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摆烂日常》 第1节 《庶女摆烂日常》作者:陈十年 文案 【预收《岁岁长相思》《慕朝朝》求收藏.v.】 姜雪容是家中庶女,虽生得貌美,但只想摆烂。 无他,只因有个摆烂的姨娘。 后宅斗得水深火热,姨娘坐在摇椅上吃着自己种的西瓜看热闹,顺嘴教育雪容:你可别学她们,有吃有喝就够了,应付什么男人,多傻啊。 别家院子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使,自家姨娘一向打着哈欠嗑瓜子。只有被欺负狠了,日子混不下去了,才放放大招,对着爹爹哭哭啼啼撒娇,哄得爹爹晕头转向。一次哄上半个月,哄一回,能管用小半年。 姨娘教育雪容:做人啊,也不能太努力,意思意思能吃好喝好活下去就行。以后你嫁人啊,可千万别太努力。 雪容谨记姨娘教诲,把摆烂贯彻到底。 那年太子殿下选妃,嫡姐胸有成竹,雪容与家中几位姊妹一道去给嫡姐做陪衬。哪里晓得嫡姐落选,自己却入了选,成了东宫侍妾。 做太子的妾也成吧,左右在哪里摆烂都差不多。 雪容对争宠毫无兴趣,看那群女人们勾心斗角,自己在小殿里种菜做饭,香的嘞。 哪里知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抽什么疯,召她侍寝的次数是越来越多。 雪容哄完半个月,实在累得不行,各种理由往外搬,把人拦回去。 某日太子又来,雪容得心应手躺在床上抱着手炉叹气,“殿下,妾今日身子不适,您还是去旁的姐姐那里吧。” 太子沉默半晌,戳穿她:“这次是哪里不舒服?这个月你已经头痛过三次,腰痛过三次,来过三次癸水。” 雪容:“……” 就这么摆烂着摆烂着,莫名其妙她就成了太子妃。 后来太子即位,更是尊她为皇后,为她空悬后宫。 旁人问及她御夫之道,一向摆烂的雪容表示:讲真我也不想当太子妃和皇后,累死人了。 众人:能不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预收分割线—— 《贵妃只想躺平》 【1v1双c,小甜饼一枚可戳专栏收藏】 温瓷到了及笄的年纪,父母为她婚事愁得不行。温瓷上头两个姐姐都是京城中有名的闺秀,偏偏她一无是处,好吃懒做,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名声坏透了,根本找不到一桩合适的亲事。 她与新帝卫陵勉强算青梅竹马,卫陵刚刚登基,后宫空虚。 温瓷同卫陵商量:“不如这样,你把我纳进宫,省得我爹娘整日里为我的婚事唉声叹气。你放心,我进了宫,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了。” 卫陵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应允了她的要求,还给她封了一个贵妃的位分。 温瓷进了宫后,在宫里过得那叫一个舒服,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卫陵为了不让她失宠被人欺负,还隔三差五来她宫里,两个人挑灯下棋,简直再贴心不过。 温瓷觉得她也该报答一下卫陵,在他的皇后谋害皇嗣被废之后不久,他另一位朱美人便诊出身孕。温瓷大手一挥,把照顾朱美人生产的事揽下来,“你放心吧,流云,我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孩子。” 卫陵看她一眼:“不用了,这孩子不是我的。” 温瓷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大一顶绿帽子,正欲开口安慰他,又听卫陵说:“皇后谋害的那个孩子其实也不是我的。” 温瓷:好大两顶绿帽子。 卫陵说:“小瓷,你若真想报答我,可以做我的皇后,再给我生一个我的孩子。” 温瓷:啊这,等等,我只是来混吃混喝的啊。 *** 卫陵年少时被人欺凌,是温瓷救了他一命。 人人都道温瓷好吃懒做,一无是处,唯有卫陵不这么认为,温瓷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温暖又明亮。 但他始终不敢告诉温瓷他的情意,可没想到温瓷会主动要进他的后宫,做他的妃子。 他那时欣喜若狂,面上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后宫里总是有许多争斗,你一向性子懒散,不适合你。” 温瓷说:“不是有你在吗?你会保护我的。再说了,我又不争宠,我就混吃混喝,顺便看看戏。” 卫陵想,他已经劝过她了,是她非要自投罗网的。既然她要靠近他,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她走了。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姜雪容萧明彻 一句话简介:做人不能太努力,很累的【正文完 立意:脚踏实地,共创美好未来。 第1章 树影碎碎地落进窗牖,日头已经升起来了,挂在东边院墙上。 姜雪容的梦里却还未天亮,正是夜色深浓的时候,街上热热闹闹的放着烟火,叫卖声吆喝声,浮着烧饼煎饼等各色吃食的香味,直直往鼻孔里钻。眼看着她就要咬到手中酥脆香咸的烧饼,丫鬟银蝉的声音却突然悠远地传来,将她的梦叫醒了。 “四姑娘,四姑娘……” 姜雪容勉强睁开眼,瞧见丫鬟银蝉有些急切的面容,她翻了个身,又将杏眼阖上,带着懒音开口:“哎呀,别叫我,马上要吃到烧饼了……” 银蝉叹了声,对此情此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仍推她起来,催促道:“四姑娘,到了请安的时辰了,再不起来就要迟了……” 听到请安二字,姜雪容终于有了些反应,阖着眸子神思恍惚地坐起身来,叹了口气,认命地让银蝉随便摆弄。 银蝉动作娴熟地替姜雪容宽衣,一身藕粉色的襦裙,衬得姜雪容愈发娇俏可爱。 姜雪容肤色白皙,一张娇靥尤其胜雪三分,如凝脂玉一般,吹弹可破。一双杏眼懒懒地耷拉着,透出几分茫然的天真,鼻梁高挺,却又不过分突兀,嵌在这张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恰恰好,仿佛写意画中点睛之笔。 银蝉看着铜镜中四姑娘的面容,不由得心生感慨,在银蝉看来,姜家几位姑娘中,就属四姑娘生得最漂亮。 可惜漂亮是漂亮,却偏偏一点不争气。 想到这,银蝉不住地叹气。 府里共五位姑娘,大姑娘早两年出嫁了,二姑娘是嫡出,又一向是温婉端庄,大家闺秀,不论谁提起都要夸一句;三姑娘精于诗书,颇有才名,五姑娘擅长琴艺,曾在太后娘娘寿宴上献礼,被太后娘娘夸赞。 与她们几位一比,四姑娘……除了这张好看的脸蛋,什么也没有。 更让银蝉叹息的,四姑娘不是蠢笨,分明在琴棋诗书上也都学得会,可她偏偏是一点也不努力,以至于学无所成。 银蝉收起感慨,赶紧给姜雪容梳洗装扮,给她梳了一个飞仙髻,又簪了支木兰簪子,便算梳妆好了。 只是到底起得迟了些,到孙氏的雅韵院时,还是慢了一步,其他姊妹已经在门口候着给孙夫人请安。 姜雪容快步跨进院门,眸光扫了一圈,只剩二姐姐姜思娴身侧还有个位置,她垂下眸子,硬着头皮在姜思娴身侧站定。 “二姐姐。” 姜思娴目光淡淡地瞥来,她一向瞧不上姜雪容的懒散做派,这会子又心情不佳,教训道:“四妹妹这睡懒觉的坏习惯还是得改改才好,如今尚在闺中便也罢了,母亲宽厚不计较。可日后四妹妹嫁去婆家,婆母未必有母亲这般宽厚,恐怕还会觉得,是咱们姜家教女无方。” 姜思娴样貌不俗,五官气质偏冷硬,因而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威严之态。她又是孙夫人嫡出女儿,在家中最受宠爱,大姑娘早已经出嫁,二姑娘便是排行最大,她说话她们几个都得听上一听。 姜雪容赶紧应下:“二姐姐说得是,是我不对,我日后必定努力改掉这坏毛病。” 这自然是场面话,她若是能改,这么些年早就改了,何至于拖到今日?但她不想与姜思娴起冲突,倒不如先随便应下,至于日后,姜思娴又不会盯着她非要她改了才罢休。 姜雪容如此想着,困倦之意再次袭来,对上姜思娴的冷脸,默默将脑袋低下去,打了个呵欠。 姜思娴见她敷衍,轻哼了声,不依不饶:“你最好是真的会努力改掉,否则以你这般懒惰性子,又能寻到什么好亲事?” 姜雪容没想到姜思娴会不依不饶,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二姐姐放心,我一定改。” 她心中暗道倒霉,瞧出今日姜思娴心情不佳,只盼她别再说下去。 姜思娴还欲再说,余光瞥见孙夫人身边的杨妈妈打起帘子出来,姜思娴便撂下了姜雪容,走上前去:“杨妈妈,阿娘可起了?” 姜雪容觑她背影,轻拍胸脯,松了口气。 五姑娘姜兰芷从身后拍姜雪容肩膀,笑 眼弯弯道:“四姐姐,你别难过,二姐姐今日心情不好呢,恰好你撞上来了。” 姜雪容摇摇头,只道无妨,左右不过是说两句,只要她不放在心上,又不会掉块肉。 姜兰芷拿眼瞧姜思娴背影,神神秘秘地开口:“四姐姐可知晓二姐姐她为何心情不好?” 姜雪容摇头:“为何?” 姜兰芷压低了嗓音,凑在姜雪容耳边道:“我听说啊,是爹爹想给二姐姐定亲,二姐姐不愿意。” 姜雪容又问:“定的谁家?” 姜兰芷掩嘴笑:“谁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姐姐心里只有太子殿下,一心想着要做太子妃。可偏偏太子殿下一直专心国事,无心选妃,都好几年了,二姐姐的年岁也不小了,拖不起了。” 诚然,姜思娴今年已经十九,在大启,女子一般十五六岁婚配,十九岁已经算老姑娘。姜国公家世不低,姜思娴又才貌双全,倘若太子殿下选妃,她的确有极大把握能选上。 至于太子殿下其人,姜雪容只远远见过几回,记得是个很出众的人,芝兰玉树,君子临风,饱受赞誉。也难怪姜思娴念念不忘。 姜雪容叹了声,她倒不太能理解姜思娴的执念,再好的男人也不能当饭吃。 “几位姑娘请进吧,夫人梳洗好了。”杨妈妈的话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姜雪容与姜兰芷二人皆噤声,进了门。 孙氏坐在紫檀木圈椅上,雍容华贵,姜思娴站在她身侧,面色仍有些沉。 三人齐齐见礼请安:“给母亲请安。” 孙夫人笑道:“不必多礼,都坐吧。” 三人谢过孙夫人,便都落了座。姜思娴站在原地没动,孙氏觑她一眼,她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按照惯例,接下来还要说会子话,姜雪容困意再次袭来,又想打呵欠,可也知晓不雅观,只好将呵欠忍下,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她眸光落在窗台边那盆葱茏的罗汉松上,那罗汉松绿油油的冒着光,仿佛泼出一盆绿漆似的,泼在了孙夫人头上,化作那抹翡翠如意钗。 姜雪容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不知怎么,又觉着那盆绿漆也像泼在她今早那梦里,在那烧饼摊的招牌上幽幽地亮着。她便想起了那个梦里没来得及咬上一口的羊肉烧饼,一定很好吃吧。 姜雪容不禁吞咽起口水来,想着待会儿回若水阁让姨娘给自己做羊肉烧饼吃。 第2节 她这一走神,自然没注意听孙夫人的话。临走的时候,只瞧见银蝉面色欣喜,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 “怎么了?”姜雪容茫然发问。 银蝉一听她这话,便知她方才一句话没听,露出些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四姑娘,奴婢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您才好……方才夫人说了,府中几位姑娘都到了定亲的年岁,因而过些日子将办一场赏花宴,为几位姑娘们相看夫婿。四姑娘,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您可得抓住了。” 姜雪容哦了声,只道自己晓得了,但并未放在心上,比起那劳什子赏花宴,还是羊肉烧饼更得她心。 姜雪容放快了步子,往若水阁赶。 没走出多远,撞上了白姨娘与苏姨娘二人。 二人站在路中间,谁也不让谁,气氛颇有几分焦灼。 姜雪容原本抬腿想走,又有几分好奇,便悄悄地走近了些,想听听她们在吵些什么。 姜雪容寻了个角落,听见苏姨娘说:“烦请姐姐让一让,这大太阳晒久了,妹妹我会头晕的,夜里我可还要伺候老爷呢。” 白姨娘急道:“呵,昨夜老爷本就是要来我院子里的,分明是你横插一脚,将老爷拉去了你院子里。” 