空洞洞的心脏再次被填满。 “你…让我考虑一下。” 男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次。 “从后面来。”傅修明从他身上下来,摸索到那棵树,手掌按在粗粝的树干上。 “你还是更喜欢粗鲁一点的…”性器在他臀部拍了几下,一下子干到了最深处。橡胶薄膜擦过内壁,男人喃喃感慨:“嗯…好紧…” 傅修明又沉浸在被填满的快乐里,他的身体起伏颠簸,然后大声叫了出来。 第二次高潮更漫长强烈,声音变得不真实,仿佛旧式胶片电影里夹杂着“滋滋滋”低频电流的声音。有一个影子在大脑里闪动,是男人在黑暗里模糊的轮廓和傅辰锐利深沉的眉眼。眉骨下涌动某种幽暗的力量。 他在记不清的某时某地被这股力量吸了进去,长长久久无法挣脱。 他的身体又沉了下去,嵌入一片安静的柔软。男人的胸膛在起伏,颈侧粗壮的血管稳定搏动,傅修明的鼻翼就贴在上面。 他不得不承认,性爱过后的温存让人迷恋。 “随时可以联系我,不过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 “好…” 男人的吻从发心向下,延伸到他的嘴唇,舌头有些强硬的顶进来,扫过牙齿边缘,最后反复舔弄他犬齿的尖部,含浑的说:“不要找别人。” 空气里充斥着男人运动香水混合汗液的味道,一种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难闻的气味,傅修明只觉得熟悉。熟悉感让他恍惚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找别人。” “没有别人。”很自然的回答,几乎不需要思考。 男人似乎又笑了,吻的更深。 傅修明离开树丛,一个人游荡在人影寥落的公园,长椅在路灯下散发冷光。他坐上去,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他薄薄的运动长裤贴在他正在麻木的大腿上。眼前又交迭出男人的轮廓和傅辰的眉眼。这两个形象常常在梦里结合成同一个人。 他在城市隐秘的角落里和一个陌生男人纠缠、沉沦,在肆无忌惮的交合中达到高潮,只是为了在内心深处拼凑出一个可以拥抱的具像。 真的可以见一面吗?不会在阳光下熔化掉吗? 傅修明用手掌撑起渐渐垂落的脸,仰面靠在公共座椅的靠背上。昏黄的灯光穿过指缝射到他眼睛里,异常刺目。 第十九章 爸爸,冰淇淋很好吃 “暑假有夏令营。”傅辰说。 他从浴室出来,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胸前的水珠滑到腰上,消失在浴巾边缘。他的皮肤不是很白,呈浅浅的小麦色,但是大面积暴露在灯光下还是明晃晃的过于耀眼。 傅修明迅速避开眼:“去多长时间。” “大概一个半月。” “下学期就高三了,为什么要组织这么长时间的夏令营?”傅修明对学校的安排不太理解。 “就是因为高三才组织的。”傅辰在他面前坐下:“学校的传统,实际上就是集中强化训练。” “有什么内容?” “老师说会预习高三上册的内容,主要是巩固高一高二的课程,还有一些团队拓展活动。” 嘉宁一中作为省重点高中对备战高考有独特的应对手段。高二结束后的暑假,开展夏令营,集中强化训练,既可以避免学生在暑期学习怠慢,也有利于增强学生信心。这种备考方法实行了八年,效果非常显着。 “好,那就去吧。”傅修明顿了一下抬起头:“你没住过校,会不会不习惯?” 傅辰从小性格孤僻,傅修明很怕集体生活会让他不自在,也怕他会被同学孤立。 “以后总要习惯的。”傅辰手里转着一支水笔,语气平淡。 傅修明的目光从他平静的脸上向下滑动,正好从侧面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和线条分明的锁骨。继续往下到胸口,再向下是小腹,然后是挂在胯骨上的浴巾。低的几乎已经露出了部分耻毛。 他紧张的挪开视线,提醒傅辰去穿件衣服。 “热,待会儿再穿。” “那…那去穿条裤子。” “等会儿吧,我先做作业。”傅辰侧头看了看他,打开一本作业本。 傅修明的视线和他短暂接触,低头又看见堆迭着浴巾的小腹下部,黑森森的一小片耻毛,一直延伸到肚脐的位置。他瞬间心跳加速,在面对傅辰裸露的身体时,无可避免的开始勃起。 “你怎么了?”傅辰突然转头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么热吗?” 傅修明像触电一样的跳了起来:“没…没事,跑步太热,我去洗个澡。”他匆匆忙忙冲下楼,额角的汗水随着跑动滑到下颚。 “跑步太热…” 傅辰轻轻捻动手指,意味深长的一笑,闭上眼睛靠向椅背上。 傅修明真的很热,洗完澡躺在床上空调开到22c还是觉得浑身一股股燥热。他的身体很疲惫,大脑皮层却异常活跃,导致他沉重的眼皮充满了异物感,无论是睁开还是闭上都很不舒服。 眯着眼摸到床头柜上拿手机,进入微信小号,黑沉沉的头像上没有出现小红点。他盯着手机愣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退出微信胡乱刷了刷新闻,视线终于开始渐渐模糊。 傅辰做完作业下楼,看到房门半开,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一阵阵冷气从里面冒出来。 卧室的床头灯亮着,温柔的黄色光晕映在傅修明沉静英俊的侧脸上仿佛打了一层柔光,折射出一种朦胧静谧的美好。 “爸爸…”傅辰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里面没有回应。 他走进去,把空调温度调到27c,风量减到最小,拉过堆在一旁的空调被盖在傅修明身上,然后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人。 傅修明的眉头皱着,连带着睫毛也在轻轻抖动,傅辰的指腹按在他眉心上,其实只是悬浮在半空。 “梦到什么了?为什么又皱眉?”他的声音是近乎听不见的气音。 傅辰看了他很久,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吻,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他关掉床头灯,轻轻走了出去。 傅修明睡的不好,起来的时候头昏目眩,他每次约那个男人之后都会睡不好,心里纠缠着各种情绪,导致他无法入睡或做光怪陆离的梦。但是他做不到不去见他,之前不行,现在更加不行,他甚至在为男人提出要见面的要求而欣喜。 昏昏沉沉过了一天,傅修明开车回家,刚到超市门口,傅辰打来电话。 “今天突袭模拟考,我要参加晚自习。” “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 “九点。” “好。” 傅修明挂掉电话返回车里,开车回家。 随便吃了几口食堂打包的饭菜,傅修明拿起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备课。夕阳透过纱帘照在脸上,让人昏昏欲睡。 “啪”的一声,傅修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笔记本的光亮。 几点了? 他搓搓眼睛看笔记本,上面显示的时间是8:33。捡起掉落的鼠标,合上笔记本,傅修明去浴室洗了把脸,匆匆出门。 晚上交通顺畅,只是学校附近很难停车,所有的车位都被学生家长占领,傅修明转了好几圈,在四五百米以外的地方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已经9:05,陆续有学生走出学校,傅修明边打电话边快步往校门口走。傅辰的电话提示关机,应该是考试刚结束还没开。 他走到校门口时,已经有大量的学生开始向外涌,有的上了私家车,有的结伴步行去公交站。傅修明在人流里寻找傅辰的身影。 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你了。”傅辰握着电话,在人群的逆流中捕捉到那个不算高大的身影。他总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一眼看到他:“我过来。” 傅辰的声音夹杂四周的喧闹从手机听筒里传过来。 大门靠东的方向有个人缓缓朝他走过来,傅修明停下了脚步。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轮廓,就像…… 他隐隐感到一种心动。 “等很久了?” “刚到,车不太好停车。我们走吧。” 周围都是车门打开关上的声音,伴随一些考试过后亲子间的常规对话。 “今天的卷子难不难?” “还行。” “发挥的怎么样?”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爸爸是问你自我感觉怎么样?” “哎呀,过两天成绩就出来,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臭小子,我还不能问问啊!” 父子俩的声音消失在引擎发动的汽车尾音里。 九点半的嘉宁市迎来了一波小小的晚高峰,从嘉宁一中附近四散的车流给城市夜色增添了热闹。很多车子在肯德基麦当劳,或者奶茶店、烧烤店门前停下,孩子们跳出车门。 车子经过市政府附近的一间餐厅,傅修明突然转弯开进了餐厅停车位。 “等我一下。”他下车走进了餐厅。 餐厅双拉门的门框正好挡住傅修明站在前台身影,透过车窗,傅辰只看到他搁在收银台上交握的一双手。 在买什么? 很快,傅修明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 “尝尝,听说很好吃。”傅修明拉开车门,把纸盒递给傅辰。 傅辰接过去问:“是什么?” “冰淇淋蛋糕。” 那是一个不愉快的夜晚,因为抓暴露狂弄得浑身狼狈,冰淇淋蛋糕丢了,回家还吵了一架。但是今天他经过这里,还是很想买那个冰淇淋蛋糕给傅辰吃。 傅辰打开盒子,巧克力和奶油的香味夹杂凉丝丝的温度飘了出来,他的思绪也开始飘远。 “你不要再发神经了!修明还在这儿呢!你不怕丢人,我还要脸!” “你还知道要脸!刚刚是不是他又打你电话了?是不是!你们说什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只是客户,客户!你不要整天神经兮兮的。” “客户?客户电话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小男孩摆弄手里的变形金刚,对吵架声仿若未闻,机器人变成了小汽车,小男孩摇着手对傅修明说:“叔叔,你看,我会变赛车。” “小辰真厉害。”傅修明揉揉他的脑袋。 男孩爸爸从房间里走出来,摸摸脖子,苦笑了一下:“难得叫你过来吃饭,你看你嫂子她…” “你们聊一会儿,我带孩子出去逛逛,你好好说话。”傅修明拍拍孩子爸爸的肩膀,拉起男孩的手说:“小辰,叔叔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小男孩放下玩具,眼睛闪闪亮亮的看着傅修明,被他的大手牵着走出家门。 他们来到一间甜品店,男孩惊喜的看着里面的一切。他记得他爸爸妈妈答应会带他来,可是从来没有真的带他来过。 有一次他路过这儿,看到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坐在里面吃冰淇淋。那个冰淇淋好大,上面有巧克力奶油还有一颗鲜红的小樱桃,一看就很好吃。他悄悄看了看爸爸,鼓起勇气说:“爸爸,我想吃冰淇淋。你答应带我吃的…” 他的爸爸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满脸高兴,面对男孩的要求,只是敷衍的说:“下次,下次带你来。” 他的爸爸始终没有带他来,他也再没有问起。 男孩终于走进这间甜品店,这里好香好漂亮,就像查理的巧克力工厂。柜台里有各种各种好看的冰淇淋,他简直不知道要选哪一个。 “小辰,你喜欢哪一个?” 他看着一个很大的巧克力奶油冰淇淋出神,又犹豫的想好像太大了,他一个人吃不完。 傅修明蹲下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指了指问:“喜欢那个是不是?” 男孩小声说:“这个…太大了。” 傅修明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那叔叔陪你一起吃。” 男孩高兴极了,他终于拿到了那个又大又好看的冰淇淋。很多小朋友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他神气又笨拙的用小勺子把周围的巧克力脆皮拨进中间的奶油里搅在一起,然后舀起一大勺向傅修明伸出手:“叔叔先吃。” “叔叔先吃吗?”傅修明温柔的笑了,接受了男孩的好意。他看着男孩把第二勺冰淇淋送进自己嘴里,问道:“小辰,冰淇淋好吃吗?” “好吃!” 记忆仿佛渐渐融化的奶油一样馥郁香甜。 傅辰拨弄冰淇淋蛋糕表面的坚果颗粒,把他们和下面的奶油巧克力拌在一起,然后舀起一勺吃掉。浓郁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爸爸,冰淇淋很好吃。”他侧过头,像个小男孩一样笑起来。 第二十章 夏令营 傅辰期末考试最后一天,正好赶上傅修明监考。收完卷子他看了看手表,估计那边考试也差不多结束了,匆匆忙忙跑下教学楼去取车。楼道上和蒋邕撞了个满怀。 “我说修明啊,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嘛呢?”蒋教授扶了扶差点被撞掉的眼镜。 傅修明回过头:“接孩子放学,今天期末考。”边说边往楼下跑,转眼已拐过一层楼梯没影了。 “啧啧啧,真是个二十四孝老爸。” 赶到嘉宁一中的时候,考试已经结束。陆续有学生出来,傅修明打电话说已经到了,抬头就看见傅辰从校门口缓缓朝他走过来。 周围都是此起彼伏学生对答案和家长追问考试情况的声音,吵吵嚷嚷。天气很热,傅辰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傅修明递了张纸巾给他:“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傅辰擦了擦汗,捏着纸巾来来回回摩挲,然后攥进手里。 晚餐做了一荤一素一汤,简单吃完,傅修明从衣柜最上层搬出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然后往里面不停装东西。毛巾、浴巾、洗漱旅行套装,还有新买的袜子内裤和t恤运动裤。 这些新买的衣服裤子都已经洗过一遍,傅修明把它们从露台上收进来放入行李箱的时候,它们还冒着新鲜的热气。 傅辰拿出几套旧衣服递给他:“其实不用买新的,我有衣服。” “你就那么几套,今年夏天也没给你买新的。”傅修明接过他手里的衣服仔细看了看,把两条裤子两件t恤迭整齐放进去,另一件放在一边的凳子上:“这件领口都泛白了,不要了。哦,对了,还有吹风机。” 傅修明匆匆站起来去卫生间拿吹风机,刚放进行李箱想起没拿梳子,又去拿梳子。 “小辰,拿两件长袖,可能会降温。”扬起的声音从房门外飘进来,傅辰重新打开衣柜随便拿出两件单衣外套。 傅修明在卫生间清理傅辰的梳子,梳齿根部嵌着点碎发不太好清理,他想了想,去楼下洗手间里翻出一把新梳子拿上楼。 傅辰正蹲在行李箱前迭那两件外套。没迭好,打开来又重新迭。傅修明把梳子放进洗漱旅行套装的袋子里,拿过外套说:“我来吧。” 两个人几乎是头碰头蹲着,傅修明开始没怎么在意,直到傅辰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他才觉出有些变扭,把头压的更低了。 傅修明上上下下走了好几趟,不知道又往行李箱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最后把1000元现金塞进底部的一个隔层拉链里,回头对傅辰说:“这钱放着以防外一。”正好看见他望着自己出神,立刻收回视线又下楼去了。 洗完澡回房已经十点多,他习惯性打开手机切进小号看了看,愣了一会儿又退出来。 那晚见面,男人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他晚上总要切到小号看一眼,发现没有信息再略带失落的退出来。他确实有点失落,虽然并不想承认。 三天后,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傅辰的分数依然是中游水平,不好不坏。傅修明说了句“还不错,很稳定。”就没再多说什么。他向来不在学习上对傅辰施加压力。 “明天就要出发了,你看看还少什么?书和资料都带齐了吗?”傅修明打开那只26寸大行李箱,里面几乎已经塞满了东西,他还是不放心似的翻来翻去,生怕漏东西。 “毛巾,浴巾,衣架,牙膏,牙刷…”傅修明顿了一下,突然走下楼,过了两分钟又上来了,把一盒棉签放进行李箱:“耳朵进水了一定要及时拿棉签吸干,知道吗?” 傅辰小时候得过中耳炎,左耳容易进水,一进水就特别容易发炎。第一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做噩梦,哭了两个多小时越哭越凶才意识到可能是生病。挂了急诊,检查说是中耳炎,打了三天点滴才好。 第二次是大半年之后,耳朵进水没及时发现,又发炎了。那次之后傅修明小心很多,每次傅辰洗完澡都要拿棉签替他淘一淘耳朵。 实际上傅辰的中耳炎很多年没有复发过了。再说他这么大个人怎么会不知道拿棉签吸水,但是傅修明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放心,好像他仍然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很专注的在查看行李,没听到傅辰回答,又问了句知道吗。 “爸爸…”傅辰突然叫他。 傅修明“嗯”了一声问:“怎么了?”抬头的瞬间,傅辰恰好蹲下来,两个人鼻子对鼻子轻轻一碰。他心口猛的一跳,往后挪了一步。因为蹲着,这一步没挪稳,差点跌坐在地上。 “小心。”傅辰一把拉稳他:“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哦…”傅修明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刚刚眼神交汇那一瞬,他似乎看到傅辰眼里有一丝跳动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敢多想,又看了眼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起身走开了。 第二天早上傅修明开车送傅辰去学校。他把行李箱交给傅辰,默默看他上了大巴才回到车里。透过大巴车明亮的玻璃窗,傅辰一直看着傅修明,直到他开门上车,车子消失在马路尽头才慢慢收回视线。 傅辰去夏令营仅仅一个星期,傅修明就感到一种无所事事的空虚。令无数打工人羡慕的,拥有寒暑假的老师,有一天竟然在为假期太长而煎熬。 看书烦躁,想睡睡不着,翻来覆去又不由自主拿出手机切换到了小号上。 那个唯一的联系人依然没有发他信息。 也不是没想过要主动联系,但是每次打完字又提不起勇气发出去。傅修明记得男人说回来之后想见一面。 见一面?怎么见一面?这件事想起来就让他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他只是把对方当成傅辰的替身,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和他发展一段感情。他不否认和他在性爱中的契合,也不否认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彼此相依相偎的淡淡情愫。 但是在阳光下呢?他真的可以抛开傅辰和那个人展开一段关系吗? 房间里忽然一闪,继而“轰隆隆”响过一道闷雷,紧接着闪电雷鸣不断划过天际,一阵阵风呼啸而过,呜呜作响。 傅修明走到窗前,外面风声大作,雷声越来越来密。猛然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玻璃窗上砸落无数雨滴,渐渐汇聚成扭曲的水线,一条条滑落。 “啪…啪…啪…” 傅修明静静听着雨打窗户的声音。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雨声渐渐消散。傅修明打开窗户,感觉一阵热气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短暂的雷阵雨没有带来凉爽的空气。 傅修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 第二天,傅修明又在家呆了半天,懒得做饭,吃点牛奶面包对付了一顿午饭。正打算午睡,突然有人敲门。 “老蒋?你怎么过来,进来坐。”傅修明看是蒋邕,有点意外。 “不欢迎我啊。帮我倒杯水,中午在亲戚家吃饭,菜齁咸。”蒋邕边换鞋边说:“亲戚就在这个小区,估摸着你在家就顺便过来坐坐。” 傅修明倒了水从厨房出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过来,家里连点水果都没有。” 蒋邕接过凉白开,咕嘟咕嘟灌了大半杯,开玩笑道:“干嘛?你家里不方便啊!” 傅修明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蒋邕看家里静悄悄,问道:“小辰不在家?” “去夏令营了。” “夏令营?”蒋邕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对对对,一中就这个传统,我女儿也参加过这个夏令营。你还别说,回来之后学习积极性提高很多啊!” “这孩子,你也知道。我就是怕他不习惯集体生活。” 蒋邕看他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笑了起来:“你这养父当的比十个亲爹还操心。” 眼睛突然撇到桌上一对有爱心的杯子,“哟”了一声说:“这是有女朋友了?” 傅修明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到杯子,摇摇头说:“哪有女朋友,以前跟小辰一起去超市的时候,他看到说喜欢就买了。也不怎么用,一直搁在这儿。” 蒋邕“哦”了声,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亲戚家的菜齁咸,蒋邕灌了好几杯凉水。灌多了没聊两句就开始往洗手间跑。 洗衣机上扔着一套居家服,和傅修明身上穿的一样,蒋邕走出来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一模一样的衣服买两套啊?” “那套是小辰的,估计忘了洗,我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从他房间拿出来的。” 蒋邕眉心一跳,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又冒了上来,他看着傅修明有点憔悴的面色,状似随意的问:“你脸色不太好啊。孩子不在家,觉都睡不着了?” “没有,天气太热,睡不好。” 傅修明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神色几不可闻的闪了一下。放在平时蒋邕肯定不会注意到,但今天他发现了这一丝细微的异样。 第二十一章 没有回来也可以 蒋邕在傅修明家闲聊了一下午,晚饭之前才回去。家里没菜,他也就没留人吃晚饭。蒋邕今天好几次提起傅辰,还问孩子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有没有早恋,说的他心情莫名烦躁,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 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雷声好像响在很远的地方,被密密的云层阻挡,听来闷闷的,让人觉得心口很沉。他闭上眼躺在床上,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是植根在大脑里的影象会不停闪烁,搅乱平静。 半梦半醒的黄昏,睁开眼天已经黑了,傅修明拿起手机切进小号,仍然没看到有新的信息。他的手指开始不自觉移动到输入框。 黑暗里,手机的灯光异常刺眼,傅修明半眯着眼盯着屏幕,忽然像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情绪打了三个字:“在忙吗?”然后用极快的速度发了出去。他猜想对方不会马上回复,但还是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 洗完澡回到房间,出于惯性又或者是期待,他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对方居然已经回了一条信息。 “想我了?” 他没办法回答想或者不想的问题,但是那种甜蜜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笑了笑:“在忙吗?” “忙完了,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隔了好几分钟,对方都没有回信息。傅修明对着“没做什么”四个字无奈摇头,他似乎总有一种天然把天聊死的本事。 这个时候傅修明就会觉得自己很笨,连聊天都不会。刚想放下手机,对方发来一条新信息。 “那不想做什么吗?” 做什么?他们之间还能做什么。 这句话的暗示太过明显,他内心出现一种猜测,几乎是带着雀跃的心情回复:“你回来了?” “没有。” 情绪瞬间回落,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没有回来也可以。” 什么意思?傅修明疑惑的皱了下眉。 “你猜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 “想我正在操你。” 傅修明感觉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猛的收缩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酥酥麻麻的鸡皮疙瘩。语言通过文字呈现出来,似乎产生了另一种魔力。好像一只手慢而温柔的抚摸他的身体,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挑逗,勾起他的情欲。 “知道吗?你里面很紧。” 傅修明感觉屏幕上的字在抖动,等到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自己的手在颤抖。 “很紧…而且很软…我现在要进去了…” 傅修明解开扣子脱掉衣服,然后退下裤子,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支润滑剂涂在手指上,绕过前面微微抬头的性器,伸到两股之间,慢慢推进去一根手指。 侧躺的动作让手指进入有点困难,傅修明抬高了一条腿,随即一根手指整根插了进去。他忍受不住的轻喘,手指开始有规律的进出。 路灯白色的光透过纱帘隐隐约约洒在床上,傅修明看到自己高抬起的一条腿在幽暗光影里显现出的一个剪影,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放荡。 “我进来了,很舒服,你呢?” 手指在后穴里快速抽插,试图用指腹触碰里面的敏感点。 “喜欢我从后面操进来,是吗?这样更深…还要再深一点吗?” 股间抽动的手指已经加到第三根,握住手机的左手不受控制的战栗,傅修明无法回应。 屏幕暗下去又再次亮起:“说话,要不要再深一点!” 傅修明扫过那行字的一霎那,浑身战栗,就好像那个男人真的深入到他身体里。他喘的很急,手指挪到屏幕上艰难的打出一个字:“要”。 “你真的很敏感…喘的好急…叫出来,我想听。” 仿佛被人窥探见了此刻的狼狈,傅修明从急促的喘息里拉回一丝神志,呼吸骤然凝滞。 对话框里出现一条很长的语音,是刚刚不小心按住语音键发送出去的。下意识点了一下,手机里立刻传出让人心跳加速的喘息声。 语音长达半分多钟,他感到无法比拟的羞耻,却鬼使神差的没有按下暂停。傅修明听到自己放纵的喘息和呻吟在黑暗里此起彼伏,这是他沉沦性爱的声音。一个男人仅仅通过文字,就能让他沉溺至此。 敏感点不断被刺激,快感持续堆迭接近爆发的边缘。他的左手在胸前徘徊,然后向下握住了勃起的性器。呻吟由此变的粗重。 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条新的信息。 “插到底了,舒服吗?你里面好热,你高潮了…夹的好紧…” 傅修明肆无忌惮的叫起来,手指快速抽插后穴,叽咕叽咕的水声夹杂叫喊侵吞他的理智,被左手握住的性器已经硬到了极限。他的撸动几乎粗野。 “啊…啊…”声音突然拔高到了变调的程度,他浑身痉挛般的战栗,呼吸随着喊叫变的凌乱不堪,在消弭的尾音里逐渐平复。 手指因为惯性还在后穴里缓慢进出。他从晕眩中回过神,目光再次瞥向手机。 “我射了,射在你里面。你到了…” 傅修明缓缓呼出一口气,手指从后穴里滑落。似乎有液体从里面流出来,流进他两腿之间。就仿佛真的是那个男人把精液射进了他身体里。 左手比右手更糟糕,沾满了粘腻腥膻的浊液。 傅修明缓缓爬下床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打开微信,又看到一条新信息:“睡了没有?” “没,去洗澡了。” “你很会喘,我又硬了。” 傅修明大概猜到他又在听那条刚刚误发的语音,脸就有些止不住的发烫,只能回复:“别听了。” “你听…”还没回复,对方又发了一句:“很好听。” 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仿佛映红了四周昏暗的空气。 某种意义上说事后调情这种事相当动人心弦,那些话虽然听起来很羞耻,但足够在孤独的夜晚抚平灵魂的寂寞。 “再聊聊…” “你还不睡吗?” “你真的想我现在就去睡?” “不早了。”傅修明捧着手机侧身躺下,这其实是一种进入聊天的姿态。思想和行动南辕北辙。 “如果我现在回来,我想我们应该在接吻。” “我更喜欢抱着进入你,因为可以吻你。 “吻你的感觉很好。” “你呢?喜欢和我接吻吗?” 傅修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着这些文字他沉入了美妙的幻象空间,缠绵的亲吻和疯狂的交合。 这一夜他睡的很好,睡梦中感受到一种从生理绵延到心理的愉悦和满足。 男人和他的联系由此变的密切,他们找到了新的方式享受快乐。 “我要从后面进来。” 傅修明翻身跪在床上,双腿大开,手臂从两腿之间穿过,两根手指插入已经湿透的后穴。 “爽吗?叫出来给我听。” 他的左手支持着上半身的重量,右手在身后抽插,根本腾不出一只手控制手机,而对方却又发来了一条信息:“叫出来,我要听。” 傅修明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敏感点,快感让他身体阵阵发软。他颤抖的手臂弯曲下去,手肘支撑住身体的稳定,然后勉强用中指按住语音键。 喊叫和呻吟肆无忌惮的传入男人的耳膜。他静静闭着眼,握住完全勃起的性器,只是轻轻撸动就一下子射了出来。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拿湿巾擦了擦,穿上裤子走出卫生间。 傅修明幽幽睁开眼睛,大脑因为身体的满足而略显迟钝。他伸手扯过旁边的枕头闻了闻,还嫌不够,深深抱进了怀里。 枕头上有傅辰的味道。 他刚刚射的时候不小心把精液弄到了床单上,那块地方现在摸上去湿湿的,凉凉的。他沾了一点凑到鼻尖上嗅,精液特有的腥味,有点恶心。 第二天醒来,那块精液已经干涸,有杯口那么大,摸起来有点硬。傅修明用指甲轻轻的刮,用指腹来回摩擦。他仔细观察它,仿佛觉得这块加深的污渍已经融进了原本整洁的床单,变的无法去除。 小辰,你知道吗?爸爸把你的床弄脏了。 傅修明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就是不愿意起来把它拿去洗掉。他又伸手摸了摸,突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喃喃道:“你真是变态啊…你怎么这么变态…” 男人要他跪在床上,要他仰躺着把腿打开到最大,要他撑在洗手台上抬起自己的屁股。傅修明因羞耻而兴奋,因兴奋而更加羞耻。 洗手间里回荡着他难耐的喘息声,快感开始包围他的身体,他已经忘记了羞耻。 “打开灯…” 傅修明的睫毛在手机屏幕的亮光里颤抖。 “我说打开灯…” 啪! 浴室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洗手台的镜子上,里面有一张堆积了无数快感的绯红的脸,那张脸在高潮来临时变的模糊不清,又在高潮的余韵里散发淫靡的色彩,还有一双噙着眼泪的眼睛。 太狼狈,这真的太狼狈了。傅修明关掉了灯,在黑暗里喘息。 这是一个迷乱又可笑的夏天。白天,他发信息给傅辰,问他集体生活适不适应,夏令营的三餐吃不吃的惯。晚上,他躺在傅辰的床上,闻着他的味道,想象着他的身体,和一个陌生男人玩着令人难以启齿的性爱游戏。 身体和灵魂不断下沉,沉入无尽的深渊,又同时把他抛向无边无际的高潮。 第二十二章 想爸爸了? 8月中旬,嘉宁一中高二夏令营正式结束。 大巴车驶近校门口,车门缓缓打开。学生争先恐后的跳下车,家长们手里拎着行李箱、行李袋,说话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像清晨的菜市场。 教导主任高举喇叭,汗流浃背,还在说一些“注意安全”,“跟上复习进度”之类的套话,学生们已经跟着自己的父母跑的四散东西了。 傅辰走在人群最后,拖着行李箱,慢慢朝他走过来。 黑了一点,好像还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吃的不好?傅修明远远看着他,夕阳把他的脸染成橘子的颜色。 “买了你爱吃的卤水鸭。”傅修明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傅辰没说话,有些出神的看着他。傅修明转头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马上压低视线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上车吧,回家了。” “好,回家。” 盛夏的傍晚,大地吸纳了整整一天的热量,热的可怕。家里的空调一直开着,隔绝了外面的热浪,桌上摆着卤水鸭、油爆大虾和一盘清炒茼蒿。 “你先去洗澡,再煮个汤就能吃了,菌菇汤好不好?” 傅修明换好拖鞋准备去厨房煮汤,突然手腕被拉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身,人已经被轻轻抱住了。 如果没有记错,上一次他们有这么亲密的动作,傅辰还没上初中。傅修明心脏猛的一震,张了张嘴,想说又说不出话,仿佛一说话心脏就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傅辰拥抱他的动作很轻,环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几乎没有用力。但是傅修明没有他高,这样的姿势就像是整个人被对方圈进了怀里。 年轻炽热的身体,把他烧的滚烫。傅修明不敢去触碰内心真实的渴望,从喉咙里干巴巴挤出几个字:“是…是想爸爸了?” 只觉得肩膀一重,是傅辰把下巴搁了上去,片刻听见他回答:“是…” 环住自己双肩的手臂紧了紧,傅修明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直到身体的桎梏松开,才恍恍惚惚看到傅辰转身上楼的背影。 今天的汤很咸,傅修明根本不记得自己糊里糊涂加郭几次盐。 “这么咸别喝了,我去倒掉。”傅修明喝的直皱眉。 傅辰悠然喝了一碗:“不用倒,我出汗多,需要补充盐分。” “太咸了,很难喝。” “不难喝。” 傅修明就这么看着他喝掉了两碗盐分超标的汤,心里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东西牵引,一拉一放,起伏不定。 那天晚上,他收到男人的信息:“什么时候见面?” 傅修明知道这个见面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思想准备,只能回复:“周五,老地方,八点。” 他看到对方的状态是正在输入中,然后又停止,反复了两次,但始终没有发送。他开始有些紧张,设想如果对方继续提出正式见一面的要求,应该如何回应。好在男人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傅修明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们依旧在那个看不见一丝光亮的隐秘角落里疯狂做爱。男人抱着他,舌尖扫过牙床纠缠他的舌根。从下而上顶弄,带着小别后的激情,每一下都仿佛要把他贯穿。 “你…你慢一点…”傅修明从缠绵的吻里解脱出来:“太深了…” “你不喜欢?” 他被颠的支离破碎,喊叫着射在了男人的胸腹上。 “那天你开灯了吗?” “什么?”傅修明还处于事后的迷离中,迷迷糊糊的靠在他肩上。 “我是说…那天在浴室里,我叫你开灯。” 他羞于回答这样的问题,沉默着不说话,片刻听到男人喃喃道:“我很想看到你高潮时候的样子…” “看到”这个词像是一种明显的暗示,傅修明不敢接口。 度过了短暂的不应期,男人又在他身体里重新勃起。抽插缓而轻柔,不像做爱,更像是依偎,彼此相连接的部位涌动温柔的情绪,像夏夜池塘被清风撩拨起的一丝涟漪。 傅修明又到了… 暑假很快结束,进入高三,气氛骤然紧张。应试教育下的题海战术让书包里每一天都充满了练习册和模拟卷。几乎没有新课,每个人都在陈旧的题目里反复煎熬,学习氛围枯燥而焦灼。 傅修明要辅导傅辰的功课,没有过多空余的时间,所以偶尔的见面都会变成一场场厮杀和角力,激烈的如同要把彼此吞吃入腹。他不想去思考应该如何面对这段关系,只想浑浑噩噩沉沦在无望的情欲里。 转眼十一底,几次冷空气过境,温度急转直下。公交车上,傅辰裹着羽绒服找了个空位坐下。身边带着白色贝雷帽的女孩正看着窗外,下意识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女孩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傅辰,好久不见。” 傅辰疑惑的看着她,感觉这个瓜子脸的女孩有点眼熟。 “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宋可。”宋可摸摸自己的脸。 那次打架事件之后,傅辰就没再见过她,没想到半年时间瘦了那么多,他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你好。”傅辰朝她点了下头。 宋可一见到他就想起那件事,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那次…我后来听说了,那个家伙找你麻烦,还闹得请家长,本来…”她扯了扯头上的贝雷帽:“本来想跟你道歉的,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就…” “这跟你没关系。” “话虽这么说,但总归是因我而起…” “你又没做错,该道歉的是他。” 宋可如释重负的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这人还挺讲道理的。” 傅辰没说话。 “你刚刚没认出我,是不是因为我瘦了?”宋可摸摸自己的小瓜子脸,很得意:“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 “嗯。” “是不是漂亮多了?” “一般。” 宋可捂着嘴,噗的笑了:“你真不会说话,幸亏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不然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可太糟心啦。” 就好像只要她喜欢,别人就会答应做他男朋友一样,傅辰的眉毛跳了一下,隔了半天蹦出两个字:“谢谢。” 什么叫谢谢?有这么说话的吗?宋可无奈:“你这个人还真是…” 傅辰本来就不爱说话,一两句就能把天聊死。坐了两站路,宋可觉得无聊,又开始跟他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减肥吗?” “不知道。” “我要去参加传媒大学的面试,我想考播音主持专业,所以要瘦一点,瘦一点上镜才好看的么。对了,你有什么打算?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没有。” 宋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突然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考传媒大学怎么样?” 傅辰说:“我没兴趣。” “哎呀,考传媒大学又不一定都要去做主持人。其实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条件很不错,以你的性格么,以后可以做配音师呀。” “配音师?” “对啊对啊!”宋可感觉傅辰似乎有点兴趣,立马兴奋的说:“现在配音师很吃香的,有声小说、广播剧、影视剧,赚钱渠道可多了。” 傅辰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宋可的提议让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个似有非有的念头,一时陷入沉思。 “你看你,平时又不爱跟人说话,独来独往的。配音师多好,一个人呆着录音,不用跟人多接触,多适合你。”宋可说着说着害羞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喜欢你吗?”见傅辰没回答,又说:“你声音好听啊,跟别的男生不一样,很有磁性。” 她也不管傅辰在不在听,自顾自道:“本来我想考中央传媒的,一是太远了,面试不方便。二是我的成绩考中央传媒把握不大。我们省的也很不错,全国第二,地方传媒大学里面最好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考?现在报名还来得及,二月初试。” 宋可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傅辰似乎真的被她说动了,犹豫着说:“我考虑一下。” “那这样吧,明天我们还坐这班公交。”宋可高兴的拍了一下他肩膀:“我跟你讲讲面试技巧,我可是做了很多功课呢。哦对了,你也不要考虑太久啦,报名下周五就结束了。我先加你微信,待会儿把报名网址发你。” “下一站,嘉宁一中。” 公交车开始报站,傅辰和宋可走到门口准备下车。两个人走进校门,傅辰突然想起周旻涛,问道:“那家伙还找你麻烦吗?” “早不找我了,还得谢谢你帮我教训了他一顿。”宋可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听说你打架蛮厉害的,一对二,把那俩家伙揍的鼻青脸肿。” 傅辰不置可否。 “拜拜啦,明天见。”宋可在走廊上冲他挥挥手。 第二天一早,傅辰果然在公交车上又看到了宋可。一见他宋可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满脸兴奋。一个人去参加面试多少有点焦虑,能拉上一个朋友,那实在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 “喂,你发什么呆,有没有在听我说?” “在听,你说。” “这个袁老师特别严苛,你要是碰到他面试,一定要注意,我刚刚说的那些千万不能说,不然很容易被他pass掉。” 傅辰没仔细听宋可说什么,昨天晚上他已经登录网站报了名。宋可说他声音好听,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声音不仅仅只是好听。 第二十三章 面试 时间是早上5:35,天黑的跟半夜差不多,宋可跳下汽车,被冷风刺的一哆嗦,赶紧把外套拉链拉高,老大不高兴的跟她爸摆摆手。宋可爸爸满脸歉意,讨好的说:“宝贝,爸爸这是紧急会议,实在是没办法。想吃好吃的,想去哪儿玩,跟爸爸说,回来都带你去,好不好?” 宋可撅撅嘴,冲她爸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你俩都是大忙人。” “那爸爸走了啊,你到了锦州记得给爸爸打电话。” “行了,你赶紧走吧。”宋可看着老爸的车尾灯消失在路灯下,嘀咕道:“这个开会,那个出差,放起鸽子来可真不含糊,我可真是你俩的亲女儿!” 宋可缩着脖子跑进高铁站候车大厅,360c环视一圈,终于在一个站内商店门口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 “傅辰!”宋可小跑着过去。 傅辰转身走过来,把手里一袋包子递给她:“吃吗?” “吃啊,饿死了。”宋可把包子抓过去,很没形象的咬了一大口,吃完一个,笑嘻嘻的说:“你还蛮体贴的嘛!” 傅辰看看她,慢慢嚼着包子没说话。 “夸你呢,也不说谢谢,你这人怪没意思的。”宋可嚼着第二个大肉包吐槽。 他俩因为艺考的事儿混熟了,宋可性格活泼,天天叽叽喳喳,傅辰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脾气,一来二去,一动一静的两个人居然成了朋友。对于傅辰的沉默寡言,宋可没什么所谓。 “对了,你真没跟你爸说艺考的事儿啊?” “没说。” “那你今天这么早出门,你爸就没觉得有问题?” “忘带作业,回学校补。” 宋可噗的一下笑了:“你怎么还撒谎。” 撒谎?傅辰抬头,看向车站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嘴角,落在宋可眼里是看不懂的表情。 锦州市是z省的省会,地理位置偏东南,和偏北的嘉宁市距离不算近,高铁直达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车程。 宋可和傅辰坐早上5:58的高铁,出锦州站时已经将近八点。时间紧张,两个人直接打了个车去z省传媒大学。 “快点快点。”宋可拽着傅辰往学校里跑,忽然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眯眼一看,一辆加长版林肯大模大样停在学校正门口,锃光发亮。 后座先下来一个人,“哗”的一下打开一把大黑伞,快步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穿了一身花里胡俏的潮服,一下车就对着后视镜拼命照,扯扯额前的两撮毛,满意的点点头,插了个裤兜大步走进校门。身后打伞的老哥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可是冬天啊!宋可瞪大眼睛,突然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这人有毛病吧!” 傅辰憋了一下没憋住。他一般不笑,除非真的忍不住。 面试地点是z省传媒大学7号教学楼,一进校门就能看到很多指引牌。其实也不用看指引牌,各地来面试的学生络绎不绝,跟着人群走肯定不会错。 7号楼门口有负责检录的工作人员,看过两人的身份证和准考证后放行让他们进去。因为面试的学生多,学校分了abcdef六个评委组,每组三个老师。 分组是扫码随即分配,所以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进哪一组,面对哪三位面试老师。 分组区的工作人员正在用扫码枪检录准考证上的条形码,宋可对天祷告:“不要分到袁老师,不要分到袁老师。” 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纸,宋可接过一看是b组。但有没有袁老师,她可不知道。身后傅辰也拿到了面试流水号,是e组。 b组在三楼,e组在四楼,宋可在三楼楼道口哥俩好的拍拍傅辰肩膀说:“加油,奥利给!”甩着漂亮的高马尾噔噔噔跑向面试教室。 “人可真多啊!”宋可站在教室门前感慨。 她看看手里的流水号是26,想着还得等一段时间,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了。 刚坐下没两分钟,一阵风似的呼啦刮了过来,旁边突然多出一个花里胡哨的人,把墨镜一摘,一副见了老友的样子冲她一笑:“hallo,你好。” 原来是这个二货。 宋可扫了他一眼,心里“哟”了一声,心想这人是有点二,长的还真好看。她觉得自己就够白了,没想到这货比她还白,五官漂亮的过分,要不是面部轮廓还算分明,就显得过于秀气了。 但她随即又想起刚刚校门口的画面,觉得这家伙恐怕是有点什么大毛病,勉强笑了笑说:“你好。” “我锦州的,你呢?” “啊,我…嘉宁。” 二货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流水号,摊开自己的给她看:“26号,这么巧我25号。” 宋可看到纸上写着——高潼b组25号。 高潼看她不说话了,又问:“宋可,你是爸妈送来的,还是自己过来的?” “自己。” “一个人来的?” “和同学。” “男同学女同学?” 宋可不悦的刮了他一眼,心道这货嘴怎么这么贫。这是惹得人不太高兴了,高潼假模假样整了整打理讲究的头毛,识趣儿的闭上了嘴。 e组面试点门外,傅辰听到有工作人员喊他的名字:“下一位,19号傅辰。” 他走进考场,三个面试老师不甚在意看了看他。等他站定,其中一个老师说:“傅辰同学,先自我介绍一下。” 傅辰眼神落在这位老师面前的桌牌上——袁宏宇。 他最近被这个名字折磨的耳朵起茧,宋可说起他眼神都要抖三抖。传说中z省传媒大学最恐怖最苛刻的面试官,手下的初试通过率不到两成。 傅辰收回视线,神色平静:“三位老师好,我叫傅辰,来自嘉宁一中。” 袁宏宇手里捏着一支笔,另一只手托着腮,神态随意,在没有听到后续之后,抬起头问:“说完了?” “说完了。” 另外两个老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了点什么。 袁宏宇没什么表情,继续问:“傅辰同学,为什么想考传媒大学?” “来试试。” 另两名老师已经开始摇头,袁宏宇眉心也轻轻拧了一下,略显不耐的说:“有什么才艺展示吗?” “有,话剧。” “那开始吧。” 傅辰顿了顿,突然提出一个要求:“老师,我想先喝一杯热水,可以吗?” 袁宏宇又拧了下眉,指指教室角落的饮水机说:“你自己倒吧。” 温热的水流进入喉咙,消除了喉咙的干涩和紧绷,傅辰喝下小半杯,确保喉咙舒展就放下了一次性纸杯。袁宏宇侧头看他,突然对这个在面试现场镇定自若喝水的学生有点好奇。 傅辰回到教室中央,调整了一下发声位置,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阳光底下,他的脸呈银白色,一般人说这就是贵人的特征。所以他才有这样大的矿产。 他的下颏的胡须已经灰白,常用一只象牙的小梳梳理。他的大指套着一个斑指。他现在精神很饱满,沉重地走出来。” 是曹禺先生的四幕话剧《雷雨》。 在面试中表演话剧的学生不在少数,《雷雨》作为经典更是被选用过无数次。傅辰的声音字正腔圆、非常中正沉稳,立体又具有穿透力,这段旁白念出来时,袁宏宇微微点了点头。 “开除!爸爸,这个人脑筋很清楚,我方才跟这个人谈了一回。代表罢工的工人并不见得就该开除。” 这是周冲的台词,充满活力,阳光明媚。傅辰从浑厚中正的旁白直接转到少年的声音,袁宏宇不禁在心里“咦”了一声,缓缓抬头。 “哼,现在一般年青人,跟工人谈谈,说两三句不关痛痒,同情的话,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袁宏宇有点惊讶的看着傅辰,他刚刚接的是周朴园的台词。 低沉沧桑,令人压抑的年老上位者的声音,和少年周冲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种声线,傅辰在角色快速转换中立刻调整好了发声位置,仿佛真的是一个老者和少年在对话。 “我以为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人努力,我们应当同情的。并且我们这样享福,同他们争饭吃,是不对的。这不是时髦不时髦的事。” “你知道社会是什么?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经济的书?我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对于这方面,我自命比你这种半瓶醋的社会思想要彻底得多!” 周冲和周朴园的对话情绪饱和度较高,语速快,衔接紧密。但傅辰不仅能确保情绪表达到位,还能很好的做到声音切换不露痕迹,可以说对语言和声音的控制力非常出色。另外两位老师显然比袁宏宇更加惊讶也。 “爸,刚才我就想见您。”此时又出现了第三种声音,略带疲惫死气的成年男子的声音,是周萍的台词。 袁宏宇的脸上已经露出笑容,他认为傅辰不仅仅只是在模仿各个年龄段男性的声音特点,更重要的是能通过声音表达出人物性格特质。 “?哦,什么事?” “我想明天就到矿上去。” “这边公司的事,你交代完了么?” “………” “墙的颜色是深褐,年久失修,暗得褪了色。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很富丽,但现在都呈现着衰败的景象。陈设,空空地,只悬着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傅辰以序幕开头的一段旁白结束了表演,微一鞠躬:“各位老师,我的才艺展示结束了。” 袁宏宇似乎还沉浸在话剧营造的氛围里,隔了好几秒钟才开口:“傅辰同学学过表演吗?” “没有。” “那有过语言或者台词方面的训练?” “也没有。”傅辰眼神一动微微下沉,只是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袁宏宇点点头,微笑道:“初试结果2月17号会在学校官网公布,回去之后可以留意一下。” “好,谢谢老师。” 傅辰走出教室,穿过走廊上低声说话的人群走下楼,视线投向窗外高大的樟树。 樟树的叶子在冬季飘落,寒风里扫过地面发出“簌簌”的响声。天气在中午突然变得阴沉,像被乌云笼罩住了。 很多年前,在黑暗中孤独置身小屋的景象仿佛回到傅辰眼前。 第二十四章 叫少夫人 “小辰,爸爸明天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宝贝,妈妈给你买的棒球服,喜不喜欢?” “喜欢…我要穿它去动物园。” “好,爸爸妈妈周末带你去。今天要爸爸给你讲睡前故事还是妈妈给你讲?” “你们剪刀石头布,赢了才能给我讲睡前故事。” …………… 路灯惨白的光亮透过窗帘薄薄的印在小男孩稚嫩的脸上。房间里很黑,没有灯,有三个不太相同又不完全不同的声音在黑暗里说话。那个声音一会儿是妈妈,一会儿是爸爸,一会儿又是男孩自己。 男孩儿对这个快乐的小游戏很在行,因为他已经玩了很久,玩的非常熟悉。当他第一次被妈妈丢进漆黑的房间,害怕到大哭而无人理睬之后,他就很聪明的发明了这个小游戏。 在游戏里爸爸妈妈给他讲神秘有趣的童话故事,陪他去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乐高太空人他有两个,黄金赛罗比别的小朋友的都要大。 男孩脸上带着笑,很开心的样子,想象爸爸妈妈都很爱他,他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小孩。 房门“咔哒”一下开,走道的灯光照进来。女人背光站在门口,只显现出一个黑黢黢的轮廓。 男孩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拉过脑袋盖好,然后轻轻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深黑的眸子印在玻璃窗上,坠入一片漩涡。傅辰闭上眼,感受一只手握住他,一双明亮好看的眼睛温柔看向他。他迎向那道目光,把自己从漩涡里抽离。 “傅辰。”宋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傅辰回头看到宋可从楼梯上下来,身边跟着一个花里胡哨的人。 是他…傅辰皱了下眉。 与此同时,胡里花哨的人冲他挑挑眉,满脸“我比你可帅多了”的幼稚德性。 宋可跑过来,回头对花里胡哨说:“高潼,我和我同学还得坐高铁回去,再见啦!” “喂,留给微信呗。”高潼屁颠屁颠追上来。 宋可理都没理,扭头就跑。经过周旻涛那个事情之后,她对死缠烂打的男生特别反感,她和高潼只不过在考场外面说了几句话,压根就不算认识,加什么微信! “他找你麻烦?”傅辰问。 宋可拉着傅辰就往7号楼外走:“没有没有,我们走吧。” 两人刚匆匆走出大门,就听到“哗啦”一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忽然撑开一把大黑伞。 近距离看,可以发现宋可的震惊度直接飙升十几个度,心说这货果然有大病,我可不想认识他。 高潼眼看大黑伞怼到面前,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先去车里等我。” “是,少爷。” 宋可心里哼了哼,还少爷,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她和傅辰走在前面,高潼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今天是面试的日子,校门口车来人往异常热闹,高潼拨开人群朝他俩喊:“别走这么快,等等啊喂!” “有出租车!”宋可迅速跑出校门拦住一辆的士:“师傅,我们去高铁南站。” 她隔着车门和司机说完话,回头冲傅辰招手。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擦着她身边快速跑了过去。 宋可愣了两秒,忽然“啊”的一声大叫:“我的包!我的包!” 傅辰还没看清发生什么事,肩膀就被人猛的一拍:“往左跑,第一个路口右拐,右手边有条弄堂,堵住出口。快!”话音未落,高潼迅速向右边追了出去。 傅辰冲宋可喊了一句:“去门卫室!”人已经往左边跑了。 他不熟悉周围的环境,怕跑过头,边跑边往右边看,跑了两三百米果然在右手面看到一个路口,立刻拐了进去。没跑几步就看到一条小弄堂。 傅辰走进弄堂,听见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人形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移动过来,一前一后。他没继续往前跑,就停在弄堂口的位置。 前面那个人冲到他面前三四米的地方,突然像紧急制动一样刹住了脚,惊愕的看着傅辰。 只是愣了这一下,高潼已经扑了上来,直接一个飞身把抢包的家伙压在了地上。 “拿着。”高潼一把拽过背包丢给傅辰,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掼:“抢劫!妈的!” 高潼看着秀气,揍起人来凶的要命。那家伙招架不住,脸上挨了几拳,顿时鼻青脸肿,眉骨嘴角全都破了皮。高潼骂骂咧咧,反手又朝他腹部招呼了两拳。 那家伙扑在地上,抱着头鬼哭狼嚎。 傅辰看不下去:“喂,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高潼按住他双手站起来,骂了句:“操!” 傅辰走过去想帮高潼控制住抢包客,谁知道那家伙滑不溜手,猛的跳起来,从傅辰身边溜了过去。 高潼正半蹲着按住他的手,被这家伙前冲的力道一带,一个不稳掀翻在地。他反应还算快,反手往地上一按,手掌“呲”的擦过地面,瞬间火辣辣的疼。 “我操他爷爷的!”高潼破口大骂。 傅辰马上扶他起来:“你没事吧?”翻开手一看,一片血肉模糊,好像还戳了一小截钢丝,皱眉道:“你这得上医院。” “没事儿,小伤。”高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糊在伤口上,“嘶”了一声,拧着眉看傅辰:“妈的,你怎么不追?” 这个时候再追也来不及了,傅辰看看他的伤口说:“先回去吧,你的伤口得处理一下。” 高潼刚刚倒地的时候脸也在地上蹭了一下,现在一边脸颊有点发热,伸手摸了一把问:“喂,我脸破了吗?” “破了一点皮,应该不会破相。” “那还行,我这么英俊的脸可不能破相。”抬头在傅辰脸上扫了一圈:“你长的也不赖嘛,不过比我差点儿。” 傅辰嘴角抽了一下。 “我说你刚刚就应该追,妈的,让那家伙跑了。” “………” “我跟你说,这片儿我熟的很,要不是我,宋可的包肯定追不回来。我厉害吧?” “嗯。” “唉,跟你说话呢。你给点反应啊!” “要什么反应?” “我!你这人也真是没意思…” 两个人回到传媒大学门口,警察已经来了。是宋可报的警。她正在做现场笔录,看到傅辰和高潼过来,马上向警察说明他俩就是帮她追抢包客的同学。傅辰和高潼也做了笔录,向警察描述了犯罪嫌疑人的外貌特质。 “估计是流窜作案,有消息会通知你们。”警察做完笔录就离开了。 从两人回来,宋可就看到高潼那只血糊糊的手,忍到警察离开才问:“你的手受伤了,让我看看。” 高潼甩甩头毛,一副“老子英雄无敌,老子天下最帅”的鬼样子:“这点儿伤,小case!” 宋可抓起他的手看了看,拿掉上面糊着的纸巾,皱眉道:“不能用纸巾擦伤口的,你家车里有药箱吗?” 高潼好奇问:“你还会包扎伤口?” “我爸爸是医生。” 高潼“哟”了一声马上把宋可和傅辰带去他那辆豪华到夸张的加长版林肯。 撑伞大哥一看高潼血滋呼啦的手吓了一跳:“少爷!你的手…” “别喊,没事儿。”高潼马上拦住他。 “叔叔,麻烦把药箱给我一下。” 那老哥没动,苦着脸说:“少爷,你这得去医院吧…”被高潼瞪了一眼,马上低眉顺眼的去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紧急医药箱。 宋可的手法很熟练,清理掉伤口上面粘着的纸屑之后,用镊子拔掉铁丝再涂上碘伏,最后包上纱布,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动作干净利落。 “你怎么这么厉害!”高潼也不喊疼,满眼星星一脸崇拜的看着宋可。 傅辰坐在第三排,看到这货傻兮兮的一张侧脸,嘴角又抽了一下。 宋可被他看的怪难为情,微微一笑说:“今天谢谢你啊,还害你受伤,真不好意思。” 高潼一脸傻冒:“好说,好说。”转头看看傅辰,又回过头来看宋可:“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哎呀,你胡说什么啊!他是我同学。”宋可无语又好笑。 “那既然这样…”高潼向后座伸出受伤的手,有点炫耀似的展示纱布打出来的蝴蝶结,得瑟的说:“咱们做个朋友吧。” 傅辰微微一愣,似乎是对“做个朋友”这几个字反应不过来。 高潼还在冲他得得瑟瑟的抖眉毛,傅辰看着他,终于也伸出一只手。 “傅辰。” “高潼。” 这么一闹,傅辰和宋可到高铁站时,进站口已经开始检票。两个人和高潼告了别,匆匆忙忙跑进候车大厅。 高潼恍恍惚惚看着宋可跑进高铁站的身影,突然一拍大腿:“哎呀,忘了要微信!” 前面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飘了过来:“少爷,这个普普通通。” “叫少夫人!”高潼震怒。 他吼完脑袋又耷拉下去,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回嘉宁的高铁16:45进站,宋可和傅辰走出高铁站各自打车回家。 在严冬冷风肆虐的薄暮里,傅辰裹着一身寒气走进家门。客厅亮着奶白色的灯光,傅修明正在厨房做菜。热气从锅里溢出来蔓延整个厨房,玻璃移门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里面忙碌的身影看起来不甚清晰。 傅辰穿过客厅走过去,轻轻拉开移门。热气扑了出来,带着浓郁的肉香,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让香气变的饱满。 傅修明听到声音转过头:“今天吃排骨汤。” 他修长的背影氤氲水雾,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朦胧的温柔。厨房炽白的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仿佛渡着一层圣光。 二十五章 生日礼物 傅辰下课打开微信,宋可的头像上显示12条未读,点进去一看简直是刷屏。 10:12 “【表情】【表情】【表情】” “【图片】” “【图片】” “【图片】” “我初试通过啦!” “你查过了吗?” “有没有进复试?” 10:20 “???” “你干嘛呢?” “怎么不回信息啊。” “我刚让我爸帮我上网查了,要不要帮你查一下?” “快快快,把身份证号码发我,我让我爸爸帮你查。” 傅辰读完信息想起来今天是2月17号,上午十点传媒大学官网上会公布初试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宋可已经甩着马尾跑过来了:“你怎么不回信息啊,急死我了。” “刚看到。” 宋可跑的呼呼喘气,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你查过了吗?” “放学回去查。”傅辰语气淡淡。 宋可笑着说:“你也太淡定了,那行吧,你回去自己查。别忘了告诉我结果哦。”说完“噔噔噔”又跑回自己班级去了。 晚上吃完饭,趁傅修明还没上楼,傅辰打开电脑,输入z省传媒大学官网网址,登录个人页面查看初试结果。 今天查询的人应该很多,页面加载了一分多钟才跳出查询结果。傅辰微微笑了笑,给宋可发去一条微信:“通过了。” 宋可很快回信。 “【图图】【图片】” “【表情】” “【表情】” “太棒啦!我就说你很适合考传媒的嘛。怎么样,我是不是你的大伯乐?” 傅辰:“复试请你吃饭。” 宋可:“那我可得敲你一顿好的,嘿嘿。” 傅辰放下手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通过。” 这种感觉很陌生,在他有限的十几年人生中似乎从来没有过。他没有朋友,连亲缘关系都稀薄的可怜,至始至终他所有的关注和情感只指向一个人。 但是现在他隐约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他相信那也许就是被人称之为友情的东西。 复试时间是三月初,这次宋可爸妈抢着送她去,结果她硬是不乐意,说是要和傅辰一起乘高铁。 宋可爸爸摸黑把宝贝女儿送到高铁站,眼神狐疑:“你是不是在早恋?” 宋可:“我早恋能让你知道?” 宋爸点头:“有道理。”说完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进复试的比例大约是40%。来的学生少了一大半,校园里明显没有上次那么热闹。复试形式和初试一样,现场扫码机选分组。傅辰和宋可分别在a组和c组。 傅辰站在走廊里等排号,冷不丁右肩被人拍了一下,随即一个高兴的声音传过来:“哟,你也进了,不错嘛。” 傅辰转过头,面前站了个得得瑟瑟的家伙,穿了一套白色卫衣,看起来清爽帅气,就是头发弄的有点骚包。 “几号?”傅辰问。 高潼没理他,东张西望看了一圈,傅辰心领神会:“宋可在c组。” 高潼眼睛一亮:“我就知道她肯定能进,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问你几号。” 高潼还没答,就听见工作人员在说:“a组1号高潼。” “1号来了,1号来了。”高潼甩着流水单往教室里跑,回头还冲傅辰喊:“待会儿请你俩吃饭啊。” 随后傅辰就听到教室里传出了高亢的歌声。唱的不能说不太好听,只能说不堪入耳。等高潼出来,傅辰拍拍他肩膀说:“唱的不错。” “那必须。”以高大少爷自信心爆炸的性格来讲,想当然认为傅辰是在真心实意的夸他。 “欸,我说,你把宋可的微信推给我呗。”高潼加完傅辰微信开始暴露本性。 “不是说吃饭么,你自己找她要。” “万一她拒绝了,我多没面子。” “你不像这么没自信的人。” 高潼一脸痛心疾首:“唉,爱情让人变的卑微。” 傅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站起来:“那你慢慢卑微吧,我进去面试了。” 他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走进教室,抬头正好迎上一张带笑的脸。那抹笑容很温和,不像普通礼节性的微笑,更像是在亲切的跟他打招呼。傅辰也回以一个微笑,然后说:“三位老师好,我叫傅辰,来自嘉宁一中。” “可以直接开始才艺展示。”温和的目光一直落在傅辰身上,这句话直接让他避开了十分不擅长的问答环节。 旁边的老师忍不住提醒:“袁老师,还没提问。”袁宏宇说:“没关系,先才艺展示吧。” 傅辰回答道:“我的才艺展示是话剧,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 袁宏宇摆弄手里的笔,脸上似乎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傅辰选取的是开场片段,人物有三位,俄狄浦斯、祭司和克瑞翁。一开始就是俄狄浦斯和祭司之间的长对话,傅辰的表达非常流畅。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傅辰对语音语调还有节奏的处理是典型的译制片腔,并且自然舒展,情感层次丰富,毫不夸张做作。 很难有面试现场的才艺展示能打动面试老师,但是傅辰做到了。三位面试老师在他结束表演之后都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袁宏宇似乎是被情绪触动了,突然问道:“傅辰同学相信宿命论吗?” 傅辰顿了顿说:“信也不信。” “为什么这么说?” “生命的不合理性在于会有命中注定,但也有人定胜天。”傅辰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光点在跳跃。 袁宏宇看着他,仿佛想从这个孩子的眼睛里读到点什么,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傅辰离开教室,走廊里宋可和高潼在聊天,高潼那张笑到快抽筋的脸刚好转过来,志得意满的冲他比了个耶。然后两个人被拽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吃自助餐。 高潼殷勤备至,端过来一块起司蛋糕,宋可说:“我减肥,不吃蛋糕。” “太瘦不好看。你看傅辰多难看!” 宋可噗的一下笑了。 傅辰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走起司蛋糕。 “喂,这是给宋可吃的。” “她说不吃。” 高潼“切”了一声,转头又拿了盘虾过来剥,宋可红着脸吃了两个表示还是自己剥比较好。 那天晚上回来,傅辰发现自己突然进了一个群聊,是高潼拉的三人聊天群。他看到的时候,那两个已经叽里呱啦的聊一堆了。 高潼:“你人呢?进来半天怎么不说话?@傅辰。” 宋可:“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高潼:“暑假我来嘉宁找你俩玩。@宋可” 宋可:“好啊好啊。” 傅辰:“我先做套卷子。” 宋可:“我也要做题了,不聊了。” 睡觉前傅辰打开微信看了看,里面有一百多条新信息。他没说话,只是一条一条很仔细的看,第一次知道原来朋友群是这样聊天的。 三月底的某天,三个人同时收到复试通过的消息,群里简直炸开了锅,傅辰每次点开群消息都是99+。他不太说话,但却发现自己喜欢看他俩热火朝天的瞎聊。 转眼四月,很快又进入五月,高三题海战大战愈演愈烈,傅修明怕傅辰压力太大,一到周末就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傅辰对出去玩没什么兴趣,只对市政府附近那家的冰淇淋蛋糕有兴趣。 傅修明温柔的看着他,看他把坚果粒和奶油搅拌在一起,一勺一勺吃的很细致。 五月上旬,天气已经变的很热,傅修明去超市买菜,准备回家做饭。他的课表一直没变,周三下午照常只有两节课。 刚走进小区正门,手机响了,傅修明一看是小区物业的号码,按下接听键说:“你好。” “先生您好,您是21栋502的业主傅修明先生吗?”对方听起来是个年轻女性,语气很客气。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傅先生您好,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们物业公司为您准备了生日礼物,一份小小心意,希望您方便的时候可以来物业领取。” “生日?”傅修明愣了一下,随即想了想日期,才发现今天的确是自己的生日:“我正好在门口,现在过来拿吧,谢谢。” “好的,傅先生。” 傅修明前脚跨进物业办公室,后脚已经让人抱住了腿:“傅叔叔!”低头一看是小语,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小语今天在幼儿园是不是表现很好?拿到小红花了。” 小语摸摸额头上贴着的小红花高兴的点头:“老师今天表扬我啦。” 小语妈妈拿了快递过来,把女儿从傅修明腿上扒拉下来,笑着说:“她今天得了小红花得意的不得了。” 物业的工作人员已经拿着一个小拎袋走过来了:“傅先生,这是您的生日礼物,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傅修明接过袋子。 “妈妈,傅叔叔生日,我也要送他生日礼物!”小语打开小书包在里面找啊找,找了半天没找到玩具,苦着脸撅着嘴。 傅修明忍不住逗她:“小语想送叔叔什么生日礼物呀?” “快去找找你的百宝箱,把宝贝都拿出来。”小语妈妈也逗她,对傅修明说:“这个小家伙,不知道在箱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说什么都不让我和她爸爸看。” 小语眨着眼睛,一路上若有所思。两个大人边说边往单元楼走,闲聊了几句,生日礼物的事情很快就忘了。 傅修明到家准备做菜,刚洗完一把油麦菜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他走到门前往猫眼里看了看发现没人,奇怪的问道:“是谁?” 门外一个奶乎乎的声音小声叫他:“傅叔叔。” 傅修明连忙打开门,看见小语一个人站在门口,有点惊讶的问:“小语怎么一个人上来了?爸爸妈妈呢?”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背着一只手,很神秘的把那只手伸到他面前,献宝似的说:“傅叔叔,你的生日礼物!” 小语手里握着一张面具,一张黑底金纹狐狸样式的半脸面具。 二十六章 狐狸面具 面具?傅修明一愣,有种奇怪的情绪在大脑中一闪而过,不过他没太在意,接过去笑了笑说:“谢谢小语。让傅叔叔猜猜,这个是不是一个哥哥送给你的?” 小语眼睛一亮,拍着手说:“哇,傅叔叔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狐狸面具的大小一看就是成年人佩戴的规格,款式颜色也不太像女生喜欢的类型,傅修明估计是哪个认识的哥哥送她玩的。 “是面具告诉我的,他还说那个哥哥对小语可好了,还给小语奶糖吃。对不对?” 傅修明有意逗她玩,小语将信将疑,惊讶的盯着面具好一会儿,喃喃道:“他会说话吗?我怎么听不见?” 傅修明笑着说:“他偷偷告诉我的。” 小语信以为真,高兴的抬起头:“那他肯定告诉你,是傅辰哥哥把他送给我的!” 傅修明心中划过一丝强烈的异样,出于本能问道:“傅辰哥哥为什么送你面具?” “傅辰哥哥带着面具,我看见啦。傅辰哥哥说我好厉害,他带着面具我都认识他。”小语把耳朵凑到面具上面听了一会儿,失望的说:“面具怎么不跟我说话?” 有一天晚上,小语妈妈让她把装好的垃圾放到门口,说待会儿爸爸回来的时候会拿出去丢。她一开门,正好看到傅辰从楼下上来。 “后…后来呢?”傅修明刚刚感觉到的那一丝异样开始拉扯他的心脏。 “傅辰哥哥把面具送给我啦,他说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小语“唔”了一声,噘着小嘴嘀咕:“傅叔叔不是别人…” “傅辰哥哥有没有…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戴面具?”傅修明的声音明显在发抖,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在向他袭来。 “傅辰哥哥说,他在和爸爸玩游戏。嘻嘻,傅辰哥哥这么大了还要玩游戏,傅叔叔,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呀?” “我们…”傅修明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扣住门框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玩游戏,傅叔叔,你和傅辰哥哥带我一起玩好不好?”小语期待的抬头看他。 傅修明脸色惨白,颚骨发出僵硬的“咯咯”声。他干涩的喉咙里仿佛堵满沙粒,近乎没有力量说出任何一个字。 小语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周围明明很安静,傅修明却感到置身在风暴之中。他听不清小女孩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楼道里已空无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傅修明额头上罩了一层汗,浑身上下不知道是冷还是热,手臂上不断推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肯定不会…”他喃喃自语跑上楼,双腿因为发软,差点被台阶绊了一跤。傅修明冲进傅辰的房间,打开每一个衣柜和抽屉,翻找电视柜、床头柜以及其他任何一个他能看到的储物空间。 他找的很仔细,翻看抽屉的每一个角落,但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又或者说他只是希望什么都不要找到。 傅辰的房间里没有多少杂物,衣柜里的衣裤一目了然,大部分抽屉都是空的。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个面具说明不了什么,他们连声音都不一样,傅修明这样安慰自己。他好像找回了一丝力气,慢慢走到床前坐下。 “突”的一下,傅修明的脚后跟不小心撞到落地的床板,一瞬间他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倏然掀起床单。 那里有一个小抽屉,算是储物空间,但其实很小,没多少实用价值,所以从来没放过东西。如果不是他此时此刻神经高度敏感,或许根本记不起这里还有个小抽屉。 傅修明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拳头关节握到发白,一种强烈的预感令他身体发虚。 他的手伸向那只小抽屉又神经质一样的缩回。伸出缩回,缩回又伸出。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次伸出去的时候,他深吸一口,猛的拉开抽屉。 抽屉被拉开的一霎那,傅修明感到身体的能量彻底被抽空。他看着抽屉,无知无觉跌坐在地上,大脑仿佛被一枚无声的炸弹轰炸,整个头皮一阵发麻。 里面只有四样小东西:一瓶运动香水,一盒安全套,一支润滑剂,还有——一只黑色金纹半脸狐狸面具。 出于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傅修明打开香水闻了闻,无数画面像洪水决堤一样涌进他几近麻痹的大脑神经。 “你很喜欢这样…你在叫谁?” “小辰…小辰…” “你真的很敏感,继续吗?” “操我…” “自己放进去。” “轻一点,太快了…” “我喜欢抱着你…要再深一点吗?” “要!” 许许多多个夜晚,他在隐秘漆黑的角落里,脱下裤子张开腿,用放荡的喘息要一个男人进入他的身体。那个男人亲吻他,吮吸他身体最隐秘的部位,掐住他已经软下去的腰,用力进入他的身体。夹杂着汗液的香水味像是最猛烈的春药,让他在一次次高潮中无休无止的沉沦。 现在人世的一点微光透进来,照亮了角落里肮脏的勾当,神秘的面具揭开了。他就这样赤身裸体的袒露在太阳下。 阳光从跃层房间的天窗明晃晃的照进来,亮的可怕,他坐在地上捂住眼睛,把身体卷缩成一团。床头柜抽屉的拉手抵在他后背上,坚硬的金属仿佛要挤碎他的脊梁骨。 傅修明用力闭上眼又拼命睁开,希望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他再次伸手去拉床下的小抽屉,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变。 狐狸面具上扬的眼角像极了一个讥笑的符号。 傅修明站起来离开房间,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楼,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一个失去身体的游魂。头很痛,脑子里无数的念头在跳跃,没有一个有答案。 “滴滴滴。”什么声音? 傅修明倏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客厅沙发上。傅辰侧对他站着,手里拿着空调遥控器。他立刻像受了惊吓一样坐起来。 “怎么在这儿睡?”傅辰没发觉异常,调了下空调的风量和温度:“今天挺热的。” “我…有点困,睡着了,我去做饭。”傅修明昏昏沉沉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他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脑子都是木的。 “别做饭了。”傅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桶面:“吃面吧,生日应该吃碗面。” 冰箱门关上的瞬间,傅辰透过厨房的玻璃移门看他,眼神里有某种深邃的情绪:“生日快乐,爸爸。” 傅修明反应不过来的“啊”了一声,眼神在交汇的刹那迅速移开,讷讷道:“你…你记得啊…” 傅辰“嗯”了一声,从今天新鲜买的蔬菜里挑出两个西红柿,又去冰箱里拿了三个鸡蛋。 “番茄鸡蛋面可以吗?” “可以…”傅修明转身在餐桌前坐下。 桌上放着一个蛋糕。一个小小的六寸蛋糕,正好够两个人吃。 六点多,夕阳已经沉下去,天空显现出忧郁的蓝,他呆呆望着蛋糕,想象傅辰手捧蛋糕坐在公交车或者的士上的样子。 “唰”,厨房里响起炝锅声,很快傅辰把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放到他面前:“长寿面。”自己端着另一碗在他对面坐下。 色泽金黄的面汤上面飘着碧绿的葱花,看起来可口诱人。傅修明那一碗里还多了一个荷包蛋。 “爸爸,为什么我的面比你多一个荷包蛋?” “因为你是小寿星啊,小寿星要多吃一点,多吃一点才长的快。” “爸爸,那你生日也要多吃一个荷包蛋。” “好,爸爸生日也多吃一个荷包蛋。” ………… 傅修明看着碗里的荷包蛋眼眶发酸,他无法控制的想:“如果小辰不是我的儿子…如果他不是的话…”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傅辰很自然的伸手去搭他额头。 傅修明神经过敏一样慌张躲开:“没…没事,昨天睡的不好。那个,待会儿你自己做功课吧,我想早点休息。” “好。”傅辰乌黑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闪动。 仿佛是在掩饰确实的心虚和无孔不入的慌乱,傅修明吃的很快,快到根本分辨不出任何味道。 傅辰打开蛋糕盒切了一小块蛋糕:“生日蛋糕,吃一点。” 傅修明接了过去:“好,谢谢。”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眼睛一直盯着碗里的面汤。 傅修明今天有点怪,傅辰明显感觉到了。他坐在书桌前转动一支笔,片刻拿出手机切进小号。 小号里只有一个人,他们昨天还聊过,虽然只是互道晚安。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他还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微凉的身体靠在他怀里时的温柔和依恋。 “冷吗?” “不冷…” 傅辰抱紧他,皮肤大面积的相贴让人感到安稳。与此同时,性器完全插入到最深处。微凉的身体开始发热,急促喘息的声音充斥耳膜,傅辰托起他的臀部,几乎抬高到离开自己的性器,然后放开手,让他重重落下。 “啊!”怀里的人叫了出来。 “你吃的好深,喜欢吗?”傅辰笑了。 对方没回答,但臀部在他性器上上下摆动已经代替了回答。这样的节奏简直像是折磨,零星积累起的快感无法将人推上高峰。 傅辰再次托住他的臀部,让他在自己的性器上高速起落,每次下落时,他上顶的动作仿佛要把人生生钉穿。 喊叫变的急切,终于在一次近乎断气的喘息里达到顶峰。 傅辰射了,射进对方高潮后不断收缩的甬道里,他不应期半软的性器还埋在里面缓缓抽插。他喜欢这样,喜欢被温柔的包裹,即使射精之后也想这样和他一直结合在一起。 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明晚有空吗?”傅辰快速发出一条信息。 他站在楼梯的台阶上,看傅修明在厨房洗碗的背影。很多次他就在这儿,用手机打出一段段文字,听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无可抑制的呻吟声。 第二十七章 问几道题 傅修明说想早点睡,实际上完全睡不着。他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年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荒唐透顶。不仅荒唐,还蠢的离谱。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就在傅辰去夏令营的那一次他就应该猜到,怎么会这么巧,两个人都需要离开那么长时间。只是他从来没细想过那个巧合,又或者说根本不敢想。 但人就是这么可笑又无耻,他在回忆这段荒唐经历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一种欣喜:“原来一直是小辰。”隐秘的愉悦感像极了梦想成真时带来的心理满足。 “你真的是个变态…”傅修明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的脑子还是木的,但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反反复复告诉他:“该结束了,真的该结束了。”于是他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登进微信小号。 “明晚有空吗?” 居然有一条新信息,是今天晚上七点多发送的。 傅修明茫然的看着手机,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知所措,仿佛隔着一层网络他就可以把傅辰割裂成两重身份,也可以不用把自己当成一个父亲,更可以暂时掩藏起所有无耻背德的行径。 他大脑停滞,很久之后才缓慢打出三个字:“没有空。” 对方居然马上显示“正在输入中…”。 傅修明心头“突”的一跳,被强行拖回到现实。他盯着手机想:“快十二点了,还没有睡吗?” “后天呢?” 傅修明下意识的回复:“也没空。”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嘲笑自己软弱到连一句斩钉截铁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改天吧,晚安。”傅辰按灭手机,漆黑的瞳孔消失在微光里。 那天晚上傅辰就察觉到了傅修明的异常,但是他不太知道确切的原因。直到三天之后再次发信息,得到的回复是:“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才确信秘密大概已经被发现。即便如此,他也很难想象,傅修明在打出这几个字时忍受着何种煎熬。 “为什么不想见面?”傅辰很平静。 “没有为什么。” “有别人了?” 这句话简直是挑衅,傅修明怒不可遏,甚至很想直接冲上楼质问傅辰:“你怎么可以跟我说这种话!”但显然,他没有勇气,更没有立场。 “结束了,就这样。” 傅修明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打出这六个字,然后他用力关掉手机,把它丢在床头柜上。 “啪”,傅辰在楼上听到他房间发出一声闷响,正在输入的手停了下来。他并不害怕谎言被揭穿,甚至可以说,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傅辰深邃的眸子在台灯下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聚焦起来的视线落在某一个虚空的点上。 你说结束就结束了吗?他突然站起来走下楼梯。 “咚咚咚。” 傅修明被敲门声吓了一跳,想象不出这个节骨眼上傅辰要跟他说什么。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应门,傅辰已经开口了。 “睡了吗?” 傅修明假装睡着,没有回答。 门外既没有脚步声也没人说话,傅修明难熬的翻了个身,突然灯“啪”的一下亮了,房门被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立刻抬手捂住眼睛。同时,这个动作也暴露出他并没有睡着。 “是不是不舒服?这两天都这么早睡。”傅辰走到床前,移开他盖在眼睛上的手臂,用手掌去贴他的额头。 “没有。”傅修明撇开脸。 “没有吗?好像有点烫。”那只手又摸到他脸颊上。 傅修明心烦意乱的推开他,心说你简直在胡说八道,坐起来问:“叫我干什么?” “问几道题。算了,你休息吧。”傅辰没等他回答直接走了。 傅修明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坐在床边缓神。叹了口气,还是跟着他上楼了。 “什么题?” 傅辰指指练习卷。 傅修明看看卷子皱眉道:“这个类似的题,我前天有跟你讲过。” “忘了,再讲一遍。” “小辰,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应该用心一点。” 傅辰很随意的看了他一眼:“那我再想想。” 傅修明在书架前坐下,顺手拿出一本书翻到扉页。傅辰转头过来扯着封皮看了看:“这本去年你看过了。” 傅修明不耐烦的说:“我再看一遍不行吗?”再看一遍当然没问题,他完全不需要这么气急败坏。 傅辰似笑非笑,转身继续做卷子。 其实拿哪一本都一样,傅修明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傅辰离的那么近,侧脸融在灯光里,连细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好看的让人心动。他待在这儿简直如坐针毡。 后来那道数学题解开了,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傅辰是不是故意把他叫上楼的。傅修明扔下书说:“没别的问题了吧?我下楼了。” 傅辰说:“暂时没有,待会儿或许有。喝牛奶吗?” “不喝。” 傅辰自顾自下楼热了一杯牛奶上来,喝了半杯递给他:“喝一点吧。” “你喝不了倒这么多干什么?”傅修明低着头,声音冷硬,眼神避开身旁拿着牛奶杯的手。 “怎么了?”傅辰的样子无辜到了极点:“以前不都是这样吗?”他这样让傅修明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仿佛十分恶劣。 但是下一秒傅辰却说:“小时候我不爱喝牛奶,你就会哄我。你现在是不是希望我也哄你一下?” 傅修明忍无可忍,“砰”的一下把书倒扣在书桌上:“你少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补了一句:“很晚了,睡觉吧。” “好。”傅辰无所谓的耸耸肩:“不想喝就不喝。” 傅修明只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面前摩挲牛奶杯,动作缓慢又轻柔。他在情绪焦灼之际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突然又意识到什么,难堪的夺门而去。 脚步声慌张凌乱,傅辰看着轰然关闭的书房门,轻轻的笑了。 房间里,傅修明辗转难眠。 第二天晚上,傅辰站在他房门口:“爸爸,问几道题。”他刚刚洗完澡,胯骨上挂着一条浴巾,就那么神态自若的站在傅修明面前。 傅修明移开视线,深长的吐出一口气:“为什么又有问题?” “因为快高考了。” “………” 傅修明跟在傅辰身后,那条围的低到离谱的浴巾,隐约在他面前展现出一小截股沟。傅修明气急败坏,指着傅辰的房间大声道:“去把衣服穿好。” 傅辰转过头:“待会儿再穿。” “去穿上!”他似乎想用他那并不存在的父亲的威严命令他。 傅辰走进房间,一脸云淡风轻。出来时身上多了一件工字背心和一条运动短裤。 客观来说穿工字背心和不穿衣服没什么本质区别。傅辰最近半年没有明显长高,身高维持在184cm,而身体开始发展出成年男性的健壮。 傅修明看着他走近,心脏剧烈跳动,情绪不由自主的回到那些身体纠缠的夜晚。自己抚摸过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那条坚实的手臂无数次掐住他的腰贯穿他,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把他钉在火烫的性器上。 而现在这条手臂就在他面前,距离不到20公分,舒展的搭在书桌上,挂着一点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的液体。而他却无法再去触碰。 傅辰的皮肤是健康的浅小麦色,容易晒黑。在夏天的时候,暴露在短袖以外的手臂呈现出较深一点的麦色,和身上的其他部位形成色差,这种色差在过完一整个冬天之后会消失。现在刚入夏,色差还没有形成。 此时此刻傅修明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他刚把视线挪开,又不由自主的移回到傅辰身上。 傅修明胡思乱想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傅辰的身体上,于是懊恼的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 傅辰侧过头:“这本你也看过了。” 我再看一遍不行吗?这句话如果再说一次那听起来就太像恼羞成怒,傅修明索性不去理他。 “再看一遍当然没问题…”傅辰喃喃道。 傅修明瞪了他一眼。 傅辰微微一笑,好心情的继续做功课。 过了一会儿,傅辰下楼。厨房里传出切东西的声音,然后他端着一盘西瓜上来了。 “吃点吗?” “不吃。” 傅辰拿竹签戳了一块西瓜送进嘴里:“不要这么挑食。” 傅修明咬牙切齿,抬起头瞪他:“傅辰我告诉你,你不要用这种奇奇怪怪的语气跟我说话!” 傅辰漫不经心吃着西瓜,吃了两块又问:“真的不吃吗?”看到他变换不定的神色之后转移了话题:“爸爸,这题怎么做?” 傅修明强压下情绪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情绪骤然爆起:“这是诗词填空!” 傅辰抱歉的说:“哦,不是这题,你等一下。” 傅修明没有等,直接扔下书跑回房间。关掉顶灯的一瞬间,他听到下楼的脚步声,然后顶灯在房外被打开了。 嗯“我找到题了。”傅辰穿紧身工字背心的身体被房间透出的光勾出一个暗暗的剪影,随着他脚步移动变的清晰立体。 “问。” “卷子在楼上。”傅辰走进来挨着他坐在床边:“或者我去把卷子拿下来。” 傅修明往旁边挪了挪,坐起来说:“不用了。”然后鬼使神差的又跟他上了楼。 丢在椅子上的书已经被放在了书桌上,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着。傅辰不知道又捡了一道什么基础题问他,傅修明怒火中烧。 傅辰吃着西瓜表示可以再想想,那态度和昨天如出一辙。 傅修明知道,傅辰根本不是想问题目。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围着他团团转。 第二十八章 你总看我,我没法好好做功课 连续一周,傅修明每天吃完饭就躲进房间。但是不到8点,傅辰一定会打开他房间的灯,跟他说同一句话:“问几道题。” 傅修明烦躁异常:“为什么你每天都有这么多问题?” 傅辰静水无波:“因为每天要做很多习题。” “你以前没有这么多问题。” “因为以前没有这么多习题。” “…………” 傅辰简直油盐不进,傅修明终于没有精力再和他争辩“这道题你问了几遍为什么还要问?”或者“这么基础的题目怎么还不会做?”诸如此类的问题。总之傅辰不会找不到理由让自己呆在他身边。 水笔划过纸张发出刷刷的响声,夜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的微微晃动,深邃的眉眼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沉静动人。傅辰长的不太像他亲生父亲,在傅修明印象中,他母亲似乎是这种立体的能让人一眼记住的五官长相。 想到他父母,傅修明不禁想如果那时候不把他带回身边,一切就不会发生,傅辰就不会被他拖入这样一段不伦不类的关系里。 可是那些人会真的爱他吗?血缘亲情又怎么样?傅修明固执的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自己更爱他。 傅修明出神的看着傅辰,不期他突然转头过来:“你在看我?” “没有。”傅修明慌忙低头,假装看书。余光感觉到傅辰一直盯着他,无可奈何的吐出一口气:“你能好好做功课吗?” 傅辰说:“你总看我,我没法好好做功课。”他的表情过于坦然,坦然到真的让傅修明觉得自己是在打扰他学习,而不是那个一天天被硬拉过来,呆坐在他旁边胡思乱想的傻瓜。 “你做功课吧,我不看你。”傅修明仿佛一瞬间泄了气。 “所以你承认刚刚一直在看我。” “傅辰!” 傅辰笑了,伸手抚过他额头的碎发:“头发乱了。” 傅修明撇开脸,下意识伸手一推,却在碰到傅辰手心的一霎那突然被扼住手腕。慌乱之间他感觉身体不自控的前倾,面前一暗,灯光被一张脸挡住。 也许是气息过于熟悉,傅修明甚至忘记了挣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傅辰的脸越靠越近。 灼热的呼吸从脸颊蔓延到鼻尖,两片柔软的东西贴到嘴唇上,傅修明骤然惊醒,猛的一推。 但是他忘记他那只手还被傅辰抓着,这么一用力,反而身体向前晃了晃,四片嘴唇结结实实粘在了一起。 “你干什么!”傅修明像触电一样弹了开去。 “干什么?”傅辰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强悍的把人往前一拖:“没看清的话…那再来一次。” 这一次理智占据了上风,傅修明拼命挣脱桎梏,霍然站起。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奋力推开门落荒而逃。 傅辰眸光闪动,轻轻的摩挲嘴唇。 傅修明心乱如麻,黑暗中敏感的神经不断重演刚刚发生的一幕。傅辰的眼神,炽热的呼吸,还有嘴唇的温度和触感清晰到让人胆战心惊。 再一次,他彻夜未眠。 从生日那天开始,傅修明的精神就一直恍恍惚惚,夜不安枕,食不下咽。无数个念头在他大脑里碰来碰去,他常常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快要裂开了。 “修明啊,你这两天怎么了?精神这么差。”食堂里蒋邕一推眼镜,眯起眼打量他。 王文博正在大快朵颐,抬头一看:“对啊,傅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傅修明笑笑说:“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 蒋邕问:“不会是小辰高考,你紧张的吃不下饭吧?” 傅修明一愣,含糊道:“没有。”他没发现,蒋邕已经捕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换。 傅修明拿筷子拨了拨饭菜,站起来说:“太热了没胃口,你们慢慢吃,我回办公室休息一下。” 今天天气特别热,他早上起来就没什么胃口,喝了杯水之后什么也没吃,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食欲,盘里的饭菜几乎动都没动。 “我猜啊,肯定是失恋了。”王文博吃的一头汗,拿纸巾擦擦额头。 蒋邕不置可否,转头看着走出食堂的傅修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下午上完课,傅修明走出教室,立刻赶去停车场。他今天一整天状态都不太好,到下午三四节课时已经开始头重脚轻,现在只想早点回家休息。 刚走到停车场,隐约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回头一看像是蒋邕和王文博。霎那间,他眼前仿佛打翻了黄绿相间的颜料,周围开始发暗,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跳急剧加速,身体重心瞬间不稳。 他下意识伸手按住身前一辆车的引擎盖,但似乎什么都没有摸到,下一秒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砰! “呜呜呜…”汽车发出急促的报警声。 “修明!” “修明!” 傅修明醒来感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眼神聚焦之后才看到斜上方挂着一只吊瓶,输液管一直延伸到他手背上。蒋邕坐在他旁边。 “老蒋,我这是…” “哟,醒了。你刚刚晕倒了。”蒋邕还没回答,王文博先开口了:“陈医生,傅老师晕倒可不能让咱们学校女生看到啊,不然得心疼成什么样儿。” “可不是,傅老师比校草还校草。”王文博背对他站着,旁边是陈校医,两个人听见他说话,同时转头。陈校医走过来把输液调节器的速度降低了一半。 “低血糖加中暑。”陈医生开玩笑问:“傅老师总不会不吃饭在减肥吧?” “不至于吧,都瘦成这样了减什么肥。我刚刚背他过来,轻的跟纸片一样。”王文博也跟过来开玩笑。