苏姨娘拿着帕子,掩嘴轻笑:“姐姐真会说笑,老爷这么大一个人,自然是因为愿意跟我走。姐姐若是不服气,让老爷再回姐姐院子里呗。” 白姨娘跺了跺脚,冷笑一声道:“风水轮流转,你等着,姓苏的!” 姜雪容在身后听着二人阴阳怪气的对话,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精彩。 白姨娘说罢,便从苏姨娘身侧撞了过去,苏姨娘指着白姨娘的背影骂骂咧咧。 姜雪容见状,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若水阁时,邹若水正给院儿里的小菜地浇水。 “姨娘,咱们中午吃羊肉烧饼好不好?”姜雪容道。 “行啊。”邹若水应声,从菜地里抬头,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微微眯着眼睛,逆光之下,肌肤柔嫩白皙,瞧着一点也不像三十岁的人。邹若水拿帕子挡了挡日头,扭着腰从菜地里出来。 姜雪容看着邹若水的身影,想到方才看见的白姨娘与苏姨娘。 姜国公除了夫人孙氏,还有六位妾室,自打姜雪容有记忆以来,后宅里争宠斗艳便没停过,但邹若水甚少参与其中。因而大多数时候,若水阁都没什么存在感。 姜雪容曾问过邹若水,为何她不像她们一样,去争爹爹的宠爱。 邹若水的回答是:有吃有喝就够了,应付什么男人,多傻啊。 比起应付姜国公,邹若水更爱在自家小院里种种花果蔬菜,安于一隅。 但邹若水也并非全然不争宠,毕竟在这女子以夫君为大的时代,没有夫君的宠爱,日子自然不容易好过。当吃穿有愁的时候,她也会端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讨姜国公欢心。大抵是因邹若水不常争宠,因而每回她柔情似水的时候,姜国公总会坠入温柔乡。 耳濡目染,姜雪容自然也养成了一个散漫的性子,为人处世皆秉持着“有吃有喝就够了”的准则。 邹若水行至廊下,吩咐丫鬟银雀:“你去厨房要些羊肉,我去和面。” 姜雪容抱住邹若水,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就知道姨娘最好啦。” 邹若水一脸宠溺,摇了摇头。 只是这面和好了,银雀回来时却是空着手,且沮丧着脸,与邹若水道:“邹姨娘,厨房的人说,今日羊肉没了,让您改天再去要。可奴婢分明瞧见了,那案板上就放着好大一块上好的羊肉。奴婢自然不服气,便质问厨房的人,可谁知道她们说,那羊肉是要给苏姨娘院儿里送去的。” 银雀方才在厨房受了气,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这都第几回了,回回都少咱们东西,分明就是故意欺负咱们嘛。前些日子给姑娘们的首饰,送到咱们院子里也是挑剩下的……” 这般事迹,不胜枚举。 邹若水柳眉轻蹙,垂眸看了眼案板上的面团,喃喃道:“算起来,是许久没见过你爹爹了。” 第2章 邹若水口中的许久,约莫两年。距离她上一回得宠,已经过去两年。 邹若水得宠时,府里下人们对若水阁的态度自然不敢怠慢,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紧着若水阁先挑。后来邹若水失了宠,府里下人对若水阁的态度便急转直下,如今竟连要份羊肉都为难。 邹若水犹豫着,似乎是到了该去找姜国公争争宠的时候了。 姜雪容撑着下巴叹气,心心念念的羊肉烧饼是吃不上了。 邹若水回神道:“罢了,咱们改吃韭菜盒子吧。” 姜雪容也只得点头。 - 孙夫人办事利落,赏花宴风风火火地操办起来,邀请了京中好些闺秀小姐,又请了好些适龄的郎君赴宴。 孙夫人忙得口干舌燥,放下手中名册,拿过白瓷茶盏,喝了口茶水润嗓子,又忍不住一声叹息。 杨妈妈知晓孙夫人在叹息什么,宽慰道:“夫人宽心,二姑娘聪慧,定然会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 孙夫人抬眸:“但愿她与世子见过后,能想明白吧。” 孙夫人如此重视这场赏花宴,是因为此番赏花宴想让姜思娴回心转意,见一见那位定北侯世子。至于其他人,都是顺便。 转眼便至赏花宴这日,天朗气清,阳光从支摘窗里落进来,好像洒了一地的碎金。 姜雪容这回梦见的不是羊肉烧饼,而是白切鸡,鲜嫩可口,令人垂涎三尺。 银蝉推着她胳膊:“四姑娘该起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再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准今日能让您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姜雪容眼睛都没睁开,翻了个身继续睡:“什么如意郎君啊,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好银蝉。” 说罢,便将整个人卷着被子往里滚一圈,贴着 床角,任银蝉怎么叫都没反应。 银蝉又气又好笑,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番折腾下来,姜雪容终是多睡了两刻钟。这两刻钟是从她梳妆的时间里扣下来的,因而银蝉只来得及给她简单梳了个得体的发髻,脸上薄薄施了一层脂粉。 而后,便掐着点赶到了赏花宴。 孙夫人已经在招待宾客,一番寒暄过后,抬眸瞧见定北侯世子沈泽身影。 “思娴呢?”孙夫人问身边丫鬟,“去请她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丫鬟应声而退。 孙夫人看着沈泽身影,面上浮出几分满意的笑意。 原本姜平与孙夫人商议女儿婚事之时,孙夫人也不太愿意,毕竟她知晓这些年来女儿对太子殿下的执念。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女儿能如愿,得到自己所想得到的,过得开心。 另一方面,她也私心里期待着万一太子殿下便改了主意,答应选妃,以她的思娴的才与貌,自然有很大机会能中选。若是能做太子妃,日后太子继位,那她的思娴便是皇后。 可眼看着太子殿下那边毫无动静,思娴年岁又大了,是不好再拖。这位定北侯世子,年轻有为,相貌英俊,与思娴倒是般配。孙夫人是极满意的。 姜雪容到时,姊妹几个早已经到了,正聚在一处闲聊。她们也都知道孙夫人今日打算撮合姜思娴与沈泽,正八卦此事。 姜月华道:“这位定北侯世子倒是挺不错的。” 姜兰芷掩嘴笑道:“那是自然,不然爹爹怎么会想将二姐姐许给他?” 姜月华看了眼沈泽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她也想有一桩好亲事。 姜月华移开视线,在今日来的众多年轻公子之中逡巡一圈,试图寻找自己今日的目标。 可扫视一圈,她发觉最出色的还是沈泽。 沈泽与姜思娴二人站在雕花栏杆旁,不知在说些什么。沈泽脸上带着清浅笑意,似乎对姜思娴颇为满意,反观姜思娴,愣着一张脸,仿佛沈泽欠了她钱似的。 姜思娴心里只有太子殿下,又不愿意嫁给定北侯世子…… 姜月华心念一动,忽地想,既然如此,她未必没有机会。左右今日只是相看,姜思娴与沈泽也并未定下。 她想罢,唇角微勾,起身:“我去看花了。” 姜兰芷看着姜月华背影,不屑道:“看什么花啊?分明是去看人了。哎,四姐姐,我也去瞧瞧他们,你要不要一起?” 姜雪容摇头:“你去吧,我便不去了。” 她趴在美人靠上打哈欠,比起相看男人,她更想睡觉。 今日来的都是青年才俊不错,可她好吃懒做的名声在外,那些青年才俊谁会瞧上她啊?与其巴巴地凑上去浪费时间,还不如在这儿坐着躲懒休息,饿了就吃些糕点。 姜雪容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不着急,她年岁还小,还能再拖两年,即便拖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左右家中会看不下去,到时候肯定会帮忙让她嫁出去。 所以有什么好急的呢? 再说了,定下亲事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开始学规矩,想想就累。 如此想着,姜雪容心安理得地躲懒。 银蝉在一旁替她着急:“四姑娘,您应当主动一些,与他们多多交谈,好歹露个脸。” 姜雪容摇头:“那他们就不能主动来找我吗?怎么非得我主动与他们交谈?” 银蝉:“……” 您自己什么样您自己不清楚么? 沈泽看着面前冷淡的姜思娴,心中有些不悦,他知晓两家人的意思,对姜思娴此人也算满意,因而才答应与她接触。可他堂堂定北侯世子,又不是非她姜思娴不可,何必要在这里忍受她一张冷脸? 沈泽没了耐心,敛起笑意道:“我瞧那边的花不错,姜二姑娘,先告辞了。” 姜思娴并未挽留,仿佛得到了解脱般,起身便走。 沈泽看着她背影,冷笑一声,亦是拂袖而去。 沈泽正在气头上,只觉得满院的人声喧嚣都叫他烦闷,他视线四下打量一圈,快步走向角落的水边凉亭。 凉亭周边被绿树遮住,沈泽跨进来才发现亭中有人,他一时有些为难,正欲退出去,又发现那姑娘正趴在桌上睡觉。 沈泽回头看了眼,倒没旁处比这里更安静。 他放轻了步子,轻手轻脚在另一侧坐下。 目光不住被趴在桌上的姑娘吸引。 只见这姑娘肌肤白皙,睫羽纤长而浓密,微微颤动,勾起了沈泽兴趣。 姜雪容方才让银蝉去取东西,自己忍不住趴着小憩,也未料到一睁开眼,会对上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她迟钝地吓到,从石凳上直起身,莹润的眸子颤动着。 这一幕落在沈泽眼中,愈发显得可爱。 沈泽原本被姜思娴激起的火气陡然消失无踪,不禁失笑,自报家门:“我乃定北侯世子,沈泽,敢问姑娘芳名?” 第3节 姜雪容平素也跟着参加过一些宴会,不过一向只爱窝在角落,沈泽并未注意过她。 姜雪容扯出一个笑容,道:“我姓姜,名雪容。” 沈泽眉头微低:“你是姜思娴的妹妹?” 姜雪容点头:“那是我二姐姐,我在家中排第四。” 沈泽不动声色打量着姜雪容,姜雪容美貌不输姜思娴,只不过与姜思娴是不同的美,姜思娴的美更具有攻击性,而姜雪容的美则更娇憨。他听说过姜家的情况,姜思娴性子高傲,一向瞧不上几位庶妹。 沈泽微微勾唇道:“姜四姑娘,你与你二姐姐还真是不同。” 姜雪容礼貌笑了笑:“我不及二姐姐十分之一。” 沈泽却摇头:“姜四姑娘这话便太过自谦了,姜二姑娘固然优秀,可姜四姑娘也不差。” 这便是客套话了,她与姜思娴之间的差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姜雪容只好再次礼貌一笑。 她不知道沈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按说沈泽这会儿不是应当同二姐姐在相看么? 沈泽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姜雪容咬唇,不知自己该不该走。正犹豫之际,银蝉捧着一盘糕点回来。 “四姑娘……”银蝉一进亭子,也被沈泽惊了惊。 姜雪容接过银蝉手中的糕点,道:“这位是沈世子。” 银蝉赶忙见了礼,退至姜雪容身后,心中疑惑,这沈世子怎的会与四姑娘在一处? 姜雪容本是想着此处无人,又一时嘴馋,这才让银蝉去取些糕点来吃。可突然来了个沈泽……姜雪容看着糕点,一时没动,转念又想,沈世子在又如何,他又不可能瞧上自己,管他呢。 姜雪容伸手捏了块糕点,送进嘴里,心满意足,不禁微微眯起双眼,仿佛一只吃到了鱼的小猫,委实可爱。 沈泽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察觉到沈泽的目光,姜雪容将糕点往前推了推:“世子要不要尝尝?这糕点味道不错。” 沈泽并未拒绝,也伸手拿了一块品尝后道:“原来姜四姑娘喜欢吃这样口味的糕点,我家中厨子也会做一些与这很相像的,若有机会,一定让姜四姑娘尝尝。” 听到吃的,姜雪容眼睛一亮:“真的么?那我可提前多谢世子了。” 不远处,姜月华看着姜雪容与沈泽相谈甚欢的样子,气得直跺脚。她方才暗中瞧着,见姜思娴与沈泽不欢而散,便想赶紧凑上去,在沈泽面前露个脸。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沈泽便不见了。她一番好找,竟发现沈泽又同姜雪容待在一处。 好个姜雪容,手段倒是厉害,表面上还装得不争不抢的。 姜月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些,而后提着裙摆走进凉亭:“四妹妹,你别一个人待着了,那边的花可开得正好呢。” 她说罢,好似才发觉一旁坐着的沈泽,惊讶开口:“见过沈世子。” 沈泽道:“我贪个清净,没想到姜四姑娘也在。” 姜月华掩嘴失笑:“让沈世子见笑了,我家四妹妹一惯不爱交际,打小啊就喜欢躲懒,旁人学东西,她也偷懒不肯学。” 姜月华说着,作势拿手指戳了戳姜雪容的脑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姜雪容在姜家这些年,哪里见过真正的姐妹情深,她们这些人一向只有表面上的和睦,一旦牵扯到什么利益,总要争来抢去的。她已然看出来了,三姐姐 这是故意在沈世子面前抹黑她的形象。 不过她对沈世子没什么兴趣,沈世子身份高贵,与她本就不般配,何况定北侯府情况复杂,即便退一万步能让她嫁进去,她都不想嫁。这么麻烦,以后不知道多劳心劳力。 抹黑便抹黑吧,姜雪容懒得辩驳,只笑了笑。 姜月华又道:“既然沈世子也在,不如一道去瞧瞧那边的花吧?” 沈泽看向姜雪容。 姜雪容正欲拒绝,姜月华不由分说拉她起身:“走吧,四妹妹。” 姜雪容只得跟着她走。 三人出了凉亭,往花廊走。 姜月华挽着姜雪容胳膊,走在姜雪容与沈泽中间。 沈泽起初还会与姜雪容说几句话,但渐渐话题便被姜月华主导,二人相谈甚欢,只显得姜雪容多余。 “早就听闻沈世子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姜月华惊喜道。 沈泽亦听闻过姜月华的名声,对她颇有好感:“姜三姑娘亦是才华横溢。” 二人聊了许久,一直到宴会结束,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下回若有机会,再向姜三姑娘讨教。” “沈世子说笑了。” 赏花宴结束后,姜月华当即松开姜雪容的手,面上笑意也敛去,道:“没想到四妹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算盘倒是打得好。可惜沈世子似乎不喜欢你这种草包。” 姜雪容心道,她哪里打了什么算盘?她方才分明全程做陪衬,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三姐姐说得是,我就是草包。沈世子就是不喜欢我这种草包。” 第3章 她直接承认还不行么! 看姜月华一副凶巴巴的架势,与其浪费时间和她纠缠,不如回去多睡会儿。 姜月华被她的话噎到,冷哼了声:“你别装了,左右沈世子不会喜欢你的。” 她方才与沈泽一番交谈,这会儿对沈泽抱了极大的决心,预备俘获沈泽芳心。倘若她能嫁给沈泽,嫁进定北侯府,日后沈泽承袭爵位,她便是侯夫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姜雪容敷衍点头:“嗯嗯,对,沈世子不会喜欢我的。三姐姐,我可以走了么?” 姜月华本欲发作一番,连嘲弄的话语都已经打好了腹稿,此刻竟有一种无处发作之感,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眼睁睁看着姜雪容离开。 银蝉撇嘴,再次怒其不争:“四姑娘,那可是定北侯世子,您也不知道抓住机会,与世子多说说话……” 姜雪容道:“多说几句话,世子就能瞧上我了?” 银蝉道:“奴婢瞧着世子对您挺有好感的,后来三姑娘来了,您又不爱说话……” 姜雪容打断她的话:“首先,即便世子当真对我有好感,那我说不说话,都不影响什么。其次,定北侯府情况复杂,若是嫁进去日后一定累死,我才不想这么累。” 说到底,还是不想努力,看看人家三姑娘,多么努力。 银蝉无奈摇头,待回了若水阁,又忍不住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了邹若水。 岂料到邹若水听罢,也赞同道:“定北侯府那情况,是挺麻烦的,不嫁也挺好的。” 银蝉无奈,这母女俩,一脉相承! 邹若水吃着自己在院子里种的黄瓜,清甜爽口,又若有所思。这几日她便在想,这日子是有些过于清贫了,该去找老爷争争宠改善伙食了,容丫头也到了要相看亲事的年纪,若是没有宠爱,她那没心肝的爹恐怕也想不起来要给她寻个好亲事。 思忖一番,邹若水心下有了决断。 这日,正是姜平休沐。 邹若水坐在铜镜前,给自己画眉。铜镜中映出一张好看的脸庞,虽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仍美得不可方物。 又亲手做了一碟子糕点,用食盒装着,往朝晖堂去。 去朝晖堂的路上,正巧遇上苏姨娘。 苏姨娘这些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自己正得宠,加上姜月华与定北侯世子打得火热,她更是得意极了,虽然二人还未有什么实际性进展,俨然已经拥有了一个世子女婿似的。 苏姨娘性子一向张狂,不久前才在孙氏面前提起此事,把孙氏气得不轻。 孙氏本是打算撮合沈泽与姜思娴,岂料到让姜月华占了便宜去。 至于姜平,对这些事他并不在意,哪个女儿能嫁给定北侯都可以,左右都能与定北侯结姻亲,对姜国公府而言都有益处。 苏姨娘一见到邹若水,便道:“倒是许久没见邹妹妹了,邹妹妹还是这般光彩照人,一点也没老呢。到底是邹妹妹有福气,不用伺候老爷左右,不像我,眼角都长皱纹了。” 邹若水只笑了笑。 苏姨娘与邹若水入府的时间相近,当年入府时邹若水比她得宠,她心里一直记着,后来这些年,她一直想将邹若水比下去。 “噢对了,邹妹妹,听闻前些日子你院儿里想要羊肉,结果后厨那些人,把羊肉送我这儿来了。这事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邹妹妹可别放在心上,若是我早知道邹妹妹需要,我定然会让给妹妹你的。” “对了,好像今儿他们又送了些羊肉过来,邹妹妹还需要么?我待会儿差人给妹妹送去?”苏姨娘故意挤兑邹若水。 邹若水不咸不淡应下:“那便多谢苏姐姐了。” 苏姨娘噎了噎,她也没想到这邹若水竟丝毫不觉得气恼,反而理直气壮地收了。 苏姨娘很快神色如常,仍笑说:“好,那我待会儿便让人给妹妹送去。” 邹若水道:“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朝晖堂内,小厮来报。 “老爷,邹姨娘求见。” 姜平搁下手中狼毫,有一瞬恍神,好一会儿脑海中才浮现出邹若水的脸来。 他许久不曾见邹若水,连记忆中她的脸都有些模糊了。 “让她进来吧。”姜平道。 小厮闻声而退,不多时,邹若水进来。 这么些年,邹若水对姜平的性子也算摸得七七八八,她知晓他多情又薄情。这么久未见,他应当会给自己一个机会见一面。 邹若水今日特意着了一身粉蓝色,是当年她与姜平初见时穿的颜色。当年姜平对她一见钟情,而后纳她入府。 她冲姜平微微一笑,福身见礼,柔声开口:“妾给平郎请安。” 姜平看着眼前人,记忆仿佛回到多年前,心念一动。 “你……怎么来了?” 邹若水将手中的食盒搁在桌案上,拿出其中的糕点,笑道:“妾今日亲手做了些糕点,记起平郎爱吃,便想着给平郎送来。” 她微微侧过身,露出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与微低的下颌线,这是姜平最喜欢的角度。 姜平眸色微颤,心中一时涌现出无数的回忆。 邹若水拿了一块糕点,微垂水眸,递给姜平。姜平接过糕点时,碰触到邹若水柔滑的手,心中一颤。 他忽地伸手,握住了邹若水的手。 …… 第4节 这日夜里,姜平没去苏姨娘院子里,而是来了若水阁。 之后多日,姜平都宿在若水阁。 “容儿长得与你很像。”姜平道。 邹若水笑得温婉可人:“是,容丫头与我生得很像,不过她的嘴巴,是和平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平对这话很是受用,握了握邹若水的手,想起什么,又道:“容儿年纪不小了,她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邹若水低眉顺眼,替姜平整理衣襟:“没有的,容儿这丫头心思单纯,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她说罢,又一声叹息:“说起这个,我也真替容丫头担心,就她这样,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姜平笑了笑:“这你就多虑了,若水,你放心,我自然会替容丫头挑一门好亲事,不会叫她吃亏的。” 邹若水娇羞地垂下头,依偎在进姜平怀里。 姜雪容从雅韵院请安回来时,姜平已经上朝去了。邹若水躺在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小憩,姜雪容走近几步,“姨娘,爹爹走了?” 邹若水睁开眼,叹息一声,道:“你爹终究是老了,越来越难伺候了。体力又不行,还得夸他厉害,捧着他,当真累人。” 姜雪容觉得这话题似乎不是她该听的,正欲转身离开,被邹若水叫住:“你羞什么?你也这年纪了,日后总要面对这些的。索性我今日教教 你闺中之事?” 姜雪容连忙摆手:“别别别,我今儿还不想学,到时候再说吧。” 邹若水也只是逗逗她,便揭过了这话题,又道:“伺候男人可真是累极了,男人呢,就喜欢你温柔小意的模样,你得端着,得崇拜他们,不能落了他们的面子,还得满足他们的自尊心。你日后嫁人,定然是做正妻,不像你姨娘我,有些东西没得躲懒,不过可以给你夫君多纳两个妾,帮你分担分担。” 姜雪容哦了声,表示自己明白。 邹若水又道:“你别嫌姨娘说话难听,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他们若是同你说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你听听便罢了,可千万别当真。那些东西都跟放屁一样,信不得的。你看你爹也就知道了。” 姜雪容点头:“我知道的,姨娘。” 邹若水又道:“上回你不是说想吃羊肉烧饼么?现在咱想吃多少羊肉有多少羊肉,今天就给你做!不仅羊肉烧饼,炖羊肉、涮羊肉、葱爆羊肉、红焖羊肉……都给你做上,咱们今儿吃全羊宴。” - 姜月华今日又与沈泽出游,孙氏听闻,不禁在姜思娴耳边念叨此事。姜思娴听得烦,没好气道:“够了,阿娘,他沈泽与我有什么干系?他爱和谁出去便和谁出去,我又不喜欢他。” 孙氏也气,气女儿死脑筋:“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喜欢太子,可太子又不曾选妃,你又能如何?” 姜思娴红了眼眶:“太子殿下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选妃……” 孙氏道:“太子是男人,他等得起,可你不同,你是女子,你等不起!若是太子今年仍不选妃,你便要二十了。” 姜思娴打断她的话:“阿娘,太子殿下今年一定会选妃的……您就让我再等一年吧,我求求你了。” 孙氏瞧着女儿,又说不出重话,只得叹气。 没想到,还当真峰回路转,让姜思娴等到了太子殿下选妃的消息。 第4章 暮色降临,皇宫被笼罩在灰蓝色的天幕里。 东宫的乾元殿内,灯火长明。 萧明彻坐在桌案前,聚精会神翻看折子。 殿中的灯影微晃,长庆停在门外,禀报道:“殿下,皇后娘娘身边的听夏姑姑来了,说是娘娘病了,请您过去一趟。” 萧明彻闻言,从折子里抬头,长眉如剑,俊眸若星,轮廓在半明半昧的阴影里浮现。 这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五官俊逸,轮廓分明,令人移不开眼,又带着隐隐的上位者的威压气势。 “母后病了?几时的事?可请太医瞧过了?”萧明彻长眉微低,问起长庆。 长庆摇头道:“属下也不清楚,但看听夏姑姑的神色,娘娘似乎病得不轻,太医已经去过栖梧宫了。” 萧明彻眸色微敛,片刻后起身,对长庆道:“去栖梧宫。” 皇后早已经命人关注着外头的动静,一瞧见萧明彻身影过来,当即躺下,阖上眸子。 萧明彻绕过落地象牙障屏,行至床侧坐下。 “母后如何了?”这话问的是听夏。 听夏忙道:“方才太医来过了,说娘娘是忧思过度,太过操劳,这才病倒了。倒也不碍事,好好养养就成,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听夏说罢,偷偷瞄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皇后。 皇后缓缓睁开眼,好似才刚醒,看向萧明彻,神色惊喜:“彻儿,你来啦。唉,母后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太过拙劣的演技,萧明彻一时默然不语。他已然明白怎么回事,皇后装病骗他来,定然有话要说,他静静等待着皇后开口。 皇后被听夏扶着坐起身,倚着引枕,观察萧明彻的反应,道:“太医说本宫忧思过度,太过操劳,这般下去恐怕病会更重,唉。” 她说罢,看向萧明彻。 萧明彻终于开口:“那母后便不要忧思操劳,好好修养身子。” 