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被说瘦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傅修明尴尬的揉眉心:“天热胃口不好,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刚给你量过体温,有一点低烧,脱水情况不严重。给你打了葡萄糖氯化钠,再…”陈校医看看输液袋:“也不用都打完,再一半就够了。” “你差点没把项老师的车砸扁。”王文博站在一旁抱着手臂。 “哲学系的项老师吗?他的车没事吧?我联系一下他。”傅修明往口袋里掏手机。 蒋邕按住他:“别听文博瞎说,项老师的车没事,就是你晕倒的时候撞了一下,触动了报警。” “车没事儿?” “他车没事儿,我看是你人有事儿,你脸色是真差,怎么回事?”王文博眯起眼看他。 傅修明敷衍道:“没事儿,最近休息的不太好。” “陈医生,傅老师这样不适合开车回去吧?”玩笑归玩笑,王文博看他样子还是有的担心。 “最好还是叫个人送傅老师回去。” “行吧,我待会儿送他。” 蒋邕插口道:“你刚刚不是说要去喝喜酒吗?” “哎哟,差点忘了。”王文博说着电话就进来了:“你看,老婆电话来催了。喂,我这有点事耽搁了,再等会儿。哎呀,你急什么,没这么早开席的,行行行,先这样,挂了。” “你喝你的喜酒,我送修明回家。”蒋邕冲王文博摆摆手,示意他先走。 “行行行,那你送吧,我先走了啊。”王文博匆匆忙忙跑出校医室。 十五分钟后,陈校医拔掉吊瓶,拿了个装着藿香正气水和葡萄糖口服液的塑料袋过来,嘱咐傅修明:“都是饭后吃,计量贴在药盒上。晚上吃点好消化的,最好是粥。” “好。” “家里体温计有的吧?” 傅修明点点头。 “晚上再量一下体温,没发烧就没事了,如果体温升高就得去医院。”医生措辞比较严谨,实际上这就是轻微中暑和糖分摄入不足引起的急性低血糖,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麻烦你,陈医生。” “应该的,回去好好休息。”陈校医拍拍他肩膀。 傅修明走出校医室,跟着蒋邕上了车,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要说文博这人,人是真好,刚刚看你晕倒了,背起你就跑。背着人跑的比我还快。除了那点贪名的毛病不好。” 傅修明说:“你又提这个,别老这么说他,谁活着不贪名利。” 蒋邕斜过头:“你呗。” 傅修明笑了笑没接话。 蒋邕又说:“不对,文博还有个毛病。” 傅修明正在看藿香正气水的服用说明,抬起头说:“怎么你一个教授还喜欢背后嚼舌根。” 蒋邕说:“我这不是嚼舌根,他那习惯不好,我劝过他几回。” “什么习惯?” “你知不知道他没事儿喜欢玩两把?玩的是不大,不过总归不好,你说是吧?” 傅修明笑了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几个能跟你蒋教授一样一心一意搞科研的,小赌怡情么,你别跟个老古董一样。” “我可不就是个老古董嘛!”蒋邕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傅修明没在意。 汽车开进小区,蒋邕停了车和傅修明上楼。一进家门傅修明说:“老蒋,你自己倒水,我就不招呼你了。”边说边低头摆弄手机。 蒋邕一副老教授姿态:“你不去休息,还玩什么手机。” “点个外卖,不然待会儿小辰回来没饭吃。”傅修明大概在选套餐,表情很认真。 “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吧,这么大一孩子还不能自己弄点吃的啊?”蒋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摇头叹气:“你也太宠了。” 傅修明目光微微一动,没有反驳,继续低头点外卖。 蒋邕坐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去餐厅倒水喝,大门突然“咔擦”一响,进来一个人。 蒋邕抬头一看:“哟,小辰回来了。” “蒋叔叔?”傅辰愣了愣。 “哦,你爸爸今天在学校晕倒了,我送他回来。没…” “什么!”眼前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什么大事…”蒋邕移了两步往客厅里瞥,只见傅修明坐在沙发上,傅辰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哪里不舒服?”表情极度紧张。 “没…没事,有点轻度中暑。”傅修明眼神闪躲,用力把手挣脱出来。 傅辰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有点烫,发烧了?” 傅修明再次躲开:“一点低烧,没事…” 蒋邕头皮发麻,愣在原地。 第二十九章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和傅家父子告了别,蒋邕匆匆离开。他刚刚站在玄关柱后面,所以脸上震惊和诧异的表情没有被注意。蒋邕心里明白,这件事绝对不能任其发展,但究竟要从何劝起,他又实在说不出来,一时间毫无头绪,只觉得心情沉重,无所适从。 傅修明不想面对傅辰过分的关切,借口天气太热去洗了个澡,转头就进了房间。傅辰想跟进去,门啪的一下关上,差点撞到鼻尖。屋子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傅辰轻轻呼出一口气,打算去厨房做点吃的,门铃却突然响了。 “哪位?”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傅辰开门拿了外卖,打开一看是一份稀饭和一盒套餐,套餐是他喜欢的鱼香肉丝。 被气病了也舍不得让他饿上一顿半顿,傅辰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他走到房门前敲了敲,小心开口:“外卖到了,吃点吧。”里面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 傅修明打开门,看傅辰端着粥站在门口,示意他去餐厅吃。两个人一人一个外卖盒对桌坐着,默默吃饭。 傅修明虽然饿了一天,但依旧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放下勺子,神情呆滞。 “再吃点吧。”傅辰把自己的鱼香肉丝套餐推到他面前:“你要嫌粥没味道,就吃我这个。” “你吃你的。”傅修明没接,又吃了一口寡淡无味的稀饭。 两个人都吃的心不在焉,傅修明勉强吃了半碗稀饭,傅辰的套餐连一半都没吃完。这边桌子还没开始收拾,傅修明又跑进房关上了门。 傅辰倒了杯热水,从医药箱里拿出耳温枪,拎起桌上塑料袋打开房门。 傅修明背对门口侧身躺着,看起来好像睡着了。傅辰轻轻走过去,用耳温枪在他耳朵里“嘀”了一下,压低声音说:“36.9c,烧退了。藿香正气水还吃吗?还有这个葡萄糖。” 傅修明没动。 傅辰摇摇他肩膀:“爸爸。”听起来小心翼翼,还有点可怜兮兮,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傅修明心头一软,叹了口气,转身坐起拿出一支藿香正气水喝。 傅辰马上把热水递给他:“刚刚就吃了一点粥,我待会儿给你煮碗面。” “不用了,你去做功课吧。”傅修明放下水杯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累了,想休息,你别再…”声音戛然而止。 别再什么?别再折磨他吗? 傅辰也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垂下眼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吵你。”说完径直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傅修明本来准备了很多说辞,结果傅辰就这么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然后转身走了,他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过他今天精神实在不太好,没有精力胡思乱想,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房间里漆黑一片,傅修明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傅辰果然没有来找他。 走出房间发现楼上书房的灯还亮着,忍不住上楼看了看。 傅辰听见声音抬起头:“你醒了?” “怎么还在做卷子,都十一点半了。” 傅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东西?” 傅修明说:“再半个多月就高考了,没必要拼命刷题了。” 傅辰又问:“饿吗?我去煮碗面。” 傅修明说:“做不完就别做了,早点休息。” 两个人各说各的,鸡同鸭讲。 傅修明摆摆手:“我不饿,你早点睡吧。”说完下楼回了房间。 他们两个最近大概就是这种状态,你做你的,我说我的。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但昨天那个吻打破了平静。傅修明当然知道傅辰想干什么,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 等他高考完吧,考完了就跟说清楚。他要出去上大学,一切也该结束了。 傅修明倒回床上,巨大的黑幕笼罩着他,仿佛置身于永不见底的深渊。 接下来的三天傅辰都没找他。每天放学,按时回家,安静吃饭,然后上楼写作业,一直到11点左右关灯睡觉。既不会突然打开你房间的灯拉你上楼辅导功课,也不会突然转头过来问你是不是在看他。那张冷峻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话变的更少。只是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透出某种探究的意味,傅修明不敢去想那是什么意思。 总之,傅辰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傅修明打开房门,望向楼上书房里透出的灯光,又悄悄关上门,鬼使神差打开了微信小号。 里面不会再有信息,也不应该再有。 其实傅修明早就应该注销这个账号,但不知道出于什么隐秘的心理,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现在,当他回看里面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内容时,埋藏在身体深处的欲望又开始萌发。 傅辰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但事实上一切早已变的全然不同,傅修明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痛楚。 …………… “预计今年第一号台风’利马’将于今晚到明天凌晨之间在z省桐洲一带登陆,全省多地会出现明显降水,部分地区有大到暴雨。请大家做好防台抗台工作,尽量不要外出。我台将继续为大家跟进台风的最新消息…” 窗外狂风呼啸,满地落叶飘零。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头发像乱草一样在风中狂舞。整个世界像罩着一层半透明的灰布,看起来阴沉沉的了无生趣。 餐桌正中花蛤汤冒出热气,飘着海鲜的香味。傅修明站在窗口,眼睛一直盯着通往单元楼的水泥路面。 “今天风很大,待会儿我接你放学。” “不用了,我坐公交,你早点回家,小心开车。” “还是…喂…喂…小辰?” 电话突然挂断。 铅云低垂,风声肆虐,远处的乌云涌向地平线。傅修明默默放下电话,无神的看向窗外。 终于那个背着黑色双肩包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了,拐了个弯向单元楼的大门走来。傅修明轻轻呼出一口气。与此同时,楼下的人突然抬头,朝他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傅修明心口一跳。 从那个位置朝五楼窗口看,根本看不见站在那儿的人。而站在五楼看楼道口的人也不可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就在那一刻,由于某种奇异的错觉,傅修明似乎能感觉到两人的视线刹那交汇。 傅修明收回视线,踱步回到餐厅。 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咔”的一声,傅辰开门进来。 “洗手,吃饭。”傅修明状似随意的看了他一眼。 傅辰在玄关旁换好鞋,眼睛扫过桌上的饭菜,一言不发直接上楼。 “你干什么?叫你吃饭!” 傅辰头也不回,“砰”的关上房门,紧接着里面隐约传出手机游戏热热闹闹的声音。 已经四天了,傅修明终于忍无可忍,冲上楼梯,甩开房门。 门在巨大的冲击下狠狠撞到墙上,回弹力大的直接撞回到他背上,傅修明一脚踢开:“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傅辰躺在床上,头枕在床头靠背上,懒洋洋瞥了他一眼。 “死亡本是轮回的归宿,因所爱而无畏。”手机里,游戏人物正在念对白。 “大前天不到八点就睡,你说累了想休息,那行。昨天前天呢?吃了饭就睡!今天连饭也不用吃了是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辰冷笑:“你是不是天天在楼下看我?不然我关灯不到十分钟,你怎么就上来了?”他按了几下音量键,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傅修明吼道:“把游戏关了!” 傅辰翻了个身,侧到另一边。 “我叫你把游戏给我关了!听到没有!” 傅辰背朝他的姿势纹丝不动。 傅修明简直怒不可遏,一把夺过手机“啪”的拍在床头柜上:“你给我起来!” 傅辰这才慢腾腾的转过身,捡起手机:“还好屏幕没碎,不然你还得花钱给我修。” “傅辰!” “叫我?”傅辰抬起头,似笑非笑。 傅修明强压住怒火:“高考还有一个星期,你现在这样到底是想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想怎么样吗?”傅辰漆黑的瞳孔里翻滚起巨大的浪潮,像浓云笼罩的夜幕下深不见底的海。 傅修明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想怎么样?嗯?”傅辰倏然站起靠近,强悍的逼问他。 那双带攻击性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仿佛他整个人都被圈进对方的掌控范围。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笼罩过来,让他喘不过气。 “干嘛不敢看我。”傅辰已经面对面贴到他胸前:“你在害怕什么?” 傅修明心跳的很快,傅辰这么贴着他,几乎让他觉得自己在用心脏撞击傅辰的胸腔。 傅修明脸上升起红晕,猛的推开他:“你给我…好好做功课。” 然而他刚刚打算逃离,傅辰整个身体就压了过来,把他完全禁锢在自己怀里。 “又想逃?” 傅修明神经紧绷,抿着嘴唇撇开脸不说话。但也仅仅只是一秒钟,当他感觉到傅辰强烈的气息开始肆无忌惮的侵略过来时,傅修明再次奋力推开傅辰,像个慌不择路的逃兵,跌跌撞撞冲下楼梯。 傅辰站在楼梯口,望向他狼狈不堪的背影。 风声如狼嚎,肆意的把树叶卷到空中,又把他们抛向很远的地方,转眼四散的无影无踪。浓云集结,仿佛随时随地要砸落下来,覆灭天地万物。 客厅里没有灯光,电视柜前他和傅辰的合影只有一个朦胧的小框,傅修明静静坐着,他就看着那个小框,一动不动。天很快完全黑了下去,连那个朦胧的小框也消失不见了。 楼上吵吵闹闹的手机游戏戛然而止,脚步声从楼上下来,走到门口。 傅修明骤然惊醒:“你又干什么?” 傅辰仿若不闻,换鞋开门。 傅修明猛的站起,抢步上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辰转过头,淡淡道:“出去。” “出去?外面在刮台风。你出去,你要去哪儿?” 傅辰冷声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砰~~房门重重关闭。 黑暗中人影消失,窗玻璃在飓风里摇摇欲坠的响动从四面八方涌来。门外脚步声回荡,渐行渐远。 第三十章 无根的树 “最新消息显示,第一号台风’利马’将于凌晨零时左右在我省桐洲一带登陆,全省多地将会出现明显降水。桐洲、嘉宁、海江三市在48小时内将会迎来持续大到暴雨,我台将继续为你提供最新的天气情况…”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路灯在黑夜中切出一个圆锥形的光圈,树枝摇摇欲坠,陡然折断在暴风里。巨大的呼啸声掩盖了树枝断裂的声音。 “为什么不接电话?快点回来!” “你在哪儿?” “马上回家,听到没有!” 傅修明盯着微信界面。半个小时了,没有任何回信。 他再次拨打电话,提示音显示已关机,傅修明握住手机的手一阵阵缩紧。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他知道吗?他难道不知道吗? “乓啷啷!”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被风刮了下来,碎屑轰然落地的声音。 傅修明心里绷紧的弦仿佛突然断裂。他打开手机,用僵硬的手指切换进微信小号。 “我等你。” 只有三个字,傅修明却突然无法控制一样,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将近九点,风力比傍晚时提升了几倍,他在逆风里奔跑几乎迈不开腿,而顺风时又像是背后有双手在拼命推搡他,一不小心就要摔扑倒地。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汽车晃动着大灯在身旁飞驰而过。 傅修明穿过公园明亮的灯光,折进一条小路,在一片幽暗的树丛前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却能清晰感知到这里的一切。 他从熟悉的入口走进树丛,那里站着一个人。今天的天很黑,他看不见他,但是能感觉的到。 傅修明想,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拿出父亲的威严,用命令的语气说:你马上给我回去! 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脚掌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与此同时,另一个“沙沙”声靠近过来,然后他就轻轻易易的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拿不出父亲的威严,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来了…” 说话的声音和从前见面时一样,这一瞬间傅修明甚至想不清楚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的脸埋在傅修明颈侧,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还隐约带着一点委屈。开始是嘴唇轻轻的擦蹭,逐渐变成了亲吻,然后是温柔的舔弄和啃咬。 “你别这样,小…”他叫不出口,只好伸手去推,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这个拥抱明明很轻柔,他用尽全力却仍然无法推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好久没有抱你了…”那双有力的手臂又环了上来,怀抱渐渐收紧,温柔变成热烈。 傅修明太熟悉这个拥抱,太迷恋这种感觉,连腿根都在发软。久违的情动肆无忌惮的开始蔓延。他忘记了挣扎,任由灼热的气息在自己颈侧厮磨,最后转移到双唇上。 “唔…”霸道的吻堵上来,丝毫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间,脑子还像浆糊一样,对方已经完成了攻城掠地。 傅修明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清楚,自己明明是来教训他的,现在却被他抱在怀里,交换着一个唇舌缠绕的吻。他今天没有带面具,皮肤与皮肤紧紧贴着,这个吻显得尤为缠绵悱恻。 耳边风声嘶吼,仿佛要荡涤尘世的一切,他们像两颗无根的树,只有紧紧缠绕着,才不至于被无情的天地攫住生命抛向未知的黑暗。傅修明在暴风里摇晃的身体,此刻才得以安稳下来。 “你答应我了是吗?” 傅修明说:“先回去吧…” “你还是不愿意?” 他要怎么答应?他要怎么愿意?天知道他有多想答应!但事实就是他只能在夜幕的掩盖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贪恋片刻的荒唐。 傅修明自欺欺人的想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他,语义不明的说:“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哪段时间?” “等过了高…”他想说等过了高考,可是“高考”这个字眼,过于清楚明晰的指向让他本能逃避,最后只好改口说:“等过了这个月。” 这个答案已经足够让人满意,傅修明听到一个略带轻快的声音说:“好,那就等过了这个月以后。” 或许是因为愉悦,声音没带掩饰,傅修明像是突然被拉回到现实,猛然推开了面前的身体:“回…回去吧,先回去。风太大了,很危险。” “好,走吧。” 一只手握过来,傅修明挣开了:“你先走。” 对方似乎愣了一会儿,才含糊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傅修明像脱力一样闭上眼睛,凭感觉摸到那块石头上坐下。他无数次被抱着在这上面做的时候,不仅仅只是性的快感,还有被爱的满足。 树丛阻挡了狂肆的暴风,这儿显得比外面更安稳平静,但是暴风也把每一颗树影扭曲成鬼魅的形状,在黑暗里张牙舞爪。 傅修明说不清是迷茫还是留恋,他在这块略有些粗糙的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他走的不快,任由狂风肆意吹打他的脸,似乎走了好久好久才回到家。 客厅和餐厅都没有开灯,楼上书房的灯光通过楼梯投射下一点微弱的光亮,映的整个屋子晦暗不明。傅修明想上楼看看他,又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上去。 啪… 楼梯灯亮了,傅辰站在台阶上。 “刚热了杯牛奶,喝一点吗?” 傅修明没话找话的说:“功…功课做完了?”问完就觉得这句话实在很好笑。 傅辰倒不觉得什么,说了句“没有”,然后又问他喝不喝牛奶。 傅修明没说话,局促的站在原地。 “还是热的。”傅辰走下楼梯,把牛奶递给他。 傅修明下意识接了过去。 傅辰这张英俊的脸,五官深邃,常年没有多少表情,所以当他带着温柔的笑意,递过来一杯牛奶时,看起来实在有些过于深情。傅修明只是看了一眼就慌乱的收回视线。 牛奶是热的,温度很妥帖,他在风里吹的太久,双手冰凉。杯子握进手里时,温暖的感觉瞬间从掌心渗透进心里。 “快考试了,作业不多,你陪我吗?”傅辰微笑着朝他看。傅修明连忙低头喝了口牛奶,掩饰自己的无措。 傅辰现在的语气很像他小时候,天真又柔软,带着对年长者的依恋。这几年他很少流露出这种神态,傅修明没有深究过原因,大约觉得男孩大了都这样。只有傅辰自己明白他只是害怕内心的秘密被窥破。不过这不重要,他现在已经从一厢情愿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一切恢复平静,岁月静好。 六月上旬,几波高温来袭,热的人头晕眼花。傅修明下了课从教室往停车场赶,额头立刻浮起一层汗珠。 “修明,赶这么急啊!” 傅修明脚下不停,半回过头说道:“老蒋,改天聊,我去接孩子。” 蒋邕追了上来:“前两天考的怎么样?” 傅修明说:“我没问,他自己说感觉发挥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蒋邕试探着问:“小辰有说想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吗?” “也没听他说起过,考完再说吧。” “你想他考省外还是省内?”蒋邕问这话时,悄悄看着傅修明。果然见他表情有短暂的凝滞,随后假装不在意的说:“这个…随他。” “男孩子么,还是得让他出去。将来工作了也是要去外面自己闯的嘛,总不能老粘着爸爸,你说对不对?” 蒋邕插着兜目视前方,其实眼角余光仍然落在傅修明身上,看他把车钥匙捏在手里转来转去,含糊“嗯”了一声后没再说话,心里忍不住叹气。 “老蒋,我先走了。”傅修明跨进驾驶室关上车门,一把方向盘打死。白色途观风驰电掣的离开了停车场。 “平时也没见你开车这么快啊…”蒋邕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头。 考试结束是下午五点,傅修明下课也是五点,等他开车过去,那边早结束半小时了。 昨天晚上傅修明说可以请其他老师代两堂课,早点过来接他,但是傅辰说没必要,说完戳了块西瓜喂到他嘴边。傅修明犹犹豫豫的还在想该不该吃,傅辰勾了勾嘴角突然靠近过来,吓得他一口吃掉了西瓜,然后也就忘了再提这事。 高考的最后一天,马路上车流如梭,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让人心情烦躁。傅修明打开手机导航,显示拥堵路段还500米,正打算发信息给傅辰让他再等等,那边信息已经先来了。 “今天路上会很堵,慢慢开,我在门卫室等你。” “嗯。”傅修明微微一笑。 十五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四十分钟,赶到学校时将近六点,校门口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靠边停车,匆匆走进门卫室。 “来啦。“ 傅辰早就看到他跑过来的身影,抬起头笑了笑,顺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傅修明接过擦掉额角的汗。 门卫室没有多余的椅子,傅辰就坐在旁边一个小凳子上,背着书包,活像个放学后等着爸爸来接的小学生。但是他个子太高,坐在小板凳上那条大长腿根本无处安放,膝盖耸的老高,看起来乖巧又有点滑稽。 傅修明觉得他坐在那儿冲自己笑的样子实在有点儿说不出的可爱,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吧。今天出去吃,想吃什么?” “冰淇淋蛋糕。” “好,先吃饭,再吃冰淇淋蛋糕。” 两个门卫大叔一脸羡慕的转过头:好一个父慈子孝啊! 三十一章 玩什么游戏 高考结束到成绩公布这段时间,大约是整个学生时代最煎熬也最无所事事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选择出去旅游、组织同学会或者向心仪的暗恋对象表白,总之尽量做点儿开心的事,不让自己陷入考后焦虑症。傅辰他们班也热热闹闹的组织了同学会。 晚上七点,辅修明坐在书房备课,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抬起头,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傅修明笑了笑:“这么早回来了?” 傅辰走进去在他身边坐下:“他们还要去ktv,我先回来了。” 傅修明知道他在班上没有朋友,也从不参加任何生日会和同学聚会。不仅是高中,从小学到初中傅辰都没有一个朋友。但是他不会要求傅辰必须在学校交朋友,或者必须融入集体生活。 没有一个孩子会在经历了那样的巨变之后还能和健康家庭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活泼开朗。他不能命令封闭的灵魂承载阳光,更不能希求一颗受伤的心转瞬间停止流血。 他能做的只是在那道灵魂的缝隙里灌溉一点雨水或者输送点滴温暖,再小心的擦去裂口上渗出的鲜血,然后在岁月不经意的流逝中,一针一针缝缝补补。 傅修明没想过给傅辰铺设未来的道路,比如应该考什么的学校,读什么的专业,或者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他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长大。当然,如果可以快乐一点,那就更好了。 但有些事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份感情居然有一天会发生质变。 傅辰坐在旁边看一本小说,往常都是他在那儿看书,傅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傅修明看着他沉静的脸,突然生出一种颠覆感,似乎一直以来是傅辰陪着他,而不是他在陪伴傅辰。 “怎么了?”傅辰抬头看他。 傅修明一愣,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突然看小说了?” “随便看看。” “无聊的话可以回房间上网。” “不无聊。”傅辰轻轻翻动书页,声音低低柔柔:“我在这呆一会儿。” 傅修明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高考结束已经一周,他有很多机会跟傅辰说清楚。他无数次提起勇气,又无数被无形的阻力消弭了勇气。 他舍不得,没有人舍得放弃爱,哪怕是可耻的爱。 那再等等吧,傅修明自欺欺人的想,再等一等,等小辰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说。 6月26号,高考成绩公布,傅辰考了592分,一本线的分数,但是离重点大学还是有一定距离,嘉宁大学自然也是考不上的。 “跟平时差不多,发挥的很稳定,不错。”傅辰的注意力集中在页面显示的分数上,傅修明以为他不太满意,揉揉他的头说:“先出去吃饭,回来再考虑填报志愿的事。” “好。”傅辰点点头。 刚关掉电脑,手机响了,傅修明接起电话:“妈。” 电话那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溢出听筒:“修明啊,小辰考了几分啊?” “发挥挺好的,592分。” “才592啊!那肯定是考不上嘉宁大学了,重点都难。” 傅修明警觉的看了眼傅辰,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妈,这已经是一本线的分数了,考的挺好的。” “好什么好!比你可差远了。上不了重点,以后有什么前途?你说这个孩子,读书读书不行,性格又那个样子,你老了还想靠他啊?妈跟你说,你爸上个礼拜碰到个老同事,他们家小女儿,今年刚30,也是个老师…” “行了,不要说了!我们要出去吃饭,就这样。”傅修明掐断电话。 他不耐烦母亲给他安排相亲,更讨厌有人在他面前对傅辰指指点点,即使是他的母亲也不可以。 回过头,傅辰站在身后。 傅妈的声音大的吓人,傅辰肯定什么都听见了,傅修明尴尬的笑了笑:“午饭想吃什么?” “爸爸高考几分?”傅辰突然问。 高考几分? 傅修明想了一下说:“太久了,不记得了。”他倒不是怕傅辰难堪,而是真的忘了。 “651分。” “你怎么知道?”傅修明有点惊讶。 “奶奶说的,她说要不是填志愿的时候太保守,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你奶奶这个人…就喜欢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傅修明可以想象他母亲说那些话时的语气,无非是告诉傅辰要像爸爸一样好好读书,考上重点大学,以后有份体面的工作。 傅修明是一向不喜欢母亲对傅辰说三道四的,只是他从来没考虑过隐藏其下的微妙心理。 傅辰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一直想考嘉宁大学,可惜考不上。” “能不能考上嘉宁大学都不重要。”傅修明轻轻握住他的手:“人生不是一次高考就能决定的,况且你这个分数有很多好的学校可以选择。” “我想考嘉宁大学不是因为它好,只是因为你在那儿。”傅辰反握住他的手靠近过去,嘴唇与嘴唇之间贴近到不超过一公分,热气全喷在他鼻尖上:“我以前经常想,你在讲台上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在家里不太一样?会很严肃吗?还是也会笑?” 这一瞬间,傅修明感到无法呼吸,连心脏都忘记了跳动,直到自己的嘴唇感受到一点热力的触碰,他才猛然惊醒过来躲开傅辰:“出…出去吃饭了。” 傅辰站直回去,很轻的笑了一下。 傅修明慌慌张张回房间换衣服,然后和傅辰一起出门吃饭。 他们还是去了那家市政府附近的餐厅,那里的菜品不算很出色,但是傅辰喜欢那里的冰淇淋蛋糕,最近几次出来吃饭,他们都来这家餐厅。 “每次吃这个不腻吗?”傅修明看着他把坚果颗粒搅拌进巧克力奶油里,一口一口吃的很细致。 傅辰摇摇头:“不腻。” 他从小到大都这样,喜欢的菜永远都是那两个,喜欢的甜食不是冰淇淋就是冰淇淋蛋糕。他认定的东西不会改变。 无论是东西还是人。 两个人吃完饭去商场逛了逛,买了几套夏装。傅修明想到暑假结束他就要去上大学,索性又买了几套秋装。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越买越多,甚至给他买了一件羽绒服。 “我又不是不回来,买这么多干什么?”傅辰把他手里的加绒运动裤放回架子上,反手被傅修明拿下来丢给了柜姐:“就这条,包起来。” “干嘛现在要买冬装?” “反季打折,便宜。”傅修明脸上绝对没有一丝一毫捡便宜的愉悦,阴沉沉的好像在跟自己赌气。 傅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拎着大包小包开车回家,两人一路无话。傅修明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一想到傅辰要离开他到别的地方上学,他的心情就起伏不定,发泄似的给他买了四个季节的衣服。越买越多,越多情绪越糟,心里一团乱麻。 单元楼前的健身器材旁围着几个小孩子,看到他俩走近,其中一个旋风似的跑过来抱住傅修明的腿:“傅叔叔!” “小语,在和小朋友玩吗?”看到奶乎乎的小语,傅修明很自然的揉揉她脑袋。 小语左右看看,没发现其他小朋友跟过来,神神秘秘的问:“傅叔叔,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喜不喜欢?” 傅修明还挂着微笑的脸瞬间僵硬,当场脸色就变了,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傅辰奇怪的问:“什么生日礼物?” 小语跳了两下,高兴的说:“傅辰哥哥,你给我的面具,我最喜欢啦!傅叔叔生日,我送给他啦!傅叔叔喜不喜欢呀?” 看傅修明不说话,小语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傅辰:“傅辰哥哥,你和傅叔叔还玩游戏吗?你们玩什么游戏呀?好不好玩?我也想玩。” 原来是这样… 傅辰眸光闪动,侧头玩味的看了傅修明一眼。只见他表情怪异,僵立着一动不动。 傅辰拿出一块刚买的巧克力给小语:“这个游戏小语不能玩,只有我和你傅叔叔可以玩。” “傅辰!”傅修明简直感觉下一秒要窒息,深吸一口连拉带拽的把傅辰拖进楼道:“回家!” “好,回家。”傅辰边走边好心情的回头跟小语说拜拜。 一进家门傅修明就上楼收衣服,收完衣服又把新买的几件夏装一件一件拿出来洗。傅辰插着口袋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傅修明拿着个脸盆搓衣服,刚买的t恤,感觉快要被搓烂。 傅辰走进去另外拿个盆把买衣服送的一盒内裤扔了进去。 傅修明看了一眼,脸色一红。今天买外套送了一盒三条装平角内裤,傅辰说他够穿,傅修明就拿了自己的尺寸。现在傅辰就站在他旁边,搓他那三条新内裤。 “你…放着,我自己洗。”傅修明结结巴巴。 傅辰坦然自若:“你帮我洗t恤,我帮你洗内裤,很公平。” 结果两个人站在洗手台前一人一个盆,一个洗t恤,另一个洗内裤,画面温馨又诡异。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想报传媒大学,面试已经通过了。” 在高考成绩没有公布之前,傅辰还曾抱有一丝希望,如果超常发挥,或许有机会考上嘉宁大学,只要能嘉宁大学,进无论什么专业他都可以接受。事实是他进不了嘉宁大学。那么,传媒或许是他目前最理想的选择。 第三十二章 这家伙肯定喜欢男人 傅辰说他通过了z省传媒大学的面试。 傅辰说他想报播音主持专业。 傅辰说他打算以后做配音师。 配音师?傅修明冷笑:“你还挺合适的。”说完摔下脸盆走出卫生间。 傅辰抓住他手腕:“你是不是怪我没告诉你面试的事?” “没有。”傅修明用力甩开,径直走进客厅,坐在一堆刚刚莫名其妙买的秋装和冬装中间。 “我其实很想考嘉宁大学,如果能考上,我不会去传媒,所以这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傅辰去传媒面试,说想做配音师,这些事情傅修明通通不知情,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对傅辰一无所知。 配音师,见鬼的配音师! 傅修明一整天所有的不良情绪瞬间爆发,突然站起来阴阳怪气的说:“嘉宁大学也没什么好的,传媒挺好,反正你很有天赋。” 傅辰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那件事你还在怪我是不是,那个面具…” “别说了!”傅修明猛的站起来:“我怪你什么?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傅辰安抚似的拉拉他的手:“好,我不说了。” 他想去抱他,被傅修明退开一步躲开了,傅辰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答应我让你很为难,我们慢慢来,我不会逼你的。” 傅修明又退了一步,目光一瞬间变的冰凉:“我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你说什么?”傅辰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怔看他,好几秒钟之后情绪才彻底爆发出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那天晚上你跟我说过的话都是在骗我!” 傅修明顿了顿:“那天晚上我本来就没答应过你任何事情。” “你什么意思?”傅辰盯着他,看起来很冷,却有一种强烈的情绪在燃烧。 傅修明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结束了,该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心灰意冷,原本苦思冥想,说不出口的话,骤然间以一种伤人伤己的方式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他好难受,难受的想哭。 傅辰暴怒的拖起一只购物袋砸在地上:“结束?你买这些破东西回来干什么?是打算跟我结束是吗!嗯?”他死死拽住傅修明的手腕,直接把他拎到面前:“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有没有想过!” “你要我想什么!在一起?我和你…要怎么在一起!”傅修明拼命想挣脱,可是傅辰那只宽大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禁锢住他:“你…傅辰!你放手!” “我不放!”傅辰进一步逼近他:“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你是爸爸,我是儿子,可能吗?回的去吗!” 傅修明不说话,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傅辰握住他的肩膀,灼热的呼吸喷在他僵硬发白的脸上。 傅修明睁开眼看着傅辰近在咫尺的脸,神情中有某种决绝,一字一句道:“我们是父子,永远,只是父子。” 傅辰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盯着傅修明。忽然间,他眼底涌起难以形容的暴戾:“你现在跟我说父子!你跟我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父子?你高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父子?你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射的时候在叫谁的名字!”傅辰指着他的房门,讥讽道:“你在那张床上叫的多大声,你自己知道吗?” 啪! “你给我闭嘴!” 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傅辰脸上,一瞬间的怔忪让他松开了手。空气仿佛骤然凝滞,屋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因为突如其来的愤怒,傅修明额角青筋暴起,原本温柔英俊的脸显得僵硬而怪异。 四周一片寂静。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辰挪动脚步靠近过去。他又想去抱他,但再次被躲开。 “你没错,是我的错,一直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傅修明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自语,眼神没有焦距。 傅辰愣在原地,手慢慢垂落下去:“我们为什么要搞成这样…”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傅修明走向房间,在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时说:“你别进来。” 他走的很慢,后背弯曲着,看起来异常疲惫,好像每移动一步都需要用尽全力。傅辰静默的站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手机拼命的响,傅辰仿若未闻。在不知疲倦的响了五六次之后,终于被接了起来。 “妈的,你干嘛呢?你看看打了你多少电话!”电话那头高潼快炸毛了。 傅辰淡淡道:“有事吗?” “出来吃饭。把地址发我,快点。” “吃饭?你在嘉宁?”傅辰的意识还没有回拢,早忘了高潼前几天说要来嘉宁的事。 高潼不耐烦:“快点快点,位置发我,我到宋可家了,马上过来接你。宋可,这儿呢!这儿这儿!” “我不想…喂,喂,高潼?” 那头电话已经挂断了。 傅辰不想出门,呆滞的握着手机,屋子里落针可闻,安静的让人烦躁。 手机又响了,是宋可。 “傅辰,把你家位置发群里,我和高潼马上过来啦,快点快点。” 傅辰说:“我不想出来。” 宋可“咦”了一声:“你怎么了?考的这么好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我看他八成失恋了。”高潼在旁边插话。 “别胡说八道。”宋可笑起来,把挨过来的脑袋推开对傅辰说:“出来聚聚呗,呆家里怪闷的。” 傅辰失神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喂,傅辰,你在听吗?” “在听,先挂了,地址发群里。”刚刚这么一吵,现在整个屋子里空气都好像凝结了。傅辰想,出去跟他俩聚聚也好。 高潼还是那副骚包样儿,穿了套网球服,上衣紧身的比纳达尔还纳达尔,身后一辆加长版林肯引来无数侧目。 高潼的理想是做大明星,本钱是真的不错,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往那儿一站,妥妥的顶流,就是脑子不是太好。 傅辰瞥了他一眼:“穿这么骚…” 高潼挑眉:“怎么样?帅吧!是不是荷尔蒙爆表?谁像你,跟个性冷淡一样。喂,你脸怎么搞的?” “让人打了。” “嚯,这么刺激!让女朋友打了?” 傅辰不置可否,拉开车门。 高潼一把揪住他:“坐前面去。”自己直接溜进后座挨着宋可坐下,满脸姨母笑。 “傅辰,你来啦。”宋可冲他招手。 今天打伞的老哥没来,只来了一位司机,大概高潼自己也意识到那鬼造型实在过于油腻。 一路从车上到餐厅,高潼一直腻腻歪歪粘着宋可,宋可有点害羞,脸红扑扑的不让他靠太近,但明显能感觉出来她对高潼也有好感。傅辰看着两人,目光不时飘向窗外。 吃完饭,高潼提议去哪儿happy一下:“光吃饭多无聊,去酒吧喝一杯怎么样?” 宋可摇头:“我不去,太吵了。” 高潼说:“那就去音乐酒吧。” 宋可还是有点犹豫:“你问傅辰去不去。” “哎呀,他是个木头,你问他干嘛,走吧走吧。”傅辰一言不发,被高潼搂着肩,强行哥俩好的塞进车里。 嘉宁市的音乐酒吧不少,但是傅辰和宋可不太了解,高潼是锦州人当然更不了解。随便在大众点评网上找了一家,三个人就去了。 一进酒吧,高潼大有“今晚全场由高公子买单”的架势,直接把一张黑卡拍在前台上,然后对酒吧的地段到布局,设计到品味大肆评论了一番,听的傅辰和宋可直摇头。 出门前以为只是吃个饭,现在被拉着来了酒吧,傅辰想想还是觉得应该跟傅修明说一声,于是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我晚点回来。” 没有回信,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一直没等来回信。傅辰灌了一大口葡萄酒。 “哟,酒量不错嘛!”高潼给他续了一杯。 宋可坐在旁边喝果汁,嫌弃的说:“你俩少喝点,待会儿喝醉了,我可不管你们。” 高潼洋洋得意:“开什么玩笑,你男朋友我千杯不醉。” 宋可脸又红了:“谁…谁答应你做我男朋友了?” “你不是说高考之后嘛?” “我说高考之后再说,我可没答应你。” 高潼死皮赖脸:“再说不就是答应了嘛!” “瞎说…” 对面两个又开始腻腻歪歪的打闹。 傅辰打开手机,依然没有回信,他的情绪开始滑落,猛灌了一杯酒。 “你喜欢他就答应他吧,不要再说了。”傅辰趁高潼去洗手间,这样对宋可讲。 宋可哼了哼:“你们男生总爱帮男生的。” “我不是帮他。”傅辰视线落在酒杯里吊灯映下的一个光点上:“你不接受他,却还要给他希望,其实是很残忍的。” “你今天怎么了?”宋可觉得他今天被一种很浓烈的情绪包围,光坐在那儿就让人感到很难过。 “没什么…”傅辰又喝了一杯。 高潼确实有点子酒量在身上,比起喝了一瓶不到就靠在椅子上半梦半醒的傅辰,连吹两瓶葡萄酒的高潼还能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这货酒量不行啊!”高潼一路上得得瑟瑟。宋可在一旁抱怨:“他喝的这么醉,待会儿回去肯定会挨骂的!” “男人嘛,喝点酒有什么大不了!”高潼呵呵傻笑,被宋可瞪了一眼,秒变小菜鸡。 傅辰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车窗外,他还没有断片儿,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熟悉景象,掏出手机:“我…快到家了。”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傅辰又说:“你…你下楼接我一下。” “你是不是喝酒了?”是个男人的声音,这句话说的有点大声,高潼和宋可隐约听到了。 “嗯,你下来接我。”傅辰重复了一遍。 这对话… 高潼和宋可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汽车一直开到单元楼门口,路灯下清晰可见站着一个人。高潼把傅辰架下车,那个人立马快步走过来把人接了过去:“怎么喝成这样?”这话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但语气很亲昵。 傅辰靠在他肩上不说话。 单元楼前的路灯很亮,高潼和宋可很清楚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一个三十多的英俊男人。 两个人再次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高潼眨眨眼,意思是他俩啥关系? 宋可也眨眨眼,表示我也不知道啊! “谢谢你们送傅辰回来,我是…”男人还没说完,傅辰靠向他肩头,在他脖子里蹭了两下:“头疼…”那样子极像某种黏人的小动物。 男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难受吗?” “难受…” 这他妈的是傅辰?!高潼嘴巴张的能生吞活鸡。 男人冲两人礼貌一笑:“麻烦你们了,我先带他回家。”说完扶着傅辰转身上楼。 高潼目瞪口呆,直到楼梯灯亮到第五层才回过神:“他俩看着怎么这么像情侣啊!” 宋可皱着眉头,疑惑的说:“但是傅辰每次都坐这儿门口的公交上学,他家应该就住这个小区吧。他说家里就他和爸爸两个人,这是他爸爸?” “不可能吧!这人看起来都不到三十五,怎么能生出这么大个儿子?不过长的还怪好看的。”万事到高潼这儿,最后落点都是长的好不好看。他嘀咕了一阵,突然一拍大腿:“这家伙肯定喜欢男人!” 宋可:“你怎么知道?” 高潼:“要不然他怎么不喜欢你!” 宋可给了他一拳:“你有病吧,谁都得喜欢我啊!” “那可不,我女朋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宋可跺脚:“谁是你女朋友!” “你咯!欸欸欸,你别打我啊!谋杀亲夫啊!” 宋可追着人要揍,绕着汽车转了好几圈。高潼赌咒发誓再不敢胡说,才哄宋可上了车,恭恭敬敬把人送了回家。 第三十三章 我什么?你都硬了… 傅辰感觉身体很烫,心却是冷的。他想用热水把心浇热,但仅仅只是把皮肤烫的通红。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水流声不断从浴室传出来。傅修明站在楼梯台阶上,也已经半个小时。 他不知道傅辰今天喝了多少,总之看起来醉的很厉害,刚刚跌跌撞撞进浴室洗澡时,脚步都是乱的。 怎么洗了这么久?会不会有事? 傅修明一只脚动了一下,目光紧盯住楼梯尽头的门,右脚抬起又落回到原来台阶上。五分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走了上去。 “小辰?你没事吧?”傅修明敲敲洗手间的门。 没人回答。 “小辰?”当第一次问话没人回应时,潜意识已经做出反应,傅修明按动门把手,快速推门进去:“你是不是…” 唰~ 水声戛然而止,傅修明瞬间愣住。 夏天的浴室并不会像冬天一样氤氲热气,玻璃移门挂着零星水滴,他清清楚楚看到淋浴房里面站着的人,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自己面前。 傅修明倒抽一口气:“我先出去。” 但是来不及了,“哗”的一声,玻璃门被大力拉开,他的手仅仅只碰到门把手,人已经从背后被紧紧裹住。湿气和热气倏然透过单薄的睡衣渗透进他的皮肤里。 “进来干嘛?” “我…我看你洗了那么久,怕…怕你有什么…傅辰!你放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傅辰的力气变的很大,他根本挣脱不开。手臂越收越紧,一个东西在他两股间一下一下的顶,越顶越大,越顶越硬。 傅修明喊道:“你…放手!弄湿我了!” “湿了吗?”傅辰从脖子舔到耳根,再从耳根舔到耳垂,然后一口咬住:“哪里湿了?” “你…” “我什么?你都硬了。”傅辰嘴里散发着淡淡酒气,湿漉漉的手扫过他前裆,隔着裤子在他微微凸起的阴茎上揉了一下。 傅修明的表情有点凝固,沉沉呼出一口气:“你喝醉了,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刚刚不是喝过了么…你忘了?你是不是也醉了?”傅辰的吻在他脸颊、脖颈、耳根流连,不是咬就是舔,水泽声不断攻击他的耳膜。 那种声音真的太色情了! “你放开我…”傅修明的腿发软,连推拒都像欲拒还迎,他还没想好要如何挣脱眼前的困境,身体却突然腾空。 傅辰打横抱起他,踢开卫生间的门,穿过书房走进房间,一下把他压倒在床上:“别走,不要走…” 这是他们从前做的时候,傅修明常常听到的声音,低柔而有磁性,每发出一个音都能引起胸腔的震动。 “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傅辰吻住他的嘴唇,声音含混:“我不想放开,不要再推开我了…” 眼睛还没有适应周围的黑暗,现在傅修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火热胸膛和带湿意的吻。傅修明又回到从前无数个缠绵而狂热的夜,他被人掐住腰顶到最深,身体战栗起来迎接每一次大力的冲撞。那种感觉仿佛已经刻入了他灵魂深处,只需稍稍撩拨就能荡人心魄。 “想做吗?” 又是这个声音,这该死的声音像蛊一样纠缠他,即便他明明白白的知道眼前的人是谁,都提不起任何力气推开。 傅修明张了张嘴,但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突然他像被剥鸡蛋一样被剥的一丝不挂。傅辰半湿的在空调下微微发凉的身体整个覆盖上来,让他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傅辰打开他的腿,把自己镶嵌在他两腿之间。完全勃起的性器磨蹭他的阴囊,继而向后蹭进他的两股之间。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傅修明猛的收紧臀部向床头方向逃离,但是他被傅辰压在下面完全动不了,这个动作反而夹住了傅辰的性器,看起来实在很像迎接他的进入。 傅修明一怔,不敢再动。 傅辰还在吻他,舌头伸进他嘴里企图撬开他的牙齿。傅修明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让他继续,但这个吻太过熟悉也太过缠绵,轻易就穿过两排牙齿的缝隙缠住了他的舌头。他无法逃脱般的和他唇齿交缠。 带酒味的吻,有一种令人沉醉的气息。 微凉的手触到他腰间的皮肤,一瞬间变成火热,那只手反反复复揉捏他的腰腹,令他的欲望持续上升。傅辰太懂得怎样勾起他的情欲,傅修明甚至下意识的用股缝摩擦那根性器。 “嗯…”终于在漫长到令人焦渴的前戏里,傅修明发出呻吟。 又一次,黑暗掩盖住羞耻,傅修明在炽热的情动里忘记了反抗,就好像那个说着“我们是父子”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抬起腿缠住傅辰的腰。 那只令人难耐的手突然离开他的身体,伸向床的侧边,从藏着秘密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支润滑剂。傅辰同时也摸到了那盒安全套,但是他只是略微迟疑,又重新放了回去。 傅修明的双腿被彻底打开了,一根手指进入他的身体,穴道如同本能反应一样瞬间绞紧,颤抖着接纳他的进入。 “不行…”他伸手去推,面前的身体巍然不动,冷不防却已被插入了第二根手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傅辰轻笑了一下。 他在笑什么?笑自己的做作吗?明明身体渴望被进入被填满,还要装模作样的推拒,这难道不可笑吗? 他的身体甚至不需要漫长的扩张就能完全接纳这根粗长的性器。 “唔……” 傅辰一下子插了进来,快感瞬间直冲大脑。 没有了那一层薄膜的阻隔,温暖湿润的甬道将傅辰细细密密的包裹,肉体与肉体真正完完全全的融合在一起。因为亢奋,傅辰浑身的肌肉轻轻战栗着,连埋在里面的性器都在跳动,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像野兽脱困时的吼叫。然后毫不迟疑的开始攻城掠地。 “你…你慢一点…”进入的太快,甚至有点粗暴,即便他们做过那么多次,过快插入的酸胀感依然让傅修明感到不适。 傅辰却并不打算理会,拖过来一个枕头垫在他腰下,直接插到了底。 “啊…”傅修明倒抽一口冷气,酸胀感简直无法忍受,忍不住大喊:“不行…这样不行…你…慢一点!” “谁慢一点?” “慢一点…你慢一点…” “我在问你,叫谁慢一点?”傅辰根本不打算放过他,掐住他的腰,把速度提高到难以置信的程度。他知道傅修明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蛮干,但是今天他必须这么做。 “不要…你…停一停!”傅修明的叫喊变成颤抖的呜咽,在无休止的快速抽插中逐渐失控。 “叫谁慢一点?告诉我!” 傅辰带侵略性的声音像蛊惑,像一张开的巨大而甜蜜彀网,包裹着傅修明置身其中不断沦落。他只有拼命咬住嘴唇,咬到破了皮,出了血,口腔里一片腥甜,才能控制自己不被诱惑,才能阻止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数不清的夜晚,他叫着傅辰的名字进入高潮,在幻境和迷梦里彼此相拥。但傅辰现在就在他面前,在他身体里,他却叫不出口。 冲撞疯狂又漫长,傅修明渐渐落入一片虚空,理智开始溃散。终于,他不堪重负的心脏把那个名字压了出来:“小辰!” 可怕的交合终于缓和下来,傅辰俯身吻他,凶狠攫住他的嘴唇,吞噬他口腔中所剩无几的空气。 傅修明喘不过气,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倒,陷入虚弱的呢喃。 抽插一瞬间变得温柔,但依旧有力,傅修明从神志涣散中清醒过来。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傅辰的身体在他身上起起伏伏。 “爸爸…”是傅辰在叫他。 傅修明一霎那心跳加速,胸口猛烈抽动,强烈的羞耻感席卷而来。 怎么可以叫爸爸!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叫爸爸! 但随之而来熟悉又强烈快感却迅速汇聚,以极快的速度攀升,羞耻感带来的兴奋无与伦比。 傅修明再次睁开眼,傅辰的脸融在朦胧微光里。真真实实的一张脸,双眸如星月般闪烁。他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在看他。 一滴汗落进眼里模糊了视线,星月蒙上迷雾,雾蒙蒙的声音沉沉低喘。每一次呼吸伴随更深一次结合,勾起他身体深处最诚实的欲望。 傅修明浑身血液骤然间沸腾燃烧。 他想要! 就像海难者在无垠的海面上抓住一根浮木,他猛的抓住傅辰的手臂:“叫我…” “什么?”傅辰没反应过来。 “叫我…”傅修明双腿环住傅辰的腰,手指掐入他健壮的肩膀:“叫我!” 当傅辰终于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时,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剂烈性春药,无可控制进入到最深:“爸爸…” “再…再叫。”傅修明战栗起来。 “爸爸…” “再叫!” “爸爸!” “啊…啊…” 高潮来的太快,傅修明急促的喘息拉到高点后徒然停止。他迅速陷入极度的晕眩,可怕的脱力感让他连眼皮都撑不起来。他说不出话,也无法思考。 傅辰断断续续还在叫他,那个称呼刺激他身体的同时毁灭他的灵魂,仿佛整个人一瞬间被抽空一般,身体和精神一层层剥离,无可抑制的堕入到无尽的深渊。 半硬的性器还在无意识的抽插,他知道傅辰射在了他里面,一种痛苦的满足裹挟住他。傅辰抱着他,汗湿火热的身体彼此紧贴,连心脏的跳动都连接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灯亮了,傅修明看到傅辰赤裸着坐在床边,一只手按在他的臀部上,后穴能清楚感觉到手指在扣弄。 他想去洗个澡,可实在太累了,索性闭上眼任由傅辰摆弄。后来好像迷迷糊糊睡着了。 傅辰从浴室出来,重新回到床上把人抱入怀里,抚摸他安静的睡颜。傅修明的五官很柔和,但脸型的轮廓清晰分明,让他看起来温柔又不失英挺。他已经38岁了,除了眼角细微的眼纹之外,几乎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此刻他睡的还不是很安稳,睫毛微微颤动,洒落淡淡阴影。 床头灯淡黄色的光映在他脸上,把一切勾勒的静谧安详,傅辰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目光不肯有片刻移动。傅修明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泛起温润光泽,像一块洁白的玉,变成傅辰心里无可取代的珍宝。 “爸爸,我爱你。一直都很爱你,你知道吗?” 第三十四章 19和20到底有什么区别?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斜斜的屋顶上印下出一片白亮,房间的不规则结构让人产生一种时空的错乱感。这是傅辰的房间,位置在跃层,半个屋顶呈倾斜状。面积虽然很大,但是有一半不足人高,反而显得空间逼仄。 傅修明轻轻翻了个身,空调被从肩膀滑落了一点,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不过全身上下都很干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记得昨晚傅辰坐在床边帮他清理,再后来大约是睡着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辰不在房间,床头放着套居家服。傅修明的精神还有点游离,躺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冲澡换衣服。 时间将近11点,他这一觉睡的太久,醒来出现睡眠过多造成的乏力和精神涣散。他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水珠从太阳穴沿着面颊滑到蓄着短须的下巴,几天没有修面,样子颓废又憔悴。傅修明擦干脸上的水,自嘲的笑了笑:“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走出卫生间下楼,傅辰正从楼下上来,手里端着两个碗。 “起来了?” 傅修明点点头:“下楼吃吧。” 傅辰不太会做菜,平时偶尔会帮傅修明打个下手洗洗切切,但几乎不掌勺,大部分时候只是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锅而已。 桌上放着一碗汤,一碟炒西兰花,还有一只酱鸭,傅修明看了看问:“你做的?” “汤和西兰花是我做的。”傅辰指指酱鸭问:“这个冷冻里拿的,能吃吧?我忘了看保质期。” “能吃。” 傅修明刚坐下,傅辰就给他盛了一碗汤:“尝尝。” 傅修明喝了一口没吱声。 傅辰挨过来问:“怎么了,不好喝?” 傅修明把头埋进碗里,含糊道:“没有,挺好的。” 傅辰去厨房盛了一碗饭,走到他旁边坐下:“暑假我做饭吧。” “啊?”傅修明有点走神,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哦,不用了,反正暑假我也在家,我做吧。” “我来吧,以后家里总不能什么事都你做。”傅辰边说边给傅修明夹菜,那动作自然的好像两人从来都是如此。 “我…我自己夹。”傅修明无所适从,只好低头吃饭。 “不习惯啊?” 傅修明心口突的一跳,又“啊”了一声,手指一抖,筷子“啪啪”两下轻响敲在碗缘上,眼睁睁看着一块酱鸭肉被夹到自己碗里。然后一个带热气的声音喷进自己耳朵:“以后会习惯的。” 傅修明耳根微微发红,呼出一口气,轻推了他一把:“你好好吃饭。” “知道了。”人却没动。 傅修明放心筷子,无奈叹气:“你看着我,我怎么吃饭…” 傅辰无辜道:“有什么影响吗?我看我的,你吃你的。” 这个臭小子,真的是… 傅修明无可奈何,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嘴角划过一抹笑意,傅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重新端起饭碗。 傅修明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说一点儿都不快乐,那纯粹是自欺欺人,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会不快乐呢?但要他心安理得,全无顾及的接受傅辰,又实在没办法做到。恰如被生生吊在半空中,不知道落点究竟在什么地点。 心里虽然很乱,饭倒是吃的不少。昨晚傅辰出门之后,他一个人烦闷的躺了一晚什么都没吃,今天又睡到中午才起来,肚子早就饿的要命。 傅辰看他吃的挺香,收拾碗筷的时候又说暑假由他做饭,傅修明没有再坚持。 “下午把志愿填了。” 傅辰拿着碗筷的手顿了一下:“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不去传媒。” “我没有意见,你自己喜欢就好,再说能通过面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傅辰抬头看他,在确定他神情没什么异样之后才进厨房刷碗。 参考往年z省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录取分数线,傅辰的成绩完全绰绰有余,所以理论上后面的志愿基本算走走形式,但是第一志愿还是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 “科大的信息与计算科学怎么样?”傅修明边说边查阅学校相关师资。 傅辰问:“为什么让我选这个专业?” 傅修明理所当然的说:“你不是喜欢数学吗?不选信息与计算科学的话,应用数学也可以,不过科大的信息与计算科学是最好的,如果选应用数学或者数理基础科学,其实理工…” 傅修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傅辰近在咫尺的脸几乎和他鼻碰鼻。 “怎…怎么了?”他慌张的往后退开一点距离。 “你以为我数学好,是因为喜欢数学?” 傅修明木讷的问:“不是吗?” “是。”傅辰勾了勾嘴角:“你说是就是。” 傅修明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耳朵一阵发烫,转开脸说:“那你自己选。” 傅辰无所谓的表示:“数学就数学,你帮我选吧。” 两个人在电脑前挤了一下午,分别选了数学和生物学方面的专业作为一二志愿。 傅修明觉得热,瞥一眼空调发现才25c,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特别热,见鬼的热。傅辰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汗,整个侧面身体都贴着他,傅修明往旁边一挪:“别挨着,好热。” 傅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讶的说:“昨天晚上挨那么近你也没说热啊。” “你…”傅修明唰的一下脸就红了,急急忙忙站起来:“我去做晚饭。”也不管傅辰在背后说“不是我做饭嘛”,径直跑去了厨房。 两天没出门,家里没多余的菜,傅修明翻翻冰箱简单做了两碗雪菜肉丝面。傅辰看他一副吃不下的样子,从他碗里捞了两筷过去,转眼就都吃完了。 傅修明侧过头看他,不知不觉就笑了。 嘉宁大学6月底开始放暑假,比一般大学早几天。现在傅辰的高考志愿也填完了,两个人一下子有点无所事事。但正襟危坐一起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好像还是前所未有头一回。 “各位观众晚上好,晚上好,今天是6月27号,星期三,农历五月十一,欢迎收看新闻联播节目。首先为您介绍今天节目的主要内容…” 傅修明眼睛一眨不眨看电视机,傅辰架着腿看他。 半小时后… “今天的新闻联播播送完了,感谢收看。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央视新闻客户端,更多移动视频请下载央视频,观众朋友再见,再见。” “看完了。”傅辰贴到他耳边。 傅修明“哦”了一声说:“那看点别的。” 啪的翻了一个台。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呣玛卡巴卡阿巴雅卡伊卡阿卡噢哈姆达姆阿卡嗙咿呀呦!” 傅辰又贴过来:“看花园宝宝吗?” “小辰…”傅修明投降般的叹了口气:“你去书房去上会儿网吧。” 傅辰说:“不想上。” 傅修明说:“那玩会儿游戏。” 傅辰说:“不想玩。” “那你想干什么?” “看你。” “…………” 傅辰看到他耳根染上一点薄红,轻笑道:“那好吧,我去上会儿网。” 书房的灯亮了,傅修明长长舒出一口气。 傅辰刚来的时候很依赖自己,那时候他才八岁,不爱吃饭,个子比一般孩子小,看起来像个一年级的小朋友。整天整天的不说话,晚上也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傅修明整整陪了三年,他才敢单独睡觉。 等上初中以后,傅辰的性格却突然发生了变化,仿佛一下子对他非常冷漠,在那件事情没有捅破之前,他们之间始终是淡淡的。直到现在他才隐约猜到,或许那时候傅辰对他就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傅修明无所适从,况且他根本没想好要如何处理他和傅辰之间混乱的关系。 心情复杂的进浴室洗了个澡,回到房间时,瞬间头痛的捂了下眼睛。 傅辰躺在他床上玩手机,身后靠的是从他自己房间拿来的枕头,看他怔在门口,很随意的说:“洗完了?” “你…你在这儿干嘛?” “睡觉。”那表情好像在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傅修明无可奈何的捂了下眼睛:“睡觉回你自己房间去。” 傅辰假装没听懂,放下手机抬起头说:“你喜欢在我房间睡?” 傅修明意识到今天或许是躲不过去,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他侧身对着傅辰,头微低,神情显得犹疑又凝重,片刻才开口:“小辰,你觉得我们…我们…” 他说不下去。 傅辰抢白道:“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从法律上讲我们之间的监护关系是可以解除的。” “这不是解不解除监护关系的问题。”傅修明沉默了两三秒,抬起头:“我不想说别的,我只说一点,我比你大20岁,你知道20岁是什么概念吗?你30岁的时候,我已经50岁了,你有没有想过…” “19岁。”傅辰突然打断他。 傅修明莫名其妙:“什么19岁?” 傅辰说:“我们差19岁。” “19和20到底有什么区别?”傅修明莫名烦躁:“这重要吗?” 傅辰说:“不重要。” “不重要你说什么?” “不重要就不能说吗?” “…………” 傅修明简直气笑了。 “不重要,差20岁也好,30岁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傅辰伸手,温柔的把他搂进怀里:“你是觉得我还小,说的话不值得你相信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傅修明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烈的雄性气息让人沉沦。 “没有人规定什么年纪才有资格做决定。难道年轻就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你应该知道,从小到大,我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傅修明抬起头,看着傅辰脸颊尚未消退的红肿。那张略显成熟的脸眉眼深邃,神色笃定。 一个19岁孩子的话到底有多少说服力,傅修明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相信傅辰,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年龄差距也好,人伦公序也罢,乃至前途命运都在这一瞬间变得不再重要。 傅修明静静凝视傅辰,直到傅辰关掉床头灯将他重新搂进怀里,两个人才在一床薄被下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傅辰低声问:“不赶我走了吧?” 傅修明轻笑:“你赶的走吗?” “赶不走。”傅辰轻吻他眉心:“赶不走的…” 夏夜,暮蝉低吟。一道流星划过,闪烁天际隐入夜色。月亮悄悄躺在云海中,睡着了。 第三十五章 摸摸他,爸爸… 燠热的午后,树叶在热浪里微微颤动,被炙烤的大地仿佛很快就要熔化。路上,包裹严实的行人匆匆而过,只露出耳廓一点被晒红的皮肤,小跑着冲进单元楼,防止过高的温度烫伤她娇嫩的皮肤。 已经一周没有下雨,整个嘉宁市陷在高温中失去了活力,只有知了声此起彼伏,活跃的让人烦躁。 室内温度25c,空调在不停运行,呼呼吹着冷风,出风口冒出一阵阵白气。遮光帘没有完全拉上,强烈的日光透过米白色窗帘照进房间,照亮房间里每一个角落。 吱嘎…吱嘎…吱嘎… 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彼此相连。 “爸爸…”傅辰俯下身,鬓角滑落的一滴汗落在男人乌黑的头发里,消失不见。 那颗带一点孩子气的虎牙,突然咬住男人颈侧的皮肤,像一头野狼攫住自己的猎物。而后他低低呼出一口气,声音里满是沙哑的情欲:“要到了吗?” “小…小辰…”傅修明反手去抓傅辰的手臂,强大的冲击力使他痉挛颤抖,跪在床上的双膝向两边滑动,双腿打开到及其夸张的程度。他没什么力气,在触碰到对方小臂的同时,右手无力垂落下去。 傅辰掐住他的腰往上提,避免他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傅修明的腰很细,傅辰那只宽大的手几乎可以包裹住他绝大多数腰部的皮肤。连接着腰眼的挺拔背脊粘满汗液,无可控制的战栗。 傅辰第一次这样操他,在午后渗进阳光的房间里,看自己硕大的性器在湿润的后穴里进出,光听声音都令他发疯。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床榻摇晃的声音越来越剧烈。 “啊……” 傅修明终于被不断的高频冲撞挤压出一个变调的音,身体因高潮瘫软下去。当他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时,颤抖的后穴突然钻进一根柔软湿热的东西。过分敏感的甬道猛的收缩,本能向前爬动。 “别动。”傅辰紧箍住他的腰,那条舌头一下子全部钻了进去。 “不…不要,很脏。” “不脏。” 傅修明抗拒的蹬腿,不小心踢到傅辰的手臂。那条手臂像铁钳一样牢牢桎梏着他,终于让他放弃挣扎。 舌头的抽插温柔绵长,在高潮的余韵里不断撩动欲望,仅仅两三分钟以后,傅修明度过了短暂的不应期,疲软的阴茎再次抬头。傅辰抽出舌头,把硬到发疼的性器重新插了进去。 “不…不要…啊…” 傅辰太知道怎样掌控他的身体,抽插几乎到了发狠的程度。他知道在第二次高潮爆发之前,傅修明喜欢被这样粗暴的对待。 后穴骤然死命绞紧,傅辰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大股精液完完全全灌入火热的穴道。性器没有立刻抽离,埋在里面突突跳动,感受吮吸带来的快感。 “小辰!”傅修明的声音陡然变得惊恐,身体剧烈抖动如同痉挛。 傅辰立刻把他捞起来抱进怀里,侧躺到床上,从背后紧紧拥住他,不停抚摸他的身体。 “没事,放松,没事的。我抱着你,放松一点。” 傅修明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什么,隔了很久才渐渐松弛下来,人已经疲惫到眼睛都睁不开。 傅辰一直抱着他,不断按揉他的手臂、侧腰和大腿,直到他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才开口问道:“好点了吗?” 傅修明缓缓睁开眼睛,呆呆望着窗户,痉挛过后的身体还在不自觉的抽动。傅辰知道他没睡着,轻声说:“下次不这样了。” 傅修明沉沉叹了口气:“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刚刚居然高潮到抽筋… “我抱你去洗澡。”傅辰亲亲他汗湿的鬓角。傅修明动了动,似乎是想起来,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只好把一旁的空调被拉过来盖到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站起来,半软的性器从他身体里滑了出来。 傅辰跟着他走出房间,快一步跨进淋浴房打开花洒,顺势把人拉进怀里冲澡。傅修明实在很累,无论是傅辰亲他还是抚摸他的身体,他都没有力气反抗。两个人在热水里足足纠缠了半个小时。 等傅修明再次回到床上时,他已经累的一动也不想动了。 “我睡一会儿…”傅修明喃喃道。 傅辰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嗯,我陪你。” ………… 等傅辰醒过来的时候,傅修明正在客厅打电话。 “喂,你好,是陈奕霖爸爸陈教练吧?对,我是傅老师。是这样的,我家孩子刚高考完,想趁暑假让他把驾照考了,现在报班还来得及吗?嗯,成年了。哦,那太好了,麻烦你帮忙安排一下。好,谢谢,那我等你电话。” 傅修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长袖长裤的夏款居家服。头发洗过不久,吹的很蓬松,看起来特别柔软黑亮。细框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斯文优雅一派风度。 他嘴里说着替孩子报个暑期驾照班,但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正被这个“孩子”按在床上干的浑身痉挛几乎下不来床。傅辰觉得这实在很有意思。 “我没说要考驾照,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报班?”傅辰踱步出来,抱臂靠在玄关柱上。 “你刚刚拉我进房间的时候也没经过我同意。”傅修明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大脑,说完大感不妙。果然,傅辰好整以暇接口道:“也就是说,我下次还可以不经你同意就把你拉进房间咯?” “傅辰!” “我去做饭。”傅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慢悠悠走进厨房。 考不考驾照是其次,傅修明只是单纯觉得不能一天到晚让傅辰呆在家里。他感觉这半个月来自己如同一只困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拆吃入腹。 他认为,正经高三毕业生的暑假应该不能是这样的。 考驾照的事情当天就有了结果,晚上傅辰和傅修明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陈教练电话回过来了,说是下周一就能安排上车,边练车边等理论考试排期,只要每个项目顺利通过,保证暑假拿到驾照。 这边客客气气讲完电话,那边傅辰冷哼了一声说:“安排的真好,我在家不好吗?”手已经摸进了他居家服的上衣里面。 “你再这样回自己房间睡。”傅修明拿手指着他手臂:“把手拿出去。” 今天下午被弄的太狼狈,傅修明现在不是很想搭理他,站起来说:“我先睡了。”然后自顾自走回房间。 但不到十分钟,傅辰切了盆哈密瓜进来:“吃吗?” 老把戏,毫无新意。 “你自己吃吧,我不吃。”傅修明翻了个身。 傅辰出去了,只听微波炉“叮”的一声,傅辰又进来了,手里拿着杯牛奶:“喝吗?” 傅修明哭笑不得,接过来喝掉半杯,剩下半杯当然是被傅辰喝了。 “我错了,爸爸。” 哪回都说错,哪回也不见得他收敛一点,傅修明肯定不会问他错在哪儿,说出来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只能摆摆手让他出去洗杯子,转头就躺下睡了。 三天后,傅修明送傅辰去练车。陈教练很上心,多安排了一个小时陪他练,练完还顺道把他送回家。 傅修明听到开门声,转头说:“陈教练说跟你在驾校吃过了。” “嗯,吃过了。”傅辰放下钥匙去房间拿睡衣:“我洗个澡。”。 “你等等。”辅修明眯了下眼走过去上下打量他。 傅辰奇怪的问:“怎么了?” “你…怎么晒成这样?” 傅辰是觉得身上有点火辣辣的,不过没太在意,看了眼发红的手臂说:“今天人多,一辆车坐不下,有时候要下车等,没事,我先洗澡。” “那你就傻乎乎站在太阳底下晒嘛?”浴室门关上了,傅修明略带责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傅辰洗完澡才发现脸颊脖子手臂大面积泛红,又疼又痒,抓了两下,居然还脱皮,扬声道:“好像晒伤了!” 外面没动静,傅辰走出浴室,没看见傅修明在客厅,沙发上扔着刚刚穿的居家服。 “爸爸?”他喊了一声没人应,抓起电话拨通傅修明号码:“你去哪儿了?” “你是说99%的芦荟胶更好是吗?那就这支,等一下,还是两支吧。刚刚那个防晒喷雾,帮我拿两瓶。”这几句话离听筒比较远,还有一个女声在跟他说话,然后声音迅速拉近:“喂,我很快回来,先挂了。” 15分钟后,傅修明拎着一个纸质化妆品袋进门。 傅辰坐在沙发上冲他笑,那神情多少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傅修明白了他一眼:“还笑!你看看你晒成什么样了。去房间躺着。” “干嘛?” “涂芦荟胶。” 傅辰是回房躺下了,不仅躺下,连内裤都脱了。傅修明头疼把内裤扔到他身上:“裤子穿上。” “都涂一下吧。”傅辰趴在床上,背过手把内裤甩到一边。 屁股又晒不到,涂什么涂! 不过傅修明也没跟他掰扯,打开芦荟胶往他后颈和手臂后侧上抹了一些,涂抹两遍之后说:“其他地方你自己涂。给你买了防晒喷雾,明天记得带上。” 傅辰突然翻身坐起,抓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胯下:“这儿不涂吗?” “你!”傅修明吓了一跳,强行抽手,但是被傅辰拽紧了挣脱不开,手上残留的芦荟胶沾在上面,把挺拔饱满的性器涂的饱满光亮。 “摸摸他…”傅辰说:“摸摸他,爸爸。” 傅修明脸颊发烫,手指发抖,撇开脸不敢直视,但又情不自禁的用余光偷偷打量。这种别扭又渴望的神色一下子就被捕捉到了。傅辰迅速包裹住他的手背,强硬的把他拉向自己。 “摸摸他…”傅辰蛊惑似的说。 于是傅修明又被下了蛊,手指发软的握住那根热器,被傅辰带着上下套弄。傅修明从来没有抚摸过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直观感受过他的变化。他感到自己掌心里沉甸甸的东西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粗,越来越烫。 强烈的情动在不知不觉中升腾。 灯光熄灭,喘息声炽热缠绵到分不清彼此。 “小辰…” “我在。” “小辰…” “在的,爸爸…” 第三十六章 叔叔真open! 这个夏天狂热又荒唐,没有人在意时间的流逝。 傅修明站在窗前看雨滴把地面染成一个个深色的点,然后彼此相连,变成一整片深灰色的湿影。雷雨浇醒昏睡的大地。 突…突突…突… 木制地板被轻微撞击发出声响,空洞洞的声音顺天花板落到他耳边。傅修明盯着右手中指指腹,他能感觉到那里还留有傅辰汗湿皮肤的滑腻感。原本干净的指甲缝里有一点暗红,是血液干涸的痕迹。 他刚刚高潮时不小心抓破了傅辰肩胛骨的皮肤。 “突突”声停了,脚步从台阶上下来。傅辰走到窗前从背后抱住他。 “还疼不疼?”傅修明的视线逗留在中指指甲上。 傅辰把他的手合进自己手掌里:“你刚刚的样子真好看。” 好看吗?那么狼狈… 换成平常傅修明一定会气急败坏又全无威慑的叫他闭嘴,但是今天他没有。他留恋这个怀抱温度,因为明天他们就不能这样彼此相拥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傅辰轻声问:“是不是舍不得我?” “国庆不是就回来了吗?”傅修明没有正面回答,但傅辰能懂。 夜晚的大床上,傅辰动情吻他,傅修明很温柔的回应。他们的心绪其实并不相同,各自有各自的不安。这个吻延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两个人都感觉微微缺氧才结束。 翌日清晨,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两人出发z省传媒大学。 “其实这些去学校买更方便。”傅辰把一大包床上用品放进后备箱。 被子是蚕丝被,枕头是乳胶枕,垫被是长绒棉,他昨天把这些东西装进行李袋时还能闻到上面暖烘烘的太阳味道。 “学校买的你怎么睡的惯,反正送你过去,不在乎多带一点儿。”傅修明按按行李袋,关上后备箱。 这十一年来,傅辰的生活不能说锦衣玉食,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在人生最该无忧无虑的八年时光里,傅辰已经承受了太多。作为父亲,傅修明只想尽己所能给予他丰足的生活和完整的爱。 但是人生境遇无常,一切的开始和发展都令他始料未及。 “发什么呆?”傅修明怔怔的站在驾驶室门外,傅辰突然大步走到他面前抱住他。 傅修明一惊,猛推他:“干嘛呢你!在…在外面呢…” “没人看见。”傅辰小声说,然后迅速放开手:“想抱抱你,好了,走吧。” 真的是…… 傅修明无奈摇头,又忍不住笑起来。 嘉宁到锦州将近300公里,全程高速需要差不多3个半小时。傅辰已经在暑假顺利拿到驾照,提议要开一段高速,傅修明让他在上高速后的第一个服务区换到驾驶位。新手上路表现还算不错,只比预计时间晚到十几分钟。 在学校外面的小餐厅随便对付了一顿午餐,傅修明坐在车里等傅辰办理新生入学手续。过了将近一小时,一个女生带傅辰走出校门。 傅修明从车里下来,女生看看他,往前一指说:“往这个方向开,第一个路口左拐,大概200多米就是生活区,表上写着6号楼319,你去6号宿舍楼一楼登记入住就好了。” 傅辰点点头:“谢谢学姐。” “不客气,应该的。”女生微微一笑,又看看傅修明,随口问道:“你哥哥?” “朋友。”傅辰脸不红心不跳。 傅修明面部表情一僵,嘴巴动了动一时没说出话。 “朋友?”学姐突然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冲傅修明似有深意的笑了笑,扔下一句“你们去生活区办入住手续吧”就离开了。 关上车门,傅修明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胡说八道的!” 傅辰奇怪的问:“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 “你怎么能你跟人说我是…是你朋友!” “不然说什么?男朋友吗?” “行了行了,别胡说了…” 傅修明面色不愉,英俊温柔的侧脸显得有点冷,手刹猛的一放。汽车拐了个弯进入生活区,停在6号宿舍楼楼下。傅辰侧头看着傅修明,轻轻握住他搁在档位器上的手:“别生气,下次不说了。” 傅修明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但是…”傅辰仍拉着他,顿了顿:“你真的想告诉别人你是我爸爸?” 傅修明一怔,又迅速垂下眼眸。是啊,他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其实刚才他并不是生气,只是无所适从罢了。 “先上去吧。”傅修明愣了很久才开口,刚推开车门,人又被拉了回来,转头问:“怎么了?” “宿舍里应该有别的同学和家长,你打算怎么说?”傅辰的问题很尖锐,傅修明又是一怔。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如果你想清楚了就和我一起上去。如果没有,我就一个人上去。” 傅修明依旧沉默。 现在要他带着养子走进大学宿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人家他俩是情侣关系,他做的到吗?他做不到。那简直是禽兽。 “没关系。”傅辰把他拉到面前吻了吻,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说:“我可以等…” 傅修明始终没说话。 傅辰低低呼出一口气走下车,把后备箱里的两个行李袋拿出来放到台阶上,回头又看了一眼静静停在大门口的白色汽车。 他在一楼做好登记上楼。楼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匆匆忙忙跑上跑下。 刚走到寝室门口,赫然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我锦州人,你哪儿人?我553分进来的,你几分?是家里送你过来的吗?这地儿我熟的很,待会儿请你吃饭。就咱们学校西门口那家泰国菜,咖喱超正。卧槽,傅辰!” 寝室门内,一花美男飓风般旋了出来,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差点没把傅辰扑了个人仰马翻。 傅辰倒退一步勉强站稳,平淡无波扫了他一眼:“你也住319?” 高潼激动的眉毛乱跳:“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傅辰说:“一般。” 高潼“切”了一声:“你这人就这么没意思。”随即看到傅辰嘴角微微扬了扬,立马得瑟:“我看你就是挺高兴的。” “你们两位认识?我叫顾辉,来自s省。” 高潼一听,好家伙这哪是顾辉,简直就是那什么辉啊!一张口跟听新闻联播似的,长的也够国泰民安,方方正正鼓俩大腮帮子。 “你好你好你好,我叫高潼,哦,刚说过了,呵呵。他叫傅辰,嘉宁人,我俩面试的时候认识的。我跟你说,初试那天我俩在校门口遇到一抢劫的,当时那情况……” “我先下去拿行李。”傅辰颇为头疼的揉了下眼皮。 高潼正讲的眉飞色舞,撸过傅辰肩膀:“顾辉,回头说啊,我先帮他搬东西。” 宿舍楼下,傅修明坐在白色途观驾驶室里,对面两个勾肩搭背的男孩子朝他走过来。 高潼晃晃荡荡走到车门外朝里面张望,“咦”的一声回过头:“是他啊!” 傅辰淡定自若:“是他。” 高潼一脸“你小子真特么牛逼”的表情。 傅修明见过高潼,也知道他和傅辰是面试时候认识的朋友,被他这么一看,瞬间有点紧张,一时不知道下车好还是不下车好。但是又觉得不下车说几句话似乎不太合情理,只好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刚下车,高潼立刻抢步上来:“大哥你好,我是高潼,你家傅辰的哥们儿。” “大…大哥?”傅修明一脸错愕,刚刚组织好的语言全盘瓦解。 高潼疑惑转头:“不能这么叫?” 傅辰耸耸肩:“问题不大。” 傅修明被他叫的不知所措,只能说句“你好”含糊过去。 高潼乐呵呵的上前一把握住他手:“大哥贵姓?咱俩见过,就那天晚上,傅辰喝醉那天,还记不记得?” 傅修明的脸噌一下红了,讷讷道:“记…记得。” “大哥,我跟你说,傅辰那是真没喝多少,他那酒量不行,那天晚上他还好吧?” “还…还好。”想到那天晚上傅修明连脖子都红了。 这种时候他就不自觉的看傅辰,那彷徨无措的神情颇有点求救意味。没想到傅好整以暇抱着手臂,满脸写着冷眼旁观,完全没打算阻止高潼的滔滔不绝。 傅修明气的瞪他,傅辰就笑了,手往高潼肩膀上一搭:“上去了。” “急什么,我还没聊完呢。大哥我跟你说,傅辰他…哎哎哎,你拉我干嘛!” 傅辰丢了袋行李给高潼,把剩下的行李全部拿出后备箱,走到傅修明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无名指:“我上去了。” “上去吧。”傅修明顺手摘掉傅辰肩上沾的一小片树叶。 “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好。” 高潼抱着袋行李啧嘴,心说你俩可真够腻歪的,比我和宋可还腻歪。回头一想宋可还没答应做他女朋友,顿时嫉妒到面目全非。 白色途观消失在视线里,傅辰失神的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 “喂,早没影儿了,还看!”高潼捅了他一胳膊肘。 傅辰收回视线:“上楼吧。” “早就好上了吧?”高潼摸着下巴打量傅辰:“好上多久了?” 傅辰说:“挺久了。” 高潼心说卧槽玩这么大!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我看他至少也得大你十岁,你爸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 高潼瞪眼:“他不反对?” “不反对。” 高潼继续“卧槽”,竖起大拇指:“叔叔真open!话说你俩怎么认识的?” “从小认识。” “从小?”高潼嘴角一抽:“从小…是多小?” 傅辰不答,悠然看了他一眼,拿起行李箱走进寝室楼大门。 高潼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无数限制级马赛克画面汹涌澎湃,瞬间颅内高潮。 傅修明离开生活区没有马上回嘉宁,他把车停在校门口附近的车位里,慢慢踱步走进传媒大学校园。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日子,校园里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傅修明这半辈子没离开过校园,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研究生、留校任教,大学校园让他感到熟悉又亲切。 现在傅辰也上大学了,他会有缤纷多彩的校园生活,也会认识很多同龄的男孩女孩。他只是去参加了两次面试就交到了好朋友,以后他一定会有更多更多的朋友。 傅修明猛然发现,其实傅辰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需要他了。 迎面一个女生撞到他身上。啪!手机掉到地上。 女生“啊”的一声,慌忙俯身捡起来:“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叔叔? 旁边的男孩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叔叔,我女朋友不是故意的,您看看手机有没有摔坏。” 又是叔叔。 傅修明接过手机掸去上面的尘土,勉强笑了笑:“没事,没摔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男孩陪着笑。 小情侣走远了,笑语声回荡在耳畔,傅修明回头看到那对身影在阳光下嬉闹。 这儿是属于年轻人的浪漫校园。 第三十七章 真正的问题是情感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哪会怕有一天会跌倒,哦~哦~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啊啊啊啊啊!” 一大清早的某人就开始引吭高歌,从陕北民歌唱到粤语老歌,歌声之嘹亮,音域之宽广足以让前边317后边321以及对门318都探出了惊叹的脑袋。 顾辉打了个哆嗦,庄重严肃的脸上,嘴角抽了两下,看傅辰还悠闲自若在发微信,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门口:“高潼,你快一点,上课要迟到了。” 他那个国家队播音腔很有点震慑力,“不羁放纵爱自由”的高潼扯扯额前两撮不羁的头毛,咧嘴一笑:“来了来了,这不就好了嘛!着什么急。” 他们寝室现在只有三个人,高潼来的头一天就打听清楚了,剩下那个室友因为身体原因暂时没来报道。什么身体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也不知道,反正319目前就他们仨。 “我去上课了。” 傅辰信息刚发出,一张脸贼眉鼠眼贴了过来:“聊微信呢?聊啥呢?” 傅辰没说话,一按锁屏键把手机放进裤袋。 “切,黏黏糊糊,谁还没谈过恋爱…” “搞得你谈过一样…“顾辉嘀咕。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虽说母胎单身,高潼也绝不会承认他在嫉妒那些腻腻歪歪的臭情侣。 走出寝室时,傅辰又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有一条新的回复:“我也去上课了。” 磨磨唧唧搞造型的高潼累人不浅,还没进教室就听到袁老师点名的声音。 “张兴杰。” “到。” “高潼。” “………” “高潼?” “到到到到到!” 高潼火箭一样窜进教室,傅辰和顾辉也快步跟了上去。 袁宏宇袁老师出了名严厉,直接给高潼来了一个死亡凝视。高潼挠着头讪讪一笑,想找个角落位置坐下。奈何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只有第一排还有四个空位。高大少爷只好强行承受住袁老师的骇人气场挪到第一排坐下。 不过高潼心理素质过硬,回头还冲傅辰和顾辉招手:“你俩快来,这儿有位子。” 顾辉噌一下脸都红了,低头跑过去坐下,比了个“嘘”的手势,迅速翻开课本。这么一来傅辰就落在了最后,抬头正好对上袁宏宇转到他身上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袁老师看向他的眼神比刚刚盯着高潼时柔和许多。 袁宏宇的课几乎没人逃,一方面是因为他严厉,学生都怕他。另一方是他讲课水平确实高,任何知识点,经他讲解都能转变成实用技能。对发声技巧、台词功底、临场应变各个方面的提升都帮助极大。 今天的课是《播音创作基础》,虽然免不了一些乏味的理论叙述,但讲到播音语言特点时,袁老师用几组实例对比代替了照本宣科,非常明晰直白说明了播音稿件的文字特点以及播音表达的规律特征。 傅辰回忆两次面试经历,发现当时的两段话剧表演其实有很多表达上的不合理和情绪的不连贯。实际上他对配音、播音、舞台表演一窍不通,之所以能通过面试,完全是因为天赋。 傅辰听的很认真,突然感到语言表演其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下课铃响,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在神游的高潼一个激灵窜起来:“我去撒泡尿。”顾辉边收课本边拉住他:“等等,我也去。”高潼一拍傅辰肩膀:“你去不去?” “不去行不行?”傅辰对这种上厕所还成群结队的奇怪行为兴趣不大,头也没抬:“我把笔记抄完。” “嚯,三好学生啊!”高潼搭着顾辉肩膀,哥俩好的走了。 袁宏宇收拾完课件走下讲台时,教室里只剩下傅辰一个人还在写课堂笔记。他回过头微微一笑,走出了教室。 刚出门口,手机响了,袁宏宇按下接听键:“喂,沉编辑。” 傅辰迅速抄完笔记准备去下堂课的教室占座,迎面看到正在打电话的袁宏宇。 “沉编,这情况我上哪儿去帮你找人。学生是多,他的声音这么厚重,要找到相似不太容易。嗯,这我知道。就算有合适的人,也未必愿意来,这么一点点收尾内容,你们给的酬劳有限,要求还这么高。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傅辰用口型叫了声“袁老师”,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傅辰同学,请等一等。”袁宏宇突然喊住他,又对电话那边说:“我想想办法,回头联系你。” 傅辰奇怪的转过头:“袁老师,你叫我?” 袁宏宇大步走上来,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看了他片刻说道:“傅辰同学,老师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帮忙?” 袁宏宇点点头又问:“你知道t站吗?” “知道,是个流量很大的主流视频网站。”傅辰虽然不怎么刷视频,但是t站有时也会逛逛。和其他的短视频网站不同,t站的视频内容很丰富,涵盖人文、科学、军事、政治、娱乐、健身、时尚等各个方面,视频博主大都是一些比较有文化底蕴的人。 “是这样的。”袁宏宇顿了顿:“我之前推荐过我的一个学生给t站,参与他们网站最近主推的一个主旋律广播剧的配音,现在配音工作接近尾声,但是他突然声带发炎,短时间内没办法继续配音,我想你或许可以完成剩下的配音工作。” “我?”傅辰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是啊,你的声音条件非常优秀。” “可是…”傅辰眉心微微蹙着:“我没有配音方面的经验。” 袁宏宇温和笑道:“你面试的两段话剧表演都很出色,老师相信你可以胜任。” “袁老师还记得?” “当然记得。”看傅辰没回答,袁宏宇继续道:“学校的配音教室我会帮你联系好。你放心,工作内容不是很多,不会耽误你学习。” 传媒大学和别的学校不同,一入学就接活的现象比比皆是,虽然学校不算支持,但只要不影响学习,基本睁一眼闭一只眼。 傅辰对突如其来的工作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点头道:“那我试试。” “第一次试音我会陪你过去,不用担心。酬劳会有一点,不过不多。”袁宏宇的笑容里露出某种期待的情绪,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他看好的学生潜力到底如何。 学校食堂里,傅辰告诉两个室友要帮袁老师完成一个配音工作,顾辉立马竖起大拇指,用他那自带胸腔共鸣的声音说:“你好牛。”高潼震惊的问:“你这么缺钱啊?哥养你!” 傅辰甩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我比你大。” “行行行,那弟弟养你。” 傅辰淡淡道:“不是钱的问题。”说完打开微信,对着餐盘拍了张照:“今天食堂的酱炒三丁味道不错,你中午吃什么?” 傅修明很快回过来一张照片:豆干肉丝和水炖蛋,然后是一条文字信息:“豆干肉丝有点咸。” 王文博跟排查编程bug一样盯着傅修明的脸研究,拍拍蒋邕的胳膊说:“我跟你赌一百块钱,咱们傅老师百分之百谈恋爱了!” 傅修明还沉浸在和傅辰的对话里,闻言抬起头:“是小辰发来的信息。” “才怪!”王文博歪了下嘴:“老蒋你看,傅老师这脸色,那可真是容光焕发,满脸桃花啊!” 傅修明只是轻轻一笑,并没解释。 