皇后听他这么说,当即接话道:“母后也不想忧思操劳,可你又总是让母后忧思操劳。” 萧明彻蹙眉,与他有何干系? “母后这话是何意思?” 皇后道:“你今年都二十二了,还不成婚,母后怎能不忧思操劳?你三弟比你小两岁,去岁成了婚,前些日子三皇子妃来宫中请安时,说是有孕了。你说说,母后怎么能放心得下?” 萧明彻再次默然不语。 皇后唉声叹气:“你老实告诉母后,你不愿意成婚,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倘若你是身有隐疾,讳疾忌医不是好事,早些医治才好。” “母后多虑了。”萧明彻不理解皇后为何会想到这方面去。 皇后将信将疑:“当真?我是你母后,你不必瞒着我。” 萧明彻斩钉截铁:“没有这回事。” 皇后似乎放了心,可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那……你是龙阳之癖?难怪你平日里总带着长庆……” 萧明彻脸色沉了沉,打断皇后的猜想:“母后,你不要胡思乱想,这更是不可能的事。儿臣什么问题也没有,儿臣只是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 皇后又叹一声:“你都未曾尝试过,怎么知晓你有没有兴趣?你若是想让母后安心,便答应母后,马上成婚!” 萧明彻说的是真话,他的确觉得男女之事毫无意思,只不过在浪费他的时间。他并不想成婚,至少目前为止,还不想。 皇后见他迟疑,当即伸手扶着脑袋,一脸难受道:“听夏,本宫的头突然痛起来了,你赶紧去把齐太医再请回来。” 萧明彻薄唇紧抿,他知道皇后是在演,只是…… 他的确到了成婚的年岁,倘若一直不成婚,难免被臣子们诟病。 “儿臣答应了,母后可身体无虞了?”萧明彻开口。 皇后没想到萧明彻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还以为要再费些口舌,当即喜不自胜,什么病态都没了。 “母后明日便着手去办此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子殿下要选妃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皆在议论此事。 姜国公府内亦是炸开了锅,府中上下都知晓二姑娘倾心于太子,没想到真让她等到了机会。 姜思娴知晓此事后,一向骄傲的人竟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扑进孙氏怀中,哭道:“我就知道,阿娘,我就知道我能等到的。我今生非太子殿下不嫁。” 孙氏搂着女儿,也又惊又喜,本以为丢了个好女婿,没想到会等到更好的。做太子妃,可比做定北侯世子妃更荣耀千倍。 “思娴,你是有福气的,这是上苍都在眷顾你。” 姜思娴拿手帕擦了擦眼泪,笑道:“是啊,阿娘,上苍都眷顾我。” 不止姜思娴激动,姜月华与姜兰芷亦很激动。 她们虽是庶女,可也想去参加太子选妃,若是能选上,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当今太子才德兼备,深得陛下宠爱,其余几位皇子难以企及,若是不出意外,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那即便以她们的身世做不了太子妃,能做个太子侍妾,日后太子登基,那也能成为皇妃。运气好些,做贵妃皇贵妃,甚至做皇后,也不无可能。 不同于她们的激动,若水阁内甚为平静。 今夜姜平又要过来,邹若水伺候了一个月,已经有些不耐烦,想到待会儿还要去朝晖堂见姜平,更是叹气。 姜雪容在一旁撑着下巴看院子里那两只蝴蝶嬉戏,与银蝉说话:“这下子二姐姐可如愿了。” 银蝉道:“是啊,二姑娘倾心太子殿下已久,此番恐怕高兴得不得了。” 姜雪容瞧着蝴蝶,疑惑道:“二姐姐为何会这般喜欢太子殿下呢?” 她一向对什么都不甚上心,没有这种近乎偏执的执念,实在觉得奇怪。 银蝉更不解:“太子殿下长得又好看,又有才能,这样的人谁都会喜欢的吧。” 姜雪容道:“是么?我就不喜欢啊。” 银蝉一时哑然。 姜雪容又偏头看那两只蝴蝶,嘀咕道:“难道就因为太子殿下长得好看有才能便要喜欢他么?怎么听起来比姨娘给我取名字还随便些。” 银蝉:“……” 姜雪容的名字是邹若水取的,因她出生那日正赶上大雪消融,邹若水抬头看了眼窗外,便决定给她取名雪融,又因融字不大好听,改作容字。 十分随便。 正如邹若水的处世之道。 姜雪容叹了声,决定不再思考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喜欢太子殿下或者不喜欢太子殿下都不重要,左右太子殿下也瞧不上她,不可能叫她选上。 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些什么,唔,她想吃暖锅子了。 “姨娘,咱们晚上吃暖锅子吧。” 邹若水应了声:“你爹不爱吃那个。” 姜雪容双手托住下巴叹气,果然,多了个男人就是麻烦,连吃的都得将就些。 邹若水换了身衣裳,又抹了些脂粉,往朝晖堂去。 路上又遇上苏姨娘。 这些日子邹若水得了宠,苏姨娘便失了宠,一时间风水轮流转,苏姨娘面上有些尴尬。前些日子她还嘲讽邹若水不得宠,毕竟邹若水都失宠几年了,她也没想到她突然之间又得宠了。 第5节 苏姨娘维持着体面的笑意开口:“邹妹妹这是去见老爷?” 邹若水笑道:“是啊。几日不见,苏姐姐年轻了不少。苏姐姐伺候老爷这么久,难得有机会歇歇呢,苏姐姐可得好好珍惜。” 阴阳怪气,邹若水也是会的。 苏姨娘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 邹若水道:“妹妹我先走了,老爷还等着我呢。” 苏姨娘瞧着邹若水的背影,暗暗咬牙:“不过得宠了一个月,老爷也不过是太久没见她觉得新鲜,呵,又能得意多久!” 苏姨娘回了自己的青岚院后,还有些生气。 姜月华见她回来,拉她进屋:“怎么了姨娘?” 苏姨娘道:“没什么,方才碰上若水阁的了。她那女儿草包一个,哪里比得上你?对了,这些日子,你同世子的关系怎么样?” 姜月华咬唇,正要和苏姨娘商量这事:“我与世子关系挺好的。” 苏姨娘道:“那就好,你好好稳住世子,争取让他娶你,日后便是侯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姜月华欲言又止,才道:“姨娘,你觉得做侯夫人可有做贵妃好?” 苏姨娘愣了愣:“月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月华道:“我也想去参加太子殿下的选妃。” 苏姨娘道:“可你与世子……” 姜月华道:“我与世子并未定下婚约。倘若我能选上,那自然也算不得对不起世子,若是我选不上,便可再与世子定下婚约。姨娘以为,如何?” 苏姨娘被姜月华说得动摇,这样说来的确两全其美。 姜月华莞尔一笑:“姨娘放心,我有分寸。只是爹爹那儿,还得姨娘替我说上一说。” 姜平心中已然认为姜月华与沈泽的事八九不离十,此番太子选妃定然不会考虑让姜月华去。 苏姨娘点头:“你放心,我去跟你爹爹求情。” 那厢姜平正同邹若水说起此事。 “若水,此番太子殿下选妃,我定然让咱们容儿也去。” 邹若水温柔一笑:“多谢平郎。” 皇后盼萧明彻同意选妃已经盼了许久,好不容易他松了口答应,自然风风火火地办起来。 京城内七品以上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子都被登记在册,内廷司本想先筛选一遍,被皇后否决了。 “不必了,都叫她们来吧。彻儿一向挑剔,多些人也好多些选择。” 一晃便至太子选妃这一日。 第5章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前往宫中的马车停在姜国公府门口。 姜思娴与姜月华姜兰芷三人登上马车,皆是盛装打扮。 姜思娴扫了眼姜月华与姜兰芷二人,面露不屑,她瞧不上这二人,并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华,她都更胜一筹,今日她一定会中选,她相信上苍也是庇佑她的。 姜月华与姜兰芷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她们当然知晓姜思娴对太子殿下的迷恋,也知晓自己不如姜思娴,可这样泼天的富贵,又有谁能不心存侥幸呢? 姜兰芷心念一动,夸道:“二姐姐今日真是光彩夺目,定然能够中选太子妃。” 姜月华对姜兰芷的奉承冷嗤一声,别过了头。 姜思娴倒是受用,神色微动,道:“这是自然。” 她为了今日的大选,提前准备了许久。她身上这身衣裳,是找天香斋技艺最高的十位绣娘日夜兼程赶制出来的,料子更是上好的烟光锦,是西昭上贡之物,皇后娘娘赏赐的。身上的首饰也是个顶个的珍贵,寻常难得戴上一回。 姜思娴对今日的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 二人说话之际,姜雪容姗姗来迟。 “对不住啊,我来迟了。” 姜雪容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而来。 与她们三人的用心装扮对比,姜雪容今日的装扮堪称简陋。 她一身淡青色的百迭裙,是去岁夏日裁的,料子和花样都已经旧了。青丝挽髻,只戴了一支白玉木兰簪子,配一双荷叶流苏银耳坠,除此之外,再没旁的首饰。 脸上脂粉亦是清淡,薄薄一层,像是没涂似的。 姜月华不禁开口奚落:“四妹妹,咱们好歹是进宫选秀,你打扮得如此素净,也太不重视了。” 姜雪容踩着脚凳步上马车,在姜思娴身侧坐下,道:“没关系啦,反正也选不中我,走个过场罢了,打扮得那么隆重也没意义,倒不如多睡片刻。” 她今日又是贪睡,这才来迟。 姜思娴这会子心中喜悦,并不与她计较,只对车夫吩咐:“既然人都来了,便快些出发吧。” 姜月华也无法反驳姜雪容的话,诚然,姜雪容怎么可能选得上?不过是走个过场。可她竟然一丝期待也没有么? 当真是不求上进的草包一个! 姜月华重新偏过头,挑起帘栊看向马车外头。 随着马车渐渐驶向皇宫,车上几人的想法都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巍峨的城墙矗立着,仿佛尽显高贵似的。 姜思娴进过几次宫,对皇宫的一切并不陌生,她只觉得雀跃,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姜月华与姜兰芷二人心中也隐隐地生出一种期待。 今日能够中选么? 马车驶进皇宫,过了西华门后停下,有小太监上前领路,引她们到千英殿。今日选秀正是在千英殿中进行,小太监领着她们到偏殿中稍作休息,待人来齐后,便会开始今日的选秀。 姜雪容她们来得不算迟,但还有人比她们更早。 姜雪容随意一瞥,就瞥见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家世不俗。 听闻此番整个京城所有七品以上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儿都可来参选,这些女子不论家世背景,都尽可能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个香饽饽。 姜雪容默默移开视线,看向桌上摆放着的兔子形状的小糕点,瞧着软软糯糯的,似乎很好吃。她吞咽了口口水,提着裙裾走近,四下看了看,未见任何人品尝这糕点,又一时不敢伸手去拿。 迟疑片刻,终究抵挡不住那小兔子的诱惑,伸手捏了一块。 软糯香甜,甜而不腻,甚是好吃。 姜雪容不由得眯起杏眼,露出满足的笑容。 每桌上只有一碟兔子糕点,姜雪容很快便将面前桌上的糕点吃光,转而寻找下一桌目标。好在今日她们的重点似乎都不在糕点上,没有谁同姜雪容抢,她便寻着糕点,一路吃到了角落处。 兔子糕虽好吃,一口气吃了太多还是有些噎嗓子,姜雪容犹豫了片刻,将桌上最后一块兔子糕也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寻找茶水。 每张桌子上都摆放了一壶茶水,姜雪容赶紧给自己倒了两杯顺嗓子。 她一路寻过来,也不知走到何处,四下都没人,只余下夏日里蝉鸣的寂静。她心中忽地担忧起来,忘了怎么来的,她要怎么回去? 正恍神之际,忽地听得一声斥问:“你在做什么?” 那嗓音极具威严,好似姜雪容做错了什么事,姜雪容被吓得心中一惊,尚未咽下的半块糕点便噎在了喉口。她被呛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姜雪容难受极了,扶着桌角俯下身,眼中沁出泪来,一时模糊了视线。 只瞧见一道颀长身影笼到面前,不知是什么人,瞧着颇有气势,该不会是这宫里的侍卫吧? 