父子两个在家呆了整整一个暑假,呆的满面春风,神采飞扬,蒋邕看着傅修明,只觉得脊背发凉。 下午上完第四节课,袁宏宇打电话来说已经联系好配音室,让傅辰六点半在多媒体楼等他。 这是傅辰第一次走进配音室,比想象中小,设备也没有课本图片上那么高端有档次。 “是不是和课本上有差距?有点失望吧。”袁宏宇笑了笑:“这是一间标准的单人配音室,学校的设备虽然陈旧了点儿,不过都符合配音标准。” 设备不复杂,袁宏宇简单讲解之后把一段原音素材传到设备连接的电脑上给傅辰作参照,然后把台词本递给他,指着一段划线内容说:“先听原音,再熟悉一下这段台词,配完叫我。”说完径直走出配音室。 傅辰有点茫然,他以为袁老师还会讲一些配音的注意事项,没想到给了他一个台词本和一段素材就要他直接试音。傅辰没多说什么,打开原音素材听了一遍。 半小时后,傅辰推门出来:“袁老师,我录完了。” “挺快啊。”袁宏宇从门口椅子上站起来走进录音室。 打开试音片段,袁宏宇再次被傅辰的声音惊艳到,和素材的声音相比几乎听不出两段配音来自两个不同的人。但傅辰却轻轻皱起眉头。 袁宏宇问:“你自己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多气音。”虽然傅辰在录制时已经尽量控制住胸腔运动,让气息下沉,但是出来的效果仍然不尽如人意。 “其他呢?” “有一点…吞字?” 袁宏宇转过头:“还有吗?” 傅辰把进度条拉到开头重新听了一遍,摇摇头说:“袁老师,你直接告诉我吧。” “气息问题可以通过膈肌训练改善,少量吞字情况只是你平时语言习惯造成的,这些技巧问题都不是大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情感。” “情感?” “优秀的配音师一定是要具备良好的共情能力和敏锐的感知力。任何高超的配音技巧都抵不过你把声音融入故事,让故事在你的演绎里焕发生命力。”袁宏宇站起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说:“这是这部广播剧的原着小说,你先拿回去看,我相信会对你有帮助。” 傅辰明白袁宏宇的意思,相对于单纯看个人台词本,了解整体故事走向,角色发展,感情变化之后,配音师能更好的融入人物、表达人物。 傅辰点点头接过书。 第三十八章 第一份礼物 情感… 曾几何时傅辰不懂得情感是什么。直到一天有一个人给他买了甜品店里最漂亮的冰淇淋,又在无情的推搡和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里将他抱进怀里。 那个人会在漆黑的夜里点亮一盏小夜灯给他讲睡前故事,虽然讲的并不如何生动,有时还会忘记前一天讲过的内容,在第二天晚上重复又讲一遍。但是傅辰很爱听,年幼的他想,原来这世上有比扮成爸爸妈妈给自己讲故事更快乐的事。 傅辰的视线模糊了,有液体从眼角滑落,他正与小说里的儿女情长家国大义强烈共鸣,情绪在胸口不断宕跌。他突然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情感都是相通的。 他花了一个通宵看完小说,第二天联系袁宏宇,希望晚上能再录一段试音。这次录完,气音和一些吞字问题并没有明显改善,但是情感层次与前一天相比明显丰富了很多。 袁宏宇把demo发给沉编辑,对方很快回了电话过来:“袁老师,你这是找了个双胞胎吧!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袁宏宇故作随意道:“那请我吃饭吧。”眼里却有一种久违的骄傲神情。 连续一周,傅辰每天在教室、寝室、配音室之间往返,有时甚至连晚饭都来不及吃。沉编辑还把之前一些不太满意的片段交给傅辰重新配音,直接把他工作量翻了个倍。 袁宏宇一看这情况,直接一通电话过去表示不满:“沉编,你这不是欺负我学生嘛。” “加钱的加钱的,我怎么能欺负您袁老师的得意门生呢!”电话那头声音陪着笑。 十天后,配音工作顺利完成,傅辰很快拿到了他人生的第一笔收入:4500元。他看着银行卡变动通知突然就很想请高潼和顾辉吃饭。 或许连傅辰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在夏末的晚风里和朋友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听着无关紧要校园趣事。 “国庆中秋长假你不回去啊?”高潼边喝边不无遗憾的叹气:“宋可一下课就让她爸接走了。” “当然回去。”傅辰说完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今天几号?” “9月30号啊,你干嘛,配音配的日子都不记得了?我跟顾辉说好了,这两天带他好好玩一玩,你要不回去,跟咱们一起在锦州转转。包你俩吃好玩好。” 高潼说的没错,傅辰是真忘了。他迅速打开支付宝打算定明天一早的高铁票,但是已经没票了,所幸省内车次多,下午一点半还有票。 傅辰订完票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手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放下手机抬头问高潼:“附近有没有大型商场?” “当然有啊,干嘛?” “在哪儿?” “我带你去呗。”吃喝玩乐,高潼最爱,一拍顾辉肩膀问:“你去不去?” 顾辉今天也喝了点酒,顶着一张晕晕乎乎迷迷瞪瞪的大红脸说:“困…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你们…慢慢逛。” “行呗,哥明天带你出去浪。”高潼把钥匙扔给傅辰:“你没喝酒,你开车。” 高潼也在暑假考了驾照,家里给买了辆“低调”的帕拉梅拉,每天嚣张跋扈的把车停在生活区门口。传媒大学虽然有钱人多,但他这种明目张胆的炫富行径还是有点令人侧目。 傅辰接住抛过来的钥匙,本想说打车过去,不过想想这位大少爷应该坐不惯出租车,就没把这个毫无建设性的意见说出口。 十五分钟后,两人到了锦州最大的综合性商场:高盛广场。 进到高盛广场地下车库,高潼问:“你要买什么啊?”傅辰停好车拿出手机点开相册:“这个牌子有吗?” 高潼拿过手机一看:“哟,你丫够有品味啊,我爸就用这牌子。据我所知全锦州就我家有,今儿算带你来对了。” “你家?” “对啊,这商场我家的。”这话轻巧随意的仿佛在说刚刚墙根里窜出来那条黄毛大狗是我家的。 傅辰一向知道他家有钱,只是没想到这么有钱,他也没太在意,推开车门说:“那进去吧。” 高潼嘿嘿一笑:“要给他买啊?”傅辰“嗯”了一声。高潼啧啧嘴:“够舍得的啊!” 客梯上到三楼,高潼点点电梯左边一排专柜:“过去第四个,我先撒泡尿,等等过来。”一溜烟人就跑没了,他刚喝了五斤扎啤,现在膀胱爆炸。 明天是国庆中秋小长假,商场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到处都是人,傅辰挤开人流走进高潼指的那家专柜。 专柜里没有其他顾客,因为这是一个奢侈品牌,里面没有低于四位数的商品。 一位西装革履的柜哥面带微笑走过来:“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傅辰感到一种看似温和实则傲慢的眼神在快速打量自己,转开脸说:“我看一看。” “那你有需要再叫我。”柜哥的面色马上转冷,走到一边跟一位柜姐小声说:“一看就是学生,进来瞎逛。” 傅辰的视线停留在一枚领带夹上。 这枚领带夹和他图片上看到的不太一样,但是风格类似,甚至更有质感。他想象傅修明带上它的样子,不禁伸手去拿。 “欸,不买不要乱碰。”柜哥跑过来挡开他。 “不能碰?”傅辰环顾四周,随即道:“你这儿有写禁止吸烟但没有写禁止触碰。” 柜哥一时吃瘪,眨着眼含糊道:“弄坏了要赔的…” “这是领带夹,不是豆腐,碰一下就坏我还能买吗?”傅辰冷冷看着他。 柜哥一瞬间被他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嘀嘀咕咕走回柜台:“你买的起嘛…” “谁买不起?”高潼从门口窜进来,正巧听到柜哥喃喃自语在说什么买得起买不起的,指节“咚咚咚”猛敲柜台:“特么说谁买不起!” 柜哥抬头一看,“唰”的一下脸都白了,磕磕巴巴道:“高高…高少爷,您您…您怎么来了!” “干嘛?我一个月没来,你就结巴了?”高潼手臂搭在柜台上,跟训儿子似的:“你看看你这儿,鬼影都没一个,你这看人下菜碟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改改?会不会做事?不会做给老子滚蛋!” “改改改,一定改!” “你特么!算了算了算了。”高潼看他一脸谄媚,懒得搭理,径直走到傅辰旁边:“这款不错,适合你家那位。” “嗯,就这款吧。”傅辰示意柜姐把领带夹包起来。 高潼一看价格:2980元,插着兜走回柜台:“挂在我爸账上。” 柜哥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等一下。”傅辰走过来拿出银行卡:“不用挂账,我刷卡。” 高潼不满的挑眉:“喂,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送他礼物。”傅辰拍拍他肩膀:“好意我心领了。” “啧啧,你俩可真够酸的。”转头又问柜哥:“有没有赠品?” 柜哥苦着脸说:“高少爷,这领带夹是小东西,没有赠品的。” 高潼蛮不讲理:“小东西怎么了?小东西就不能有小赠品啊?” 柜哥简直要哭了,一个劲儿说确实是没有。 傅辰好笑的把他拉出去:“走吧,你不是要给宋可买项链吗。” “对对对,买项链。你说是蒂芙尼好还是纪梵希好?蒂芙尼最近流行那款项链叫什么来着?”高潼转头就忘了帮傅辰“争取利益”,叨叨叨个没完。 傅辰说:“我不懂。” “你什么都不懂,我觉得还是蒂芙尼好。要不然买个钻戒得了。” 傅辰:“…………” 嘉宁 傅修明昨晚睡得不太好,下午想补个觉,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傅辰依然没有发信息过来。今天是十月一号,开学之前说好十一会回来,临到头人没回来,连信息都没有一条。 昨天吃午饭时,蒋邕问他傅辰国庆回不回来,傅修明说大概不回来。 “小辰啊八成是谈恋爱了,国庆要出去玩。”蒋邕开玩笑。 傅修明听着心里莫名失落。不是不能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但就是不想。傅修明感觉自己变的敏感又古怪,这样的变化让他心惊。 如果真的谈恋爱,那也是件好事,傅修明自欺欺人的想。 但是辗转难眠出卖了他,整整一个下午,顶着发酸的眼皮,他愣是没有一点睡意。 搓了搓眼睛坐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刚洗完回到房间,手机响了。 “喂,妈。” “儿子,今天回家吃饭,别忘了。” “嗯,我知道,等会儿就出发。” “小辰回来了吧?” “他…”傅修明想找个理由说傅辰学校有事没回来,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开门,他走出房间,赫然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或许是走的急,傅辰呼吸急促,胸口还在轻轻起伏,深邃的眼睛里有某种热烈的情绪在闪动。 傅修明脸上一瞬间染上光彩:“嗯,回来了,我们马上…唔…” “出发”两个字被一个深吻堵住,傅妈提着嗓子问:“儿子?你怎么了?” “我…”傅修明满脸通红,猛拍傅辰肩膀,勉强挣脱出来道:“我没事,在拍蚊子。” “好大的蚊子…”傅辰胸口沉沉震动,咬住他耳朵。 “你爸说晚上陪他喝点酒,你俩就在家住一晚吧。” “嗯,好好。” “床给你们收拾好了,你和小辰记得带上换洗衣服。” “好好,嗯,知道了妈,我先挂了。”傅修明耳朵发痒,心口发烫,一边手忙脚乱推开傅辰,一边敷衍母亲的话,完全没听清傅妈到底说了什么,迅速挂断电话。 “回来怎么不,唔…” 这次没有推开,当傅辰手臂环上他的腰时,傅修明顺其自然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年轻人灼热的气息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深处。他感觉烫,仿佛整个身体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傅修明喘着气。 傅辰抵着他的额头:“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傅辰没回答,拉着他的手走进客厅。 第三十九章 你不能永远生活在恨里 眼前是一枚非常精致的领带夹,出众的设计感和质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价格不菲。 “喜欢吗?” 领带夹上面的logo傅修明认识,这个牌子里最便宜的也要一千以上,况且他手上这个也不像是最便宜那一款。从恋人的角度他应该说喜欢,可是从爸爸的角度来讲他至少得问一问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东西给他,傅修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喜欢?” “不是。”傅修明眉头微微蹙着,略带疑虑的问:“怎么突然给我买礼物?” “没什么特别原因,帮老师完成了一个配音工作,想买点东西送给你。” 用人生的第一笔收入给他买礼物,这里面似乎潜藏着某种长大成人的隐喻,傅修明还没来得及体会当中微妙的情愫,已经条件反射一样“唰”的转过头:“什么?你在兼职?你才上学一个月怎么能去做兼职?” “不是兼职,是老师让我帮忙。”傅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还再三强调工作强度不大,不影响上课和休息。当然,通宵看完原着小说的事不在叙述范围之内。 傅修明在这方面意识比较传统,他始终认为大一大二主要任务是读书,花精力在兼职上很大可能会影响学习,到头来得不偿失。所以当他听完傅辰解释,还是忍不住说:“好好上学,这两年不要做别的。” “嗯,听你的。”傅辰捏着他小拇指揉来揉去,好像那根手指特别好玩似的。 傅修明抽回手喃喃道:“你会这么听话…”傅辰立马贴着他耳朵问:“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傅修明脸热热的,耳朵也有点红,慌忙站起来:“该出发了,我去换衣服。” 欣喜和感动当然是有的,但他实在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好好的温馨浪漫送礼物现场,被他搅的气氛尴尬。想了想,转回客厅,把茶几上的领带夹拿走了。再出来时已经换上西装,打好领带,戴上了新的领带夹。 傅修明站在玄关旁,傅辰抬头正好与他目光相对。领带夹在他胸口正中位置散发出细腻温和的光泽。 傅辰出神的看着他,片刻才道:“很适合你。” “走吧。”傅修明温柔的笑了笑,不自觉伸手轻轻一捏。 傅辰站起来说:“我去收拾衣服。” “收拾衣服?”傅修明奇怪的问:“收拾什么衣服?” “你不是答应了今晚住奶奶家么?” 傅修明一脸茫然:“什么时候答应的?” 傅辰走过去,迅速在他嘴唇上扫过一个吻:“拍蚊子的时候。”随后悠然走进房间。 “拍蚊子”的时候说了什么,傅修明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现在他只知道,听着傅辰窸窸窣窣在房间里收拾衣服的声音就没来由情绪紧张,具体为什么紧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傅修明父母家在嘉宁所属县级市下面的一个繁华小镇上,离市区不是很远。平时周末他偶尔会过来,但只有中秋过年才带傅辰回来吃饭。傅妈不喜欢傅辰,说话难免不好听,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吃了饭就走,很少留下来过夜。 两个人在家里拉拉扯扯半天,出门就赶上了晚高峰,到家差不多已经六点半。按照平常免不了一通抱怨,今天老太太却体贴的说:“路上挺堵的,开了很久吧?” 傅修明难以置信的看向他爸,小声问:“爸,我妈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别好?” 傅爸说:“谁知道她,高兴好几天了。” “小辰,你爸爸说你爱吃卤水鸭,奶奶特地买的,你多吃点。”饭桌上,傅妈笑的一脸慈爱,拼命给傅辰夹菜。 “谢谢奶奶。”傅辰疑惑的看了眼傅修明,收到对方一个茫然不知的眼神。 “小辰,我前两天听隔壁王奶奶说,做配音师很赚钱的。她说她有个表侄子在锦州做配音师,不得了嘞,毕业两年就存了一百多万给自己首付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在市中心的。” 傅妈起初听说傅辰要上传媒大学,就叨叨说学费贵。傅修明被她唠叨烦了随口说以后小辰打算做配音师,就业前景很好。傅妈将信将疑,有意无意各处打听,还真让她打听到有人做配音师挣大钱的。 傅辰说:“有些配音师确实收入很高,要看个人能力。” “听说她那个表侄子读书普普通通,长相也一般,性格又内向,没想到长大了这么能挣钱。去年刚结婚,听说媳妇儿是个硕士,在上市公司做行政总监。”傅妈越说越兴奋:“小辰啊,你以后肯定比他有出息,将来一定能自己买房娶老婆的。你看,你爸爸养大你多不容易,以后…” “妈,你说什么呢!”傅妈的话骤然被打断。 傅修明平时很少发脾气,所以当他眼神锐利的看着一个人时,会产生一种空气凝结的冰冷感。傅妈一时没敢再说话。 他预计得到母亲要说什么,傅修明不在意娶不娶老婆的话,他在意的是他的母亲从来没有一刻把傅辰当成自己家的孩子,时时刻刻都在企图把他从自己身边赶走。 气氛骤然紧张,傅辰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他的手:“酒没了,要不要再倒一点?” 傅修明没说话,桌下握成拳头的手被另一只手慢慢展开,然后温柔的和他十指相扣。 傅辰朝傅爸眨眨眼,傅爸心领神会:“儿子,来,再陪爸喝点儿。” “喝什么喝!有什么好喝的!”傅妈不能把儿子怎么样只好拿老头撒气。 傅爸喝了酒难得硬气:“你到底想干嘛?大过节的非得大家都不好过你才开心是不是!” 傅妈眼看爷俩都没给她好脸色,一时倒不敢发作,要说的话憋了回去,闷闷喝着饮料,菜都吃不下。她那点心思无非就是她这个便宜孙子耽搁了自己儿子那么多年,以后说什么都不可能再给他买房娶老婆。 幸亏傅妈没有突然掉根筷子到地上,不然让她看到桌子底下交扣的一双手,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晕厥。 一顿饭吃的沉闷无声,傅妈有话说不出,愤愤甩下碗筷出门跳广场舞去了。 吃完饭,傅辰帮傅爸收拾餐桌厨房。傅爸性格随遇而安,起先虽然也不赞成儿子领养傅辰,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平时见面爷孙俩也能说上几句话。自家老太婆性格厉害,他是半句也劝不动的,只能劝傅辰不要把奶奶的话放在心上。 傅辰无所谓的笑笑说他不会在意。他确实不在意,这个世界上除了傅修明,他几乎没有在意的人。 收拾完回到房间,傅修明刚洗完澡,正坐在书桌前发呆。他的眼睛在被酒精染红的脸上显得迷离,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黑白分明,但是总仿佛蒙了一层薄薄水雾,湿漉漉的,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傅辰关上门,靠坐在书桌边缘:“在想什么?” “没什么。” 傅辰伸手越过他前方,拿起摆在书桌右上方的照片:“我记得上次住在这儿的时候,我还很小,好像桌上也是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上的傅修明和现在差别不算特别大,只是青涩很多。 “考上研究生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带我出去旅游。”傅修明拿过照片感慨道:“都十六年了,时间真快。” “然后过了五年,你就把我带回家了。”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傅修明拿手比了比:“比别的小孩个子都小。” “像个猴子?” “瞎说。”傅修明笑着拍他。 “那时候我不说话也不理人,很讨厌吧?” “不会,我陪着你的时候,你就很乖很听话。”傅修明想抬手揉揉他的头,但是他坐在那儿够不到傅辰的头顶,只好捏了捏他的脸。目光温柔。 傅辰一笑:“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他们两个吵架,你带我去甜品店吃冰淇淋。” “记得,那天你很开心。”傅修明又捏捏他的脸:“脸红扑扑的,吃的满脸都是冰淇淋。” 傅辰把他的手裹进自己手掌:“那天你送我回去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永远不回那个地方,永远不用见那两个人该有多好。” 他称亲生父母为那两个人,称曾经的家叫那个地方,傅修明从来没有强迫他去恨或者不要去恨。即便自己每天陪在他身边,也不可能切身体会到傅辰曾经遭受的创伤。 “小辰,你不能永远生活在恨里。”直到现在,当他们双手交握,目光对视时,他才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句话。 “我不恨他们,但我也不可能原谅他们。” 傅辰说这句话时没有太多情绪,仿佛在说两个不相干的人,他的眼神有点飘渺,似乎在回忆很遥远的过往。傅修明静静看着他,低声道:“小辰,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 傅辰沉默着,好一会儿才从久远的思绪中回归现实。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凝视着傅修明。许久,俯身下去深深抱住了他。 有时候,一个拥抱足矣。 第四十章 我们可以小声一点 房间书桌上台灯还亮着,傅修明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侧身向内,手臂搭在外面,好像已经睡着了。 傅辰从背包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然后上床从背后抱住他:“睡了?”傅修明没说话,傅辰又说:“才九点半。”傅修明还是没说话。 他装睡的水平有限,不匀称的呼吸声直接出卖了他。与此同时,一只手开始钻入他居家服裤子的松紧带往里伸。 傅修明一个激灵按住那只手:“别闹!”反手就把他拎了出去。 “醒了?”傅辰慢条斯理坐起来。 傅修明背对他,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只听见有衣物摩擦的细微声音,猜想大概是在脱衣服,然后决定继续装睡。 但仅仅过了一分钟,傅修明就听到撕拉包装的声音。那个声音太熟悉,熟悉到他条件反射般一下转身过去:“今天不行。” “行”字被吞掉了半个音,傅修明眼睁睁看着浑身赤裸的傅辰跪坐在旁边戴安全套,几乎完全勃起的性器就在他眼前十几二十公分的地方,张扬跋扈翘的老高。 那东西烫的热气都快扑到他脸上了! “今天…今天不行…”傅修明张口结舌的重复,声音已经发虚。傅辰自顾自拿起另一个安全套递给他:“你也戴吧,射在床上不太好。” 傅修明有时候简直无法想象,傅辰到底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跟他说这种话的!恼火的一推手说:“不戴!” “也可以,那我们去书桌上做。”傅辰很懂得偷换概念。 “你怎么…”傅修明提高音调想教训两句,想到父母还在隔壁,立刻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么胡闹!明天回家再…再做…” “那好吧。”傅辰往手指上涂抹润滑剂的动作一顿,不无遗憾的抽出张纸巾擦擦手。 傅修明翻过身小声抱怨:“怎么什么都带来…” “爸爸,如果到明天的话可能会出问题。”傅辰低头很认真的颠了一下:“他已经很硬了…” “自己解决。”傅修明把头蒙在被子里动也不动。 傅辰说:“不会。” 傅修明不吭声。 傅辰躺进被子里,搭上他的腰,热铁一样的大家伙隔着裤子摩擦他股缝:“爸爸,真的很硬…” 傅修明一个劲的往里面挪,直到被逼到墙壁上再也挪不动,才叹了口气道:“小辰,爷爷奶奶在隔壁。” “我们可以小声一点。”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傅辰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开始扯他裤子,裤子被身体压着,一时没脱下来。于是傅辰探手到前面,伸进内裤里开始套弄他的阴茎:“你硬了。” 傅修明拼命把他的手揪出去。 傅辰又摸回来:“确实硬了。” “你!” “在的,爸爸…” 傅辰平时很少叫爸爸,一上床倒叫的厉害。越不让他叫,叫的越起劲儿,傅修明听的胆战心惊,但身体却和思想背道而驰,背德的快感总是巨潮般把他侵吞殆尽。 就像现在,还没进入他就已经沉沦,下意识抬起腰。傅辰动作很快,直接把居家裤连同内裤一起扯了下来,那根热铁直接肉贴肉磨进他股缝里。 “小辰…”傅修明腰腿发软,失去了抵抗力。 傅辰的右手还在不断撸动,左手摸到床头他刚刚丢下的避孕套,咬住撕开,熟练套上傅修明的阴茎。 一根沾了润滑剂的手指轻车熟路的钻进后穴,傅修明几乎在一瞬间感受到酥麻的快感。他的身体自然而然放松,期待更深的进入。 扩展做的很快,几分钟就进到三指,傅修明摆动臀部接纳手指入到最深。正当他快感攀升时,三根手指突然撤了出去,还没等他完成一次呼吸,一根又粗又硬的火热玩意儿从后面整根进入了他。 “唔…”傅修明倒抽一口冷气,惊慌失措的捂住嘴。 “哈哈哈哈哈~” 一墙之隔,傅妈发出高分贝的笑声。电视机的声音吵吵闹闹,好像在播放中秋晚会的小品。 傅辰猛的插了两下,床板一瞬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傅修明吓得冷汗直冒,伸手过头掰住床头板,防止身体剧烈摆动,但是很可惜收效甚微,床板又吱呀响了两下。 “小辰…这样不行…会听到的!”傅修明压低嗓子喊。 “不会的…” 耳朵里充斥着电视机和傅爸傅妈聊天的声音,乱七八糟嗡嗡乱响。傅修明心惊胆战,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喊叫,手臂更用力攀住床头板,尽量使身体减少晃动。 傅辰从床板上抠下他的手,把他整个人裹进胸前。现在傅修明简直像只可怜的兔子,颤巍巍的缩在傅辰怀里任由他操弄。 “舒服吗?” 傅修明不敢说话,他怕一开口,自己会情不自禁叫出来,紧张到颈部崩出一条明显的肌肉轮廓。 从后面看过去,这一部分颈部线条真的棒极了。同时,傅辰感觉到包裹住他的穴道在紧缩。 “你在吸我…” 傅修明神经拉紧,傅辰的每句话都像在他紧绷的弦上拨动,令他惊慌失措。但身体的快感却在极速攀升,如同完全脱离了大脑控制。 他要到了! “等等,我们一起到…” 床板不间断的吱呀声只停顿了两三秒,傅辰再次发力,持续加速。他感到自己的性器被痉挛的甬道一阵阵绞紧。 侧卧后入绝对是很难发力的性交体位,可他仍然把人弄的丢盔弃甲。傅修明的身体和穴道在颤抖中被推向高点,两个人同时发出沉重的闷哼,一起进入到高潮。 射精和紧张的双重冲击让傅修明疲惫不堪,他闭着眼,眉心微微蹙起,呼吸还有些紊乱急促。 傅辰的亲吻在他颈侧皮肉间来回流连,有时还会不轻不重咬上一口。 “别咬…”傅修明毫无威慑力的拿肩膀往身后顶了两下:“我去洗个澡。” 傅辰问:“走的动吗?” 这句话惹的傅修明给了他一胳膊肘,但人还是懒洋洋的缩在他怀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傅辰先起来,不忘吮着他耳朵问:“要不要抱你去洗?” “疯了吧你…” 傅辰又挨了一胳膊肘,悻悻走去浴室洗澡。 今天其实不算激烈,但神经实在太紧张,等洗完躺回床上,傅修明感觉异常疲惫。隔壁房间电视机的声音还在继续,傅爸傅妈好像在聊天,说话声断断续续传来并没什么异常,傅修明轻轻呼出一口气。 “睡了。”他示意傅辰关掉书桌上的台灯。 傅辰说:“等等。” 傅修明迷迷糊糊眼眸半阖,感觉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慢慢撑开眼皮问:“看什么呢?” “看看你。” “你都看十几年了。”傅修明可能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手臂遮眼睛,假装是在挡光。 “那不一样。”傅辰把他手臂拿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敢看你。” “从初中开始?” 傅辰笑了笑算是默认。 被这样俯视实在有点别扭,傅修明坐起来靠在床头:“那时候你突然变得不太喜欢和我说话。” “但是又天天让你陪我做功课。”傅辰接口道:“我怕你看出来,更怕你会和别人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五年,直到高二那年。有一天他下楼倒牛奶,傅修明在浴室洗澡。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笔记本屏幕上画面古怪。 傅辰走进房间,他发现傅修明在一个外网上寻找年龄18-25,身高180左右,身材偏瘦的男性约会对象。 18,180,偏瘦,虽然他并不是太确定,但这几个关键词条足以让他兴奋。傅辰记下网站,两天后,翻墙出去注册了账号。 事情发展并不太顺利,他给傅修明账号留言很多次,始终没有得到回复,直到有一天他留言:“聊聊天也可以。”傅修明才把他加为了联系人。 在无数个求而不得的夜晚过去后,傅辰终于等来了命运的眷顾。 傅修明此刻也在回忆那五年若即若离的时光,他曾问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答案始终模糊不清。 侧过头发现傅辰在笑,傅修明好奇的问:“干嘛这么高兴?” 傅辰没回答,轻轻吻住了他。彼此交换着一个带薄荷牙膏味道的吻,清新又甜蜜。 “爸爸…” “嗯?” “没什么,想叫叫你。” 傅辰关掉台灯,圆月的光透过纱帘漏了进来。轻轻的,柔柔的,像情人的眼波。 第二天,傅修明睡到接近中午才起来。傅妈看着从来不睡懒觉的儿子,一脸惺忪从房间出来,紧张的问是不是病了。傅修明正扭扭捏捏接过傅辰递来的一杯水,刚要搪塞几句,傅辰慢悠悠来了句:“我睡相不好,老是动来动去,影响爸爸睡觉了。”吓的傅修明水杯差点没掉地上,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吃完午饭匆匆拉着人回家,结果刚进家门就被按在床上结结实实来了一顿,最后浑身痉挛的躺在傅辰怀里,一直睡到傍晚。 “下次能不能别这样!”傅修明叹着气,顺便喝了口傅辰喂到嘴边的牛奶。 傅辰无辜的说:“我以为你急着回家就是想这样。” “你!”傅修明简直无可奈何:“出去出去,回你自己房间睡觉。” 傅辰喝着剩下的半杯牛奶走出房间,在客厅坐了五分钟以后又进来躺下了,并且态度诚恳的表示下次绝对不这样。 傅修明一翻身没理他。 下次确实没这样。两天后,当傅修明被他从头到脚舔毛一样舔了一遍之后,不得不感慨,一个年轻人的精力居然可以旺盛到这种程度。 第四十一章 我和他不止是情侣 返校那天下午,傅修明本来要送傅辰去高铁站,但是吃完午饭之后莫名其妙又被强行喂了一顿,所以他现在只能手软脚软的躺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 “那我出门了?”傅辰坐在床边,傅修明“嗯”了声,背对着他动也没动,看起来怪冷漠的。 傅辰说是要出门,但一直坐在他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傅修明终于忍不住翻身坐起来:“快走吧,待会儿赶不上高铁了。” “下个月回来。”傅辰靠近他,两个人额头相抵。 “知道了。” “砰”的轻响,人影消失在门口。傅修明盘膝坐在床上,眼神有点失焦。 傅辰一路公交高铁再打车,回到寝室已经天黑,高潼光着膀子从洗手间出来,嘴里哼着考验人类忍耐极限的小山歌。一看到他,歌声戛然而止:“哟,回来啦?” “歌唱的不错,下次别唱了。顾辉呢?” “在图书馆吧。”高潼回头看傅辰盯着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把自己裹了个严实:“看什么看!你别想觊觎我的肉体,我这完璧之躯是要留给宋可的!” 傅辰嘴角抽了抽,指指他后背问:“你背上怎么这么长一个疤?” 高潼拿掉浴巾,下意识反手拍拍后背:“这个啊,小时候让人砍的。” “让人砍的?” “对啊。”高潼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帮派互砍见过没?” 傅辰摇摇头。 高潼“切”了一声:“你就是没见过世面。我跟你说,当时我跟着我爸妈在场子里,一大帮家伙提着刀就杀了进来。他们人多,我爸妈就带着我跑,你说带个孩子怎么跑的动,我妈替我挡了一刀让人砍死了。” 傅辰惊讶的抬起头,高潼眼睛在他脸上一闪,迅速看向窗外。 “我背上挨了一刀,我爸挨了好几刀差点没要了他命,后来他就不在场子里混,出去跟着个老板炒房。也不知道是他脑子好还是我妈在天有灵,反正赶上房地产热大赚了一波,然后就发家致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咯。”高潼吸吸鼻子,眼里隐隐闪着泪光,突然就笑了:“他俩生了个女儿,今年四岁。臭丫头,每次我一回家就跟着我,烦的很。你说我这么个大帅哥带个小孩像话吗?这不影响我谈恋爱嘛!” 傅辰静静听着,心里滋味莫名,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那个女人…对你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又不是我亲妈。她不还得靠我爸嘛,表面功夫总要做做的。”高潼冷哼:“一天天的老想生儿子。” “你爸对你应该很好吧?” “我爸啊,对我好的不得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名下至少有十套房,还有店铺、办公楼我都搞不清有多少。就我房间挂的那副破山水画,我爸说现在值200多万,反正什么值钱他给我买什么。喂,你手表要不要?劳力士、百达翡丽,低调点就江诗丹顿,改天拿一个走送你男朋友,反正放我屋里也是堆灰。”高潼一边嘴角勾起,满脸似笑非笑,忽然间脸色迅速暗淡下去,喃喃道:“我妈还在该多好,砍的都没人样儿了…” 傅辰想起自己的童年,突然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至少他在八岁之后拥有了一个人给予他的全部的爱,而高潼… “我从小零花钱就多,学校里呼风唤雨,小弟一抓一大把,他们哪个没在我爸的名字下挂过帐?你说钱是不是个好东西?”傅辰没说话,高潼自顾自说着:“不过俗话说的好人走茶凉,一升学哪个都不记得我,呵呵,人呐…” 傅辰想说点什么,想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一向没有朋友,更不知道怎么安慰朋友。 “傅辰,你是我朋友里唯一一个没在我爸名字下面挂账的人。” 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友谊,但是高潼却从来不曾真正拥有。在那些挥金如土、胡吃海喝、炫耀吹水背后仅仅只是一个孤独无依、渴望被爱的灵魂。傅辰心里有点难过,为他的朋友感到难过。 “高潼…” “别这么看着我,搞的我多可怜一样。老子可是高盛集团大少爷,锦州城第一高富帅!”高潼搓搓脸,下巴一抬,笑的十分风骚且欠扁。 傅辰手里捏着一支弹簧水笔,拇指无意识的一遍遍按压末端,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久,他突然开口道:“我和他不止是情侣关系。” 高潼从桌上拿起瓶可乐,“呲”一下打开,随口说:“这还能有迭加关系?怎么着,你们还是父子关系啊?” 傅辰转头看他一眼,隔了两秒才道:“你说的…没错。” “噗~哈哈哈哈哈!”高潼一口可乐喷了出去,全部喷在顾辉的椅背上,着急忙慌扯了一堆纸巾过去擦,边擦边狂笑:“你唬谁呢?他撑死也就三十五,十四五岁就生你啊?” “我亲生父母在我八岁那年就死了,他叫傅修明,是我养父。” “什…什么?你…你说什么?”高潼回头瞪傅辰。而傅辰的表情严肃、沉稳,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 高潼卡壳了,宕机了,脑子无法运转了。刚刚傅辰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好像完全听不懂,磕磕巴巴蹦出几个字:“你你你…你再再再再说一遍!” 傅辰面无表情,淡淡道:“你不是已经听清楚了吗?” 高潼宕机的脑子进入超负荷运转,慢慢飘回自己课桌前,继续喝可乐压惊,片刻后开始和尚念经:“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唉…我特么怎么就没想到!这特么谁能想到!” 此时此刻,高潼那无穷无尽汹涌澎湃的震惊尽化在一声声“卧槽”“卧了个槽”和“卧了个大槽”之中。 但高潼无穷无尽汹涌澎湃的震惊也不过就持续了两分钟。两分钟后,已经消化完全的高少爷开始腮帮子抽抽,满脸牙疼的表情。 “喂,我说…”高潼小碎步挪过去:“刺激吗?” “什么刺激吗?” “就是…就是跟爸爸那个刺激吗?你平常是不是叫爸爸?那个的时候也叫爸爸?边干边叫?” “滚蛋!” 傅辰猛踹一脚,高潼眼疾手快一躲,啧啧嘴说:“哟呵,骂人就骂人,不兴打人啊!”一个闪身缩进角落,继续叨逼叨:“我就说嘛,你爸怎么会这么open同意这事儿。不对,你爸比我想的还open!那次送你回去,宋可说你家住那个小区,我说怎么这么巧,你和他住一个小区?爸爸都泡,你特么真牛逼。” “你有完没完?” 高潼表情猥琐,嘿嘿一笑:“真刺激!”被傅辰冷幽幽的眼神一扫终于不再吱声。 那支弹簧水笔还捏在手里,“吧嗒吧嗒”一下下漫不经心的响着。傅辰盯着书桌,高潼喝着可乐。在打出了一个绵长的饱嗝之后,高潼说:“谢谢你哈。” “谢我什么?” “把我当朋友呗。” 傅辰一笑:“这么肉麻。” “喂,你爸爸做什么的?还有…”高潼挠了下头:“下次要是见到,我怎么称呼?总不能再管他叫大哥吧?” “他是嘉宁大学的数学老师,你可以叫他傅老师。” “哟,嘉宁大学的老师,这么牛,那你怎么不考嘉宁大学?” 傅辰不耐烦的皱眉:“考不上。”潜台词是“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脑子不好又没眼力劲儿的高潼说:“也对,600分不到怎么考嘉宁大学。” 这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被傅辰的刀眼千刀万剐之前高潼再次识相闭嘴。寝室又恢复安静。 “你俩有什么打算?”隔了会儿,高潼又搓着手过来了:“这事儿挺不好办呐…” “走一步算一步,我现在还在上学,说什么都是空谈。” “那倒也是。喂,那你俩怎么就在一起了?” 傅辰说:“自然而然在一起的。”实际情况真没法说,总不能说是打野炮打在一起的。 “哦~~日久生情嘛,我懂我懂,那还真挺自然的。日久生情…日久生情…” 傅辰简直想暴揍他! “聊什么这么热闹?”高潼正喋喋不休,顾辉捧着书推门进来。 “哟,我们的大才子回来了。”高潼连忙打哈哈:“怎么样,今晚有没有艳遇?”顾辉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z省传媒大学,被高潼戏称为大才子。 大才子径直走过他面前放下书:“这么有闲心管我,是宋可已经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我告诉你顾辉,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知道吗?没事儿别学傅辰不说人话。你得学学我,那么团结友爱,那么热情开朗,那么…喂喂,你俩干嘛!二打一不合规矩啊!啊啊啊!”高潼穿着个大裤衩子,鬼哭狼嚎的窜了出去。傅辰和顾辉捂着眼睛感觉十分丢人现眼,立刻把人揪了回来。 10月下旬,傅辰接了新工作。 这次不是袁宏宇硬塞过来的,是傅辰自己想接工作。t站的沉编辑对傅辰上一次配音很满意,正想找机会让袁老师介绍介绍,没想到人主动找来了,那自然是一拍即合,马上把t站接下来主推的一个动漫交给了傅辰。 配音室里,傅辰听完录音,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按下保存键,把完成的配音文件发给沉编辑,然后关掉设备走出配音室。 十一月中的天气忽冷忽热,昨天明明热的能穿短袖,今天又忽然冷到要穿大衣。傅辰裹紧外套往生活区走,边走边拿出手机拨电话。 电话接通,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降温了,多穿一点。” 傅辰不自觉扬起嘴角:“嗯,知道。” “在做什么?” “刚从配音室出来。” 电话那头声音顿了顿,片刻才叹息似的说:“不是说好了不做兼职的嘛…” 傅辰有点理亏,小声道:“不会影响学习的,我保证。”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别生气。” “没生气,你要赚钱我生什么气。” 傅辰笑着说:“你这个语气就是生气了。” “真没有…” 傅辰没接话,很仔细的听着电话里安宁又稳定的呼吸声。他们两个人话都不多,有时候电话打着打着会陷入沉默,但是谁都舍不得挂断。只是听着电波里彼此交缠的呼吸声仿佛都是幸福甜蜜的。 “这个月可能没时间回来,12月初一定回来。” “好,知道了。别把自己弄的太辛苦。” “嗯。” “那我先挂了?” “好。” 电话“嘟嘟”两声挂断,傅辰点开旅游app,进入收藏夹,打开其中一个收藏,花里胡俏的图片下面有一行醒目的标题:兰卡威旅行攻略。 第四十二章 祝你们幸福!陌生人! “旅行?” 傅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套衣服:四套沙滩装套,两套牛仔+t恤。一人三套,成双成对。 傅修明一头雾水。 他蹲下来抖开衣服看看,虽然沙滩服多少有点花里胡哨,但傅辰挑的这两款颜色是灰色系和蓝白色系,花样和颜色都比较低调素雅,倒也不至于穿不出去。 “待会儿上网把签证办一下,电子签很快,我前两天已经办好了。”傅辰又拿出一副墨镜给他戴上:“这款挺不错。” “签证?怎么还要出国?去哪儿?”傅修明墨镜挂在鼻尖上,样子有点可爱。 今天是寒假第一天,傅辰一进门就说已经订好了酒店机票,年初二一起去旅行。然后开箱献宝似的拿出一堆东西:衣服、裤子、鞋子、泳裤、墨镜、帽子诸如此类。 “兰卡威,一直想和你去旅行。” “兰卡威?”傅修明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兰卡威在什么地方,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白了傅辰一眼:“你做兼职就是为了这个?” 傅辰说:“也不全是。这次是给动画配音,跟配音真人区别挺大的。动画配音的课程在下个学期,我也算是预习,挺好的。” 傅修明叹气:“你总有理由。”傅辰笑着去拉他的手。 电子签很顺利办下来,傅辰打开手机记事本给他看旅行攻略。上面包括他们将要入住的酒店图文介绍,准备打卡的景点,高分餐厅,包车出行注意事项,还有一大段避免踩雷备注。 “这是一个up主捡回去的海龟蛋,是不是像瘪掉的乒乓球?”傅辰手指缓缓向上滑动:“还有,那儿的落日很美。” “很美。”傅修明靠在他肩上安静听着。 傅辰的声音比同龄的男孩子沉稳,低醇而有磁性,当他认真叙述的时候,仿佛在演绎一段动人的故事,很容易让人沉醉。这篇细致的攻略似乎已经把他带到兰卡威绵长的海岸线。 大年初二,兰卡威。 傅修明从酒店房间的洗手间出来,表情疑惑,低头扯扯衣角,意思是“穿这个行吗?” 傅辰已经换上同款的灰色系沙滩服,神情专注撑着头看他。 “很奇怪吧?”傅修明皱眉,转身往洗手间走:“我去换一套。” 傅辰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干嘛要换,不想和我穿情侣装吗?” 他这个样子有点霸道,配上那张略带阴郁的英俊脸蛋,既让人有压迫感又忍不住被吸引,瞬间把傅修明弄的脸红心跳,避开脸妥协道:“行吧,就穿这套。” “我们先去吃东西,待会儿看日落。”傅辰打开房门,很自然牵起他的手。 傅修明脚步微顿,不自觉挣了一下。 这短于一秒的瞬间傅辰其实感觉到了,但他只是把手握的更紧,假装什么也没察觉,转过头问:“怎么了,还不想吃?那我们等会儿再下去。” 傅辰的手很大,温暖而干燥,被他握住时好像会产生强烈的安全感,让人舍不得放下。 傅修明抬头微微一笑:“有点饿,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他没再挣开,由傅辰牵着走出了房间。 2月是兰卡威旅游旺季,餐厅里人来人往,肤色各异的亚洲面孔说着不同种语言。自助餐台前,一个印度男人在用英语跟服务生抱怨咖喱饭没咖喱味。 服务生苦恼摸头:“sir,canyouspeakenglish?” “curry!curry!understand?!” 傅辰笑着贴到傅修明耳边:“爸爸,他的英语咖喱味好重。” 傅修明义正言辞:“不能嘲笑别人的口音。”转头伏在傅辰肩头抖肩膀。 “你不是说不能笑吗?” “我没笑。”傅修明清清嗓子抬起头,一脸肃整的指指餐台:“给我拿一份海鲜粉。” “好。” 傅辰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傅修明正从他碗里舀刚刚被两人吐槽确实没有咖喱味的咖喱饭吃,然后擦擦嘴,又喝了一口他喝到一半的椰子汁。傅辰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愉悦。 落日的光芒透过餐厅巨大的玻璃窗给餐桌、食物以及所有人镀上了一层灿烂外衣。 “amazing!”两个女孩儿低呼着跑了出去。 “我们也去看看。”傅辰轻轻拉起他的手走出餐厅。 海浪声远远递来,海水咸而湿的味道一瞬间扑到脸上。傍晚的温度刚刚好,阳光的余热混合清凉夜风,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朗。 今天的云层很薄,落日圆盘一样挂在海平面上,耀眼的橘黄色映照半个天空,洒满整个海面。 他们脱掉鞋子把脚踩进沙子里,沙子细软,温度还有一些烫脚,傅辰指指海浪卷过来的方向说:“我们往前走走。” “好。” 于是沙滩上又多出两双并行向前的脚印。 当清凉的海水没过脚面时,傅修明低下头。他看到两双紧紧挨着的脚掩藏在白色的泡沫里面,在褪潮时卷起一些沙粒洒向脚面。 傅修明抬起脚晃晃,但是沙子浸了水,粘在脚面上完全抖不下来。傅辰拿脚趾轻轻磨蹭他的脚面,把沙子蹭掉。 又一个海浪打来,脚背再次被盖上沙粒,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轻快的笑起来,两双脚在沙子里不停的蹭来蹭去。 “呼~呼~”摩托艇从不远处开过去,海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远处的海鸟落在金光耀眼的圆盘上,映出几个形状各异的小黑点。太阳又沉下去一些,一小部分已经落入海面,天空呈现出深蓝到橘红的奇异渐变。金色在海面闪烁荡漾。 傅辰说的没错,兰卡威的落日很美。傅修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落日、海浪、沙滩,一场突如其来的异国之旅。他和他的爱人。 “你在想什么?”傅辰揽住他的腰贴近自己。 “没想什么。”傅修明温柔笑着,抬手摸摸他的脸:“就是…觉得开心。” “我也是…”傅辰也笑了。 夕阳下,傅辰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深邃,他乌黑的头发在海风里肆无忌惮的飞舞,那张从前常常面无表情的脸现在总挂着笑,把眉宇间所有的阴郁和愁苦都一扫而空。 是因为我吗?傅修明想。 他看着傅辰的脸,像在用眼睛描绘一副画。亲手画上他皮肤的温度、嘴角的弧度和眼里的深度。此刻,他要亲吻这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画作。 傅辰看着他缓缓靠近自己的嘴唇。一个带着海水咸味的吻,是金色波浪里,晚风轻抚中自由自在又无限深沉的吻。 “咔嚓!” 这个声音并不是很响,但傅修明仿佛被惊扰到,有些无措的放开傅辰。不远处一个女孩跑了过来。 古铜色皮肤的年轻女孩儿,大大的草帽上有一朵大大的向日葵,耳朵上是同款向日葵耳环。她不施粉黛,在余晖中神采奕奕的脸看起来青春靓丽。波西米亚长裙的下摆被海水打湿,胡乱的粘在小腿上,迎着海浪向他们跑来。 女孩儿举着一个很大的拍立得,灿烂的笑容像她帽子上的向日葵花。 “chinese?” 傅辰和傅修明互看一眼点点头。 “我猜的没错。”女孩儿高兴的伸出手:“这个送给你们。” 傅修明惊讶道:“送给…我们?” 女孩儿扬扬手里的照片:“对呀,送给你们。拍的很漂亮,你们看。” 照片上,金色波浪仿佛在涌动,色彩变换的天空绚丽夺目,一对恋人在巨大天幕下深情拥吻。他们的暗色剪影像一枚永恒的印章,雕刻进万物生灵的画卷里。 “很漂亮!谢谢…”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 女孩儿似乎对她的作品很满意,在傅辰接过照片之后又探头看了一眼,愉快的说:“真的很漂亮…”然后踢着海浪往前跑。跑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冲他们大喊:“祝你们幸福!陌生人!” 傅辰和傅修明怔了怔,扬起手臂朝她用力的挥挥手。 谢谢你,陌生人。 往回走的路上,他们几乎没有说话,不经意间的对视让空气都变得香甜。傅辰把照片收进背包之后又拿出来看了两次,突然说:“我想吃冰淇淋。”他就是这样,高兴要吃冰淇淋,不高兴也要吃冰淇淋。 傅修明不乐意的说:“晚饭的时候不是吃过了嘛?” “小孩才一天只能吃一个冰淇淋。”傅辰诡辩。 傅修明无奈的摇摇头:“你去买吧,我在这儿等你,包给我。” 傅修明找了张沙滩椅坐下,把墨镜摘下放进包里。正拿水出来喝,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叫他。 “修明?” 他现在在兰卡威,怎么会碰到熟人?傅修明想肯定是自己听错了,没再理会,继续打开水瓶喝水。 “修明,是不是你?” 声音靠近,好像真的是在叫他。傅修明有点近视,刚刚摘下墨镜还没来得及戴近视眼镜,现在视线模模糊糊的。 远远看见一个人朝他走过来,但看不清脸,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是谁。 那个人很快走到他面前,声音里满是欣喜:“修明,真的是你!我还怕认错人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劭…劭杰?”傅修明终于看清楚来人:“不好意思,我没戴眼镜,刚刚你离的远,我看不清楚。” “你…”宋劭杰表情有点失落,低声道:“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 你以前眼光不行 眼前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高高瘦瘦皮肤挺白,长相很斯文。唯一不太好看的是那双眼睛,似乎过于小了一点,精明中透着市侩,一股小家子气。他穿衬衫西裤,脚上皮鞋擦的锃亮,看起来和周围环境不是很协调。 傅修明发现这事儿挺神奇,十来年没见的前任,异国他乡突然相遇,还是在这么特别的时刻。 “好久不见。”傅修明礼貌的笑了笑。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都十年了吧,你的样子倒没什么变化。” 宋劭杰的眼神有种不加掩饰的热烈,傅修明感觉不太舒服,下意识往旁边挪开一步,顺口道:“跟家人出来旅游吗?” “没有,刚离婚,一个人出来散散心。” 这句话还真有意思,好像是在特意向他传达什么信息,傅修明觉得有点好笑,敷衍道:“嗯,出来散散心也好。” “离婚后我也相通了。”宋劭杰靠近过来:“其实咱们这样的人还是不结婚的好。” 傅修明抬头扫了他一眼,眼神很淡,但有点冷:“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没什么我们这样,他们这样。” 宋劭杰似乎有点尴尬没再接话。 傅修明心不在焉,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往远处看,惦记傅辰买个冰淇淋怎么去那么久。 又等了五六分钟,期间宋劭杰不停没话找话,傅修明只是嗯嗯啊啊的随口附和。终于看到傅辰朝他这边走过来,傅修明马上拿起包:“劭杰,我先走了。” “唉,修明…”宋劭杰下意识跟上去。 傅修明眼看他跟过来,不知道他还想干嘛,问道:“劭杰,你还有事吗?” 宋劭杰对他有些不耐的语气浑然不觉,笑着说:“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傅修明说:“已经吃过了。” “那明天呢?” 傅修明皱眉,正想推脱,一个人闪身挡到他面前,冷声道:“你干什么?”傅辰远远看到一个人跟着傅修明,异国他乡,当然不会以为是遇到熟人,潜意识的保护欲让他立刻跑过来把傅修明护在身后。 宋劭杰冷不防被这么质问,很是不悦,但是他涵养功夫一向不错,愣了两秒问道:“你哪位?” “你哪位?”傅辰盯着他反问。 傅修明在旁边拉了下他的手说:“宋劭杰,我朋友,刚好遇到。” “朋友?”傅辰回头看他,表情疑惑。 傅修明冲他点点头。 傅辰的目光再次掠过宋劭杰的脸,当他发现对方也正审视自己时,一种强烈的第六感笼罩过来。准确来说这种感觉还够不上危机感,只是占有欲被瞬间触发。 出于雄性本能,他把冰淇淋递给傅修明,然后握住他的一只手,而另一只手则伸到宋劭杰面前。 “你好,宋先生。” 宋劭杰眼看傅修明和他两手交握,眉头微不可闻的一跳。很显然这个男人是傅修明现在的男伴。不过他没表现出太多情绪,微表情控制非常到位,也伸出了手:“你好,怎么称呼?” 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傅修明摇摇傅辰的手说:“哪儿买的冰淇淋?怎么这么大。” “可以一起吃。”傅辰转头一笑:“香草味的,你尝尝。” 紧接着宋劭杰就眼睁睁看着傅修明吃了口冰淇淋并表示味道不错。他心里滋味难明,明明知道应该马上离开,却又不甘心,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宋先生还有什么事吗?”傅辰不冷不热的看着他。 宋劭杰瞬间怒火中烧,因为他从傅辰冷漠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轻蔑。雄性生物与生俱来的争夺意识一秒钟占据大脑。 宋劭杰故意没理傅辰,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傅修明:“修明,我回国之后换号码了,这是我新的联系方式。”那张名片还没递到傅修明手里,直接被傅辰拦下拿走。 只见他往名片上随意扫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皮,道:“宋院长。” 名片上印着新安医院,宋劭杰名字后面是“副院长”三个字。这是一家挺有名的私立医院,在锦州市。z省的大部分人都知道。 宋劭杰一直对这个称呼颇为得意,也不管傅辰语气有什么古怪,笑了笑问道:“您在哪儿高就?” 傅辰说:“学生。” 宋劭杰又问:“研究生?” 傅辰长相偏成熟,单从样貌看,说他二十岁可以,说他二十五岁也没什么问题,宋劭杰这么问倒没别的意思。 听傅辰说了句“大学”,宋劭杰又用那双小眼睛打量傅辰,语气是某种不怀好意的试探:“大四吗?那应该在实习了吧?” “大一。”傅辰说。 大一?大一! 宋劭杰面色一僵,猛的抬头看傅修明,满脸不可置信。这意思就是说他这位前男友居然找了个刚刚成年的男伴!面对眼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他隐隐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他那点社会精英的自信就对傅辰有了准确定位——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傅修明神色坦然,说道:“我们先回去了,有空联系。” 实际上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客套话,但宋劭杰很会见缝插针,顺着话问:“你的号码没变吧?有空我请你吃饭。” 傅修明还没接话,傅辰立刻道:“宋院长有空可以来嘉宁,我们请你吃饭。” 傅修明暗暗发笑,心说臭小子平时闷声不响,说起话来还真厉害。场面颇有些暗流汹涌的意味,傅修明撞撞他手臂:“冰淇淋化了。” 傅辰就着他手吃了口说:“你再吃点。” 这种宣示主权的小把戏宋劭杰才不会在乎,脸上端着毫无破绽的笑,说道:“修明,那咱们可就说定了,下回我来嘉宁跟你一起吃饭。”他把重音放在“你”字上,话里话外根本没把傅辰放在眼里。 傅修明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宋劭杰话里的意思,完全不接他的茬,说道:“我们先走了,再见。”说完拉着傅辰径直离开。 “大一?”宋劭杰斯文有礼的脸瞬间沉下来,看着两人的背影冷冷一哼:“小屁孩。” 冰淇淋大的离谱,两个人边走边吃,到酒店门口居然还没吃完。一路上傅辰神色自若,对宋劭杰只字不提,傅修明当然更没兴趣提。 酒店房间里,浴室的水流声停了,傅辰腰上围着浴巾开门出来。傅修明正坐在床上,裹在白色的宽松睡袍里。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表情专注,因为没戴眼镜,眼神略显疏散,刚吹干的头发蓬松乌黑,整个人罩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看起来特别温柔。 傅辰站在床尾看的出神。 傅修明反应过来,抬头说:“洗好了?” 傅辰窝进被子里和他并肩躺下,拉过他的手腕挪到自己面前:“真的很漂亮…” 照片中的剪影看不到五官,但是更凸现出两人半交迭状态的面部轮廓,两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好看到让人心动。 傅修明的睡袍盖到膝盖下面,小腿在被子下面和傅辰的小腿贴在一起。气氛已经到这个份上,傅辰居然只是搂着他看照片,什么动作都没有。傅修明奇怪的扭头看他。 “怎么了?”傅辰一脸正经。 傅修明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 傅辰眉心一动:“笑我什么?” 傅修明又扭头看他,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戳,跟逗小孩似的:“笑你装模作样。” “我什么时候装模作样了?”傅辰小心思被戳穿还故作镇定,表情看起来有点别扭。 “想问就问。”傅修明放下照片。 傅辰眨眨眼:“想说就说。” 明明很想知道,还死鸭子嘴硬,一副根本没兴趣知道的样子,傅修明好笑又无奈。 “那行吧,就当是我想说。” 傅辰耳朵一竖:“那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跟宋劭杰是在医院认识的,那时候他还在嘉宁市第一人民医院做实习医生。我跟他交往过两年,后来他拿到出国深造的名额去了美国,我们就分手了。”傅修明靠回床头冲傅辰意味不明的一笑:“具体怎么认识的要不要听?” 傅辰单手搂着傅修明,手指搓着他睡袍的领口,一脸不太在意的样子:“听一听…也可以。” 傅修明想笑又强行憋回去,继续道:“那次我发烧挂完点滴出来,不小心在台阶上扭了一下,他刚好看到就扶我去急诊科包扎。第二天我去挂点滴又碰到他。” “然后你就被他缠上了。”傅辰插口道。 “嗯…”傅修明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 当年确实是宋劭杰死缠烂打小半年才把他追到手的,只是后来又不声不响出国了。但分手不单单是因为出国,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傅辰。宋劭杰很嫌弃他身边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养子,甚至连一起吃个饭都不愿意,那时候傅修明就想,他们之间或许已经走到头了。接着宋劭杰出国,两个人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至始至终他没有怪过宋劭杰,领养傅辰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没有权利要求自己的伴侣必须接受他的选择,但失望终究还是失望。 “这人不怎么样,你以前眼光不行。”傅辰煞有见地的表示。 傅修明“噗”的一笑:“就你好,别人都不好。” “我不好吗?”傅辰把他搂过来按进怀里。 傅修明假装听不懂,伸手去够床头灯,可惜被傅辰抱住了够不到,只好故意闭起眼睛打了个哈欠:“坐了一天飞机好累,早点睡吧。” “很累吗?我帮你放松一下。” 傅修明刚要说话,只觉腰上一松,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扛上了肩,顿时吓得大惊失色:“你…你干嘛!” “今晚夜色不错,我们去阳台’做’一会儿。” 第四十四章 喜欢年轻没什么不好 海风轻而柔,拂过潮涨潮汐,像情人耳畔的低语。 月光被无尽幽深的海水吞噬,只留下滩涂上一层朦胧稀薄的白雾,偶尔折射出一小片一小片水光。房间微弱的光亮透过玻璃门勾勒出两具交缠的身体。 傅辰仰卧在躺椅上,身上的男人和他十指交扣,肆无忌惮的忘情颠簸着。男人的喘息声很重,身上布满热汗。 “爸爸…” “嗯…”傅修明的声音逐渐拔高,因顶点迟迟未到,脸上露出难耐的表情。他用力扣住傅辰的手,企图让性器在身体里进出的更快更深:“快一点…小辰…快一点…” 傅辰猛然坐起,把他整个身体圈进自己怀里,凶狠的向上顶弄。几乎同一时间,攫取住那张微微张开的嘴。 “怎么这么馋…”傅辰舌尖卷过他嘴角溢出的一点涎液。 “唔…”傅修明的叫喊被堵在一个凶狠的吻里。 傅辰的手从他后背滑向股缝,托住他两瓣臀肉,在某一次全力顶入时猛的放开,性器就这样完全钉进了傅修明抽动绞紧的后穴里。 “啊…”傅修明无可控制的大叫,身体抽搐,瞬间抵达高潮。 “你也太敏感了…”傅辰啃咬他的侧颈,带着低沉的笑意:“帮我夹一下。” 夹一下…什么?夹一下…再来… 回忆和激情一起涌上心头,傅修明用力吮吸住火烫的性器。傅辰目光深沉,低声叫着“爸爸”,把浓稠滚烫的精液全部释放进他身体最深处。 喘息、呻吟,迷乱而放肆,迅速没入波涛翻滚的深海巨浪中。 ……………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被窝里傅辰撑着头看他。 傅修明微微一笑:“什么不一样?” “特别的…热情。”傅辰乌黑的瞳孔在灯光下闪动。 “是吗?”傅修明的眸光也闪了闪,把腿缠进傅辰两腿之间,环住他脖子往下一拉:“那就再做一次。” 傅辰惊讶的看着他,但本能快于思想,身体已经埋入他双腿之间。性器刚刚还半软着,现在已经被这句话挑逗的完全勃起,一下就操进柔软的后穴,轻车熟路入到最深。 这一次做的很慢,傅辰温柔挺动,哑声问道:“要不要快一点?” “这样就好。”傅修明双腿环住傅辰的腰,彼此的鼻息与嘴唇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们谁都没有急于高潮,只是感受着身体紧密连接带来的安全感,以另一种方式享受性爱的愉悦。 清晨,傅修明陷在松软的白色枕头里睡的很安稳,傅辰出神的看着他,片刻拨拨他的嘴唇,问:“下去吃早饭吗?” 傅修明“唔”了一声撑开眼,迷迷糊糊道:“什么?”他眼睛半阖,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神态慵懒,看来实在有点——性感。 傅辰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某些生理冲动,又问一遍:“下不下去吃早饭?” 傅修明被强烈的光线刺的不太舒服,拧着眉,抬起手臂遮住眼睛,隔了两秒说:“我再睡会儿。” 傅辰笑着把人捞进怀里:“我昨晚又没怎么样,干嘛累成这样?” 傅修明喃喃道:“我不去,你自己去吧…”然后在他胸口蹭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傅辰的嘴唇轻轻靠近他耳梢,小声问:“我去餐厅打包一份上来,好不好?” 傅修明含糊应了一声。 傅辰低头注视他微微抖动的睫毛,心里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欣喜,一种确实拥有的满足感。 早餐也是自助,餐厅服务生告诉傅辰如果不下来就餐,可以按照入住人数提供相应份额早餐。 傅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两份早餐,转身意外看到一个人,一个他不怎么想见到的人。 宋劭杰显然也已经看见他,又用那种讨人厌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傅辰淡淡道:“宋院长。” “这么巧啊,你们也住这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修明呢?”宋劭杰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他…”傅辰故意拖了一下音:“他有点累,想再睡一会儿。” 宋劭杰嘴角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你是修明的学生吧?他一向很讨学生喜欢的,很多人追。” 傅辰说:“我知道。” “修明倒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年轻一点的。” 言下之意是说傅修明喜欢玩小年轻。傅辰心道你这家伙还真会挑拨离间。 宋劭杰一直在看傅辰,这种观察探究的眼神实在让人非常厌恶,于是傅辰微眯起眼突然朝他一盯。那道冷冽的视线瞬间把宋劭杰看的心里发虚,尴尬的轻咳两声,立刻收回视线。 “喜欢年轻没什么不好。”傅辰冷冷一笑,漫不经心的说:“谁不喜欢年轻?宋院长不是也年轻过么?” 这意思就是说他现在老了! 宋劭杰被噎了一口,心里老大不痛快。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沉得住气,完全没被他带节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接。 “牛奶快冷了,他不太爱喝冷的。宋院长慢慢吃,我先上去。”傅辰根本没等他回答,转身就走。 宋劭杰一口气半上不下憋在胸口出不来,假装不在意的去餐台拿吃的,结果没吃两口就闷闷不乐的离开了餐厅。 傅辰回到房间,傅修明正在刷牙,吐掉泡沫从洗手间探出头问:“你吃了吗?” “没吃,跟你一起吃。”傅辰把打包的早餐一样一样摆开:“快点过来,牛奶要冷了。” 傅修明迅速洗漱完出来,接过牛奶问:“待会儿是不是要去游泳?” 傅辰点点头说:“防晒油在哪儿?我昨天没找到。” “在行李袋外面那个隔层里。” “嗯,吃完了我去收拾。”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傅辰完全没提遇到宋劭杰的事。 吃好收拾完下楼,包车已经到酒店门口。他们今天来的海滩是兰卡威热门景点之一,人不少,但没到拥挤的程度。与傍晚的浪漫静谧不同,白天的沙滩热情奔放,充满活力。 在靠近椰树的遮阳位置租了沙发椅,两个人脱掉衣服准备下水。 傅修明往胸前抹完防晒油问:“好了吗?走吧。” 傅辰说:“这样不行,你趴下,我帮你抹后背。” 说是涂防晒油,傅辰在他背上摸来摸去摸个没完,跟调情似的。傅修明打开他手说:“再抹天都黑了。” 傅辰笑着说:“再涂点儿。” 正打打闹闹,突然感觉一道注视的目光向他们投过来,傅辰抬头一看,心里不觉冷笑,随手在傅修明耳朵边挥了两下。 “怎么了?”傅修明问。 “有苍蝇,老跟着你。” 傅修明趴在椅子上没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宋劭杰,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 这事可真的说不清,宋劭杰哪里知道他们也会来这儿。再说了,这片热门海滩,哪个来旅游的不过来转转,偏偏被傅辰说的自己像个跟踪狂一样,他那点社会精英的自尊心瞬间破防。 不过宋劭杰在情绪控制方面还是相当拿手,冲傅辰气度不凡的微微一笑,转身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傅修明轻笑着侧仰起头说:“痒,你别瞎闹。” 宋劭杰一怔,不自觉回头。这个声音轻快又甜蜜,让他一瞬间回想起十年前。 傅修明侧身抓着傅辰的手臂,整个后背全部落入宋劭杰的视线。防晒油的光泽完美凸现出他肌理分明的背部线条。 因为常年保持运动,接近四十的年纪非但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身材反而比年轻时更利落紧实,再加上岁月沉淀出的风采和气度,简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迷人魅力。 傅修明后颈和肩胛骨的位置都有明显的吻痕,扎眼的让人受不了。宋劭杰心头一沉。他们曾经那么好,自己却没有好好珍惜,他现在真的很后悔。 宋劭杰租了张沙发椅坐下,远远看着他们,他没意识到自己真成了傅辰嘴里的苍蝇。 年轻的男人俯身躺在沙发椅上,傅修明很仔细的给他后背抹防晒油。两个人应该在聊天,虽然他离的远听不见,但看样子一定很愉快。 他们喝同一瓶矿泉水,很自然的接吻,宋劭杰似乎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放松自然的笑容。戴着墨镜,穿着沙滩裤,全身都涂满防晒油的傅修明在兰卡威明媚的阳光里性感夺目。 近海游泳区里,两个身影优雅的来回游动。宋劭杰想起以前让傅修明教他游泳,但他一直没学好,游起来像狗刨,只会在游泳池里乱七八糟的扑腾。 他不知道的是傅辰的游泳也是傅修明教的,他们却可以一起在海里自由自在的嬉闹追逐。 他羡慕那个年轻人开着摩托艇带傅修明在海面驰骋。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看起来很难的水上项目,那个人一学就会。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从摩托艇上下来,傅修明整个人都被那个男人裹在健壮的臂弯里。他额头上遮着一只大手,男人正帮他挡掉直射眼睛的强烈阳光。他们依然在说话,看起来比刚刚更愉快。 宋劭杰一直坐在沙滩椅上,穿着拘谨的衬衫,看了整整一个上午。 “好像忘了带水果。”傅辰拿起沙滩椅上的旅行包翻了一圈说:“我去买一点。” “忘带就忘带吧,喝点水。”傅修明把矿泉水递给他。 傅辰说:“光喝水怎么行,我去买一点,顺便看看其他有什么好吃的。” 傅修明点点头:“那你去吧。” 傅辰从包里拿出点现金,转身朝一个人潮涌动的小商店走去。 傅修明披上毛巾从沙滩椅上坐起来,好心情的踢着沙子往前缓缓踱步。 “修明,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啊。” 傅修明闻声一愣,转过头勉强笑了笑:“这么巧,劭杰。” 宋劭杰说:“是啊,挺巧的。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前面那家海鲜餐厅据说味道不错。” “不用了,他去买水果马上回来。” “哟。”宋劭杰皮笑肉不笑:“怎么还把你管的这么紧,跟朋友吃个饭都不让啊?” 这么明显的挑唆傅修明听不下去,抬眼正色道:“不是他不让,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你应该明白边界感是对伴侣最基本的尊重。” “修明,你不会真把他当…喂,小心!”一辆儿童电动沙滩车快速从傅修明背后冲过来,宋劭杰眼疾手快一把拉开他。 傅修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随即听到“嘶”的一声,定睛一看,宋劭杰正蹲在地上捂着脚。 傅修明立刻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脚扭了。”宋劭杰眉心紧蹙。 傅修明略一思索说:“附近有紧急医疗站,我带你过去。” 第四十五章 我们复合吧 一路扶着宋劭杰去紧急医疗站,傅修明觉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越收越紧,好像要把他整个搂怀里似的,不自觉越走越快。一进医疗站看见张空位子,马上把人甩了过去。 宋劭杰正意犹未尽,抬头看到傅修明面色不豫,只能尴尬的抓了抓头。一个医生走过来询问情况,跟他简单交流过之后帮他处理脚踝扭伤。 宋劭杰想跟傅修明说话,抬头居然发现人不见了,张望了几分钟才看到他从门口进来,笑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傅修明说:“抱歉,害你弄伤脚,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宋劭杰神情暧昧:“什么抱歉不抱歉,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么。” 傅修明刚在他旁边位子坐下,看到他那表情,不自觉往旁边挪了挪,客客气气道:“总之谢谢你。” 宋劭杰完全不理会他疏离的态度,一个劲挨过去:“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是扭伤了脚,在人民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然后我送你去了急诊室,你还记不记得?” 傅修明说:“那个台阶设计有问题,后来拆了。” “哦,拆了啊。”宋劭杰尴尬一笑:“那你还记不记得第二天我们又碰到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我对你是一见钟…” “劭杰。”傅修明轻咳一声打断他:“以前的事没必要再说。” “那我们说说以后吧。” 什么以后?傅修明觉得这话不妙,但还没来得及截住他的话头,宋劭杰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往下说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不该一声不吭跑出国,你是跟我赌气才说分手的。如果那时候我们不分手,现在肯定还好好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回国那年我本来想去找你,但怕你不肯原谅我。” “我刚刚说过了,以前的事没必要再说。”傅修明皱眉,不耐烦的喝了口水。 “修明,你听我把话说完。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不肯接受那个孩子,让你一个人辛苦这么多年。”宋劭杰深情款款的看着他:“以后有我在,我跟你一起抚养他。我们复合吧。” “噗~~” 一口矿泉水直直喷到宋劭杰脸上。 “那个,劭杰,不好意思。”傅修明尴尬的揉了下眼角,连忙去包里找纸巾。他不是故意的,但实在是没忍住,刚刚那些话听的他一阵哆嗦。 “没关系没关系。”宋劭杰撸掉脸上的水:“我知道这么说有点突然,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等你回复。” “宋院长擦擦脸,你这样出去见人不太好看。”身后递过来一张纸。宋劭杰一扭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后,瞬间把他罩在阴影里。 “过来了。”傅修明放下包,抬眼一笑。 宋劭杰没动,傅辰夹着纸巾的手一直递到他眼前,他才不情不愿的拿过去擦了擦脸,嘀咕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傅修明说:“我叫他过来的,你的脚扭伤了不方便,待会儿我们送你回去。” “也…不用这么麻烦。”宋劭杰表情一僵。 傅辰径直到傅修明身边坐下,问:“宋院长,你的脚没什么事吧?” “没事。”宋劭杰黑着脸。 “你是医生,你说没事肯定就没事。那我们就放心了。” 傅辰上下打量,那神情在宋劭杰看来简直像嘲笑,嘲笑他无聊拙劣的把戏和自作多情的表演。宋劭杰有口难言。 门口一对白人夫妻抱着个小孩冲进来,女人大叫“doctor!doctor!”小孩磕破了膝盖,鲜血直流,被爸爸抱在怀里嚎啕大号。医生赶忙跑过去。 “我攻略上那家海鲜餐厅还记得吗?” “记得。” “我在那家餐厅打包了海鲜饭和招牌菜。” 傅修明往袋子里看看说:“买这么多…” “还有水果。”傅辰说完拿出一盒菠萝,朝他嘴里塞了一块:“甜不甜?” 傅修明点点头:“挺甜的。” 傅辰一来,宋劭杰那些话就没法再往下说,眼睁睁看着两人亲亲密密的聊天,实在是坐不住,接过护士拿来的外用药膏说:“你们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傅修明说:“我们送你。” 傅辰站起来,眼神淡淡掠过他的脸:“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宋劭杰很硬气,一瘸一瘸往外走。 包车就在门外,傅辰快步走到副驾驶位开门让他上车,自己和傅修明一起坐在后排。 车子一路开回去,宋劭杰又吃一嘴狗粮,虽说他都吃一上午了,但这么近距离吃还是让他严重消化不良。有意要跟傅修明再诉衷肠,但傅辰一刻不离,最终只能憋着恶气目送两人匆匆离开。 从宋劭杰房间出来,傅修明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宋劭杰和我们住一个酒店?”他记得回来路上宋劭杰没说过他住哪儿。 傅辰说:“早上在餐厅碰到过他。” 傅修明“哦”了一声随口道:“没听你说起。” “没什么可说的。”傅辰语气淡淡。那种隐隐的不高兴,尽管很不明显,傅修明还是能感觉到。 傅辰把袋子放到桌上,一样一样拿出刚刚买的东西,然后打开海鲜饭:“吃饭吧,冷了不好吃。” 傅修明没动。 傅辰抬起头:“怎么了?” 傅修明说:“你刚刚听到宋劭杰说的话了?” 傅辰说:“是。” 傅修明说:“所以你不高兴。” “没有。”傅辰断然否认。 傅修明轻轻叹了口气,傅辰敏锐的看向他。此时此刻他其实并不明白傅修明为什么叹气,这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反应。随即傅辰又低下头,长长久久的沉默。 傅修明一直看着他,傅辰却好似无意识的望着窗外,直到终于把视线转移回来,傅修明才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 “不想说什么吗?”傅修明握住傅辰的手低声问。 “隔了不知道多久,傅辰终于开口:“他很讨厌,你…以后不要见他。” “这么霸道。”傅修明笑了:“其实你一直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对不对?” 傅辰沉默不语。 其实他没什么安全感。因为他很清楚,他们之间这层监护关系像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宋劭杰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更适合站在傅修明身边。傅辰如履薄冰,时时刻刻不敢把任何负面情绪带入他们的感情。 “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说?” 就像昨天那样,如果傅修明不主动说,傅辰可能永远不会问他和宋劭杰之间的事。但不问并不代表不想,有些东西藏在心里会变成一根又一根毒刺,时不时把你扎伤扎破。 傅修明把手掌轻轻覆在傅辰手背上:“小辰,不要把什么情绪都放在心里,你开心或者不开心都可以告诉我。以前是,以后也一样。” 感情有的时候是枷锁,会囚人更会困己。他不想傅辰从童年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之后又走入另一个囚笼。 傅辰还是没说话,慢慢转过头看他,眼睛里闪动亮光。他其实很想说点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很多情况下他都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愿望。 傅修明笑了笑,轻轻拥住他。 “爸爸…” 傅辰伏在他肩头,像曾经无数个安静的夜里在他怀里听睡前故事的小男孩。 宋劭杰的出现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似乎并没有对这场浪漫的旅行造成多少影响。他们的旅途悠然自得,从一个海岛到另一个海岛,一片沙滩到另一片沙滩,大同小异的山与水、人与物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风貌与情致。 帆船在海面搅起波浪,口舌间弥漫着带椰香味的吻。傅修明离开傅辰的嘴唇时,轻轻卷走了他嘴角沾的一点乳白色椰子水。 他们几乎每晚都做爱。在能听见海浪声的阳台,在柔软的大床里,在淋浴房的水声中或者洗漱台上能映照出两个人全部身体的巨大镜子面前。 这样的幸福和快乐美好到虚幻,虚幻到他们需要不断索取彼此的身体填补不真实造成的恐慌。 做的时候傅辰总是叫爸爸,哪怕傅修明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回应,傅辰还是不停的叫,仿佛是在反复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 傅修明不太确切却真真实实感觉到傅辰的不安。宋劭杰或许无关紧要,但是他的出现不得不让两个人面对一个事实: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无法逃开这层关系带来的桎梏。 激情从兰卡威炙热的阳光下一直蔓延到嘉宁市他们小小的卧室里,紧贴在一起的皮肤使灵魂得以片刻安宁。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傅辰离开家门,大门“突”的一下轻轻关上,傅修明的心仿佛也“突”的一下落空了。 生活重新坠入现实。 新的学期开始,日子恢复到平常的不紧不慢。傅辰每个月回家一次,他还是不太听话的接配音工作来做,美其名曰增长实践经验。傅修明没有过多干涉,他比谁都明白傅辰对于成长的迫切渴望。 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去跑步,或者随便到街上逛逛。会在电影院看电影时偷偷牵着手,在没人的公园角落里接吻。傅修明常常这样想,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不能再要求更多。 可是午夜时分,当傅修明从梦中醒来,听到傅辰安稳清浅的呼吸声,他又无法不留恋那场浪漫美好到让人无法忘怀的异国之旅。 他始终看不到前面的路,不知道何去何从。傅修明不能给自己答案,也没有谁能够给他答案。 第四十六章 到底有多少学生跟你表白过 中午,阳光斜斜的从楼梯窗户里照进来。傅修明吃完午饭正往办公室走,蒋邕从后面跑上来拍拍他肩膀:“修明,去操场走走,消消食。” “行啊。” 天气有点热,操场上人不是太多。走了半圈,眼看左右没人,蒋邕神秘兮兮的说:“你今年稳了。” 傅修明不明所以:“什么稳了?” “你这个人真是,文博为了这事儿可没少往校长家跑,你倒是半点不带上心。” 傅修明这才反应过来,蒋邕说的是今年评副教授职称的事儿,疑惑的问道:“你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蒋教授还能散布小道消息?”蒋邕眯着眼笑起来:“那天我在校长办公室,校长不小心说漏嘴了。” 傅修明不太在意的笑笑。 “你啊,这样子千万别让文博看到,没准把他气死。” “这有什么可气的,今年评不上就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 “今年除了陪跑的郑老师,你俩希望都很大,明年可就不好说咯。他这次评不上,后边博士、博士后一茬茬上来,不知道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傅修明淡淡道:“一个职称而已,评不上也没什么…” “你这话就说的就太轻巧,文博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蒋邕说着说着突然住嘴。 “傅老师好,蒋教授好。”两个女生慢慢走近他们。 “同学好。” 傅修明一眼看到是苏沁和桑桑,随口问道:“你们回来改论文?” 两人点点头。 傅修明像是想起什么,又问:“苏沁,研究所的实习工作怎么样?” 苏沁脸一红,微低着头说:“还…还好,挺忙的。不过能学到很多东西,老师们也很照顾我。” “那就好。”傅修明点点头,没再多说,和蒋邕继续朝前走。 桑桑等他俩走远,一脸兴奋的看着苏沁:“你看到没?傅老师对你就是不一样!还记得你在研究所实习。” “有吗?傅老师对我真的有不一样吗?”苏沁带着点儿羞涩一脸疑惑。 “那当然啦!”桑桑振振有词:“你看啊,我也在实习,怎么不见得傅老师问问我?你又没整天跟傅老师说你去哪儿实习,他怎么就记得呢?这就说明傅老师对你很关注的嘛。” 苏沁若有所思,拔了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搓来搓去。 “你还想什么?”桑桑一把抢过扫扫她的脸:“你啊,怎么就这么怂呢?磨磨唧唧,三年了还不表白!再一个多月就毕业啦,再不说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苏沁打掉脸上扫来扫去的狗尾巴草,叹气道:“万一被拒绝了呢?” “拒绝了又能怎么样?都快毕业了你还怕什么。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说机会就有一半,不说那就等于零,你自己看着办。”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开口啊?”苏沁懊恼的皱着眉:“总不能现在把傅老师拉过来表白吧?” 眼见傅修明和蒋邕走完一圈正朝她俩靠近,苏沁一把将桑桑拉到操场旁边。 桑桑“切”的一声说:“胆子这么小,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苏沁没理她,低着头愁眉苦脸的。 “要不然这样吧。”桑桑抱着手臂,右手食指在手臂上一下一下的点,俨然一副智者模样:“你在微信上说,成了当然好,不成也不用尴尬。” “怎么说?” “你不是吧,表白还要我教你啊!”桑桑一脸嫌弃。 苏沁踢踢脚边的狗尾巴草,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那…那我试试?”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走走走,咱们先回寝室,好好想想。”桑桑推着她往校门口走,说是不教她,嘴里喋喋不休连环输出一大套琼瑶风表白语录,听的苏沁满头黑线。 办公室里,傅修明打开电脑登录微信,接收了一个文件。离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他打算小眯一会儿,正要关掉电脑,微信闪了一下。点开一看,是苏沁发来的信息。 “在吗?傅老师。” 傅修明回复:“在,有事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足足过了两分钟,对话框一直断断续续显示正在输入中的状态,但是始终没有新信息发过来 傅修明撑着头看电脑屏幕,渐渐被困意席卷,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听见有人在说话:“傅老师,该上课啦。修明,醒醒。” 傅修明迷迷糊糊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正好对上王文博那张放大的脸。 “哦,文博啊。”傅修明搓搓脸:“你找我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经过你门口,看你趴桌上睡觉,进来叫你一声。你这儿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不清楚,中午过来就没看到人,可能出去吃饭了。”傅修明揉揉眼睛,低头看表。 13:56! “睡糊涂了,走,上课去。”傅修明匆匆装好电脑,大步走出办公室。 王文博笑着跟在他后面:“来得及,你着什么急。” “8号楼这么远,跑过去也得5分钟,先走了。”傅修明边说边往楼下跑。 王文博望着他的背影,笑容迅速冷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随即转身走进教室。 “傅老师,一直以来我都有句话想跟你说,可是每每提起勇气,到最后还是说不出口。在嘉宁大学的三年多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我始终记得那次你把那个流氓按在地上的情景,也不会忘记你告诉我,维护正义是需要力量的,从那天起,你就成了我心中的英雄。再一个多月我就毕业了,会留在嘉宁,还是去更远的地方,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很怕以后我再没机会对你说这些话,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告诉你,傅老师,我喜欢你。无论你会不会接受,我都想让你知道,我很喜欢你。” 傅修明中午看着电脑屏幕一不留神就睡着了,后来王文博喊他去上课,着急忙慌也没看回复,一合电脑直接跑出了办公室。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要在傅辰回来这天,两个人正热乎乎的靠在一起看电视时突然鬼使神差想起来这个,然后当着傅辰的面点开苏沁的头像看信息。 傅修明僵着脖子侧头看他。 傅辰挑挑眉:“我没有偷看,这个角度刚刚好看到而已。”傅修明心说偷不偷看的反正你都看见了。 苏沁的信息他不能当成视而不见,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但傅辰就坐在他旁边,他实在觉得手机重的有点拿不动,二十六个字母一个都按不下去。 “傅老师。”傅辰一脸似笑非笑:“到底有多少学生跟你表白过?” 傅修明眼神闪烁,正打算顾左右而言他,被傅辰逮了个正着:“太多了,记不清?” 这话简直一针见血,傅修明心里咯噔一跳,只得强装镇定,出言反驳:“没有的事!” 傅辰“哦”了一声说:“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傅修明问:“什么事?” 傅辰说:“你身为人民教师怎么能撒谎不脸红的?” 人民教师恼羞成怒,拖起靠枕作势要打,结果被一把按在怀里,瞬间动弹不得。 当场让傅辰看到表白信息这种事,傅修明没有经验,现在全身上下哪哪儿都十分别扭,只能拿手指抠抠手机屏幕,假装十分从容淡定。 傅辰问:“你不回个信息?” 傅修明“嗯”了一声。 这个“嗯”就有点意思,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回还是不要回。傅辰好整以暇看着他,表情相当玩味,片刻终于站了起来:“我先去洗澡。” 越是亲密的关系越需要给彼此空间。傅修明听到卫生间的门轻轻关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流声,傅修明重新打开手机。 对于拒绝学生表白,他不可谓没有经验,但具体如何措辞,他还是认真斟酌了一番,毕竟他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学生。 “很抱歉苏沁同学,老师刚刚才看到你的信息。你是一个努力且优秀的好学生,老师也很喜欢你。” “在老师眼里,每一学生都是我的孩子,老师喜欢你们每一个人。如果有幸我能成为你们人生道路上一盏前进的明灯,那是我最高兴最骄傲的事。马上就要毕业了,老师祝你前程似锦。” 苏沁握着手机看了好久好久,叹息般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敲敲上铺的护栏:“喂,傅老师说他喜欢你。” 桑桑正躺在床上玩游戏,闻言一个激灵跳起来:“什…什么!你说什么?!” “喏,你自己看。”苏沁把手机递上去。 桑桑盯着手机,一通挤眉弄眼,嘴里嘀嘀咕咕:“喜欢你们每一个…照这么说傅老师也喜欢我哈,哈哈哈哈!” “你这什么意思嘛!还笑!没看到我失恋了嘛!” “失什么恋,恋都没恋。”桑桑探出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点表白。早表白,早死心,浪费了三年真是不值当,唉!” 苏沁哭丧着脸不说话。 “好了好了,说出来也就放下了,不然你心里总归有遗憾的,是不是?”桑桑从上铺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苏沁心里其实也知道,傅修明不会接受她的表白,但就像桑桑说的,不说出来心里总归会遗憾。她打开抽屉,拿出那本从历代师姐们手里继承下来的绝密档案(追求傅老师指南),掸掸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撅着嘴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长舒一口气道:“还是得传下去啊。我倒要看看哪个有资质的小学妹可以继承本座的衣钵!” 第四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谣言 傅修明一只脚刚踏进教室,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过来,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挪开,继续窃窃私语。 “你说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我看八成是真的。” “不见得吧,说的也没有很清楚嘛。” “这还不清楚?你是不是瞎!” “她不是瞎,她是羡慕嫉妒恨,哈哈哈!” 当某甲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在教室里肆无忌惮的回荡时,已经来不及了。 傅修明转头就是一个准确无误的眼神警告:“有什么问题举手问,不要在下面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某甲一个激灵,暗道:“傅老师今天好凶哦。”一缩脖子低头看课本,假装刚刚“笑得好大声”的不是自己。 傅修明一进教室就感觉不太对,似乎所有人都在关注他,一转身总能看到n双眼睛似有似无在他身上乱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不免有点忐忑。 下课后,他特意没有马上离开,悄悄走在一群学生后面。 “傅老师真的在谈恋爱啊?你猜那个女生是谁?” “这谁能知道,喜欢傅老师的那么多。” “咱们论坛那贴子有点意思,又是匿名又是马赛克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傅老师说喜欢她欸,这是傅老师说的你能信?” “有什么不能信的,傅老师又不是和尚。我就是好奇,不知道哪个姐妹居然这么牛逼收了咱们的傅老师。” “傅老师!”一个女生突然拔高调子喊起来,胳膊肘往刚刚说话的女生手臂上一撞。那个女生心知不妙,猛的转身果然看见傅老师就在身后。 傅修明伸手一推镜框没说话。 另外几个女生不约而同转过头,表情瞬间僵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声“傅老师好”,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恋爱?帖子?傅修明拧起眉。 晚上回到家,傅修明立刻打开电脑,点进他几乎从来没关注过的一个网站——嘉宁校园论坛。 一条极其吸引眼球的标题赫然被顶在首页第一位:“数学系傅修明老师与学生恋爱!” 面对突如其来的谣言,傅修明心头一怔,随即点开标题。 帖子内容没有令他太惊讶,中午听那几个学生聊天,傅修明已经猜了个大概。不过他注意到一个问题,这张他和苏沁微信对话的截图内容不全。 “很抱歉苏沁同学,老师刚刚才看到你的信息。你是一个努力且优秀的好学生,老师也很喜欢你。” 明明后面他还发了一段话,却完全没有出现在截图里。这根本就是断章取义,有意误导! 高校的传统立场一般不会明令禁止师生恋,但也绝对不支持。嘉宁大学校风严谨,对于师生恋实际上一直是持反对态度的。 帖子截图给苏沁的头像做了马赛克处理,显然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至于什么原因,傅修明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 相对于这个帖子的居心叵测,下面的回帖满满都是善意和笑点。 “哇,我们的傅老师终于名草有主啦!” “什么什么!傅老师居然还能徒手擒流氓!莫不是个神仙托生的吧?” “见过未来师母。” “镜花水月一场空,老娘终究是错付,哭哭。” “姐妹莫哭,隔壁化学系杨老师也很不戳。” 这帮孩子… 傅修明合上电脑,笑着摇摇头。 忍受过几天课堂纪律混乱和明里暗里四面八方探究的眼神之后,傅修明又进论坛看了看。帖子热度还是很高,大部分不是感叹傅老师让人抢走了,就是在抽丝剥茧分析案情,试图找出“师母嫌疑人”。 事情看起来没有造成很大影响,傅修明松了口气。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傅修明起身走到门口往猫眼里看,居然是蒋邕。 “老蒋,这么有空过来。”傅修明打开门。 蒋邕的神情有点严肃,边换鞋边说:“嗯,来坐坐。” 傅修明给他倒了杯茶,走回客厅见他盯着自己的笔记本。正想跟他说说帖子的事,就听蒋邕问:“你也看到了啊?” “前几天就看到了,怎么你还关心这个?”傅修明放下茶杯坐到他旁边:“喝茶。” “你知道就最好,省的我再说。我也是听我那儿两个研究生聊天才知道的。进去论坛一瞧,这帖子热的,吓我一跳。” 傅修明笑道:“蒋教授不会是特意跑我家来八卦这事儿吧?” “不跟你开玩笑。”蒋邕侧过头观察他表情:“你是不是真的和这个学生在谈恋爱?” “你自己看。”傅修明打开微信,指指他回复苏沁的第二条信息。 “在老师眼里,每一学生都是我的孩子,老师喜欢你们每一个人。如果有幸我能成为你们人生道路上一盏前进的明灯,那是我最高兴最骄傲的事。马上就要毕业了,老师祝你前程似锦。” 蒋邕了然的点点头,愣了会儿问道:“这学生是谁啊?” 傅修明递给他手机时,是单条信息打开状态。所以蒋邕除了看到这条信息之外,没看到对话框其他内容,心里不免有点好奇。 “这我不能说,对人家学生不好。” “也对也对。” 蒋邕喝着茶,表情若有所思。傅修明估计他今天应该是为这个过来的,沉默片刻问道:“老蒋,这个件事你怎么看?” “这帖子我天天关注,热度只升不降。学校明面上没什么动静,暗地里有没有在关注,咱们谁也不好说。就当我是小题大做…”蒋邕顿了顿,皱眉道:“不管我是小题大做还是杞人忧天,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小心点了好。” 傅修明目光一沉。 “修明,当时杨老师那个事情你还记得吧?” “记得。”傅修明缓缓推了下眼镜。 化学系的杨老师刚来嘉宁大学做助教时,可谓引起了一小波骚动。当时王文博和蒋邕就开玩笑说,傅老师第一校草的地位恐怕要给人抢走咯。 不过这对杨老师来说并不算好事。那年他正要评讲师职称,突然被一个女生在操场上当众献花示爱,惹的全校轰动。 杨老师当然没接受表白,事情也很快过去。学校里有意思的话题太多,学生们早已兴兴叨叨关注别的八卦,没有人注意到杨老师那一年晋升讲师失败。 “你说杨老师是不是冤?可他能上哪儿去说理。学校这地方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只要影响校风,管你是不是无辜的。”蒋邕放下茶杯抬起头:“我今天过来就是问问你是不是真跟人家女学生谈恋爱了。既然不是,那事情就好办。” 傅修明问:“怎么说?” “你也知道我手上原子级成像的项目,学校很重视,校长那边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谣言影响你评职称,放心吧。”蒋邕拍拍他肩膀。 人吃五谷杂粮,又不是菩萨,谁还没点求名求利的心思。傅修明性格再随遇而安,也不可能对近在咫尺的副教授职称毫不在乎。 “谢谢你,老蒋。”傅修明给他茶杯里加了点水。 蒋邕又喝了口茶,神情疑虑:“你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你看啊,他故意把你后半截话截掉,明摆着想误导大家。我估计现在全校都以为你在跟学生谈恋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傅修明没回答,眼睛轻轻眨了几下,好像在寻找答案。 少顷,蒋邕又问:“你在学校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傅修明摇摇头:“你还不了解我么,我能得罪什么人。” “这个时候出这种幺蛾子,我总觉得跟你评职称有点关系…”蒋邕忽然眼神一闪,抬头正好对上傅修明的目光,两个人几乎同时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傅修明立刻低头,面色恢复平静,吹开玻璃杯里飘上来的茶叶,浅浅喝了一口。 蒋邕似乎想说点什么,表情紧绷着。茶杯捏在手里一下一下的转动,终于猛喝了一大口放到桌上,缓缓摇头,什么也没说。 蒋邕离开之后,傅修明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刚刚两人不约而同流露出的表情似乎印证着他心里某些隐约的猜测。但是和蒋邕一样,他也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深究。 两天后的中午,傅修明又被蒋教授拉去逛操场消食。四周没人,蒋邕悄声道:“你放心吧,校长跟我透底了,今年绝对没问题。” 傅修明笑道:“那我得请你吃顿好的。” “不说也得让你请啊,谁跟你客气。”蒋邕也笑:“记得备两瓶五粮液,差的我可不喝。” 傅修明一拍他肩膀:“行啊,你别喝趴了就行。” 帖子很快被论坛管理员删除。