他不会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坏事吧? 姜雪容费劲喝了口水,又咳嗽两声,连 忙摆手解释:“我……不是坏人,没干什么坏事,我是今日来参加选秀之人,是姜国公府的四姑娘……咳咳咳咳……我只是见那兔子糕好吃,一路吃到了此处。我也不知道这里不能来,我马上便走。” 姜雪容还是第一回 进宫,怕自己做错什么事。解释完,便匆匆朝那颀长身影方向福了福身,提着裙摆跑开。 萧明彻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疑惑不解,他很骇人么?怎的见了他好似撞鬼似的? 那抹淡青色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在这炎炎夏日,倒有几分清凉似的。 萧明彻收回视线,脑海中闪过她方才的话,姜国公府的四姑娘? 他在记忆中搜寻一番,发觉毫无印象,只记得外头都说她是个草包。 姜国公府……萧明彻想到姜家二姑娘,微蹙眉头。 姜家二姑娘曾多次向他表明心迹,只是萧明彻对男女之事无甚兴趣,也不曾回应过她。 他记得,姜家二姑娘性子高傲,但提及她无人不夸,倘若做太子妃,应当很合母后的意。 萧明彻忽地脑中又闪过方才那女子说的话,兔子糕?那是何物? 他的口腹之欲亦清浅至极,并不记得宫中有叫这个名儿的糕点。 萧明彻并未深究,这些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他迈开大长腿,往正殿方向去,皇后已经在等他。 皇后远远瞧着那些年轻鲜活的姑娘们,心中甚是欣喜,这么多女子,彻儿总有一个看得上的吧? “听夏,你再遣人去催催,可别让叫彻儿迟到了。” 皇后话音刚落,萧明彻便跨进门。 “母后放心,儿臣从不迟到。” 萧明彻绕过竹帘,向皇后行过礼后,在榻上坐下。 皇后在他对面坐下,难掩欣喜道:“今日可来了许多姑娘,你待会儿可得瞧仔细。” 萧明彻方才来时,远远便瞧见了偏殿那群女人,她们亦瞧见了萧明彻。在看见萧明彻那一瞬,仿佛都看见了猎物一般,着实让萧明彻有些心烦。 他已然后悔答应母后选妃一事,可他一向是个守信之人,不会反悔。这会子只好盼着这选妃早些结束,他好回东宫处理政事。 萧明彻到了,选秀便可以开始。皇后给听夏使了个眼色,听夏便下去传话,命他们开始走流程。 第一批秀女很快便进来,萧明彻漠然扫了一眼,毫无反应。 皇后问道:“彻儿,你可有中意的?” 第6节 萧明彻道:“回母后,儿臣没有中意的。” 皇后叹气,只好道:“罢了,换下一批吧。” …… 这厢在偏殿候着的人都有些紧张。 “怎么前面没见有任何动静?”有人不安发问。 姜思娴道:“太子殿下要求高,没瞧上她们乃寻常事。” 她虽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升起了一丝不安。 今日不会她选不上太子妃吧? 不,她家世才貌都拔尖,没这道理选不上的。 若是选不上太子妃,能做太子侧妃也可以。 姜思娴退了一步,捏了捏自己指腹。 姜雪容一点也不紧张,她肯定选不上。 又等了等,前面又去了好几拨人,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渐渐有些焦灼。 终于,轮到了姜思娴她们。 姜思娴站起身来,身姿挺拔端庄,往正殿去。姜雪容拍了拍手,亦站起身来。 几人站作一排,齐齐行礼,而后站定,垂眸等待。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姜思娴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她想,上天既然给了她机会,一定也会给到底的。 片刻之后,她却没等到太子殿下开口,只等到那太监细长的嗓音:“下一拨。” 姜思娴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正殿的,她的脑子仿佛空白了,什么也不记得。只不停在重复一个念头:她落选了…… 姜月华与姜兰芷亦失望不已,她们翘首以盼,精心打扮,等待这个机会,结果无事发生。 唯有姜雪容松了口气,心里想着选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当然不能如姜雪容所愿,她们还得等到所有人都选完,才能回去。 姜思娴原本骄傲的心破碎了,脸色苍白如纸。 直到所有的秀女都选完了,也没等到太子殿下开口留下谁,那一刻姜思娴破碎的心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再次看到了希望似的。 她还有机会…… 正殿之内。 皇后语重心长开口:“你就一个也看不上?” 萧明彻颔首:“正是如此,母后。” 皇后扶住额角,又觉得脑袋疼起来。 萧明彻站起身:“母后,儿臣可以走了么?” 皇后道:“站住!你今日必须选出人来!你忘了你答应母后的事了么?” 萧明彻重新端坐,语气平淡:“可儿臣看她们,都不满意。” 皇后道:“本宫不管这么多,总而言之,你必须选出几个人来。” 萧明彻沉默瞬息,从手边拿过名册,随意一指,道:“那就她吧。” 第6章 皇后看向萧明彻指着的名字,姜雪容,姜国公府四姑娘。 姜国公府,倒还不算差。皇后记得姜家二姑娘是个极不错的,三姑娘五姑娘也都不错,至于这位四姑娘,皇后属实没什么印象。 皇后问起听夏:“你对这位姜家四姑娘可有所了解?” 听夏亦是摇头:“奴婢也没听说过这位姜家四姑娘,不过姜家二姑娘倒是个极好的,想来都是一家子姊妹,差不到哪里去。” 皇后也这般想,心下稍安。 只是又觉得萧明彻这样选定人选太过草率,兴许他连人家的名字和脸都对不上。皇后之所以执着于让萧明彻选妃,并非只为了让他身边多一个形式上的女人,而是真心希望他能分出一些精力给到男女之事上。 皇后思忖片刻,道:“今日这般劳师动众,便只选出一个,不大好。不若你再选几个?左右你都这么选了,也不耗费什么心力。” 萧明彻倒是没反驳,只将册子又翻过几页,随意又指了几个名字。他不耐烦道:“如此,母后可身子康健了?” 皇后抿了抿唇,道:“也就是本宫身子康健,否则非被你气死不可。” 萧明彻又意欲起身离开,再次被皇后叫住:“等会儿,你总得说说,这些人你都打算给什么位分吧?” 萧明彻头也没回:“母后看着办吧,不必过问儿臣。”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捏了捏眉心,摇头无奈。 她看着手中那几个人的名字,一时犯了难。 萧明彻选中的那几人,分明是姜国公府四姑娘姜雪容、平南侯府大姑娘洛慧儿、礼部侍郎薛建之女薛如眉,与禁卫司副统领赵秉越之女赵蔷。 这几人中,家世最高的当属平南侯府大姑娘洛慧儿。 但这位洛慧儿,皇后是认识的。她为人颇有些娇纵跋扈,脾气不大好,瞧着与彻儿不般配。 皇后本打算此番便选出太子妃人选,可这几人,似乎都不大合适做太子妃。何况这都是彻儿随意挑选的,太过草率,太子妃之位不好如此草率定下。 思索片刻,皇后吩咐道:“来人,拟旨,封洛慧儿为太子良娣,薛如眉、赵蔷、姜雪容三人为太子承徽。” 宫人带着旨意前往偏殿传旨,在偏殿等候的众人不由得都站起身来,“来了,来了……” 姜思娴的心再次紧张地提了起来,她看向那传旨的宫人,心中不由掀起波澜。 她就知道,上苍还是眷顾她的。 宫人宣读旨意:“皇后娘娘懿旨,封洛慧儿为太子良娣,薛如眉、赵蔷、姜雪容三人为太子承徽,钦此。恭喜四位贵女,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 宫人呈上玉如意四柄,是作为中选的信物,赐给她们四人。 其余三位都欢天喜地地接过,唯独姜雪容没有反应。 宫人催促道:“姜姑娘?谁是姜雪容姜姑娘?” 姜雪容听见自己的名字,恍然回神,才发觉众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发生何事,一头雾水地看向身侧的姜思娴求助。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姜思娴面色铁青,只觉得姜雪容这话是在嘲讽自己,一句话也不想说。 还是姜兰芷开口:“恭喜四姐姐,中选啦 。” 姜雪容不可置信地啊了声,指了指自己:“谁?我?中选了?” 她不会在做梦吧? 姜雪容偷偷伸手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直皱眉头,显然这不是一场梦。 姜雪容看向宫人,仍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那柄玉如意,“臣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宫人办完差事,便回去复命了。 至此,今日的选秀也结束了,众人各自散场。 姜雪容拿着那柄玉如意,茫然地跟着姜月华她们往回走。姜思娴没想到自己会落选,比起自己落选,更无法接受姜雪容会中选,早已经先行一步。 姜月华也觉得姜雪容竟然能中选之事太过不可思议,她心中嫉妒,凭什么姜雪容能选上?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想的,二姐姐竟然会落选。”姜月华故意阴阳怪气道。 姜雪容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应和道:“对啊,我也觉得好奇怪,二姐姐竟然会落选,我竟然会中选?” 她这样说,让姜月华一时语塞,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姜兰芷虽也觉得意外,不过攻击性没这么强,只掩嘴笑说:“兴许四姐姐就是命好吧,命中带富贵。”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兴许是我命好吧。” 她心里却叹气,有些发愁。 她还没考虑过嫁人这件事呢,本还想着再多等两年,哪里晓得今日毫无预兆便成了太子侍妾…… 皇后娘娘懿旨,没有反悔的余地。可后宫里的争宠斗艳,只可能比姜国公府残酷百倍千倍,以后的日子定然很难过。 姜雪容忧心忡忡地上了马车,姜思娴脸色仍旧很难看,在瞥见姜雪容手中的玉如意时,她的脸色更是差到极致,冷冷别过脸,吩咐车夫启程。 一路上马车内的气氛冷如寒霜,谁也没说话。 姜思娴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几乎要把手心掐出血来。 她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愿意成全她? 不愿意成全她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如此嘲讽她? 几个庶妹里她最瞧不起姜雪容,毫无上进心,好吃懒做,她一直觉得像姜雪容这样的人,日后只会嫁不出去,可偏偏是姜雪容被太子殿下看中了。 多可笑啊! 简直是一个笑话! 现在她姜思娴也成了一个笑话了,人人都知道她倾慕太子殿下多年,好不容易等来太子殿下愿意选妃,可她却没选中…… 姜思娴在袖中掐断了自己的指甲,钻心的疼痛感弥漫而来,却不及她的心痛。 孙夫人早早在府中焦急等待,听闻进宫的马车回来,忙不迭出门迎接。 姜思娴面色苍白地下了马车,孙夫人观她神色,心里已经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思娴,结果如何?”孙夫人小心翼翼问。 姜思娴听她问起,脸色又白了三分,快步跨进府门,走远了。 第7节 孙夫人赶紧追上去。 姜雪容与姜月华她们也各自散了,回了各自院子里。 邹若水在窗下的美人靠上躺着,手中拿了团扇扇风,懒懒抬眸,见姜雪容面容有几分沮丧地归来。 她劝道:“容丫头,莫要沮丧,你落选是很寻常的。” 姜雪容将手中的玉如意搁在圆桌上,点头答话:“是呀,我落选才寻常,可是姨娘,我中选了。” “什么?!”邹若水惊讶地坐起身来,柳眉轻蹙,不可置信打量着姜雪容,“你中选了?” 姜雪容趴在圆桌上,撑着下巴点头:“是啊,我中选了,封了太子承徽。” 邹若水翻身下榻,在姜雪容身侧坐下,看向盛着玉如意的锦匣,小心翼翼打开,看见了其中的玉如意。她吸了口气,又将锦匣合上。 “没道理啊,怎么会呢?”邹若水怎么也没想到姜雪容会中选,她作为生母,自然想给女儿找一桩好亲事,可是做太子的侍妾,显然对姜雪容而言不是一桩好亲事。 邹若水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这可怎么是好?以后你进了宫,日子可怎么过?” 邹若水自己虽没上进心,可还有些心机手段,必要时也能拿捏住姜平。可姜雪容这么些年显然只学到了她的不思进取,而未曾学到她的心机手段。 邹若水拍了拍大腿,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从前便该对你严格一些,让你多学些东西的!” 姜雪容:“……” 总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又不能抗旨不遵。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默然,不多时,又都想开了。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在哪里混吃等死都一样。 “罢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姜平得知这消息,甚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我就知道,咱们容儿是个有福气的。现下是太子承徽不要紧,日后太子殿下登基,咱们容儿定然能做上贵妃。” 邹若水面上陪着笑:“是啊,咱们容儿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待背着姜平,邹若水对姜雪容的嘱咐却只有:“姨娘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求你争什么宠,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邹若水对姜雪容入宫一事难掩担忧,她在这姜国公府都过得疲惫不堪,遑论那四四方方的皇宫里了。皇宫里有多残酷,她当然明白。 她这傻女儿……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姜雪容点点头,抱住邹若水,依偎在她怀里,撒娇道:“我知道,姨娘放心,我不会想着争宠,我只会努力保全自身。” 邹若水拍了拍姜雪容的肩,宠溺地将她揽入怀中。 距离入宫的日子还有些时间,因邹若水近来受宠,姜平特意请人来教姜雪容学宫中的规矩,又替她备了些嫁妆。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嫁出去,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甚至比出嫁时给她准备的还多些。 府中几人瞧在眼里,心思各异。 姜思娴自那日从宫中回来,她几乎每日都以泪洗面。孙氏看着女儿难过,心里也跟着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说些宽慰的话语。 至于姜月华,她心里嫉妒,不过过了两日,便想通了。虽没中选,可她还有沈泽。 她姜雪容虽然有中选的福气,却未必有得宠的福气。即便进了宫,若是不得宠爱,也只能耗费青春,一事无成罢了,那宫里不得宠的女人还少么? 她等着看姜雪容毫无恩宠、过得凄惨,而自己却是定北侯世子夫人风光无限那一日。 第7章 姜月华倚在门口,远远往若水阁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收回视线,吩咐丫鬟:“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苏姨娘正巧打起帘子出来,听见姜月华的话,面露喜色:“月华,你是要去见沈世子么?” 苏姨娘有些急切,如今姜思娴落选,恐怕会死了心,认命妥协嫁人,若是她回过头来找沈泽,那可不妙。虽说月华与沈泽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有感情,可在世家高门的婚姻里,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虽说都是姜国公府的女儿,可姜思娴的母亲是丹阳孙氏,而自己却只是个无名秀才家的女儿。 苏姨娘怕姜月华错过沈泽,不由劝道:“好月华,你与沈世子也交往许久了,不若与他提提亲事,让他早日来上门提亲,定下你们二人的婚事。如今你二姐姐落了选,倘若要回头找沈世子……” 姜月华轻笑了声,有些不屑:“她想回头,也得沈泽愿意啊。沈泽才看不上她那种高傲孔雀呢,姨娘,你放心吧。” 姜思娴从小就看不起自己,姜月华心里不服气,可又没办法胜过她,这回姜思娴落选,倒是让姜月华觉得出了一口气。她不是一向自诩高贵优秀么,不还是一样失败? 而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沈泽。 姜月华回身,进屋拣了几本书带着,“好了,姨娘,我出去了。” “哎,去吧。” 姜月华与沈泽的交往,多是围绕着诗书,沈泽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姜月华也是才女之名在身,二人相处的确融洽。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自是浪漫。 沈泽对姜月华动了心,姜月华虽及不上姜思娴,但到底也是姜家的女儿,倘若他同家中说明,想要去提亲,想必父亲也会同意。只是父亲似乎更中意姜思娴一些,昨日还与他提起,言姜思娴如今落选,恐怕正是伤心之际,正是他的机会,要他登门拜访, 体贴关怀。 沈泽想到姜思娴的高傲与无礼,压根不想理会她。何况她一心想着太子,没能做成太子的人,便转头来找自己,自己又成了什么? 沈泽正为此事烦恼,便听得下人来禀报,说姜三姑娘来了。 听闻姜月华来,沈泽面露喜色:“快请姜三姑娘进来。” 姜月华被仆人领进门,到了花厅。姜月华冲沈泽莞尔一笑,道:“世子,月华见过世子。” 沈泽道:“不必多礼,三姑娘今日怎的亲自登门?” 姜月华拿出自己带的书籍,道:“月华昨日新得了一本古籍孤本,想着世子一定会喜欢,所以赶紧来带给世子。” 沈泽接过她手中的书,果真是他一直在求的那本,他欣喜不已:“月华,多谢你。这本书极其难得,我之前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你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姜月华笑道:“只要世子喜欢,月华费再多的功夫都不算什么。” 姜月华微微笑着,满眼都是他。沈泽忽地一滞,只觉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似的,从心底生出一种巨大的暖意。 他想,他是喜欢姜月华的。 他想娶她为妻,携手一生。 这个念头在姜月华离开之后,几乎要从心底蓬勃而出,沈泽按耐不住,去找了定北侯。 “父亲,我有事情与你商量,我不喜欢姜思娴,我喜欢的是姜月华,我想娶她为妻。” 沈泽说罢,才发觉母亲也在。 定北侯与夫人对视一眼,对儿子的话都不算太诧异,这些日子儿子与姜家三姑娘走得很近,他们都看在眼里。 定北侯夫人道:“泽儿,母亲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位姜三姑娘,母亲总觉得她并非你的良配。” 沈泽以为母亲介意的是姜月华庶女身份,解释道:“月华虽是庶女,可她人很好,何况姜国公对她也很喜爱。” 定北侯夫人摇了摇头,解释道:“母亲这么说,并非因为她是庶女的缘故,而是因为别的。” 沈泽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定北侯夫人道:“前些日子太子选秀的事,你知道吧?” 沈泽点头:“知道。” 定北侯夫人继续说:“姜家四位姑娘都去了。” 沈泽一怔,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 定北侯夫人轻啧了声,点破:“她与你交往亲密,几乎情投意合,若是如此,她为何还要去参加太子的选秀?太子此番选秀是皇后娘娘一手操持,皇后娘娘虽为太子殿下的婚事着急,却并非严苛之人,并不强求所有未婚适龄女子都要去参加。譬如说李侍郎家的二女儿,便心有所属,称病未去。可那姜三姑娘却去了。” 沈泽心下一沉,下意识为姜月华辩解:“兴许是姜国公让她去的呢?” 定北侯夫人道:“你方才也说了,姜国公对她也算喜爱,既然如此,姜国公都知晓她与你情投意合,为何还会逼迫她去参加选秀?更何况姜家二姑娘都去了,难道姜国公认为姜三姑娘能选上的几率比姜二姑娘更大么?一定要逼着她去?” 定北侯夫人叹了声,她也是女人,最知道这些后宅里的弯弯绕绕,自然想得多些。 “母亲也不是一定说这姜三姑娘便心思不正,只是如今你与她相识时日尚短,还不够了解她,不是么?若你当真觉得非她不娶,也不在乎多等些时日吧?” 定北侯夫人便这么回绝了沈泽。 沈泽心中当然不相信姜月华心思不正,可转念又想,母亲说得也对,他与月华相识时日尚浅,的确还不够了解。只要他们二人是真心的,又何必在乎多一些时日呢? - 日升月落,时间恍然而过,明日便是姜雪容入宫的日子。 这日夜里,邹若水与姜雪容一起睡。 昏黄的烛光盈满房间,邹若水心中感慨,不由叹气:“日后再与你相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想到明日的离别,姜雪容也有些伤感。 邹若水又叹了声,打起精神道:“罢了,不说这些了,说些旁的。” 她从手边抽出几本书,塞进姜雪容怀里,“姨娘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几本书你拿着,自己看看。” 姜雪容接过书,还未翻开已经被封面上的春|宫图三个字刺到,当即感觉这几本书仿佛一个烫手山芋,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姨娘~你给我这个干嘛……” 邹若水道:“你羞什么,都是大姑娘了,总有这一遭的。我先给你讲讲好了,男女之事么,其实也没什么……” 姜雪容对这事实在不感兴趣,打断邹若水的话:“你别说,我到时候自己看好了!” 姜雪容一边说,一边捂住耳朵,白皙的面颊上爬上了些绯红。 邹若水看着她的反应,不禁失笑,还是个小丫头呢…… 唉,小丫头就要嫁人了。 邹若水伸手抱住姜雪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像小的时候哄她睡觉那般:“你小的时候那么丁点大,一晃也成了大姑娘了。” 姜雪容在邹若水怀里蹭了蹭,眼眶湿润了。 翌日一早,天气一如既往的晴朗。 下人们将姜雪容的东西搬上马车,姜平与孙夫人和邹若水都来送她。 姜平道:“宫里不比家里,以后事事都得谨慎些,爹爹以你为荣,希望日后姜国公府也能以你为荣。” 孙氏毕竟是姜雪容名义上的母亲,也叮嘱了几句客套话:“你毕竟是姜家的姑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姜家,切记谨言慎行。” 唯有邹若水说:“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姨娘,姨娘会照顾好自己的。” 姜雪容听了这话,眼眶又红起来,她挥挥手,与他们道别:“我知道了,爹爹、母亲、姨娘,你们都回去吧。” 第8节 她说罢,转身上了马车。一进马车,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银蝉跟在她身边,安慰道:“四姑娘别伤心,日后四姑娘若是得宠,定然能有机会再见到姨娘和老爷的。” 姜雪容觉得银蝉这话一点也没安慰到自己,反而让她更觉沮丧:“那岂不是这辈子都没希望再见到姨娘了?” 银蝉:“……” 她家四姑娘果真是一点上进心也没有。 姜雪容拿丝帕擦了擦眼泪,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自言自语道:“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她侧过身,挑起马车车窗帘栊,回头看去。邹若水的身影站在门口,越来越遥远。 姜雪容伸手挥了挥。 - 姜家的马车抵达东宫时,其余三人也已经到了。姜雪容踩着脚凳下马车,抬眸便看见了洛慧儿她们。 洛慧儿今日盛装打扮,一袭华服,满头珠翠,尽显富贵。洛慧儿与姜思娴一向不对付,连带着姜思娴的妹妹一起讨厌,见了姜雪容,嫌弃道:“怎么才来啊?慢吞吞的。” 姜雪容道了声抱歉,在一身藕粉色襦裙的那姑娘身侧站定。 东宫的总管太监福满见她们人都到齐,上前一步道:“老奴给几位贵人请安,几位贵人请随老奴走吧。” 洛慧儿眸光越过福满,看向东宫里面,不满道:“太子殿下呢?你几时带我们去见太子殿下?” 福满笑了笑道:“请洛良娣稍安勿躁,老奴先带几位贵人安顿好,至于太子殿下,几位贵人总会见到的。” 