蒋邕具体跟校长说了什么,傅修明不得而知,他也没多问,总之肯定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学生们骂骂咧咧说学校管太宽,言论不自由,都什么年头了,高校师生恋还要被校方干预,什么封建大家长,丧心病狂! 不过没多久,学生又被新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再没人关注这段似是而非的师生恋。整个事情从始到末都没荡开多大涟漪,课堂又恢复到从前的平静。 怀着无比轻松的心情,傅修明走出停车场,打算去五号楼上微积分课。匆匆走到教室门口,赫然见到讲台上站着一个人——方老师。 数学系另一位老师。 傅修明仔细回忆课表,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走进去含蓄道:“方老师,这节好像是我的课。” “傅老师?”方老师疑惑的看着他:“是主任通知我过来代你的课,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傅修明摇头,表情比他更疑惑,拿出手机想打给系主任,一个电话正好进来。 是钟校长。 傅修明心口紧,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蔓延上来,顿了好几秒钟才走出教室接通电话:“喂,校长。” “傅老师,请你来一趟校长办公室。”电话那头语调沉沉。 第四十八章 幸好不是他 傅修明的大脑骤然像炸开一样,所有思考瞬间分崩离析,断裂成碎屑。过度紧绷的额角一抽一抽浮起明显的青筋,拉扯颈部肌肉痉挛似的跳动。他的手掌支撑在校长办公桌边缘,看起来平稳站立着,实则从头到脚都是麻的。脸白的吓人。 “傅老师,请你解释一下。”钟校长指指电脑屏幕。 傅修明耳朵里嗡嗡作响,校长的声音模糊到听不真切。他强行从电脑前拉开视线抬起头问:“什…么?” 这两个字梗在喉咙里几乎出不来,只挤出一点破碎又失真的残音。 “我是说,学校论坛上发的那些截图是怎么回事?”钟校长头半低,不看电脑也不看他,神情里有种莫名的无法掩饰的鄙夷。 傅修明终于缓过一点神,慢慢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闭了闭眼说:“首先…我没有跟学生谈恋爱,至于…至于另外一个账号的内容,这是我的私事,没什么可解释的。” 嘉宁校园论坛里昨晚8:23出现一个新帖子,标题是:嘉宁大学数学系傅修明老师私生活混乱,男女通吃。 帖子内容除了之前他和苏沁那段对话外,洋洋洒洒几十张截图全是他小号里的聊天记录——傅辰去夏令营的那个暑假,他们隔着网络共赴高潮的甜蜜与满足突然变成一柄恶人手中锋利的匕首,重重捅入他的身体。 精细到账号切换页面的截图,每一张都在坐实他“私生活混乱”这桩子虚乌有的事! 管理员发现帖子后第一时间做出删帖处理。但那时候帖子已经被顶到首页第一,下面的留言多达五百多条。 紧接着不到五分钟,同样的内容再次出现。管理员感到事情蹊跷,立刻反馈学校论坛负责人——信息技术系老师王文博。王老师直接把情况反应到了校长那儿。 “傅老师,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要跟你核实这些截图的真实性。”钟校长站起来:“照你刚刚的意思,就是承认帖子发布的内容是真实的,不是有人蓄意伪造的,是不是?” 这语气简直像是在审犯人,傅修明感到可气又可笑,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冷冷道:“是。” “也就是说你确实跟这个…这个…男性有不正当关系,是不是?” “没有。”傅修明断然否认。 钟校长皱眉道:“没有?那这些东西你要怎么解释?” 面对如此无理的质问,傅修明反而冷静下来,倏然抬起头,目光锐利,盯着钟校长:“我们是正当伴侣关系,不是校长您所说的不正当关系。” 钟校长被他盯的一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这个社会,他当然不能明目张胆歧视同性恋情。但在他心里,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不正当关系,就是不正常! 隔了好一会儿钟校长才开口:“帖子已经删了,刚刚给你看的是管理员后台删帖,不过昨天晚上已经有很多学生看到,后面的情况可想而知。傅老师,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很不好。” 傅修明道:“校长,我不认为和自己的伴侣私下说些亲密话题是有违道德的事。给学校造成负面影响的是窃取我私人信息,恶意散布谣言的人。不是我。” 钟校长似乎没有想到一向性格温和的傅修明居然态度这么强硬。惊讶之余,索性抛开原本准备好的委婉说辞,直截了当道:“这件事学校很重视,一定会认真调查核实。目前来看,傅老师不方便继续参与日常授课工作。学校决定,暂时对你做出停课处理,请你耐心等待审查结果。” 有没有跟女学生谈恋爱已经不再重要,他在网上跟一个男人调情才是真正罪不容诛! 傅修明感到一阵恶寒。 “我相信学校一定能做出最公正的处理。”他看着校长,面无表情,然后缓缓站起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一二节课还没结束,校园里静悄悄的。偶有走过的学生看见他,也只是假装不见的走开,不再像从前那样扬着笑脸叫他“傅老师”。 学生们喜怒形于色,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傅修明想这其实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些天天对你笑,暗里捅你一刀的人要好很多。 到停车场取了车直接开回家,一进家门他才感觉到一阵虚弱。刚刚在校长面前强撑起的自尊傲气瞬间抽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赶出了学校。 他现在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傅修明感到不真实,明明早上还一如往常走进教室,但不到两个小时他就被责问、被审查、被暂停授课、被按上莫须有的过错要求即刻离开学校。 那么狼狈。 谣言的传播速度远比他想象中更加迅速。第二天,微博、论坛、小视频软件铺天盖地的转发席卷而来。 “名校老师原来都是衣冠禽兽,真是长见识。” “玩的这么刺激,大开眼界啊!” “男女都搞也太恶心了,那个女生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我都要吐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学老师工资高工作闲,这种事情么多的很咯。” “这次嘉宁大学如果不开除他,大家一定要把这个什么傅老师人肉出来!” “就是,让他永远做不成老师!” 肆无忌惮的侮辱与谩骂像飓风中乱飞的石头骤然向他砸落。傅修明仅仅只是瞥到某篇微博转发下几条评论,脊背就升起一阵阵寒冷,浑身不停的推起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啪! 他失控的盖上电脑,因为用力过度,鼓膜被震荡的隐隐发痛,但那些令人窒息的言论却无法被震开。 傅修明第一次感受到网络暴力的可怕,可怕到自己仿佛是一个被毒哑喉咙的怪物,被丢进笼子里任人砍斫与羞辱,而他全无半分反抗之力。恶毒的言论全然与真相无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不加证实的宣之于口。 没有人在乎事实,每个人只想看到自己认知里的事实。他浑浑噩噩无法思考,有些东西已经钻入脑子,恐怖的蚕食他的精神。 巨大的脱力感遍布全身,傅修明费力从沙发上拖起身体想出去走走,可打开门的一霎那又突然愣住。他不甚清明的大脑里闪现出很多变化的脸,他不能想象现在出去会不会面对往日邻居骤然改变的面孔。 整整一天傅修明都没有出门,下午随便吃了一点白水撩面又呆呆坐回沙发上,不敢打开电脑也不敢用手机。他害怕那些可怕的东西会突然冒出来跳到自己面前,冲击他的神经。 手机铃声响过两遍,傅修明怔愣的接起电话。 “喂,老蒋…” “修明,你…”蒋邕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又好像突然找不到措辞一样瞬间顿住,隔了好几秒才继续道:“你还好吧?” “还好…” 隔着电话,蒋邕也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和无力。他今天从别的老师那里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糟了,真的出事了! 就像墨菲定律,当蒋邕猜到傅修明和傅辰之间的问题后,他就一直有种很坏的预感,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预感在朝一个更坏的方向发展。 “我过来一趟。”蒋邕道。 “老蒋,我知道你关心我。”傅修明站在阳台上,无神的盯着窗外渐入昏暗的天空:“改天吧,我想静静。” “唉,你这…”蒋邕也知道现在过去帮不上什么忙,安慰道:“你不用太着急,校长那儿我替你想办法。” “我没事,你别太费心。” 蒋邕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叹气道:“有事儿打我电话。” 傅修明挂断电话踱步回房,昏昏沉沉闭上眼睛。他很累很困但就是睡不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黑了。 有一段时间,他好像睡着过,乱七八糟的影像不断在眼前晃动。许多人走过来又走过去,表情各异,像嘲笑,像轻蔑,像愤怒,更像幸灾乐祸。他看不清楚,却惊慌失措。无数张古怪的脸不怀好意的向他靠近。 “滋…滋滋…滋…滋滋…”傅修明从混乱中惊醒。 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房间,他疲惫的眯起眼睛,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是傅辰的电话。 “小辰…” “早饭吃了吗?” “嗯…吃了。”傅修明扯了个慌。 电话那头,傅辰敏锐的皱眉:“声音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刚刚…起来。”傅修明无声的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什么异样。 “今天起这么晚?” “忘记闹钟,睡过头了。”傅辰稳定的声音让人觉得安宁,傅修明缓慢呼出一口气:“怎么这个时间打过来?”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就是想你了。 短短几个字,毫无征兆的把他裹进一股强烈的依恋情绪里,傅修明不自觉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 没听到回答,傅辰继续道:“马上期末考试了,这个月可能不回来。” 傅修明眼里涌起巨大的酸涩,强行撑着眼眶:“嗯,知道了,考试要紧。” “暑假我们再去旅游好不好?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好,你定。” 傅辰温柔的笑起来:“好,那我定。” “先挂了,我要出门了。” 傅修明放下手机,在晃眼的光线里艰难睁着眼睛,数不尽压抑、无助和难堪最后只化成一个念头:幸好只是我,幸好不是他。 第四十九章 你的样子好像耶稣耶 苏沁迷迷瞪瞪靠在桌上打盹,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信息。从困懵睡意里挣扎的撑开眼,苏沁随手拿起手机一翻,当即看到连带两个感叹号的六个字:傅老师出事了!!她一个激灵正要问什么事,对方直接发过来一条微博链接。 苏沁点开,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她在研究所实习,不方便打电话问,只能先回了一条信息。 桑桑回复:“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一看到就发你了,网上传的很凶。” 苏沁莫名其妙成了网络热门事件的主角之一,表白信息被传的满天飞,顿觉眼前发黑,心里跟打翻保龄球似的,乒呤乓啷、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桑桑等半天没人回,又发信息过去:“你没事吧?别担心,我看了一圈评论,没有攻击你的,就是傅老师被骂的很惨。” 苏沁心里乱糟糟,看着“傅老师被骂的很惨”几个字直皱眉,愣了会儿说:“我找同学打听打听,晚上回趟寝室,见面聊。” “嗯,我也问问,晚上见。” 苏沁是学生会干事,认识的人多,一会儿就问出很多消息。一个个添油加醋说了一堆,总结就是:傅老师因为私生活混乱的传言已经被学校暂时停职,事情还在调查中。 什么私生活混乱!傅老师才不是这种人!苏沁心里攥紧拳头,瞪着微博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下午心苏沁事重重,时不时摸出手机看微博,又进搜索引擎一通乱搜,事情果然如桑桑所说——传的很凶。 标题有多耸人听闻,评论就有多不堪入耳。冷静下来,苏沁企图抛开那些未经证实的言论追本溯源。 下班后打的回到学校生活区,苏沁匆匆忙忙跑进寝室楼,急着要把一些猜测告诉桑桑。 还没进寝室就闻到一阵麻辣烫味儿,苏沁边推门边喊:“这事儿不对,桑桑,我觉得这事儿不对!” 桑桑嘴里嚼着撒尿牛丸,抬起头:“嗯,我也觉得不对。” 苏沁扑哧扑哧喘着气,跑进来往她面前一坐:“你先说。” “喏,吃点儿。”桑桑从旁边挪过来一份麻辣烫,嘴里嘬着一根泡面。 苏沁嫌弃道:“哎呀,你能不能先说正事儿,待会儿再吃。” “待会儿泡面就糊了…”桑桑吸溜了一大口面条,放下筷子擦擦嘴,煞有介事的抱着手臂:“那个帖子我也研究了一下午,首先是跟你对话的截图。傅老师总共回复你两条信息,截图里却只有一条,这不是断章取义,有意误导是什么?第二就是小号那些内容,虽然说…嗯…这个对话很刺激,画风很劲爆,姿势很性感,场面肯定也很销魂,啧啧,傅老师还挺…” “咳咳…”苏沁盯了她一眼:“说重点!” “说重点说重点。”桑桑嘿嘿一笑:“重点就是傅老师总共就这么一个聊骚…不是…聊天对象,哪儿看出来私生活混乱啊,这不胡扯嘛!” “对对对对对!”苏沁猛拍她大腿:“跟我想的一模一样!你今天脑子怎么这么灵光?” “对就对好了,你拍我腿干嘛!”桑桑龇牙咧嘴朝旁边躲:“我脑子本来就很灵光好不好!” 苏沁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得帮傅老师。” “怎么帮?”桑桑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两年前灯火阑珊的街头,勇斗歹徒的傅修明给两个女孩子心里留下了太过深刻的记忆,她们始终认为傅老师是一个正直的,值得被相信的人。 “我要实名发帖,把完整对话内容发到嘉宁校园论坛上,证明我和傅老师之间没有恋爱关系。另外,我要郑重指出,所有他和同性伴侣之间的聊天记录只指向一个对象,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私生活混乱。任何人的性取向都是自由的,这是人权的自由,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他人无权干涉,更无权指摘。请停止一切对傅老师的造谣、污蔑和抹黑,还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以清白!” 苏沁一口气说完,微扬着头,神情仿佛镀着一层圣光。桑桑嘴里的半根蟹肉棒掉回碗里,不无惊叹的说:“哇,你的样子好像耶稣耶!” 苏沁噗的一下笑出声:“别胡说八道了,赶紧行动起来,该联络的联络。”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联系我们宣传部的人。”桑桑打开手机,字打的飞快,嘴里不忘揶揄:“你的傅老师不知道被哪个野男人拐走了,你还有心情帮他啊?” 苏沁正在联络学生会主席,闻言抬起头撇撇嘴:“一码归一码,21世纪女性拿得起放得下,小说都不写恶毒女配了,我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装吧你…”桑桑对此不屑一顾,眼珠子一转,突然笑起来:“但是退一步说,虽然你没能做成人家师娘,但人家也没做成你师娘呀,这么想想是不是心里就平衡多啦?” 说完又补一句:“不过看起来多了个师爹。” 苏沁哭笑不得。 现任学生会主席和苏沁同系,是她的小迷弟,每回见到她都得恭恭敬敬来一句:“学姐好。”一收到苏沁信息立马通知内联部联系各班班长。班长们把苏沁在嘉宁校园论坛上的帖子发到班级群,原则是转发自愿,但希望大家能花几分钟认真看一看。 桑桑熟悉的几个宣传部干事都是大四的老人儿,临近毕业已经退出学生会,但是人脉极广。各个校园群里一通摧枯拉朽的吆喝,响应者数以千计。 这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跟风,一个好老师的形象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每一学生的认知。 23:00,嘉宁大学生活区。 熄灯像往常一样准点来临,宿舍迅速从灯火通明沉入黑暗。宿管阿姨晃动着手里的电筒在宿舍各层照了一圈,然后懒洋洋的走回一楼房间睡觉。紧接着平静下开始涌起骚动,然后夜幕中渐渐掀起一波又一波热潮。 二十三点零八分,9栋418,数学与应用数学2022级3班。 “微博、嘉宁生活论坛、抖音、小红书我都转发啦,你怎么样?” “转了转了,哦,等等,我还有个快手账号。” “你们这群小白眼狼,傅老师算是白教你们了。前两天骂傅老师渣男的是不是你俩?” 只听一个女声憨憨一笑道:“我们这是不明真相,现在苏沁学姐都出来说话了,咱们当然要声援傅老师啦。” “哼,墙头草。” “嘿嘿,我俩马上将功补过。” 二十三点四十二分,6栋507,刑事司法2021级2班 “猪仔,咱们转发的时候得加一段话: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情节严重包括同一诽谤信息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五千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五百次以上。” “对对对,加上。请收起你随意点击转发的手,当事人将有权追究你的法律责任!”被叫猪仔的男生一字一顿输入着,最后反应过来大骂:“再特么叫我猪仔,老子灭了你!” 另一个声音说:“我说猪仔,都叫三年了怎么还急眼。别瞎嚷嚷,待会儿把阿姨招来了。” 两人应和:“就是就是。” 猪仔沉默。 零点二十九分,3栋421,西方哲学2020级1班。 “无知即罪恶,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犯罪,他们对于德行是无知的,对恶行也必然无知。” “快转发吧你,苏格拉底可不会帮你转发。” “嗯,知道了,马上转。当我转发这个帖子时,完全是一种自由意志的体现。这其实是一种心理能力,一种能够按照自己真实愿望自由选择,并对选择和选择的结果负责的能力。” “………” 一点零五分,12栋212,汉语言文学2021级1班。 “阿楚,这个苏沁学姐措辞生硬了一点,要想引起大众的共情,咱们遣词造句上得再修饰一下。” 阿楚说:“寝室长说的甚为在理。煽情我在行,交给我吧,写完发群里。” “行啊,你先写,咱们看完再润色。注意不要使用生僻字,修辞要恰当。所谓’质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最本色的文学力量才能撬动千斤历史,浸润万民……” “行了行了,知道了,别在那儿爹味说教,罗里吧嗦的。” “切,本爹在教你做人!” “谢!谢!爹!” 一点四十二分,1栋404,经济统计学2020级3班 “喂,都醒醒,汉语言那边把润色好的贴子发来了,我发群里,你们赶紧转。”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哟”了一声,立马精神百倍:“不愧是汉语言文学啊,这修辞,这比喻,妙,太妙!大华,还是你有的主意。” 大华说:“这叫物尽其用,价值最大化。” “对,就得价值最大化。根据统计数据,每日上网高峰期集中在10:00-11:00,15:00-17:00,20:00-23:00,所以明天在这三个时间段里面咱们再转发一次。” “得嘞!” 苏沁一下子成了全校风云人物,熟的、不熟的、半生不熟的学弟学妹,以及毕了业的师哥师姐都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她当然不会错过每一个为傅老师声援的机会,不厌其烦,有问必答,直到凌晨三点手机才逐渐安静下来。 桑桑已经睡的直流口水,苏沁过度亢奋的脑皮层却搅的她两眼放光,瞌睡全无,熬到天蒙蒙亮才终于迷迷糊糊有点困意。 第二天是周六,过半嘉宁学子顶着硕大黑眼圈在生活区和校园之间漂移,见面问候语是:“昨晚你转发了吗?”如同午后散步的街头李大妈碰到街尾赵大娘,怎么都得来上句:“吃了吗?” “吃了吃了…不是,转了转了。” 同学回以一个肯定且赞赏的眼神,然后仿佛地下党接头终于成功,两位革命同志眼波流动,会心一笑,手牵手一起飘向食堂。 第五十章 我不会道歉 傅修明迷迷糊糊在家呆了四天,饿了煮点面吃或者点份外卖,困了闭上眼睡一会儿,时梦时醒,日夜颠倒。可是任凭外面风多大,雨多狂,日子要过下去,门槛也总得跨出去。 周末傍晚,傅修明收拾完屋子,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走入公园熙攘的人群,他的脚步逐渐加快,球鞋轻击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额前的碎发轻轻摇摆,耳边是风在流动,他突然感到一阵轻快。 跑完五公里回到原点,大汗淋漓,轻松的感觉在身体里流动。 对于网上的造谣和污蔑他不打算理会,这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从目前情况看,即便他发声也起不到任何实质性作用,还可能会有火上浇油的风险。 台灯洒下乳白色的光,傅修明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自然而然想起傅辰坐在旁边做功课的画面。刷刷的写字声好像突然流进耳朵里,他情不自禁拿出手机。 “在干什么?” 傅辰电话打的勤,傅修明不常主动打过去。所以偶而接到电话的人,心里会有点不同于平常的甜蜜感。 “在复习,你呢?” “嗯,那你专心学习,不聊了。”傅修明翻着书,打算挂电话。 “讲五分钟不影响。” 这么一说,傅修明反倒一时半刻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他只是想听听傅辰的声音,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心安,就仿佛再糟糕的事情都没那么可怕了。 傅辰听着电话那头清浅的呼吸声,嘴角勾起柔柔的笑,这是一种彼此依恋的美妙感觉。傅修明心里隐约有一些奇特的念头,模模糊糊并不真切,但轻轻一碰又觉得柔软。 一夜无梦,第二天上午醒来将近九点,傅修明正要出门吃早饭,数学系钟主任的电话来了。 "傅老师,请你回学校一趟,我们在校长办公室等你。" “好。”傅修明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个“我们”具体有谁,但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再次走进嘉宁大学,恍如隔世。 这个时间正好是第二节下课,一群群学生或走去别的教室,或走出校门,还有一些正跑去图书馆、操场。傅修明挺挺腰,理了理西装和领带,目光平静的抬起头。胸口正中,领带夹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傅老师好。” “傅老师好。” 温和甚至可以说是热情的目光纷纷投向他,傅修明诧异到差点反应不过来,机械回应:“同学好。”心里的疑惑却不断加深。此时他还不清楚,网络上的风云变幻往往都在瞬息之间。 咚咚咚—— “请进。”是钟校长的声音。 办公室里,钟校长坐在办公桌前,陈副校长和数学系钟主任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校长和主任表情淡淡,副校长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 “钟校长,陈校长,钟主任。”傅修明走进去,在旁边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三人朝他微微点头。 “傅老师,咱们闲话也不多说。今天要你过来,就是针对这段时间网上流传和你私生活有关的内容,学校方面做出的处理结果。”陈副校长边说边抬头看傅修明,轻微闪烁的眼神在他脸上不断扫过,见他神色如常,继续道:“相信前两天苏沁同学发的贴子傅老师也看到了,既然学生出面证实,校方肯定愿意相信傅老师的品行。” 苏沁的帖子?傅修明疑惑的皱起眉。 这两天他没上网,根本不知道苏沁发动嘉宁学生为他声援正名的事。短短两天时间转发响应者无数,骤然形成新的风潮,风向大变。不到一周他从优秀的人民教师变成衣冠禽兽,又从冠禽兽变回到优秀人名教师,更有甚者夸奖他敢于突破世俗追求真爱。当然,歧视和污蔑终究还在,露骨情色的内容不能不让人往“不正当”上面联想。 傅修明微微点头,眼皮低垂着,轻轻推了推眼镜,没说话也看不出表情。 陈副校长侧头看钟主任,钟主任先把目光落在傅修明身上,继而转头看校长。陈副校长马上追着钟主任的目光看向校长,眼看校长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又开口道:“既然苏沁同学已经实名发帖把截图内容全部公布出来,师生恋这个事情也算是解释清楚了。至于另外的内容,确实是傅老师的私事,原则上学校是没有权利过问的。” 傅修明现在才明白,是苏沁把聊天内容全部公开才让这段所谓的师生恋真相大白。这一刻,他内心涌起一股感动。 “谢谢学校还我公道。”傅修明嘴角轻轻一扯,算是笑了笑。脸上很平静,并没有“含冤昭雪”的激动。 “不过么…”陈副校长微顿,话锋一转:“这件事确实对学校有一些负面影响,虽然说这是你的私事,但是这些聊天内容,还有这个…这个…你和你这个伴侣的关系,的确给学校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舆论压力。 “我不太明白陈校长的意思。”傅修明目光一聚,缓缓抬眸。 陈副校长道:“当然,学校不是说有什么歧视,但毕竟引起了校内校外颇多议论。所以希望傅老师对于自己的言行做一个公开声明,避免负面影响继续扩散。”他是被钟校长叫来做思想工作的,说起话来自然客气一点。 公开声明? 傅修明只觉得可笑,冷冷问道:“是要我写道歉声明的意思吗?” 陈副校长说:“其实就是说明情况,表明一下态度。傅老师,我们为人师表的总归要注意言行,你说是不是?” 傅修明面色一沉。 陈副校长看他神色有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往旁边使了个眼色,钟主任接口道:“傅老师,确实,这次的事情你是受害者,但学校同样也是受害者。写一个道歉声明,咱们学校对全校师生和外界能有个交代,对傅老师你也没实际影响。网络嘛,最没记忆了,过阵子事情烟消云散,谁还会记得?” “我不会道歉。”傅修明的目光从陈副校长转移到钟主任脸上:“我认为整件事,我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应该道歉的是谣言制造者。” 钟主任敷衍道:“那是当然,这个事情学校还在调查中。” “调查的怎么样了?”傅修明追问。 钟主任脸色一僵,抬头正对上傅修明那道冷然的视线,心里一虚,瞬间语塞。 陈副校长恰逢时宜的侧头给钟校长递去一个眼神,见校长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转回头说道:“傅老师,你是咱们数学系最出色的年轻教授,评副教授那都是早晚的事,不要因小失大啊。” 傅修明神色一顿,似乎略有松动,随即整个面部又呈现出紧绷的状态,沉声道:“陈校长,我还是这句话,我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 钟校长喝着茶,很短促的撇了他一眼,慢慢把茶杯放回原处:“傅老师,这是校方经过仔细商议研究之后得出的最合理的解决方案,校方只是希望你态度诚恳的把事情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傅修明反问:“解释我为什么会被泄露隐私?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个人信息会无端端被泄露。” “傅老师,请注意你的态度!”校长沉下脸。 傅修明转过头:“钟校长,是不是仅仅因为影响了嘉宁大学声誉,所以不论我做的对或错,我都需要反省?我都需要道歉?这就是校方给出的合理解决方案,是吗?” 校长微怔,这道目光简直比一周前盯着他时更锐利。于是那种歧视轻蔑的感觉也随之更加强烈:“你身为人民教师,就应该好好规范自己的言行,私人生活要检点。” 钟主任刚刚被傅修明的话顶了回去,一肚子憋屈,趁着“校长训话”正好跳出来:“傅老师,你这个态度就不对。学校有学校的立场,你言行不当,确确实实是给学校造成了不良影响,难道不应该做出解释和道歉?你的私人问题学校无权过问,但你的问题影响到学校声誉,学校就有权追究。校方只是要求你写一个道歉声明,对你已经相当宽容,你也要顾全大局。” “校长,要我为一件不是我过错的事情道歉,我做不到。”傅修明看都没看钟主任,直接走到校长面前。 钟校长眉心抖了抖,一时没吭声,他大概没料到傅修明会拒绝学校这个“两全其美”的提议。 “那学校只能给出另外的处理意见。”钟主任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另外”两个字特意加了重音,听起来像威胁。 傅修明站在校长办公桌前,没说话。周围陷入一片沉寂。 片刻后,钟校长道:“傅老师,如果你对这个处理结果不满意,学校会再另行讨论。”校长说的比钟主任温和,但实际意思是一样的。 校长姓钟,数学系主任也姓钟,老师之间流传说两人是亲戚。真亲戚假亲戚没人知道,他只知道两个人从来都是同根绳上的蚂蚱。 劝导不成就改利诱,现在利诱不成又变成威逼,傅修明看着两人递来递去的眼神,一阵反胃。 “好,我等学校的处理意见。” 他,不道歉! 钟校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陈副校长急忙站起来打圆场:“傅老师,你也不是小青年了,做事要考虑周全,不要这么冲动。咱们这个年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孩子也还在上学吧?”傅修明有个养子,学校里大部分老师和领导都知道。 说起孩子果然见他微微一怔。 陈副校长蹙着眉佯装思考,片刻转头看钟校长:“校长,您看傅老师在学校也工作了这么多年,又是这么优秀的老师。既然学校对这件事很重视,又很体谅傅老师的心情,不如让傅老师回去考虑考虑。咱们过两天再让他过来谈谈,您看怎么样?” 钟校长没有接话。 陈副校长又端起他和蔼可亲的笑容,对傅修明道:“傅老师,你在嘉宁大学读书考研工作,一晃都二十年了。你对学校有感情,学校对你也寄予厚望,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还有你的学生,他们各个都很维护支持你啊。你冷静点,回去再好好想一想,这个事情没必要弄到没有转圜的地步,你说是不是?” 傅修明沉默着,心中掠过很多念头,二十年来校园里的点点滴滴仿佛一下子涌现到眼前。 陈副校长的话深深触动着他。 这时候,钟校长开口道:“周三,上午九点你再过来一趟。” 傅修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挤出一个字:“好。”然后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第五十一章 我们永远支持你 傅修明刚刚离开,陈副校长借口还有几份工作总结要审批,匆匆离开了校长办公室。今天差点闹到剑拔弩张的程度,虽然责任并不在他,到底还是“说客”工作没做好,心里担心挨校长的话,只能找准时机,两脚一滑,溜之大吉。 钟主任倒不急着走,踱步回到沙发前坐下说道:“校长,照刚刚那情形,我看道歉申明还是愿意写的,您也不用太操心。” 校长又拿起茶杯喝茶,“嗯”的一声,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很沉很闷,眼睛被眼皮盖住,神色不明。 钟主任也喝着茶,看似神色自然,实则有意无意抬起头,一双眼睛的余光总在校长脸上游移,片刻说道:“您不是说蒋教授前阵子还来替傅老师解释师生恋的事么?看来他对职称还是很在意的,后天谈话时我多提一提。” 校长皱眉道:“傅老师是你们数学系的骨干不错,但是他这个作风问题实在影响太不好。” 钟主任听出来校长对他刚才的话不满,笑着道:“这话当然不会说死,主要还是得让傅老师同意写道歉声明,先把事情交代过去再说。以后评的上评不上,时过境迁了,他总不能拿职称闹事吧。” 言下之意就是先给傅修明画个大饼,哄着。 校长点点头,眉心拧着:“最近我看咱们学校的风气也出了问题,前两天居然看见两个…两个男同学手拉手从图书馆出来,迎面撞到我,脸色都变了。你说说,成什么样子!” “确实不像话。”钟主任立马附和,随即神情微转,说道:“校长,这个事情我有数。到时候声明的内容,我会详细跟傅老师讲。” 整个事件从开始到现在不到一周时间,已经发生了重大反转,为此学校召开两次领导会议重点讨论。 第一次校方给出的处理意见非常明确统一:停职半年、降级处分、公开道歉。如后期无法阻止舆论继续扩散,不排除开除的处理可能。 第二次会议是在昨天,校方认真研究过帖子内容之后认为,确实没证据表面傅修明和学生发展师生恋情以及存在私生活混乱的情况。 这样一来,处理意见就出现了分歧。一部分较为开明的校领导认为,傅老师作为本次事件的受害者理应得到校方的支持和尊重,应由学校对外做出声明,还傅老师一个公道。而另外一部分领导认为,傅老师的言行已经影响到学校声誉,应该让他以个人名义为自己的不当行为做出道歉声明,挽回学校声誉。 钟校长没有明确说支持哪一方的意见,只是言语间表露的意思就是同性恋情属于不正当关系。 “那还是表决决定吧。”校长最后这么说。结果当然是“保守派”赢得决定权。 钟校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一摸口袋,咂了一下嘴。钟主任见状快步走上去,掏出打火机“啪”的打着点上火。 抽完半根,校长似乎仍不太放心,补充道:“这个道歉声明也不是走走过场,随便写写就算了。必须要具体一点,深刻一点。尤其是针对他那种…那种不正当关系,要好好检讨,不能助长这种不良风气。我们嘉宁是百年名校,怎么能让歪风邪气在学校里横行肆虐?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个检讨要让他怎么写。” “校长,您放心吧,检讨内容我一定仔仔细细给他列明,后天务必把傅老师的思想工作做通。” “你跟陈副校长再商量商量,到时候怎么说还是要注意一点。你看看他今天这个态度,他们这种人脾气总是有些古怪,难搞的很。” “他们这种人”是指什么人,钟主任听的明白,继续附和:“他们这种人是跟咱们不一样…” 白色途观在午高峰里开开停停,没能躲开任何一盏红灯的阻挡,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滴滴滴”响个不停。傅修明心里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道歉声明写,还是不写? 三个领导的话说难听不算太难听,说好听却也藏着无法掩盖的歧视和轻蔑。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承受过外界异样的眼光,但这些话倒不至于承受不了。只是那种话里话外被异化的感觉总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孩子也还在上学吧?”陈副校长的话触动着他。 傅修明开始设想,如果他不接受写道歉声明,学校会做出什么更严厉的处罚措施。 停职?降级?还是开除? 最坏也就是离开嘉宁大学,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换一个学校,换一座城市,依然可以做老师。 可是… 身后焦躁急促的喇叭声响成一片,傅修明失神的抬起头。绿灯亮了,前面的车子早已开出去几十米远。他推了推眼镜,踩下油门。 玄关旁,傅修明把钥匙随手一扔,坐进沙发里,刚刚被汽车喇叭声截断的思绪再度回归。 他可以换一个学校,甚至换一座城市继续做老师,可是生活一旦搅乱,所有的安稳现状都将被打破,需要重新一一构建。 傅修明反复问自己,值得吗?值得吗?真的要为一时之气把小辰也拉入生活的泥沼,让他再过上惴惴不安的生活。傅辰的童年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苦,傅修明不想让他的人生再经历忐忑颠簸。 手机掉到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傅修明怔怔的眼神突然一晃,好像想起什么,迅速打开电脑。 点进嘉宁校园论坛,果然看到苏沁的实名发帖非常醒目的被顶在第一页首位,回复多达五千多条。 或许是前几天铺天盖地的言语攻击让他恐惧,傅修明想点开帖子的手顿住了。整整过去十几秒钟,他才小心翼翼的把光标移到帖子上,点击进入。 “本人数学与应用数学2020级2班学生苏沁,实名发帖,严正声明:与嘉宁大学数学系傅修明老师不存在恋爱关系。以下是我与傅老师微信对话的所有内容,从内容可以看出,傅老师从始至终没有接受我的表白,所谓的师生恋纯属无稽之谈!” “傅老师虽然拒绝了我,却并没令我感到难堪。傅老师是一名正直善良优秀的好老师,他所做出的回复,字里行间都表现出他内心深处对于学生的爱和尊重。” “同时,在这里我要郑重呼吁:反对一切形式的性取向歧视。性取向自由,是人权的自由,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他人无权干涉,更无权指摘……” 帖子的内容很长,后面是关于他不存在私生活混乱的论证。义正言辞,振聋发聩。 傅修明一字一字的看下去,眼眶渐渐泛红。 帖子下面是大量的评论回复,很多很多。他毫不厌倦一页一页往下翻,看的很仔细很仔细,直到眼前模模糊糊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一滴泪水落在键盘上。 “苏沁学姐说的对,我们一起为傅老师正名!” “请学校马上让傅老师复职,我们数学系需要傅老师。” “性取向不受道德约束,不受世俗审判,学校更没有权利干涉!” “傅老师,我们支持你!” “本人谨代表中文系祝傅老师幸福。” “哲学系+1” “数学系+1” “物理学+1” “法律系+1” “………” 十五年来,傅修明第一次感觉到身为一名老师是那么幸福而快乐的事,不为任何荣誉和成就,仅仅只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感觉到理解,感觉到爱和尊重。 不是一点,是许许多多。 他的心脏一时间被塞入太多东西,猛烈的跳动起来,鼓鼓囊囊胀大到要撑出胸腔。他只能坐在那儿,没法站起来也没法做别的事情。仿佛动一下,胸口塞满的东西又要变成眼里热热的液体满溢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修明起伏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再次看到和苏沁那几段对话,傅修明心里有种强烈的振动。好像噩梦中无数张恶毒卑鄙、是非不分、市侩恶俗的脸突然间随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年轻朝气的面孔,在对他点头微笑,在为他呐喊助威。 握着手机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傅修明始终想不好应该说点什么。思来想去,最后只打出了几个字:“苏沁,老师很感谢你。”他只能用最普通的话表达最真挚的感激。 十分钟后,傅修明收到一条信息。 “傅老师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傅修明恍恍然转头看向窗外。午后阳光明媚,高大的梧桐树印在窗玻璃上,叶片轻轻摇曳,在他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变成一副流动的画。五月的天气还没有夏蝉喧闹,但已有了夏天的热烈。他径直走到窗前往楼下看,树叶倒影在地上的光斑细小而明亮,像闪耀的星星。他轻轻闭上眼睛,感受阳光轻抚。 傅修明并不知道苏沁在打出这一行字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热火朝天的声援活动过后,苏沁终于被内心真实的情绪撩动,翻滚起莫名的失落和酸涩。 第二天早上,她把绝密档案收进了行李箱。苏沁决定毕业之后把它带回家,她要把自己学生生涯最勇敢无畏、真挚热烈的情感永远珍藏起来。 第五十二章 我决定辞职 周三,上午九点 傅修明正要跨进校长办公室,迎面和匆匆赶来的钟主任撞个满怀。 “主任。”傅修明跟他打了个招呼。 钟主任目光往他脸上一扫,立马掬起一个笑容:“来啦,傅老师。” 傅修明点点头,两人一同走进办公室。 陈副院长已经来了,依然挂着和蔼的笑,看傅修明进来,客气道:“傅老师,先坐。” 钟校长坐在办公桌前,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面前茶杯里袅袅冒出热气。 所有人的神态看起来都相当平淡自然,好像接下来的谈话只是一个普通例会。但过分安静的空气让人隐隐约约感到神经紧绷。 大约过去小半分钟,办公椅里发出一声轻咳。陈副院长警觉回头,看到钟校长十指尖往桌面上敲了敲,于是回过头来朝傅修明一笑,搓着手道:“傅老师,这两天回去考虑的怎么样?” “我愿意写道歉申明。”傅修明略微一顿,余光瞥到在自己脸上逡巡的几道视线,继续道:“我言语上的不当确实给学校声誉带来了影响,我愿意道歉。” 其余三人微微一惊。 钟主任刚刚还在观察傅修明的神色,暗暗假设各种可能性,心里盘算着怎么和陈副校长两个打好配合。他这边还没开口,那边二话不说居然直截了当同意了,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下意识和陈副院长互看一眼,见对方眨了下眼,钟主任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关于道歉声明的内容,校方有几个重点要求,需要我跟傅老师强调一下。” 傅修明“嗯”了声,钟主任继续道:“首先当然是言语不当的问题,这个肯定是要做出说明和道歉的。其次是你性取向的问题,给学校造成的影响很大,这一点上也要做出郑重道歉。” 钟主任说完不自觉抬眼观察傅修明的脸,果然见他脸色一瞬间变了。 “第二点我不同意。”傅修明说。 这个反应钟主任大概也能猜到,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敏感留意他的表情变化,立刻有备而来的接口道:“傅老师,你不用太紧张,这个道歉声明学校不会马上发布,对外只宣称事件还在调查中。等网上这波风潮过去,学校再对外发布声明,到时候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人再关注这件事。” “我可以道歉,我可以为我言语上的不妥当道歉,但绝对不会为我的性取向道歉。”这是底线,傅修明绝不让步。 倏然寂静,谈话似乎同上次一样陷入僵局。 钟主任身体往沙发背上靠了靠,陈副院长眼皮一垂,似乎在思考什么,过几秒钟后说道:“傅老师,不管是校长、钟主任还是我,对你这件事都已经做了很大努力。其他领导的意见、学校师生的反应、外界的看法,方方面面我们都是需要顾及到。现在让你写道歉申明,实际上已经是能为你争取到的最轻处罚,你要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处罚?”傅修明敏锐捕捉到这个字眼:“从一开始你们就认定我是过错方,所以你们从来没有以一个受害者角度考虑过这件事,对吗?” “学校怎么没为你考虑?”钟主任倏的坐直:“从这件事的影响看,学校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大处理。傅老师,你不要辜负学校对你的宽容。” 傅修明推了下眼镜,强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那么我再说一遍,我可以道歉,为我言语不当道歉。除此以外,不会接受任何强加给我的声明内容。” 这句话说的硬而冷,表面上听情绪并不怎么明显,但暗含怒气和强硬让面对他坐着的钟主任和陈副院长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钟主任脾气本来就急躁,现在几近恼羞成怒,瞪着他道:“你为人师表这样的行为作风,让学生怎么看?家长怎么看?社会怎么看?就算是私底下,就能和同性有不正当关系了?学校如果不严肃处理,大家还以为嘉宁大学支持这样的不正常行为!” “傅老师,这个检讨是你个人的态度,更是学校的态度。你和同性的不正当关系已经严重影响到校风校纪。学校给你机会,请你严肃对待,认真检讨,别不知…那个…别太情绪化。”陈副校长可能受到钟主任情绪的影响,差点把“不知好歹”四个字说出来。 道歉声明,不正当关系,宽大处理,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傅修明,他是一个已经被定罪的犯人,正在等待审判者或宽容或严厉的判决。而他的罪行仅仅只是爱上了同性。 爱上同性就是错吗? 他在心里这样问,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傅修明知道他早已被列入异类行列,怎么还能期待学校会真切维护一个异类的权利呢? 这就是嘉宁大学,他的母校。一个他青春盛年驻足长留的地方,一个他十五年来从来没想过会离开的地方。但一夕之间,这儿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或许这就是现实吧…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傅修明内心在经历怎样巨大的动荡和起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满是失望的平静。 傅修明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三人。一个常年温柔的人,突然冷冽的目光所蕴藏的愤怒是具有极强的威慑力。 四周一片沉寂。 “今天我还会出现在这儿,并不是因为我害怕离开,害怕失去这份工作,更不是因为我真的需要为自己的言行道歉。而是因为我的学生关心我、理解我、支持我。是他们让我感觉到站在讲台上的意义,所以我愿意为他们留下来。” 在他刚刚走进办公室之前,内心还存有期许,认为母校对自己或许存有一丝关怀和尊重,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奢谈。 “但是,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为我的性取向道歉。任何人都不应该在这件事上被否定、被轻视甚至是被羞辱。” 依然沉默,沙发后面的白墙上,挂钟嘀嗒声响了十秒。 “这么说…”钟校长终于打破沉默:“傅老师还是不愿意写道歉声明了?” “是。” 实际上钟校长对苏沁的帖子深恶痛绝。什么性取向自由,什么人权的自由,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在他陈旧腐朽的脑子里,那种事情根本就是不正常,是变态!要不是怕删帖引起学生们过大的情绪,他早就让管理员把帖子删了。 现在傅修明又在他面前谈性取向自由,那是拿刀在他肺管子上戳,听的他一阵一阵的上不来气,“啪”的一下把茶杯震在桌面上:“傅老师,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接受写道歉声明,学校不会给出对你更有利的处理意见。” 这是威胁,清清楚楚! “不用处理了。”傅修明平静道:“下午我会把辞职信发到钟主任邮箱。如果学校需要我完成本学期的教学工作,我可以继续来上课,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如果不需要,我也可以直接离岗,麻烦校长尽快同意我的离职申请。” 这是抗争,明明白白! 学生们给他留下来的理由,同时也给了他离开的勇气。 钟校长两腮的肉轻轻抖动着,表情仿佛受到了什么羞辱。挽留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直接气急败坏的说个“好”字,又没法跟学校其他领导交代。嘉宁大学的数学与应用数学是全国重点专业,校方对傅修明这样年轻又有教学能力的老师是相当重视的。 但校长有校长的心思,事事妥协,哪还有威信?况且他是打心眼里歧视同性恋,要他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放低姿态,好言相劝,绝没可能。只能硬摆起架子道:“傅老师,刚刚的话,我可以当你是一时冲动。学校的立场不会变,请你再回去认真考虑一天,明天…” “不用了。”傅修明直接打断校长的话:“我考虑的很清楚,我决定辞职。”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挺直着腰,双眼平静且坚定的与校长对视。那张英俊温润的脸霎那间变的果敢坚毅,让人觉得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 陈副校长肥胖的身体往沙发外侧挪了挪,想再劝几句。但思来想去无非是“孩子在读书”,“不要拿前途开玩笑”,“道歉声明没有实质影响”诸如此类。翻来覆去这几句车轱辘话,放眼前这局面里,说也是白搭。 他下意识微侧过头,用余光瞥到校长沉郁郁的脸,立马收回视线转而观察钟主任。只见钟主任半低着头,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心想:校长现在态度强硬,钟主任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也没见他说点软话,退让一句半句的,我这时候开口,一不留神得罪校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旁边钟主任心思大同小异,寻思着今天又不是自己主导谈话,要说了什么让校长不快的话,到头来还是自己倒霉。 两人各怀心思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傅修明的目光居高临下扫过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那些不断递来递去的眼神让他感到厌恶,语气近乎不屑:“育人先育己,希望嘉宁大学以后不会再做出让学生失望的事。” 他转身,推开门,走出办公室,走下光线昏沉的行政楼。校长办公室里如同谩骂的非议傅修明没有听到。 校园里,老银杏的树叶开始泛黄,在初夏时节零星散落。这颗古树在他进入嘉宁大学那一天早已屹立在此。他来了,又即将离开,然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傅修明低头抚摸胸前的领带夹,阳光已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光和温度,就像自己短促渺小的生命里渐渐长出的光与热。 第五十三章 别怕,我回来了 傍晚,七点半尚未黑透的夜色在飓风天迅速沉入浓墨般的幽暗。 呼-- 风从阳台和寝室房间之间的移门里拼命挤进来,书页被卷起一角, 傅辰站起来推紧移门,返回课桌前继续复习功课。 “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小酒窝...” 傅辰一撂笔,头疼的捂住耳朵。 歌声销魂蚀骨如魔音贯耳,已经从走廊迅速冲破寝室门,杀到耳边。 “高潼,你能不能...” “顾辉呢?”高潼顶着一头鸡窝,手还不甘心的在上面拼命扒拉,心疼自己精心做好的造型被狂风造的不像样。不过涂炭生灵的歌声总算是停了。 傅辰喘了口气说:“在隔壁。” “操,又去隔壁找老王。”高潼哼哼唧唧掏出手机:“他俩搞基的吧...” 傅辰刷刷刷做着一道论述题,随口问:“今天这么早回来?” “这不是台风么,只能吃顿饭就回来了。你说我好不容易策划好的100天纪念日,让这个破‘奥利弗’给搅黄了。” “那叫‘利弗’。”傅辰转头纠正。 “管他利弗还是奥利弗。你说他哪天来不好,偏偏我和宋可100天纪念日他就来,真是天不佑我,人艰不拆。小酒窝长睫毛,迷人的无可救药...” 自从和宋可在一起之后,高潼每天得唱八百遍《小酒窝》,迭加魔性嗓音buff,傅辰简直要生理性竖鸡皮疙瘩,再次忍无可忍:“我说你能不能...” “嚯!嘉宁大学!”高潼刷着微博,眼睛里散发出八卦的光芒:“嘉宁大学优秀教师私生活混乱,男女通吃。靠,这么刺激!喂,哪个老师?你认不认识?嘉宁大学老师,那不是你爸爸的同事么?喂,桃色新闻哎!过来过来一起看看。” “没兴趣。”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高潼两腿一叉,骑着椅子坐下,抱住椅背继续念:“嘉宁大学某教师校内与女学生大搞师生恋,校外与男性存在不正当同性关系,大尺度聊天记录曝光。操,这记录够刺激的。据相关人士透露,该教师为嘉宁大学数学系傅姓...” 傅姓教师! 笔尖猛的扎进书页戳破纸张,电光火石见傅辰心里转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转头过来的一霎那,高潼也正瞪大眼睛看他,两秒钟后,不可置信的挤出三个字:“你...你爸爸?” 手上一空,高潼回过神来看到的是一张如同褪了色的脸,如果他没看错,傅辰的手在发抖。 整个寝室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怎怎怎怎...么办?”高潼简直被这个爆炸性新闻冲的头晕眼花,根本没脑子想里面的来龙去脉,只知道这事儿肯定是闹的不小。 傅辰深邃的眼睛像一潭深渊,仿佛在无止境的下沉。终于片刻沉寂后,森冷的挤出几个字:“我要马上回去。” “走,送你回嘉宁。”高潼拉起他就往外走。 傅辰一顿:“送我去高铁站。” 高潼点点头:“你先上网订票,没票我送你回去。” 帕拉梅拉疾驰在锦州环城路上,喇叭声零星彼伏,在台风天的路灯下显得异常孤寂,高潼测过头问:“几点的票?” “21:28。” “这也太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行,台风天不安全。就送我去高铁站。”傅辰立刻按下订票键。 高潼有自知之明,一想自己这车技要在台风天里开高速,心里完全没半点把握,就没再坚持。 一路上傅辰一言不发,浑身笼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沉气息。高潼时不时用余光瞟他,想问点什么又觉得不方便多嘴,只能硬憋着认真开车。帕拉梅拉风驰电掣般开进锦州高铁站。 “喂,伞拿着,待会儿估计得下雨。”进入进站口附近的停车场,高潼往车窗外扔出去一把伞:“记得还我啊,这是宋可放我这儿的。明天我给你请假,考试重点我会帮你...不是,顾辉会帮你弄的,放心吧。” 傅辰接住伞点点头,快速走进高铁站候车大厅。 高潼愣愣看着他疾行的背影不自觉叹气,喃喃道:“这两人可怎么弄啊...” 晚上8:23。 高铁站候车大厅人烟稀少,三三两两的人分散在各处座位上,低头不语,神情漠然。耳边充斥着飓风凄厉的呼啸声,穿过空旷的大厅如同恶鬼咆哮。傅辰的视线不断在大厅墙壁上巨大的挂钟和手机之间徘徊。 8:25,8:26,8:27。 没有哪一秒钟比时间走的更快,傅辰从来没有感到一个小时居然会如此漫长。 坐在回嘉宁的高铁上,傅辰迷茫的看着窗外,好几次解锁手机又放下,终于还是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嘉宁大学”几个字,其实他很不想看那些东西,但他控制不住。 铺天盖地的信息,一天前、两天前、三天前、五天前。傅辰一条一条的看,心在不停的抽痛。 已经那么多天了,他让他独自一人在风雨里苦苦支撑,让他一个人忍受所有非议、诋毁、谩骂和污蔑。而制造了问题的自己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一无所知,什么也没为他做过。 傅辰没有哪一刻这样憎恶过自己。 有好几次他打开通话记录想打电话给傅修明,但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现在只想马上回家,马上回到他的身边。 雨幕夹杂着狂风像巨网一样肆无忌惮的朝大地覆盖下来,宋可那把漂亮的遮阳伞被吹的倒翻。傅辰收起伞,在嘉宁高铁站出站口附近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能不能快一点。”傅辰焦急的催促。 “哎,你这个小伙子真的是...”出租车司机不悦的皱眉:“这种鬼天气能载你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有没有安全意识啊?” “我加你30块。” “哎哟,我们又不能乱收费的...”说完一脚油门加速到90码,雨刮器在风雨中吱吱乱响。 凌晨,小区已沉入寂静,只有路灯在狂风暴雨中洒下惨白微弱的光。光影里雨丝细而密的迅速降落,一个身影在明暗之间快速跑动,脚底砸入水坑,溅起一片水花,天地间仿佛只有风声雨声和他前进的脚步声。 傅辰穿过小区内的道路,跑进单元楼,冲上楼梯。在钥匙即将插入锁芯的一刹那突然顿住。 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睡了?他...好不好? 锁芯轻轻一响,门打开了。 屋子里很安静,极度的安静,闷热的空气里夹杂着明显的烟草味。透过玄关隔断上的镂空花纹看向客厅,那里有一个微微闪动的橘红色亮点。亮点在他目光注视里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小辰?” 傅辰连灯都没有开,本能般朝那个光点走过去。他在黑暗里抚摸到一张脸,把那张脸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回来了。” 傅修明的身体僵住了,不知所措的把手里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他没说话,隔了很久才讷讷开口:“怎么...怎么突然回来?不是说考试之前不回来了吗?”声音呈现出一种极力保持镇定的慌乱。 傅辰很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一个字都不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告诉他,他又能做什么? “想你,想回来见你。”傅辰把他抱的更紧。 “都淋湿了。”虽然这么说,身体却紧贴着傅辰。傅修明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还在用某种意志苦苦支撑自己,却又情不自禁的在傅辰胸口贪婪的呼吸。 “没关系。” “会着凉的,先去洗个澡。”傅修明还在努力维系平静,自欺欺人般的不让傅辰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对不起...对不起...”傅辰浑身的关节被冻住一样的咯咯作响,仿佛在压制近乎要撑破他身体的心痛。 傅修明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傅辰会知道,迟早都会知道。傅辰知道了就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来到自己身边紧紧抱住他,如同他一直以来想象中的那样。 “没事的小辰,没事的。”傅修明好像在安慰傅辰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潮湿的雨气钻入鼻腔让他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声音完全变调。 傅辰蹲下去,捧住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很深的吻了下去。起初,那两片带着烟草味的干燥嘴唇是木然的,然后仿佛突然沦陷般的和他纠缠在一起。 “没事的爸爸,没事的。”在漫长的吻里,傅辰断断续续重复:“没事的没事的,别怕,我回来了…” 花洒的水声落下来,傅辰打开浴室的顶灯,脱掉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然后轻轻的把傅修明半湿的居家服也脱下来,直到两个人都一丝不挂的站在水里。 傅修明看起来异常疲惫,眼眶里布满血丝,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傅辰揽着他,温柔的冲洗彼此的身体。 傅修明抬起眼睛看傅辰,四目相对的一瞬,所有的冷静土崩瓦解。这一刻,他像一根崩到极点的弦,轰然断裂。傅辰清楚的看到他流进水里的流泪。 他抱着他,像抱着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手指穿过傅修明乌黑浓密的头发,一路从额发、眼梢、鼻翼,一直吻到他的嘴唇,感受他唇角一点若有似无的咸苦。 傅修明一动不动的站着。 傅辰把他擦干抱回房间,用吹风机吹干他的头发,起身想把吹风机放回洗手间时,手腕却突然被拉住。傅辰转过头,傅修明没说话,只是目光依恋的看着他。 傅辰不敢再走开,把吹风机放在床头柜上,关掉床头灯,拉开被子躺了进去。一个身体迅速卷缩进他怀里。 傅辰的心脏好像被一根尖针扎了进去,痛苦的收缩起来。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消瘦无助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第五十四章 一滴水融入另一滴水 半夜,傅修明突然惊醒,台风刮过窗户不断响起的突突声,把他从惶乱的梦里拉回现实。下意识伸手往前抓,触碰到一片皮肤后,他才很安心的呼出一口气,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傅辰警觉的睁开眼,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傅修明很自然的靠过去:“没事,睡吧。”但狂风像恶鬼一样拼命拍打窗户,他睡不着,心里空荡荡的,飓风好像把他的心卷走了。 傅修明感受着傅辰胸口稳定的心跳,突然产生出无限渴求,不由自主把腿伸向傅辰双腿之间,轻轻抽动。大腿内侧柔软的皮肤紧贴住尚未勃起的阴茎和旺盛耻毛,身体互相交缠,体温渐渐融合。但傅修明还是觉得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傅辰没有睡着,细微的蹭动让他快速勃起。他不太确定傅修明此时的想法,所以只是低头吻他,在他唇舌间探寻一点情绪。 傅修明加深了这个吻,饥渴似的吮吸傅辰的嘴唇,想要从中汲取什么。吻不断加深,变的越来越躁动。 傅辰伸手向后打开床头柜抽屉,摸到那支一向放在那儿的润滑剂。单手打开,熟练的涂上手指,然后探入他两股之间。 傅修明发出一声轻喘。 第二根手指缓缓插入进去,温柔抽动。傅修明却突然挣脱傅辰的怀抱,跨坐到他身上,握住他热烫的性器近乎粗暴的坐了进去。 疼,钝刀剐肉一样的疼,是他们无数场性爱中从来没有过的疼。疼痛沿着傅修明的内壁传递到傅辰性器上,两个人都不可抑制的轻轻战栗起来。 可疼痛是安全的,是彼此相互依偎的佐证。 傅辰扶着他的腰等待疼痛缓解,但傅修明仿佛突然变成一只野兽,推开他的手臂,不顾一切的癫狂起伏。 这不是在做爱,这简直是要把一个人生吞活剥,啃咬他的皮肉,吸干他的骨血,把他融进自己身体,一起坠入深渊。 傅辰被吞噬着,在他炽热的甬道里穿刺。他坚硬的性器像一把利器,破开身体,直达灵魂深处。疼痛夹杂毁灭般的亢奋冲击他的心脏。身体交融带来的精神满足远远大于生理快感。 窗外风声嘶吼,他们又成了天地间两颗无根的树,只有缠绕着才是完整的。只有紧紧结合着,才能扎根入幽深的土地长久伫立,不至于被无情天地攫住生命抛向未知的黑暗。 傅辰猛然坐起把他仰面摔在床上,掰开他两条腿,在混乱急促的呼吸里一插到底,低头一口咬住他脖子上凸起的静脉。 “爸爸…爸爸!” “操我…”傅修明啃噬着他肩膀上,发出困兽般的呜鸣,不停低吼:“操我…操我!” 谁都无法掌控这场性爱的节奏,他们发了疯一样纠缠在一起。喊叫、撕扯、啃咬,额角渗出大片大片燥热的汗液,嘴里全是血腥的味道,仿佛这是一次不计性命的角斗,一场没有归途的厮杀。 实际上肉体的疼痛只出现在交合的一开始,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一直这样痛,痛的割裂皮肉,撕毁灵魂。 每抽插一次傅辰都感觉自己的神经在抽搐,控制不住的想进入更深。极端亢奋下,他期待自己变成一根性器深入傅修明的身体。他爱他、迷恋他、对他充满渴望,他想变成他身体的一分部和他永远融合在一起,像一滴水完全融入另一滴水里。傅辰不断的叫着爸爸,得到无数个濒临破碎的回应。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痛苦,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幸福。 “射进来…”傅修明咬破他的肩膀,声音嘶哑的吼叫:“射给我!” 傅辰在高频的抽插里浑身战栗,精神甚至比身体先一步到达高潮。 傅辰射了,射精的一霎那他似乎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融入进傅修明的身体里和他合二为一。与此同时,傅辰感觉腹部被一股喷涌而出的热液浇湿。 两具身体仿佛已经焚烧殆尽,唯余两个灵魂融合成一个,缓缓降落下来重塑肉体。傅修明被飓风卷走的心回归身体。 他抬手抚摸傅辰的腹部,把精液涂抹到彼此胸前所有的皮肤上。傅辰拉过他的手含进嘴里,从指尖舔到掌根,再喂进傅修明嘴里。 腥膻的味道充斥彼此味蕾,那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 傅修明很疲惫,从身体到精神都没有一丝力气,连眼睛都睁不开。被傅辰再次抱出浴室时,几乎已经睡着,嘴里含糊叫着他的名字。 傅辰打开床头灯,微黄的灯光下,傅修明英挺俊雅的五官和温柔沉静,和初见时一样美好。似乎十几年的光阴都没能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侧颈处有两排带血丝的牙印,是傅辰刚刚咬的。他低头吻了下去,温柔的舔弄、吮吸,充满无法抑制的迷恋。 傅辰眼神闪动,无数的懊恼、愤怒和心痛充斥着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感觉到那股深重强烈的无力感。 傅辰很想做点什么,为他做点什么,变成一座港湾替他遮风挡雨,或者只是一把伞,为他遮蔽烈日的侵袭。再不济也要像棵树一样并肩站在他身边,而不是仅仅给他身体的快乐。 傅辰睡不着,只有一直看着他,抱着他,才能略微消解心中无法言喻的不安。傅修明不太安稳的皱着眉,傅辰又去吻他眉心蹙起的纹路,把他整个搂进自己怀里。 下了一夜的雨,台风终于过去。后半夜傅辰几乎没有睡着,还好傅修明一直靠在他胸前,睡的很沉。那张积满疲态的脸上,苍白稍稍褪去了几分。 傅辰低头亲亲他的额角,翻身下床,换好衣服,把一套居家服放在床头,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小心关上房门。 走到客厅打开手机一看,足足有二十个未接电话,大部分是高潼打来的,还有几个是宋可和顾辉的。手机模式不知道什么时候调了静音,他一个电话都没听到。 四人群里,消息已经199+,基本都是高潼在大叫:“操,这家伙怎么不接电话?”“搞什么鬼!”“是不是让台风刮走了?” 宋可说应该是在陪傅老师,顾辉表示要不要报警,高潼说还没到二十四小时报个毛的警,然后继续逼逼。 和傅修明之间的关系,傅辰对几个朋友没有隐瞒。宋可早就通过高潼知道情况,顾辉也在寝室闲聊时了解了大概。 傅辰看着手机心里既温暖又惭愧,马上发了一条信息:“手机静音没听见,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 宋可:“你终于回信息啦!吓死我们了!@高潼@顾辉。” 顾辉:“怎么样,傅老师还好吧?” 傅辰正想回信息,电话进来了。 “卧槽,老子以为你被台风刮没了!”高潼大喊大叫。 “还活着。” “你咋样?怎么蔫了吧唧的。” “我没事…”傅辰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进垃圾桶,转身上楼:“他不是太好,学校停了他的职,处理结果还不知道。”辞职的事,傅修明还没告诉他,只是含糊其词的说学校还在处理,昨晚那种情况傅辰也没多问。 “处理个毛!特么嘉宁大学有病吧!不去找散布谣言的混蛋,光找受害人麻烦,什么玩意儿!”高潼扯着嗓门,义愤填膺。 傅辰走进书房关好门:“我昨天在高铁上看过,那个帖子最早出现在嘉宁校园论坛上,是一个叫’阿正’的人发布的。如果能追踪到账户ip地址,是不是有机会能找出这个人?” “这个倒不难,我找人给你破解ip。” “我要找到这个人,我要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傅辰的声音像被一层坚冰覆盖,沉重里透出一股股凉气。 高潼在电话对面打了个寒战,“嘶”了一声说:“放心吧,包在哥身上。老子不整死他!” “但是…”傅辰顿了顿:“即使破了ip也不一定能从他账户里提取到有效信息。” “至少能定位到地址啊!”高潼说:“你就放心吧,在z省范围之内,咱老高家办不成的事儿还真不多,不就找个人么,多大点事儿。这叫什么来着,造谣诽谤,情节严重!够特么进去蹲几年的。” 傅辰没说话,长时间沉默后高潼又问:“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傅辰双眼通红盯着窗外,漆黑的瞳孔周围布满血丝。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在高潼听来就是一声深重的叹息。立刻隔着电磁波拍拍他肩膀:“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这事儿要搁我身上,非把那畜牲的皮扒了!” “我应该在他身边的,我们天天打电话,但是我一点都没感觉出来。这么多天,他就一个人…” “他毕竟是你爸爸,肯定不想你担心,你现在就别愁眉苦脸的给他添堵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你再懊悔也没用,当务之急就是把那混蛋找出来。我可告诉你啊,你可别一副要死不活痛哭流涕的鬼样子,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要不然傅老师看了多闹心。打起精神来啊,兄弟。”高潼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认真起来说出的话比一般人都清醒。 “我明白。”傅辰搓了搓通红发酸的眼睛:“我出去买点早饭,你到教室了吗?” “操,老子还在寝室呢,又特么迟到了!顾辉?顾辉?人呢!没人性啊,走了也不叫我。” 傅辰打开微信说:“顾辉说给你占座了。” “这还差不多。”高潼哼哼着快步走出寝室:“我马上找人给你破解那个什么阿正阿歪的ip。这事儿你不用操心,办不好算哥白混。先挂了,拜拜拜拜。” “高潼…”傅辰想说谢谢,电话已经嘟嘟嘟的被挂断了。想起刚刚那句“打起精神来啊,兄弟”,傅辰微微一笑。 第五十五章 我们都没有错 太阳已经爬的老高,傅修明睁开眼,揉了揉发涨的眼皮从床上坐起,疲惫的拖着身体走进卫生间。 锅铲声从厨房传过来,傅修明心头一暖。 刷完牙,洗完脸,傅修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点憔悴,深吸一口气勉强振作起一点精神。侧头正好看到侧颈上两排清晰的牙印。 咬的这么深,傅修明忍不住凑近镜子。 一晃眼,镜子里出现一个人,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 傅修明没回头,对着镜子问:“笑什么?” 傅辰说:“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去腐消肌膏?” “什么去腐消肌膏?” “赵敏咬了张无忌一口,在他手臂上涂了去腐消肌膏,后来张无忌就忘不了她了。” 傅修明“噗”的一下笑了,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傅辰,镜子里的人也在看他。傅修明的神色柔和下来,轻声说:“没有去腐消肌膏张无忌也忘不了赵敏。” 傅辰走进来从后面抱住他,在那个牙印上反复舔,直到尝出一丝血腥气才停下。他摸着那个变红的印子说:“可能穿衬衫都遮不住…” 傅修明无所谓的笑笑:“遮不住就遮不住吧。”他已经不想再遮了。 傅辰一愣,有种酸楚渗进一点甜蜜的情绪在揪扯他的心脏。迅速调整好情绪,拉着傅修明走出洗手间:“吃早饭吧。” “吃什么?”傅修明问。 “稀饭,荷包蛋,油条。” “什么时候买的油条?” “你赖床的时候。” “.........” 确实是赖床,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傅修明想想没得反驳,折了半根油条来吃,吃到一半,突然抬起头问:“今天是不是周五?” “嗯。” 傅修明皱眉:“你怎么能旷课?” “我有请假的,回去看顾辉的复习重点就行。再说…”傅辰放下粥碗:“我都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回来。” 傅修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低沉。即便他不想谈,这件事于他们而言始终不可避免。但他没接傅辰的话,拿起手边的碗喝粥,夹起荷包蛋说:“今天煎的不错。” 傅辰也没接话,两个人沉默着吃完早饭。 傅修明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拿进厨房,傅辰跟着他走进去。傅修明一笑:“我刷碗你进来干嘛?” “陪你。” 傅辰站在傅修明旁边,看他把碗洗干净放进消毒柜,看他身形移动的瞬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自己的脸。 水流声哗哗响着砸向碗筷,偶尔蹦出池,掉落在傅辰手臂上。不断交错碰撞的目光让原本狭小的厨房更显逼仄。 傅修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小辰,我没事。”说话时眼睛看着窗外空茫茫的天空。 “如果我不叫你加那个微信,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你没有错。”傅修明转过头:“我们都没有错,不要让别人的错误成为自己的负担。” 傅辰心里一酸,他的爸爸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呵护他。 傅修明把最后一只碗洗干净的碗放进消毒柜,打开水龙头洗手。傅辰抽出两张纸巾替他擦干手。 “至少…至少让我可以在你身边。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相信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能在你身边。”傅辰又抽出纸巾擦他的另一只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瞒着我。就算我不能保护你,也让我陪着你,好吗?” 傅修明怔愣着不说话。 “好吗?”傅辰追问。 过了好一会儿傅修明才开口:“好,从明天开始,我什么事都不会瞒你。” 傅辰孩子气的笑了,俯身过来。两个人接了一个绵长深沉的吻。傅辰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接吻之后仍然看着他,深情到让人无法呼吸。 傅修明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说:“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傅辰敏感的问:“有什么事?” “有些事情要谈。” “学校的事?”傅辰很警觉。 傅修明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傅辰又问:“学校会怎么处理?” “我回来再说。”傅修明答非所问,匆匆走进房间换衣服。 傅辰沉默的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换鞋准备出门时,忍不住叫住他:“爸爸。” 傅修明回头笑了笑,顺手捋平他略有点卷角的衣领:“我晚饭前回来,今天你做饭。家里没吃的,待会儿记得出去买菜,再买点水果。” 傅辰木然的点点头。 傅修明打开门走下楼梯,笑容瞬间消失。 白色途观开出小区,行驶在市中心主干道上,拐过一个弯,沿着老国道驶出了嘉宁市城区。 傅辰在窗口站了很久,直到傅修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前的路面上,才慢慢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 傅修明一离开,他内心混杂的情绪又开始翻腾。无数次看手机,希望一打开微信就能收到高潼咋咋呼呼发来的信息。这样的情绪使得他无法思考,只能靠收拾屋子打发时间。 傅辰把两个人前一天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楼上楼下拖了一遍地,然后晾好衣服,出门扔垃圾。 扔完走回楼道口,一楼的老张也拎着垃圾袋开门出来。 “张叔叔。”傅辰跟他打招呼。 老张明显一愣,皱眉向屋子里挪了一步,侧头避开傅辰的视线。两秒钟之后才僵着脸,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容,匆匆走出楼道。 傅辰极速分辨出,这是一个人面对异类时自然出现的回避和嫌恶,就好像他突然成了阳光下不容于世的奇怪生物,令人避之不及。 傅辰的心一沉。 他尚且如此,那么这段时间傅修明独自一人到底面对了多少这样的目光?那些平时看到他满面笑意、尊敬的称呼他“傅老师”的人,现在是以怎样一种看怪物的厌恶眼光在看他! 傅辰发狠似的盯着老张的背影,等到他走回楼道口,这道目光依然没有收回。 老张被他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哎哟”一声往楼道外退,退开两步摸摸胸口,深吸一口气才重新走进去。他低着头,看也不看傅辰,径直走进家门。甩上门的一霎那,傅辰似乎听见门内传出一句:“神经病!” 傅辰转开视线走上楼梯,报复一般喷着怒火的眼睛里瞬间凝满哀痛。他一点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他的爸爸——他的爱人。 傅辰推开家门,呆呆站在门口,失去焦距的双眼望向玄关隔断上的镂空花纹。 “叮…叮叮叮…叮叮…”手机响了。 傅辰回过神,大步跨到沙发前,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是高潼的电话。 “喂,怎么样?” “查到了。” 傅辰眼皮一跳,问道:“查到地址了?” “小看哥了吧?”高潼得瑟的二五八万似的:“找到人了!” 短短四个字,傅辰的心脏如同被拽紧一般强烈收缩起来,一时间居然怔的说不出话。 “喂,干嘛呢?说话啊!” 高潼寻思这种关键时候你不得慌里慌张的问我“到底是谁”,怎么能不吱声呢?不吱声算怎么回事?我还演不演了? 心里排了好大一出戏,终于听见电话对面傅辰开口问:“是谁?” 高潼被他低沉的声音压的差点喘不过气,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哥们儿上道,照着戏路走。 “我先发你个东西。”演员高潼心满意足打开微信,发过去一段视频:“你看看,这家伙你认不认识?” 傅辰立刻打开微信。 视频是一段手机拍摄的监控录像。录像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身穿深色运动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站在收银台前付钱。那个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现钞给收银员,收银员第一时间没有接,不知道跟男人说了点什么,然后皱眉接了过去。 监控显然是那种老旧设备,画面模糊,噪音很大,又是用手机对着监控画面二次录像,对话几乎听不清楚。 “我找人破了他ip,位置在嘉宁大学附近,一个叫什么战略还是攻略来着的网吧。这个账号是新注册的,里面没什么可以识别身份的信息。”高潼趁着傅辰看视频的档儿开始神乎其技的侦探表演:“这家伙谨慎的很,连付钱都是用现金,不过老子也不是吃干饭的,马上打电话给炳叔。你知不知道炳叔是谁?算了,你肯定不知道。” 高潼自说自话继续演:“炳叔以前跟我爸妈一起看场子,对我贼好,路子贼广,锦州、海江、嘉宁都有地盘。他叫了个在那一带混的小弟去找老板要监控。老板二话不说就把监控拍过来了。” 锁定ip就能锁定上网的电脑,只要查看发帖时间的网吧监控录像,马上能找到这个人当时的行动轨迹。 傅辰看着视频,皱眉道:“他戴着帽子,我看不见脸。” 高潼说:“你接着往下看。” 监控画面里,收银员已经把钱放进收银机,男人一压帽子,脚步匆匆离开了网吧。 “那个男人走了。”傅辰说。 高潼一啧嘴:“你别急啊,继续看。” 这时候收银员抬头朝吧台外望了望,没看见男人马上跑了出去。半分多钟之后两个人又出现在监控下面。至始至终男人的样貌被掩盖在鸭舌帽下面,只露出侧脸颊一点皮肤,完全无法辨认。 这个人是谁?傅辰咬着牙,恨不得穿破手机屏幕把那张脸揪到自己面前。 “你看到哪儿了?”高潼问。 傅辰说:“那个人又被收银员拉回来了,应该是要找零给他。” 收银员重新走进收银台打开收银机。就在此时,突然“哐啷”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收银员和黑帽男人同时抬起头。 傅辰的眼神骤然聚焦,一下点住暂停键。 电话那头,高潼问:“怎么样?看到没有?” “看到了。”傅辰双拳紧握。 “老板说,当时楼上一喝醉的家伙不小心推倒了墙角一个大花瓶,吓得人半死。那家伙还无理取闹,说花瓶绊了他的脚,让老板赔钱,把老板气的差点跟他干架。你说这都什么人…”高潼叨叨半天,发现自己扯的太远,拉回来说:“看的清吗?认不认识?” “认识。”傅辰的声音仿佛淬满冰渣。 高潼打着寒战问:“什么人?” “他的朋友,嘉宁大学信息技术系的老师,王文博。” “朋友?”高潼摸着下巴:“他俩有过节?” “我不清楚。” 王文博几年前和蒋邕来家里吃过饭,傅辰对这个人有印象但并不了解,他不怎么听傅修明提起王文博。 高潼在电话那头含含糊糊自言自语说了点什么,随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报警。”傅辰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他现在去学校了,暂时我还不清楚学校的态度,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高潼“嗯嗯嗯”的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千万别轻举妄动,跟傅老师商量商量。” 傅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谢谢你,高潼。” “切,说这种屁话。我去上课了,有事儿微信上说。”高潼自觉在演“校园版英雄本色”加“传媒版工藤新一”,乐颠乐颠哼着《小酒窝》挂断了电话。 傅辰把手机慢慢放回茶几上,深邃的眉骨下,瞳孔聚成两个乌黑幽沉的黑点。 第五十六章 她为什么打你? 宽阔的灰色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一辆白色途观靠着路肩缓缓停下。辅修明握住方向盘的手不停发抖,耳边仿佛仍能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热风从移下的车窗缝里透进来,他靠在椅背上,心绪不断起伏。 “是不是他勾引你?有什么爸爸就有什么儿子!他就是个孽种!他这是要害死你啊!修明,你不能糊涂,你不能这么糊涂啊!” “妈,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人,即使没有小辰,这辈子我也不可能给你带一个儿媳妇回来。他是我带大的,有错也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去找他麻烦,这件事是我决定的,跟小辰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傅妈大声哭喊,傅爸扶着老伴儿,口中不住喃喃:“你这是要了你妈的命,要了我们的命啊!” “爸,妈,对不起。”傅修明夺门而出,哪怕晚一秒钟都没有勇气再跨出这一步。 脸上火辣辣的,傅修明抬手一摸,又烫又麻,但并不是很疼,木木的,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他曾经是那么让父母骄傲的人,可是现在… 他想他的父母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自己了。 傅修明重重呼出一口气,白色途观挤进老国道拥挤的车流,折回嘉宁城区主干道,重新回到小区。 傅修明开门进去,餐桌上放着几个袋子,都是刚买回来的菜,客厅电视机里在播一部不知名的古装剧。 刚脱下鞋,傅辰已经绕过玄关走过来,语气急切:“没事吧?” “没事。”傅修明换好鞋抬起头。 “你的脸…”一瞬间,傅辰瞳孔极速收缩,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怒意无可抑制:“谁干的!?” 傅修明平静的说:“我妈。” “你…不是说去学校吗?怎么…”傅辰胸口起伏,似乎连瞳孔都在微微振动。他想起傅修明出门前含糊其辞的话,小半分钟后才拉回一点思绪:“奶奶她,你…她为什么打你?” 傅辰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大脑一片紊乱,只是隐隐有一种猜测,一种与他有关的猜测。 傅辰伸手想摸,又怕碰疼他,一只手吊在半空不知所措。 “你先去煮两个鸡蛋。”看傅辰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要说话,傅修明拍拍他肩膀:“煮两个鸡蛋帮我敷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傅辰眉心紧蹙,咬了下嘴唇走进厨房。 从厨房拿着出鸡蛋时,傅修明刚刚抽完一根烟,烟灰缸里袅袅升起一丝白烟。 鸡蛋浸过冷水,温度刚刚好,傅辰拿起一个小心敷到他又红又肿的左边脸颊上:“疼不疼?” “不疼。” “烫吗?” “不烫,刚好。” 鸡蛋在他面颊上来回滚动,傅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为什么瞒着我去见奶奶?” 傅修明没回答,把鸡蛋放回碗里,握着他的手:“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学校里…学校里我已经辞职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学校没做什么,只是我自己想辞职。小辰,你听我说,我有一个打算。”傅修明拉住傅辰,摸摸他的脸,很温柔的看他:“我打算把这套房子卖掉,然后和你一起去锦州。”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傅辰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 傅修明眼帘微垂,面色沉静,继续道:“这套是学区房,很好出手。按照现在的市价,我们可以在锦州新区置换一套差不多面积的房子,到时候你每周都可以回家。” 他把傅辰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掌心:“生活上的事,你不要太担心,离开嘉宁大学,一样可以做老师,没什么区别。家里供你上几年学的积蓄还是有的,你好好读书,不要总做兼职。” “我爸妈那边,他们…我已经都告诉他们了。你别怪他们,这件事换成谁也接受不了。这几年我可能不会带你回去过年,等过两年他们气消一点我们再一起回去,好吗?”傅修明的脸仍旧火辣辣的,他想这一巴掌的确是他应该承受的。 傅辰怔愣着点头,眼睛酸酸涨涨,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可以割舍血缘亲情,放弃前程命途,义无反顾的爱他。而他只需要站在原地等待那个人飞蛾扑火般的向他奔来。 那他自己呢?就真的可以当那些羞辱、谩骂、不公和伤害全然不存在,然后心安理得的和傅修明去另一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他们要在一起,也一定可以在一起,但绝对不能以这样的方式。 “不行!”傅辰骤然从美梦中惊醒。 傅修明惊讶的问:“你…不高兴吗?” “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他…那个人害你辞职,害你遭受那么多…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非议,难道他可以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傅辰强压住情绪,用尽量温和的措辞避免让傅修明回忆起那些令人难堪的言论。 傅修明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小辰,现在再去追究这些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想想…” “为什么不追究?他凭什么可以逍遥法外,继续高枕无忧做他的…”老师两个字没说出口,傅辰下意识顿住,眼里恨意更深:“我们报警,我要让那个混蛋坐牢!” “不行!”一瞬间,傅修明语气激动。 “为什么不行?” 傅修明略微平复了下情绪,道:“网络诽谤举证很困难,即便报警找到人,也不一定能入罪。” “不能入罪又怎么样?难道他不需要被审判?不应该被拉到太阳底下曝晒?你所经历的一切,他难道不应该完完全全,一分不少,加倍再加倍的承受一遍!”傅辰咬住牙转开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虚空中某个仇恨的目标:“他要付出代价,伤害你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或许是急于压制他这种想法,傅修明少见的强硬,霍然站起:“不要再说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已经过去,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那我一定要报警呢?我…” 傅辰倏然抬头,落进眼里的是傅修明半面脸颊上隆起的巴掌印。他的心重重抽了一下,那些据理力争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气氛骤然跌入冰点,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秒钟,傅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无力。他伸手抱住傅修明的腰,把头深深埋了进去:“你是为了我,你不想让我牵扯进来,对吗?” 傅修明没说话,僵硬的站着。 “我能为你做什么?告诉我,我到底可以为你做什么?”傅辰颤抖着喃喃低语,温热的液体透过衬衫沾湿皮肤。 傅修明垂眸看他,低头在他发心落下一个吻:“你什么都不用做,听话,你什么都别做。” 在他的记忆里,他只做过两件违背父母的事,第一件是把傅辰带到身边,第二件是要和傅辰一起离开。 他从来没有衡量过值得或者不值得,与傅辰相关的任何事,他所做的任何选择,都像呼吸一样自然。 包括保护他。 傅辰抬起头,眼泪从通红的眼睛里滑出,一颗、两颗、三颗,不断的滑落。 傅修明抵住他的额头,很深的吻住他,脸上到处粘满泪水,弄不清到底是谁的。 “我能做什么?我可以做什么?”傅辰不断问他,像迷路的小孩,在陌生街道上寻找爸爸的身影,迷茫而无助。 “我们做吧,我想做。” 哗~~ 水流倾泻而下。 淋浴房的玻璃印出两个交迭的身影,傅修明从身后被一下一下凶猛的贯穿。喘息、呻吟、水声交缠徘徊,结合出无法言说的快感。他的身体变成水一样柔软。 快感从浴室一直延续到房间大床上。 傅修明两腿大开跪在床上,以一个极其放纵的姿态迎接傅辰的进入。 “小…小辰…啊…”傅修明被越来越高频的抽插逼到脱音,腰在不断下沉,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傅辰掐住他的腰,把他死死钉在自己的性器上,开始最后一轮攻城掠地。 傅修明浑身战栗,在傅辰射进他身体的同时进入到完全失控的高潮状态。 好几分钟后,傅修明才从痉挛中缓解过来。傅辰一直抱着他,安抚他不停抖动的身体,低声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傅修明扭过头吻他,把自己深嵌入傅辰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两具交缠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傅辰才恋恋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冲澡。用热毛巾给傅修明清理干净之后,傅辰又倒来一杯温开水喂他喝。傅修明半闭着眼似睡非睡,过于激烈的性事让他困倦。 傅辰重新躺回床上,傅修明很安然的靠过来,这种亲昵让傅辰感到满足,同时也令他痛苦。 他到底能为他做什么?傅辰不断问自己。 他打开手机相册,把王文博抬起头那一霎那的截屏放大缩小,缩小又放大,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刚刚没有提王文博,可能潜意识里早就感知到傅修明并不愿意报警。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傅辰就索性让他以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傅辰缓缓放下手机,眸光闪烁,瞳孔变的更加幽深。 这一晚,傅修明睡的很沉,第二天起来,傅辰做完早餐叫他起来吃,自己脱下居家服换了一套运动服打算出门 “你先吃吧,我出去买菜,顺便买点水果,想吃什么?” “一起去。”傅修明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隔了不到十秒钟摆摆手说:“算了,你去吧,给我买点苹果。” 傅辰看破不说破,挑眉一笑:“快去吃早饭,要凉了。”说完转身出门。 傅修明慢腾腾的爬起来吃早饭,吃完收拾好碗筷从洗手间出来,门铃响了。 “这么快买好了?”傅修明边说边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神情顿时一愣。 第五十七章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蒋邕在门外也是一愣,以为还没睡醒,拼命眨眼,顺便把手伸进镜片里面搓了两把,确认自己没眼花之后,满脸写着惊叹号,结结巴巴问:“你这…你脸怎么了?” “我妈打的。”傅修明直截了当。 蒋邕差点从外面跌进来:“什…什么!?” “先进来坐。”傅修明脸上看不出情绪,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他换。 两个人在客厅坐下,蒋邕又看看他的脸,踌躇的问道:“是不是网上的事情…你妈知道了?还是你把辞职的事儿告诉她了?” “都说了。” 蒋邕“唉”了一声:“说了也好,反正迟早都会知道。” 傅修明奇怪的问:“我的辞职申请还没通过,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 蒋邕不是听说的,是钟校长亲口告诉他的。学校里传的再沸沸扬扬,蒋邕都不会随便相信。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结果早就随着传闻盖棺定论。 “老蒋,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朋友,不过这件事…” “我不劝你,辞了就辞了。”蒋邕打断他:“以你的教学水平,到哪儿不能做老师。” 他本来确实不希望傅修明辞职,也确实找校长说过情。但钟校长言语间的歧视和轻蔑几乎毫不遮掩,不要说傅修明,连他听了都受不了。最终,蒋邕一句说情的话都没出口。 傅修明惊讶的抬起头。 “你这算什么表情?树挪死人挪活,辞了就再找,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只有嘉宁一个大学。”蒋邕笑着继续道:“我今天过来,也没别的事,就问问你怎么打算。你要是一时还没想好,我倒是有个提议,我的课题组想找个数学导师带学生,你要不先过来帮帮我?” 傅修明说:“我记得你课题组有数学老师啊。” “哎呀,这不是不满意吗,要找个好的数学导师哪有这么容易。现在那些孩子你看着学习是不错。一进项目,基础不扎实,运算能力不过关,问题一个比一个多。”蒋邕说起项目一脸的苦大仇深:“你要不嫌弃我那儿收入低,先过来帮我带带学生。” 傅修明沉默了一会儿:“老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有打算了。” 蒋邕理所当然的问:“打算去哪儿教书?” 傅修明低着头说:“没想好去哪儿教书,只是打算离开嘉宁。” 这句话里透着古怪,蒋邕内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而同一时间,在他抬头的一霎那,恰恰好看到卧室半掩的门内凌乱的被子、皱到一塌糊涂的床单和两套丢在上面,一模一样的居家服。 蒋邕脸色沉了下了,视线转到傅修明脸上:“你是不是打算去锦州?” “你怎么知道?”傅修明眼皮一跳。 蒋邕重重叹了口气,两年来压在心底,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你微信上的那个人,是…小辰,对不对?” 傅修明猛然抬起头,正好与蒋邕目光一触,心里瞬间像乱麻一样纠在一起。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是,是小辰。”声音里甚至透着几分如释重负。 “你…你…唉…”蒋邕不住叹气,根本不知道这事该从何说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又不是瞎子,去年你中暑那次,就那次,你看看小辰那个样子,有哪个儿子那种眼神看爹的?你们两人…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这么糊涂?你真是糊涂啊!” 糊涂吗?这句话昨天他就听过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糊涂,傅修明感觉自己很清醒,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你们…你们是父子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也是父子啊!要是传出去,你们两个人今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修明,你想过这些没有?他还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我们只是监护关系,从法律层面上讲是可以解除的。”傅修明把傅辰从前说服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 “幼稚!”蒋邕有点压不住火:“他可是叫了你十几年爸爸,你的亲朋好友哪一个不知道你们是父子?这是伦常,是简简单单解除监护关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你以为你们去了锦州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就没人会知道你们的父子关系了?你想的也太简单了!” 傅修明沉着脸不说话。 蒋邕憋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管他脸色好不好看,一个劲往外倒:“他现在依恋你,离不开你,说白了,那是恋父。你再等几年看看,等他在外面认识了新朋友,有了自己的社交圈,还会不会心里只有你?修明啊,这些你都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想清楚?你想清楚还这样?咱先不说别的,就说年纪,你几岁?他几岁?他壮年的时候,你都老了。到时候你还能指望你俩跟现在这么好?你比他大了二十岁啊。” “十九岁。” “十九岁和二十岁有什么区别?” “差一岁。” “你!”蒋邕感觉自己马上要气撅过去,猛提一口气喊道:“你少跟我在这儿玩文字游戏!” 他不是玩文字游戏,只是无话可说。这件事于情于理他都没有为自己辨别的余地。