洛慧儿撇了撇嘴,显然对这说辞不甚满意,她转头示意自己的陪嫁丫鬟,丫鬟会意,当即拿出了几张银票,塞给福公公,道:“福公公辛苦了,这是咱们良娣的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福公公接过银票,对洛慧儿的态度愈发恭敬:“多谢洛良娣。”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姜雪容看在眼里,直呼佩服。 这洛慧儿不愧是平南侯府的千金,出手真阔绰,方才那一叠银票,姜雪容随意瞥了眼,都是价值一张百两的,起码给出去五张,便得有五百两了。 听闻平南侯夫人乃天下第一富商独女,也难怪洛慧儿出手大方。 比不得,比不得。 福公公领着她们往东宫的嫔妃住处走,这些小事太子自然不会过问,皇后也不会过问,而平南侯早就事先打点过,因而福公公给洛慧儿安排的住处,正是离太子殿下寝宫最近的飞燕殿。飞燕殿不仅离太子寝宫最近,亦是太子嫔妃住处中最为宽敞的。 洛慧儿身边的丫鬟见状,又给福公公塞了两张银票。 与洛慧儿的飞燕殿不同,她们三人的住处都更偏亦更小,尤其是姜雪容,被分在了最偏僻的茗玉轩。 茗玉轩看起来连飞燕殿的一半都没有,银蝉小声道:“怎么这般区别对待?要不姑娘您也给那位福公公些好处?” 姜雪容打量一番,倒没银蝉那么不满,僻静也有僻静的好处。 “我再给他好处,难不成还能多过洛良娣给他的?” 第8章 银蝉一时无可反驳,这话倒也是。姜雪容不过一个庶女,手里也就姜平给的嫁妆,虽说也不少,但与洛慧儿的家世比起来,显然砸钱砸不过。 姜雪容又道:“再说了,明面上她就给了这么多,暗地里平南侯定然给替她打点过,不知花了多少银钱,又岂是咱们那点可以比得过的?” 银蝉只得叹气,看了眼偏僻的院落,道:“可此处未免太过偏远僻静,日后您的恩宠……” 姜雪容跨进宫院,往里头走,道:“就是我住得近,也未必有什么恩宠。想开点,银蝉。” 虽然姜雪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会选中她,但她从没对自己能得宠这件事抱有过期待。 除了银蝉,福公公还另拨了个宫女来伺候,名唤绿蕊。 绿蕊比银蝉还小些,怯生生地行过礼:“奴婢见过姜承徽。” “起来吧,不用多礼。” 姜雪容让银蝉和绿蕊把东西收拾好,又去宫院里转了一圈。这茗玉轩应当许久没人居住了,虽说她们住进来前,福公公已经命人将住处打扫过,但整个宫院里还是透着一股许久没人居住的味道。 姜雪容转了一圈,发现茗玉轩后面有一处废弃的花圃,不知是何年的。她看着那花圃,便想到了若水阁中邹若水亲手种的那片菜地,她也可以和姨娘一样,种些菜。 姜雪容心中盘算着,这时节能种些什么菜,黄瓜、丝瓜……都可以试试。 姜雪容拍了拍手,决定明日便开始种菜。 待东西收拾好后,姜雪容便在殿中坐着,继续思索还能种些什么菜,以及种菜需要的东西。她拿出纸笔,将需要的东西都记下。 锄头,这是必要的,要用来翻土…… 种子,这也是必要的。 不过在外面还能出去买种子,在这东宫里,要上哪里弄种子呢? 姜雪容一时犯了难。 正为难之际,听得绿蕊来报:“姜承徽,赵承徽在门外求见。” 姜雪容一愣,赵蔷?她来做什么? 姜雪容与赵蔷并无交情,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她甚至连赵蔷这个名字与脸都对不上。可人家既然来了,总不好不见。 思忖片刻,姜雪容道:“请她进来吧。” 绿蕊应声而去,很快便带着赵蔷进来了。 原来是方才那位着粉色襦裙的姑娘。 姜雪容站起身来,与赵蔷互相见礼。她们如今同为太子承徽,是平级,自然是互相见礼。 赵蔷长相并不算出色,与姜雪容她们三人比起来,至多称得上清秀。 赵蔷见了姜雪容,有些自惭形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选上的。她生得不够好看,在家中又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太子殿下竟然会看上她…… “姜姐姐,我听闻你也是家中庶女,想来咱们应当能说得上话些,所以这才冒昧来打扰。”赵蔷有些忐忑地开口。 她进宫之前打听过她们的家世背景与性格,洛慧儿是家中独女,受尽宠爱,性格有些娇纵跋扈,与她定然不是一路人。薛如眉也是家中嫡女,颇受宠爱,又是才女,想来也与她不是一路人。 唯有这位姜雪容,与她同为庶女。赵蔷便想与她拉近关系,毕竟对入宫一事,她实在太过惴惴不安,本能想寻求一些依赖。 “不打扰不打扰,你若是想来找我,随时可以来找我说说话。”姜雪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被赵蔷的话惊了惊。 不知为何,她觉得赵蔷这话不大好听。 因着姜国公府姊妹之间总是不大和睦,姜雪容不得不对赵蔷留了个心眼。 赵蔷听姜雪容这么说,如释重负,又道:“太好了,我害怕姜姐姐会讨厌我呢。姜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昨夜都紧张得睡不着,我从小就胆子小。” 姜雪容附和:“其实我也挺紧张的。” 赵蔷又说了些旁的,这才离开。姜雪容送赵蔷离开后,心里对赵蔷这人还是拿不准主意,便决定暂时先不想这些。如今她们才刚进来,谁都没有恩宠,赵蔷总不可能想着害她。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萧明彻坐在乾元殿中处理政事,并未因今日东宫添了几个人而分神分毫。准确来说,他压根没想起来今日东宫多了几个女人。 长庆候在一旁,有些焦虑。 皇后娘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督促殿下召嫔妃侍寝。 可他不知道怎样开口。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长庆咳嗽一声,终于开口:“殿下,您忙了一整天了,不如先用晚膳吧。” 萧明彻搁下手中的折子,捏了捏眉心,抬眸看了眼外头的时辰,的确该用晚膳了。 “传膳吧。” 长庆便吩咐他们传膳,而后小心翼翼观察着萧明彻的反应,期盼着萧明彻能想起来自己今夜应当做些什么。 但萧明彻显然没有想起来任何,他只感觉到了长庆异常的目光,疑惑道:“你盯着孤看什么?” 长庆尴尬地笑了笑,道:“属下只是觉得殿下今日格外英俊,故而多看了一眼。” 萧明彻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长庆垂下头,声如蚊讷道:“皇后娘娘让属下记得提醒殿下召嫔妃侍寝。” 萧明彻听见了,仿佛才想起来今日东宫里多了几个人这事。 他一顿,道:“孤今日不想,改日再说吧。” 长庆欲哭无泪,他就知道会这样。 “要不,您再考虑考虑……”长庆鼓起勇气道。 萧明彻头也没抬:“再多说一句,你就出去。” 长庆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默默退至一侧,再不言语。 飞燕殿中,洛慧儿有些兴奋地等待着萧明彻的到来。 今夜是她们入东宫第一夜,虽说她只是良娣,可退一步说,这也算洞房花烛吧。她期盼着萧明彻会来她宫中。 “小蝶,你去外头看看,太子殿下来了没有?”洛慧儿不由得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步。 没一会儿,小蝶回来禀报:“回良娣话,没看见太子殿下。” 洛慧儿有些烦闷道:“下去下去。” 洛慧儿在榻上坐下,太子殿下今夜不来她宫中,会去谁那儿呢? 不止洛慧儿睡不着,薛如眉与赵蔷二人也辗转反侧。 虽说她们对太子殿下今夜来没抱太大希望,但到底有期待,自然也就无法平静。 唯有姜雪容,早早便睡下了。 银蝉劝道:“承徽不再等等么?万一待会儿太子殿下来了,您却睡了,可怎么好?” 姜雪容道:“我觉得太子殿下不会来的,不如睡觉。” 她说罢,便转身上了床榻。 银蝉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又有些无奈,只得吹灭了灯。 姜雪容躺在陌生的床上,宫里就是宫里,哪怕是这么偏僻的宫院,摆设也比她在若水阁用的好。这柔软的被褥、这精致的幔帐…… 她闭上眼睛,又想起今晚的晚膳。 第9节 因她们位分低,没有小厨房,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不过味道很好。可惜没有那日进宫时她吃到的兔子糕。 姜雪容想着兔子糕,困意渐渐袭来,入了梦乡。 她睡了极好的一觉,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姜雪容又是被银蝉叫醒的。 “承徽,承徽,该起了,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听见请安两个字,姜雪容的意识稍稍回笼。她长叹一声,嘀咕道:“怎么在哪里都要请安……” 银蝉与绿蕊伺候姜雪容梳洗装扮后,姜雪容与洛慧儿她们会合。 洛慧儿脸色不佳,昨夜她等得睡着了,也没等来太子殿下。今日一早,急匆匆问身边丫鬟,昨夜太子殿下到底去了谁宫里,得到的答案是太子殿下谁的宫里也没去,就歇在自己寝宫。 洛慧儿这才心情好 转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 因而看见姜雪容来迟,不禁怼她:“你怎么来得这么迟?若是耽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你担待得起吗?” 姜雪容垂下头,只道:“对不起,洛姐姐。” 洛慧儿不依不饶:“你不是姜思娴的妹妹么?怎么比她差这么多?” 姜雪容道:“洛姐姐说得是,我比我二姐姐差得多了。” 洛慧儿嗤了声,觉得她简直是个窝囊废,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快走吧。” - 栖梧宫。 皇后看着几个年轻水灵的姑娘,笑容慈祥:“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皇后有些期待地问起:“昨夜太子去了谁宫中啊?” 洛慧儿位分最高,便是她开口:“回皇后娘娘的话,昨夜太子殿下……没来我们宫中,歇在了自己宫中。” 皇后脸色变了变,这个彻儿……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太子一向醉心国事,你们既然进了东宫服侍太子,也该主动一些,体贴一些,为太子分忧才是。” 四人齐齐应下:“嫔妾明白了。” 皇后并未留她们太久,便让她们回去了。 回到东宫之后,洛慧儿便让人准备了些茶点,打算亲自去乾元殿给萧明彻送去。 皇后娘娘都发话了,让她们主动一些、体贴一些,她当然要主动一些。 洛慧儿带着茶点到了乾元殿,却被告知太子殿下今日不在宫中。 直到这日夜里,太子殿下才回来。 洛慧儿命人盯着,得知太子殿下回来的消息,当即再次带着吃食过来。 “殿下,殿下……”洛慧儿拦住萧明彻去路,“您今日辛苦了,嫔妾亲手给您炖了鸡汤,您用一些吧。” 说是亲手,其实是底下人炖的,洛慧儿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捧着鸡汤,满含期待地看向萧明彻,希望从他神情中窥见一丝感动。 廊下的八角琉璃宫灯照出萧明彻的影子,他面容冷峻,漠然道:“不必了。” 说罢,转身进了殿中,只留给洛慧儿一个绝情的背影。 第9章 洛慧儿看着萧明彻的背影消失在光影之中,咬了咬唇,又狠狠一跺脚。 怎么太子殿下对她这样绝情?分明是太子殿下选她进宫的呀?选她进宫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么? 洛慧儿抬眸,还想跟着进去,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洛良娣止步,没有殿下的命令,您不能进去。” 洛慧儿只好狠狠瞪了那些侍卫一眼,气鼓鼓地带着鸡汤回了自己宫中。 洛慧儿眼眶发红,气得直拍桌子,她这一辈子顺风顺水,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可偏偏给她屈辱的那个人,是太子殿下。 洛慧儿与姜思娴之所以不对付,一方面因为姜思娴长得漂亮又端庄大气,时常被人和自己比较,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洛慧儿也喜欢太子,洛慧儿视姜思娴为情敌。 洛慧儿得知自己中选的那一刻,欣喜万分,她还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喜欢,胜过了姜思娴。 