傅修明目视前方,平静开口:“没人可以保证以后的事,老蒋,我不想一辈子都这么遮遮掩掩,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你想为自己活没有错,喜欢男人,喜欢女人这也没得选。外面就没有其他男人吗?你非得要自己养大的这个,你玩刺激啊?”蒋邕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妥当,挠挠头没再继续。 傅修明被他说的脸红,喃喃道:“老蒋,你说什么呢…” 蒋邕一眼又扫到他脸上的巴掌印,猛的一拍沙发:“修明,你不会…你不会连这个都跟你爸妈讲了吧?” “讲了。” “你,你…”蒋邕你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刚刚好不容易提上来的那口气哗哗往下掉,终于像被完全打败一样瘫在沙发上,捂着眼睛直喘气。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蒋邕到后来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气。过了足足有两三分钟,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新问题,突然直挺挺坐起来:“你们…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傅修明脸皮不厚,被老友问跟养子什么时候好上这种事,着实没办法做到坦然自若,低头支吾了半天才含含糊糊道:“两年前。” 蒋邕问:“小辰今年二十?” 傅修明“嗯”了一声。 蒋邕又问:“是二十周岁对吧?” “老蒋你到底想说什么?”傅修明不明所以。 没想到蒋邕居然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两年前那就是十八。还好,总算是成年了。” 堂堂嘉宁大学物理系教授蒋邕在掰手指算20-2=18的数学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但严格上来说,这不是个数学问题,是个法律问题。傅修明尴尬到抠沙发。 瞥一眼蒋邕,发现他眼神好像古古怪怪的游移在某个地方。傅修明转头朝那个方向看,房间的情况一览无余,噌的一下,直接从脸颊烧到耳朵根。 现在过去关门似乎太显刻意,想想还没给蒋邕泡茶,站起来说:“我给你泡杯茶,红茶还是绿茶?” 蒋邕说:“菊花茶。” 疏肝理气,他需要降降火。 菊花茶没有,傅修明给他泡了杯绿茶过来,顺便把房门关上了。蒋邕摸摸鼻子接过茶,郑重其事道:“成年了也没用,你俩有监护关系在,还是犯法。” “老蒋,你这话…”傅修明脸上挂不住,手一抖,差点把茶洒了他满手,低着头的坐回沙发上,摸出一根烟点上,顺便递一根给蒋邕。 蒋邕抽了两口问:“小辰…这两天在家?” “嗯,出去买东西了,待会儿就回来。” “小辰就…就这么好?你就非他不可?”蒋邕知道劝也白搭,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你知不知道走出这一步,你们俩可就永远都回不了头了。” 傅修明又点燃一根香烟,深长的吐出一口烟:“老蒋,我已经决定了。” 蒋邕看了他好一会儿,默默摇了摇头,他没再说什么,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傅修明掐灭烟头:“都这个点了,吃完饭再走吧。” 蒋邕立马瞪他:“这饭我吃不下!” 傅修明勉强扯出个笑容,把他送到门口:“那下次吧。” 蒋邕换好鞋,又转身过来,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蒋邕有点犹豫,还是开口了:“你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嘛?” 门外,一只手顿住,悄悄往前移动一步贴紧大门。 傅修明看着他,眉头也是一紧:“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我就知道是他!”蒋邕霍然提高嗓门,愤愤道:“这几年为了这个副教授职称,他没少跟你暗中较劲。这次肯定是哪里打听到消息,知道今年晋升名额给了你,心里不服气。他这个人一向钻营,溜须拍马那种事我也就不说了,为了个职称,连这种事他都做的出来!” “苏沁发我微信那天中午,他来叫上课,我猜当时他就看到了。第二天,他突然跟我借电脑接收邮件,说是忘记带电脑。估计是那时候在我电脑上装了窃取信息的程序。”傅修明倒是很平静,推了下眼镜继续道:“你也说了,今年的竞争压力最小,如果错过,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他这是狗急跳墙。” “你就没想过报警?” “他都不怕我怀疑,肯定有把握不被查到。他有多专业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我也不敢报警。”任何事情,只要牵涉到傅辰,他都不敢冒险。 “王文博!这个畜牲!别让我抓到他在外面赌钱。不然我告到校长那儿,有他好果子吃!” 一门之隔,一双眼睛骤然聚起风暴。 傅修明拍拍他肩膀:“你也别去招惹他,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以后凡事防着他一点。” 事情都已经这样,多说无益,蒋邕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说完又补了一句:“到了锦州安定下来,记得给我发个地址。” “一定。” 与此同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跑下楼梯。 “行了,不用送了。”房门打开,蒋邕冲傅修明摆摆手,回头正好看见傅辰从楼下上来,没来由一阵紧张,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小小小…小辰回来啦?” 傅辰微微一笑:“蒋叔叔来了,吃了饭再走吧。我买了条鲈鱼。”第二句句话是对傅修明说的。 傅修明从门内探出头问:“你会蒸鱼吗?” “不会。” 傅修明微微一笑:“你不会蒸鱼还敢留你蒋叔叔在家吃饭啊。” “你教我。”傅辰看了一眼袋子里的鱼。 蒋邕夹在中间,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拉家常,血压直接飙到一百八,扶着楼梯扶手说:“我就不吃饭了,今天的降压药还没吃,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冲下楼。 “蒋叔叔再见。” “再见再见。”蒋邕跑的飞快。 “蒋叔叔找你有事?”傅辰进门把买来的东西递给傅修明,俯身换鞋。 “没事,就是知道我辞职了,找我聊聊。”傅修明把几个塑料袋放到餐桌上,拿起装鲈鱼的袋子走进厨房:“还是我来蒸鱼吧,你去把衣服洗了。” 傅辰神情微顿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转去房间收拾衣服。 第五十八章 庆祝你评上副教授 周日下午,傅辰准备返校,傅修明开车送他去高铁站。恋人般依依惜别的心情让两个人又在车里缠绵了好一会儿。 “快期末了,好好准备考试,其他的事都别操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好。那我进去了,到学校打你电话。” “嗯。” 傅辰慢慢走进人流涌动的候车大厅,不断回想昨天在门外听到的对话,心里隐约有一些不太确切的想法。 回到学校是傍晚六点多,刚进寝室,高潼僵尸一样从床上跳起来。 傅辰抬起头:“没去约会?” “她跟室友逛街去了。”高潼嗖一下从护梯上滑下来:“你那边什么情况?不是说报警吗,怎么样?” “他说不报警。” 高潼猴急的跳到傅辰面前:“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我。” “因为你?”高潼一下子没听懂,想了想似乎明白过来其中的牵扯,叹气道:“得了,那白忙活半天呗。” 傅辰看看他,在椅子上坐下:“王文博应该是为了评副教授职称的事陷害他,如果没有这件事,爸爸今年应该能评上副教授。” 高潼眨眨眼,天真的问:“那你的意思是,现在这情况是评不上了?” “他已经辞职了。” “辞职了?”高潼吃惊的张大嘴,转念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又问:“是不是学校那边为难傅老师?嘉宁大学这种名校最会拿什么学校声誉之类的破玩意说事儿。” “我想他在学校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是他回来什么都没跟我说。”傅辰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一点嘶哑。 高潼一看气氛不对,马上换了一个话题:“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说打算处理掉房子,和我一起在锦州定居。” “一起?”高潼立刻八卦的搬了把椅子坐过来:“这么说,你俩以后是打算公开在一起了。” “是。” 傅辰现在心情很复杂。他的心愿确实达成了,这么多年来他所期盼的、所等待的就是能真真正正和傅修明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代价会如此惨痛。 “牛逼!你俩可真够轰轰烈烈的,真是牛逼。”高潼眼睛都亮了,一看傅辰神色郁郁,撞撞他胳膊问:“你这干嘛呢?这都有情人终成父子...不是,终成眷属了,怎么还这副不死不活的鬼样子?” “我不能放过王文博。”傅辰沉声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无缘无故被逼到辞职,但是王文博可以继续做老师,风风光光当上副教授,他凭什么?” 高潼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傅辰沉默片刻:“王文博有赌博的嗜好,我打算找私家侦探查他,然后匿名举报他。” 高潼一挑眉:“我跟你讲,打个麻将摸个牌这种事儿可没屁用。你打算查他几个月?几年?你知不知道请私家侦探多费钱?” “能查多久是多久,总有查到的那天。”傅辰看向高潼:“我不能当这些事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做,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高潼拍拍他肩膀。傅辰其实是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高潼听的出来。 “赌钱啊...”高潼突然斜嘴一笑,高深莫测的眯起眼睛:“找个不花钱的法子他不香吗?我觉得你这钱还是留着带傅老师去旅游比较划算。” 傅辰侧过头:“什么意思?” 高潼勾勾手指示意他挨近一点,然后贴着傅辰的耳朵说了好半天。 傅辰听着听着皱起眉:“这能行吗?嘉宁这么大。” 高潼说:“我们当然不行咯,炳叔行啊!找私家侦探这么烂的招数你都想的出来,我这总比你靠谱点儿吧,试试再说,反正又不花钱。” 傅辰沉默着点点头。 高潼掏出手机,转身去了阳台:“喂,炳叔,嘿嘿。我能有什么事儿,想你了打个电话给你呗。你这话说的,前天是前天,今天是今天,我这不是今天又想你了嘛,再顺便跟你说个事儿...” 周二嘉宁大学数学系办公室 傅修明正在办公桌前收拾东西。现在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没有人,他特意选了这个时间点过来。 他的辞职申请已经在昨天通过。可能是在校长办公室的两次冲突让几个领导面子上十分难看,学校最终决定让他即刻离职。所以这二十载岁月,他在嘉宁大学的所有的青春与时光,都要在这个上午戛然而止。 傅修明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会,轻轻抚摸面前这张略显陈旧却很亲切的办公桌。上面还有一点点热,是自己手臂刚刚靠在上面的温度。 “铃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下课铃声拉回他的思绪,傅修明迅速用手抹了下眼睛,匆匆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教室里已经有学生涌出来,他听见有一个男生急切的喊道:“傅老师,是傅老师!”于是好多声音突然应和起来。 “傅老师。” “傅老师。” “傅老师!” 傅修明匆忙的脚步终于无法控制的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身边围满了人。 “同学们好。”傅修明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嗓音。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隔了好几秒钟,一个女生往前走了一步,打破沉默:“傅老师,在我们眼中,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老师。” “傅老师,你是我们最好的老师。” “傅老师,你能不能不要走?” “傅老师,我们希望你能留下来。” 男孩女孩的声音再次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傅修明微微抬头,眼睛里只有些模糊的人影在水纹里浮动。 一颗眼泪滑了下来。 很多很多人过来拥抱他,多的数不清。他听到耳边有人在说:“傅老师,我们爱你。”他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回应他们。回应他的学生,回应这个充满他人生印记的校园。 傅修明走下教学楼,脚下虚无的仿佛踩在虚空里,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最后他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他的学生,他们模糊的人影再次在水纹里浮动。傅修明决心不再留恋,快步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走到操场附近,学生们的声音已经远了,傅修明收拾好情绪抬起头,尽力把眼泪收了回去。迎面正好看到一个人走过来——王文博。 “哟...修明啊,这么巧。”王文博笑了笑。 他刚刚明显是想往旁边操场上躲,但是没来得及,只能硬生生的跟傅修明打了个招呼。其实他掩饰的很好,表情自然,语气轻松,要不是傅修明正好看到他往边上挪动的脚步,几乎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傅修明淡淡道:“要去上课?” “嗯,是啊,今天一二节没课,刚过来。”王文博两只手放在身前,右手不自然的捏着左手,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几秒钟后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前两天就听说你辞职了,本来是想打电话给你的,怕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打过来。” “没关系,我挺好的。”傅修明看着他,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王文博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眼神不自觉垂下来,嘴里喃喃:“挺好就好,挺好就好。” “文博…”傅修明突然走近一步。 王文博吓得倒退:“怎…怎么?” “睡得不好吗?脸色这么差。” “哦...这不是期末了么,你知道的,期末总是忙一点。” “我以为你在忙别的事。”傅修明还是浅笑着看他。 王文博结结巴巴道:“我...我能有什么忙的?”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故意保持笑容,实际他根本不知道,那笑容有多难看。 “是啊,我们做老师的,还是以教书育人为本,别做些没有必要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傅修明说完又往前跨了一步,和王文博之间只剩下十几公分距离,突然伸出手在王文博肩膀上一拍。这个稀疏平常的动作让王文博如遭电击,拼命往后倒退两步。 傅修明假装没看见,问道:“过段时间该请我吃饭了吧?” “啊,吃饭?”王文博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点头:“哦哦,吃饭,随时可以。” “我的意思是庆祝你评上副教授。” 王文博脑子“嗡”的一下,好像偷东西被人当场被捉赃,脸上肌肉都紧张的在抽动,勉强镇定下来说:“这个…这个谁知道呢,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的。” “还是在意一点好,不要像我这么不在意。” “这个…顺其自然顺其自然。那个…修明啊,下回有空聊,我…先去上课了。”王文博想转身就走,但是傅修明站在他面前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能礼貌性的站着不动。 过了得有小半分钟,王文博实在忍不下去:“修明,我那个…” “对,你还得上课,我不打扰你了。再见。”傅修明往旁边跨了一步,王文博刚刚喘出口气,又听他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文博,以后…好好教书。” 这句话听着仿佛没什么特别意思,王文博却感觉刚刚脑子里的嗡嗡声突然炸了,他想都不敢多想,话也没接,逃似的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傅修明盯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无奈的收回视线,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没得选。 第五十九章 隔壁老王的王 副教授评审结果公示了,王文博终于如愿以偿。 他合上电脑,满面春风,瞬间有种吐气扬眉的舒坦,连带后面两节课划期末考重点都比往常更具体了一点儿。 中午去食堂吃饭,一路从教学楼过来,沿途好几位同事向他道喜,把王文博得意的发飘。打好菜正在找座,远远看到蒋邕一个人坐在窗口位置,好心情的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老蒋,一个人啊?” 蒋邕“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吃了几口菜才开口:“恭喜你啊,王老师。” “哎哟,你也知道了。”王文博笑着挠挠头,那股得意劲儿盖都盖不住。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不知道。再说了…”蒋邕抬起头,脸上神情颇有点皮笑肉不笑:“你这么努力,再评不上那可真是学校瞎了眼。” 王文博面色一僵,没再说话,低头吃饭。 自从傅修明的事情出来之后,王文博就没跟蒋邕一起吃过饭。他心里知道,蒋邕怀疑他,或者说跟傅修明一样早就猜到事情是他干的。 其实一开始他只是想通过苏沁的表白诬陷傅修明搞师生恋,但没想到一点浪花都没溅起来。他去校长那里探过口风,明摆着就是今年又没希望。 王文博不甘心。 后来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舆论闹到那种地步,傅修明居然因此辞职,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有那么好几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生怕傅修明会报警。 好在事情就这么平稳过去了。 王文博现在想到这些心里还是一阵后怕,不过他如今已经是副教授,突然高人一等的美妙滋味让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那一星半点的害怕就没太放在心上。 正想和蒋邕再说几句,只见他站起来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今天的菜真难吃,倒胃口。” 王文博冷哼一声。今天他心情大好,才懒得理会蒋邕的冷嘲热讽。 晚上八点多,王文博从环城路上某个岔路口拐进一条无名路,又开了一两公里转入乡道。 路很窄,没有路灯,周围黑漆漆的像荒地。又开了两三公里才渐渐看到些光点,是从农户窗户里映出来的灯光。 王文博挂了p挡,一拉手刹走下车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窸窸窣窣一阵动静,他眯眼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大灯的光里一个黑影朝他过来,很快走到面前跟他打招呼:“哟,王总来啦。” 一听就是强哥场子里经常把风带路的小伍,跟他打过几次照面,见面就是王总长王总短的叫。王文博起先不习惯,后来发现全场都是“总”,也就不别扭了。尤其是赢钱打赏小费的时候,被王总王总的捧着,隐隐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王文博眼看四周黑灯瞎火,鸟不拉屎的,皱眉道:“怎么来这种鬼地方?” “最近风头紧,咱们强哥免不了得小心一点。”小伍一脸讨好的笑:“王总,我先带您去停车,您跟我走就成。” 王文博点点头回到车里,小伍眼疾手快钻进副驾驶室。汽车往前开出去小几百米,左拐进一小片空地,停了下来。 “王总,这儿路不好走,您小心。”小伍边说边推开车门。 王文博走下车,借着一点月光能看到旁边零星停着几辆豪车,心里不禁泛起些许羡慕。 小伍带着他摸瞎似的往前走,走了没多远,断断续续听见一些喊叫声,月光里能看到一个平房的轮廓。 “王总,到了。” 两人走近,呼呼喝喝的声音越来越大,小伍敲了几下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很有节奏。 隔了几秒钟,门哗的一下开了。 灯火通明,喊声大作。 王文博习惯性的掩掩鼻子,夏天赌场那股汗臭味让他有点受不了。 “操你妈的,老子今天不屌死你,压大。” “哟,章总,场子里可别老想屌人,要输钱的。”是一个很嗲的声音,文博下意识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黑色吊带裙,胸部丰满的女人站在赌桌前,脸蛋儿长的还挺不错,上半身轻轻摆动着,像在扭腰。王文博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王总,这小娘们今天运气不错。”小伍言下之意是可以跟着压两手。 王文博拿出两万现金换了筹码走过去,眼看庄家开出一二二,五点小,女人咯咯笑了起来。 那个被称作章总的男人,往她胸上摸了一把,被女人一把挡开,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小骚货,老子今天认栽,走了走了。”说完插着兜离开了赌桌。 王文博喜欢玩骰子,有种刹那掌控命运的痛快感。港式五张也喜欢玩,一把甩出去,梭哈全场,堪比任何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他心情好要玩几把,心情不好也要玩几把。输赢无定时,有赌不怕输,天下赌鬼都一样。 王文博抽出两千筹码跟着女人压了一把小。 一二四,七点小,赢了两千。 旁边的女人转过头,朝他妩媚一笑:“怎么样?跟着我没错吧,我今天旺的很。” 王文博这时才近距离看清女人的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吊带连衣裙包裹着丰满的乳房,乳沟看的人想入非非。 她身上喷了香水,味道很淡雅,混在一堆汗臭的男人中间简直是沁人心脾。雪白的手背挨着他的小臂,冰冰凉凉的。腰肢还是不停的摆来摆去。王文博整个人都有点发晕。 “哥哥怎么称呼呀?”女人一口南方口音,软软糯糯。 王文博回过神,愣愣道:“免贵姓王。” “哟。”女人笑的更妩媚了:“那是隔壁老王的王咯?” “啊?嗯…嗯…是。”王文博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 女人碰碰他的手臂说:“你这人怪有意思的。” 王文博好奇的问:“什么有意思?” 女人靠近他耳边道:“待会儿再告诉你。” 王文博耳朵里被呵了一股热气,还是带香味的热气,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女人继续挨着他摆来摆去,问道:“王哥哥,今晚跟着我好不啦,保证旺你。” 王文博被他叫的腿肚子都酥了,手里的筹码情不自禁的跟着她走。 女人今天果然旺的很,整个晚上,王文博在她摆来摆去的腰肢旁边赢了三万多。 “王哥哥,见好就收呀。”女人拉住他正要下注的手。 王文博这个人说保守有时候挺保守,但进了赌场疯起来也是真疯。现在身边站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多少有点想摆摆威风的意思,那股子疯劲儿一冒头,差点把赢来的三万多一把压了上去。 女人的手软软嫩嫩,那股劲儿一下被压了下去。王文博收回手笑道:“你说的对,见好就收。那…那我就先走了。”话是这么说,脚却没动,一双眼睛在女人身上转来转去。 “王哥哥,人家今天这么旺你,不请人家喝杯东西的呀?”女人神情暧昧的看着他。 王文博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你是个正经男人,才想和你一起喝杯茶。不过算了咯,正经男人怎么看的上不正经女人啦。我也要走了,玩了一天累死了。” 女人半嗔半怨,声音还是软软的,听起来倒像是撒娇。说完也不等王文博开口,径自去把筹码换成现钞,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一走,王文博突然心痒起来,算了抽水,给了红包,把现金一拿,匆匆忙忙追出去。 “喂,喂,你…你等等。” 女人还没走远,见他追上来,慢悠悠回头一笑:“我可不叫喂,叫我梅子。梅子的梅,梅子的子。” “梅子。”王文博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走,我请你喝杯东西。” “王哥哥怎么又高兴跟我这个不正经的人吃东西了啦?”梅子往他胸口一戳,尖尖的指甲在他薄衬衫上刮了刮。 王文博腿又开始发酥,猛眨了两下眼说:“什么正经不正经,走吧,吃东西去。” 梅子娇笑着跟在他身后。 汽车从荒僻的城乡结合开往嘉宁城区,王文博带着梅子去了一家海鲜大排档。 两个人吃的不多,天倒是聊了不少,越聊越投机,简直一夜之间成了知己。王文博瞧着眼前性感漂亮的女人越看越心动,直到把人送到楼下也舍不得走。 “我这周六还去的,你去不去呀?”梅子俯下身,手臂搁在副驾驶室摇下的车窗上,歪着头从车外往里面看他,一对丰满的乳房呼之欲出。 王文博一阵头昏目眩,那个“去”字差点脱口而出。回头一想今天是周三,周六再去,家里恐怕要怀疑,一时不敢答应,但又舍不得拒绝,只是踌躇的看她。 梅子在外面冲他俏皮的眨眨眼:“那场子最近旺我,来的话记得找我呀。” 她伸手到中控台上抽了一张纸巾,再从包里拿出口红,在纸巾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轻轻一甩,轻飘飘的落到王文博大腿上。 “走了。”梅子转过身,扭动着曼妙的腰肢走进楼道。王文博盯着她的背影,还在发愣。 梅子回到家,没有立刻开灯,而是穿过客厅走到窗前,观察楼下刚刚送她回家的那辆汽车。直到两三分钟后汽车缓缓离开,她才打开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梅子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强哥,鱼上钩了。” “嗯,做的很好。后面都得看你的。” “放心吧,强哥,我有数。”梅子抽出一根烟点上,轻松的笑着。 电话那头,强哥掐断通话。他没有马上放下手机,而是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炳叔,进展顺利。” 第六十章 你做一家之主,行不行? 高潼半夜三更被手机震醒,还以为是他的可可宝贝给他发信息,一把抓过手机打开微信。 结果不是可可宝贝,是炳叔。 “潼潼,鱼上钩了。” 高潼“嘿”的一声,立马来了精神,滑下护梯爬到傅辰床上:“喂,醒醒,醒醒。” 傅辰迷迷糊糊醒过来,感觉眼前有点光,定睛一看,白森森的一张脸顶着一头鸟窝正一脸亢奋的看着他。 “你他妈想吓死我!”文明礼貌如傅辰都学会骂人了。 高潼火急火燎的凑过去给他看信息:“你看,炳叔说上钩了。” 傅辰看着信息,低声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等呗。这年头场子里都靠抽水赚钱,不兴做局那套了。当然万不得已也不是不能给他抬个轿子。但是嘛…”高潼突然想起顾辉,回头朝他床铺看。 傅辰说:“不用看了,睡隔壁呢。” “淦!我特么说什么来着!”高潼一下声音就大了:“他俩就是搞基!” “别东拉西扯,你快说。” “这法子是炳叔想的,既然他这么说,咱们就且看着。你想黄赌毒三大毒瘤,他一沾就沾俩,早晚死球。”高潼得意的嘿嘿直笑。 傅辰沉默的点点头,深邃的眸子在微弱的手机光线里微微闪动。 “啪~”电灯忽然亮了。 高潼那句“卧槽”刚出口,只见顾辉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俩。 此时高潼上身打着赤膊,下边只穿一条平角内裤,腰上还搭着傅辰的被子。傅辰倒是有穿衣服,也就一件黑色工字背心。两个人头挨头手贴手,坐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低头看手机,画面实在有点…不堪入目。 “你们俩个!傅辰你对得起傅老师吗!”顾辉脸一沉,指着他,然后又指高潼:“还有你!居然玩的这么花!” 傅辰跟高潼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隔了好一会儿,高潼猛的暴起:“我操,顾辉你特么有病吧!”连滚带爬跳下护梯追着人打。 傅辰也反应过来了,忍不住笑道:“别闹了,别人都睡了。” 顾辉从厕所里探出头,见高潼在门外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没敢动。 高潼咬着牙:“老子能看上他?你当我瞎啊!” “嗯,我也不瞎。”上铺,傅辰的声音慢悠悠飘下来。 顾辉很认真想了想,觉得他俩说的颇有道理,正要说句“误会误会”,一看高潼满脸凶恶,只好关上门,假装在里面刷牙洗脸,搞了半天才出来。 高潼已经爬回自己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问:“回来干嘛?老王没留你联床夜话?” 顾辉没说话,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傅辰说:“可能是上下的问题还没解决。”也不管顾辉气呼呼的瞪他,关掉灯,翻身就睡。 傅辰的嘴,要么不说话,说起话来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顾辉仰面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唉,上下问题确实是个棘手的大问题啊!” 六月中旬,多姿多彩、自由绚烂如z省传媒大学也进入到期末冲刺的紧张阶段。高潼整天假借需要辅导功课的名义跟宋可谈情说爱,被遏令考试结束前不准见面。所以现在正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翻复习资料。 傅辰和顾辉都是奔着奖学金去的,每天复习到深夜。 八点左右,傅辰都会放下功课去阳台上打电话。 傅修明虽然不上班,但是天天都很忙。为了房子价格卖高一点,他没找中介,而是在二手房平台上挂出卖房信息,直接和意向买家联系。所以几乎每天都有好些人联系他,还要接待他们来家里看房。 “高潼推荐我一个小区,在锦州新区。上周末我去看过,周围环境不错,交通方便,房价也合适,我们下次一起去看看。” “嗯,好。”傅修明还在打扫卫生,今天家里又来了几波看房的,弄的乱七八糟:“这边的房子估计在你放假前就能出手,这两天有几个买家,给的价格都很合适。” 电话那头没说话,傅修明问:“怎么了?”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了。” 傅修明知道傅辰心里一直很在意他辞职的事情,他不愿意傅辰总为这件事内疚,笑着哄他:“知道了,以后你辛苦点,你做一家之主,行不行?” 傅辰问:“以后是多久以后?” “嗯…”傅修明很认真的想了想:“等你毕业以后吧。” “早点行不行?” “这么想当家吗?”傅修明又笑了。 傅辰不是想当家,他只想为他遮风挡雨。 “那未来一家之主要去复习功课了,明天再聊。” “嗯,注意休息。” 傅辰挂断电话走回房间,四只眼睛正巴巴的看他。 “看什么?” 高潼顾辉齐声道:“真恩爱!” 一周后,上午11:00 播音创作基础考试结束,傅辰看提前交卷的顾辉站在教室门口,问道:“考的怎么样?” 顾辉说:“还行,你呢?” “凑合。” “那你呢?”两人同时回头。 高潼死样活气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教室里走出来:“我完了。” 顾辉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至于,跟着我们复习这么久,及格肯定能混上。” 天知道高潼复习的时候是不是在回味跟宋可打kiss的甜蜜瞬间。 “哎呀,算了算了,考都考完了,大不了重考。”高潼潇洒的甩甩头:“喂,你去哪儿?” “我跟灏峰去吃饭。”顾辉说着已经往隔壁教室走了。 灏峰叫王灏峰,传说中的隔壁老王。人如其名,高的跟座峰一样,接近一米九。 高潼回过头,不屑的摸摸下巴:“你就说顾辉这小身板,还想把人压倒,做梦!” 这种事其实很难说,傅辰不置可否。 “走走走,吃饭去,饿死了。”高潼哥俩好的勾着傅辰肩膀往楼梯走,顺便拿出手机开机。 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是炳叔发来的。 高潼立刻打开,啧了一声:“那家伙还挺不好搞。”边说边给傅辰看微信。 信息的内容写着:“两个人来过一次,很谨慎,玩的不大。再等等。” 傅辰看着微信,陷入沉思。 高潼捅了他一胳膊肘:“想什么呢?” 傅辰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切,神秘兮兮的。”高潼一脸嫌弃。 走到食堂门口,傅辰突然停住脚步。高潼刚想问又要干嘛,只听傅辰说:“我回去一趟。” 高潼理所当然的说:“吃了饭再回去呗,寝室又没吃的。” “不是。”傅辰说:“我回嘉宁一趟。” “啊?明天还考试呢,你现在回去干嘛?” “今晚就回来。”傅辰转头就走。 高潼好奇的不行,饭也不吃了,巴巴跟上去:“到底回去干嘛啊?” “回来告诉你。”傅辰奇怪的笑了笑。 说是笑,但没有笑意,阴恻恻的让高潼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不说拉倒。”高潼插着兜调头走进食堂,嘴里叨咕叨咕:“火烧屁股,特么急着回去干炮的吧。” 傅辰大步走出校门拦下一辆出租车,路上顺便买了张回嘉宁的高铁票。运气不错,半小时后发车。 他上了高铁,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表情看起来很平静,脑子里却不断在盘算各种念头。 一出高铁站,傅辰火速打的去了最近的服装市场。他不停打开手机相册看,在市场里转了半圈。一会儿功夫,头上多出一顶鸭舌帽,衣服也已经换了一套。 傅辰在市场门口又拦下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跑了十多分钟,在一个名叫“墨客堂”的店门口停下。 傅辰让司机在外面等他,十多分钟后,只见他提着一件东西出来了。那东西很大,牛皮纸包着,像半块门板,足有半人多高。傅辰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推进后座又上了车。 六月底骄阳如火,傅辰从出租车上下来立刻被烈日刺的睁不开眼。他往前走了几步,定定看着面前四个大字“嘉宁大学”。 他没走进校门,只是静静的站在大门口。很快汗水从他鬓角和脸颊滑落下来。傅辰看了眼手表,依然没动。 十分钟后,下课铃响了。 傅辰把手里门板一样的东西换到另一只手上,甩了甩发酸的胳膊走进嘉宁大学校门。 随着下课铃响,校园里逐渐喧闹,熙熙攘攘的人涌出教学楼。 傅辰在几个女生面前停下脚步:“您好,请问信息技术系的王文博老师在哪个办公室?” “王老师啊…”其中一个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往身后一指:“他在五号楼三楼,挂着信息技术系牌子的就是老师办公室了。” “谢谢。”傅辰微微一笑,往五号楼方向走去。 “喂,这个小哥哥好酷啊!又酷又帅。是咱们学校的吗?”给傅辰指路的女生满脸兴奋。 旁边的女生回头看看傅辰道:“不会吧,我们学校有长这么好看的?” “也对哈,咱们学校除了傅老师,哪有好看男人。” “还想傅老师呢,傅老师已经被狗男人骗走啦。” “唉,可惜了。” 傅辰眼皮莫名其妙的一跳。 他就这么提着一块门板一样的东西走在嘉宁大学校园里,引来了不大不小的关注。 傅辰走进五号楼,走上三楼,在信息技术系的牌子下面止步。 “请问,王文博王老师在吗?”他敲了敲半掩着的门。 第六十一章 帽子不是你的吗? 王文博回过头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深色运动服,一顶黑色鸭舌帽压的很低,看不见眼睛,轮廓分明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没来由喉咙一紧,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连带着声音都有点不稳:“我…我是王文博,你是?” “王叔叔。”傅辰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慢慢抬起头:“我是傅辰。” 他的眼神在抬起头的一霎那,直接定在了王文博脸上,迫使对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受他的审视。 或许是这道目光过于冷硬,王博文的表情有点凝固。过了好几秒钟,大脑里才反应出傅辰刚刚说的话,堪堪挤出一个笑容:“哦~是小辰啊,哎呀,好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王叔叔差点没认出来。” 傅辰走了进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办公桌旁边,又是一笑:“你好,王叔叔。” 王文博觉得傅辰的笑让他很不舒服,把头撇了开去。但更不舒服的是,此刻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傅辰来找我干什么? 王文博压下疑问,不动声色的拉过一张椅子,客气道:“小辰,你先坐。怎么突然来找王叔叔?” 傅辰没坐,伸手摸了摸鸭舌帽边缘。这个动作正好被王文博看到。 黑色鸭舌帽?王文博心口一震。 “不坐了,爸爸让我过来送点东西给你,我马上走。”傅辰的眼睛扫过他的脸。 王文博惊讶的抬起头:“什…什么?傅老师让你给我送东西?” 傅老师三个字一出口,办公室里其他三个老师不约而同转头过来。 他们已经看到靠在王文博办公桌旁边那块像半张门板一样的东西。那是傅老师送给王老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疑惑、好奇、更多的是探究。 王文博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假装自然的站起来给傅辰倒水:“天挺热的,先坐,喝口水。” 傅辰没回答,俯身撕掉那件东西外面的牛皮纸包装。只听“撕拉~撕拉~”两声,里面露出来一幅字。 王文博倒完水回来,眼前立刻映入四个大字——步步高升。 “王叔叔,爸爸听说你评上副教授了,特意让我送这副字过来恭喜一下你。爸爸说不是什么名贵字画,希望王叔叔不要嫌弃。” 王文博脸色僵硬。 其余三个人也看见了,互相递着眼色,视线在王文博、傅辰和这副字之间转来转去,完全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傅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又轻轻捏了捏鸭舌帽边缘,顺手整整衣服。王文博思绪还停留在那副字上面,忽然被傅辰走到面前挡住了视线,下意识把目光挪到他身上。 于是摸帽子和整理衣服的动作同时落入王文博眼中。一霎那,他终于明白过来,刚刚那种异样感到底是从何而来——是帽子和运动服。 黑色鸭舌帽,深色运动服,和他去网吧那天穿的一模一样! 他刚刚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是因为这身穿着太过普通,完全不具备识别度。 可是这样一身衣服就穿在傅辰身上。而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送给他这样一副莫名其妙的字。 什么意思?傅辰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文博心乱如麻。 他的手在抖,一次性杯子里的水溅到了手上。 “王叔叔,恭喜你。”傅辰伸出手。 一次性杯子被捏到变了形,王文博另一只手关节僵硬,抬了两次才勉强抬起来和傅辰握了握。 傅辰的眼神一直没离开他,王文博只觉得那双眼睛又冷又深,像一片寒潭,冻住了他的神经。 他的思维混乱不堪,许久才硬生生挤出两个字:“谢谢。” 傅辰和他的手一碰立即分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手。可能是嫌办公室太热,他拿下鸭舌帽扇了几下,然后随手把帽子放在了王文博的办公桌上。 “王叔叔,那我先走了。”傅辰走出办公室。 王文博如梦初醒,喊住他:“小辰,那个…你的帽子,帽…帽子落下了。” 傅辰站在办公室门口侧过头,嘴角勾起奇异的弧度:“王叔叔,你是不是记错了?帽子不是你的吗?” “什…什么!”王文博只觉得“轰”的一下,瞳孔瞬间收缩。脑子里的血仿佛一下子全部流干,所有感官都是麻木的。一切混杂的思绪只汇聚成一个念头。 他们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傅辰缓缓转过头,那双一向深邃的眸子仿佛幽沉的海,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帽子,难道不是你的吗?”他重复道。 傅辰在对他笑,那笑容仿佛将他拖进无穷无尽、黑暗恐惧的深渊里。 王文博就这样拿着这副装裱好的“步步高升”走出教学楼,沿途被投以各种好奇的目光。他假装没看见,快速穿过操场走向停车场,提着的那副字的手,烫的如同在火里烤。 下课后,王文博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但想到这东西就这么放在哪儿难免惹人议论,只好回办公室把它拿了回来。 一打开车门,他快速把字画扔进后座,一脚油门开出学校。 王文博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垃圾站,在臭气熏天的黑色垃圾袋旁,发狠一样的把“步步高升”扔了进去。 “哐~”玻璃膜应声碎裂。 王文博恨恨朝碎玻璃吐了一口口水,转身离开。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无处发泄的恐慌和暴躁。 此时,傅辰正慢悠悠从高铁站出来,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瓶矿泉水轻轻摇晃着。他打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股清冽的水流沿着喉咙进入胃里,浇灭暑热。 “师傅,传媒生活区。”傅辰跨进一辆出租车。 傍晚七点半,传媒生活区6号楼319 高潼困的头都快掉了,听见推门声,猛的抬起头,双眼顿时闪闪发光:“喂,你到底干嘛去了?” “送礼物。” 高潼“哟”了一声:“怎么,傅老师今天生日啊?” “不是。”傅辰看起来心情不错,走到高潼旁边拿起一罐可乐喝:“给王文博送礼物。” “什么?你有病啊!” 高潼这个人,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跟个单细胞草履虫差不多。白了傅辰一眼之后,草履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进化升级,问道:“别神神秘秘的,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傅辰喝着可乐,眼睛幅度很小的眯了一下,类似于享受的样子。这在他那张常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实在非常罕见。高潼好奇的看着他。 “我祝他步步高升。”傅辰说。 然后在高潼一头雾水的表情里把今天去嘉宁大学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卧槽,牛逼了你,这么鬼屌的主意你都想的出来。怎么样?那家伙吓坏了吧?” 傅辰笑而不语。 “不过么…”高潼啧啧嘴:“这能管用吗?” “不知道,或许吧。”傅辰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有某种笃信。 四天后期末考试结束,傅辰一出考场马上打车去高铁站。这个暑假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忙。 嘉宁市作为z省重点打造的教育强市,这几年房价一路水涨船高。他们家这套市中心的学区房卖出了比预计还高出二十多万的价格,傅修明对此很满意。 房子卖掉了,接下来就是着手搬家的事情。家具电器这些是连同房子一起卖的,但两个人的衣服、书籍还有很多重要的日常用品都得搬去锦州。收拾、整理、打包,每天忙的傅修明脚不点地。 傅辰推开书房门时,傅修明正从书架上搬书下来,听见动静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愣了一秒,随即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不是说明天回来吗?”还没等到回答,已经被紧紧搂进怀里。 “唔…”傅辰凶猛的攫住他的嘴唇。 傅修明被抱的太紧,下意识挣了两下,但很快就沉溺在唇舌相交的缠绵里。 许久,傅辰才放开他,抵住他额头问:“怎么不等我回来收拾?” 傅修明轻轻喘着气:“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先收拾收拾。” “明天再弄。”傅辰一把抱起他走下楼梯。 傅修明搂着他的脖子不说话,他的心跳快的像擂鼓,浑身上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对傅辰的欲望已经到达了这种程度。 卧室里,粗重的喘息、脱力的喊叫、无休止的交合一直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傅修明一个翻身,手臂搭在傅辰腰上。他迷迷糊糊摸了两把,感觉好像变结实了,又饶有兴致的捏了捏。 没想到身上一重已经被压在下面。傅辰眯起眼,表情危险,用力顶了两下:“胃口这么好?” 傅修明半闭着眼,懒洋洋的推他:“你去买点早饭,我好饿。” 他是真的饿,昨天晚上饭都没吃直接被傅辰按在床上干了两次。完事儿之后只觉得筋疲力尽,喝完喂到嘴边的牛奶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老高。 这是什么表情?傅辰低头凝视他。 傅修明半睡半醒又嘟囔一句“快去买早饭”。 傅辰才好心情的亲亲他嘴角:“想吃什么?” “随便吧。”傅修明把脸埋进他胸口。 傅辰心口一热,这或许就是他一直以来希望的样子吧。 第六十二章 星辰书吧 情浓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包括搬家这样繁琐又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傅辰在回嘉宁之前租了一间短租的单身公寓作为两人在锦州暂时的落脚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确定新居。 高潼推荐的小区,傅修明看过之后基本满意。这套两室一厅带个小书房的精装房,坐南朝北,采光通透,周边设施完善。虽然不是在市中心,但交通方便。唯一让他犹豫的地方是不如以前那套大。 傅修明看了一圈后迟疑的表示:“会不会小了点?” 傅辰说:“我们就两个人,要那么大干什么?” 傅修明想了想,又绕进卧室,嘴里嘀咕:“这个次卧好像有点小。” 傅辰跟进去:“我觉得,其实一室一厅都够了。” “一个房间怎么住?” “难道我们还需要两个房间?” “........” 傅修明心说,有时候确实应该把你丢出去一个人呆着。 买房虽然是家庭大事,但往往决定都在一夕之间,傅修明从犹豫到确定也只用了不到2个小时。 置业顾问一听全款购房,马上捧着两人带去售楼中心,交定金、签合同,端茶倒水不亦乐乎。一张小嘴吧嗒吧嗒嘴角几乎全程没放下来过,兴奋激动溢于言表。 签完无数个字,刷卡机“嘀嘀”响了两下,他们再次回到这套新房子时,这儿已经成为两人的新家。傅辰更愿意称之为爱巢。 这里现在还空荡荡的,没有家具,也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但这种空却成就了奇特的满足感,无时无刻不在等待他们来填满。 沙发买布艺还是皮质?餐桌是黑色还是白色?茶几和电视柜的颜色跟沙发配套吗?床难道需要两米那么大? 傅辰在2米大床前流连忘返,一会儿看床,一会儿看傅修明,眼神诡谲。傅修明总觉得不太对劲,果断买下一张1.8米的“正常”大床。 “为什么不买2米的?”傅辰问完继续补充:“我觉得2米更适合我发挥。” 傅修明嘴里的矿泉水差点喷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傅辰自顾自的笑。 他们来往于新居和家居城,大到双人床和书柜,小到一组调味罐和一对牙刷杯,每一样都精心挑选。 傅修明特意买了一套配音设备,把小书房改成配音室。次卧里按上大书柜和沙发床,变成了书房兼客卧。 家,每天都有细小的变化,一点点成为他们期待的样子。就像一起站在生命伊始,构建两人未来的共同命途。 7月中旬,一个阳光的热烈的午后,他们在大床上铺上了充满太阳味道的新床单。隔着纱帘,夏天的光柔柔洒进来,暗色床单花纹流动成舞。 傅辰仰面倒在床上,轻轻闭上眼睛,一种过于幸福的不真实感让他突然睁开眼,在确信那个人就在身旁时,猛的把他拉进怀里。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躺着,似乎在等待所有虚幻的梦境踏入现实,尘埃落定。 “饿不饿?出去吃饭了。” 傅辰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等等。” 等等就等到了天黑,傅修明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睡了一觉。 两个人慢悠悠收拾完出门,在附近找了家环境不错的餐厅吃饭。点了一瓶红酒,四菜一汤。一顿简单的、属于两个人的“乔迁之喜”晚餐。 菜好不好吃,没人在意。但酒是醉人的,牵着手走出餐厅时,连空气里都充满着自由的芬芳。 路过街边一片落地玻璃窗,里面有一对情侣在吃冰淇淋。傅辰小孩一样的朝里面看。 傅修明抬头看到门头上“星辰”的字样,右下角是小小的“书吧”两个字。 星辰?“辰”这个字会让他的心莫名其妙变柔软,很自然拉着傅辰走了进去。 吧台前的女人,美丽优雅,长长的卷发盖住她略显苍白的脸。她正在做一份手工冰淇淋。 女人听见进门的脚步声仰起头:“两位要点什么?” “冰淇淋。”傅修明说。 “香草味可以吗?是我这儿的招牌。”女人的视线从他们身上轻轻扫过,自然的说:“两个人可以点情侣杯。” 傅修明一愣,随即感到和自己交握的手紧了紧。他转过头,傅辰也正好侧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好像腾空漂泊的身体忽然落到坚实的土地上。 “星辰姐,我们的冰淇淋好了吗?”一个年轻女孩子走过来轻声问她。 沉星辰微微一笑:“马上好了。” 也许是这儿的环境过于安静,两人的对话都是低声细语。软软的,让听着很舒服。 “那就香草味的情侣杯。”傅辰说。 “好的,请随便坐。” 这间书吧从里面看,空间不小,原木的设计风格有种自然清新的魅力。引起傅修明注意的是这儿有两面墙的书籍,像一个小型图书馆。傅辰和他在靠墙位子坐下。 书吧的顾客不多也不少,彼此隔着一段距离。有人在看书,有人在上网,朋友或恋人低声交谈着。也有人单纯享受手里的甜品和咖啡。每个人的脸在奶白色灯光下都铺了一层温柔底色,朦胧细腻,远离喧嚣。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打破宁静,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吧台前多了一个男人,一脸凶神恶煞,把公文包砸在吧台上:“老板娘呢?在哪儿?” 吧台里一个女孩子被吓了一跳,小声问道:“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你做的起主吗?老板娘在哪儿?”男人瞪着她。 那姑娘也不是胆小的,立刻清清嗓子道:“你要喝点什么就告诉我,你要找我们老板,那请你坐下等一等,她在忙。” “郑先生,你找我吗?”沉星辰从书架前快步走向吧台,又对女孩说:“你忙你的。” 女孩就没再说话,继续磨咖啡。 “沉老板,这店我定金已经付了,咱们合同也签了。你今天把我请来的设计师赶走算什么意思?”姓郑的男人嗓门提的老高,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样子。 沉星辰说:“我合同写的很清楚,两年之内,不能以任何理由改造书吧。我现在人还在这里,你就急着找设计师来了?” “我告诉你,我早就找人咨询过了,什么不可改造,屁用没有!”姓郑的猛拍桌子:这儿我盘下了,使用权就在我手里。只要房东同意,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你今天把设计师赶走,等你走了我照样改!” 沉星辰朝他看了一眼,冷冷道:“那我现在告诉你,这间书吧我不转了。” “你说不转就不转?我可是付了定金的。你别忘了,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违约赔偿双倍定金。怎么着?你现在想多给我三万块吗?” 沉星辰平静道:“我会把三万定金退给你,别的钱你一分都别想。” “不赔也行,那你就等着吃官司吧!”姓郑的得意起来。 沉星辰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份东西:“合同上明确写明交付定金的时间是6月20日之前,你可以看看我们的转账记录,你是什么时候转的帐还记吗?7月8号。你凭什么说这笔钱是定金?” “你...”姓郑的一时语塞,脸涨成猪肝色。 “你想请律师打官司也没问题,但是你最好先咨询一下有没有胜诉的把握,别白白浪费律师费。”沉星辰打开手机银行,把三万元转回给姓郑的男人:“钱还你了,你走吧。” 只听手机叮的一下,钱到账了。 “快走吧,捣什么乱。” “就是,钱都转你了,还不走。” “你还想干嘛?” 眼看姓郑的满脸凶恶,好几个年轻人围了过来。他心里气不过,又没处发泄,只能撂下狠话挽尊:“给我等着收律师信吧你!破店,早晚倒闭!”说完拿起公文包气冲冲的走了。 “星辰姐,干嘛要转让啊,开的好好的。” “对啊,再碰到这种人可怎么办?” “这儿要是被别人弄得乱七八糟,我们可要难受死了。” 沉星辰苍白的脸上勾起苍白的笑,拍拍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肩膀说:“吓着你们了吧,没事了。” 她回到吧台里面继续做手工冰淇淋,看起来疲惫又落寞。身边的女孩儿轻声叹气。 一阵吵闹后,书吧又恢复安静,傅修明环顾四周,表现出难得的兴趣。 傅辰看着他说:“这儿挺好的。” “嗯,不错。”傅修明收回视线。 过了几分钟,沉星辰把情侣杯端到两人面前:“两位的冰淇淋。” 傅修明突然问:“冒昧问一下,你这儿是要转让吗?” “是,打算转让。”沉星辰用一种略带观察的眼神看他,片刻才继续道:“您…对这儿有兴趣吗?” 傅修明淡淡一笑道:“我随便问问。” “请慢用。”沉星辰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傅辰吃冰淇淋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搅一搅,然后挖一小勺放进嘴里,吃的很慢。 “味道不错。”第二勺就喂进了傅修明嘴里。 冰淇淋在口腔里慢慢融化,傅修明的记忆突然回到十几年的夏天,那个他第一次带着傅辰走进甜品店的夏天。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比傅辰更留恋这个味道。 傅辰看起来在很专注的吃冰淇淋,其实注意力都集中在傅修明身上,轻易捕捉他神态里不同于往常的兴味。 第六十三章 你这孩子真孝顺 一米八的床不会影响傅辰的发挥。他简直棒极了,当傅修明的腰渐渐塌陷下去时,心里是这样想的。 最近他开始喜欢背入的姿势,喜欢一起射精之后,傅辰俯身下来捏住他的下巴,强硬的掰过去喂给他一个湿热的吻。 他不知道高潮了多少次,或者说其实只有一次,只不过这一次蔓延到无止境的程度。 他太享受被傅辰操控欲望的感觉。 新家的卧室装了可调节的床头灯,傅辰把灯光调到最暗,从薄软的空调被下面把他揽进怀里。 “喜欢那间书吧吗?”傅辰问。 傅修明半梦半醒中在他胸口蹭蹭,很轻的“嗯”了一声。傅辰的目光轻轻闪动,微微一笑。 第二天早上起来,傅辰做了一份三明治放在桌上。餐盘下面压了一张便签条:我出去买点东西。 走出家门,电梯下行至一楼,傅辰径直去了星辰书吧。 书吧里光线昏暗,门还没开,门边左上角的小牌子写着:营业时间9:00—21:00。傅辰一看手表,还不到八点半。 他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日用品、水果和菜,九点钟又回到星辰书吧。 沉星辰正在吧台前启动咖啡机,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头也不抬的说:“蔡蔡,检查一下桌面卫生。” 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微微怔愣,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店员。您需要点什么?”这个点几乎不会有客人,她还以为是店员蔡蔡。 沉星辰伸手到墙上打开开关,书吧一下子又被温柔的奶白光覆盖。 傅辰环视一周,直截了当的问:“请问这间书吧的转让费需要多少?” 沉星辰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同样直截了当的回答:“三十万。” 傅辰微微皱眉,好像在思索,很短促的几秒之后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两个月之后接手,当然,定金我会适当多付一点。” 过两个月接手的要求不合情理,但傅辰又提出可以多付一些定金,实在又显得很有诚意。况且沉星辰已经认出傅辰,她也记得他的恋人昨天问过自己是否要转让书吧的问题。 “两个月不是不可以,不过想接手书吧,我有一个条件。” “不能以任何形式改造书吧,我知道。”傅辰接口:“喜欢才接手,没有改造的必要。” 沉星辰一笑:“看起来昨天你们都听到了。” 傅辰点点头。 “这间书吧现在接手,包括了一年的租金20万和转让费10万,如果你需要两个月后接手,我会按比例减掉你两个月租金,你先付5万定金。”沉星辰拿出一个计算器按了几下:“两个月后再付…我给你抹个零,两个月之后再付余款21万。” “没问题。”傅辰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沉星辰觉得他答应的过于爽快,不无怀疑的想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一时冲动,忍不住又探究的看了他几眼。 傅辰脸上没有明显情绪,是年轻人里很少见的稳定与笃信,让人很难相信他的决定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 沉星辰递给他一张名片:“拟好合同我会联系你。” “好。” 傅辰在吧台的便签条上留了号码,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如果他来,麻烦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他。” 是想给恋人一个惊喜吧,沉星辰没有理由不答应。她觉得这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其实很浪漫。 傅辰离开书吧后迅速拨出一个电话。 “喂,小傅啊。”对方的声音很热情。 “沉编辑,暑假我想接一些工作,不知道有没有适合我的。” 这话说的谦虚,对面的声音隔着电磁波都能听出眉开眼笑:“哪会有你不适合的,就怕多的你没时间睡觉。” 傅辰说:“暑假时间多,麻烦您帮我多安排一些。” “行啊,没问题,我待会儿把资料发给你。” 沉编辑暑假之前联系过傅辰,但是傅辰说这个暑假家里有事不方便工作婉拒了他,他也就没再提。 最近这段时间,暑假档、新学季太多新作品要上,忙的他顾前不顾后,顾得了七月顾不上八九月,正愁配音师不够用,傅辰居然又自己找来了。 他工作效率高,不找事不挑剔,配音质量更是没话说,沉编辑马上老实不客气的把手头三个最重要的配音工作发了过去。 傅辰站在路边一颗香樟树的树荫下打开手机邮箱。他看看台词页数,然后随便翻了几页,短暂考虑后又给沉编辑打去电话。 沉编辑一看电话,心说肯定是给安排太多,人不乐意了,接起电话正想解释几句,没想到傅辰开口说可以再接两个。 沉编辑一愣,随即关心道:“小傅啊,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他和傅辰认识也有大半年了,感觉这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做事认真、兢兢业业,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没有,只是想攒点钱,家里刚买房子。”傅辰不想多说,随便找了个不算骗人的理由。 “哦,原来这样,你这孩子还真孝顺。那行,我在给你安排。” 孝顺?傅辰嘴角抽了几下。 挂断电话,很快又收到两个台词本和相关资料,傅辰就近找了家打印店把五个本子全部打印成册,弄完回家差不多快11点了。 他开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餐桌上没看见三明治,桌面收拾的很干净,看来已经吃过早饭。傅辰悄悄推开紧闭的房门。 床上的人斜躺着抱住被子,一条腿搭在空调被上面。深蓝色居家服衬的他的脚特别白,被空调风一吹,微微瑟缩了两下。 傅辰走过去把他的脚塞回被子里,拨开挡住他眼睛的碎发,熟睡的人哼哼了两声。但傅修明太困了,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昨天是搬进新家的第一天,那种新鲜与亢奋直接将两个人点燃。接吻、吮吸,性器在彼此口腔里发出色情的水声。插入时肆无忌惮的叫喊,仿佛呐喊着要榨干彼此身体里最后一滴精液。 傅辰迷恋的看着他,过了好几分钟才拉好窗帘走出房间。 新买的配音设备还没用过,傅辰打开后按照说明书调试,试着录了一段,感觉比学校配音教室的效果好,马上拿出一份台词本熟悉内容。 他手头现在有五个配音工作,最急的一个是7月23号之前要完成的校园动漫配音。二次元配音比真人配音难度大,所用的技巧也不是傅辰最熟悉的,索性他已经有过一次动漫配音经验,对自己多少有几分把握。 倒一杯温开水润喉,打开视频素材,试读一遍台词,准备就绪,傅辰带上了耳麦。 傅修明这一个回笼觉足足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感觉精神恢复不少。朦朦胧胧睁开眼,隐约听到类似动画片的声音。 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动画片的声音变大,是从书房传出来的。他轻轻推门进去,才知道不是动画片,是傅辰在配音。 傅辰背对他,带着耳麦,没发现傅修明进来。他刚刚才用一个少年的声音说完,马上无缝衔接成老者,几句对话之后,电脑上的动画镜头里出现一个老年妇人,傅辰立刻切换成老妇的声音。紧接着又出现另一个少年,虽然还是少年,却和刚刚那个声音并不相同。 怎么能变出这么多声音啊!傅修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傅辰录完一段后点了保存键,取下耳麦轻轻呼出一口气,侧头拿水杯时,感觉到背后有人,一下转过头。 “干嘛在后面吓我。”傅辰挑挑眉。 傅修明还没从惊讶里缓过神,喃喃道:“谁吓你…” “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傅辰看他有点愣神,突然得意起来,脸上那种自信几乎是傅修明没有见过的,伸手把他拉到面前又问:“厉害吗?” 什么厉不厉害!这种话就透着某种奇奇怪怪的不正当成分。傅修明深谙此道,绝不接茬,立刻转移话题:“你现在什么声音都能模仿?” 傅辰说:“鸡鸭鱼肉不会。” “我是说人。”傅修明笑着打他。 “少女和青年女性的声音不太会,准确说就是女性特征太明显的音色我不太能模拟。” 傅修明好奇心起:“那小姑娘的声音呢?” “爸爸。”突如其来的小女孩声音说:“爸爸,我要吃冰淇淋。” 傅修明惊讶的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傅辰那两片嘴唇里发出稚嫩柔软的童音。 傅辰解释说:“小女孩和小男孩第二性征不明显,可以调用邻近的发声位置。老年男性和女性第二性征退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处理。” 傅修明不自觉清清嗓子。 傅辰好笑的看他:“干嘛,找发声位置啊?找到了吗?” 找是找了,但没找到,并且感觉很难。可能比斯托克斯定理的证明还要难。 傅修明假装随意的整整傅辰袖口的卷边:“一点了,我去做午饭。你是不是买菜了?” “买了鸡蛋和包心菜,还有一盒卤鸭肉。” “那就炒包心菜和鸡蛋羹吧。”傅修明边说边往厨房走,心里还在惦记一个问题:发声位置到底是在哪里啊? 第六十四章 给他一个撑伞的机会 傅修明对发声位置的兴趣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大脑就被其他问题干扰。主要是他发现傅辰的工作状态很不正常,每天七点起床,到将近凌晨一点才上床睡觉。 除了每顿不到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其他时候傅辰都呆在书房配音。等他工作完睡觉,傅修明基本上已经睡着了。 起先他只委婉的表示没必要接这么多工作,暑假可以出去玩一玩。但傅辰的意思是手头工作比较急,忙完这几天就好了。结果一天又一天,将近一个月,他还是每天在书房工作到凌晨才回房睡觉。 八月中旬,一场不大不小的雷阵雨过后,地面蒸起大片大片水汽,整个锦州市仿佛被扔进蒸箱,连视线都蒙着一层水雾。树叶蔫啦吧唧的垂着,知了玩儿命的叫。 傅修明满头大汗,关掉让人烦躁的油烟机走出厨房,把两个菜丢在餐桌上。 “吃饭。”他给傅辰发了一条信息。 倒不是闹别扭才不说话,只是怕推门或者说话的声音破坏配音,所以现在两人改成微信联络,没特别的事傅修明一般不主动进书房。 手机屏幕一闪,傅辰余光瞥到微信的新信息提示,把最后收尾的三四句话录完,摘下耳麦。 他看了看信息,刚放下手机准备出去吃饭,铃声响了。 傅辰接起电话:“喂。” “你好,傅先生,今天下午您方便见面吗?”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傅辰眉眼低沉,说道:“下午三点半左右,可以吗?” “没问题,那我在办公室等您。” “好。”傅辰挂断电话。 餐厅里,傅修明已经盛好饭,一个人自顾自吃着。傅辰走过来,他眼皮都没动一下。 “今天的虾很香。” 傅辰吃了一个,顺便也给傅修明剥一个,眼神不时扫过,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傅修明最近不太高兴,就是不知道说点什么能让他高兴。 “我自己剥。”傅修明神色阴郁,语气不耐。 傅辰怼人可以,哄人不会。最后只能又剥两个虾放进傅修明碗里。 “我够了,你自己吃吧。”两个虾被甩了出来,何其无辜。 “手头的工作比较急,忙完就好了。”傅辰默默吃掉两个虾。 “我知道,你上个月说过了。” 这就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了,傅辰秒变不守信渣男,还是笨嘴拙舌的那种,吃瘪后只知道埋头吃大米饭。 傅修明也没再说话,扒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傅辰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刚转身只听餐桌对面“啪”一响,干脆利落。傅辰回过头,一双筷子拍在餐桌上,傅修明冷冰冰的眼睛正盯着他。 “干嘛没日没夜的工作?家里养不起你了?”傅修明以为他一甩碗筷又要进书房,刚刚攒的那点火苗一下就着了:“我说过不工作了吗?就算我一年两年不工作,也不至于供不起你上大学?你这样一天天的算什么意思?” 傅辰坐回餐桌前:“暑假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是做点兼职,没其他意思。” 傅修明一时没接话,结果傅辰好死不死补了一句:“你别多想。”这简直就是吵架致死语录。 于是雷爆了,傅修明那张温柔的脸上挂满寒霜。 “我别多想?你是觉得你天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很正常是吗?” 情绪引发的矛盾,最好的解决途径是言语安稳,不过这恰恰是傅辰最不擅长的,而且对于“哄恋人爸爸”这种事他也无甚经验。目前看来只有快点攒够钱接手书吧,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傅辰找借口解释:“暑期档和开学季要上的作品多,沉编辑一向很照顾我,他请我帮忙,我不好意思拒绝。” 他最近都是这套说辞。真懂人情!真知世故!傅修明都觉得诧异。 两个人实际上都不太会吵架,说不上两句就陷入僵局。傅修明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点过分,坐在餐桌前低头不语,空气瞬间有点凝固。 “叮…叮叮…叮…”手机又响了。 傅辰进书房接电话,听筒那头一个略带歉意的声音说:“傅先生,我晚点有些私人的急事要处理。您看,我们能不能三点之前见面?您方便吗?” 傅辰顿了顿,看看表说:“可以。” 他迅速去房间换了一套篮球服回到餐厅,傅修明已经去厨房刷碗了。 “那个…”傅辰走到厨房门口,低声说:“高潼约我去学校打篮球。” 傅修明捏着碗的手一紧:“嗯,去吧。” “吃了晚饭再回来。”傅辰走进去,探究的看他侧脸。 傅修明拧了一下水龙头,水流变大,哗哗的砸进水槽,溅的他居家服前襟上到处都是水渍。他看也没看傅辰,从水里捞出一只碗用力的擦,擦完丢进消毒柜,面无表情的说:“知道了。” 傅辰的嘴阖动了两下,终究没说什么,悄悄出了门。他走出小区的步子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傅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锦州高铁站。” 水槽里是洗到一半的碗,傅修明坐在客厅沙发里,整个人被各种负面情绪侵蚀。他想起半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午后,傅辰在书房工作,而他无所事事在客厅看书。 无聊之际他想去蒋邕家坐坐,却猛然回过神,自己已经离开嘉宁。 他现在在锦州,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来过几次的地方。这儿新鲜但又陌生,走出家门他不知道可以去哪儿。这里没有他的朋友,他谁都不认识。 傅辰可以从认识的编辑那里接到工作,也可以跟高潼去打篮球,而自己和这座城市唯一的联系,只有傅辰。 暑假之前他给锦州大学和z省理工大投过履历,很快两所大学都给了他回复,希望他可以在开学初来校面谈。但傅修明放下手机后又犹豫了:他是不是真的要一辈子都呆在教室这一方天地里呢? 他考虑再三,打算暂时放下工作的事。至少这个暑假,他很希望度过一段属于两个人的甜蜜时光。所以他不明白傅辰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从搬进新家的第二天开始,就拼了命一样的工作。 单纯只是想赚钱,还是已经厌倦了?这么快吗?傅修明想。 刚刚对傅辰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气傅辰,不如说是气自己可笑又多疑。但真真实实有一种很沉的孤寂感压迫着他。 傅修明迎着烈日在街道上走,不知不觉又走到星辰书吧门口。沉星辰在吧台里做手工冰淇淋,傅修明推门进去。 “一个人啊?”沉星辰抬头,微微一笑。 傅修明点点头,笑容有点涩。 “冰淇淋吗?” “咖啡吧。” 下午人不多,沉星辰从蔡蔡里手接过咖啡到傅修明旁边坐下:“最近怎么都一个人?” 这半个月他时不时过来坐坐,一来二去两个人也会聊上几句。沉星辰本来不是八卦的人,但现在她账户里躺着傅辰转来的五万定金,免不了对两人多了点关注。 傅修明说:“他挺忙的。” “看他年纪应该工作不久吧?” “他…还没毕业。”傅修明的脸有点热。 沉星辰那种眼神,似乎在说你老牛吃嫩草,搞的傅修明喝咖啡的手都有点抖。 “哦…那快毕业了吧?”沉星辰说。 傅修明说:“快大二了。” 沉星辰眼神闪了闪:“那还挺小的。” 傅修明觉得这天没法再聊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人家误会他压榨刚成年小男友,隔了一会儿傅修明说:“他是学播音的,暑假接了点配音的兼职工作。” 傅修明颇具美色,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太像是利用美色向无知少年下手,骗财骗色的资深拆白党。沉星辰听完忍不住笑了。 傅修明狐疑的看她。 “你们刚搬来这儿吗?”沉星辰又问。 “嗯,刚搬来锦州,他在这儿上学。” 傅修明回答的语气很淡,但有一点莫名的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这是一场割裂,是一场不计后果的义无反顾。 沉星辰看着他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转让书吧,但又不允许改动吗?” “看的出来你对这儿很有感情。” “这间书吧是我爱人设计的,她是个出色的设计师,也是个很漂亮很开朗的女孩。” 傅修明听到这儿,微微抬起头。 沉星辰苍白的一笑,继续道:“我比她大七岁,认识她的时候她刚毕业一年多,我们一见钟情,很快就确定了关系。她是锦州人,我在海江一家外企做高管。当时我就想反正我不是本地人,到哪里都一样,没必要让她背井离乡的生活,所以离开海江和她定居在锦州。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对企业里那些勾心斗角很厌倦了,就开了这间书吧。这儿从里到外都是她设计的,还拿了设计奖呢。” 沉星辰又笑了,眼里闪烁着骄傲又悲凉的光。 “她父母是很开明的人,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后来…是今年年初,发生了一场意外。” “她…”傅修明没敢问下去。 “车祸,她是车祸走的…”沉星辰落在墙上的目光空洞洞的,连苍白都褪去了,好像失去了所有颜色。 “我刚来锦州的时候,她每天都拼命工作,动不动给我买衣服、买包包、买化妆品。我告诉她我不需要这些,她还是拼命买,就好像要把自己挣的所有钱都花在我身上。当时我不明白,还和她吵架。” “后来有一天她应酬完回家,喝的酩酊大醉,自言自语的说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你。那天她又哭又闹,说了很多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自责,自责不能为我做什么,她一直觉得我为她牺牲了太多。” 沉星辰侧过头,轻轻的按了下眼角,一滴眼泪无声无息的从指腹流走,消失不见。 “其实不就是这样吗?你想为他遮风挡雨,但是他也想长大啊,你总要给他一个为你撑伞的机会,对不对?” 傅修明猛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撞了几下,不是疼,而是堵在胸口的血液骤然流淌到了全身。 沉星辰又空洞洞的看着墙,一整面墙的书,好像另一个世界。 有人推门进来,蔡蔡在问:“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沉星辰才恍然从另一个世界中回归现实,慢慢站起来,走向吧台。 第六十五章 多久没做了? 下午2:48,傅辰大步走出嘉宁高铁站,匆匆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穿过嘉宁市主干道,七绕八拐,十五分钟后,停靠在一条无名路路口。傅辰下车左右看看,按照发来的位置继续步行往路中段走。 这条路两边是三层楼高的沿街联建房,一楼都是店铺,但是大部门都拉着卷帘门,只有一个小超市,一个面馆和一家老式理发店里亮着灯光。路面还算宽阔,但是行人很少,显得荒僻。这个地方看起来眼生,他在嘉宁生活了这么多年似乎都没来过这儿。 导航显示已经到达目的地,傅辰看到面前是两扇半久的玻璃推门,门上没有门头,里面黑乎乎的,左边有一段楼梯,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出来是在营业。他并不怎么惊讶,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知道大部分私家侦探社都在这样奇奇怪怪的地方。 傅辰拿出手机:“周先生,我到了。” “哦,好,我下来接您。”然后就看见楼梯上面出现一点光线,有人从楼梯上下来,迅速推开他面前的玻璃门:“傅先生,请进。” 傅辰跟着他走上楼梯。 二楼和一楼的萧条景象明显不同,装潢讲究的办公室,四个办公位中一个位置空着,其他三个人都在电脑前忙碌。姓周的男人带他走进靠里面的个人办公室。 “请坐。” 傅辰坐下从双肩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和一张纸,道:“我想委托周先生调查这个人的私生活情况。” 调查私生活无非就是男女问题,说直白一点就是捉奸。这是私家侦探社接的最多也最擅长的案子,虽然报酬不算很高,但大部分案子内容简单周期短,所以是侦探社很主要的收入来源。 周先生接过照片看了看,上面是一个长相斯文,四十来岁的男人。另一张白纸上写着:王文博,工作地点:嘉宁大学,家庭住址:嘉宁市广兴路金都锦苑。 “他最近跟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来往密切,我希望周先生能帮我查一查。” “傅先生有些什么具体诉求吗?”姓周的男人问。 “拍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就可以。”傅辰眼睛微微闪动几下,又说:“只需要拍这个男人的正面,确保那个女生不会被人认出来。” 个人信息完整,诉求简单明确,再容易不过的委托,周先生立刻说:“没问题,我先让助理拟一份委托调查协议出来,您稍等。” 他走出办公室,过了几分钟又回来道:“傅先生,这个案子的费用是6000元,先付一半定金,然后一手交照片一手交余款,3-7天内我会给你答复。” 傅辰点点头。 很快,助理拿着委托协议进来,傅辰看了一遍后签上名字,付完定金迅速离开了侦探社。 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傅修明从星辰书吧出来回到家,随便做了个三明治当晚饭。洗完澡躺在床上,他一直在回忆沉星辰今天说过的话。不安和焦灼逐渐开始平复。 迷迷糊糊有点犯困,突然听到密码锁“滴滴滴”的声音,傅修明一下睁开眼。 脚步声慢慢靠近,他莫名其妙有点不自在。可能是今天下午刚吵完架的缘故,傅修明一时不知道用什么态度跟傅辰说话,索性闭上眼假装睡觉。 房门被推开,他听见傅辰低声嘀咕了一句:“睡这么早。”然后门又关上了。 很快,浴室响起水声,然后是嗡嗡的吹风机声音,再是开门关门声,最后就是隐隐约约配音的声音。 他刚刚还想跟傅辰心平气和的谈谈,转头听见他又进了书房,于是这段时间总是无法克制的情绪就开始乱窜。傅修明抱着被子,气急败坏翻了个身,狠命闭眼,强迫自己睡觉。 一小时过去,正当他睡的心烦意乱,房门再次被推开。傅修明下意识闭眼装睡。 傅辰摸黑挪到床前,翻身上床挨着他躺下,一只手搭在他腰上。傅修明一动不动。 傅辰凑到他耳朵边上蹭蹭,然后亲他脖子,又酥又痒,弄的傅修明呼吸紊乱。傅辰一笑,手伸进居家服里面,往上摸到他胸口。 傅修明终于被骚扰的忍不住,手肘往后一捅:“干嘛呢你?睡觉!” 傅辰说:“九点钟睡什么觉?” “才九点?不是一点了吗?” 傅修明这话明显是讽刺,但听起来不算很生气,傅辰顺驴下坡,抱着亲他:“我错了,爸爸,别生气了。” 说完突然发出小男孩的声音:“爸爸,我只是个小孩子。” 傅修明简直哭笑不得,故意沉着嗓子,但声音里笑意明显:“你都能赚钱养家了,你能有什么错?快睡觉,别闹了。” 小孩子一秒长大,翻身把他压住:“不想睡。” “不想睡去外面,我要睡觉。” “多久没做了?”傅辰猛的顶进他两腿间,性器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在傅修明胯间蹭动,月光穿透纱帘,聚焦在傅辰的眼睛里,像一头捕杀猎物的狼:“想吗?” “不想。”傅修明口是心非。 他腿发软,声音都是瑟瑟的,被顶了几下,直接硬了。傅辰扯掉他的裤子,霸道的把他翻过来。 “不想?” 臀肉被掰开,傅辰拉掉浴巾把瞬间弹出的性器拍在他股缝里。啪啪两下,傅修明的腰已经软了。小半支润滑剂挤进去,手指顺势插入,片刻后性器肆无忌惮的撑开肉壁,整根没入。 “啊…” 傅修明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向下涌,强烈的兴奋让他发出叫喊。 “想不想?”傅辰抽出来,刮着火烫的内壁顶进去。 傅修明不说话,在他理智尚存的大脑里始终记得自己还有点生气,他不想这么快屈服。但是背入的姿势太没有主导权,傅修明除了承受一波波翻涌的快感,什么也做不了。 傅辰握住他的腰,抽出又插入,以一个掌权者的姿态操控他的欲望。 傅修明的理智崩塌了,他在傅辰高频的抽插里失控叫喊。 他要快一点,要深一点,他要傅辰射在他身体里! 傅修明的温润与优雅可以出现在任何场合,唯独没办法出现在傅辰身下。他大喊着要更多,身体痉挛享受高潮。傅辰恨不得可以融化进他骨血里,和他化为一体。 最后一滴精液灌进身体后,傅辰把性器拔出来。傅修明身体微微抽搐着,疲惫的趴在床上,眼睛半闭。 傅辰覆在他身上,整个前胸到下腹都紧紧贴着他腰背,不断轻吻他的发梢与颈侧。稀薄朦胧的月光里亲吻声清晰可闻。 傅辰吻的很仔细,从脖子到肩膀,从肩胛骨到后腰。然后又轻轻覆在他身上,把重新硬起来的性器插进去。傅修明抬起臀部,让傅辰进入到底。 小幅度的抽插不是为了快感,而是享受彼此依偎的美妙。傅修明仰起头,和傅辰接了一个绵长热烈的吻。 第二天早上,傅修明睡到自然醒。遮光帘没拉,房间里阳光耀眼。 他眯着眼坐起来,洗漱完走出洗手间。餐桌上的陶瓷小碗里有两个白煮蛋,厨房里传出锅铲声。 “在做什么?”傅修明推开移门,探头过去看看:“红烧排骨?” 傅辰说:“从科学饮食角度讲,早上应该多摄入高蛋白。” 傅修明心说早上吃高蛋白也不用吃红烧排骨吧?多油腻啊!可是排骨做的还挺香,忍不住又凑过去闻了闻。 “你鼻子歪了。” “胡说八道!”傅修明笑着踢他。 转眼排骨烧好,傅辰装盘洗锅,傅修明把粥从电饭锅里盛出来。这个被销售人员一通忽悠,四位数买来的电饭锅,煮出来的粥还真不一般,香糯稠滑,没菜吃着都香,更何况有红烧排骨。 第一次早饭吃红烧排骨,香软可口,色泽红亮,居然很开胃。傅修明吃完第三块问他怎么还不去工作,傅辰表示要劳逸结合。 傅修明哼了一声说:“你也知道劳逸结合?” 傅辰突然放下筷子,眼睛像头狼。 “吃饱了,我去看会儿书。”傅修明头皮一麻,仓皇出逃。结果刚站起来,脚还没挪,人就被一把拽进卧室。 “傅辰!唔…”傅修明一声怒喝,最后声音被恶狼无情吞噬。 “劳逸结合我懂。”恶狼三两下做完扩张,轻车熟路操了进去。 日光里,傅修明优雅而有力的背部曲线不断起伏,渗出汗水。最后柔软的瘫软下去,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怀里。 傅辰亲吻他汗湿的背,咸咸的,像海的味道,很自由。 做的时候有多狂热,事后就有多温存。从开始到结束,傅修明迷恋他们性爱中的每一分钟。 暑假最后的半个月,傅辰还是每天工作,但是一般在晚饭点结束。晚上,两个人会去夜跑,或者出门看一场电影,有时也去星辰书吧坐坐,吃一个情侣杯。沉星辰每次看到他俩都对傅修明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笑的傅修明莫名脸红。 那次争吵谁都没有提起,傅修明当然不会知道傅辰在那天往返的高铁上有过什么思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生活又恢复如初。 第六十六章 都是正经钱 开学前一天晚上,傅修明像个操心的老父亲,躺在床上指挥傅辰收拾这个收拾那个。他不是不想帮忙收拾,实在是因为起不来。傅辰这两天随时发情,行为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指挥完颇感疲惫的老父亲翻了个身打算休息一下,傅辰摸过来说:“我有东西给你。” 傅修明以为他又要来,吓的往床沿躲:“你消停一下行吗!” 傅辰好笑的看着他,转身出去了。 傅修明正奇怪他想干嘛,侧头见他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份文件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 傅辰一笑:“打开看看。” “是什么?”傅修明坐起来随手翻开:“转让协议?” 星辰书吧,承租人傅修明?! 他脑子里还没对协议内容做出有效分析,马上看到下面一个显眼的加粗数字:26万。 括弧包括转让费10万元和租金16万元。 “看你喜欢,我就帮你接手过来了。” 傅修明整个人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木木的问:“你接手的?” “喜欢吗?” 傅辰眼眸含情,仿佛霸总上身,预测下一秒傅修明就会扑过来献上热吻。 简直幼稚透顶! 事实是傅辰眼睁睁看着老父亲手指颤抖,惊恐万分的瞪着他:“26万?你哪儿来的钱?你到底干什么了!哪来26万?”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傅修明已经情不自禁脑补出各种触犯刑法的惊悚画面,脸色难看到极点。 傅辰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这样?他虽然不看偶像剧和言情小说,但可以确定任何国别的偶像剧以及言情小说都没有这种离谱桥段。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傅辰搜索枯肠,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说了句:“都是正经钱。” 傅修明捂了下眼睛,急迫的问:“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你到底哪来的?” 期待的浪漫是彻底没了,傅辰只能坦白交代:“这一年你给我的生活费基本没动,大概有3万。其余的23万,其中8万是这两个学期配音赚的,另外的15万都是这个暑假赚的。” 傅辰说的很清楚,但傅修明好像消化不了一样,大脑极速运转。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惊恐当中缓过一点劲儿,不过还是对傅辰的话将信将疑,探究似的问:“一个暑假,你能赚15万?” 他们7月中搬进新居,到今天满打满算都不到2个月,傅辰居然靠配音赚了十几万,傅修明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信啊?”傅辰掏出手机说:“有t站对公账户的转账记录。” 傅修明当然不至于这么不信任他,按住他的手说:“没有不信。”然后好像虚脱一样的倒回床头靠背上。 惊喜变惊吓,傅辰很懵,同时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背对着傅修明坐在床沿,不发一言。 傅修明从惊愕到平静,意识到事情应该跟违法犯罪挨不上边,理智总算恢复,用手肘撞撞傅辰的侧腰:“你…这个暑假搞的这么辛苦,就是想给我接手书吧?” “不重要,反正你不喜欢。”傅辰没转身,说的话也阴阳怪气。 “没有不喜欢。”傅修明听出他不高兴,坐起来说:“我只是吓到了,这么一大笔钱…” 傅辰侧过脸用余光看他,一挑眉:“傅老师,你是不是对你的家庭教育没信心?” 这话不太好接,假如要严肃探讨“教育”问题,以他和傅辰现在这个关系来看,还真没法说自己的家庭教育很成功。傅修明推了下眼镜,重新打开转让协议。 “转让日期9月16日…”傅修明喃喃道:“还有一个星期,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去熟悉一下环境?” 傅辰没吱声。 换位思考,如果现在是他整天起早贪黑拼命工作接手这间书吧给傅辰,结果换来对方一通质疑和冷眼,自己又是什么感觉? 他也想长大啊,你总要给他一个撑伞的机会。 傅修明又想起沉星辰的话,感动终于在此刻开始萌发,心里热热的。 “我挺喜欢书吧,真的。”他轻轻靠在傅辰背上。 傅辰忍不住嘴角上扬,虽然背对着傅修明,还故意板起脸:“不喜欢不要勉强,真的。” 傅修明笑着掐他:“装什么装...” 傅辰一个回身扑过来:“那不装了。” 傅修明眼看情况不妙,挣扎后退,没想到被傅辰紧箍咒一样箍住腰动弹不得,推他肩膀笑骂:“你当吃饭啊,一天三次!走开走开!” “对啊,一天三顿,晚饭还没吃。”傅辰盯着他,目光幽沉,傅修明感觉自己像只要被吃掉的兔子。 一个野蛮强横,上来就扒裤子,一个按住裤腰负隅顽抗。床单皱成一团,被子掉了一地,场面十分有辱斯文,不堪入目。 傅辰手一滑,抓捕行动宣告失败,猎物眼疾手快已经窜出房间。 “我去做晚饭。”傅修明拉好裤子,轻咳一声,优雅端庄,偏偏风度。 傅辰不无遗憾的跟出去,嘴里哼哼:“饭有什么好吃的…” 第二天上午,傅修明送傅辰去学校。汽车进入生活区停在宿舍楼下,傅辰问:“一起上去吗?” 傅修明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傅辰得意的笑起来。 于是高潼和顾辉两个就眼巴巴看着傅修明替傅辰铺了床,擦了桌椅又整理好衣服,羡慕的眼珠子都快掉了。 傅修明被两人盯的不太好意思,收拾完没聊几句就走了。临走时傅辰说周五晚上回来,结果当天晚上就来了。 傅修明正在吧台里专心致志的做手工冰淇淋,听见一旁沉星辰的声音说:“你的小男友来了。” 傅修明惊讶的抬起头,随即一笑:“怎么现在回来了?”现在才下午四点多。 “第一天开学,下午就两节课,没什么事回来看看。”傅辰看着冰淇淋机问:“这个怎么做的?” “主要是调冰淇淋液,其他都是机器操作,很简单。” “你已经会了?” “嗯。” “这么厉害。” “…………” 沉星辰心说你俩来撒狗粮的吧。 傅辰一开始在吧台外面,没过多久就进吧台里面了。沉星辰和蔡蔡瞬间觉得吧台里挤的慌,跑到外面空位置上坐坐。那两位毫无察觉的在里面倒腾冰淇淋和咖啡机。 傅修明今天早早吃了午饭就过来,在吧台里学做冰淇淋和调制咖啡,顺便接待了几个顾客,这多少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做了十几年老师,他从没想过会做别的,更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经营一间书吧。 但现在傅辰就在他身边,那种无措感仿佛霎那间消失不见了。 书吧九点打烊,傅辰在附近地铁站坐地铁回学校。然后第二天放学又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傅辰走进吧台,无所谓的说:“开学又不忙,回来陪陪你。” 沉星辰和蔡蔡迅速退散。 16号上午,沉星辰拖着行李箱走进书吧。 “我要走了。” 傅修明正在预热咖啡机,看着地上硕大的行李箱问:“打算去哪儿?” “没什么打算,四处走走。” 蔡蔡检查完卫生跑过来:“星辰姐,这么快就走了啊?再留几天嘛。” “干嘛?留在这儿免费打工啊?我现在可不是老板了。”沉星辰笑起来,但是没有看他们。她的眼神缓缓移动,从桌椅到吊灯,从落地窗到墙上的书,再到吧台上小小的咖啡杯。好像要把星辰书吧每一个角落都刻进脑子里。 蔡蔡低着头,眼眶红红的,满脸不舍得。 沉星辰摸摸她头说:“好好干活,我还要回来检查的。” 蔡蔡马上高兴的问:“什么时候回来检查?” “临时抽查,不能告诉你时间。” 蔡蔡的脸又垮下去了。 “放心吧,我们会打理好书吧的。”傅修明朝她微微一笑。 沉星辰离开了书吧,她去高铁站随意买了一张长途高铁票。她要去陌生的地方看看,替她的爱人多看看这个世界。 晚上,傅辰又过来,看到沉星辰不在,问蔡蔡人去哪儿了,结果问的姑娘泫然欲泣,才知道沉星辰去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来,有时还要陪傅修明走回家才肯回学校。按照他以前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傅辰整天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但是“明天别过来了”这句话,他说了几次都没说出口。 陌生的环境,有傅辰在身边,他觉得安心。 所以现在的319寝室每天不到十点绝对不会亮灯。高潼有宋可,顾辉有隔壁老王,傅辰有…额…爸爸。 除了顾辉还没解决上下问题之外,其余两个恋爱谈到风生水起。 傅辰走进寝室,高潼正哼着“优美”的小山歌吐牙膏泡。 “哟,今天这么晚。”高潼口齿不清的说:“有消息,待会儿跟你讲。” 傅辰目光一凛:“嗯。” 高潼刷完牙出来,打开手机,微信里有炳叔发来的最新消息:120万。 “他在场子里欠了这么多,我觉得是时候了。” 傅辰沉默着点点头。 高潼嘿嘿一笑:“这回老子不玩死他!”说完拎着毛巾去洗手间洗澡了。 傅辰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书桌上的小抽屉。里面放着几本书,一点零钱和一个笔记本。傅辰拿出笔记本打开,翻到中间,取出夹在里面的几张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举止亲密,女人的样子看不清楚,但那个男人赫然就是王文博。 “该收网了…”傅辰喃喃道。 第六十七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深夜,城郊农民房。 朱总刚让人拿来一箱现金,换了150万筹码,转眼又缩水三分之一。不过他不信这个邪,所谓有赌不怕输,他今天还能衰到底? 明牌10、j、q,朱总眉毛一吊,扔出30个筹码:“30万。” 王文博手里三张明牌a,a,a,底牌一张9,这么好的牌面他却有点犹豫。 梅子在旁低声道:“这么大的牌也不跟吗?这么小心…” 王文博没说话,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梅子无趣的眨眨眼,抽出根烟点上,没再多话。 他今天险赢了几把大的,心情不错,打算这一局稳扎稳打,绝不冒进,结束后马上拿钱走人。所以前两轮下注还算谨慎,没加码,总共跟了15万。 王文博心想,姓朱的明显是想拿同花顺,不如跟他拼一拼。赢了,台面上将近一百万能拿走,就算这把输,今天也小赢十来万,不吃亏。 王文博数出30个筹码:“跟!” 最后一轮派牌,王文博又是一张a,朱总拿到一张9。 四条a!周围一阵低呼。 王文博心中狂喜,但随即看到王总四张明牌9、10、j、q,心里开始打鼓。 姓朱的牌,不是一把散牌就是同花顺。王文博有自己的推测。 “我手里一张底牌9,四张明牌a,桌上扔出一张9,三张暗牌里说不定也有9。他刚刚拿的可能就是绝张9。姓朱的底牌如果是张8或k,那就同花,但这不可能。上一轮我手上就三条a,他会这么蠢,拿几十万赌绝张?况且这两个绝张有没有还不好说。”王文博这么想着嘴角浅浅勾起笑容。 “四条a。王总,牌面够大啊!”姓朱的斜着嘴,摸摸嘴唇,身体往前靠,又眯着眼翻起底牌一角看看,笑道:“你猜我这一把是不是同花?” 王文博摸了摸眉毛,心想:“他现在说这话,无非是想唬我弃牌,一把散牌还想赢,门都没有!” 不过赌场上的话,似是而非,王文博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人混淆视听。他现在推测姓朱的底牌是9,等的就是一张8或者k,但偏偏又拿到9。那他这把同花顺估计已经泡汤了。 “他底牌绝对是9!你还不梭?”梅子等了好几分钟不见王文博动作,忍不住催他。 王文博看了眼筹码,两根手指轻轻搓着。他现在要真弃牌,不过小赢十来万,能还上今天抵押房产证的钱,但还不了他前面欠的六七十万。 旧债不清新债免谈,要不是梅子面子大,今天这个房本强哥都懒得收。赌场上欠着几十万,利滚利一天天下来都能把人压死,拿什么还? “十来万,有个屁用!”王文博暗骂。 桌面上堆迭着上百万筹码,王文博已经开始想象把这些钱收入囊中的景象。况且梅子刚刚的话让他更加确信,姓朱的手里就是拿了一张9。王文博想,这把只要梭了,赢上七八十万,新帐旧帐一笔清,以后再也不赌了。 “梭了!” 哗啦一声,50万筹码推向台面中央。 “哈哈哈哈,王总好魄力。”姓朱的突然拍手大笑。 这局玩的有点大,牌桌旁已经聚了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朱总跟不跟。一时间鸦雀无声,显得他笑声格外刺耳。 王文博心头狂跳。 “跟!”姓朱的几乎是喊出来的,谁都能听见他声音里的狂喜。又是哗啦一声,50万筹码扔了出来。 王文博整个人突然麻了,虽然手上在翻底牌,但脑子里却有两个字在震荡:完了! 姓朱的笑的更大声,只见他抽出底牌,啪的一下扔在桌面,赫然是一张8。 8,9,10,j,q,同花顺! “朱总真是财运亨通啊!”人群里有人笑眯眯挤进来,从扔掉的牌里翻开一张底牌:“我这还有一张梅花9,真让你拿到绝张9,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运气运气,哈哈哈哈!”朱总红光满面,从手拿包里取出一迭现钞到处派红包。赌场小弟正在替他清点筹码。 他妈的,疯子!拿一百万赌绝张! 王文博根本不知道,像朱总这种有钱人,玩的就是刺激。输一两百万算什么?澳门公海,输上千把来万也不带眨一下眼的,这种小场子不过偶尔来打个牙祭。 “文博,我们回去吧。”梅子拉拉他袖子,脸上挤出一点担忧。 王文博好像丢了魂,呆呆的站在那儿,身上一阵阵发麻发冷。 “王总,我说你怎么就不信我手里是把同花呢?行吧,咱们下回再战。”姓朱的得意洋洋,抽出几千块拍到他手臂上:“拿着,带你女人吃顿宵夜。” 王文博精神涣散,完全说不出话。梅子看他不动,冲朱总笑笑,迅速把钱收进了自己的手提包。 整个晚上,书房的沙发床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王文博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他这段时间赌的太厉害,跟老婆关系闹的很僵。上个月被赶出房间之后,他也懒得道歉,半夜回来直接往沙发上一躺,将就睡一晚,或者索性不回家,睡在梅子的单身公寓里,落得逍遥自在。 王文博恍恍惚惚闭上眼,突然看见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他看不见人,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跟他说:“你的帽子丢了,我帮你捡回来。” “滚!” 王文博陡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日光刺眼,刺的他昏沉的大脑莫名疼痛。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身上脸上全是汗。 自从那一天傅辰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办公室,送了他那副字,还说了那些奇怪话之后,王文博好像一下子被冲破了心理防线。 他常常做噩梦,有时候是警察找上门,有时候是傅辰带着黑色鸭舌帽出现在他面前,有时候又是自己从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 王文博每天都在害怕,他不知道傅家父子是不是会突然报警,也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会不会有暴露的一天,更不知道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副教授职称会不会付之东流。他只能跟梅子去赌钱,赌到忘乎所以,赌到筋疲力尽,惶恐、害怕、患得患失才会忘记他,不会时时刻刻骚扰他。 但赌钱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除了越赌越大,越赌越输。 王文博站在黑板前发呆,足足有两三分钟没有说话。学生们在讲台下窃窃私语。 “王老师这两天怎么了?憔悴成这样?” “喂,你们听说过吗?上学期末,傅老师的儿子送了王老师一副字。” “步步高升么,听说了。我还听说那个帖子是王老师发的呢。” “闭嘴吧你,这种事可不能瞎说…” “什么瞎说,数学系那边都知道,是为了副教授…” “行了,数学系哪个不帮傅老师说话。” “我看不见得瞎说,你看看王老师那个样子…” 学生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王文博仿若未闻。 “王老师,你好啊!”窸窸窣窣的声音里猛然冲入一道粗鲁违和的嗓音。 王文博神经过敏般抬起头,顿时脸色惨白,膝盖一歪撞到讲台上,差点瘫软在地。 “强…强哥…你…你怎么来了?” 强哥漫不经心的一笑,说:“你不来找我,我只能亲自来找你了。” 教室门口站着三个人,两个小黄毛,一高一矮。矮的黑黑瘦瘦,穿着花衬衫,眼睛瞪老大,一脸凶神恶煞。高的很壮,黑背心破洞裤,抱着大花臂和花衬衫并排站着。两人前面就是强哥,大背头油光发亮,连带着整张脸都是油亮亮的,腮帮子上的肉随着他的笑抖了抖。大金链子外加黑色西装,一颗扣子被大肚子崩开,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王文博被吓得六神无主,过了小半分钟才缓过神,压着声音道:“强…强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说。” “哟,怎么不是说话的地儿了?王老师欠着我一百多万,我没地方找理,只能来你学校找找理。”强哥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把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同学们,你们说是不是?” 轰~ 教室里一片惊呼,随之而来的是毫不遮掩的议论声。 强哥清清嗓子走到讲台上,拿腔拿调的说:“你们这位王文博王老师,借了我的钱在场子里赌,前前后后借了一百多万。我是相信他才借给他,没想到他为人师表,借完钱就跑路。同学们,你们来评评这个理。” 学生们哪见过这阵仗,教室立刻成了菜市场。 王文博本来心里害怕,不敢阻拦强哥说话,但眼看他公然在学生面前让自己难堪,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同学们先自习!”然后鼓起勇气把强哥拉出了教室。 “怎么着?欠了我钱还不让我说?”强哥一把推开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天,姓王的我告诉你,三天后我拿不到130万,老子要你好看!” 王文博颤声问:“不…不是120万吗?” “120万?”强哥一巴掌拍在王文博脸上:“你当不用利息?规矩日500,130万算便宜你了!你给老子听好,三天之后拿不出130万,可不是来学校找你这么简单!” “三…三天…强哥,三天我哪里去找这么多钱?求你再宽限我几天。” “你妈的,老子管你!识相的,三天后自己来找老子还钱!” 强哥带着两个小弟扬长而去,徒留王文博一人瘫坐在楼梯口。 第六十八章 你这种人就不配有朋友 “梅子,你帮帮我,帮我跟强哥再借一笔钱,我翻本之后连本带利一起还。” “你发什么疯?你都欠一百多万了,连房产证都抵了,还拿什么借?” “梅子,你…你看在我们相好一场,再帮帮我。再帮我借一笔,我…” “你还敢说相好一场?王文博,你是给我钱了,还是给我好处了?我白白在强哥那里给你说情,帮你借钱。现在好了,我面子都让你丢光了,以后还怎么混!” “我没给你钱?这两个月衣服、包包、首饰,每星期好几千零花钱,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那些不是钱?梅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没良心?我告诉你王文博,就你买的那点东西,给的万把块钱,老娘还真没稀罕过!要不是看你人不错,我会跟你好?场子里有钱男人多的是!不过算了,当我瞎眼,白跟你睡那么久。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你说什么!梅子…喂!喂!” 嘟~嘟~嘟~电话挂断。 再拨过去已经提示关机。 “贱货!婊子!”王文博破口大骂,猛砸方向盘。 他坐在车里,盯着前挡风玻璃,眼睛赤红,头发凌乱。胸口像是被压着块大石,重的喘不过息气。 他已经给所有能想到的亲朋好友打了电话,也只借到十多万。 十多万,还利息都不够。 他知道,梅子也不会再帮他。本来么,他怎么能妄想赌场上的女人靠得住。 怎么办?怎么办?王文博神经质般喃喃自语。 “啪”的一下,是汽车解锁的声音。王文博浑浑噩噩抬起头,见蒋邕正往车里坐。他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都没想就窜出驾驶室,迅速溜进蒋邕的副驾驶座。 “你干嘛?”蒋邕正在系安全带,看到王文博莫名其妙跑进他车里,本能放开安全带往车门方向靠。 “老蒋,老蒋,你帮帮我!” 蒋邕问:“帮什么忙?” 王文博神色慌张,往车窗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老蒋,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自从傅修明出事之后,蒋邕没再搭理过王文博,但毕竟多年朋友,看他这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借钱,出什么事了?” “我…我…需要笔钱急用。” 蒋邕看他一副不自然的表情,马上反应过来:“你在外面欠赌债了?” 王文博低着头不吭声。 蒋邕哼了一声:“你下车吧,我要回家了。” 王文博惊讶的抬起头:“老蒋,你…你不帮我?” “没人逼你去赌钱。”蒋邕转头盯着王文博:“欠赌债是你自己活该,我不会帮你。” “老蒋,我求你帮帮我,借我十万二十万都行,我过两个月就还你。”王文博说着就来抓蒋邕的手臂,他的手抖的厉害,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蒋邕甩开:“十万二十万?亏你说的出口,你是不是赌疯了把钱不当钱啊?我在家不管钱,没钱借你。” “三五万也行,你帮帮我。老蒋,帮帮我。” 蒋邕突然觉得他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可怜又可恨,冷冷一笑道:“你这是报应,你心术不正,这就是报应。你不要以为你做过的事没人知道。”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心里没数?你对修明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王文博极力压制住情绪,眼神还是明显表现出闪躲。 “你不要告诉我那些帖子跟你没关系!修明跟人无冤无仇,谁会无端端害他?除了你,谁有本事窃取他手机里的信息?他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害他!王文博,为了副教授职称你也算是机关算尽。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保的住!”蒋邕终于找到机会发作,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朋友?你们什么时候真把我当朋友?蒋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校长那儿替他说话。你什么时候替我说过话?你们俩是朋友,你们俩都清高!你们什么时候把我王文博放在眼里!” “你这种人就不配有朋友!”蒋邕一推车门,站在车外大声道:“赶紧下车!你还想把我刚刚的话当着别人再说一遍?” 这时,远远有其他老师走向停车场,王文博不敢再纠缠,灰溜溜钻回自己车里。蒋邕看着迅速离开的汽车重重叹了口气。 王文博无处可去,汽车在小区旁停了半天,只能无可奈何的回到家。刚走进屋,老婆脸色灰败,眼神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气的看着他。 王文博不耐烦的说:“你又怎么了?” 老婆拿起茶几上几张照片,朝他甩了过去:“我们离婚吧,明天就去办。”然后走进房间,无声无息的关上房门。 王文博捡起地上的照片,那是他和梅子牵着手逛街还有在某些街角小巷里搂搂抱抱的照片。他看着照片突然无所谓的笑起来 离婚?离婚有什么大不了。 王文博推开房门:“离婚可以,这房子是婚后财产,你把一半房款给我,我就跟你离婚。” “一半房款我按照市价折现给你,儿子的抚养权归我。还有…”他老婆转头过来,眼神很淡很冷:“我要你放弃儿子的探视权。” “随你。”王文博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反正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锦州,星辰书吧 周六下午,傅修明正坐在吧台里画小黑板,香草情侣杯经他之手,仿佛充满了奶香味,粉笔灰都看的人食指大动。蔡蔡目瞪口呆。 他这点粉笔画算是童子功,从小学到高中一直给班上画黑板报。板书更加不用说,这么多年高校老师的功力。一块小小的单品推荐小黑板硬是让他画成了艺术画。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门外进来好几个人。傅修明一抬头,看见傅辰站在门口,另外还有四个人。 高潼、宋可和顾辉他见过,另外一个高的快要顶到门框的他好像没见过。 “傅老师好。” “傅老师好。” 高潼和宋可很自来熟的跳到吧台前。顾辉性格稳重一点,站在顶门框那位旁边,跟在后面。 傅修明笑了笑,略微带点不好意思:“你们都来啦,傅辰没告诉我。想吃点什么?” “哇,这个书吧也太有格调了吧。”宋可环视一周,发出热烈的赞叹,探头到傅修明手里的小黑板上:“香草情侣杯?” 傅修明正要回答,高潼立马抢话:“情侣杯好情侣杯好,我们就要这个。” 傅修明点点头,略扬起声问:“顾辉,你和你同学想吃什么?” “他俩也要情侣杯。”傅辰突然开口,然后靠近吧台,挨着傅修明低声道:“他叫王灏峰,也是我们班的,和顾辉…特别好。” “对对对,傅老师,给他俩也来个情侣杯。”高潼笑的意味深长,说完拉着宋可找了个位子坐下。 “我们也吃情侣杯好不好?”王灏峰小心翼翼的问,把顾辉问的脸都红了,径直走到高潼和宋可那桌坐下。王灏峰赶紧跟上去。 傅辰在吧台里帮忙调冰淇淋液,让蔡蔡再准备一份什锦水果拼盘。 傅修明接过调好的冰淇淋液:“我来吧,你去陪你同学。” “这周晚上我没过来,习惯吗?” “习惯。” “这么快就习惯了?”傅辰侧头看他。 傅修明好笑的说:“你还想天天放学都过来?” “我以为你喜欢的。” “………” 坦白说,接手书吧的头一个月,他确实手忙脚乱,傅辰每天呆在身边那几个小时是一天中最忙的时间段,却也是最井然有序的时候。但天天这么折腾,傅辰不在乎,他不可能不心疼。 一过十一假期,傅修明说什么都不让他再过来了。 高潼一个劲儿往吧台这边看,伸手拍拍王灏峰肩膀:“喂,我说老王,你别看傅辰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谈恋爱可比你强多了,你看多腻歪,学着点儿。” 王灏峰转头见傅修明正在装冰淇淋,傅辰贴着他耳朵不知道说什么,傅修明就笑了,用胳膊肘不轻不重撞了他一下,傅辰没躲,居然还伸手给他揉揉手肘。王灏峰惊掉眼球。 “看见没有?”高潼大鸟依人,抓着宋可胳膊往她肩上一靠:“这才叫谈恋爱!” 大鸟脑门被弹了两下:“走开。” “别啊,宝贝儿,咱们也腻歪腻歪。” 两份情侣杯和水果拼盘端到桌上,傅修明转身要走,傅辰拉住他:“坐一会儿。” 傅修明略微迟疑还是坐了下来。 他夹在一堆小年轻中间起先不大自在,还是宋可看着整面墙的书和傅修明讨论起南美文学,话匣子才算打开。一会儿功夫高潼又和他聊运动,旁边傅辰和顾辉在说发声技巧的问题。 王灏峰乘人不备往顾辉嘴里喂了口冰淇淋,顾辉后知后觉吃完才知道脸红,抢过勺子猛吃两口。 傅修明和傅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亮亮的洒在每一个人脸上,周围还有其他顾客细细的说话声,傅修明的手被一只大大的手掌紧紧握着。 一切都很真实。 第六十九章 你们高家真有钱 书吧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四下张望,厚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着,好像在找人。 “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蔡蔡扬起职业微笑。 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好,这间书吧的老板是姓傅吗?” 蔡蔡点点头:“是的是的,您找他吗?” 傅修明正坐在傅辰旁边跟高潼宋可他们闲聊,听到门口有熟悉的说话声,一转头,果然是来了熟人。 “你蒋叔叔来了。”傅修明示意傅辰看门口,遥遥跟蒋邕打招呼:“老蒋。” 蒋邕定睛一看,憨态可掬的笑起来:“哟,还真没找错。” “过来都不说一声,先坐,吃饭了吗?”忽遇老友来访,傅修明是真的高兴,毕竟他来锦州之后一个熟人都还没碰到过。 “吃了吃了,正巧来锦州有个交流会,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过来,就没提前告诉你。”蒋邕边说边打量书吧:“你这个地方环境倒是不错。” 傅辰跟在傅修明身后,对蒋邕道:“蒋叔叔,我帮你泡杯茶。”顺势绕进吧台。 “行行,就绿茶吧。”蒋邕看看傅辰,回头小声对傅修明说:“这小子现在倒跟个大人似的。” 傅修明笑笑没说话。 蒋邕喝着茶跟傅修明聊天,聊到后来状似随意的问:“怎么不教书,来开书吧了?” 他这么问,心里是带有某种遗憾的,在蒋邕的价值体系里,做大学老师显然比书吧老板更有意义。 “小辰看我喜欢就给我接手了。” 蒋邕隐约能猜到是对嘉宁大学的失望让他放弃了继续做一名大学老师的念头,但是傅修明没提,蒋邕也不愿多说。听他讲书吧是傅辰接手的,忍不住笑道:“这儿少说也得二三十万,他一个孩子哪有钱,还不是你自己花的钱。” “不是的,这是他做兼职赚的。”傅修明耳根有点泛红,脸上扬起某种类似于骄傲的神采:“他平时就接一些配音工作做,这个暑假接了很多活,偷偷帮我接手的。” 他这么说着就情不自禁转头看傅辰,那边几个年轻人正低声说着话,看起来气氛融洽。 这活脱脱就是看恋人的神态,蒋邕心说你俩这事儿我勉强心理上刚刚接受,但也别在我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我真是吃不消啊! 摘掉眼镜假装擦镜片,擦了一会儿惊觉一个大学生一年兼职赚几十万实在太匪夷所思,不由问道:“做配音这么赚钱?” “我也没想到。”傅修明微微一笑:“不过他在配音方面确实很有天赋,连他的老师都很欣赏他。” 蒋邕没带眼镜,朦朦胧胧就看到傅修明那一脸甜蜜幸福的小表情,心里一阵咯噔,拿起的眼镜又放回桌上。 先不戴了。 “哦,对了。”蒋邕转开话题,脸色瞬间严肃:“有件事你肯定还不知道。” 傅修明问:“什么事?” “王文博出事了。” 傅修明喝茶的手一顿,把杯子放回桌上,只是淡淡说道:“是吗。” “赌钱,欠了一百多万高利贷,他老婆已经跟他离婚了。听说折现了一半房款给他,赌债大概是还清了。” 傅修明嗯了一声。 蒋邕继续道:“欠高利贷的来学校要了几次债,闹的沸沸扬扬。不止赌钱,还跟一个赌场上的女人不清不楚。他的副教授职称已经被取销了。现在在一个职高做计算机老师,住在那边的教师宿舍里。” 傅修明没有说话。 “这就叫积性成命,这人不走正途,总有一天要毁在自己手里。”蒋邕叹了口气,感慨道:“也算是报应吧…” 傅修明终于很沉很重的呼出一口气,仿佛一下子把心中所有的压抑、委屈、羞辱和痛苦全部吐了出来。他不是圣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无故伤害自己的人应该被宽恕。 傅辰过来替两人续杯,目光从傅修明脸上掠过,谁也没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晚上9点,书吧打烊,傅修明锁上门后和傅辰一起回家。手牵手漫步在街道上,傅修明又想起今天下午蒋邕问他,是不是真的决定以后和傅辰就这样过下去。 “是。”他的答案很坚定。 蒋邕欲说还休,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傅辰,坐车走了。 路灯微黄的灯光柔柔洒在两人身上,傅辰微微侧头,正好对上傅修明专注看他的视线。两道目光就在不经意间触碰上了。 这样的对视没什么特别含义,只是习惯或者叫恋人间的心心相惜。但就在这一刹那,傅修明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生活安宁,爱人在侧,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比这更幸福呢?这么想着,傅修明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傅辰好奇的问。 傅修明说:“高兴就笑啊。” “什么事这么高兴?” 傅修明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说:“这样就很高兴…” 傅辰把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两个人的目光再次交汇,长久安宁的融合在一起。 ………………… 两年后 搬到锦州以后,日子过得很平静。书吧一直保持从前的经营模式,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足够维系生活。 和嘉宁不一样,锦州是个繁华的港口城市,开放、热情、年轻化、接纳程度高。更多时候,他们感受到的是祝福和羡慕,这让傅修明觉得踏实。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傅辰除了周末,平时也经常回来。成天进进出出,几乎所有老客户都知道,星辰书吧的老板有个年轻英俊的恋人。 不过偶尔也有不知情的。 就比如现在,年轻漂亮的姑娘撑着手臂站在吧台前问:“老板,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傅老师呀?” 蔡蔡立刻从旁边窜出来,骄傲的说:“因为我们老板以前是大学老师!” 她老听高潼宋可他们这么叫,也就顺其自然的跟着叫,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家老板这么英俊温柔有气质,叫老板多么的俗气啊!还是老师好,听起来就很相得益彰。 姑娘满脸写着“原来如此,我果然有眼光”,然后得寸进尺的问:“傅老师结婚了吗?” 傅修明一愣,刚想回答,门口一个男人的声音抢进来:“他有对象。”只见傅辰绕过姑娘,径直走进吧台,把傅修明挡在身后。 姑娘的嘴巴直接变成了“o”。 傅辰问:“要喝点什么?” 姑娘终于反应过来,遗憾的耸耸肩,点了壶玫瑰花茶,转过身嘴里还在嘀咕:“唉,现在好看的男人都跟好看的男人在一起了么?” 傅辰熟练的在点单机上操作,傅修明从他身后走出来:“不是睡午觉么,这么快醒了?” “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傅修明哭笑不得。 蔡蔡“扑哧”一声笑了:“傅老师,傅辰天天都不放心的。”说完端着玫瑰花茶跑了。 傅辰有随时随地宣示主权的癖好,傅修明对此习以为常。 进入大四之后,除了考研的三五成群埋首书本,其他人都是各自忙碌找实习工作。傅辰经袁宏宇推荐做过两次影视配音之后很快在影视界崭露头角,所以实习的事儿他用不着犯愁,各个视频网站、影视剧资源多到扎堆。 傅辰没签约任何平台或者影视公司,时间自由,每天在家工作完就来书吧帮忙。 书吧能有多少活儿给他干,美其名曰帮忙,实际是来“退敌”。往那儿一站,男女老少击退一大波,战绩斐然。 当然他今天不是特意来刷存在感的。舒舒服服在家睡着午觉被高潼一个电话炸醒,那家伙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整个暑假不见踪影,时隔三个月突然诈尸,神神秘秘告诉他有大事商量,约他在书吧见面。 都等半个多小时了,高潼还没出现,傅辰刚掏出手机,那货就一阵风似的从落地窗前旋了进来。 “傅老师好。哟,蔡蔡又漂亮了。”高潼热情洋溢。 蔡蔡笑道:“宋可不在你就胡说八道。” “你这话说的…”高潼拨拨靓丽风骚的头毛:“宋可在我也胡说八道。” 傅修明正在打冰淇淋液,问高潼要不要吃。高潼急忙表示快做大明星了,要控糖保持青春美貌,还是喝无糖冰美式比较靠谱。 “什么做大明星?”傅辰慢慢踱步过来。 “我跟你说的就这事儿。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傅辰是坐下了,高潼像只吃了兴奋剂的猴子,眉飞色舞,上蹿下跳。并且由于高度亢奋,导致逻辑混乱,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舌头都快冒烟了,傅辰还是面无表情,高潼灌了一口冰美式,苦的龇牙咧嘴:“喂,你听懂没有?” “懂了。” “懂什么了?” “你们高家真有钱。” “………” 高潼暴跳如雷,这特么是重点嘛! 傅辰示意他稍安勿躁,说道:“你想演男一号,从你爸那儿骗了5000万,干嘛要拉上我?” “还不是因为宋可是女一号嘛!” 傅辰莫名其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演她前男友啊。” “什么?” “你演她前男友咯。”高潼一脸理所当然:“我的银幕初吻是肯定要给宋可的,我总不能随便找个男的演她前男友吧?让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傅辰一头黑线,感情是看中他不喜欢女人。 “就客串,个把星期完事儿。怎么样?演不演?” 傅辰:“你还是找顾辉吧。” 高潼:“他在电视台实习。再说顾辉那大腮帮子,上镜也不好看啊。” 傅辰:“………” 顾辉突然鼻子痒,在演播室打了个喷嚏。 第七十章 老子真的火了 小高总能从老高总那儿弄到5000万投资是有条件的:30岁前必须回家继承皇位。 按照小高总的意思,家里那位七岁不到六岁出头的高二小姐,聪明过人,天资不凡,看面相就是一代女霸总,老爹是不是考虑好好培养一下? 老高总一顿重拳爆锤,小高总无力招架。为了投资款,发誓赌咒、丧权辱国,表示30岁前一定修身养性、六根清净,乖乖滚回家做他的高盛集团继承人。 于是“高潼影视工作室”经历一个暑假的软磨硬泡终于闪亮登场。 5000万的投资到底算大还是算小,那得看拍什么、怎么拍。大明星大导演史诗长篇,仙侠魔幻,再翻两个倍都不算多。可就他们几个野路子,拍个二十来集的校园偶像网络剧,硬说要花5000万,说出去谁都不信。 高潼不管这些,请了锦州最负盛名的娱乐公司秦汉影业联合出品,大导演名制片,宣传预算2000万,这一炮而红的美梦做的快走火入魔了。 傅辰手拿高潼硬塞过来的剧本,漫不经心的翻着,越翻脸色越僵,怎么还有跟宋可的拥抱戏? 后面狗爪一样写着几个字:不能抱太紧! 傅辰头痛的捂住眼睛。 傅修明洗完澡进房间,见他还拿着剧本发呆,问道:“还没考虑好?” 傅辰点点剧本:“有亲密戏。” 傅修明凑过去一看,直接被“不能抱太紧”逗笑了。 傅辰不满的扔下剧本,长腿一伸,整个把人压在胯下:“好笑吗?” 傅修明莫名感到危险,立马摇头:“不好笑。” “看来你不是太在乎我。”傅辰狼一样眯起眼顶了两下,顶的精虫上脑,接不接戏的问题,暂且不做讨论。 傅辰最后还是答应了帮忙客串。他虽然对拍戏没兴趣,好兄弟的事业还是应该支持,况且傅修明对此没有意见,他也就不需要顾虑什么。 高潼倒是没骗他,傅辰这个“前男友”戏份不多,再加上冷漠寡言算是本色出演,一个多星期顺利拍完。中途秦汉影业的老板,这部剧的挂名制片人秦樾来过一趟剧组,和其他主创一起吃了顿饭。席间和傅辰说过一些话,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个人。 帮高潼客串完之后,傅辰还是一如既往在家工作,除了后期配音,其他宣传工作他都没参与。直到全网首播那天,傅辰才第一次从镜头里看到自己的表演。 这简直尬的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傅修明偏偏还在旁边说演的不错。傅辰恼羞成怒,当场发作,兽性令人发指。 不知道是宣传烧的钱够多,还是高家祖上显灵,这个题材无甚新意,剧情略显抓马,主演全部业余的校园偶像剧居然真的火了! 新播的第十集,点播直接破亿,单集播放量还在不断飙升中。 “老子火了,老子真的火了!” 傅辰这两天听这话听了八百多遍,不耐烦的敷衍:“是是是,恭喜高总。”顺便把手机拉开一点距离,避免被高潼的吼叫震破耳膜。 高潼火了,连客串了三集的傅辰都火了! 反正江湖传言就是这样。 傅辰本来没什么感觉,但今天他在超市买菜,突然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找他签名,他才意识到传言可能是真的。 “签名?”傅辰一脸茫然。 “对啊,傅辰,给我们签个名吧。” 傅辰接过笔记本,表情有点不太自然,手指僵硬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即又被拉着合影,然后看两个女生边走边回头,激动的又蹦又跳,仿佛连背影都在说“傅辰好帅”。 大结局当晚,单集点播奇迹般的破了三亿,三天后数据显示,全剧点播突破50亿大关! 纵然请了强大的幕后团队以及不要钱一样的砸钱宣传,但毕竟只是几个没表演经验的传媒学生凑出来的草台班子,50亿播放量堪称奇迹。 小高总赚了几千万,终于在老高总面前扬眉又吐气,心情愉悦到处撒钱。 傅辰眼看一张220万支票推到面前,不解的问:“片酬不是已经给了吗?” “片酬是片酬,提成是提成。” 合约里好像是有写提成,不过这也太多了点。 “哦,对了。”高潼打了个响指:“这周六有个庆功宴,主创都会去,在宇石大酒店,你记得过来。” “我也去?” “废话,你不是主创啊?”高潼咬牙切齿:“宣传路演一次没露面,庆功宴你还想赖?想的挺美!” 拿了人220万支票,多少有点手短,傅辰点点头:“知道了。”举起支票迎着光看,硕大的“高潼印”墨迹还没干。 这个…能兑现吧? 隔天下午,星辰书吧门口赫然停着一辆奔驰gle,牌都还没上的新车,白的耀眼。书吧门前没车位,这车大咧咧的停了半个小时,终于引起了傅修明注意。 车窗防窥膜贴的很好,从外面看只能看到驾驶位隐约有个人影,傅修明轻轻敲了敲车窗:“你好,门口没有车位,可能会有交警抄罚单,麻烦停到后面的车位上。” 没反应,傅修明又敲了敲:“你好,麻烦…” 话没说完,车窗“刷”的下移,驾驶座上的人转头过来:“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傅修明瞪大眼睛,随即望望车头,确定是辆奔驰,才有点反应不过来的眨眨眼,脸色一言难尽:“你这车…” 不过比两年前看到书吧转让协议时的情绪平静的多。 傅辰趁他不备,打开车门把人拉进副驾驶室,掏出一本存折:“车子120万,剩下的片酬和影视提成还有150万。”说完补充了一句:“正当税后收入。” 存折上是傅修明的名字,这就好比“老公赚钱老婆花”的中国传统家庭模式,属于基操,放诸四海皆可行。 虽然他们家是“儿子赚钱爸爸花”,但本质没差别。 “新车怎么样?”傅辰问。 傅修明心说120万的车能不好吗! 但好归好,鬼也是真贵,傅修明忍不住嘀咕:“买车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傅辰挑挑眉不说话,一脚油门快速汇入车流。 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现在傅辰赚的多,傅修明隐隐感到一家之主的地位逐渐不稳。 蔡蔡见她家傅老师在门口跟奔驰车主打了个招呼,就被拽上车拉走了,顿时警铃大作,抓起电话:“喂,傅辰,傅老师被一辆奔驰带走啦!” “别急,是我。” “哇,你买新车啦!” “我们去吃个饭,晚点回来。” “好嘞。” “………”傅修明无语凝噎,他居然已经沦落到被两个小屁孩监视的地步,一家之主的地位何止不稳,简直已经全面崩塌。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没什么安全感而已。”傅辰一脸坦然。 傅修明哭笑不得,这哪里是没有安全感?明明很得意好不好! 周六七点宇石大酒店 傅辰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从大众车里下来。新买的gle给傅修明开,他开旧车。好男人就是这样的,傅辰自我感动的想。 一进3楼宴会厅,光彩夺目的高大明星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高谈阔论,神采飞扬。傅辰环视一周,宋可正坐在角落里吃水果,抬头冲他招招手,傅辰就过去了。 剧确实是爆火,但只火了高潼和傅辰,作为女主角的宋可居然没溅起多少水花,隐形一般的几乎没人讨论。好在宋可志不在此,她下个月就要去锦州电视台新闻部实习,说不定以后会和顾辉搭档主持新闻。要不是高潼死缠烂打非要给她献上银幕初吻,她才不要拍什么偶像剧。 坦白说,论样貌宋可只能算小家碧玉,放在美女如云的影视圈确实不够看。但高潼是真的有资本,那张脸可以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到惊为天人,帅到惨绝人寰。 傅辰的情况跟高潼又不一样,他的长相不是现在流行的阳光男孩标准,跟花美男更不搭边。五官深邃、棱角分明,自带的忧郁气质,让他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深沉,再配上他那副磁性嗓音,天然有一股很强的性吸引力。这在现今的流量明星里几乎很难找到。 傅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宋可聊着,偶有同组的演员过来打招呼就随便说两句。 高潼花蝴蝶一样满场乱飞,宋可吃着水果说:“你也应该跟高潼一样,去应酬应酬。” 傅辰拿起一个西梅:“你是女主角,你怎么不去应酬?” 宋可:“我又不想当大明星。” 傅辰:“难道你以为我有兴趣?” 宋可哼了哼,转头就陪大明星应酬去了。 不得不说,高潼是有点牛逼在身上的,天生一朵交际花,应酬场上如鱼得水。聊的热火朝天,谈的头头是道,还哪个都能照顾到。 正说的起劲儿,余光瞥到门口人影一晃,高潼立马健步上前握住来人的手:“哟,秦总来了!你看,我都等你半天了。” 秦樾,秦汉影业ceo,自从五年前从父亲手上接手公司之后,一路做大做强,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公司发展成z省影视业的龙头老大。在锦州,但凡跟影视行业沾边的人,都想从秦汉影业手上蹭点资源。 傅辰对他有点印象,那次来剧组和大家吃饭时跟他聊过几句。长相斯文,说话也斯文,白净清秀,不像商人像个书生。 傅辰不经意的眼神扫过秦樾,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只见他客客气气的和旁边几个人说了几句,就朝傅辰这边走过来。 “秦总。”傅辰站起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秦樾微微一笑:“傅辰,好久不见。” 第七十一章 你是傅辰的男朋友吗 好久不见?傅辰愣了一下。这话说的交浅言深,他们总共就见过一次,哪里谈得上好久不见。 不过秦樾这个人看起来温文而雅,让人不由自主觉得他说的话合乎情理,傅辰也就没多想,淡淡点头,算是回应。 “在你们传媒那次路演我也去了,没看到你。” “是,工作比较忙。” 傅辰以为秦樾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居然在他旁边坐下了:“在实习吧?” 傅辰嗯了一声。 “在哪里实习?” “接配音工作做。” “难怪你的台词这么好。” 秦樾温和又自然的说着,甚至看起来颇为热络,反衬的傅辰态度冷淡。堂堂秦汉影业的ceo,对一个新人这么殷勤,引来许多侧目。 傅辰倒没太在意,只是觉得尬聊不自在,站起来说:“秦总,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匆匆离开。 秦樾看着他的背影,神情似有深意。 来庆功宴,应酬是免不了的,傅辰基本没什么酒量可言,两轮下来脑袋开始犯晕。高潼千不不醉,依旧满场乱飞,这个时候肯定没功夫来关怀好兄弟,傅辰只能找个角落自行醒酒。 “爸爸…” 这两个字通过电磁波传过来明显带着拖音,傅修明下意识贴近手机,低声问:“喝酒了?” “一点…” 听起来没有很醉,傅修明一笑:“我来接你吧。” “没事,我打车回来。” 傅修明把冲好的咖啡交给蔡蔡,示意自己要出去一下,然后快步走出吧台:“喝酒别吹风,我过来接你。” 傅辰很乖巧的嗯了一声。 宴会厅里谈笑不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碰杯声,把气氛烘托的异常热烈。傅辰坐了一会儿,估计傅修明差不多快到楼下,匆匆跟高潼打了个招呼,走下楼梯。 刚到楼梯口,迎面看见秦樾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也打算下楼。 “秦总。” “你也要走了?”秦樾冲他温和的笑了笑。 傅辰点点头。 两个人开始是并排下楼的,但傅辰酒劲上头,越走越慢,等走到二楼时已经落后好几层台阶。 “傅辰…”秦樾侧头想跟他说话,发现人在身后,于是向后仰起头说:“我送你回去吧。” 傅辰摇摇头:“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秦樾“哦”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忽然一脚踏空,身体极速向下倾斜,眼看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小心!”傅辰的反应很快,一只手迅速抓住扶梯,另一只手已经拽住秦樾的胳膊,硬生生阻断了他身体下跌的趋势。 秦樾一脚在半空中划了两下,借着下跌的惯性蹋到台阶上,刚刚站稳,傅辰身体向前一冲,胸口对着他额头,不轻不重撞了过去。 很短暂的一瞬间,傅辰马上站稳:“秦总,你没事吧?” “哦,没事。”秦樾抬起头,对上傅辰微皱的眉头。 这个皱眉实际上只是紧急情况下面对突发事件的本能反应,但被秦樾理解成了关心。 傅辰就站在比他高两节台阶的地方,低头俯视。深邃的眼睛被几分醉意熏的迷离,高大身形遮住面前的灯光,把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秦樾额头上,刚刚撞在对方胸口留下的余温,现在已经开始发烫。 他的心脏狂热的跳动起来。 “没事就好。”傅辰放开手,继续往楼下走。 秦樾快步跟上:“谢谢你,不然我肯定摔下楼梯了。”。 “客气了,秦总。” 两个人已经走到一楼,秦樾想送傅辰回家,刚要开口却见他突然笑了,大步走向门口,拉住了一个男人的手:“这么快过来了?” 傅修明回握住他:“还好吗?” “还好,有点晕。” “不会喝就别喝。”傅修明轻声责备。 傅辰居然像个撒娇的孩子直接靠在他肩膀上,喃喃说着没喝多少。身旁的男人也不是真责备他,嘴边含着清浅笑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又亲昵的揉揉他的脸。傅辰不知道又说了点什么,越说越轻,渐渐听不清楚。 秦樾默默的看着两人。 傅修明见秦樾和傅辰一起下楼,以为是同组拍戏的演员。现在傅辰只顾挂在自己身上,也没告诉他这人是谁,傅修明只能勉强侧头跟秦樾打招呼:“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秦樾微微颔首。 在看到傅修明的一霎那,秦樾就以一个商人的敏锐眼光在观察他:样貌出众,气质不俗,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但看起来年纪已经不轻,应该比傅辰大十五岁左右。 两人的身影已经离开大堂,秦樾嘴角勾起一抹莫可名状的笑。 早上九点十分,傅修明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疲惫的闭上眼睛。 傅辰感觉到动静把他往怀里捞了捞,用初醒时特有的低哑嗓音说:“上午别过去了。” 傅修明倒是想去书吧,但也起不来啊,某些人趁酒劲发了一晚上疯,他腰都快断掉了。 想到腰,老腰就很合时宜的一阵发酸,傅修明刚伸手揉了两下,一只手就揽过来,在他后腰上轻轻按摩。 傅修明舒服的呼出一口气,靠在傅辰胸前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书吧九点准时营业,老板不来,蔡蔡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反正一个月总有那么两次,傅老师是要起不来床的。 蔡蔡是不介意多干点活,这两年书吧生意不错,傅修明过年都会给蔡蔡大红包。 今年还比去年多了一万呢,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老板啊!想着想着擦起桌子来都特别卖力。 下午一点多,傅修明踏着慢悠悠的步伐走进书吧,连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神都透着疏懒。 蔡蔡刚送完咖啡回吧台,看着他扑哧一笑:“傅老师,累的话可以休息一天,书吧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这话好像意有所指,傅修明脸有点热,强行镇定:“那个…早上睡过头。” “哦~~”蔡蔡拖了个长音,回头一想,敢嘲笑老板是不是不想要过年大红包了?马上转换话题:“傅辰今天怎么不过来?” “他在工作,晚点可能过来。” 周末这个时间点,书吧人比较多,两个人说了几句开始各自忙碌。 忙完一阵,蔡蔡刚走回吧台,见门口有两个女生指着门头正在交头接耳,耳朵敏锐的一竖。 “是不是这儿?” “我听阿木大大说就是这个星辰书吧。” “那先进去吧。” “嗯嗯嗯,先进去。” “哎呀,走啊,你干嘛不走啊!” “你别怼咕,我这不是在走着嘛…” “蜗牛爬啊,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蔡蔡年富力强,耳聪目明,虽然隔着玻璃门也听了个大概,以她追过爱豆的个人经验,马上提炼出了对话重点。 蔡蔡跳出大门:“两位小姐姐是要找傅辰吗?” 两个女孩吓了一跳,一个“啊”了一声,讷讷的不说话,另一个胆子大一点,接口道:“是啊,我们是傅辰的粉丝。听说…听说他经常来这里的,所以我们来看看。” “哦,他不止经常来这里,这间书吧就是他和他男朋友一起开的。”这是傅辰交给蔡蔡的任务,随时随地帮他刷刷存在感,稳定地位。 “啊,原来是真的,傅辰真的有个男朋友啊!” “阿木大大不是早就说了么,你还不信。”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朝书吧里张望,似乎在寻找传说中的“傅辰男友”,然后就看到一个男人从吧台后的隔间里出来。 我天,这么好看的嘛!俩姑娘直愣愣盯着傅修明。 被直勾勾盯着的傅修明不知所以,低声问蔡蔡:“怎么了?” 蔡蔡走到他旁边,压着声音说:“她们是傅辰的粉丝。” “粉丝?”傅修明知道傅辰客串的网剧火了,但粉丝找到书吧来还是头一次。说实话他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怪怪的滋味,不过还是温和的笑了笑:“傅辰应该晚点过来,你们可以先进来坐一坐。” “好好好,我们进来喝杯东西。”胆子比较大的女孩拉住另一个盯着傅修明,还非常直白的问:“你是傅辰的男朋友吗?” 傅修明猝不及防,呆呆的“啊”了一声,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不太好意思的微微低着头:“嗯,是。” 两个女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奋起来。 傅修明莫名其妙。 她们各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离吧台比较近的位子,时不时朝傅修明看。比较内向那个女生,眼神放光的跟另一个说:“rps唉,感觉会很好磕。” “嗯嗯嗯!”大胆的女生放下咖啡:“我也觉得,他们看起来好有cp感。” “年下小狼狗是我的xp。” “你上次那个脑洞别浪费,写出来应该超级棒。” “嗯,我也觉得那个脑洞可以捡一捡。” “多写点h。” “你就知道看h…” “少装了,你就不喜欢写?” “嘘,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蔡蔡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傅修明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没没没事。” 蔡蔡憋着笑,憋的肚子都要抽筋了。居然有人欺负傅老师听不懂,当着他面讨论把他写进h文当男主角。 蔡蔡内心os: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修明一头问号,推测蔡蔡的笑跟两个女孩的对话有关,站那儿仔细听了半天,结果一点没听懂。 就在此时,玻璃大门被推开,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傅修明抬起头不由愣了一下。 而对方不只是愣住,瞪大眼睛走到吧台前,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神充满兴奋和不可置信:“修明?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七十二章 你叫傅辰? 宋劭杰独坐书吧一隅,镜片后的双眼紧紧盯着正在吧台冲咖啡的傅修明。这简直比当时在兰卡威的偶遇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傅修明走过来:“咖啡可以吧?” 宋劭杰还在胡思乱想,脑子有点迟钝,讷讷道:“哦哦,可以。” 傅修明很自然的在他对面坐下:“你住这儿附近?” “不是,同事住对面小区,今天过来吃饭。”宋劭杰抬头打量书吧,隔了一会儿问:“修明,这间书吧是你开的?” “嗯。”傅修明点点头。 “怎么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做,跑到这里来开书吧?” 宋邵杰的语气很明显传达出一种讯息:经营一间书吧没有做大学老师体面。 傅修明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但并不是太在乎,只是很坦然的笑了一下:“喜欢就接手了,没什么特别原因。”说着喝了一口饮料。 宋劭杰大概听出来傅修明不想过多谈论这件事,换了个话题:“来锦州多久了?” “两年多。” “来了这么久,怎么…都不约我吃个饭?”宋劭杰这是试探,傅修明果然只是笑笑不回答,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你现在一个人?” “不是。” 宋劭杰眼皮一垂,又悄悄撑起眼角:“还是…和那个人?” 傅修明抬起头:“是啊。” 这个语气就好像在说他刚刚问的是个蠢问题。宋劭杰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搞的很不是滋味,他没想到,两年多过去了,傅修明居然还跟那个毛头小子在一起。 宋劭杰含糊“哦”了一声,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只能问问现在住在哪里,来了锦州习不习惯,书吧生意好不好之类的常规话题。 傅修明随意跟他聊着,不拘谨也不热络,很放松的姿态。他穿一身白色运动套装,发型和从前差不多,眼镜从秀气斯文的金色细框变成了略粗的黑框眼镜,没有蓄须,说每一句话都带着舒缓的语调。 一种松弛又青春的感觉,和两年前看到的样子似乎又不一样了。 傅修明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不知道什么饮料,像柠檬汁又不太一样,看起来怪解渴的,宋劭杰吞了口口水。 他有意无意扫过那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惊叹岁月竟然对这张脸如此的厚爱。 “傅辰,是傅辰!”一个女声突然喊起来,然后椅子“吱嘎”一声划过地面,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傅修明和宋劭杰同时转过头,只见傅辰站在门口已经被两个女孩围住了。 “傅辰,给我们签个名吧。” “再跟我们合个影好嘛?” 傅辰显然对这阵仗不太适应,拿过笔签了名,又被拉着拍照,全程表情有点不自然。 “傅辰,有接新戏的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 “一定要多接戏哦,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谢谢。” 两个女孩满脸兴奋,说话都带着一股蹦蹦跳跳的劲儿。可能初次见爱豆有点紧张,没说几句就脸蛋红红的跑出了书吧。 傅修明没在吧台里,傅辰的目光转向书吧其他位置,正好和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一触。 他的嘴角刚刚扬起,却突然僵在了脸上,快速朝傅修明走过来。 宋劭杰看着他快步走过来的身影,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院长,好久不见。”傅辰伸出手。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惊愕,宋劭杰没有伸手,只是怔愣的盯着傅辰。 是的,他听到了,那两个女孩子叫他傅辰! 傅辰…傅辰… 他还记得,他肯定不会记错!傅修明十多年前领养的那个孩子就是叫傅辰! “你叫傅辰?”宋劭杰这么想着就情不自禁问了出来。 “是。”傅辰收回手,微微一笑:“傅辰。” “你们…”宋劭杰嘴角抽搐,“你们”两个字仿佛是从压根里挤出来的,终于没说下去。 傅修明倒很坦然,只不过看场面尴尬,想缓解下气氛,问道:“劭杰,要不要再喝杯咖啡?” 宋劭杰看看他,缓缓摇了摇头。 “你还喝吗?”傅辰完全不理会宋劭杰,从傅修明手里抽走玻璃杯。 傅修明说:“你喝吧。” 傅辰喝着半杯饮料,评价道:“今天的不酸。”顺手摘掉他肩膀上粘着的一小根头发。 “换了一个产地的柚子。”傅修明一笑。 简直是旁若无人!宋劭杰瞳孔地震。 旁边桌上有人转头过来:“麻烦帮我们拿一份水果拼盘。” 蔡蔡正忙着清理台面,往常这种时候,傅辰会很主动的帮忙接待客人,但今天他只顾喝着手里的饮料,假装没听到的样子。 “好的,稍等。”傅修明只能自己去吧台准备水果拼盘。 傅辰顺势在傅修明刚刚的位子上坐下。他对面,宋劭杰的神情僵硬又怪异。 “雪梨柚子汁。”傅辰架着腿,松散的靠在椅背上,晃晃手中的玻璃杯:“我的工作比较费嗓子,爸爸专门给我调的,不对外售卖。宋院长如果想喝,我也可以让他帮你调一杯。” 知道他们是父子关系和亲耳听到傅辰叫爸爸完全是两码事!宋劭杰大脑嗡嗡作响! 他那张一向微表情把控出色的脸呈现垮塌的趋势,小眼睛瞪到极限。这么看着傅辰当然不是想喝什么该死的雪梨柚子汁,他是根本控制不住! “要来一杯吗?”傅辰又问一遍。 宋劭杰硬邦邦挤出两个字:“不用!” 他思绪混乱,强行拉回一点理智想找傅修明,发现人已经到吧台那边去了。宋劭杰脑子里跟乱麻一样,心浮气躁,还要和傅辰对面对坐着,接受对方看似闲散实则带攻击性的眼神,简直如坐针毡。 宋劭杰勉强坐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再也坐不下去,霍然站起:“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傅辰也站起来,放下杯子双手插兜。 可能意识到自己失态,宋劭杰抬在半空的脚慢慢放下去,尽量保持精英气质,清清嗓子道:“谢谢。” 傅辰走在他后面,送至门口,可谓礼节周到。真是,主贤客雅。 这时候傅修明正好走出吧台送水果拼盘,宋劭杰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匆匆走出来了星辰书吧。 咖啡机嗡嗡嗡的在打咖啡豆,蔡蔡一脸八卦凑过来:“什么路子?” “没什么路子。” 蔡蔡嘻嘻一笑:“追求者吧?” “前男友。”傅辰阴着个脸。 “哇!”蔡蔡偷瞄傅修明,大眼睛滴溜滴溜在大小老板之间扫来扫去。眼看傅辰转着水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马上哥俩好的抠着他肩膀:“要不要帮你盯着?” 傅辰说:“你看着办。” 蔡蔡认为这家伙贼眉鼠眼、油头粉面居然还贼心不死觊觎傅老师,下回一出现就应该立刻通知傅辰。而傅辰觉得这么敏感会显得他太小气,占有欲过强,有损他优质男友的形象,十分不妥。 蔡蔡心说你难道不是吗? 当然话是不能这么说的,略一思索,调整战略:“如果他敢靠近傅老师半米之内,我就通知你。” 傅辰嘴角弧度扬起:“你看着办。” 两人隔着个吧台,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勾肩搭背公然密谋,傅修明不听都知道两个小屁孩在说什么,快被气笑了,索性不去理他们。 傅辰心满意足,打算再来一杯雪梨柚子汁。电话突然响了。 “喂。” 高潼语速像开炮:“快过来,有事找你,快点快点,我在公司等你。” “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赶紧过来。” “什么…喂?喂?” 嘟嘟嘟~那头电话已经挂断。 不知道是什么火烧屁股的急事,傅辰还想打回去问问,回头一想还是算了,反正没多远,直接过去一趟。 二十分钟后,“高潼影视工作室”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傅辰走进来,缓缓坐下:“找我有事?” 高潼喝着茶,大玻璃缸子里泡着一壶和他时尚前沿妆造很不匹配的酽茶,眯着眼,一副颇通茶道的诡异老干部画风:“有事,有大事。” “什么事?” “秦汉影业打算投拍一部警匪片,双男主。”高潼得意非凡,甩甩头毛:“当然我演警察,你演杀手那是显而易见的。” 傅辰说:“没有这么骚的警察。” “这不是重点。”高潼啧啧嘴:“重点是你又可以跟兄弟我一起拍戏了!激动吗?” “不激动。”傅辰顿了一下,正色道:“你知道我对拍戏没兴趣。” “那你对钱有没有兴趣?” 傅辰神色微顿,没说话。 “你知道秦汉影业给你开出多少片酬吗?”高潼伸开一只手掌:“五百万,还不包括影视提成。” 傅辰眼皮一抬。 高潼看他态度有微弱转变,继续道:“我知道做配音师收入也不错,但几个月赚五百万总是不可能的吧?你不是看上我们家刚开发的江景大平层嘛,五百万是不太够,我给你打折,保证六百万搞定。” 那个小区环境清幽,楼间距开阔,坐北朝南,沿江而建,绝对是目前锦州新区最好的住宅区。重要的是面江的环境傅修明很喜欢。 高潼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拼命游说,游说完开始介绍剧情,介绍完剧情又开始分析人物。孜孜不倦,精力充沛。 傅辰几乎没怎么听。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念头,尽己所能,他想给傅修明最好的生活。 第七十二章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放不下你 傅辰打算接新戏。 那天晚上他说出决定,只得到一个非常简短的回复:“嗯,你自己决定吧。” 声音不大,很平静。傅修明靠在床头推了推眼镜,轻轻翻过一页书,眼睛似乎一直在关注书上的内容。 傅辰不自觉观察他的脸,莫名有点心慌。从这几个字里他感觉到傅修明不太高兴。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拍戏?”傅辰侧头问他。 “没有。”傅修明摇摇头,然后把书反扣在自己腿上:“我只是觉得演艺圈比较复杂,未必…未必适合你。” “演戏对配音工作也有提升作用,现在有机会我想多尝试尝试。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打算。” 这是瞎扯,傅辰接这部戏完全是经济上的目的。只不过他现在并不想说。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他不屑于用语言美化行动。 傅修明对此不置可否,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演什么剧?” 傅辰说是个警匪片。 傅修明第一反应:“演警察?” “演杀手。” “………” 傅辰看他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就笑了,解释道:“是个背叛组织最后和警察联手捣毁组织的…杀手。” 傅修明呼出一口气,感觉像如释重负。他这个曾经的人民教师对正义多少有点执念。 傅辰看的有趣,把人抓过按在床上拼命亲,傅修明又笑又逃。两个人在床上闹了好一阵才关灯睡觉,那点小小的情绪波动似乎随着笑闹一阵清风似的飘过去了。 但那晚傅修明失眠了。 傅辰没有经纪公司,为了方便宣传,索性签约了高潼的工作室,成为“高潼影视工作室”旗下的第一个艺人——高总本人除外。 高潼老泪纵横:“老子特么终于手上有人了!” 三天后,高潼和傅辰跟秦汉影业签订了新剧《绝杀》的演艺合同。预计十一月中旬开机。 签约那天秦樾亲自到场,还跟两人吃了顿饭,甚至吃完之后一直坐在傅辰身边跟他闲聊了足足一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辰总觉得秦樾对他的态度过于亲近,那种热切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好在饭局结束之后,秦樾没有单独联系过他,傅辰只当是自己太过敏感。 离正式开机还有一个月左右,傅辰把手头的配音工作结束之后,开始研究剧本。他有配音功底,记性又好,再加上杀手这个角色对白不多,整体台词难度对他来说不是特别大。 傅辰跟高潼的对手戏不少,两个人时不时都要碰面谈论下剧本。有时候他去工作室,有时候高潼来书吧。 每次两个人讨论剧本,傅修明就默默给他们拿点饮料或水果,然后无声的走开。 开机前一天晚上,傅辰在书吧吃完晚饭又去了高潼的工作室。傅修明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发呆。 “你好。”正在晃神之际,有只手影在他面前晃了晃,一个甜美的声音问道:“请问傅辰是不是在这里?” 傅修明回过神,见面前站着一个小个子女孩,穿着校服,初中生模样,本能往门口看了看,问道:“小朋友,你一个人吗?” 女孩不答,仍旧问傅辰是不是在这里。 傅修明直接说:“傅辰今天不过来。” 他不是骗小孩子。傅辰今天是晚饭后去的高潼那里,一般这种情况他会在九点之后直接回家,不会再来书吧。 女孩儿倒不怎么失望,一副“果然没找错地方”的高兴表情,接着上下打量傅修明,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他男朋友?我听大大们说这里的老板是他男朋友。” 傅修明明显一愣,虽然最近书吧偶有傅辰的粉丝出没,有时也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但是被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孩问,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一时居然答不上来。 没想到女孩再次语出惊人:“你看起来有点老。” 傅修明再次愣住,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半大的孩子交流。 “喂,小朋友,现在是7:25,你不用上晚自习吗?”蔡蔡反应极快,马上从咖啡机旁边窜过来,探头到小女孩面前,盯着她的校服:“第八中学…就在前面育才路上嘛,你几年级?不在学校自习跑这儿来干嘛?” 小女孩哼了哼不理她,把手肘撑在吧台上,托着腮,继续跟傅修明说话:“傅辰才大四,但是你看起来跟我爸爸差不多大。” 傅修明无奈至极,紧锁着眉道:“小朋友,晚上别乱跑,快回家吧。” “我不小,已经十四了,只比傅辰小九岁,再过四年就成年啦!”女孩儿得意的仰起头看他。 这什么破孩子!有没有家教!会不会说话! 蔡蔡怒火攻心,气血上头,把腰一叉:“本姑娘年芳十八,昨天刚刚成年,明天就跟傅辰去领证!小朋友,你省省吧!” 小女孩当然不信,伸着脖子喊:“骗人,你一看就比傅辰大,他才不会娶你呢!” “我明天就请你喝喜酒。” “丑八怪,傅辰才不会喜欢你!” “哟,他偏偏就喜欢丑八怪。” 星辰书吧一向是很安静的地方,被两个女孩子一嚷嚷,马上引来客人的不满。傅修明示意蔡蔡去磨咖啡,不要跟小姑娘斗嘴,自己偷偷在吧台掩盖下打开手机。 几秒钟后,傅修明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对小姑娘说:“小朋友,你再不回学校自习,我就要给你们教导处赵静芳主任打电话了。” 女孩瞬间呆住,讷讷道:“你…你认识我们教导主任?” 傅修明不说话,维持严肃的表情,一推眼睛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要不是刚刚被那些话搅的方寸大乱,正常情况下,他面对学生还是能保证一定威慑力的。 女孩果然被吓到,摆着手说:“别打别打。”边说边往门口溜,转眼就跑的没影了。 蔡蔡看小女孩跑远,问傅修明:“傅老师,你还认识八中的教导主任啊?”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名字?”蔡蔡一脸好奇。 傅修明打开手机给她看。 只见百度搜索栏里“锦州八中教导主任”一行词条下面是偌大的三个字——赵静芳。 蔡蔡笑得不行,温柔儒雅的傅老师居然还会唬人。 本来童言无忌,傅修明也不会在意,但今天他听到那些话却感觉很不是滋味。就好像有什么尖锐细小的东西在胸口一下一下的戳,疼的不是很厉害,但一刻不停的纠缠他。 整个晚上傅修明神情游离,不太精神,蔡蔡不免有点担心。她倒是想安慰两句,张了张嘴又闭上。两个人的事外人没法说。 接近9点,客人陆续离开,傅修明和蔡蔡进入一天营业的扫尾工作。正准备关灯打烊,有人推门进来。 推门的动作有点急,门带着风声“哗”的一下开了,在安静的书吧里显得突兀。 傅修明和蔡蔡同时往大门口看。“是他啊。”傅修明还没开口,蔡蔡先皱眉,扔下擦桌布,快步走到门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门口的男人脸颊酡红,身体微晃,一副醉态。但思路却出奇清晰,抬碗一看手表说:“20:57,还没到时间,我…我进来喝杯茶。” 傅修明也走了过来:“劭杰,你没事吧?” 宋劭杰立刻把他的丹凤眼迷成一条缝,手往傅修明肩上一搂:“修明,你还在啊!” 这不是废话嘛!他是老板,他不在谁在!蔡蔡翻了个白眼,转眼就看见宋劭杰勾着她家傅老师的肩膀被扶到最近的位子上坐下了。 这还得了! “蔡蔡,去热杯牛奶。” 小蔡同学还没来得及通风报信就被叫住了,回头一看那家伙整个人靠在傅修明身上,就差脸贴脸了。 这还得了! “没有!”蔡蔡鼻子里哼气。 傅修明见小丫头鼻孔一张一合,撅着嘴满脸不悦,就把宋劭杰推到椅背上让他自己靠着,重复道:“去热杯牛奶吧。” 蔡蔡不情不愿的去冰箱里拿牛奶,趁着热牛奶的空挡,不忘通风报信。但好死不死傅辰手机提示关机。 居然关机! 啊啊啊!那个贼眉鼠眼、油头粉面的家伙勾着傅老师肩膀在耍赖!你知不知道! 啊啊啊!他们直线距离已经小于0.01cm了!你知不知道! 啊啊啊!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关机啊! 蔡蔡无声咆哮,浑身炸毛。无可奈何长叹一声,然后给醉鬼送热牛奶。 那边的景象已经没眼看了,醉鬼正抓着她家傅老师的手,满目深情:“修明,那件事情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是我知道的太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如果我一直在你身边,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修明,你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长痛不如短痛,你和他分开,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我爱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放不下你。” “劭杰…你,你喝多了!” 喝醉的人没轻没重,傅修明被他抓着手,一时半会儿居然挣脱不开,拉拉扯扯场面尴尬。 蔡蔡鸡皮疙瘩掉的捡都捡不起来,一撸袖子“啪”的一下把牛奶杯震在桌面上:“喝奶!” 她这下动作大,嗓门更大。宋劭杰一个哆嗦本能放开手,傅修明顺势挣开站了起来。只见蔡蔡重新拿起杯子,粗鲁的往宋劭杰手里一塞:“喝奶!” “喝杯牛奶解解酒。”傅修明站的老远。 宋劭杰迷迷糊糊叫了两声“修明”,意识到对方没反应,只能默不作声喝牛奶。 人虽然醉的有点厉害,也没到断片的程度,傅修明心想还是叫辆出租车送他回家吧。刚走到门口,宋劭杰眼疾手快追了上来:“修明,你别走,我…我还有话跟你说。”他手里还拿着牛奶杯,晃晃荡荡一不小心洒了傅修明满身。 “对不起,修明,我太不小心了,我帮你擦。”宋劭杰边说边用手在他胸前乱擦。 “没…没关系。”傅修明边推边往吧台方向退:“没事,我自己擦。” 退到退无可退,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被宋劭杰按在吧台上“侵犯”。 这还得了! 蔡蔡追上去大喊:“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耍酒疯啊!”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夜风里已带上初冬气息,宋劭杰浑身酒热,被冷风吹的一激灵。正要转头,却感觉脖子一紧,空气瞬间无法进入喉管,身体不由自主倒退。 “你在干什么!”傅辰声音像把冰锥,拽住宋劭杰衬衫后领,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第七十四章 你根本没有资格跟他在一起 椅子“嗞”的一声划过地板,又被后面的桌子挡住快速停下。身体因为惯性,脖子后仰,刚刚被衬衫勒住的喉咙更加不适,一阵咳嗽。宋劭杰狼狈的挂在椅子上。 傅修明被傅辰拉住手,很自然退后一步躲在他后面,从他肩膀的位置探头出来观察宋劭杰。 “没事吧?”傅辰问。 “没事。”傅修明从他身后走出来:“他喝醉了。”说着朝宋劭杰走过去。 傅辰轻轻一拉,直接把傅修明拉到身后,自己走了过去:“宋院长,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 宋劭杰本来就头晕眼花,刚刚那一下又被甩的七荤八素,现在正坐在椅子上龇着牙按太阳穴,好几秒之后才抬起头,视线越过傅辰,叫道:“修明…” 傅修明站的有三四米远,隔着傅辰探出头对他说:“我去叫辆出租车送你回去。” “不用。”傅辰居高临下看着宋劭杰:“我送他回去。” 宋劭杰一下跳起来:“我不用你送!”头一晕又坐了回去。 “这儿不方便打车,还是我送他回去吧。”傅辰声音温柔,话是对傅修明说的,但一双锐利的眼睛冷冷盯着眼前的醉鬼。 宋劭杰身体里冒着酒气的热血好像莫名其妙被冻了一冻,连说出的话都有点僵硬:“我…我自己回去。” 傅辰道:“你害怕?”傅辰似笑非笑。 宋劭杰叫道:“我怕什么!” “那走吧。” 傅辰直接转身朝门外走,经过傅修明身边时接收到对方一个略带疑虑的神情。 “很快回来。”傅辰冲他点点头,意思是我不会把那家伙怎么样。 傅修明眨了下眼睛,再次从他肩膀的位置探出头:“劭杰,这儿不太好打车,让小辰送你回去吧。” 宋劭杰虽然大喊“我怕什么!”实际上根本不想被傅辰送回家,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起来。 他还对傅修明抱有期待,没想到对方完全没有要送他回家的意思。正打算自己出门打个车,傅辰却转头过来露出一个“你难道还不打算走”的讥讽表情,并且嘲弄的笑了笑。 这分明是挑衅!雄性生物在争夺配偶过程中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来自对手的挑衅!宋劭杰刷一下跳起来,摇摇晃晃冲到门口。 蔡蔡仿佛在看大戏,挪挪桌子,搬搬凳子,幸灾乐祸瞧着宋劭杰写满无可奈何的背影跟着她家小傅老板出去了。 哟吼~干的漂亮! 奔驰gle平稳行驶在锦州市区宽阔的道路上,宋劭杰抱着手臂无神的看向车窗外极速倒退的街区夜景。此刻,他酒气翻腾头重脚轻,但仍旧强装淡定,四平八稳的坐着。 新车的气味熏的他头疼。或许不是因为新车,是驾驶室里那半张脸让他头疼。车程将近半小时,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响起的喇叭声在沉默的空气里突兀的响着。 “到了,就这儿。”gle停在小区门口,宋劭杰仿佛一刻也待不下去,急忙推门下车。 汽车引擎的声音骤然停止,傅辰一踩脚刹,直接下车拦人:“别骚扰他。” 宋劭杰浸满酒精的怒气一下就被点着,醉眼通红,倏然抬头:“我找他又怎么样?” “我再说一次,别骚扰他。” “你凭什么命令我?”宋劭杰冷笑。 “你应该明白…”傅辰背光站在他面前,人高肩宽,身体的阴影覆盖住宋劭杰:“从你不告而别,离开他那天开始,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宋劭杰一愣,立马矮了三寸,原来当年的事,傅修明都已经告诉傅辰。但随即他脑子一转,嘲讽般的笑起来:“你以为你们到了锦州,你们的关系就没人知道了吗?” “我们什么关系?” 宋劭杰咬着牙:“你们什么关系还用我说?” “我们只是曾经有过监护关系。”傅辰顿了顿,语气平静:“现在不过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曾经有过监护关系,亏他说的出口! 宋邵杰想一定是这个性格怪癖又霸道的养子勾引了自己的养父。只有这种没有底线的人才能脸不红心不跳,恬不知耻的说出这么诡辩的话! 他懒得跟傅辰说什么公序良俗人伦道德,那简直是对牛弹琴,但他也不想示弱。压下胃里翻腾的酒劲,宋劭杰用尽量强硬且沉稳的声音说道:“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我也要告诉你,他是自由的,他要做什么你无权干涉。我要找他,你也管不着!” 视线模糊,看不清傅辰的脸,宋劭杰摇晃着推后两步,眯起眼聚焦视线,试图给对手威慑,一字一句道:“更无权干涉我!” “我没兴趣干涉你。”傅辰只是瞥了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层稀薄的空气,透明到根本不存在:“我是在提醒你,不要自取其辱。” 傅辰的眼神很轻很淡,却像一记重拳砸在宋劭杰胸口。那种轻视是笃信,笃信自己在傅修明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足以把所有窥伺轻而易举阻挡在两人构建的世界之外。 宋劭杰踏不进去。 “你曾经有没有一刻想过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傅辰替他做出回答:“你没有。宋劭杰,从始至终,你根本没资格跟他在一起。” 宋劭杰愣住了。 汽车引擎声呼啸离开,宋劭杰呆滞的站在小区门口,门卫察觉异样上前询问。他浑身的酒意逐渐冷却,拖着沉重紊乱的步子往家走去。 “滴滴~滴~滴滴滴~”指纹锁响了六下,大门应声打开。 屋子里灯火通明,傅修明穿着居家服正在阳台上晾衣服,闻声回头:“回来了?” 傅辰穿过客厅走到阳台,从后面搂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去洗个澡早点睡,明天就要进组了。”傅修明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行李箱内袋里给你放了5000现金备用。” 傅辰“嗯”了一声,在他颈侧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傅修明觉得痒,笑着又赶他去洗澡。 “怎么不问我把宋劭杰怎么样了?”傅辰深吸一口气:“说不定我揍了他一顿。” 傅修明转过身,仔细端详傅辰那张毫发无损的脸:“那看起来你打赢了。他没报警吗?” “打的太狠,他不敢报警。” “这么厉害?”傅修明忍不住笑了。 “厉害”是个敏感词,他说完立马眼神一缩,表示要帮傅辰再去看看行李,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东西。 “不用看了。”傅辰眸光一沉,突然一把扛起,大步走进卧室把人丢在被子上,然后剥虾一样,三下五除二剥了个干干净净。 傅修明哭笑不得躲进被窝,伸手出来揍他:“又发什么疯!” 傅辰攫住他的手,放在舌尖上点了两下,眼睛危险的眯起来:“我先去洗澡,再来给你个厉害。” 傅辰仿佛预支了欲望,三四个月的分别足以让他发疯到要把人从头到脚吃的一滴不剩。 夜很深了,傅修明筋疲力尽的卷在傅辰怀里。他睡的不是很安稳,梦里全是一些光怪陆离、混乱不堪的景象。 次日中午12:20,高潼的保姆车抵达剧组。 拍摄地离锦州不是很远,在邻省和s省接壤的一个县级市,单程汽车大约3.5小时。因此高总高大少坐着专车载着傅辰就直接过来了。 到达当天,马上有剧组的工作人员过来接待,带他们去酒店checkin。 高潼带了一个助理,助理拖着两只行李箱。高潼大咧咧走在面前,手里两只银白色33寸行李箱比助理那两个还大一圈。旁边接待他们的剧组工作人员左右开弓一手一只28寸柠檬黄中型行李箱。最后一个仿佛装了一吨水那么重的行李袋在傅辰手里。 “你会不会太夸张?”傅辰走进高潼房间,把行李袋丢桌子上,甩甩发酸的手臂。回头一看,六只行李箱七歪八倒躺一地,把房间门堵了两层。 “张哥,那个银色箱子里,对就那个,里面有两套西装赶紧拿出来挂上,一会儿皱了。手持挂烫器拿没拿?”高潼指点江山,转头问傅辰:“你说什么?” “拿了拿了。”那边助理张哥边拿西装边回答。 “我那个定型慕斯你帮我拿了一罐还是两罐?” 张哥一脚跨到桌子旁拉开行李袋:“三罐。” “哟,三罐好三罐好,这玩意儿这边估计还不好买。喂傅辰,反正你没事儿,帮我收拾收拾。” “..........” 于是乎傅辰张哥连带剧组过来接待的工作人员一起帮高大少爷收拾六个箱外加一个袋的行李。 “来旅行还是来拍戏?”傅辰不耐烦的把一洗漱包丢在洗手台上。 高潼哼着“动人的小山歌”,从洗漱包里拿出一瓶氨基酸洁面慕斯,细模细样的洗脸。顺便把电动牙刷、烟酰胺牙膏、护肤套装在洗脸池旁边一字排开。又摸出一支防晒,对傅辰说:“这可是宋可给我买的,防晒指数50,清爽不油腻,绝对不堵毛孔。你带没带防晒,借你用用。我说,你行李多不多?要不要帮忙?” 傅辰闭了下眼睛,感觉马上就要气绝身亡。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回了房间。 “哎,怎么走了?”高潼从卫生间探出头。 晚上,张哥替他们叫了客房服务。高潼一个人在房间呆不住,硬要到傅辰那儿跟他一起吃。他进去的时候傅辰正在跟傅修明打电话,低声细语的,听的高潼直哆嗦,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宋可再温柔点儿。 第七十五章 关键得你硬 上午8:18,《绝杀》正式开机。 烧香,拜神,供猪头,开机仪式基操。上次高潼工作室投拍的校园偶像剧也搞过这一套,虽然没这么大阵仗,但程序差不多。 现场人山人海,投资方,演员,导演还有剧组工作人员,几乎所有人都在,闹哄哄的一片。 “嚯,不愧是大公司,比我们那小场面可排场多了!”高潼乐呵呵的,跟傅辰一起,按部就班走完流程。 开机第一天,高潼是室内戏,有好几场,急匆匆跟执行导演去内景场地走戏。傅辰只有一场,是室外的追捕戏。虽然是动作戏,但难度不是很大,动作导演简单指导,各人员机位就位之后迅速进入拍摄。 几组近景下来比较顺利,ng次数属于正常范围。 导演在监视器后面看完最后一个近景镜头对旁边的秦樾说:“秦总,傅辰的镜头感还是很不错的。” 他说话时带一点讨好的笑意,秦樾点点头,对着监视器扬起嘴角。 接下来是远景,长镜头,一镜到底。前半段没有难度,关键是后半段穿越一个废铁收购站会出现很多障碍物,需要翻越栏杆,支撑跳跃,侧身跑动之类的动作。傅辰刚刚走戏的时候尝试过几遍,可以完成,但是比较勉强。 “好,各部门准备。”导演开始发出指令。 只听一声“action!”傅辰来不及多想立刻大步跨出,然后按照拍摄路线加速奔跑。但是翻越栏杆时,他往前踉跄了两步。 “咔!”第一条没过。 动作导演再次进入现场进行了一轮指导。几次尝试之后,傅辰一个单手支撑飞跃栏杆,漂亮迅捷。 秦樾微眯起眼,轻轻摸着下巴,眼神穿越片场来来往往的人,一直落在傅辰身上。 动作导演跟导演打了个手势示意没问题。然后各部门准备就绪,开始第二条。 第二条拍摄,傅辰顺利越过栏杆,干净利落。双手一撑翻上半人高的废铁板,从铁板上跳下后立马侧身穿过一张铁桌和身后废品堆之间的空隙。 就在此时,忽然间撕拉一声,像是布料被撕破的声音,傅辰手臂外侧被坚硬的东西重重刮过,一时间他没感到疼,只以为刮破了衣服。 但仅仅几秒之后,疼痛感开始从手臂上传来。傅辰看到冲锋衣袖子被划破了一大道口子,从裂口里露出一大片血红。导演没喊停,他只能按路线继续往前跑。 前面又是迭高的废铁板,傅辰翻上铁板,打了几个滚,避开从旁边横出比铁板高出六七十公分的铁棍。 重力压迫下,铁板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伤口滚过凹凸不平的铁板瞬间被铁锈沾满,像是粗糙的砂纸拼命磨过皮肤,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袭来。 傅辰眉心抖动,发心冒汗,一咬牙从铁板上跳下。前面就是废品站的出口,他飞快跨越最后一个障碍物。 “咔!”导演的声音提的很高,随后监视器附近响起一小片掌声。 傅辰静静走到监视器前,手臂的血液已经开始沿着手指往下滴。他的表情几乎看不出异样,只是脸色和嘴唇有些发白,淡淡道:“导演,我可能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因为是远景,又是黑色冲锋衣,在高速运动状态下,谁都没注意到傅辰手臂的伤。现在走到面前,才发现他小臂上划了一道大口子,上面沾满了泥土铁屑,血已经浸透袖子,顺着指尖滴到地上。 “快,快送医院!”秦樾大惊失色。 随即现场一片骚动。 剧组不会因为一个年轻演员的一点皮外伤劳师动众,除非那个人身份特殊。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傅辰的特殊性,只有他本人不知道。 在秦樾要求亲自送他去医院时,傅辰后知后觉的异样感才逐渐萌生。 “谢谢秦总,我坐公司的车。”他强行挣脱秦樾扶住他的手,迅速进入高潼的保姆车。 汽车掉头,沿崎岖的小路开出几百米,一拐弯驶向大道。 秦樾顿在半空的手虚虚一握,缓缓放下,看着保姆车消失在视线里。“这么抗拒吗?”他搓了搓手指,轻轻笑了。 傅辰被送往医院之后马上做了伤口处理。伤口比较深,又是被废铁划伤,急诊科给打了破伤风针。 血流的不少,把司机吓坏了,慌慌张张打电话给张哥。那时候高潼还在拍摄现场,张哥等到傍晚才把情况告诉他,高潼知道后,火速赶回酒店,一阵风似的刮到傅辰门口:“怎么回事?第一天就挂彩?” “没什么事,皮外伤。”傅辰打开门,慢慢踱步回床上靠在床头,那只受伤的手臂被长袖居家服盖着,鼓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包。 “你还不知道外边儿的情况。”高潼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听说今天下午秦樾在片场大发雷霆,导演都没给面子,骂的跟孙子一样。” 傅辰双眼微阖,一只手臂举过头顶枕在脑袋后面。 高潼啧啧嘴:“喂,这情况不对啊!” 堂堂秦汉影业老板,为了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把剧组上下骂的狗血淋头,谁看不出来谁瞎! 傅辰淡淡道:“我知道。” 高潼卧槽了一句:“你特么不是让他上了吧?不对,你特么不是把他上了吧?” 傅辰斜睨他:“你特么没病吧?” 高潼没趣儿的摸摸鼻子,把傅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迷人性感的眼睛忽闪忽闪表露出某种不甘,憋半天憋出一句:“你也没我好看啊,凭什么看上你啊!” 真特么有病! 傅辰本来想跟他对对明天的戏,但现在只觉得窒息,揉揉太阳穴:“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才几点,睡什么觉。来来来,说说你是怎么搭上秦大老板的。往后有资源可别忘了兄弟。” 傅辰甩甩手表示你可以滚了。 高潼嘿嘿笑着要出门,门铃突然响了。 “哪位?”傅辰翻身下床。 “我,秦樾。” 房间里,两人互看一眼。 傅辰原本就冷峻的面孔更加紧绷,而高潼憋笑憋不住,马上就快放声大笑的脸,诡异的抽动起来,仿佛每个细胞下一秒就要爆发狂笑。 高潼挑眉仰起头,大拇指指向门外,表示老子要走。 傅辰食指向下点点地面,意思是给我老实呆着。顺手把人甩在自己身后。 开门的瞬间,秦樾温柔的脸色一沉。 高潼从傅辰后面伸出头,热情打招呼:“嗨,秦总。” “哦,高潼也在。”秦樾在他脸上停留的视线很快挪开,脸色恢复如常:“傅辰,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说着话就顺其自然进来了,傅辰只能让开一点路。 “伤不严重吧?我看你流了很多血。”秦樾进门坐下,语气关切。 “不严重不严重。”高潼马上抢答:“皮外伤皮外伤。” 秦樾一笑,继续道:“今天的事,是剧组考虑不周到。后来我让道具组查看了现场,那个铁桌桌角有一个裂口,很容易割伤人,如果事先发现做保护处理,你也不会受伤。我今天过来是代表剧组向你道歉。” 如果受点皮外伤制片人都要过来跟动作戏演员道歉,那制片人估计二十四小时都不用睡觉了。 “哟,秦总,您这么说就太严重了。”高潼嬉皮笑脸,一手搭在傅辰肩上:“咱们傅辰皮糙肉厚,扛造的很。” 在秦樾印象里高潼这个人能说会道,八面玲珑,颇讨人喜欢,但现在他觉得这家伙实在很讨厌。微不可查的皱起眉道:“高潼,拍了一天戏,怎么还不休息?” “对戏。”傅辰立刻说:“我们要讨论一下明天的对手戏。” 秦樾又是温和一笑:“你受了伤,休息两天再说,我会跟导演协商,你不用担心。” “就一点小伤,不能为这个影响拍摄进度,是不是?”高潼狂拍他手臂:“秦总你看,小伤,没事儿,一点事儿没有。” 傅辰嘴角猛的一抽,痛的差点叫爸爸,心里骂了高潼祖宗十八代,面上微笑点头。 高潼此君,靠谱起来是真靠谱,有病起来是真特么有病! 秦樾看着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防他防的固若金汤,只好随便说了几句,起身告别。 “这段时间我都在剧组,就住1201。有什么事过来找我,没事的话…聊聊天也可以。” 出门前秦樾的手在傅辰手背上轻轻一搭,暗示的意味显而易见。 傅辰迅速缩回手,插兜后退一步:“秦总,慢走。” 房门重重关上,傅辰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一股厌恶的情绪从心口升腾。如果签约那天,秦樾所表现的亲近只是一个大老板的亲和力,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就是明目张胆的“暗示”。 他自问不是一个感知敏锐的人,除了傅修明之外,他几乎不会主动观察任何人。否则怎么会察觉不到秦樾过度热切背后透露的异常呢? 天上不会掉馅饼,傅辰有点后悔。 “想什么呢?”高潼抱着手臂靠在他对面的墙上。 傅辰没说话,浑身散发出沉重的气息。 “有什么好担心的。”高潼拍拍他肩膀:“要不然这样,以后每天晚上我都过来跟你对戏。就潜规则这事儿吧,那也得讲个你情我愿。他总不能硬来吧?再说他硬有什么用,关键得你硬。你不硬,他硬管毛用…” 突然心口发凉,冷不丁抬头一看,冰锥似的视线实体一样戳过来,高潼缩缩脖子干巴巴笑了两下:“开玩笑开玩笑。” 傅辰没心情开玩笑,现在还只是开拍第一天,他根本无法预料还有多少不可预测的事情在后面等待他。 第七十六章 他们的关系不太一般 高潼秉承“严密保护旗下艺人人身安全是工作室第一工作要义”的原则,每天晚上来傅辰房间报道,or傅辰去他房间。半夜三更难舍难分,疑似搞基。大半个月里,秦樾基本没找到机会单独接近傅辰。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夜戏要赶,小高总也有照料不周让人钻空子的时候。 “听说你今天受伤了。”傅辰房间门口,秦樾施施然走进来,自然的像进自己家。 傅辰抬手一看那道再过五分钟马上就要愈合的伤疤说:“一点皮外伤,没事。” “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秦樾回身拉住傅辰的手,顺便手肘一碰关上房门。 傅辰被他一摸,打了个寒战,右手一挣,双手快速插进兜里,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谢谢秦总关心。”隔了两三秒又补充道:“我要休息了。”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秦樾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小艺人。但三条腿的野狗不好找,贱骨头的男人遍地跑傅辰越不搭理他,他越是觉得那道深邃的目光像暗夜中闪动的黑曜石一样动人心魄,让人魂牵梦绕。 “就这么讨厌我吗?”秦樾轻轻一笑。 傅辰没回答,刷一下打开门:“秦总,我要休息了。” “太早了…”秦樾伸手一挡,把门推了回去,啪一下再次关上。 傅辰僵硬站在原地,眉心微微拧着。 秦樾沿门口过道走到沙发前坐下,抽出一根烟,慢条斯理点燃:“你今天的戏是上午9点到下午6点,明天白天没有戏,夜戏是晚上7点到凌晨2点,后天可以休息一整天。每天你的拍摄时间不超过10小时,可以完全保证8小时睡眠。还有…” 秦樾弹掉烟灰,吐出一个标准的烟圈:“你有没有发现,不管你ng多少次,导演不会对你说一句重话。你看那些资深演员,平时趾高气扬,但对你呢,个个都和颜悦色。傅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傅辰眸色一沉。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秦樾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眼神轻轻扫过好几米外冷峻的侧脸又移向窗外,继续道:“你看看这儿风景多好,你的房间是和我一样的行政套房,你知不知道有许多演员的单人间可是连窗户都没有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秦樾优雅又温柔的笑了,站起来走到傅辰身边:“想接近我的人很多,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呆在我身边。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不屑于靠那些手段上位,所以我也是真心喜欢你。” 好比皇帝在翻绿头牌,这完全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傅辰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道:“我有爱人。” “庆功宴上来接你的男人吗?他看起来比你大很多。”秦樾轻轻一笑。 “这是我的私事。” “这当然是你的私事,你也有选择的权利。”秦樾一只手搭上傅辰的肩膀,肌肉的弧度和隔着睡衣的温度让他心口一阵酥软,闭了闭眼道:“但你要明白,整个z省没有比秦汉实力更强的影视公司。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能给你最好的资源,让你舒舒服服演男一号,轻轻松松的出名。这样不好吗?” 秦樾这个人长相秀气,说话温柔斯文,很少显露出商人的精明和市侩,所以言语间很难让人怀疑他的真诚。 像这样的话,秦樾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确切说是根本不需要,因为换成任何一个想在娱乐圈大展拳脚的年轻人都不会错过搭上秦汉影业ceo的机会。可偏偏对方是傅辰。 “对不起,我没兴趣。”傅辰毫不犹豫,嫌恶又冷漠的一侧身,肩膀上那只暧昧的手瞬间一空。 秦樾活动了一下手指收回手,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不用这么着急答复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考虑。”傅辰再次打开门:“秦总请回。” 秦樾摩挲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傅辰,仿佛十分满意他此刻的表现,几秒钟之后才收回视线走出房间。 离开之前他又回过头,伸手想摸傅辰的脸,被傅辰敏捷的躲开了。 “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迷人。”秦樾勾了勾嘴角。 除了拒绝,傅辰别无选择。他既不能愤然罢演离开,也不能把困境诉诸任何人。傅辰关上门,一种被动的无力感从心底往上攀爬。 秦樾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点了一根烟,微微上翘的嘴角表示着他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非常满意。 傅辰应该是什么样的?傅辰就应该这样冷傲的拒绝你,甩开你的手,告诉你我对你没兴趣。而不是那些找到机会就往他床上爬的狗,恨不得张开腿让他操。他对那些狗一样的男人没兴趣。 傅辰不同,他是狼。 黑暗里手机屏幕闪了几下,秦樾接起电话。 “秦总,查到了。” “说。” “那个人叫傅修明。” “姓傅?”秦樾敏锐的问。 “对,姓傅。”电话那头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他们的关系不太一般。他们是…” 秦樾静静听着,呼吸时急时徐,片刻后:“还有什么?” “傅修明离开嘉宁大学是因为一个桃色事件。” 秦樾“哦?”了一声。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笑意:“秦总,这事儿不太好说,我把内容发给您,您慢慢看。” “好。” 如同一张积满灰尘的罩布突然被掀起,两年多前的风波再次扬起一片风沙。 锦州,星辰书吧。 蔡蔡冲着某人背影扬扬拳头,咬牙切齿:“傅老师,能不能把他打出去!” “他是客人。”傅修明无奈摇头:“待会儿把咖啡给他送过去。” 宋劭杰最近三天两头往书吧跑,知道傅辰进组拍戏之后简直是肆无忌惮,每次来都问能不能一起吃饭。属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孜孜不倦,越挫越勇。 “不去!他这是乘火打劫,不对,趁人之危,也不对,这…这叫见缝插针!”蔡蔡义愤填膺。 傅修明噗一下笑出来:“你语文老师要来打你了。” “我本来就没文化…” 蔡蔡撅着嘴哼哼,鼻子呼哧呼哧像头倔犟的小牛,见傅修明把咖啡塞过来,立刻嚷嚷:“我要给傅辰打电话。” “别影响他拍戏。”傅修明敲一下她脑袋:“拿过去吧。” 小气包子蔡蔡挠挠头,满脸不高兴的接过咖啡,走过去随手一放:“您的咖啡。”顺便翻了个白眼。 “你…” 宋劭杰大概还有话说,蔡蔡理都没理他,直接跑回吧台。傅修明哭笑不得。 工作日下午人不太多,傅修明找了个窗口的位置坐下看书。椅子还没坐热,宋劭杰就过来了。 “修明,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打开门做生意,傅修明对宋劭杰的“光顾”无可奈何,但这种纠缠早就让他心生不烦,放下书,直接道:“劭杰,你这样没意思的。” 宋劭杰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我有些话跟你说。” 傅修明推了下眼镜,无奈道:“你说” “晚点我们一起吃个饭,慢慢说。” “在这儿说吧。” “这儿…”宋劭杰眨了眨眼睛:“这儿人多。” 傅修明正色道:“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你总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跟我说吧?” 宋劭杰被他噎的说不下去,愣了好几秒钟才勉强道:“这儿说也行。” 他搁在桌面的两只手互相搓着,犹豫片刻才又开口:“那个…我看傅辰之前演的电视剧挺火的,以后是打算做演员吧?” 傅修明眼神微动:“可能吧。” “演员可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关注的。”宋劭杰的目光在傅修明脸上逡巡,似乎是想从他表情里观察到什么特别的变化。 “你到底想说什么?”傅修明霍然抬头,面色隐隐不悦。 “我是想说…”宋劭杰深吸一口气:“我是说,他以后要做演员当明星,你们的关系可能…” “这是我和小辰之间的事。”傅修明冷冷打断。 他的声音很坚决,仿佛不容置喙。但心底不时冒出的疑虑已经开始和宋劭杰的话相互作用,甚至像化学反应一样引起他生理上的不适。 傅修明皱眉,捂了一下突然隐隐作痛的胃。 “修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宋劭杰一直在观察他,很容易发现他神态的异常。 傅修明摆摆手:“我没事。” 在和傅辰的关系上,傅修明任何的情绪波动或者动摇,对宋劭杰来说都是机会。他在反复琢磨各种可能性,小心翼翼筹措接下来的说辞。 就在此时,门口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你好,我找傅修明先生。” “哦,找我们老板,他在那儿。”蔡蔡匆匆从咖啡机旁边跑过去,指指窗口的位子。 傅修明和宋劭杰的目光同时转向吧台。那个男人已经缓步朝他们走过来。 这个人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傅修明疑惑的看着他。 男人走到他面前,俊秀的脸上笑容和煦,缓缓伸出手:“傅先生你好,我是秦樾。” 傅修明对秦樾印象不深,但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听傅辰说过,秦樾是秦汉影业的ceo,是《绝杀》这部剧的制片人。 “你好。”傅修明和他轻轻一握,随即考虑这个秦樾为什么会突然找他。 秦樾从容的看着他,问:“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宋劭杰意识到自己坐在这儿不方便,冲秦樾礼貌的笑了笑,起身回到自己刚刚喝咖啡的位子。秦樾顺势在傅修明对面坐下。 第七十七章 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傅修明见到秦樾的第一反应是,傅辰会不会有什么事,但是看秦樾的表情似乎不太像。他喝了口茶问:“秦先生想喝点什么?” 秦樾淡淡笑着:“我没想到傅辰的爸爸这么年轻。” 傅修明面部肌肉肉眼可见的僵住了,几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我跟傅辰很聊的来,他和我提起过你。”秦樾耐人寻味的停了停:“他说你们的感情非常好。” 这是什么意思?来者不善,一丝危机开始弥漫。 傅修明放下茶杯:“秦先生特地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樾没回答,随意朝四周看看,好像对这间书吧很有兴趣。隔了一会儿,目光微微一闪:“哦,刚刚你问我喝什么,可以来一杯雪梨柚子汁吗?” 傅修明眉心微不可查的一震。雪梨柚子汁从来没有对外售卖过,书吧只有一个人喝,就是傅辰。每一杯都是他亲手调的。 对于秦樾的出现,他起先感到疑惑,但现在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是来挑衅的。 秦樾春风和煦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是一根根发达的探测神经。他的目的当然不是想喝一杯雪梨柚子汁,他是要向傅修明传达一个信息——他和傅辰关系匪浅。 搅乱对方情绪,同时埋下一颗猜疑的种子,在对方情绪尚未平息时迅速掌握话语权,控制局面,以此获得最大的赢面。 秦樾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任何时候对待任何人他都有一套自己的致胜法门。不可否认,他的战术似乎是奏效的。 傅修明在听到雪梨柚子汁时内心确实产生过一丝波动。但这一丝波动极为细微,傅修明很快意识到对方的陷阱,从容道:“抱歉秦先生,这个平时只有傅辰一个人喝,他不在家,我就没准备。你可以喝点其他的,茶或者咖啡?” “那太可惜了,我还想顺便带一杯回去给他喝。”秦樾不无遗憾的轻轻摇头。 傅修明立刻道:“放置的时间地点都会影响口感,如果你带回去的话,他可能喝不惯。” 秦樾对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似温柔的男人说话还挺厉害。他适时换了一个话题:“《绝杀》这部戏,我们秦汉影业从宣传选角到取景拍摄都投入了相当大的成本。当然,傅辰目前的表现也不负众望。我相信,这部剧绝对有机会让他一炮而红。” 傅修明淡淡回答:“他一直都很优秀。” “傅辰的气质很独特,在现今演艺圈非常罕见,他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傅先生,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傅修明点点头,喝了口茶没接话。 秦樾继续道:“只是做配音师其实没太大发展空间,傅辰也同意我的观点,他现在很有意向往演员方向发展。但是你知道,演艺圈是个很复杂的地方,他年轻没资历,又没后台,单打独斗没人保护的话,是很容易吃亏的。” 傅修明脸色一沉:“秦先生有话可以直说。” “我刚刚已经说过,演艺圈的水很深,没人保护,是很容易吃亏的。人都有一些不太想让人知道的过去,尤其是艺人,一点点不光彩的往事只要被翻出来,就足够毁掉一个人所有的努力和前途。”秦樾的四根指尖点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傅先生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嘉宁大学?又为什么不再做老师,而是选择在这儿经营一间小书吧,无非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你和傅辰的真实关系。你当然是想保护傅辰,但恐怕很难做到。” 雪梨柚子汁背后的挑衅傅修明可以不在乎,秦樾所说的任何话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傅辰他不能不在乎。 胃部突然开始痉挛一样的绞痛,傅修明脸色苍白,勉强保持面部平静。 “如果傅辰不知情,我今天也不会贸然过来。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有些话不方便说,可能也是说不出口,只能由我代劳。”秦樾重新靠回椅子上,神情暧昧的笑了笑:“我们在剧组相处的很愉快,不拍戏的话,大部分时间他都和我在一起。傅辰有能力有理想,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我也有这个实力帮他实现梦想。我认为他只有和我在一起未来才是光明的。你说是不是?傅先生。” 像一把铁钳攫住了胃,突兀的在腹腔里拉拽,傅修明咬着牙,额头冒出冷汗。他最近的胃是不太舒服,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剧痛。秦樾的话如同带着尖牙,扎进他的皮肉,不断刺激他脆弱的胃粘膜。 傅修明强行忍住疼痛,用尽可能镇定从容的语气说:“我和傅辰之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面对面解决,不需要借助第三者。” “在z省,秦汉影业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就算放到全国也绝对排得上号。”秦樾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带着轻蔑的微笑:“我能为他做的远比你想象的多。你呢?现在或以后,你还能为他做什么?我说的更清楚一点,你现在不仅保护不了他,而且还是一颗定时炸弹。” 秦樾的眼睛眯起来,凌厉的光芒聚集在镜片后细细的缝隙里。他抬起右手慢慢收紧五根手指,又猛然打开,做出一个炸开的手势:“随时随地都会把他炸的粉身碎骨。” 一霎那,铁钳在收紧、积压、扭转,疼痛持续加剧。傅修明颤抖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但只是急促的呼出几口气。 “单身父亲独自扶养一个孩子长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毕竟叫了你十几年爸爸,我不会阻止他尽孝道的。” “你们的关系是父子,也仅仅只能是父子。” “傅先生,其实我的意思也是傅辰的意思,有些事情当断则断,才能不受其害。你觉得呢?” 傅修明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好像隔着玻璃罩子传进来,空洞洞的全是钝钝的回音,一下一下砸进他大脑里,砸在他脆弱不堪的胃上。 疼痛抽干他的力气,使他失去反击的机会。但即使可以反击,他是能否认和傅辰之间的养父子关系,还是能理直气壮的说他们这段不伦之情不会对傅辰的未来造成任何影响? 此刻,疼痛是他最好的遮羞布。 秦樾站了起来,俯视傅修明:“傅先生,如果我是你就会选择离开。爱一个人不应该那么自私,不应该用爱的名义困住他、折断他的翅膀把他绑在身边。你爱他,就应该给他自由,让他选择。不要让你们之间的关系成为他的负担。傅辰会有更好的未来,作为父亲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秦樾离开座位,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雪梨柚子汁是会变质的,任何东西都会变质,无论是在谁手里。”他轻轻笑了笑:“其实,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傅修明紧紧咬着牙。 一直以来他和傅辰之间都是确信的、笃定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连一句话有力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傅修明的身体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抽空,他一字一句听着秦樾说出那些话,然后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修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宋劭杰一个健步冲过去。 从秦樾进门开始,他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两人身上。隔了两张桌子,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他发觉傅修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劭杰隐约察觉到秦樾来者不善,不过两个人只是坐着说话,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他也没法贸然过去打断,如坐针毡挨到现在。 “胃痛…”傅修明捂住上腹部,整个人弯了下去。 宋劭杰本能的问:“刺痛还是绞痛?” 傅修明声音发虚,艰难道:“绞…绞痛。” “胃痉挛…”宋劭杰喃喃,一只手迅速按到他脐上四寸的位置,有规律的按摩,另一只手抓起他的手腕,按揉内关穴。 他虽然是胸外科医生,一些按摩穴道缓解疼痛的中医方法也是懂的。 蔡蔡本来在吧台里玩手机小游戏,一抬头,看到傅修明脸色苍白,歪歪扭扭靠在宋劭杰怀里,立马跑过来:“傅老师怎么了?!” 宋劭杰没空理她,问傅修明:“好点没?” 隔了半分多钟,傅修明才昏昏沉沉点点头,眼睛半闭着。 “宋…宋院长,傅老师怎么了?”眼看傅修明情况不对,蔡蔡第一次这么客气的叫他宋院长。 “应该是胃痉挛。”宋劭杰手上动作不停,抬起头问:“他平时胃有没有问题?有吃什么胃药吗?” “没有,傅老师身体一向挺好的,没见他吃什么药。不过,最近有时候胃不太舒服,下午饿了要吃些点心。” “劭杰,我没事…”傅修明睁开眼,慢慢坐直:“已经好多了,可能最近书吧比较忙,吃饭不太规律,没什么大事。蔡蔡,你帮我倒杯热水。” 蔡蔡哦哦哦的答应,大眼睛眨巴眨巴,求救一样的看宋劭杰。 “温水,一小杯。”宋劭杰提醒。 蔡蔡立马噔噔噔的跑去倒水。 傅修明喝着温开水,脸上开始恢复一点血色,状似无意的挪开按在他上腹的手掌。 宋劭杰失落的手在半空中一顿。 “我带你回医院检查一下,你的胃可能有点问题。” 傅修明推说不用,宋劭杰坚持道:“身体不是开玩笑的,我是医生,你听我的。” 蔡蔡这次和宋劭杰统一战线:“就是就是,傅老师,你刚刚脸色白的可吓人了。再说了,你最近胃总不舒服,去医院查查放心一点。” 傅修明还想拒绝,一阵绞痛再次冲击他的神经,脸“唰”的白了下来。 “我带你回医院。”宋劭杰二话不说,架起面如白纸的人快步走出书吧。 第七十八章 给我一次机会 “喂,郑主任,安排一个单间。对,我马上过来。” “没有胃病史,目前症状是胃痉挛。” “胃镜肯定要做,明天上午你安排一下。嗯,做无痛。” “我大概十五分钟回医院,待会儿直接带人去病房,你找个人代办一下住院手续。” 电话那边,新安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郑重点头应下,挂断电话的同时立刻叫来护工收拾单人病房,心里琢磨着是什么大人物要过来?这么劳师动众。 黑色雷克萨斯一路驰骋,在锦州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不停穿梭。十几分钟后赫然停在新安医院住院部楼下。 “慢点,现在痛的厉害吗?”宋劭杰小心翼翼把傅修明从副驾驶座扶下来,连关车门都不敢用力,生怕车门一震把人震坏了。 傅修明拧着眉,看起来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声音虚弱的说:“还好…” 电梯上行至7楼,郑主任见宋副院长扶着一个男人出来,马上赶过去帮忙。没想到宋劭杰碰都不让碰,自己半搂着人往单人病房去了。 郑主任两手一空,诧异挠头。 傅修明被持续性胃痉挛折磨的浑身无力,躺在病床上,朦朦胧胧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一会儿抽血,一会儿量体温。手腕上被人绑了条蓝色手腕带,心率血氧检测仪的数字在床头跳动,一整套入院标准流程。 郑主任简单问了些常规问题,观察过傅修明的情况后,叫护士去拿两片颠茄片进来。 等护士把药拿进病房,宋劭杰赶着接过药在病床前坐下,低声道:“先把药吃了,可以缓解疼痛。” 傅修明半闭着眼不说话。宋劭杰扶他起来喂药,又扶着他躺下,全程小心翼翼,温柔周到,仿佛床上躺着的是块嫩豆腐。 小护士震惊又八卦的眼神看向主任,被主任瞪了一眼,灰溜溜跑了。出门直奔护士台“散布谣言”。 西药在缓解症状方面立竿见影,傅修明吃完两片颠茄片,症状马上减轻。他痛了几个小时,浑身脱力,疼痛减轻之后很快陷入昏昏欲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单人病房里安静整洁,幽幽亮着灯。傅修明撑了撑眼皮坐起来,发现床沿上趴着一个人。 “劭杰…” 宋劭杰一个激灵惊醒,揉揉眼睛:“你醒了。” 傅修明轻轻嗯了一声。 “刚好,粥拿过来没多久,还是热的。我让医院小食堂给你煮了点儿蔬菜粥。”宋劭杰从床头端起一碗粥,作势要喂他,嘴里絮絮说着:“验血报告已经出来了,胃蛋白酶超标,应该是胃溃疡。明天帮你安排了胃镜,再仔细查查。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傅修明惊讶的问:“还要做胃镜?” “是啊,指标有异常还是做个胃镜放心一点。我顺便替你安排了全身检查,反正都住院了,索性查一查。”宋劭杰乘机喂了他一口粥。惊讶之际,傅修明没反应过来,连连被喂了好几口,宋劭杰心里一阵甜蜜。 这种体贴亲近让傅修明不适,但每次想说几句都被宋劭杰故意绕开。傅修明没什么精神,索性闭口不语,躺在床上发呆。 “劭杰…”傅修明叹气。 宋劭杰马上意识到接下去可能有他不太想听的话,开口打断:“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的检查郑主任会替你安排好。我上午出门诊,中午再过来看你。有急事记得打我电话。”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傅修明看着离开的背影,又是沉沉一叹。 第二天早上,护士进来抽血,各种检查接踵而至。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护士过来让他签特殊检查同意书。唠唠叨叨说了一堆,他也没细听,糊里糊涂签完字,就被推进手术室上麻醉。一觉醒来说是无痛胃镜已经做完,重新被推回了病房。 郑主任笑容可掬,亲自过来讲注意事项,还留了张名片给傅修明,告诉他有事可以直接打自己电话。热情的有点过头。 人一旦住进医院就有一种人为刀俎的感觉,傅修明仰面躺着,机械回应,仿佛自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打完一瓶点滴,感觉精神还不错,傅修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出病房去走廊上溜达。 走过护士台时,几个正在说笑的年轻护士突然脸色一变,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假装随意的走开了。傅修明莫名其妙。 “哐哐哐~” 一辆送餐车从走廊那头朝这边推过来,一个小伙子边推边喊:“午餐到啦!”然后病房里就有人跑出来拿快餐。 不说还好,一说肚子就饿了。傅修明做完胃镜还没吃东西,眼看都20个小时没进食了。他慢慢朝餐车走过去:“你好,给我拿一份快餐。” “几号病床?”小哥边给人递餐边问。 “702。” 小哥翻找快餐,找半天没找到贴702标签的餐盒,不耐道:“没有啊,你昨天订了没?” 傅修明疑惑的问:“订什么?” “订餐啊!” “订餐?什么订餐?”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订哪来的饭。”小哥看他表情就知道肯定没有订,态度立马恶劣:“要吃饭提前一天订,你不知道啊!真是的,浪费我时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傅修明从小到大没住过院,哪知道病人餐要提前订,但也懒得争辩,转身走开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突然一声怒喝,电梯间拐进来一个人,手里拎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大步朝送餐车走来:“医院让你们鑫隆过来承包是看你们资质好,你们就这种态度对病人?你叫什么名字?叫你们负责人过来!” 小哥抬头一看是副院长宋劭杰,脸色大变,求饶道:“宋…宋院长,我不是故意的,中午这会儿忙,我这是急的,下次注意。” “你们经理是不是姓钱?”宋劭杰掏出手机作势翻号码。 小哥急的满头冒汗,不断道:“宋院长,我…我下次一定注意态度,一定注意。” 傅修明心说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伸手一拦,示意宋劭别打电话,低声道:“不要影响别的病人吃饭。” 宋劭杰没吱声,冷冷看着小伙儿不说话。 年轻人一迭声的道歉,才在宋劭杰刀子一样的眼神里继续送餐。 走廊里就那么点地方,两人的声音引来很多目光。不仅是护士台,连医生办公室都有小医生探头出来张望,只是碍着宋劭杰的面子不敢当面议论。 “我给你带了小食堂做的菜。本来要早点过来,今天老病人多,加了几个号,耽搁到现在。饿了吧?先吃饭。”宋劭杰一脸温柔,和刚刚的疾言厉色大相径庭。 等两人走进病房,两个小医生一下窜出办公室。护士台像飞进来一百多只麻雀。 “喂,你们看这个男人,昨天宋院长亲自送过来的。你们说他和宋院长什么关系啊?” “不瞎的都知道什么关系。” “不对啊,宋院长不是结婚了吗?” “离好几年了好嘛!你这都不知道。” “你是说宋院长离婚跟这个男人有关系?哇,这么刺激!” “喂,我可没这么说,你别乱猜。” “讲真,这男的长的还怪好看的。” “不止好看,入院资料上还写着硕士学历,看来跟咱们宋院长一样是高材生呢。” “关键还是单身!” “单身?你记清楚了吗?真的是单身啊?” “那当然,我怎么会记错。哇,主任,你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郑主任刚吃完饭回来,看护士台在“开大会”,晃悠过来听听“会议内容”,边听边点头,深觉大伙儿的推断相当合理。 不过合理归合理,大庭广众议论领导私生活算怎么回事,脸色一沉:“一个个的光知道八卦,聚这儿像什么话!都没活干呐。” “主任,午饭时间。”小医生指指挂钟。 “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散了散了。” 众人闻言纷纷作鸟兽散。 病房里,宋劭杰的殷勤终于让傅修明忍受不了:“劭杰,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 宋劭杰给他夹菜的手一顿,还是把一片山药夹进傅修明碗里,轻声道:“吃完再说。” 生病的时候人会变的脆弱,心也免不了变软,但傅修明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宋劭杰僵着脸不说话。 傅修明看着他叹气道:“邵杰,你明明知道我和小辰…” “他到底有什么好!”宋劭杰听到“小辰”两个字终于忍不住,霍然站起:“他就这么吸引你?工作也不要,前途也不要,不顾一切都要跟他在一起?你们是养父子,这辈子走到哪里都不可能摆脱这层关系。他现在拍电影做演员,那种圈子,你以为你们的关系瞒得了一辈子?修明,是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才对!你和傅辰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傅修明僵坐在病床上,眼神渐渐空洞无力。秦樾的话再次从他脑子里钻出来,拼命刺激他的神经。换成以前他一定可以斩钉截铁告诉宋劭杰,他爱傅辰,他要和傅辰在一起。但现在他说不出口。他头顶上空仿佛悬着一只巨大的手,正向他笼罩下来。 不时回望,愈见幽深,举步维艰。 趁傅修明失神的功夫,宋劭杰悄悄走到床边揽住他:“修明,都是我不好,一个人悄悄出国,还跑去结婚。我承认我以前懦弱,不敢公开我们的关系,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怕了,以后我们就堂堂正正的在一起,原谅我好不好?给我一次机会…” 宋劭杰感动于自己的忏悔和承诺,微微侧头靠近近在咫尺的嘴唇。 傅修明回过神,猛的一把推开:“出去!” 性格温和的人一旦发脾气通常有很强的威慑力,宋劭杰心知刚才的试探可能触到了对方底线,只能站起来,整整衣服,掩饰的咳了一声:“那我先回去,晚点再来看你。”他转身出门的脚步很急,像是在逃避被人拒绝的难堪。 第七十九章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们 宋劭杰本来晚上要来看他,后来打电话说有应酬就没过来,傅修明倒是松了口气。没想到第二天中午,这人又拎着饭盒出现在病房里。 “先吃饭。”宋劭杰温柔如旧,好像昨天被赶出去的人不是他。 傅修明冷冷道:“我有订餐,十一点半会送过来。” “订的餐不好吃,还是…” “劭杰!”傅修明提高音量:“你能不能别这样!” 宋劭杰提着饭盒的手一紧,僵硬的站在病床前,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你先回去吧。”过了好一会儿,傅修明才抬头看他:“你工作也挺忙的,不用总过来,我身体没什么问题。” “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宋劭杰沉沉呼出一口气。 傅修明觉得宋劭杰对他的感情是一种错觉,一种情感认知上的偏差,是陷入回忆幻梦的无法自拔。但是他现在情绪很差,没心情跟他掰扯这些问题,摆摆手重复道:“你回去吧。” 宋劭杰不肯走,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僵持之际,病房“呼”一声被大力推开。病房里赫然多出一个人。 傅辰在进门的一霎那,视线在宋劭杰身上短暂停留,然后大步跨到床前:“怎么样了?为什么住院不告诉我?”可能是走的太急,他的呼吸很急促。 傅修明先是惊讶的愣了一下,随即道:“没什么事,胃有点小问题,你怎么过来了?” 傅辰上上下下的看他,紧张的问:“什么小问题?小问题是什么问题?” 傅辰也站在病床边,和宋劭杰一左一右,正好是对称的位置。傅修明明显身体靠向傅辰那边,表情也不是刚刚那样冷硬,甚至带着一点安慰似的笑容。 宋劭杰心里五味杂陈,语气凉凉:“胃溃疡不是小问题,严重会胃穿孔。” 傅辰抬头,紧张的问:“很严重吗?” 傅修明马上拉住他的手:“只是轻度胃溃疡,不严重。” 宋劭杰看傅修明那个体贴的样子,情绪就开始压不住,瞪着傅辰:“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到底在搞什么!他好好的一个大学老师,工作工作丢了,名声名声也没了,跑到这儿人生地不熟,开个什么破书吧,把身体搞成这样!你凭什么让他什么事都围着你转?你能心安理得?你一天天的睡得着觉吗!” 傅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在宋劭杰面前如此理屈词穷。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或许并没有深刻的体会,可一旦被毫无修饰的揭露出来,就会变成一柄尖锐的匕首,血淋淋的插入心脏中心。 “好了,别说了!”傅修明含怒制止宋劭杰。 “你现在要做大明星是不是?了不起吗?”宋劭杰像是压抑过头,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他胃不舒服好几个月你不知道,他住院你也不知道。还有那个秦什么樾的,你到底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跑上门来找他麻烦。” 他不认识秦樾,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但有时候人的第六感就是那么准确。 “秦樾?”傅辰骤然瞳孔紧缩,十根手指捏紧的同时看向傅修明。 “够了!”傅修明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压出来,低沉的可怕:“这是我和傅辰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你不要再说了!”他的眼睛很锐利的盯向宋劭杰,一只手却温柔的抓着傅辰的手腕。 宋劭杰看看傅辰又看看傅修明,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第三者。随后又想,他其实连做三儿的资格都没够上,不禁自嘲般苦笑:“是啊,你们的事情,轮得到我管吗。” “劭杰…” 傅修明一说话,宋劭杰立刻打断他:“我出去,我知道了。”说完发泄一样的甩开病房大门。 门外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宋宋宋宋宋院长!” 宋劭杰正有气没地方撒,逮到人就开火:“站在外面干什么!你们消化内科这么闲没事情好做嘛?” “我我我我给702床送送送药。”说完把医用托盘举到和鼻子同高,阻挡宋大院长喷射的怒火。 “进去吧。”宋劭杰重重吐出一口气,离开了病房。 小护士举着托盘走进病房,眼睛滴溜溜的往傅辰脸上转,见他接过药喂病人吃,而那个病人温顺的就着他的手喝水,不禁露出一个惊叹的表情,身体里的八卦信息立刻就要原地爆炸,放下药匆匆交代几句,呼哧呼哧就跑回了护士台。 护士台又如同飞进来一百多只麻雀。 “我说什么来着,那个人就是傅辰!” “傅辰?谁啊?” “那部《那时年少》的男二,哎呀,也不算男二,只有三集戏份,但是可火了呢。” “哦,你说那个校园偶像剧啊。”护士长也凑过来:“我女儿可喜欢看了,说那个女主的前男友好帅好man,那个迷的哟。” “对对对,那个就是傅辰。现在和高潼正在拍一部新剧叫《绝杀》。” 护士长:“高潼又是谁?” 小护士:“就是《那是年少》的男主,他俩是同学,还是室友呢。” 一个小眼睛护士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也算傅辰的粉丝嘛!他可不一样了,出道就公开恋情,还是同性恋人,贼真诚。”小护士朝护士台外面看看,神秘兮兮转回脑袋:“我刚听见里面吵架来着,宋院长语气可凶了。傅辰没怎么说话,702床一直帮着傅辰说话。照我看就是宋院长跟人家傅辰抢男朋友来着。” 小眼睛:“不会吧!你是说702床不是咱们宋院长的男朋友,是这个傅辰的恋人?” “八成就是!” “欸?不对啊!”小眼睛翻出住院人员情况表:“怎么他和702床都姓傅啊?” “都姓傅怎么了?可能是一个村的。” “什么村?傅家村?”小眼睛笑的眼睛迷成一条缝。 那边护士们扎堆八卦,病房里傅辰紧绷的脸再次显示出极少见的恐慌:“秦樾找你干什么?他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外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拖着调喊:“702床~午饭~” “午饭来了。”傅修明示意他去门口拿快餐。 昨天被宋劭杰训的灰头土脸的小哥见病房前站的不是那个摆谱找茬的副院长,居然换成了个英俊小伙,不禁舒出一口气,心里嘀咕这702床还真有两下子。 傅修明借机避开话题:“先吃点,待会儿不够再去楼下餐厅吃。下午还有几个检查,你陪我去。”他把快餐盒里的一次性筷子递给傅辰,自己从柜子里拿出另外一双。 傅辰一听检查,注意力马上转移过来:“什么检查?除了胃溃疡,还有其他问题?” “没有。好好的能有什么大问题,都是些常规检查。”傅修明吃了一口水蒸蛋:“不是在剧组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今天和明天正好没戏,想回来看看你。” “蔡蔡告诉你我住院了?” 傅辰放下筷子,脸色沉沉:“她不告诉我,你就不打算说了是吗?” 傅修明很随意的一笑:“又不是什么大病。” 他盘腿坐在病床上,穿着蓝白竖条病号服,腕带松松的环在他细瘦的手腕上,阳光下的脸略显苍白,小口吃着病人餐。一霎那傅辰的心脏猛烈一抽,他感到眼前的男人比任何时候都瘦弱,都需要他的呵护。 可是… 傅辰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顶。 “发什么呆?不饿吗?”傅修明撞撞他手背。 傅辰把梗在喉咙里的一口饭吞了下去,声音发紧:“秦樾…为什么找你?” 傅修明慢条斯理吃着菜,好像早就猜到傅辰会有此一问,连表情几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小辰,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们。”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回答,稍稍消解了傅辰心底的不安和慌乱。也许是因为对彼此情感有着过分的自信和笃定,傅辰没有深究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关于傅修明的胃病,傅辰去医生办公室找郑主任聊了很久,在确定真的只是轻度胃溃疡之后才放心回到病房。 傅修明笑他神经过敏,傅辰严肃的说:“严重了会穿孔的。”宋劭杰这句话他倒记得很清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气氛渐渐轻松下来。傅修明精神不太好,应付完几个检查,早早吃了点东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 隐隐作痛的胃部在黑暗寂静里让人难以入睡,傅修明捂住上腹部翻了个身,轻轻按揉了好一会儿,但疼痛还是细细密密缠着他,于是又不自觉翻了个身。 “怎么了?”傅辰从旁边陪床上跳起来,拧亮床头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傅修明拉住他:“没事,郑主任说这两天会有一些疼痛症状,是药物反应。吵醒你了?” 傅辰沉默了两秒,就着傅修明拉住他的动作,直接侧身躺上病床。 傅修明被他一挤,很自然侧过去,傅辰顺势从身后抱住他,一只手放到他上腹,轻轻按摩。 空气微凉,病房的暖气无法完全驱逐初冬的寒意。傅辰的身体很热,刚刚被抖凉的被子温度渐渐升高。 温暖的掌心隔着一层衣料贴在上腹,像个小太阳一样暖暖的烘烤发凉的胃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辰手掌覆盖上来的一瞬间,扰人的疼痛仿佛突然消失了。 傅辰反手关掉床头灯,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低声问:“有没有好一点。” 傅修明“嗯”了一声轻轻闭上眼:“是明天回去吗?” 傅辰没回答,下巴似有似无的搁在他肩窝里。 “明天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晚。过两天我就出院了,又没什么大问题,你不用担心,安心拍戏。” 覆在腹部的手依旧温柔,只有傅辰自己清楚,实际上他的指节已微微僵硬。莫名的,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 “你实在不放心就让蔡蔡过来接我,她会开车。”傅修明继续道。 安静的单人病房,傅修明低低的声音飘荡在夜幕里。门外时不时响起值班护士细碎的脚步声,稀薄的灯光穿过病房门底部的缝隙漏进来。傅辰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从他颈窝里抬起,看到他漂亮优雅的下颚线折射出一点皮肤的颜色。 每一句话都是恰到好处的体贴,体贴到让人莫名心慌。傅辰情不自禁叫了声“爸爸”。 “嗯,睡吧,很晚了。” 傅修明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贪恋的汲取这个身体散发出的温度。 第八十章 不要碰他! 傅辰在医院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一直拖到傍晚六点,才拖拖拉拉走出病房踏上回剧组的高铁。 他不得不把傅修明一个人丢在了医院里。 冬季的夜色迅速降临城市,高铁驶出站台时,星星点点的灯火不断倒退,在城乡交界处突然断裂,陷入黑幕。傅辰的脸毫无表情,面部轮廓冷硬的像一尊雕像,深邃瞳孔中散发出没有温度的光点。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痛苦和愤怒占据着他的心脏。 将近十一点,傅辰跨进酒店大门。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敲开了另一个人的房门。 “你来了…”白色睡袍慵懒的套在身上,秦樾眉眼微弯,斜斜靠着门前过道。 傅辰目光冷厉,视线盯在秦樾脸上,直接跨进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 秦樾抱着手臂,用高高在上又略带暧昧的口气问:“想通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 秦樾故作茫然:“对谁?” 傅辰重复:“你对他说了什么!”他低沉的话音像是从深海底部冒出来,充满了阴寒的压迫感。 秦樾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他?你那个所谓的男友?”他的表情只有一瞬的紧绷,随即笑着摇摇头:“不对,应该说是你的法定监护人,法律意义上的爸爸。” “那又怎么样?”傅辰的表情甚至没有出现一秒钟的闪躲。 这一瞬间,秦樾有点惊讶。和自己养父发展成情侣关系,在被人当面揭穿时,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和难堪,甚至还能堂而皇之的反问一句那又怎么样。到底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故作镇定的掩饰?秦樾一时分辨不出。 但他毕竟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些许情绪波动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嘴角微微一勾,道:“不怎么样。但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不小心传出去,又不小心被推上热搜,你认为会怎么样?” 傅辰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和你的养父乱伦,从你高中开始,你们就一直保持这种不正当的关系。你不仅无法在z省立足,去任何地方你们都会被人当成恶心的变态。”秦樾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再次暧昧的靠近过来:“你第一次跟他做的时候,成年了吗?” 傅辰退开两步,语气平静:“你可以试试,明天马上把这条消息推上热搜。” “《绝杀》投资了这么多,我当然不能让我的钱打水漂。”秦樾笑起来,低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随时,随地。” 让你从万人瞩目变成身败名裂! “你告诉他会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告诉他会让我声名狼藉?有没有其他的?你还有没有更高明一点的手段?”傅辰连番反问,几乎是带着一丝轻藐看他:“不要太高估你自己,就算你在z省只手遮天,离开这儿,你认为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能让你在整个影视行业永无立锥之地!”秦樾故意停了停,又开始玩他那套软硬兼施的把戏,放缓声音:“干嘛弄成这样呢?我告诉过你,只要跟我在一起,你想要的都会有实现。离开他,离开你那个挂名爸爸,不然…” “你敢!” 砰! 一声巨响,拳头毫无征兆的擦过脸颊皮肤重重砸在墙上。秦樾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墙面震的弹了出来。 “我警告你,不要碰他!” 傅修明是他的底线,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爸爸。傅辰的声音像冻在万年寒冰里,收回手的同时,墙上留下掌指关节砸出的三个血痕。他额角爆起青筋,粗重的呼吸像一头旷野中呼啸的孤狼。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秦樾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恐惧,原本与傅辰对视的双眸一闪,不自觉侧过头。 他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镇住了。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碰他!”傅辰冰刀一样闪动锋芒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樾。 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傲慢压倒恐惧,转而变成愤怒,秦樾撕掉虚伪的涵养,叫道:“傅辰,你以为你是谁!你别不知好歹!没有我,你在这儿什么也不是!你还想安安稳稳的拍戏?做梦!我让你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你尽管放马过来,我拭目以待。”傅辰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但神态却有种近乎无畏的强悍,好像刚刚所有的威逼利诱对他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有那么短短的几秒钟,秦樾几乎要为这种神态所屈服而选择放弃。但强烈的征服欲在支配他继续这场可笑的掠夺游戏。 傅辰收回手,带血的拳头在秦樾眼前一闪而过,随后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关上。傅辰扬长而去。 秦樾瞬间感到一种奇怪的脱力感,好像傅辰刚刚那一拳实实在在砸在了他身上,又或者说仅仅是那几个幽冷眼神就真的对他产生了强大的威慑力,让他此时此刻才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怎么会对他产生威胁? 秦樾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不打算再为刚才的情绪困扰。他佯装悠闲的点了一根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喃喃道:“你会后悔的…” 傅辰那一拳,但凡偏移一公分就是直接砸在秦樾脸上,但他没有那么做。准确来说是不能那么做。 这不是学生时代校园里的打架斗勇。这是剧组,是演艺圈。在这儿,秦樾掌控生杀大权。刚才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仅仅只是发泄,他能做什么?是把人打一顿还是扔下剧本一走了之? 都不能。 傅辰清楚的知道,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没有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他做好了忍耐的准备。 三天后,早上7:30 傅辰敲敲高潼房门,打算和他一起去拍摄现场。今天他们两个有一场对手戏,地点在附近一个温泉浴场。因为要下水,傅辰背了一个比较大的旅行包,里面放着一套替换的衣裤。 张哥出来开门,跟他打完招呼,又急急忙忙进去帮高大少爷整理包括防晒乳霜、保湿喷雾、美白精华以及定型发胶在内的瓶瓶罐罐。 傅辰抱臂站在桌子前,嫌弃的把一瓶视黄醇抗皱面霜随手扔进包里。 张哥“啊”的一声拿出面霜,然后打开一个精美的小化妆包,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嘴里唠唠叨叨:“面霜得放这个包,不能和发胶放一起…” 高潼在卫生间里高声讲电话:“可可宝贝儿,起床了没?想不想老公?老公昨天给你买了个香奶奶。嗯嗯,就那个。嗨,贵什么贵。来,让老公亲一个,么么。” 傅辰:“………” 哩哩啦啦又搞半小时,高少爷终于闪亮出门,走位拉风,姿态风骚,宛若天王巨星。 刚走到酒店门口,张哥的电话响了。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张哥嗯嗯啊啊半天,表情似乎有点为难,最后挂断电话对高潼说:“高总,助理导演来电话说今天的戏临时改了场地,让你和傅辰马上过去。” 傅辰没助理,张哥暂时充当他的临时助理。拿一份钱做两份工他倒不是太在意,傅辰又不会叫他干多少活,无非是帮剧组传个话的事儿,捎带着就过去了。 “改场地?”高潼无所谓的整整外套:“什么地方?” 张哥说:“不知道啊,地址发我微信了。” 傅辰没说话,眉心不觉一紧。 保姆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三人说着话坐进车内,汽车沿市区主干道开了足有二十分钟,开到尽头右拐进入沿江大道,又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 高潼走下车不由“操”了一句,十二月底的天气,风冷的像在刮骨头,江风把他打理好的头毛吹得七歪八倒。 “不是温泉浴场嘛!这什么鬼地方?” 江边聚满了人,剧组人员基本已经到场,高潼缩着脖子和傅辰一起往人群方向走。 导演看两人走过来,豁然从椅子上坐起,劈头盖脸一顿输出:“都几点了,傅辰你怎么回事?整个剧组在这儿等你半个多小时!你当你自己是谁?跟谁耍大牌啊!” 明明自己是和高潼一起过来的,但导演偏偏逮着他一个人吼。他们一听到改场地的消息就马上过来,导演却说剧组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明显是在针对他。 高潼一听,立刻争辩:“导演,不是这么回事,我俩也是刚听到换场地的事儿,这不是快马加鞭就赶来了么。” 导演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回头瞪着傅辰,喃喃低骂:“什么东西…” 高潼那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我说你这人…” “高潼。”傅辰赶紧拉住他,很诚恳的对导演说:“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行了行了,别浪费时间,赶紧走戏。”导演一脸不耐,提着嗓门让各部门开始准备。 两个人一头雾水听导演讲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高潼忍不住问:“导演,这不就是温泉那场戏嘛,怎么改成江边了?” 导演坦然道:“温泉的场景导演组一致认为不合适,所以改到江边了。” “不是吧导演。”高潼伸腿一跺冻到邦硬的江滩:“今天最低温度零下一度,你让他跳江?” 跳…江?这话不太吉利,高潼愣了愣。 这一愣的功夫,导演立刻沉声道:“那你来当导演?”可能碍于高家的面子,话说的还算客气,转到傅辰这儿,脸色就不一样了:“我们拍摄这块儿是浅滩,水深不到两米,旁边已经做了防护,没什么危险。待会儿潜水时间大概半分钟,我喊’咔’之后你就马上上来。有没有问题?” 傅辰还没回答,高潼立刻抗议:“导演这不行,大冬天的说下水就下水,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导演没理他,看着傅辰,眼神近似不屑:“冬天拍水里戏,再平常不过了。别说你这样年轻男演员,就算是女演员老演员,哪个没泡过冰水?谁跟你一样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罪不想遭,苦不想挨,你还想当演员?你当演员这么好当啊!” 高潼那张又嫩又俊的小俏脸被江风吹的通红,梗着脖子还想争论。傅辰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从突然变更拍摄场地到导演态度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傅辰清楚的知道,秦樾开始动手了。他抬手摸了摸指掌关节处三个尚未脱落的血痂,淡然道:“我这儿没问题,可以开始了。” 第八十一章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即使从江岸上一跃而下前做足了心里准备,傅辰依然难以忍受接近零度的水温。刺骨的冰冷瞬间透过单薄外套刺激他的身体,他几乎忍不住要倒抽一口冷气。但他现在在水里,不要说呼吸,连轻微蠕动一下嘴角都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浸没在冰水里一动不动。 三十秒,只需要三十秒就能结束。傅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用意志抵抗寒冷。 仿佛是世间最漫长的三十秒,从一数到十,傅辰都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皮肤在彻骨的寒冷里从疼痛变成麻木,心跳骤然减慢,浑身有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无助,好像意志被抽离,生生剥夺了你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傅辰抬起头,勉强将眼睛撑开一线,穿过浑浊的江水,昏暗的天空流动着泛出陈旧的黄。四周没有声音,一片死静。三十秒过去了,他没有听到导演喊“咔”。 有一瞬间,傅辰冲动的想跳出水面,但理智告诉他再等一等。不能ng,ng意味着待会儿他还要再来一次。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傅辰半蹲在水里默默等待。 正当他身体越来越麻木,趋近于没有直觉的同时,右腿突然一抽,一阵剧痛从小腿蔓延上来,身体一个不稳在水里翻倒。 是抽筋! 低温短时间内不断刺激血管,导致小腿肌肉痉挛,几近无知无觉的神经被强烈的痛感刺激,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力。 傅辰不知道自己在水下呆了多长时间。四十秒、五十秒,或者更久。他只知道他现在急需空气,一秒钟都不能在水里呆下去。 身体失衡后无法保持半蹲姿态,歪歪斜斜飘在水里。他想呼救,但是头无法抬离水面。紧接着另一条腿也开始抽筋,江水肆无忌惮的把他冲向未知的方向。 傅辰只能依靠本能划动双臂,尽力想把头伸出江面。但是过于寒冷的水下环境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生理机能。他在水中拼命挣扎,只觉得汹涌而来的水灌入口腔,堵塞住他的喉咙。 哗! 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砸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上,本能朝那个撞击他的物体摸去。 那是一片铁丝网。 来不及分辨,傅辰双手抓牢网格,朝头顶的方向攀爬。 头部离开水面的一霎那,他还没感受到新鲜空气,肺部就冲出巨大的咳嗽。朦朦胧胧他听到有人喊:“咔!”紧接着是高潼鬼哭狼嚎的声音由远及近:“救人!操!快他妈救人!” 然后傅辰感觉被拖拽拉扯,被什么又厚又软的东西裹住了,但他仍然没什么知觉,然后颠颠簸簸的好像是在车上。他的意识不太清醒,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我怎么...在医院?”可能冰水里泡的太久,他说话有点不太利索,牙齿咯咯打架。 高潼本来在打瞌睡,一下跳起来:“卧槽,你醒了,我去叫医生。”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去了。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医生被连拉带拽的拖进来,不耐烦的问了些问题,表示没啥大事,然后就匆匆出去了。 “破医院,什么态度...”高潼骂骂咧咧走回病房:“妈的,说好下水半分钟。老子就应该砸了他摄影机!” 高潼当时的想法其实和傅辰一样,眼看过了半分钟还没喊停,可阻挠拍摄的话,结果可能是要让傅辰再泡一回水。忍了半分钟又忍半分钟,状况终于不可避免发生了。 傅辰想起刚刚的鬼哭狼嚎,问:“你把我捞上来的?” “除了老子谁还这么猛。”高潼说着又有点懊恼:“我要是早两分钟掀了他摄影机,你也不用搞成这副鬼样子。” 傅辰上下打量他:“你还好吧?” “我健壮如牛,能有什么事。” 傅辰没说话,只是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高潼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儿问:“我觉得情况不太对。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导演了,他报复你来着?” 傅辰摇摇头:“是秦樾。” 高潼一怔,随即咬牙切齿:“他特么有病吧!你不操他,他就搞你,他是不是欠操!” 傅辰皱眉,感觉这话有点怪,张了张嘴又似乎找不到话反驳,只好闭口不谈。 高潼摸着下巴问:“这货下手还真够狠的,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 傅辰显得不太有所谓,准确说应该是无可奈何,在这种局面下,他没有反击的能力。 “秦樾肯定还有别的动作。高潼你记住…”傅辰表情突然严肃:“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高潼跳的三丈高,瞪眼道:“不是,我说你这什么意思?他搞你,我干看着?” 傅辰平静的说:“你要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别得罪他。” 高潼咬牙切齿:“他要把你搞死了,我回去怎么跟傅老师交代!” “死不了。” “………” 高潼坐那儿又是龇牙,又是跺脚,满脸愤愤不平。想了半天,好像的确找不出可行性应对方案。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至理名言现在没了用武之地,多少让不可一世的高大少爷有点挫败。 “再说再说,走一步算一步。”高潼懊恼的抓抓头。 傅辰的身体没有多大问题,但按照医院规定需要留院观察一天,高潼陪他在医院将就了两口午饭就回剧组去了。 傅辰等他走之后,裹着被子睡的昏天黑地。他虽然年轻身体好,但大冬天泡了一场冰水也是有点吃不消。 不知道睡了多久,傅辰迷迷糊糊醒来。天色已经擦黑,病房里光线昏暗,朦胧中他看到窗前站着一个人。 傅辰一惊,迅速打开床头灯。那个斯文纤瘦的身影转过身,温柔笑道:“你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傅辰警惕的全身一绷,冷冷道:“我很好。” 秦樾缓缓踱步过来,在傅辰旁边那张空病床上坐下,用一种关切的语调说:“我看你脸色还是很不好,休息两天再拍吧。”然后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怪导演,有时候为了拍摄效果,临时改剧本也是在所难免的,让你受苦了。” “不会。”傅辰程式化的回答:“大家都是为了这部戏,只要要求合理,演员任何时候都应该配合导演。” 秦樾往床沿挪了挪,身体微微前倾。病床间的距离本来就很小,他这么往前靠,膝盖几乎都要碰到坐在病床靠床沿位置上的傅辰。 一瞬间,傅辰心底涌起强烈的厌恶,坐直身的同时身体迅速挪到另一边,尽可能跟眼前的男人拉开距离。 秦樾又叹了口气:“你其实不需要吃这些苦的。” 傅辰没说话,脸上毫无表情。 “你以为你受苦,我看着不难受吗?要不然这样好不好…”秦樾似乎不在意傅辰冷漠的态度,温情和煦的脸上甚至带着些许心疼:“我去和导演说说,让他不要随便更改剧本,至少不能让你无缘无故受那么多苦。” “秦总,没有这个必要。” 傅辰一个侧身从床上下来,啪一下打开顶灯,病房里瞬间灯火通明。他冰凉坚毅的目光望向秦樾,因为对方坐在床沿的动作,反倒呈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秦樾微微一怔。 傅辰继续道:“好好拍戏是演员的本分。我在剧组唯一的工作就是好好拍戏。” 秦樾听到傅辰在“唯一”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所以说这又是一次不假思索的拒绝,强硬到不留一点余地。 “傅辰,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秦樾仿佛很遗憾,又带着某种诱惑:“只要你听我的,我会让你安安稳稳拍完戏。还有以后,你有很多机会做男主角,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秦樾所表现出来的柔情,完完全全是一个上位者的傲慢,像猫捉老鼠或者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企图用权力碾碎一个人骄傲,掌控他的命运。 其实这种软硬兼施的招数非常具有杀伤力。任何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只要意志力有一点点的动摇,立马深陷蛛网,被权力的触角缠绕,无力逃脱。 但可惜,傅辰永远不会沦为他的宠物。 令人作呕的感觉从心理转变到生理,傅辰感到反胃,想吐。这种恶寒比他今天掉进冰冷江水里更让人脊背发凉。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不断的往上推,强行压制住所有翻腾的情绪,才咬牙挤出几个字:“秦总,我要休息了,请回。” “你知道你现在对我说这句话是什么后果吗?”秦樾站起来走到傅辰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傅辰一把拉开病房的门:“秦总,请回。” 秦樾看着他僵硬的侧脸在灯光下坚毅的像尊雕塑。眉骨锋利,眉毛斜飞入鬓,优越的下颚线棱角分明,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 秦樾喜欢这张脸,喜欢他身上纯粹的男性气息,傅辰越抗拒,这种气息就越强烈。突然,他伸手摸了一下那张脸,傅辰没来得及躲开。 那只手软而热,手指碰到脸上像几只恶心的毛毛虫在面颊上蠕动。傅辰只觉得毛骨悚然。 走廊的光线冰冷暗淡,秦樾牵起嘴角,温柔到让人不寒而栗。 他说:“晚安,傅辰。” 第八十二章 我爱他,很爱很爱他 傅辰住院那天上午,傅修明出院了。他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病房时,宋劭杰时隔三日再次出现。 “你既然过来了,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傅修明眼睑微微压低,面容严肃:“你先坐。” 宋劭杰心口猛的一紧,默默走到病床旁的沙发前坐下,他在自己的医院里反倒拘谨的像个病人。 “你跟我说过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两年多前,离开嘉宁大学来锦州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傅修明把行李袋放在病床上,目光转向窗外:“其实我知道,我跟小辰,我们可能是走不到最后的。” 宋劭杰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亮:“修明,你明白就好。先不说他以后是不是打算做演员,就算干份普通的工作,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想过了,你先把那个书吧转掉,再去理工大做老师。我认识那边的副校长,我前阵子打听过,他们学校在招聘数学老师,以你的资历…” “劭杰,你有没有想过…”傅修明打断他:“即使我知道不会有结果,为什么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宋劭杰没回答,只是抬起头深深的看着他。 “因为我没有选择,爱一个人是没有选择的,我爱他。”傅修明呢喃般低语:“很爱很爱他…” 爱到不计后果、放弃一切,爱到坠入深渊也舍不得放手。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仿佛坠入深渊里,带着绝望,又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坚定。 宋劭杰第一次从傅修明口中听到他说爱傅辰,很爱很爱。他看着傅修明的眼神垂落下去,艰难开口:“可是你们…你们这样,这样是…” “是乱伦…”傅修明替他说了出来,而后叹息般的呼出一口气:“我知道的。” “我…我可以等你。”宋劭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简直像着了魔。 这或许就是报应,报应他当年的轻言舍弃,不告而别,要他今时今日这样卑躬屈膝去求那个人再爱他一次。 傅修明摇摇头,出神的看着窗外。从七楼窗户望出去,天色惨淡,除了云朵静悄悄的飘在天空中,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道哪个病床按铃,护士台的铃声远远传进来,傅修明才回过神。他声音幽幽:“我没有办法离开他,即使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我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你明白吗?” 没有办法离开,他的心已经融进傅辰的骨血,再也没办法剥离出来。 “我不明白!”宋劭杰霍然站起:“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非要坚持?他才几岁?他的热情能维持多久?有一天,等他厌倦了,你们早晚会分开!” 傅修明不说话。 “你们一旦分开,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喜欢上别人!到时候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 “什么叫不怎么办?” “他会不会喜欢别人那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 “你的意思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你们以后怎么样,你都不会再接受别人了,是吗?” “是…” “你!” 如果注定没结果,注定要离散,他就带着对傅辰所有的爱,一个人走到生命终点。傅修明没有把这句话说给宋劭杰听,但他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宋劭杰看懂了,他颓然坐下。如果那天在知道傅辰身份时,他的内心还有一丝希翼的话,那么现在他隐约的期盼已经化为乌有。 蓦然回首,宋劭杰发现傅修明已经离开,他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几分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宋劭杰猛然站起走到窗前。 住院部大门口,一个单薄的背影慢慢向外走去,孤独而坚定。 我很爱他… 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那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 宋劭杰大脑中,十几年前的记忆一瞬间变的清晰,他清楚的看到那张脸时而带着笑意,时而带着伤感。可是他从来没有在那张脸上见到过那么深情笃定的神情。 “原来不是我失去了你,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你…”宋劭杰喃喃自语。 背影越来越远,变成一个朦胧的点,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傅修明回到星辰书吧时,蔡蔡正忙的脚不点地。妆花了,头发也乱了,见他回来,跟见到救兵似的,激动的快哭了。 日子如旧,书吧里每天还是客来客往,算不上很热闹,但也不冷清。只是少了一个人。 某天下午,愣神的傅修明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咖啡杯。蔡蔡赶忙拿扫帚过来清理干净,边扫边说:“傅老师,你要觉得累,就多回家休息休息,我一个人也可以。” “哦,我没事。刚刚走神了。” 蔡蔡打扫完,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我看你肯定是想傅辰了,他什么时候拍完戏?” “大概二月初吧。” “要拍这么久啊…”蔡蔡嘀咕了一句,抬头看见有人推门进来,条件反射道:“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 门口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小姑娘,我找你们老板。” 傅修明闻声转头:“老蒋?” 两年多没见,蒋邕看起来又胖了一圈,见到傅修明就叨叨:“今年被女儿拉着减肥,天天晚饭都不给吃饱,好不容易掉下几斤肉,吃两顿肉又回来了,你倒是越来越瘦。” “先坐,我给你泡杯茶。”傅修明去吧台泡了杯绿茶过来:“你可真是稀客,两年多没过来了吧。” “还好意思说我,你可一趟都没回嘉宁看过我。” 傅修明不好意思的笑笑。 蒋邕捧着茶杯,眼睛转了一圈:“你这儿生意还不错啊。” “还可以,比刚接手那会儿好一些,我去给你切点水果。”很久不见老朋友,傅修明挺高兴,忙着招呼。 蒋邕苦着脸说:“减肥呢,我女儿说只能吃黄瓜和小番茄。” “大冬天哪有黄瓜小番茄。”傅修明边笑边拿过来一盘冬枣:“这个糖分不高,放心吃吧。” 蒋邕吃着觉得还是太甜,叹气道:“还是你好,我都三高了。”说完又忍不住吃了两个。 老友见面当然有的是话题聊,聊着聊着又讲起学校的事。 蒋邕说:“18级数学系,有个班的学生在组织同学会,他们让我参加,还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 傅修明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其实好多学生都很惦记你呢。”蒋邕悄悄看了他一眼。 傅修明没说话,低着头喝水。 “当年那个事啊,学生们都是很支持你的。校领导也不个个都是老古板,就比如范主任,他当时就反对让你写道歉声明。” 傅修明问:“你是说以前教过我的范老师吗?” “对,就是你的数学老师。”蒋邕顿了顿,一拍腿说:“哎哟,不能叫范主任了,现在得叫范校长。” “那要恭喜范老师了。” “这你可得当面恭喜他。”蒋邕早等着他这句:“说实话,范校长很惦记你啊,前阵子跟我闲聊还问起你。我说你没做老师了,他听完之后很惋惜,让我有机会问问你,是不是愿意再回嘉宁大学教书。” 傅修明没太当真,随口道:“范老师他有心了。” “校长不是说客套话,学校确实有招聘名额,他也确实想让你回去。”蒋邕表情严肃,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傅修明淡淡道:“我离开学校都快三年了,哪还会上课。” “离开三十年都会教。”蒋邕笑着说:“那些东西跟你小时候背的三字经一样,刻在脑子里,忘不掉。” 傅修明没接话,蒋邕适时换了个话题:“小辰今天不在啊?” 傅修明“嗯”了一声:“在剧组拍戏。” “我听我女儿说,小辰演了个电视剧,现在可火了。” “也不是,有点小名气而已。”傅修明勉强一笑。 蒋邕试探的问:“以后是想当演员吧?” 傅修明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低声道:“可能吧。” “范校长呢,是诚心想让你回学校的。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当然希望你继续在嘉宁教书。”蒋邕突然又把话题切了回来:“要不这样,你要不嫌弃,先到我课题组带带学生,适应一段时间再回学校。” “老蒋,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真的没有回学校的打算。”傅修明态度很坚决。 蒋邕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低着头好像在斟酌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修明,有些话是老生常谈,我说了你也未必爱听,但我还是要说,你和小辰是没有未来的。你看他现在做了演员,那就是公众人物,你们以后打算公开还是不公开?一公开他前途没了,不公开,你们难道能偷偷摸摸一辈子吗?再说了,不公开也未必不会有人抖出来,到时候你们怎么办?那种舆论的苦头你们已经尝过一次了,还要再尝一次吗?” 手中的温水已经凉透,傅修明面色僵硬,把水杯慢慢放回桌子上。类似的话他已经听了许多次,但由蒋邕说出来,意义完全不同。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辰考虑。他大了,以后有自己的事业,可能…可能也不想再这么下去。不要等到…” 不要等到什么?蒋邕没说下去,但傅修明听得懂。 蒋邕还记得范校长想让傅修明回学校和女儿告诉他傅辰在拍电视剧,两件事好像是同一天发生的。他认为这是天意。他不是秦樾也不是宋劭杰,他没私心,只是希望两个人都能好好生活。 傅修明陷入到巨大的情绪漩涡中,等到回过神,蒋邕已经离开。他只记得蒋邕走之前似乎对他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但是那个声音很模糊,根本听不清楚。 落日余晖沉入夜幕,街面霓虹闪烁。书吧门头暖黄色的灯光倒影在对面店铺的玻璃上。那个大大的“辰”字清晰而明亮。 傅修明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快一个星期了,傅辰没有打电话回来,只是每晚会固定不变发来两个字:晚安。 晚安,他同样回复这两个字。 蒋邕的话,宋劭杰的话,秦樾的话在他大脑中反反复复出现,互相交叉,最后重迭。 他忽然转头,毫无征兆的对蔡蔡说:“书吧越来越忙了,我再雇个人吧。” 第八十三章 傅辰,你可以考虑一下 最近这段时间,剧组流传一些有关傅辰的话题——关于他和秦樾。 有说秦樾喜新厌旧抛弃他,也有说他和秦樾闹矛盾两个人掰了,还有说秦樾想潜傅辰,傅辰不愿意,结果被搞了。反正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过以傅辰一贯对秦樾的冷漠态度看,大家更偏向于第三种说法。 “导演,傅辰受伤了!”演杀手组织马仔的青年演员拉着傅辰匆匆跑过来。 导演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怎么了?” “刚刚砍他那一刀划伤了后背。”青年演员神情慌张,满脸局促。 周围迅速围拢过来好多工作人员,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呼。只见傅辰单薄的黑色冲锋衣背后,小臂长的一段衣服裂口里面,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导演神色难辨,顿了顿问:“怎么弄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这…这就是个道具啊。”青年演员哆哆嗦嗦拿起手里的道具匕首看了看,随即“咦”了一声:“怎么有个缺口?” 这把道具匕首和普通匕首材质相同,刀体也是金属的,刀头呈钝角,没有刀刃,正常情况下划过皮肤不会受伤。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匕首刀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缺口,缺口的尖角就那样直接从傅辰的肩胛骨斜向下划过整个背部。 “行了行了,赶紧送医院。”导演不耐烦的瞥了青年演员一眼,似乎不满意他提道具的问题。 “怎么了怎么了?”张哥从人堆里钻进来,瞬间眼睛瞪的老大:“我的妈呀,傅辰…你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傅辰始终一言不发,见张哥过来,才淡淡开口:“麻烦你带我去趟医院。” 张哥哦哦哦的答应,边给傅辰披羽绒服边打电话通知司机。 一出片场,保姆车已经停在路口。两人立刻上车,汽车飞快驶向县城人民医院。 拍摄进程因为傅辰的受伤节奏被打乱,现场一时间有点混乱,三五人围作一团,小声议论。 “喂,傅辰这小子够硬气的,这个月都进医院三回了。” “谁说不是呢,要我就那什么算了。” “什么那什么?” “你特么装什么傻!” “拉倒吧你,就你那衰样儿,谁特么要那什么你。这叫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啊,算他有种。” “听说他有男朋友。” “哟,搞基还那么痴情,真难得。” 傅辰被火速送进县医院急诊室,脱掉冲锋衣后,整个背部伤口完全露了出来——足有20公分长。 他就那么赤膊坐在凳子上,毫无表情,任由护士处理他后背长长的伤口,沉默不语。 这都第几回了… 张哥看的眼睛发酸,后知后觉的把外套倒穿到他身上。 伤口不算太深,但比较长,安全起见医生还是给他打了一针破伤风。 张哥站在一边摸着电话往外走,傅辰立刻喊住他:“张哥,别告诉高潼。” 张哥一愣,看看傅辰,低下头“唉”了一声,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处理完伤口从医院出来,天已经擦黑。高潼今天有夜戏,张哥又回了拍摄现场。 傅辰独自回到酒店,穿过大厅时,见到电梯门正缓缓关闭,他大步向前按住上行按钮,电梯门又慢慢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人。 “怎么不进来?”那个人嘴角挂着一抹笑,波澜不惊的看着他。 傅辰没回答,怔愣片刻走进电梯。 秦樾看着他,体贴的问:“听说你今天受伤了,不严重吧?” 傅辰平静道:“小伤。” 秦樾靠近他:“还痛不痛?”他脸上那种诡异的关切让傅辰感到无比恶心,他不自觉往退无可退的电梯角落挪了两三公分。 “傅辰,我们之间没必要弄成这样。”秦樾温柔的叹了口气:“其实你应该看的出来,我一直都对你手下留情。” “谢谢秦总关照。”傅辰冷冷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透过电梯门光滑金属板反射出的清晰影像,秦樾看到傅辰冷峻的脸上毫无情绪。没有畏惧,也全不在乎。 那是一种完完全全漠视。 秦樾瞬间被激起怒火,他强压住情绪,沉声道:“傅辰,你现在这样,既不损人也不能利己,毫无意义。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愚蠢至极!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在这里…” 哗~~电梯门打开。 傅辰头也不回的走出电梯,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在秦樾身上停留半秒,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秦樾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后面的话硬生生被梗在喉咙里。一瞬间,他忘记了走出电梯,怔怔的站在那儿,任凭傅辰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逐渐变窄的缝隙里。 “傅辰!”秦樾一拳重重砸在电梯墙上。像一只暴躁的鬣狗,凶狠的盯着已然关闭的电梯。 傅辰受伤似乎有某种规律性。不知道是秦樾手下留情没玩太狠,还是想给他一点思考妥协的时间,一般情况下,一次受伤之后会消停三天五天,傅辰想想都觉得可笑。 他从剧本里抬起头,浅浅呼出一口气,默默看了眼手机屏幕。还有十五天,终于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杀青前一周,《绝杀》剧组迎来了一场重头戏。由知名动作戏演员韩刚饰演的市刑警大队总队长指挥抓捕傅辰饰演的杀手。由于高潼演的小刑警在前面的剧情里受伤,所以今天这场戏他不需要参演。 连熬几个大夜戏的高少爷在酒店房间睡大觉,临睡前还不忘嘱咐张哥多盯着点现场,有什么情况赶紧通知他。高潼说的情况当然是指傅辰会不会受伤,现在傅辰受伤已经趋近常态化,高潼不得不时时留心,省的缺块胳膊少根腿,带回去不好跟傅老师交代。 自从那次泡冰水休克之后,张哥也整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傅辰什么时候又遭了黑手,有时候简直比高潼还紧张。 拍摄开始后,刑警总队长穿过一条老街追捕傅辰。近镜、远景、特写都相当顺利,总共就ng了两次。 紧接着是今天的重中之重——跳楼戏。 韩刚会追傅辰进一幢老式居民楼,然后傅辰要从三楼半的楼梯平台窗格里跳下,紧追其后的韩刚也会跳下。 因为傅辰不是武打演员,这场戏的远景由替身完成,傅辰只要拍特写镜头就可以。 全组各部门都在抓紧时间准备,突然一辆迈巴赫缓缓从街角拐进来,停在拍摄现场附近。车里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斯文男人。 导演听到动静马上迎上去:“秦总,今天这么好兴致过来。” 秦樾淡淡一笑:“今天是重头戏,我来看看。”边说边往导演的监视器方向走,很自然的在导演椅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导演心里泛嘀咕,这家伙今天又想搞什么鬼? 要赶拍摄进度,他也没功夫多想,冲助理喊道:“替身演员就位了吗?” 一嗓子喊过去没人吱声,导演正要发飙,助理急匆匆赶过来说替身演员突然生病来不了。 “生病?这都开拍了你说人没来?你特么是猪啊,不知道早点说!” 助理被骂的狗血喷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只眼睛瞟向秦樾,又不敢看似的马上低下头。 骂了半天,才听秦樾淡淡开口:“行了,事情都这样了,骂也没用,关键是解决问题。导演,现在这场戏你打算怎么处理?” 导演骂归骂,心里其实门儿清,知道这事肯定又是秦樾受意,当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但人心肉长,他一天天看着傅辰这样的处境,心里终究不落忍,试探性的说:“秦总,既然替身演员病了,那我们先把特写还有后面几组镜头拍了,我让人马上再去联系一个替身演员过来。” 秦樾一只手搭在腿上,食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膝盖。然后抬头看了看导演,讳莫如深的一笑:“其实就两三层楼的高度,我们剧组的安全措施做的很充分,韩老师能自己跳,傅辰这么年轻,问题肯定也不大吧。” 他这句话是对导演说的,但站在不远处的傅辰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导演无可奈何的看了傅辰一眼,正想着该怎么接话,韩刚风风火火走了过来。 “秦总,我虽然四十多了,毕竟也是武英级运动员出生,拍了二十年动作戏,跳楼跳河的都不算什么。傅辰不一样,他没有动作戏经验,三层半高的楼跳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很危险。” 韩刚人如其名,为人刚正秉直。他对傅辰的一些传闻略有耳闻,私心里有点看不上他。不过近段时间接触下来,他觉得傅辰似乎并不是传闻所说那种靠潜规则上位的年轻人。 一码归一码,就算傅辰真是那种人,韩刚也不能眼巴巴看他被迫拍危险镜头。 韩刚站在傅辰旁边,秦樾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逡巡,脸上还是温和有礼的笑着,说道:“韩老师,你不用紧张,剧组当然不会擅自拿演员的人身安全开玩笑。这个还是要看傅辰自己的意愿。如果他愿意,咱们就不用替身。如果他不愿意,那剧组迁就一下也无所谓,咱们可以先拍别的镜头。”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辰身上。 傅辰静静的站在数九寒天的阴云下,单薄的冲锋衣在冷风里鼓动,额前的碎发被风打的瑟瑟而动。他的嘴唇已经冻到发白,浑身却看不到一丝畏寒的瑟缩。 “傅辰,你可以考虑一下。”秦樾扬起的嘴角深处没有一丝笑意,猎犬般的目光穿过人墙钉在傅辰身上。 他看着傅辰,仿佛在看自己手中的猎物,用一种近乎胜利者的姿态说:“不过别考虑太久,大家还在等你。” 第八十四章 这是我的选择 表面上傅辰可以选择跳或者不跳,实际上他没有选择。 傅辰抬起头,视线扫过不远处的老式居民楼。三层半的高度,从这里看过去并不算太高,但他刚刚站在那个位置时,真实感受过从那个高度往下跳是怎么样一段令人恐惧的距离。 几秒钟后,傅辰语气平静的说:“我可以自己完成。” 他没有回头看秦樾,而是微微颔首询问身旁的韩刚:“韩老师,能不能麻烦您指导一下我?” 韩刚心中划过一丝惊异,剧组有专门的动作指导,傅辰却让跟他素无交情的自己指导这场危险的动作戏。 这是一种信任。 韩刚不明白傅辰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心里却不知不觉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好感。 “真要自己来?你没有经验还是有一定危险性啊!”韩刚皱了下眉,打心眼里不太放心。 他的川字纹很深,这么拧紧眉头看起来很显老相,却把那张刚毅的脸衬托的更加正气。 傅辰点点头:“我相信韩老师。” 韩刚回以一个赞许的浅笑。 傅辰示意导演自己没问题,然后跟着韩刚走进居民楼。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秦樾一眼。所以他没看到那张前一秒还微笑的脸瞬间显露出僵硬,也没看到攥紧的拳头上倏然暴起青筋。 导演沉沉吐出一口气,迟疑的问:“秦总,你看现在这…” “拍。”秦樾松开拳头,试图恢复他一贯的温柔和煦,重复道:“拍吧…” 高超的情绪控制力在这一刻有些许失灵,僵硬怪异的笑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导演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各部门先准备!”导演高声喊了一嗓子,在秦樾旁边坐下。 韩刚带傅辰到三层半的楼梯平台上站定,指着窗台外面问:“害怕吗?” 傅辰顺着他手指方向往下看,楼下的逃生气垫松松垮垮的铺在地面,看起来没什么安全感。他想象自己从这个位置往下跳,这一瞬间居然说不出“不害怕”三个字。 “不要害怕,越怕越容易受伤。”韩刚拍拍他肩膀,声音坚定有力:“记住,腰部发力,双腿微曲,保持上半身垂直,以下蹲的姿态为缓冲…” 韩刚讲的很仔细,不断鼓励他不用害怕,其实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可怕。本来这场戏应该傅辰先拍,但韩刚向导演提出由自己先完成拍摄。 “导演,这不影响拍摄进程,没什么不能变通的吧?”话是问导演,但韩刚的眼睛却是看着秦樾。 片刻,才见秦樾微微点头:“韩老师,这当然没问题。” 导演呼出一口气,心里暗骂一句“操!”像他这种小导演一天天的既要看制片人脸色又要看大腕儿脸色,日子过得比狗都不如。 正式拍摄开始,只见韩刚手掌一撑翻上窗台,然后纵身跃了出去,身体下蹲,轻轻松松落到逃生气垫上,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前冲。动作干净利落漂亮,直接一条过。 傅辰心里好像突然放松了很多,再次站在三楼半的高度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恐惧。 “各部准备!” 导演提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傅辰深吸一口站上窗台。 五、四、三、二、一,他心里默数。 “action!” 腾空跃出的一霎那,傅辰脑子里完全空白,他根本记不住韩刚跟他说的种种注意事项,还来不及反应,双脚已经触到东西。 逃生气垫无处着力,傅辰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本能护住头部,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翻倒下去。 身体高速陷入气垫,然后小幅度弹起又落下,最后恢复平静。 “咔!” 导演的声音仿佛飘在虚空中,傅辰双目紧绷,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只觉得手腕很疼。他正想挣扎着起来,肩膀忽然被一个很强的力量托住。借着这个力量,他才头重脚轻的站起。 “怎么样?没受伤吧?”韩刚比工作人员还快一步,扶着傅辰走出逃生气垫。 “没事。” 傅辰刚说完,猛的“嘶”了一声。 韩刚关切的问:“怎么了?” 傅辰抬起左手:“可能刚刚护住头的时候手腕闪了一下,没事。” 韩刚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活动,每变化一下方位就问傅辰感觉怎么样,迅速用他老道的经验做出判断:“应该只是肌肉拉伤,我让我助理给你拿伤药过来,我那个比医院的管用。” “谢谢韩老师。” 韩刚一笑,拍拍他肩膀:“干的不错。” 两人边走边说走近监视器,导演正在跟秦樾说话,脸色不是太好看。 “秦总,我觉得这条很不错,没必要重拍。” 秦樾眼睛盯着监视器,一只手仍然放在腿上,食指尖一下一下点着膝盖。他看的仿佛很认真,片刻又推了推眼镜继续看,很难让人发觉他正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傅辰。 现场一片沉寂。 “这个角色是顶级杀手,但是你看,傅辰刚刚跳下去的姿态明显不如韩老师漂亮,这是不是不太合理?”秦樾摸着下巴,缓缓直起背转头看导演:“我认为可以更好。” 韩刚听到这儿,还没等导演接话,直接冲了过来:“秦总,你这样就太强人所难了,傅辰又不是动作演员,怎么可能做到我这样的程度。我觉得刚刚那条,傅辰做的非常好。” 韩刚是出了名的耿直脾气,管你影视大佬还是当红小生,只要看不惯,他就要说。 秦汉影业当时三顾茅庐才请来这位大腕儿特邀出演,秦樾也不能不给人家面子,恭敬道:“韩老师,您是想照顾后辈,这一点我明白。不过年轻人嘛,多点锻炼才能有进步。我觉得以傅辰的能力,还是很有进步空间的。当然,我也不是要强人所难,想不想精益求精还是看傅辰自己的意思。” 韩刚照顾年轻后辈,换句话说就是秦樾刁难傅辰。这一记软钉子按过来,韩刚有点接不住,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接。 傅辰又一次面对选择,准确来说是又一次面对咄咄逼人、不肯放手的秦樾。 “没问题。”他不假思索的开口,然后转身走向居民楼。 “傅辰。”秦樾喊住他,声音明显带着急迫:“你想清楚了?” 傅辰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秦樾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没有捕捉到猎物而恼羞成怒的猎人。 韩刚反应过来快步赶上他,低声道:“小子,别逞能!” “不是逞能。”傅辰顿了顿:“韩老师,这是我的选择。” 我的选择?这一刻,韩刚似乎清晰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真实的轮廓和形象。 “我在这儿看着你,不要害怕。” 傅辰点点头,沿着居民楼灰暗的水泥台阶走上三楼楼梯平台。不远处韩刚握着拳头向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各部门准备~~action!” 三、二、一,傅辰手撑窗台,纵身一跃。 “腰部发力,双腿微曲,保持上半身垂直,以下蹲的姿态为缓冲…” 仅仅一秒的时间,傅辰的身体再次落入逃生气垫。或许是他想把动作做的更漂亮,这次落地时反而比第一次更加失控。 左肩一阵剧痛,惯性作用使他不能翻动,身体重量完全压在疼痛的手臂上,全身上下瞬间冒起一层一层的冷汗。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从疼痛中缓过劲儿,勉强翻身,让自己呈一个仰躺的姿态。 “傅辰,怎么样?”首先跨进逃生气垫的依然是韩刚。 “我…”傅辰挣扎着坐起来,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吐出几个字:“应该没什么事…” 韩刚经验丰富,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不对,沉声问道:“怎么了?哪里痛?” “左…左手臂。”傅辰试图抬起手臂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沉甸甸的挂在肩膀下面一动一动。 “别乱动,应该是脱臼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韩刚立刻意识到问题,掏出手机:“喂,孙师傅你在哪儿?那事儿不急,你现在马上过来,嗯对,我还在片场,老街这儿。” 趁着韩刚打电话的功夫,傅辰已经跌跌撞撞走出逃生气垫。 “哎呀,叫你别乱动。”韩刚追上去扶他。 这时候导演组那边也赶了过来,韩刚见秦樾也在,冷哼一声道:“手腕才刚扭伤,现在手臂又脱臼了。秦总,你在锻炼年轻人方面还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他和傅辰站在路边一棵大树下,秦樾和导演组的人站在两人对面三四米远的地方。两个阵营如同楚河汉界,渭泾分明。加上刚刚说的话实在很不客气,现场气氛瞬间陷入极度的尴尬。 导演有意想说几句缓和缓和,一只脚刚跨出去又缩了回来。 一个大明星,一个大制片人,小导演实在开罪不起啊! 秦樾没有理会韩刚的冷嘲热讽,只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傅辰,像是有些心痛,但更多的是不解。 只见傅辰用右手缓缓抬起那条脱臼的左臂,把他撑在树干上。然后右手向后移动到手肘,托住整条手臂。 突然他转过头盯着秦樾。 第八十五章 你赢了 冬夜,幽深漫长。 卧室床头灯洒下暖黄色的稀薄光线,羽绒被散发出晒过太阳的温暖味道。小男孩被烘的红扑扑的脸蛋鲜嫩可爱,两只手臂搁在被子外面,安静的窝在爸爸怀里。 “荣耀石下面,动物们正欢呼着迎接新生的幼狮。辛巴慢慢后退。他还有时间,但总有一天,这个王国会属于他的孩子。在那之前,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履行他对木法沙的承诺。辛巴会永远记得他是谁、木法沙是谁。不管他的孩子会选择什么样的路,他都会陪在那里。在娜娜、朋友以及他的王国有需求的时候,他都会挺身而出。这就是辛巴选择的路。” 年轻的男人合上话本,把小男孩往怀里拢了拢:“好了,我们的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小男孩扭过头,神采奕奕的眼睛眨了眨:“爸爸,辛巴是只幸运的小狮子。” “不只是幸运…”爸爸轻轻揉着小男孩的头发:“辛巴是一只勇敢的小狮子。” “勇敢的小狮子…勇敢…勇敢…”小男孩好像有点苦恼,反反复复说着这两个字。 “是啊,是勇敢。”爸爸轻轻摇晃着他,像在哄一个小婴儿。 小男孩疑惑的问:“辛巴为什么这么勇敢?” “因为木法沙一直在他身边,在辛巴心中,爸爸一直在他身边。” 小男孩沉默了好一会儿,怯生生的抬起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年轻的男人:“爸爸也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男人笑了,很温柔。用一种令人信服又温暖的语气说:“当然,爸爸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男孩也笑了,亮亮的大眼睛因为轻松而染上睡意,随即轻轻靠在爸爸怀里。 男人关掉床头灯,和小男孩一起窝进温暖的羽绒被,宁静迅速融入黑夜。 “爸爸,我要和辛巴一样勇敢。”小男孩的声音突然在寂静里响起:“我可以一个人睡觉…” 男人有点惊讶:“真的要一个人睡?” 小男孩大约已经很困了,似睡非睡的声音朦胧不清,却异常笃定:“嗯,要一个人睡…” 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低头亲亲小男孩的额角,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走下床。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确定床上的小男孩没有反常,才蹑手蹑脚打开房门。 房门开启又关闭,他听到房间里稚嫩的声音说:“晚安,爸爸…” “晚安,小辰。” 无数个幽深孤独的夜晚,在深渊里哭喊徘徊的幼小灵魂,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灾难。终于,他看到了一束光,一双把他拽回人世间的手。 记忆穿过时间迷雾,清晰的展现在傅辰面前。没有幽沉的黑暗,没有深渊的哭喊,没有灾难,没有苦痛。只有一束光,一双手。 只有一个人。 此刻,傅辰盯着秦樾的眼睛,如同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他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汗,精神状态呈现出一种受伤后的脆弱。但他的眼神却像孤狼般坚韧,狠戾而残忍。 秦樾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用这种眼神看他。像刀子剐他的肉。 傅辰在笑,秦樾感觉自己身体的热量从每个毛孔中散失出去,浑身发冷。 突然傅辰的肩膀向前猛的一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樾仿佛听到了骨骼碰撞的声音。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韩刚喊了起来:“你这小子怎么乱来!怎么能自己复位!快,去医院。” 傅辰居然生生把自己脱臼的肩关节按了回去! 至始至终,傅辰面无表情,好像刚刚经历的所有疼痛伤害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樾。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是毫无畏惧的,甚至带着血腥的眼神。这双眼睛向秦樾传递出一个讯息——这个人根本无法被征服。 秦樾没有再回视那双眼睛,低下头看水泥地缝隙里长出的一株新草。看他在寒风与夹缝中顽强的滋长着。 傅辰走过时,秦樾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嘴角扬起一抹笑。那是一个无所畏惧的笑。 你赢了…秦樾无声的说。 傅辰被韩刚送进了县医院,骨科医生听完韩刚的描述,表情一言难尽。半天憋出一句:“小伙子有点虎。”然后指指傅辰的左臂问:“能动吗?” 傅辰抬了一下:“能动,有点痛。” “乱来。”老医生很没眼看的叹了口气:“得给你重新脱位再接上,忍忍。” 傅辰点点头说好,后面又补了一句麻烦医生。他的表情看起来悠闲自在,甚至带着愉快的笑意。 老医生遗憾的想,这小子长的挺好看,人也有礼貌,可惜脑子不太好。 可能是老医生的手法好,也可能是痛感已经麻木。从重新脱位到再次复位,傅辰没有感觉到特别的疼痛。他的目光一直轻松而平静的看着窗外。 从骨科门诊出来,韩刚忍不住嘀咕:“无缘无故自己找罪受。” 傅辰跟在后面,笑了一下没解释。 穿过大厅,走出门诊大楼,韩刚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辰不知道韩刚指的是他接受不用替身还是指他自己脱臼复位,不过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为了做自己。” 这句话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人嘴里,也可以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转瞬即逝。这样的年轻人韩刚看的太多。 他看着傅辰,想起初入演艺圈的自己。他曾为这句话付出过多少惨痛的代价。 有一天,傅辰也许会变,但至少现在,他还是他自己。 韩刚一拍他肩膀,调侃道:“医生说的没错,你小子是真有点虎。”然后大步向前,喃喃道:“做自己,做自己好啊…” 傅辰微笑着与韩刚并步前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没有导演的刁难训斥,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受伤,连秦樾都在杀青前三天突然离开了剧组。 可傅辰真的算是赢了吗?他没有。他只是以一种不得已的自毁方式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小心翼翼维护着他的尊严与爱情,这实在说不上是一种胜利。 他仅仅只是摆脱了秦樾。 杀青那天晚上,傅辰请韩刚吃了一顿饭,当然也少不了高潼。 义字当头的高大少感觉这戏拍的憋屈,韩刚告诉他这就是演艺圈。 “你可以做的,傅辰不能做,我们每个人生下来起点就不一样。”韩刚酒至半醺,嗓门提的有点高,撸起袖子给高潼看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旧伤疤,醉眼惺忪的笑了笑:“明白吗,大少爷?” 高潼忿忿不平,抓他满头骚毛。 冬日疏淡的阳光轻轻落在街道、行人和归家的汽车车窗上。傅辰透过车窗看外面逐渐熟悉的景色。 回家了。他打开车窗,在清新冷冽的空气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保姆车沿锦州新区的主干道疾驰,轻车熟路开往星辰书吧。 “先走了,回头找你。”傅辰拿起行李箱,急急忙忙下车。 高潼一把揪住:“急什么,等会儿啊!” 傅辰被他揪住双肩包,一个踉跄跌回车里,皱着眉不耐道:“干嘛?” “张哥,东西拿过来。”高潼一手从助理张哥手里拿过一个袋子和一个牛皮纸袋,一手还拽在傅辰包上:“这玩意儿你收好。” 袋子里是一张片子,傅辰抽出来一看,就是前几天复查肩膀脱臼的平扫ct,另一个牛皮纸袋上没写字。 “这是什么?”傅辰边问边打开袋子,拿出里面一大迭大大小小的纸,眉头一皱:“病历?” “对啊,病历,你在剧组受伤的入院记录通通都在这儿。门诊的住院的,我让张哥全部给你收起来了,你可千万别弄丢。” 傅辰侧头瞥了高潼一眼,奇怪的问:“收着干嘛?” “以备不时之需!”高潼满脸写着孺子不可教:“谁特么知道姓秦的家伙哪天屁股痒了又来撩你的骚。万不得已要打舆论战,这些东西都有用,这可都是证据。” 傅辰翻着病历,眉毛一跳:“写这么夸张?” 高潼啧啧嘴:“什么夸张,这叫酌情润色!润色知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论心眼,傅辰自认为跟高潼差十万八千里,虽然秦樾不至于对自己有那么大胃口,但是高潼的考虑不无道理,证据握在手里,有百利而无一害。 “行,我会收好的。”傅辰把病历装回牛皮纸袋,再次推开车门,后脑勺写着“归心似箭”四个大字。 高潼屁股挪到车窗前,扒着车窗喊:“喂,你就不能请我进去喝杯咖啡啊?” “今天没空,下回请你。”傅辰脚步匆匆,头也没回,背着他挥挥手。 “切,死没良心的!”高潼抽了张纸巾,风情万种的一挥。 张哥一阵恶寒,心说宋可知道你俩这样吗? 傅辰在书吧门口站定,阳光太足,看不清书吧里面的情况。他想这个时候傅修明或许在招呼客人,或许在吧台里磨咖啡豆,也有可能在某个角落里躲闲看书。想着想着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略微停顿的功夫,他意识到手里拿着的东西不能让傅修明看到。于是迅速从包里翻出车钥匙,绕去书吧后的停车位,把病历和ct塞进奔驰车驾驶座后面的地图袋里。 回到书吧门口推门进去,傅辰看到吧台里面站着一个人,略有些笨拙的做着卡布奇诺的拉花。听到声音,那个人抬起头问:“先生你好,想喝点什么?” 这是个年轻的男孩子,傅辰从来没有见过。他不自觉环视书吧,寻找傅修明的影子,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第八十六章 不要轻率的给自己做出决定 “你是谁?” 也许是傅辰的眼神太过凌厉,吧台里年轻的男孩不自觉眨了好几下眼睛,怯生生的说:“我…我是新来的服务生。” “老板在哪儿?” “我…不知道。”男孩低着头,心想这人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这么凶。 傅辰看着他:“蔡蔡呢?” “哦,你说蔡蔡姐…”男孩眨眨眼,结结巴巴的说:“她…去对面饭店打包午饭了。” 这时蔡蔡正好拎着打包袋进来,男孩像看到救星似的着急忙慌大喊:“蔡蔡姐!这位…这位先生找你!” 蔡蔡一看是傅辰,“啊”的一声,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呀…傅辰,你回来啦!拍戏顺利吗?还没吃饭吧?我打包了饭菜,一起吃点呗。哦哦,这是新来的服务生,姓包,我叫他包包,大家管我们这叫包菜组合,菜包也行,呵呵…嘿嘿…” “他人呢?” 蔡蔡明显在打哈哈,被傅辰直截了当的打断。 “那个…那个,先吃饭吧,今天的红烧肉可香了。”蔡蔡心虚的从傅辰旁边溜过去,到吧台最里面一个小隔间里放下饭菜。 包包见他威武雄壮的蔡蔡姐怂的像猫崽,马上紧随其后也溜进隔间。 傅辰没说话,拨通了傅修明的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sorry,thesubscriberyou…” 砰~ 所有惶恐、猜测、预感都在一瞬间轰然坠地! 这段时间,傅辰不是没感觉到听筒对面,傅修明情绪中若有若无的低落。但是他太自信,他笃信他们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动摇,他坚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牢不可破。 可是,电话对面的盲音告诉他事情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简单,有些无形的、他认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在阻碍他们。 那是什么? 蔡蔡感到脊背发凉,滋滋冒油的红烧肉吃起来一点也不香了。被打败的蔡蔡叹着气站起来,拖拖拉拉从收银机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一封信给傅辰:“傅老师说等你回来,让我把这个给你。” 傅辰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顿,接过信打开。 小辰: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离开。不要急着来找我,好好的想一想,想一想以后的生活,自己的未来。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轻率的给自己做出决定。——爸爸 傅修明的字很漂亮,在傅辰整个学生时代的印象中,他认为没有一个老师的字比他爸爸写的更好看。但此刻,这短短两行半飘逸隽永的钢笔字却充斥着让人无法承受的残酷能量。 傅辰的信心开始瓦解,他开始意识到那些他以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什么?” 傅辰的声音像磨出棱角的坚冰,又冷又硬,蔡蔡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连忙摆手:“没了没了,就这个。” 傅辰抬起头看她。 “真的没有。”蔡蔡委屈的快哭了:“傅老师就说把信交给你,其他什么也没说。” “有人找过他…” 这不知道是个问句还是陈述句,蔡蔡听完立马否认:“没有没有没有,没人找过傅老师。” 傅辰眉锋一剔,气压骤然下降:“你想都没想就说没人找过他?” 蔡蔡一向觉得傅辰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但要是被他像犯人一样盯着,简直可怕到不寒而栗。 一秒、两秒、三秒。蔡蔡心中呐喊:傅老师我对不起你! “就就就就就那个姓蒋的大大大大大叔…找过他!那个大大大大大叔不知道跟傅老师讲了什么,没两天他就把包包招过来了,隔一个多星期跟我俩说好好看着书吧,人就跑了。傅老师不让我跟你说,我可都告诉你了。就这些,真没别的。哎哟,老老老老老大你能不能别盯我,求你了…” 蔡蔡像个被压上老虎凳的汉奸,一顿通敌卖国。闭着眼鬼哭狼嚎半天,再睁眼一看,傅辰已经不见了。 包包从吧台小隔间里钻出来,满脸写着“我懂了”三个大字。 蔡蔡托着腮,撇撇嘴:“看见没?传说中的追妻火葬场。” 奔驰gle在书吧门前飞驰而过,汇入午高峰出城公路上穿梭的车流。每辆车好像都得了路怒症,滴滴滴的声音在拥挤的路面上混杂起伏。 傅辰猛的一按喇叭,紧跟上前面风驰电掣的出租车,左侧面包车连插两次插不进来,气的骂娘:“操!特么开奔驰了不起啊!” 傅修明留给他的信安静的躺在副驾驶座上,傅辰无意识的用指尖触碰信封。那些漂亮的字好像沿着指尖皮肤渗透进血管,蛛网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 傅辰脸色煞白,如同缺血。有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无法言喻的情绪在身体里不断撞击。 不要急着来找我… 不要急着来找我… 傅辰面部肌肉抽动,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紧咬的牙缝里溢出几个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gle穿过匝道,在锦宁高速上飞驰而去。 傍晚5:10,嘉宁大学 老成持重的奥迪a4以20码的速度缓缓驶出校园西门。刚开出几百米,手机响了。 蒋邕一看车载屏上的陌生号码,感觉有点眼熟,伸手按下接通键:“你好,哪位?” “老蒋,你是不是又忘了存我的新号码?”电话另一头声音带笑。 蒋邕“哦哟”一声:“你瞧我这记性,待会儿马上存。今天怎么样?那帮猴崽子没出什么状况吧?” “都挺好的。” 蒋邕笑眯眯的说:“要说这人啊,还得长的好看,长的好看带学生都不费劲儿。” “别贫了,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今儿可不巧,我们家梁老师熬了老鸭煲,要不你也过来一起吃吧。” 电话对面又是一笑:“我不过来妨碍你和梁老师二人世界了。” “老夫老妻还什么二人世界。” 那头声音顿了几秒,然后道:“行吧,改天再约你。” “行行行,明天再说。”蒋邕说着挂断电话,方向盘往右一打,驶入一条小路。 冬天的傍晚,余晖即将落尽,半明不暗的昏蓝光线下,一辆suv近光灯一闪,紧随其后也进入无名小路。 蒋邕起先没注意,但是车,尤其是好车对男性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所以当他发现这辆奔驰gle就是刚才校门口停着的那辆时,不免心生疑惑。 有人跟踪我? 蒋邕略一思索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哪个傻子会开这么高调的车跟踪。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去菜场买了几个熟菜,借着菜场外复杂的路线和密集的车流七绕八弯摆脱了那辆奔驰车的跟踪。 “哎呀,忘了记车牌!”蒋邕一甩开奔驰立刻拍大腿。 被人跟踪这种事,蒋大教授没有经验。当天夜里他苦思冥想、辗转反侧,寻思是不是谁在打对他项目的主意?越想越慌,一晚上没合眼。心里恨恨道有本事你明天再跟,看我不把你丫揪出来! 第二天一早,困到头重脚轻的蒋教授坐进驾驶室,奋力搓了两把脸,小心翼翼的倒车出库。刚出小区,他猛然一震,那辆白色的奔驰gle居然又在跟着他! 蒋邕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怎么会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但转念一想,能知道他是嘉宁大学的老师,那查他的家庭住址应该也没什么困难。 略微镇定下来,蒋邕立刻想起昨天的失误,一个紧急减速,后面的gle来不及保持车距,直接跟近到两米以内。 蒋邕眼镜一推,双眼一眯,以理论物理教授的严谨细致,透过后视镜迅速记下车牌号。 gle忽近忽远笨拙的跟在后面,显然不是专业的跟踪者,蒋邕从开始的恐慌转变成困惑。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他把车牌号记在一张便签条上,塞进外套口袋。 进入嘉宁大学停车场,蒋邕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掏出手机打开百度。他是听说可以通过车牌查车主,但是从来没试过。 随便一搜发现果然可以查。于是一边大骂如今个人隐私泄露泛滥成灾,一边摸出便签条,在某某公众号里输入了车牌号。 程序显示搜索中,然后“刷”的一下跳出一个名字。 蒋邕盯着名字,眼睛瞪的老大,眨吧了好几下,最后确定自己真的不是老眼昏花,才喃喃道:“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车主姓名一栏,赫然出现一个名字:傅修明。 大脑宕机只有五秒的物理教授立刻反应过来:不对,这个人不是修明,肯定是傅辰那个小子! 前两天还听说人在剧组,居然这么快就杀来了。蒋邕也不知道哪里漏了马脚让傅辰这么快找上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血压迅速飙升到一百八。 想到昨天傅修明叫他一起吃晚饭,就一阵后怕。心说现在要是让他两个见上面,那还不是小别胜新婚,干材逢烈火,烈女遇缠郎,怎么得了? 这回傅修明愿意来嘉宁,蒋邕认为是最好的,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快刀斩乱麻的机会。这个强拆鸳鸯的西王母他当定了! “小辰啊,你可别怪你蒋叔叔,我都是为了你跟你爸好啊…”蒋邕长长叹了口气,随即想到被傅辰吓得一夜没睡,忿忿道:“臭小子!看我不收拾你!” 第八十七章 你个祖宗! 蒋邕说要收拾傅辰,无非也就是带他绕圈圈。跑跑江滩,兜兜公园,或者去菜市场买一尾膘肥肉厚的大黄鱼。兜来转去,目的地都是自家小区,中途没跟任何可疑人物搭过讪。 三天后的傍晚,蒋邕从超市大包小包出来,发现不远处的奔驰车不见了,犹疑的坐上车开出一段,确定傅辰真的没有再跟来,才安心的呼出一口气。 蒋教授油门踩的飞快,奥迪a4呼呼生风的开走了。 走出地下车库,刚拐进单元楼前的小路,蒋邕眼皮一跳,头皮发麻,顿觉还是高兴的太早。 那辆幽灵般的奔驰gle赫然就停在楼道口! 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蒋教授故作闲散,从奔驰车旁边飘过,前脚刚越过车门,后脚就觉得耳边呼的刮过一阵风,一个人已经拦在了他面前。 “蒋叔叔。” 蒋邕也没料到傅辰会突然拦住他,面部肌肉有点反应不过来,扭了好几下才扭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哟,这…这不是小辰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辰不答反问:“我爸爸在哪儿?” “你这孩子,我哪知道你爸爸在哪儿。”蒋邕脱口而出,说完立马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对,找了个补:“怎么了?你爸爸不见了?他怎么会不见的?” “你去找过他以后,他就走了。” “你这话说的,我就找你爸爸叙叙旧,他这么大个人,我还能把他藏起来不成?” “不是吗?” 蒋邕义正言辞:“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藏你爸爸。” 傅辰的眼睛眯了一下,露出某种探究的神色。刚刚他几句话问的很快,蒋邕也不由自主的被他带着节奏回答。现在突然被这么盯着看,不觉回想自己的回答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 蒋邕大脑转的飞快,眼睛下意识避开傅辰,手中的塑料袋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沉默片刻,傅辰再次开口:“蒋叔叔,你大概已经查到这辆车的车主是谁,你不当面问我,还带着我打转,为什么? 蒋邕:“我哪知道你天天跟着我。” 傅辰:“我没说我天天跟着你。” 蒋邕:“………” “我问你我爸爸在哪儿,你第一反应是忙着否认。”傅辰向前靠近一步,借助身高优势制造出无形的气场:“蒋叔叔,你不担心他吗?” “我…我…”蒋邕一个哆嗦猛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你爸爸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身体健康,无缘无故能出什么事。我看肯定是你惹他生气,把他气跑了。” 傅辰不答反问:“蒋叔叔,你紧张什么?” 蒋僵脖子僵硬:“我没紧张! 傅辰的眼睛再次聚焦出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蒋邕脸上:“你真的不知道我爸爸在哪儿?” 蒋邕被他看的发毛,故作镇定的脸绷着:“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这双眼睛攻击性太强,蔡蔡被他看了三秒就举白旗投降,蒋邕不可避免的被他从发毛盯到炸毛,简直想不管不顾扭头就走。 不过他终究是长辈,在小辈面前认怂像什么话。再说从行为逻辑上讲,他如果知道傅修明失踪了,总不能是不闻不问的态度。 装也得装的像那么回事儿。 蒋邕又扭动了一番面部神经,假模假样挤出点儿关切:“你爸爸真不见了?他…他有没有给你留什么话?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还是…” “蒋叔叔。”傅辰突然打断他:“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那…那要不上家里坐…”中国人说客套话的习惯,谁打家门口经过都得让人进来坐坐。蒋邕反应过来才觉得后悔,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坐”字吞了回去。 所幸傅辰没有要跟他回家的意思,淡淡一笑说:“不了,我改天再来看你和梁阿姨。” “哦哦哦,好好好,开车小心啊。”蒋邕松了口气。 奔驰调转车头,消失在拐角处。 “就这么走了?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蒋邕喃喃自语,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楼。 吃完饭想起项目组的实验进度,三天没过去的蒋教授打算去看看。 但是,他不敢。 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打电话去问问最近几天的进展如何。一通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差点没把研究生甲乙丙丁训到自闭。 傅修明一旁听着,示意学生把电话给他。 “老蒋,先这样吧,他们还要做实验。” “行吧行吧。”蒋邕不耐烦的挂掉,心说还不是你家小子把我给惹的。 甲乙丙丁长舒一口气,到底还是傅老师人美心善呐! 第二天上午,蒋邕有堂大课要上。吃过早饭,开车出门。眼看没有可疑车辆追踪,奥迪a4四平八稳,畅通无阻的进入嘉宁大学停车场。 一进阶梯教室,蒋邕倒抽一口冷气,当场石化。只见一排正中间位置坐了一个人,在他踏进教室大门时,用口型无声说出三个字:“蒋~叔~叔。” 蒋邕顿时一阵气血上头,手扶门框晕了至少十秒钟。 大课来了整个专业的学生,乌泱泱的全是人,a不认识b,b不认识c,谁都没注意到混进来的外校生。 傅辰甚至带了一个笔记本,装模作样,写写画画的,还挺认真。 蒋邕看的目瞪口呆,平均每小时走神六十次,自认为整个教学生涯中,没有哪堂课上的比今天的教学质量更差!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走神一百二十次的蒋教授心力交瘁,缓缓挪下讲台。 阶梯教室的学生都散了,只有傅辰坐在一排正中,手握一支水笔,悠闲的转着。 蒋邕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小辰,你这是要干什么!” 傅辰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抬起头:“过来找我爸爸,没找到,顺便来听蒋叔叔的课。” 蒋邕嘴角一抽。 傅辰把笔记本收进双肩包,站了起来:“蒋叔叔,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蒋邕无可奈何挤出一缕笑:“哦,行啊。学校西门口有家粤菜馆,味道不错,蒋叔叔带你去那儿吃。” 傅辰说:“还是在食堂吃吧,爸爸辞职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嘉宁食堂的饭菜了。” 蒋邕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没法拒绝,只能干巴巴的说:“那也行。” 教授和学生在食堂偶然碰到,然后一起吃个饭,这没什么奇怪。一次没问题,两次也没关系,三次五次那可就…… 食堂里,师生来来往往,不经意间向两人投来古怪的目光。 蒋邕按住额头,感觉血压似乎在飙升,压着嗓咬牙切齿:“小辰,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听课。”傅辰满脸真诚。 “你一个播音专业的跑我这儿听什么物理课!” 傅辰惊讶的问:“蒋叔叔,你不会是歧视我们艺术生吧?” 蒋邕只想跳起来大喊:我跟你说的是这个嘛!但碍于教授的素养和气度,只能把火咽进肚子里,坐那儿拼命捯气。 傅辰慢条斯理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蒋叔叔,我爸爸在哪儿?” 老生常谈了,蒋邕断然道:“我不知道!” “这个盐水鸭还是以前的味道。”傅辰夹起一块鸭肉:“蒋叔叔,我明天还想吃。” 蒋邕:“我明天没课。” 傅辰:“那后天也行。” 蒋邕:“…………” 饭是吃不下去了,蒋邕站起来往停车场方向走。傅辰立刻追上去来:“蒋叔叔,你今天下午还有课。” 好嘛,连课表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蒋邕在寒冬的冷风里回过头,露出一抹生无可恋的惨笑。 傅辰三番两次出现在蒋邕课堂上,终于引起嘉宁大学物理系学生的注意,伴随流言蜚语纷至沓来。 “你看,他又来了。有奶狗生扑咱们蒋教授,这事儿你能信?” “谁说不是呢,听说不是咱们学校的。长的还怪好看的,真没想到咱们蒋教授还有这等魅力,哈哈哈哈!” 傅辰坐在前排,微微侧过头。 “你小点声,人家都听到啦。” “听到怕什么,他整天追着咱们蒋教授跑,还怕我们说啊。喂,我看好几天了,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 “像谁?” “那部《那时年少》的男配,傅辰。” “什么剧啊?没看过。” “来来来,给你看剧照。”某女掏出手机:“你看,像不像?” “你别说,还真挺像唉!” 某男飘过:“平平无奇!” 某女们:“平平无奇古天乐那种平平无奇!” 下课后,心惊胆战忍受了一天怪异眼光的蒋教授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家。用一句着名广告词形容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但是人生的磨难总是永无止境,蒋邕走进停车场,眼睁睁看到自己车前堵着一辆奔驰gle,瞳孔剧烈的一震。 “嘟”一声,奔驰车解锁,傅辰从他身后走上来,很自然的说:“蒋叔叔,前几天说过要去看梁阿姨,走吧。” 蒋邕不动,僵着脸:“你到底想干嘛?” 傅辰脸色一沉:“我爸爸在哪儿?” 蒋邕不假思索:“我不知道。” 傅辰顿了几秒,随即轻轻一笑:“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蒋邕咬着牙:“我自己开车。” 傅辰突然伸手拉住蒋邕的手臂,小声说:“蒋叔叔,这儿人多,拉拉扯扯的话,对你影响不好。” 蒋邕一怔,小心翼翼回过头,只见不远处数道眼光射过来,仿佛在说“瞧啊,蒋教授公然在校园里跟小男生不清不楚啊!” 蒋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五官扭动,表情堪称精彩纷呈,最后喷薄而出四个字:“你个祖宗!” 傅辰没什么反应,镇定自若拉开车门:“蒋叔叔,上车吧。” 第八十八章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辰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提着拍戏时顺带买的特产,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叫了声:“梁阿姨。” 蒋太太也是太久没见傅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哟”的一声说:“这不是小辰么,快进来快进来,这都多久没来咱们家了。” 蒋邕满脸皮笑肉不笑,拉着人进门:“小辰说来看看你。” “你也真是的,小辰过来也不说一声,我菜都来不及准备。”蒋太太跑进厨房,又是开冰箱又是开橱柜,嘴里絮絮叨叨:“老蒋啊,前几天你买的八宝鸭呢?速冻那个,怎么找不着?” 蒋邕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心说你以为我想让这祖宗过来啊!顺手把一个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别忙了,我买了点熟食回来。” 傅辰看蒋太太从厨房端着汤出来,歉意的笑了笑:“梁阿姨,打扰你们了。” “瞧你这孩子说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上回来才初中吧?个头才到你爸爸肩膀,现在都长这么高了。来来,快坐,没什么菜,可别见怪啊!”蒋太太忙不迭拉傅辰坐下,给他盛汤,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呢?” 蒋邕打开熟食的手一顿,眼角余光扫向傅辰,发现傅辰正探究的看着自己,马上低头继续拆包装。 “我爸爸有点事,过几天才回来。”傅辰说。 “哦,这样啊,那等他忙完你们再过来吃饭。到时候梁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蒋太太忙忙的把鱼汤端出来:“你们去了锦州都挺好吧?” 傅辰点点头:“挺好的。” 当年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蒋太太当然也知道。不过和所有人一样,她只当傅修明有个同性恋人,从来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傅辰。蒋邕没把内情告诉老婆,至少在他看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傅辰的目光从蒋邕脸上转到蒋太太脸上,再转到整个屋子,仿佛要从这儿捕捉到什么信息。 蒋邕满心不自在,趁老婆进厨房的功夫,压着声音道:“瞎看什么?我还能把你爸爸藏家里不成!” 傅辰悠然喝了口汤:“随便看看,蒋叔叔,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你把我爸爸藏起来的事梁阿姨知道吗?” “她不知道!” “你没告诉她?” “什…什么没告诉她!”蒋邕气急败坏:“我没藏你爸!” 傅辰无所谓的耸耸肩:“那等你记起来再说。” 蒋邕:“………” “聊什么这么热闹。”蒋太太给傅辰盛了饭出来,随口道:“听我女儿说,你现在在拍电视剧,以后是想做演员吧?” 傅辰其实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含糊道:“偶然拍的,主业还是做配音师。” 蒋太太“哦”了一声也没多问,抬眼又看看傅辰,笑道:“我们小辰这么优秀,女朋友都有了吧?” 傅辰面不改色的说:“有对象了。” 蒋邕手上一个不稳,勺子掉进碗里,溅了一手的汤。 “哎哟,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勺子还拿不稳。”蒋太太边说边抽了两张纸巾过去,又问傅辰:“哪儿的姑娘?你们已经定下了?” “嘉宁人,已经定下了。” “嘉宁人好啊,一个地方的,生活上更融洽,是吧老蒋。”蒋太太也不管蒋邕一脸便秘的表情,继续对傅辰道:“那带她见过你爸爸了没?” 傅辰眼睛微微一转,似乎在考虑措辞,随即说道:“我爸爸没意见。” 蒋太太马上接口:“老蒋,你看修明自己都跟个小伙子一样,这么快都要当公公了。” 噗!咳咳咳! 蒋邕满口鱼汤直接喷了出来,一阵疯狂的咳嗽。 “哎呀,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蒋太太又给他塞纸巾,一脸嫌弃:“你看看你,本来就没菜,这锅汤还没法喝了。”说完把喷满蒋教授口水的鱼汤端进厨房。 蒋邕咳的快断气了,好不容易顺过来,喘着气低吼:“小祖宗,你能不能不跟你梁阿姨胡说八道!” 傅辰无辜的问:“哪里胡说八道?” “你这还不是胡说八道?” “哪句?” “这…那…就那…就这…” 哪句胡说八道?哪句都在胡说八道!蒋邕仰天长叹摊在椅背上,无神的眼珠翻了几下,随后坐起来:“我去吃颗降压药。” 傅辰在蒋邕“我服了你这个祖宗”的眼神里得逞一笑,但当蒋邕起身去房间拿药时,他的脸色骤然下沉。对傅辰来说,如果蒋太太知情,或许是一个新的突破口,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蒋太太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傅辰的推测落空了。 蒋太太性子乐呵爱唠嗑,傅辰有问必答。蒋邕以每分钟心跳一百二的超负荷状态被迫听完傅辰和他“对象”的爱情故事,血压持续在一百八边缘疯狂试探。 吃完饭把人送下楼,蒋教授如释重负,耐着性子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小辰啊,蒋叔叔明天带你下馆子怎么样?” 傅辰沉默了几秒,刚刚还闲散的目光突然暗淡下来,恳切道:“蒋叔叔,你让我见见爸爸,我就跟他说几句话,如果他不愿意跟我回去,我绝对不会逼他。” 蒋邕有一瞬间的动摇,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发出声音。 “如果他真的想和我分开,就应该当面跟我说清楚,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蒋邕微微皱着眉,说道:“他想见你自然会见你,他要不想见你…”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见我?”傅辰上前一步,面沉如水,仔细观察可以看出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不可能永远不见面,告诉我,他在哪儿?” 蒋邕犹豫之际还是本能甩出那句话:“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要见他!”傅辰无法抑制的低喝声中充斥着不可名状的焦灼。 蒋邕浑身汗毛猝然竖起,被震的倒退一步。但他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刚刚那点心软和犹豫不决瞬间被傅辰的强横冲散,心一硬,沉声道:“小辰,你现在也长大了,也该为你自己,为你爸爸多想一想。那件事…那件事难道还不够吗?你现在的工作,往后的社交圈子,你能保证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你爸爸小半辈子都为了你,你不能这么…这么…”他想说你不能这么自私,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夜风里,傅辰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个字一个字道:“永远不会。” “小辰,他是你爸爸,你们两个…”蒋邕看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固执!” 傅辰黑而深的瞳孔在路灯下微微抖动,折射出一点清亮的水光。良久,他说:“蒋叔叔,我一直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蒋邕不忍心看下去,一咬牙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楼道。 傅辰的影子孤清的落在地面上,被拉扯成很长很长,影子顶端的头发瑟瑟颤抖着。夜很静,所有生命似乎都早早陷入冬眠,那张脸沉在冬夜路灯的冷光里,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汽车穿过嘉宁市的大街小巷,傅辰的脸在红黄蓝绿的灯光变换中闪烁不定,他一向深邃动人的眼睛毫无焦距的盯着前方。这里的每条街道、每块路牌他都很熟悉,两年多的时间并没有让这个保守的城市发生太多变化。 但他现在只觉得陌生,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座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有一天会变得如此陌生。 十天了,整整十天,他找不到傅修明。每一天,他刻意保持的冷静与沉着,突然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傅辰一个急刹,身体由于惯性重重撞击方向盘,胸口处一阵钝痛。 傅辰把头埋向方向盘,发出孤狼般的低吼。他不知道这痛是来自外部还是心脏深处。 隔着汽车玻璃,周围的人声喧闹听起来沉闷又遥远,好像分离出的另一个世界。傅辰缓缓抬起头,四周模糊的人影与光影渐渐清晰。 “是这儿…”他喃喃道。 傅辰走下车,走入人群,逆着人流前行。漫无目的,精神涣散。然后他被心中某种强烈的意念驱使,最终去了那个地方,那个他们最初在一起的地方。 浓重的夜色侵吞大地,黑幕铺展,灌木与柏树参差交错形成一片幽密空间。在这里,他们曾经肆无忌惮的交合、纠缠然后共进高潮。 傅辰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傅修明姗姗来迟,整整晚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慌张潦草的开始,匆匆忙忙的结束,一切看起来都是乱糟糟的。当他以为傅修明不愿意再赴约时,居然得到了同意的回复。 无数个纵情沉沦的夜晚,他们肆无忌惮的纠缠、拥抱、接吻,不顾一切的释放痛苦的欲望。 记忆像快进般高速闪过,很快来到高三那年的台风夜,那晚傅辰在咆哮狂肆的飓风里一直等一直等,等到风声几乎要侵吞整个世界,傅修明终于来了。他终于以一种真实的姿态拥抱了他。 傅辰俯下身触摸到那块光滑的石头,慢慢坐了下去。他心里突然产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只要在这儿等,就一定会等到他出现。 像曾经每一次一样,无论傅修明经历了怎样的纠结、矛盾、痛苦和挣扎,最终他一定会如约而至。 即使这次他们没有约定。 冬季,树叶凋敝。残存的枯叶无法遮盖整片区域,月光悄悄渗了进来。 傅辰抬起头,月亮被树枝和残叶切割成不规则的亮块,静悄悄的挂在天上。风一吹,又被割成完全不同的破碎形状。 傅辰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冷到失去了知觉。许久,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在风中结成冰霜。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八十九章 我们以前住在这儿 蒋教授再次出现在项目组,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样子还颇有些灰头土脸。傅修明见状立马把人拉进一间无人的小教室,关好门,低声问道:“小辰他…是不是找过你?” 蒋邕心说你讲的可真委婉,你家那狼崽子何止是找我,简直是找我索命!但他也不好直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学生说的。”傅修明脸色有点尴尬,微微低着头:“他们说…说最近有个外校生整天跑去听你的课,还…” “还光天化日把我拉进了一辆大奔!”蒋邕凉凉道:“那也不见得是小辰,可能是哪个小娃娃一时眼瞎看上了我这糟老头。” 傅修明天真又迟钝的问:“不是小辰吗?” 蒋邕看看他,嘴角抽了抽,那意思是说不是傅辰还能是哪个祖宗。如今嘉宁大学也与时俱进了,抱着不出乱子不出手的理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学术泰斗被外校狼崽闹的抱头鼠窜。学生们当然更乐得吃瓜看戏。 傅修明看蒋邕一脸似哭非笑的表情,皱起眉问:“他是不是找你麻烦?” 蒋邕说:“也不算很麻烦,无非是让学生们说我魅力不凡,一大把年纪还能让个小帅哥追的满学校跑。” 傅修明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没想到自己仓促的决定会给蒋邕带来这么大麻烦。傅辰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如果蒋邕不说出自己在哪儿,傅辰一定会死磕到底。 “我见见他吧。”傅修明僵硬的笑了笑:“反正也不能躲一辈子。” 蒋邕架着的二郎腿放下来,身体向前倾:“你想清楚了?” 傅修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蒋邕叹了口气:“没想清楚你见他干什么?你是打算跟他走还是不打算跟他走?” 傅修明回答不上来,只是讷讷道:“可…他老去打扰你…” 蒋邕暗道这不是打扰,这是骚扰。 憋了半天,满脸牙疼的蒋教授憋出一句:“我还撑的住。” 傅修明苦笑道:“我还是见见他吧,省的你蒋教授名誉受损。” “损都已经损了,不在乎多损几天。”蒋邕手肘搁在课桌上,脸色突然严肃:“见见也不是不行,这话总有一天得说清楚,不过照我的意思,你要想清楚再见。修明啊,小辰这孩子什么性格你比我清楚,你要是真放下,我也就不说了,现在这样糊里糊涂的就去见面,你不白白跑出来这一趟嘛?” 傅修明神思游离的点点头。 “理工大有个学术交流会,我要出差两天,下午就走。”蒋邕站起来拍拍他肩膀:“你趁这几天好好想想,顺便我也避避你家那位小祖宗。” 傅修明不置可否,无可奈何的一笑。 蒋邕走后,傅修明又在小教室里默不作声呆了很久。与其说他在思考,不如说只是空洞洞的迷茫。他知道应该对傅辰说什么,所有客观理性都在告诉他,他应该放手,让傅辰去开始新的生活。 可那是他的小辰啊,那个每时每刻都可以随心所欲冲垮他理智、占据他灵魂的人,他又能拿什么去推开他呢? “傅老师呢?喂,你有看见傅老师吗?” “好像在小教室,我刚刚看他和蒋教授进去了。” “傅老师。”随着说话声,有人敲响了小教室的门。 隔着木门玻璃,一个男生冲教室里挥手。傅修明起身开门:“哦,小丁,你找我?” 小丁站在门前,笑着说:“傅老师,今天我生日,请了咱们组的同学到家里吃饭,傅老师也一起来吧。” 傅修明淡淡一笑:“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去了,生日快乐。” 小丁不太会说话,求救一样的冲旁边师妹小叶子递眼神。 小叶子跳过来:“傅老师,去吧去吧,就我们小组的人,连你总共就七个。” 站她旁边的男生也开始扇风:“傅老师一起来嘛,你天天替我们挡蒋教授的无明业火,咱们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傅修明故意板着脸:“这话我得告诉你们蒋教授。” 几个学生也不怕他,叽叽喳喳给他做动员工作,傅修明拗不过也就答应了。 蒋邕今天过来一看实验进度,大为光火,面红耳赤的把一帮学生训得跟孙子一样。走之前还在实验室里盯了老半天,一帮人大气都不敢喘。 好歹熬到五点,众人欢呼雀跃的涌出实验室直奔小丁家。 大伙儿说待会儿喝点酒,傅修明想去都去了,不要太扫兴,于是被学生们前呼后拥的上了出租车。 汽车行驶在晚高峰拥挤的城区主干道上,视线所及的画面缓缓后退。马路、树木、商场、公园,傅修明静静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象。 小区门口,小丁拉开车门,冲发呆的傅修明晃晃手:“傅老师,到啦。” 傅修明有点走神,听到小丁说话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惊讶的问:“你家住这儿?” “是啊。”寿星公满脸乐呵呵,随口问:“傅老师也住这儿吗?” 傅修明走下车,目光从小区大门转到旁边的门卫室,再到大门后小区的主路以及道路两边冬天也不落叶的整排香樟树。 “不住这儿…”傅修明低声道。 我们以前住在这儿,后面一句他没有说。 为了营造开明父母的光辉形象,小丁爸妈给儿子准备完生日会就出门过二人世界去了。同学为小丁有这样的家风,但迄今为止还是单身狗的人生感到惋惜。 “要不是我爸,我早就交到女朋友了!”小丁忿忿然:“我正写情书呢,我爸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了。” 小叶子调侃他:“你还会写情书?你不是只会写公式嘛。” 小丁哼哼了两声:“公式也能示爱,我用的是叶轮转速计算公式。” 小叶子又说:“你怎么这么笨,不会去楼上写啊!” “对啊,后来我学聪明了,就搬去楼上住了,哎…”小丁不无遗憾的摇摇头:“可人姑娘已经让一文科男追走了,听说会写诗。” 众人哄堂大笑。 学生们喝着酒聊着天,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傅修明脸上挂着一点机械的笑容。嘉宁那么多小区,小丁偏偏住这个小区,一个小区那么多高高低低的楼层户型,小丁家偏偏是这种户型。 傅修明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通往跃层的楼梯,突然喃喃道:“你也住楼上…” “是啊,高二搬上去的。”小丁没太注意这个“也”字,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为了方便写情书么。” 傅修明抬头看了看他,温柔的笑起来:“高中生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说完低下头喝了一口酒。 他平时几乎不喝酒,更不懂酒,红酒从舌尖流入喉咙,只留下舌根处发紧的涩。 “傅老师,我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 “来来来,大家一起。” 学生们看他独饮独酌以为他好酒,纷纷举杯敬酒。傅修明来者不拒。 他很快就醉了,视线开始模糊,朦朦胧胧感觉这里仿佛就是他们从前的家。 傅修明头昏脑胀,半低下头按住太阳穴,不知道谁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傅老师,你还好吧?” 傅修明恍然抬头,勉强挤出一抹笑:“老师不胜酒力。” “傅老师,你上楼休息一下吧。”小丁指指楼梯:“楼上书房有个躺椅。” “书房…”傅修明的目光再次落在楼梯上。 “是啊,楼上是我的房间和书房,傅老师,你上去休息一会儿吧。” 傅修明想拒绝,最终没有说出口,这十几节的台阶那么有吸引力,几乎让他以为只要走上去,就能看见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木制地板的台阶蜿蜒而上,脚踏处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傅修明走的很慢,他醉酒后不甚清醒的大脑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台阶末端,书房门虚掩,他抬手轻轻推开。 啪~ 顶灯亮起的一霎那,傅修明只看到书桌前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那里没有人。 那里当然不可能有人,但他的心仿佛在这一瞬间和那把椅子一样,变的空空荡荡。他在门口怔愣了很久,才缓缓走进这间陌生又仿佛熟悉的书房。 傅修明走到躺椅前坐下,轻轻闭上眼,学生们在楼下的吵嚷声渐渐模糊飘渺。 再次睁开眼,他看到书桌前站着一个人。 “小辰…”傅修明根本没有看清,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开口,语气有一种茫然的惊喜。 那人“咦”的一声转过头:“傅老师,你感觉怎么样?先喝杯牛奶吧。” 不是傅辰。 傅修明眼神一暗,迅速回过神,接过牛奶:“我没事,谢谢。” 他的失落一闪即逝,但是有种深藏着的难以言说的情绪似乎凝滞在他眼里,没来得及消散。 小丁奇怪的看他。 傅修明握着杯子,苍白的笑了笑:“你们接着玩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好,傅老师,有什么事叫我啊。”小丁转身下楼,又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他,嘴里喃喃自语:“小辰是谁…” 牛奶是冷的,流进炽热的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傅修明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剩下一半时才慢慢放下杯子。 他静静看着搁置在书桌上的半杯牛奶,仿佛在等待有个人走过来,用深邃的眸子望向他,然后拿起杯子,喝掉余下的半杯牛奶。 第九十章 哪也别想去 夜色茫茫,星月隐没,日光残存的温度已经在夜风里消失殆尽,唯余彻骨的寒意肆无忌惮的吞噬大地,傅修明借着最后一点清醒离开了学生家。 昏黄的路灯下,他只是游魂般的朝前走,并不朝两边看,熟悉的街道勾不起他任何兴趣。不由自主的他又走到了市政公园。 冬日的夜晚很萧条,只有被情爱烧到浑身炽热的热恋情侣才会在这个点跑到冷风里游荡,隐隐绰绰,并肩在路灯下低语。 傅修明打了个寒战,醉意被寒风吹醒一半。 “你是打算跟他走还是不跟他走?” 傅修明想起白天蒋邕说过的话,当时他没有回答,现在同样没有答案。从这场匆匆出逃开始,傅修明就不知道他是在期待自己能够断然决绝的离开,还是盼望傅辰会为了前途不再来找他。 但傅辰真的不会来找他吗?显然不可能。那他的逃离又算什么?仅仅只是一次矫揉造作的试探? 试探谁?试探傅辰还是试探他自己?傅修明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逆着风彳亍而行,冷风像刀子一样割过他的皮肤。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抬起头,赫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灌木丛前——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 枯枝簌簌而动,甚至可以听见树叶落地的细微沙沙声。以前他匆匆来去,从来没有从外面仔细看过这个地方。现在再看,这个像鬼影一样的地方透出一种让他心酸的甜蜜。 傅修明想转身离开,可是做不到。有一股力量促使他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幽深的暗影。 皮鞋踩踏落叶,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枯枝间洒下的月光隐隐勾勒出这儿模糊的轮廓。 傅修明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突然感到面前有一团黑影轻轻晃动。来不及反应,本能让他往后退了一步。 “是谁?”那团黑影居然开口了。 一霎那,傅修明全身僵硬,转身离开的脚步定在原地。 不可能,一定是喝醉了。这是傅修明反应过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还来不及思考其他,黑影已经朝他靠近过来。 “爸爸?”声音带着迟疑,还有细微的颤抖:“爸爸?” 傅修明的神经骤然紧绷。 他缓缓转过头,面前是一张融在朦胧月色里的侧影。 傅修明仍然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醉酒产生了幻觉,嘴唇不自觉的阖动,发出细微的回应。 那个回应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但就在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猛的撞进一个怀抱。 一个冰冷的怀抱,和夜风一样冰冷的怀抱。 “为什么要走?”沉沉的声音压了下来:“为什么!” 傅修明说不出话,牙齿控制不住的打战,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喉咙像被卡住一样,连空气都无法进入。 那个冰冷的怀抱不断收紧,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不停起伏的胸膛里,强烈搏动的心脏一下一下撞击傅修明的身体。 黑暗里只有猛烈的心跳和粗沉的呼吸声。 “小辰,我…”傅修明终于在重压下溢出一点声音,然而他仅仅说出三个字就被一个凶悍的吻吞没了。 傅辰强硬的扳起他的脸,肆无忌惮攫取住他的嘴唇,这个吻毫无章法,凶狠到近乎野蛮,简直不能算作吻,而是啃咬和吞噬。 傅修明企图挣开,但傅辰完全不给他挣脱的余地。互相交缠的唇齿里发出困兽般的愤怒的苦闷:“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傅修明没办法说话,事实上傅辰要的也不是一个回答,他要的是这个人在他怀里,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吻是冰冷的,连呼吸都没有温度,傅修明感觉傅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于是他企图挣脱的动作停滞了,缓缓拥住包裹他的身体。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耳边的风声都停止流动,傅修明才感觉缠住他的嘴唇有了一丝温度。 傅辰的身体不再颤抖,缓缓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粗重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傅修明抬起手,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冷吗?” “冷。”傅辰强行遏住傅修明的脸,让他面对自己:“你还关心我冷不冷?不是走了吗?还来这里干什么?” “我…”傅修明无言以对。 “你什么?说啊。”傅辰逼近他,额头抵住额头:“说不出来?” 傅修明沉重的呼出一口气,艰难开口:“我…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自己的未来。不要…不要轻率做决定。” “又是这几句,你是不是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傅辰冷笑:“那好,你把这几句话再说一遍。” “小辰,我…我希望…我…”傅修明的喉咙好像被打上了死结,每一个字从结死的缝隙里挤出来都无比艰难。 就在此时,他的手腕骤然一紧,身体被人重重往前一拉,傅修明一个站立不稳,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傅辰牢牢扣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出树丛。傅修明来不及稳定重心,由他拖着,趔趔趄趄往前冲。 “小辰,你要干什么?” “跟我走!” 穿过黑暗,眼前出现公园的长椅,卿卿我我的年轻情侣在深夜的路灯下低语。女孩儿陡然看到拉扯纠缠的两个男人,不禁“啊”了一声。 傅修明眼神扫过女孩惊恐的脸,心慌意乱的喊道:“小辰…你…你别这样。” 傅辰转过头,猛的把他拉近,嘴里冷冷吐出三个字:“跟我走。” 他走的很快,傅修明跌跌撞撞跟在身后,直到听见汽车开锁声,才被傅辰抓着肩膀,一把塞进汽车后座。 傅修明倒在后座,刚想坐起来,只听见“砰”的一声,车门重重关上,他整个人已经被完全压在了另一个身体下面。 “看着我。”傅辰咬着牙:“看着我,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傅修明垂着眼睛,喉咙因为苦涩而不断滚动。 傅辰盯着他低垂的眼帘,无处发泄般的低吼:“看着我,明明白白告诉我,你要我走,你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只要你说出来,我立刻在你面前消失!“傅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永远消失!” 永远消失! 傅修明的心脏仿佛被猛的揪住,疼到无法呼吸。 “看着我!说话!” 傅辰嘶哑粗沉的声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听起来异常骇人,像濒死的野兽拼命要攫住最后一丝生的契机,他看起来是那么蛮横,只有傅修明能听见他声音里抑制不住的颤抖。 终于,傅修明张开眼迎向他的目光。 傅辰瘦了,肉眼可见的憔悴。胡渣从下巴长到鬓发,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片混浊,眼底全是乌青,傅修明眼眶发酸,控制不住抚摸那张异常消瘦的脸。 这一刻,傅辰才从狂躁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他底下头,亲吻傅修明已经发红的眼眶,感受睫毛扫过嘴唇轻柔而湿润触感,反反复复喃喃低语着那句话:“爸爸,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走?” 他执着的问,却固执的不想要听到任何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傅修明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顶灯熄灭,一点点路灯的余光映照在彼此脸上,傅辰微微抬起头,用目光一遍一遍描画傅修明优雅恬静的轮廓。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微光里熠熠生辉。 “我从来没打算要做什么明星,我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我们能一直一直好好的在一起。你为了保护我,爱我,做了那么多。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事,哪怕只是一点点,至少…至少有这么一刻,我可以让你感觉有依靠,我不想一辈子,总是眼睁睁看着你为我付出。” 他们在昏暗的光线里彼此凝视,傅辰再次俯身,与他额头相抵:“你以为你走了,我就随随便便难过一下,然后大做明星梦,高高兴兴的去开始新生活?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傅修明心中混乱如麻,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再次见到傅辰场面,只是无意识的喃喃低语:“你应该…你应该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傅辰打断他:“从始至终我一直就想的很清楚,没有想清楚的是你。” 傅修明哑然。 他爱傅辰,但越是爱就越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回应他。傅修明无措的避开傅辰的视线,一双手在身侧摸索,这个动作实际上没有意义,只是慌乱中的条件反射。 但古怪的是,就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手机…”傅修明突然说。 “什么?” 傅修明解释:“手机…不见了。” “你想跑?”傅辰怀疑的眯起眼睛。 “不…不是。”傅修明小声说:“手机…好像是刚刚掉在那边了…” 傅辰冷笑:“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手机?” 傅修明咬了下嘴唇没回答。 傅辰幽深的目光闪动,片刻终于坐了起来:“我去找。” 傅修明也顺势坐起:“还是我去吧。” “坐这儿别动。”傅辰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傅修明刚刚直起的身体冲靠背上弹了回去。 “呆在这儿,我马上回来。”傅辰一条腿跨出车门,突然又回过头,警告般的看着傅修明:“哪也别想去。” 车门关上的一霎那,“嘟”的一声,钥匙落锁。傅修明就这么被锁进了汽车里。 “你别…”傅修明挪到窗口还要抗议两句,傅辰已经迈开大步走远了。 真的是越来越霸道了… 傅修明无奈的靠坐在车里,就在顶灯再次亮起还没熄灭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看到驾驶座地图袋里鼓鼓囊囊塞着一些东西,其中一个白色袋子上清楚印着ct的字样。 第九十一章 疼就告诉爸爸 灯光又熄灭了。 傅修明探身到驾驶室拧亮顶灯,然后坐回后座拿出袋子里的片子。昏暗的光线里,ct上的影像几乎无法识别,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肩膀部位的轮廓。 为什么会有ct?傅修明心中隐隐不安。 下意识他又伸手去摸地图袋,那里除了一份车险单,还有一个牛皮纸袋。解开线圈,傅修明抽出里面杂乱无章的纸片。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纸片上细密的文字,首行“出院小结”四个字骤然引起他心脏剧烈抽搐。 患者,男,23岁。 入院情况:30分钟前患者于潜泳状态时休克,体温:34.7c,血压75/38,呼吸困难,心率不齐,意识不清。急诊行胸部ct两肺有少量积水…… 休克!傅修明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手颤抖着掀起出院小结的一角。 那下面是另一份出院小结! 伤口较深且红肿,创口处沾有铁锈,诊断为初期破伤风感染… 肩关节前脱位复位后,周围局部组织炎症伴水肿… 右腰侧中度软组织挫伤,有压痛感,可见皮肤破损… 左手腕关节损伤,红肿、压痛、活动受限。少量积液,尺侧副韧带撕裂… …………… 一份又一份,整整七份! 那一个个字清楚明晰,但拼凑在一起完全堵塞住他的思绪。傅修明无法思考。 他的身体晃了晃,抬起头死命搓揉自己的眼睛,搓的眼睛生疼才再次低头看这一堆凌乱的文字。 他不去看那些触目惊心的诊断结果,而是紧紧盯着姓名后面的两个字。傅修明看了一遍又一遍,闭上眼又睁开,睁开眼又闭上。可姓名后面,清清楚楚依然是傅辰的名字。 只是几个月,仅仅只是离开自己身边几个月,他的小辰到底经历了什么! 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纷乱漂移,傅修明眼眶发红,视线一片模糊。 嘟~~ 汽车解锁,车门慢慢打开。 就在傅修明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动过来时,傅辰迅速跨进汽车,从满座散落的病历中把他捞进怀里:“别看…别看这些…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脱臼…哪里?是不是这里?”傅修明拼命从傅辰怀里仰起头,摸索他的手臂:“休克?为什么会休克?怎么…怎么会休克?” 傅修明声音嘶哑,语无伦次,战栗的双手不停抚摸傅辰的身体,又仿佛怕弄疼他一般,一触到他的外衣就立刻收回手。 傅辰用力的搂住他,轻声哄着:“早就没事了,你看我力气多大,别信这些,医生都喜欢唬人。” 他伸手去扯傅修明拽在手里的诊断报告,但无论无何都夺不下来。 傅修明浑身紧绷,思维却异常清晰,猝然抓住傅辰的手:“是不是秦樾!?” 傅辰一怔之下反应过来,勉强一笑:“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傅修明眉峰振动,仍然盯着傅辰的眼睛,仿佛并不相信。 傅辰毫无办法,只能把一切解释成一种必然:“拍动作戏就是这样,会受点伤,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傅辰又去夺他手里的出院小结,傅修明还是紧紧捏着:“拍戏…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都是小伤,一点都不严重。真的,我不会骗你的。”或许是怕他不信,傅辰又撒了个谎:“不信你下次问高潼,他伤的比我还多。” 他想把他按回自己怀里,可傅修明僵硬的脖子始终仰着,固执的想从他脸上寻找答案。 傅辰无奈至极,捧起他的脸,拇指一下一下摩挲他脸颊苍白冰冷的皮肤,低头轻吻他额角的短发。嘴印从眉骨到眼梢,再从鼻尖到唇角,一点点向下,轻轻浅浅,细细密密。 傅修明或许信了,或许没有信。他不再问,只是深深的看着傅辰,眼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和自责。这一刻他才注意到,傅辰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疤痕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一小段白色的痕迹。 傅修明抬手去碰,傅辰把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低声说:“我小时候最喜欢浪客剑心,总觉得他脸上的疤很帅。我现在是不是和剑心一样帅?”见傅修明不说话,又轻笑着追问:“不帅吗?帅不帅?” 傅修明讷讷点头,身体终于一点点柔软下去,最后很生硬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帅。” 他的身体依然抖的很厉害,过了很长时间才在傅辰怀里平静下来。 “回家了。”傅辰抽走他手里那张出院小结,温柔的说:“带我回家了,好不好?” gle行驶在嘉宁市深夜的街道上。车流稀疏,人影寥落,路灯散落一地昏黄又冰冷的光晕,被凄厉的北风刮向黑沉沉的远方。 傅辰紧紧拉着傅修明的手,由他带入一间一居室的小屋。 这栋楼从外部看已经相当陈旧,内部设施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装修风格。在当年可以算得上精装单身公寓,但以现在的眼光评判只能说既土气又简陋。 “这里…”傅辰环顾四周,愣住了。 傅修明浅浅一笑:“你还记得这儿?” “记得。” 这里是嘉宁大学的教师宿舍,傅修明刚带回傅辰时,两个人就住在这儿。但没住两个月他们就搬进了傅爸傅妈给儿子准备的婚房,为此傅修明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傅辰出神的站着,视线从小餐桌上的绿植转移到整洁的床铺,再到床头柜上放着两本书。所有东西都井井有条。 傅修明就是这样,即便一个人落寞的回到这间小屋,他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成一地狼籍。 单身公寓很小,小的只能放下一张一米三的单人床。曾几何时,傅辰就在这张小床上甜甜入睡,身边始终有一个时刻守护他的温暖怀抱。 傅辰洗完澡走出卫生间时,傅修明像从茫然的状态中猝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傅修一笑:“有点走神。” 傅辰掀开被角躺进去,顺势把手臂搭在他腰上。狭小的单人床上,两个人暖烘烘的挤在一起。傅辰穿着傅修明的睡袍,有点短,一个侧身展臂,小臂露出来一大截。 就在这时,傅辰手臂外侧那一大块淤青也完全暴露了出来。 等他意识到想把手臂藏进被子里时已经来不及,傅修明僵硬的手抓住了他手腕,急迫的移到自己眼前。 片刻沉默,傅修明沉沉开口:“疼吗?” “不疼。” 傅修明眼眸低垂,长久无话。 “睡吧,很晚了。”傅辰从他手心里抽出手腕。 傅修明却突然转身,毫无征兆的扒他身上的睡袍,傅辰一阵气血上涌,以为傅修明想做,急忙拉掉腰带,就在睡袍被甩掉的一瞬间,傅辰怔住了。 他清清楚楚看到傅修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眼泪滑落。 如果刚刚那迭诊断报告已经给了傅修明巨大的冲击,那么现在,当自己满是疤痕、红肿、淤青的身体彻底展露在他面前时,对他是一种怎样无以形容的伤害。 这时候傅辰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慌忙扯过睡袍穿回身上:“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伤痕重新被掩藏进衣服里,傅修明却还能从傅辰微敞的领口下看到一小片又黄又紫的淤青。他知道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小到没有一份诊断报告去证明傅辰当时忍受的疼痛。 傅修明搂住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摇动他的身体。傅辰反手关掉床头灯,让自己紧靠进他肩窝里。黑暗里只有彼此尚未平息的呼吸声。 傅修明温柔亲吻他头顶的黑发,喃喃道:“一定很疼吧…”傅辰还没说话,傅修明却自问自答:“肯定很疼,疼就说出来,疼就告诉爸爸。” 在定居锦州的这几年里,他们像无数亲密的恋人一样甜蜜又快乐,傅修明几乎要遗忘掉自己作为傅辰父亲的身份,但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是爸爸,他要随时随地守护他的孩子。 傅修明知道是秦樾,他也终于知道傅辰在这一百多个孤寂的夜里,独自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局面。一切都已经无可避免的发生,他现在徒劳的接受这一结局,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在傅辰身边,永远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傅辰。 “不要再拍戏了。”傅修明喃喃道:“以后…不要再拍戏了。” “好,不拍戏了。”傅辰笑了,用鼻尖蹭蹭他胸口,小动物似的乖顺:“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你身边。” 整整一个晚上,傅修明一直抱着傅辰,迷迷糊糊睡着后又猛然惊醒,确定傅辰就在他身边才放心的重新合上眼睛。 “爸爸…”傅辰在睡梦中呢喃。 傅修明拍着他的背脊轻声回应:“我在,睡吧。” 他做了很多梦,梦里是一个孩子脆弱幼小的身影。灵堂里,推搡哭喊,谩骂叫嚷,没有一个人回过头看看跌坐在地的小小孩童。他的手伸向他,牵起他走出重重黑白。 时光飞转,岁月匆匆前行,初春阳光掀起窗帘一角。鸟儿、鲜花、人群、欢笑,那外面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天地。 从此,他们的世界融入了彼此生命的颜色。 第九十二章 尾声 早晨,薄雾初散。 一辆奔驰gle缓缓在办公楼前停下。傅修明推开副驾驶门下车,从车前绕到驾驶室车窗旁冲里面摆摆手,接着转身朝办公楼走去。 “等等。” 车内,一个男人的声音喊住了他。 傅修明闻声回头:“怎么了?” 驾驶室车窗慢慢下移,从里面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一个保温饭盒挂在他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上:“刚刚还在说午饭,这么快就忘了?”男人的手指动了动,饭盒在半空中轻轻摇晃。 “还真忘了。”傅修明笑起来,往车门靠近几步,接过饭盒:“行了,你回去吧。” 那只手却没有马上放开,借着饭盒上的拎手把人拉近。 傅修明奇怪的问:“干嘛?” 车里的男人没回答,而是抬手摸索到他领口。 “领带怎么了?”傅修明低头看了看:“歪了?” “嗯…”那只手在领带结位置捏了几下,指腹按平领角才收回去:“好了。” 傅修明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他片刻。 “晚上来接你。”男人声音温柔富有磁性:“看电影好不好?很久没看了。” “好。” 傅修明还维持着刚刚的表情,十多秒钟之后,车窗才一点一点上移,慢吞吞的汇入车流。 “喂,小丁子,你看到什么了?” “你看到什么我就看到什么…”小丁o字形的嘴里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突然又清醒过来,冲小叶子吼:“请叫我丁学长!” 这一吼声如洪钟,惹的傅修明转头过来,小丁刷的一下满面通红。 小叶子嫌弃的斜了他一眼,心说你脸红个鬼,然后不无尴尬的呵呵一笑:“傅…傅老师早啊!”两只眼睛和小丁一样还挂在渐行渐远的奔驰车上。 傅修明宿醉加缺睡的脸有点憔悴,眼神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光彩,回头看了眼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汽车,坦然自若道:“早。”然后没理会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径直走进大楼。 小叶子就差嗷嗷大叫原地打鸣了,简直为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囧样懊悔不迭。 搞基怎么了!老师不能搞基吗!长的好看的男人通通应该去搞基! 眼看小丁还没从怀疑、震惊、不解、困惑中反应过来,立马换上一副淡定从容的嘴脸,拿胳膊肘怼他:“你看看你,没见识!这年头帅哥都跟帅哥在一起,懂?” 小丁摇头:“不懂。” “啥都不懂。”小叶子嗤之以鼻:“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不是,谁说那男的帅了?”被攻击找不到女朋友的丁学长灵台瞬间清明:“你又没看见,凭什么说人长的帅!” “声音这么好听手指这么好看还开大奔的男人能不是帅哥嘛?再说了,傅老师长这么帅,还能找个丑八怪当男朋友?”小叶子振振有词。 小丁居然被她的无稽之谈说服,若有所思愣了半晌。 “你想什么呢?”小叶子歪头看他。 小丁眼睛一亮:“叶子,你看我长的怎么样?” 小叶子敷衍道:“还行吧。” “还行…还行就是还不错,找不到女朋友而已…”小丁嘟嘟囔囔:“性别还是不应该卡的太死…” 小叶子:“你说什么?” 小丁:“我找你沉学长聊聊。” 小叶子:“………” 关于傅老师和他大奔男友的话题,瞬间在课题组内引发广泛关注。傅修明只当没听到,由着学生们把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下午五点,傅辰准时过来接他下班,傅修明刚一上车,傅辰就看到后视镜里几个假装路过又偷鸡摸狗的人影。 “他们在看什么?” 傅修明探身到傅辰那边的后视镜一看,笑了:“看你。” 傅辰挑挑眉,解开安全带,解锁车门,作势要下车。 傅修明一把拉住:“你干嘛?” 傅辰说:“让他们看看傅老师的对象。” “不是定了位子吃饭嘛。”傅修明指指手表:“还要去看电影。” “让他们看看又不花一分钟。”傅辰不太满意的哼哼了两声。 傅修明哭笑不得:“那行吧,你下车让他们看看。” 傅辰倒不是真那么喜欢刷存在感,一听答案十分令人满意,立刻坐正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把后面鬼头鬼脑的几个人甩出两百米远。 嘉宁作为曾经的z省省会,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同时也兼具传统守旧的特质,所以当傅修明在人潮涌动的商场拉起傅辰的手时,傅辰有一瞬间的诧异。 “发什么呆?”傅修明转过头,与此同时,他已经在纷杂的人群里瞥见到许多或好奇或探究,甚至不甚和善的目光。 傅辰的眼神迎向他,迅速握紧那只手,目光交汇处,他们同时扬起一抹从容的微笑。 午夜,狭小的床铺边缘亮着一盏床头灯,拥挤的空间里,吱吱呀呀的响声不断被挤压出来,夹杂着喘息和令人血脉喷张的呻吟。 “爸爸…爸爸…” 傅辰像是从胸腔里震出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攻击性,让坐在他身上不断颠簸的身体完全崩溃。 傅修明腰背一绷,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喊叫变成近似哭泣的低喃,身体终于无可避免的沉了下去。 傅修明俯在傅辰身上,粘腻的精液在两人裸露的胸腹之间肆意流淌。傅辰还埋在里面,感受高潮过后紧致的战栗。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他身体里滑出,抚摸着他的背脊,低声说:“射在里面了,抱你去洗洗。” 傅修明含含糊糊道:“等等…” “你现在真的是…”傅辰笑了。 傅修明半梦半醒,在他肩窝里亲密的蹭了蹭。傅辰低下头,视线所及是他融在光线里的小半张白皙面孔。 就在此时,傅修明缓缓抬起头,他温柔迷离的脸正散发着某种慵懒的性感。那是一种在傅辰怀里所独有的迷人风情。 傅辰深深的看着他。 眼神互相交缠,平静下来的呼吸声彼此依偎,傅辰微微仰起头,傅修明就着他仰头的动作伸手搂紧他的脖子,两唇相触,交换了一个动情又绵长的深吻。 第二天早上,傅修明被“叮叮叮”的声音吵醒,他跳起来抓过手机一看,已经8点了。 傅修明一惊,手忙脚乱从柜子里抓衣服,那边“叮叮叮”的声音靠近过来。 “我在做鸡蛋饼,吃不吃?”傅辰一手筷子,一手碗,碗里的鸡蛋已经打成均匀的蛋液。 “不吃了,来不及了。”傅修明套上外套,急急忙忙跑进卫生间洗漱。 傅辰打着鸡蛋转回厨房,扬声道:“不吃也来不及了!” 他速度倒是很快,等傅修明洗漱完出来,第一张鸡蛋饼已经出炉。 “先吃早饭,吃完我送你过去。” 傅辰把滋滋冒热气的鸡蛋饼推到他面前,傅修明只好收回脚步坐到小餐桌前。 迟到足有半小时的傅老师拿起保温饭盒匆匆下车,嘴里还在抱怨:“你起床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一声。” 傅辰好笑的说:“你昨天晚上不是挺精神的吗,自己忘开闹钟还赖我。” 傅修明一阵脸红,讷讷道:“我…进去了,开车小心。” “好,晚上来接你。”傅辰趁他解安全带的空挡,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傅修明很温柔的笑起来,推开车门下车,朝他摆摆手走进大楼。刚走上楼梯,恰好看到蒋邕正背对着他,站在楼梯平台上。 “老蒋,回来啦。”傅修明不太自然的笑了笑。 蒋邕回过头,神色不明的“嗯”了一声。 傅修明心里有点慌张,再加上蒋邕站在台阶上面,仿佛在居高临下的审视他,顿时让他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踌躇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道:“老蒋,我…有事儿跟你说。” 蒋邕顿了顿,说道:“上楼说。” 两人走进小教室,没等傅修明开口,蒋邕直截了当的说:“实验下周就会告一个段落,到时候你就回去吧。” 傅修明一愣:“小辰他…你刚刚看到他了?” “看不看到都一样。”蒋邕叹气道:“算啦算啦,我这个棒打鸳鸯的西王母注定是做不成的。” 傅修明脸一红,低着头支吾道:“我来了这么点时间,忙没帮上,还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 “咱们俩谈什么添不添麻烦,你啊就是放不下,天天藏啊躲的,我这儿早晚留不住你。嘉宁大学那边你肯定也不愿意回去。你俩回了锦州…”蒋邕挠了下头,好像在斟酌措辞,片刻才开口道:“回了锦州就好好过。” 傅修明笑了,能从蒋邕这样一个保守固执的科研工作者嘴里听到这句话,也许是他和傅辰所能得到的最好祝福。 离开嘉宁的那天天朗气清,风和云舒,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傅修明静静看着那张一直以来令他心醉神迷的脸,再次清晰的意识到,他们终究要在彼此相守的路上,义无反顾的永远走下去。 …………… 一年半后,星辰书吧 门口进来大学生模样的一男一女,女生朝书吧各个方向看了看,侧头对旁边的男生说:“好像不在。” “我问问。”男生走到吧台前,然后对站在里面,看起来像书吧老板的男人说:“您好,请问傅老师在吗?” 男人抬起头微微一笑:“他马上回来,你们先坐一会儿” 男生“哦”了一声说:“麻烦给我们两杯黑糖拿铁。” “好,稍等。” 就在此时,书吧的玻璃门被推开,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左右手各拎着好几袋咖啡豆,满头大汗的把东西放上吧台。 里面的男人接过咖啡豆,顺手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汗:“有学生找你。” “傅老师!”两个学生已经迎了过来。 进门的年轻人就是经袁宏宇教授推荐,刚刚受聘成为z省传媒学院客座讲师的——傅辰。 “坐吧。”傅辰扬了下手,示意两人随便找个位置坐。 午后安静的书吧,响起师生三人对于配音的讨论。 傅辰问:“你们觉得做配音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层次分明又具有可塑性的声音。”女生抢着回答。 “不对。”傅辰摇摇头:“我的恩师,袁宏宇老师曾经告诉过我,技巧很重要,但不是最关键,最关键的是情感。” 男生疑惑的问:“情感?” 傅辰点头道:“优秀的配音师一定是要具备良好的共情能力和敏锐的感知力,任何高超的配音技巧都抵不过你把声音融入故事,让故事在你的演绎里焕发生命力。” 两个学生迅速低下头,刷刷刷的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傅辰的目光从两个学生面前移开。此时傅修明正坐在窗前,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握着一本书,阳光温柔的笼罩在他脸上,将他优雅的侧颜晕染的尤为英俊年轻,似乎连时光匆匆都甚少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我要回家做饭了。”傅辰忽然道。 两个学生“啊”的一声抬起头。 “今天先说到这儿,有什么问题,课堂上可以再问我。”傅辰笑了一下:“我爱人胃不太好,我要早点回家准备晚饭。” 傅修明似乎听到了这一句,从书本里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在温热的空气中微微一触。 正文完 番外一 傅修明和傅辰回到锦州的第二天,傅辰突然就病了,病情来势汹汹,一觉醒来高烧烧到40c。傅修明马上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流感并发中耳炎。 傅辰烧的糊里糊涂,浑身滚烫,挂完水从医院出来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嘴里时不时嘀咕一句“耳朵疼”。 傅修明心疼的看着,但毫无办法,扶他起来喂了点热水,轻声说:“睡一觉就好了,爸爸在这儿。”傅辰“嗯”了一声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傅辰的身体一向很好,除了小时候那两次中耳炎挂过水之外,几乎很少去医院,偶尔伤风感冒,吃一两天药,睡一觉也就好了,像这样高烧到40c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傅修明想,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离开,让他每晚在寒风里苦等,又怎么会病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听着傅辰高烧中的呓语和沉重的呼吸声,越想越自责,几乎一整晚都没合眼。 傅辰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很黑,他刚刚被一个噩梦吓醒,脑子乱七八糟,以为自己又在剧组发生了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已经和傅修明回了锦州,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 傅辰撑着眼醒了会儿神,发现遮光帘里透着亮光,知道是白天,翻身下床,想去拉窗帘,谁知道头重脚轻,身体一歪撞在床头柜上,又跌回床上。 同一时间,房间门“哗”一下打开,傅修明紧张的走进来:“怎么起来了?” 傅辰笑了笑问:“几点了?” “十二点。”傅修明拉开一点窗帘:“你躺着,我拿粥给你喝。” 阳光照进来,傅辰眯起眼说:“我出来吃吧。” “躺着别动。”傅修明把他塞回被子里,给他披上睡衣,拿了个靠枕垫在他后背,转身出去了,再进来时手里多出一张折迭小桌子。 傅修明把小桌子架到床上,又进出两趟,拿了粥和几碟菜进来。 傅辰一看这阵仗,笑着说:“不用这么夸张吧,我又不是走不动。” “进进出出待会儿又受凉,就在房间吃吧。”傅修明把筷子递给他,又去床头柜上拿耳温枪,往他耳朵里“嘀”了一下:“37.5c,十一点的时候给你量过37.8c,烧差不多退了,待会儿吃了药继续睡觉。” “不睡了,我都睡多久了。”傅辰吃着粥抗议。 “发烧就是要多睡觉。”傅修明给他夹了点儿小菜,哄道:“听话。” 傅辰心里“突”的一下,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说不出的美妙,顿时感觉这场病生的非常值得。 喝完粥,傅修明问他耳朵还痛不痛,傅辰哼哼唧唧说有点痛但不是很厉害。傅修明立刻紧张起来,口不择言的表示要不要打电话给宋劭杰咨询一下。 傅辰的脸挂下来:“他是外科医生,你问他干嘛?” 傅修明还无知无觉,说:“他们学的是全科,肯定都懂。” 傅辰一把抢过他手机:“已经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傅修明狐疑的看他。 “真的不疼了。” “刚刚还说疼啊。” “现在不疼了。” 傅修明将信将疑,看他精神还不错,打算再观察观察,拉好窗帘走出了房间。 房门刚关上,只听傅辰在里面喊:“不准打给宋劭杰!” “知道了!”傅修明哭笑不得,隔着房门冲里面喊,心说生病了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 傅辰到底年轻,两天之后高烧就完全退了,除了还有点咳嗽之外,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说头痛,明天说腿酸,后天又说没力气,反正每天都能找出点不舒服。 傅修明天天忙进忙出的照顾,连买菜都是外卖送货上门,除了丢垃圾几乎不出家门。傅辰呢,病歪歪的粘着他,爸爸长爸爸短叫个不停。但奇怪的是,傅修明非但不觉得烦,心里居然有种无法言说的满足。 某天晚上,傅修明在帮傅辰吹头发,傅辰喝着他刚拿来的温开水。傅修明的手指穿过乌黑浓密的短发,湿漉漉的头发很快干燥蓬松,几根倔强的呆毛不管往左梳还是往右梳都不太服帖,被他饶有兴致的摆弄了好半天。 傅辰抬起头问:“感冒快好了,明天能不能喝牛奶?”他的眉骨高,眼窝深,平时看起来眼神深邃,但现在盘腿坐在床上半仰起头,眼睛亮亮头发蓬蓬,实在是特别的可爱,特别的孩子气。傅修明突然就明白过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源自何处。 原来是被需要的满足感。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仓促的离开,这样毫无理由的怀疑和逃避,其实他只是在害怕,害怕傅辰已经不再需要他。 傅修明温柔的笑了笑,放下梳子轻声道:“好,明天给你买牛奶。” “能吃冰淇淋吗?”傅辰得寸进尺。 傅修明断然拒绝:“不行,大冬天吃什么冰淇淋。” 傅辰一听不让吃,开始胡搅蛮缠,缠着缠着衣服缠没了,滚到床上扭成一团。 年轻人简直有用不完的力气。 傅辰在家养病,养了一个月还没康复,吓得蔡蔡以为她家小老板得了什么重症顽疾,忙提着水果赶来探望。一看之下只觉得傅辰连老虎都打的死,一个白眼翻出了银河系。 蔡蔡看看在厨房忙碌的傅修明,哼了哼:“你这是欺负人!” 傅辰剥着橙子,问:“我欺负谁了?” 蔡蔡义愤填膺,指着厨房说:“你欺负傅老师!” 傅辰分给她半个橙子,悠然道:“你不懂。” 蔡蔡不屑的说:“什么我不懂,你就是趁病打劫,让傅老师天天伺候你!” “你现在还不懂。”傅辰高深莫测:“等你谈恋爱就懂了。” 蔡蔡没眼看的白了傅辰一眼,心说你俩老妻少夫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才懒得懂。吃掉半个橙子,借口包包一个人在书吧忙不过来,脚底抹油,跑了。 傅辰每天都有不同的“毛病”,到后来实在找不出“毛病”,居然说今天手上褪皮,手指好痛。 傅修明捧着他手指,认真的说:“嗯,是有点褪皮,可能太干了,我给你擦点护手霜。” 那根“褪皮好痛”的手指当天晚上就沾了一指润滑剂钻进他裤子,号称适当运动有利恢复,精神抖擞的足足搞了一个多小时。 “病号”一觉醒来马上又不精神了,病病怏怏歪在床上说没力气。傅修明对此不能算是放任自流,简直可以说甘之如饴,坐在床沿好心情的问:“今天吃糖醋鱼好不好?” “嗯,好。” 吃了鱼的“病号”,一到晚上就“吃人”。 两个月后,傅辰的“病”总算“痊愈”了。不仅在剧组瘦下去的那几斤肉养了回来,还胖了三斤。傅修明终于找回从前养孩子的成就感,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得意,这实在是很奇妙的感觉。 傅辰曾经心心念念,想一掷千金给傅修明买的那套江景大平层,最终还是没有买。准确来说,是他根本没有提。 这几年来,傅辰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希望快点长大,希望赶紧成熟,像个男人一样为傅修明遮风挡雨。但是在家“养病”这两个月,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爱一个人的方式并不单单只是心甘情愿的付出,当你坦然接受爱人的给予时,同样也会感到幸福。 爱,从来都是相互成全。 六月,傅辰毕业了。 那天他从学校回来,身后跟了好几个人。傅修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高潼已经窜进来宣布大喜讯:“我和宋可要结婚啦!” 傅修明笑着连说恭喜,高潼紧接着说:“傅老师,你和傅辰来做我伴郎。” “啊?”傅修明反应不过来的看傅辰,嘴里喃喃:“这…不太合适吧?” 高潼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俩一对,顾辉老王一对,正好四个伴郎。” 被说成一对的顾辉和王灏峰正在点饮料,闻言一个激灵,顾辉脸红的挠挠头,老王呵呵傻笑。 傅辰高潼宋可三人很无语子的看着王傻大个,感慨这家伙四年还没搞定顾辉,不是没有道理的。 高潼黏黏糊糊搂着宋可:“宝贝儿,那两套西装怎么样,我老丈人喜不喜欢?” 宋可:“嗯嗯嗯,喜欢喜欢。” “咱妈昨天打我电话,说我买的那套护肤品抗皱巨好,我又买了两套,下回带去。” 宋可:“好好好,带去带去。” 高大少刚刚通过丈母娘和老丈人的考核,这两天心情好到飞起。 傅辰其实不太确定傅修明愿不愿意当伴郎,绕进吧台帮忙打冰淇淋液,状似随意的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当伴郎?”他的表情十分微妙,是那种故作随意的紧张。 傅修明仰起头,似乎在很认真的考虑,片刻开口道:“当伴郎的话,我们要不要准备两套衣服?” 傅辰敏锐捕捉到“我们”两个字,眼睛倏然一亮,他没想到傅修明会这么毫不犹豫就答应。 “不用,高潼会准备伴郎服。”傅辰眼角眉梢都是那种抑制不住的小激动。 傅修明和傅辰不仅要当伴郎,居然还要做婚礼的总监理,理由是高潼要进组拍戏,宋可电视台的工作脱不开身,只有他俩时间比较自由,更重要的是高潼和宋可高度认可傅修明的品味和审美情趣。 高潼进组前再三叮嘱:“傅老师,傅辰干点跑腿就行,别让他参与策划,他连紫色和蓝色都分不清。” 傅辰抗议:“我又不是色盲。” 高潼:“你不要侮辱色盲好嘛。” 傅辰:“………” 高盛集团公子爷的婚礼,斥资之豪,规格之高,场面之大,堪称穷奢极欲,虽然有顶级婚庆公司全全策划筹办,傅修明这个总监理还是做的胆战心惊,天天事无巨细小心安排,深怕有什么错漏。 婚礼前两周,傅修明和宋可在婚礼场地讨论花拱门的颜色,一致认为粉紫色和礼堂整体基调更匹配。跑完腿的傅辰走过来,指着三束鲜花问:“这三个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啊。”傅修明从左往右一一指过去:“这是粉紫色,这个是紫罗兰,这是蓝紫色。” 傅辰盯着看半天:“我觉得没什么区别。” 傅修明继续解释:“你看左边这个带粉色,中间的是纯紫色,右边带蓝色,看不出来?” “看的出来,但是…”傅辰又眯起眼看了会儿,困惑道:“有差别吗?” 傅修明笑的不行,摆摆手:“行行行,你说没差就没差。” 傅辰挨着他喃喃道:“本来就没差别。” 对于一个从小到大连内裤都不需要自己买的男人来说,实在不能明白粉紫纯紫蓝紫之间有什么本质差别。 宋可悄悄退开,站到高潼旁边,感慨道:“你看他俩多好,要是也能给自己筹划一场婚礼,那就好了。” 高潼难得安静不说话,宋可转头发现高潼眼里有种不同于平常的温柔的伤感,不由问道:“怎么啦?” 高潼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就当我们的婚礼也是他们的吧。” 宋可轻轻“啊”了一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搂住高潼的胳膊靠在他肩上:“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让他俩帮忙筹备婚礼了。” 婚礼如期举行,豪华闪耀的水晶灯下,浪漫梦幻的粉紫鲜花丛中,一对年轻新人正在宣读新婚誓言。 高潼激动的痛哭流涕,宋可一边替显眼包老公擦眼泪一边小声哄道:“乖啊,别哭啦。再哭妆花了就不帅啦!” “啊?妆花了?”高潼一秒止哭,偷摸的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面小镜子照照:“还好还好,没花没花。” 现场一阵爆笑。 刚送完戒指的小花童高二小姐噔噔噔跑下台,紧张的说:“爸爸爸爸,哥哥哭啦,你快上去抱抱他!”老高总眼角跳了跳:“哥哥大了,不用爸爸抱。”然后捂着眼睛说要去趟洗手间,假装并不认识台上那个丢脸的玩意儿。 高二小姐苦着脸:“哥哥好可怜哦,爸爸都不抱他。” 傅辰和傅修明身穿黑色高定西装,坐在伴郎席上静静的十指交扣,心中同时升起一丝温馨又动人的感觉,仿佛这场由他们全程参与策划的婚礼就是他们自己的婚礼一样。 夜幕悄悄拉开,礼堂内音符跳动,每一个悠扬起伏的节奏都在预示新婚的甜蜜。落地玻璃窗外燃起炫目的烟花,把群星闪耀的天幕照的亮如白昼。场内推杯换盏,祝福欢笑,婚礼已渐渐进入高潮。 千杯不醉的新郎官满场花蝴蝶一样乱飞,拽着人家小男孩爸妈就要给他家二小姐定娃娃亲,搞的高二小姐一脸苦恼的问:“哥哥,我娶哪个比较好呢?”高少爷大手一挥:“都娶了!”高二小姐立马拍着手表示那边还有几个也想娶回家。 宋可闻言不禁嘴角一抽,感慨血脉的力量竟如此强大。 王傻大个不胜酒力,喝了两杯香槟,舌头已经大了,拉着顾辉絮絮叨叨的说:“我…我打算留在锦州工作,你…你高不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不会喝就别喝!”顾辉嘴上很嫌弃,嘀嘀咕咕的抱怨,行动却非常诚实,一杯杯喂王灏峰喝茶。被酒壮了胆的怂人老王这会儿开始发酒疯,又搂又抱又占人便宜,拉拉扯扯没完没了,转眼两个人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傅辰站在花拱门旁摘下一朵粉紫色玫瑰,轻声说:“粉紫色确实很好看。” 傅修明凝视着玫瑰,似乎感觉那朵花也浸染了婚礼的祝福与感动,绽放得特别动人心弦。 两个人的视线从玫瑰花上移开,又停留在彼此脸上,同时扬起一抹温柔幸福的笑容。 傅辰和傅修明都明白,他们这辈子是不可能像高潼和宋可那样接受来自家人的祝福,那就让他们在这场温馨浪漫的婚礼中体会一次这样的幸福吧。 番外二(h) 想吃吗? 晚上八点半,奔驰gle行驶在锦州市区繁华的街面,车窗半摇,傅修明靠在玻璃上感受初夏夜晚的徐徐凉风。 “别吹风。”傅辰伸手把他拉正,关上车窗。 傅修明半梦半醒坐着,汽车经过减速带震了几下,直接把他摇摇晃晃的脑袋震到了傅辰肩膀上,他从肩膀上挣扎起来,眼神虚浮的抬起头,喃喃叫着“小辰”。 傅修明今天跟蒋邕叙旧,老朋友见面,一高兴就喝了几杯,不过他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半瓶葡萄酒下肚,脚底已经腾云驾雾。 热气顺傅辰的喉结向上,经过下巴来到嘴唇,傅辰深吸一口气,把带着葡萄酒味的热气吸进鼻腔里。 这种时候开车就成了一种煎熬,傅辰双手还稳稳当当的扶着方向盘,但深邃的眸子微微闪动,里面正发生着某些微妙的变化。 红灯亮了,傅辰迅速在他额间印下一个吻,然后把坐的歪歪扭扭的人扶正到副驾驶靠背上,颇有一家之主风范的说:“坐好。” 傅修明刚刚被拉回来,现在又被推回去,看样子有点委屈,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是真的有点醉了,脸颊酡红,话音不清,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拖着后面一个字,听起来软软的,粘粘的,好像糯米。 傅辰趁着等红灯的空挡,侧头看他,心里跟有什么东西在挠似的,发痒。 好不容易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傅辰迅速挂档熄火,打开两人的安全带,然后下车绕到副驾驶位置拉开车门。 刚想把人扶下车,结果那人就从副驾驶座上跌了出来,攀住他脖子,亲昵的叫着“小辰”。 这真的很要命! 傅辰顿觉气血上涌,眸光一沉,一把掐住傅修明紧窄的腰,死死把人抵在车门上,重重吻了下去。 “唔…”傅修明被突如其来的吻吓得一个激灵,神志似乎清醒了几分,急忙去推傅辰,含含糊糊道:“在…在外面…” 傅辰含着他带酒味的舌尖来回吮吸,不肯放过他,亲够了才松手,咬牙道:“你也知道在外面。” 傅修明小心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傅辰笑起来:“没人看见。”说完又补充:“看见也无所谓,物业没规定情侣不许在地下车库接吻。” 傅修明的脸就更红了。 在这种情形下,绝没有比舒舒服服洗个澡,再酣畅淋漓的做一场更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了,可惜傅辰还有点工作要赶,喂傅修明喝完一杯热牛奶之后,匆匆走进了书房,关门前还不忘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上一句:“洗个澡,早点睡。” 傅修明捧着牛奶杯,冲傅辰眨眨眼,点点头说:“哦。”样子很温顺,傅辰差点就从书房里冲出来把他按在沙发上“就地正法”。 深夜,房间落地灯奶白的光线里傅修明靠在床头,一只手垂在床沿外侧,另一只手搭在浅灰色的被子上,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 房门轻轻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傅修明警觉的跳醒,揉揉眼问:“几点了?” 傅辰走到床边,把落地灯拧到最暗,转身问:“怎么还睡觉?”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一小撮一小撮的支棱着,鬓角挂着几滴水。傅辰没穿衣服,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平角内裤,一身漂亮的肌肉在灯下闪着光。傅修明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掩饰着说道:“头发也不吹,会生病的。” 傅辰居高临下看着他:“等会再说。” 只因为这句话,傅修明血液里的酒精一下冲上头顶,一种奇特的燥热与亢奋充斥他的身体,思想立刻来到了无法自控的边缘。 傅辰只是站在他面前,尚未勃起的性器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内裤里,他就忍不住开始想象把它整个吞下去的画面。 他甚至在考虑用哪儿吞。 傅辰靠近过来,敏锐察觉到他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于是略带诱惑又颇为强硬的问道:“想吃吗?” 傅修明抬起头,迷茫的望着傅辰。 这样子太过无辜,又太过色情,好像勾引,傅辰一下低头攫住了他的嘴唇。 傅辰很会吻,傅修明也是。他们的吻缠绵又火热,像做爱一样炽烈。 吻到最动情的时候,傅辰突然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问:“想吃吗?” 想… 傅修明只是在心里这么说,但他没有说出的话已经用行动证明。傅辰看着他的手伸向自己小腹。 手指慢慢勾住松紧带的裤腰,傅修明准备动作,但手腕却偏偏在这时候被迅速拉开,他无意识的“唔”了一声,又想用另一只手去扯,可惜再次被捉住。 傅修明被控制住了双手,疑惑的抬起头,猝然落进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域里。傅修明沉了进去,听见一个声音仍在重复那三个字:“想吃吗?” 他终于像经受不住诱惑似的,阖动着嘴唇,贴向面前裸露的小腹。傅辰眼睁睁看着他张开嘴,用牙齿叼住自己的裤腰,然后向下用力。“啪”的一声,滚烫的家伙弹出来,直接摔到脸上。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过分的情热,傅修明毫不犹豫的含住了那根完全勃起的性器。 他很少给傅辰口,具体原因他没有考虑过,或许仅仅是出于作为父亲那一点可怜的自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喜欢这样做。这听起来有点贱,可他就是喜欢傅辰用掌控者的姿态低头凝视他,他就是喜欢臣服在傅辰火热的胯间被支配、被操控。 傅辰又在叫爸爸了,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温柔又不容拒绝的把他按入更深处。当傅修明吞咽这根热器的时候,才会惊叹它实在太大,大到再怎么忍受都只能吞下三分之二,或者二分之一? 这时候傅修明就开始想象这根东西进入他下面那张小口的画面,想象自己整根吞入后,与傅辰共同进入高潮的场景。想到这儿,傅修明的动作更加热烈,他卖力的吞吐,让整根热器沾满晶亮的唾液,他的嘴唇薄且有力,每一次吞入都带给傅辰极大的感官刺激。 不仅是感官,更多的是精神。傅辰的手一直埋在他头发里,轻轻托住他的后枕骨,感受他发丝的柔软和发丝下皮肉的触感,凝望他在自己胯下不断动作的嘴唇一点点变的濡湿红润。 傅辰从来不主动要求傅修明给他做这个,但并不表示他不喜欢,事实上他偶尔享受这项服务时都兴奋的要命,兴奋到不尽力压制就会忍不住射出来。 他现在就想射。 傅修明的嘴异常紧致,跟下面一样紧,傅辰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把想射的冲动压下去,他的手缓缓从枕骨处向脸颊移动,感受他面颊下面那处夸张的鼓起。 傅修明的技术不算好,牙齿偶尔会嗑到嘴里的大家伙,但他做的很专注,眼帘低垂,面容整肃,仿佛是在进行一项十分庄严的事业。 他穿长袖长裤的居家服,看起来规规矩矩,连黑框眼睛都还端正的架在鼻梁上。 傅辰低头注视他,突然想象起他在讲台上挥舞教鞭的场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能把任何事都做的像吟唱神曲那样神圣,包括做爱。 傅修明的双手已经被放开,正渴求的攀上傅辰的腰,浓密的耻毛扫过他的唇角鼻尖,强烈的雄性气息不断侵蚀神经。傅修明试图想把他整根吞进去,但这太困难,反而弄的自己眼眶通红,看起来可怜兮兮。 “爸爸…”傅辰摘掉他的眼镜,注视他湿漉漉的眼睛,在感觉到一阵阵更强烈的收紧之后,忍耐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然而他还是希望得到允许,于是哑声问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傅修明不知道。他几乎没有余力去考虑可不可以,就直接用微微阖动的眼帘告诉傅辰:可以。 与此同时,他感觉一股灼热的粘液喷进了喉咙深处。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味,口腔到喉头瞬间弥漫起一股腥膻的味道。 傅辰在他还没有完全吞下之前含住了他的嘴唇,一直以来他们都对这类交换体液的小把戏有着隐秘的热爱。 傅修明呜呜咽咽喊着傅辰的名字,情热已经张牙舞爪的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主动脱下裤子,打开双腿,以一个羞耻的姿态跪在傅辰半软的性器面前。 傅辰的手法温柔且熟练,在开拓的同时度过了短暂的不应期,他握住那根重新焕发活力的家伙在傅修明急迫开合的小口面前敲了几下,问:“要吗?” 傅修明只是急切的喘气。 傅辰在床上有时就很恶劣,譬如此时此刻,他还要用他火烫的家伙磨着入口问:“要不要?” 傅修明忍气吞声咬住嘴唇。 傅辰在他臀上重重拍了一记,问:“到底要不要?” 傅修明呻吟出声,低低叫着傅辰的名字。 “叫我干嘛?”傅辰俯下身,胸腹紧贴住他整个后背,粗大的性器仍在他的股缝间厮磨,一口咬住耳垂,哑声问:“说,要我干什么?” 微微麻痒的快感从入口处渗透进身体,空虚与渴求越发强烈,傅修明简直忍无可忍,咬着牙低吼:“要你…干我!” 傅辰笑了,就着他发颤的尾音,心满意足的操了进去。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水到渠成,他们的身体仿佛天然契合,傅辰每一次深深的顶入,都带起无法形容的美妙滋味,傅修明不能控制自己,他想要更多。 背面、侧面、正面,最后把他抱进怀里操。傅修明被钉在火烫的性器上,被揉捏成各种形状——傅辰喜欢的各种形状。他的眼睛因为高潮蒙上了一层水雾,仿佛在哭。 傅辰爱极了这个样子,好像一下子就会碎掉似的,但越是这种时候,他操的就越狠,直到把人操出一片薄薄的红,战栗的缩进他怀里祈求放过才会罢休。 第二次高潮是连着前一次的尾声,傅修明大叫着射了出来,与此同时,傅辰也射进了他身体最深处。傅修明瞬间失去重心,他已经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姿势在做,只是恍惚间倒入进一个坚实而又湿热的怀抱。 傅辰就是这样,一边让他失控,一边又让他安心,令他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身下。 傅修明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被窝里。落地灯还开着,傅辰斜倚在床头,一只手搭在他腰上。被子下的身体都没穿衣服,安静干爽的紧贴在一起。 傅修明习惯穿衣服睡觉,光溜溜的躺在被子里总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但性事过后,他又喜欢赤身裸体的和傅辰缠在一起,余韵下的拥抱有时比做爱本身更让人着迷。 这种时刻他就很想接吻,伸手攀住傅辰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交换一个温柔缠绵的吻,让美妙的感觉无限延长。 两人的嘴唇恋恋不舍的分开时,傅辰说:“我又硬了…” 傅修明没有办法指责傅辰的需索无度,因为他感觉自己也硬了,微微挺立着顶在傅辰的大腿内侧。 傅辰突然埋首到他颈窝里沉沉笑起来,傅修明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有什么好笑的…” 傅辰从颈窝里扬起头,冷峻的眉眼微带笑意,看起来特别英俊,用双腿夹住他半勃起的阴茎磨了两下,调侃道:“现在真的越来越厉害了。”说完还在他耳边补充了两个字:“爸爸…” 傅修明脸有点红,轻轻一避,从他两腿间滑出来,瞥开脸道:“胡说八道…”没记错的话,他今天射过两次,后面那张小口不知道高潮了多少次,但现在只是接吻,他居然又硬了。 “我喜欢你这样…”傅辰凝神着他,再次低下头吻他,两根半硬的性器随逐渐加深的吻缓缓厮磨着。他喜欢看傅修明在做爱时无力自控的慌张,更喜欢看他每时每刻为自己情动的迷乱。 灯光下,他们注视彼此黑亮的瞳孔,然后轻轻闭上眼睛,享受一个幸福悠长的动人夜晚。 番外三(h) 我爱你,永远 啪~ 傅辰的黑框眼睛掉在地上。 他皱了下眉,但是没捡。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捡,而是实在腾不出一只手去捡。 小崽子眉飞色舞捧住他的脸,吧唧吧唧连拍三下,干净利落。傅辰看看身旁的男人,无奈道:“爸爸…” 傅修明捡起眼镜,笑了:“你又不近视,带什么眼镜。” “情侣款。”傅辰扬扬下巴。 傅修明推了下眼镜,接过傅辰手里活力四射的小崽子。小崽子马上抱住傅修明的脸又笑又亲,糊了他一脸口水。 傅辰不高兴了,一把抢过,教训道:“不能乱亲,这是我爸爸。” 傅修明哭笑不得:“你怎么还跟一岁的孩子计较。”作势要把小崽子抱回去。傅辰硬是不让,两个人夺来抢去,奶娃子乐不可支。 “哟,几年不见,你俩孩子都有了?” 两人闻声回头,居然是沉星辰。 “星辰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傅辰一个不留神又被小崽子在脸上吧唧了两下。傅修明倒显得不是太意外,微微一笑道:“先坐,我给你冲杯咖啡。” “哦,好啊。” 沉星辰还是跟以前一样优雅漂亮,时间已经冲淡了她眉眼间郁结的愁苦,整个人看起来从容悠然,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舒朗。 “这个先给你。”沉星辰拉了傅修明一下,把一个纸袋塞进他手里,然后眯起眼看着他的脸:“你也没…” “嗯嗯,好,我先给你冲咖啡。”傅修明立刻打断,心虚的把纸袋往身前一藏,去了吧台。 沉星辰“噗”一下笑了,慢悠悠在傅辰旁边坐下。 傅辰看着傅修明匆匆忙忙的背影,奇怪的问:“什么东西?” 沉星辰说:“好东西。” 傅辰问:“什么好东西?” 沉星辰说:“秘密。” 傅辰更好奇了:“你们俩也有秘密?” 沉星辰神秘一笑,没说话。 小崽子咿咿呀呀,白白嫩嫩,笑起来可爱的不得了。沉星辰逗了两下问道:“你儿子?” 傅辰说:“干儿子。” 沉星辰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你俩生的。” 傅辰:“………” 这时候门口西装革履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一个飞奔冲到傅辰面前,抓过小崽子一顿乱亲:“儿子,想不想爹地,么么,亲亲。” 吧唧,一巴掌呼脸上,崽子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通狂挠。 高潼立刻哇哇大叫:“哟呵,我去,敢挠我,你知不知道你老爹这张脸有多值钱!” “你的脸现在已经不值钱了。”傅辰带上眼镜架起腿,饶有兴味的看面前爷俩上演父慈子孝。毕竟被崽子挠脸和看崽子挠他老子的脸,那感觉有天壤之别。 高潼如遭暴击:“全球38亿女人每天看不到老子这张帅裂天际的脸是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嘛你!” 傅辰说:“所以全球抑郁症患病率以每年超过1%的速度增长,肯定跟你退出演艺圈导致广大女性同胞看不见你这张帅脸有关。” 高潼一脸忿忿:“那当然!” 是的,高潼退出演艺圈了,但这不是他的本意。 这主要是跟毕业那年宋可女士连续完成嫁入豪门、生下高盛集团第三代继承人继而重返职场的人生三连跳有关。 乐不可支的老高总下达最后通碟,遏令小高总即刻结束演艺事业回归集团公司,老老实实做他的高盛集团副总裁。于是骚头扒脑的当红爱豆,穿上西装打起领带,每天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坐在一百八十平副总裁办公室里,过起了老婆儿子热炕头的生活(奢配版)。 “你也不用过分操心38亿全球女性的心理健康问题。”傅辰补充道:“毕竟你老婆说看多了也就一般。” “你特么就是嫉妒老子长的比你好看!” 傅辰耸耸肩,对此不屑一顾。 高潼这个人,你可以侮辱他的言行举止、智商才华、人品道德,但绝对不能侮辱他的美貌。 眼看人都快气爆炸了,沉星辰在旁边打圆场:“怪不得儿子长这么好看,原来像爸爸。” 高潼朝傅辰哼了哼,立马转怒为喜:“还是这位漂亮姐姐有眼光,漂亮姐姐怎么称呼?” “沉星辰。” “哦~星辰姐姐。” 两个e人三两分钟进入热聊,话题从沉星辰新进参与开发的护肤产品,到高盛集团的日化产业链。傅辰坐了一会儿自觉多余,起身朝吧台走去。 傅修明半低着头专心致志,余光瞥到傅辰走近,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往抽屉一塞,走到一旁假装磨咖啡。 傅辰挑挑眉:“藏什么了?” 傅修明一脸僵硬的淡然:“什么藏什么,我磨咖啡呢。” “抽屉里是什么?” “那个…月结账单,怎么了?”傅修明塞了两杯咖啡给傅辰:“咖啡拿过去。” 傅辰往抽屉位置看了一眼,端起两杯咖啡转身走了,回头又看到傅修明挪回原处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傅辰喃喃道:“神秘兮兮的…” 另一边,高潼抱着崽子摸着脸长吁短叹,正跟很给面子“嗯嗯嗯”附和的沉星辰感慨演艺圈失去他之后的重大损失,一直叹道下午五点半宋可踩着饭点进门。 宋可一身白领妆造,低调利落,但丝毫不能掩盖她豪门阔太的真实身份。根本原因还是无名指上那颗十克拉鸽子蛋实在太过光芒四射。 “老婆!” “老公!” 傅辰打了个哆嗦,心说你俩谈恋爱那会儿也没这么肉麻。 “老婆。”高潼冲过去,一手抱崽一手抓住宋可肩膀:“你老公是不是全天下最帅?” 宋可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家老公的容貌攀比症又发作了,一摸鸽子蛋,笑的十分谄媚:“当然咯,我老公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貌比潘安,富比石崇,哪个敢说我老公不是天下第一帅,哪个就是瞎!”说完速度抱过崽子,闪到一边:“宝贝儿,想不想妈妈?爸爸乖不乖?有没有抢你的苹果干吃?” 高潼得瑟的朝傅辰扬扬眉,意思是:你看吧,我老婆眼里老子全球最帅。 宋可无奈的冲傅辰眨眨眼,意思是:哄着吧,他也只是个小孩子。 晚上傅辰请客吃饭,高潼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大谈护肤心得,比女人还女人。 照理说,保养这种话题傅修明应该是不感兴趣的。但奇怪的是他今天不仅听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傅辰眯着眼看他问沉星辰:富勒烯是抗氧化的?视黄醇可以抗皱?烟酰胺还能去黑眼圈? 富勒烯,视黄醇,烟酰胺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傅修明今天的言行相当古怪可疑。 吃完回到家已经不早,傅辰匆匆进书房给手头的配音工作收尾,傅修明去浴室洗澡。等半小时后傅辰从书房出来,傅修明还在浴室。 没有水声,静悄悄的,傅辰又等了十分钟还没见人出来,忍不住敲门叫他:“爸爸?” “啊?嗯?怎么了?”里面回答的声音不太自然。 傅辰问:“干嘛呢?半天不出来?” 傅修明扬声道:“没…没干嘛!” 傅辰狐疑的拧起眉,“咔”一下开门进去。 站在洗手台面前的人听到声音猛的抬起头,而同一时间,傅辰吓的倒退出浴室。 只见镜灯微弱的光线下,镜子里照出一张脸。一张黑不溜秋,散发着玫红光芒的~~脸!其造型之诡异,配色之骇人,恐怖程度堪比《午夜凶铃》。 傅辰愣了好几秒,打开顶灯又走进去:“你这是…” “星辰让我试试她的新产品。”傅修明转身,慌慌张张拿掉“恐怖”面罩,眼神闪烁:“那个…说是能改善睡眠。” 傅辰慢慢逼近,眼神转向洗手台上放着的一个包装盒,用他颇具威压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出来:“光子塑颜面膜仪,每天20分钟,打造年轻嫩白肌。”然后盯着傅修明:“改善睡眠?这个?” 傅修明讪讪一笑:“对,辅助功效是…是改善睡眠。” 傅辰扔开他手里的面膜仪,问:“你想多嫩?还不够招蜂引蝶?” 傅修明抗议:“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了?” “书吧每天多少人加你微信?有没有十个?” “我又没加…” “你还想加?”傅辰危险的眯起眼睛,二话不说强硬的把人翻了个身。 “你干嘛?” “干你!”傅辰用力顶了他两下,把他牢牢压在洗手台边缘,伸手打开镜柜,从里面拿出一支全新的润滑剂,然后慢条斯理的撕开包装,拧开盖子,挤了满满一手指。 “这儿不行,你…” 傅修明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傅辰掀起睡袍拉掉了内裤,紧接着一根手指轻车熟路钻入穴道。 “唔…”傅修明倒吸一口,但本能还是让他放松了身体,接纳那根手指缓缓进入。 傅辰并不急切,颇具耐心的轻轻插入,慢慢退出,指腹向下勾弄里面某个敏感的部位。在听到傅修明一声声焦渴的呻吟后,俯身下去,咬住他耳廓上那一小块软骨,哑声道:“吸的好紧…” 傅修明开始喘气,强撑起一点理智扭过头:“去…去房间。” “不去。”傅辰迅速攫取住他的嘴唇,话音含混:“就在这里…” 与此同时,他插入里面的三根手指快速抽出,一根凶器直直捅了进去。 “啊…唔…”傅修明发出一声高呼,却被傅辰完全吞吃入腹。 傅修明已经没办法抗争了,傅辰一旦进入,他的欲望就会迅速点燃,身体发出渴望的信号,然后像条件反射一样紧紧咬住那根横冲直撞的凶器。 傅辰完全了解他的身体,每一下重重插入,果断抽出都恰到好处冲击他敏感的神经。 “啪啪啪”的撞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傅修明在逐渐攀升的欲望里抬起头,看到镜子里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被口腔喷出热气模糊的脸,发丝凌乱眼神痴迷,脸颊红如酒醉。他甚至连睡袍都没有脱,就那么被掀了起来,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整个上半身趴在洗手台上挨操。 真的太难堪了。 傅修明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也是这样衣衫凌乱的趴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想象着被傅辰肆意进入,粗暴的操干,然后自己玩弄着自己进入高潮。 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好下流。就这么被按在一张冰凉的台面上干,他甚至兴奋到浑身发抖。 “喜欢吗?”傅辰掐着他的腰撞到最深。 傅修明不想承认,但身体的反应最真实,颤抖痉挛的甬道层层包裹住粗大性器,迎接他一次又一次撞入到底。快感无法抑制的汹涌而来。 傅辰也在透过镜子看他,看那张动人心弦,让他为之迷恋到发狂的脸。在曾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傅辰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拥有他。 “你真好看…”傅辰仿佛看的痴了,喃喃道:“爸爸,你真好看…” 在临近高潮时,傅修明听到他暗哑迷离的声音。那个声音像蛊,像咒,像遏住他魂魄的巨手,不断把他拉向永无止境的高峰。 傅修明浑身颤抖发软,又一次抬起头看镜子里凌乱的自己和身后赤裸的男人,咬紧牙:“射给我…” 傅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傅修明反手抓住手臂,遏令道:“射给我!” 傅辰的怔愣不到一秒,随之而来的是惊雷暴雨般的冲刺。 他射了,射在傅修明身体里,浓稠的精液全部灌入他火热战栗的穴道。傅辰骤然抽出,一把扛起傅修明踢开卧室门扔进大床,掰开他的腿,一插到底。 “啊…”那声喊叫几乎变调脱音,毫无顾忌,纵情肆意。 再一次,他们同时达到高潮。 傅修明痉挛的身体在傅辰的拥抱里渐渐缓和下去。他撑起眼皮,凝视着傅辰的眼睛。他突然觉得傅辰好英俊,好年轻,于是不自觉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看着我。”傅辰说。 他还深深埋在傅修明身体里,让他紧紧包裹着自己。 傅修明又睁开了眼睛,只是眼帘微垂,没有直视傅辰。 傅辰撩开他额头凌乱的碎发,一下一下温柔梳理。良久,等到傅修明与他对视时,才轻声问:“还在担心吗?” 傅修明明白傅辰在说什么。 是的,他在担心。担心青丝中夹杂的一丝白发,担心眼角又深了一分的皱纹,更担心岁月老去,也许再也不能让人提起兴趣的身体。 色衰爱弛这个词,听起来庸俗至极,想起来却使人悲凉无限。傅修明并不是庸人自扰的性格,只是偶尔思及,他也会心惊,也会惶恐。傅辰才26岁,而自己已经45了。 “我爱你。”傅辰再次勃起,深深挺动起来:“我爱你,永远。” 他们在做。在这样的情欲纠缠里,傅修明惊讶的发现这一次居然不带任何色情,只是爱,单纯的爱,甚至是永恒的爱。 永恒是无法预测的,即便一个人告诉你永远爱你,你也无法揣度,在通往永恒的路上,什么时候爱情会分崩离析,爱人会彼此离散。但傅修明无法不相信傅辰,他相信傅辰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这种相信就像每天的呼吸亦或血液流经血管一样自然。 高潮又要到了,傅修明不再去想那些没有答案的命题。他听到傅辰粗沉的喘息和无法听清的喃喃低语,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爱你。” 夜,越来越深,恋人在相互交缠的怀抱中呢喃。 …………… 第二天上午,傅修明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他扭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某个地方隐约胀痛。他还记得半夜的时候傅辰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不管不顾又来了一次。当时他太累太困,整个过程几乎没多少印象,只记得傅辰恶狠狠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多操几次你就不胡思乱想了!” 傅修明扶着腰走出房间,无奈摇头,心道:这次真的太过头了。 一进客厅,吓得倒退三步。只见阳光照耀之下,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一张脸黑不溜秋,散发着妖异的玫红光芒! “起来了?”傅辰听到脚步声从ipad里抬起头,伸手指指厨房:“稀饭在电饭锅里。” “你带这个干嘛?”傅修明皱起眉,疑惑的看他。 “最近长痘。”傅辰又低头在ipad上点点戳戳:“我也需要光子嫩肤。” 傅修明大笑,过去扒他面罩:“哪儿有痘?我看看。” 傅辰一躲:“别动,20分钟还没到。” 傅修明顺势靠在他旁边坐下,傅辰点点ipad屏幕说:“你想去马尔代夫冲浪还是去挪威看极光?” 傅修明看着ipad上的旅游攻略问:“去旅游?” 傅辰点点头:“很久没旅游了,想不想去?” 傅修明“嗯”了一声说:“都可以,你定吧。” 傅辰在面罩下的眼睛闪了闪,说:“你这是不是在充分肯定我一家之主的地位?” 傅修明又笑了,拍拍他肩膀:“你一家之主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不需要再肯定了。” 傅辰突然拿掉面罩,低头凝视傅修明:“我这个一家之主到现在还不能让你心安的话,说明并不称职。” 他的目光炽烈,渗透进冷峻的眉眼里显得尤为深情。傅修明的心一阵狂跳,他伸手攀住傅辰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眼前,深深吻了上去。 “很安心。”傅修明说:“你一直让我很安心。” 许久,傅辰又轻声问:“那是看极光还在去冲浪?” 傅修明微笑不语。 傅辰也在笑,灼灼瞧着他融在阳光里已不算太年轻却依旧俊朗明媚的脸。其实极光或者冲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辈子他们可以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后记 写这篇文的初衷,其实是想写个涩涩的小故事,但是当我写完傅辰掉马情节之后发现,这个人物并没有成长起来。于是我在人物的完整性和故事刺激性之间做了选择,最后选择了人物的完整性。 但这个故事有个致命问题是内容不饱满,在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并没有把故事内容很好的丰满起来,直接导致故事中段冗长而平淡。这是经验和能力的双重问题。 在这里感谢各位看文以及收藏评论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