可太子殿下待她如此冷漠,简直就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洛慧儿吸了吸鼻子,不禁潸然泪下,委屈极了。 洛慧儿被拒绝的事,第二日便传遍了东宫。一时间,几人心思各异。 薛如眉见洛慧儿受挫,心里自然高兴,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换了一种主动的方式,接近萧明彻。 薛如眉命人打探了太子回来的时间,以及会经过的路线,而后在途中等着。待太子来时,她便在树下弹琴,试图吸引太子注意。 结果,太子毫不停留地走了,连一个多的眼神也没给她。 此事自然也传遍了东宫。 赵蔷倒是还未有所动作,只是听得她们二人被拒绝之事后,来找了姜雪容。 “姜姐姐,你听说了洛姐姐和薛姐姐的事么?” 姜雪容虽然不想听说,但东宫就这么大,消息总能传进她耳朵。 她只好扯了扯嘴角,问:“怎么了?” 赵蔷道:“太子殿下既不喜欢洛姐姐,也不喜欢薛姐姐,不会是喜欢姜姐姐吧?” 姜雪容道:“也有可能喜欢你呀。” 赵蔷连忙摆手:“我知道太子殿下不可能喜欢我,我长得又不好看,家世也不高,更没有什么才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选上。” 姜雪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选上。” 赵蔷道:“我知道,一定是因为姜姐姐长得好看,我觉得姜姐姐比洛姐姐和薛姐姐都好看。” 姜雪容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我倒没觉得,何况太子殿下绝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赵蔷又道:“不如姜姐姐也去试试,主动一些,说不定就得到太子殿下的宠幸了呢?” 姜雪容摇头:“还是算了,我就不去自取其辱了。” 赵蔷走后,姜雪容看着她的背影迟疑,她总觉得这个赵蔷怪怪的。 唉,宫里的日子果然比姜国公府更勾心斗角。 好歹姜国公府里的勾心斗角都摆在明面上,到了宫里,都分不清楚人心。 姜雪容叹气,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是先种她的菜吧。 姜雪容让绿蕊去问福公公要了一把锄头,这种要求实在太过奇怪,福公公问起缘由,姜雪容只道:“我想在宫中种些花草,劳烦公公了。” 种花草并不违反宫中规定,福公公也就没说什么,命人送了锄头来。 姜雪容和银蝉二人花了几日,用锄头将那个废弃花圃的土翻了新。 接下来,就差种子了。 花种宫里有,可菜种宫里显然没有。 姜雪容又犯了难,没想到绿蕊说:“诶,奴婢认识一位御膳房的公公,他负责出宫采买菜品,时常也会帮着给大家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奴婢可以托他给姜承徽捎带菜种进宫。” 姜雪容一拍手:“那可真是太好了!” 绿蕊道:“姜承徽需要些什么种子,写下来即可,奴婢待会儿便去找那位公公。” 姜雪容当即写下了几种蔬菜种子,又狠心拿出了一两银子,交给绿蕊,托她去办此事。 绿蕊找的那位公公倒是个可靠的,没几日便将姜雪容需要的种子送了进来。 姜雪容得了种子,当即便种进了花圃里。 那花圃不小,姜雪容一半种了些花,另一半便种了菜。 她细心地呵护着自己的菜地,期待它们长大,让自己收获。 在她忙碌菜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二十余日。 这二十日里,太子殿下依然谁也没有宠幸。多出来的这几位嫔妃,就好似四个漂亮的花瓶,放在这东宫里。 赵蔷起初还来,后来兴许发现姜雪容真的对争宠毫无兴趣,渐渐也不来了。再看到赵蔷,她已经跟在薛如眉身边有说有笑。 如此甚好,姜雪容也不觉得意外,只继续照顾自己的菜。 还听说这二十日里,洛慧儿想方设法地接近太子殿下,但次次都被拒绝了。薛如眉也尝试过几回,同样无功而返。 姜雪容甚至有些好奇,她们三个,到底是谁会最先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 说起太子殿下,姜雪容想到自己进宫这么久,好像一次都没见过太子殿下。 算了,管他见不见的,也不重要。 皇后一直密切关注着东宫的动静,终于再次坐不下去,传了萧明彻去凤梧宫。 皇后扶着额角,道:“本宫看来是活不长了。” 萧明彻有些无奈:“母后又在胡说八道了。” 皇后看向萧明彻,摇了摇头:“你要是想看母后死,你就继续谁也不宠幸好了。” 萧明彻解释道:“儿臣只是政务繁忙,无心后宫。” 皇后道:“你政务再繁忙,能比你父皇更繁忙?你父皇每个月都有十数日来后宫,你为何不行?” 萧明彻一时无言。 诚然,政务繁忙只是他的借口。这些日子,他看见那几个女人轮番地朝自己扑上来,便觉得厌烦不已。 皇后继续说:“不论如何,你今夜必须宠幸一个。你若是今夜不宠幸一个,母后明日便再从世家女子中给你选十个进宫,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10节 再选十个,那岂不是要再多十份的厌烦? 萧明彻内心权衡一番,答应了皇后的要求:“母后放心 ,儿臣今夜定然选一个宠幸。” 皇后对他的话一点也放不了心,指着听夏道:“听夏,你今夜跟着太子回宫,替本宫监督他。” 听夏应下。 从栖梧宫离开时,听夏果真跟着萧明彻回了东宫。 听夏劝道:“殿下别生娘娘的气,娘娘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毕竟是个男人,若是一直没有动静,百官恐怕也会觉得殿下……身子有疾,反而不利于殿下。” 萧明彻揉了揉额角,脑海中闪过了那几个女人的脸。 那个送汤的太过主动,他不宠幸她她都能一天到晚缠着自己,倘若他真宠幸了她,那还了得?更是徒增厌烦了。 还有那个弹琴的,也时不时在他跟前晃悠。 除了这两个,他记得还有两个。有一个倒是经常跟在那个弹琴的身边,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一个了。 萧明彻默默在心中盘算着。 余下那个进宫这么久,倒是一次也没见过,想来是个安分守己的。 便宠幸她吧。 萧明彻想定,问起福满道:“这些日子,一次也不曾在孤面前露过脸的那个,是谁?” 福满想了想,道:“回殿下,是姜承徽。” 萧明彻道:“那今夜便摆驾她宫中。” 福满内心暗道不好,他毕竟收了平南侯的好处,要帮洛良娣得宠的。只是他在东宫也有些年头了,知晓太子的脾气,这种时候是万万不可帮洛良娣说话的,只得差人先行一步,去茗玉轩让姜承徽赶紧准备着侍寝。 福公公派来的人到茗玉轩时,茗玉轩的灯都熄了。那小公公赶忙道:“太子殿下今夜召幸姜承徽,姜承徽快些准备准备吧。” 银蝉听得这话,惊喜地几乎要跳起来,忙不迭进了寝宫,把姜雪容摇醒。 “承徽,太子殿下今夜召幸您。” 姜雪容都已经躺下睡着了,昏昏沉沉被银蝉叫醒,茫然坐起身来。 “什么?什么烧饼?我不吃烧饼……” 银蝉急道:“没有烧饼!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今夜召幸您!您快些准备吧!” 姜雪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指了指自己:“我?我在做梦吗?” 银蝉来不及跟她废话,把她从床榻上拉起来,简单整理了一番仪容,又上了灯。 太子的舆驾来得很快,姜雪容呆呆地跟着银蝉绿蕊一道接驾。 “嫔妾给太子殿下请安。” 姜雪容低着头,只看见一道影子落在身前,而后听见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嗓音:“起来吧。” 是那日她碰到的那个侍卫。 唔,原来不是侍卫,是太子殿下…… 姜雪容懵懵地起身,直愣愣地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怎么会召幸她? 银蝉与绿蕊方才都已经知情识趣地退了下去,这会子殿中只他们一双被拉长的影子,映在窗棂上,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萧明彻微蹙眉头,等着姜雪容的下一步行动。 姜雪容终于回过神来,脑袋还是混沌着,哦,侍寝…… 姜雪容福了福身,上前一步,替萧明彻宽衣。 她咬了咬唇,又冒出完蛋两个字。 上次姨娘让她看的那几本书,她也没看…… 应该不影响吧? 姜雪容觑了眼萧明彻,太子殿下这么厉害,应当会的吧,不需要她怎么样吧? 第10章 姜雪容垂下杏眸,渐渐清醒了几分,心中的不安感也不停往外冒。 侍寝…… 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姜雪容虽然知晓得不全面,但偶尔邹姨娘也会提及一些与爹爹的床笫之事,她约莫知道一些。 听说女子第一回 都会很疼,姜雪容想着,心里害怕起来。 也不知道有多疼…… 她自小便怕疼,小时候磕着碰着都难受极了。 但愿别太疼。 姜雪容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解萧明彻的衣服。兴许是紧张的缘故,她怎么也解不开萧明彻的衣服。 场面有些许尴尬。 萧明彻微微低眸,视野之中映入女子青丝如瀑,垂落在她肩头,随着她细微的小动作而轻轻晃荡。 “你怎的如此笨手笨脚?”萧明彻微蹙眉,开口。 话音落地那一刹那,姜雪容终于解开了萧明彻的腰带。她松了口气,浅浅呼出一口气。额角因为紧张而渗出一层薄汗,在灯火之下泛着微微的光亮。 “抱歉,殿下,我是有些笨手笨脚。”姜雪容不好意思道。 好在接下来的衣服都很好解,没再有这样尴尬的时刻。姜雪容顺利脱下萧明彻的外衫,只余下一件雪色的中衣。 姜雪容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脱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吧?再脱下去,就该赤诚相见了…… 那岂不是很尴尬。 赤诚相见这种事,总不能两个人站在这儿就开始吧,怎么说也应该去到床榻上再开始赤诚相见吧? 反正姜雪容是这么想的,便停下了手,眨了眨眼,示意萧明彻。 姜雪容是第一回 侍寝,萧明彻亦是第一回召人侍寝。萧明彻素日对此并不感兴趣,因而也并不清楚具体该怎么做。 但大致上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转过身,往床榻走去。 姜雪容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往床榻走。 方才银蝉趁机将被褥整理了一番,倒是瞧不出来姜雪容才睡过的痕迹。萧明彻掀开软被一角,躺进去。 姜雪容站在原地,迟疑片刻后,从另一边爬进幔帐里。 她爬过去的动作略有些滑稽,萧明彻看在眼里,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姜雪容爬进去时,脚下不小心勾到幔帐,那轻纱幔帐便从金钩上滑落,即刻在这寝宫里围出一方小天地,连空气都稀薄几分。 姜雪容躺在萧明彻身边,呼吸有些急促,心亦跳动更快。 萧明彻没动,他在等着姜雪容主动。 在他想来,既然是召她侍寝,便该她伺候自己,自然该她来。 姜雪容也没动,她也在等萧明彻主动。毕竟她只知道大概如何,想着萧明彻应当知道全貌,还是他来吧。 二人便这么安静地躺着,谁也未曾言语。 方寸天地之间,只听得两道呼吸声。 好一会儿,萧明彻终于没耐心,转头看向姜雪容。 他看着姜雪容。 姜雪容察觉到萧明彻的目光,心中紧张起来,要……要开始了么? 她不由得将手中的软被抓紧,攥做一团,睫羽轻轻扇动。 萧明彻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她是在紧张害怕么?罢了。 他思忖片刻,侧过身,伸手将姜雪容揽住。 感受到萧明彻的气息扑过来,姜雪容更紧张了,将手中的软被攥得更紧,连呼吸都放缓了。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萧明彻,四目相对。 萧明彻甚至听见了她如雷的心跳声。 不久之后,二人赤诚相对。 萧明彻虽说长相斯文白净,但却并不孱弱,甚至相反,他颇为健壮,他自幼便文武兼修,文能出口成章,武能挽弓射箭。 这种成年男子的冲击,对姜雪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她睫羽不停扇动着,一时之间只觉得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萧明彻亦然。 如羊奶一般流淌,一瞬间挤满了他的视野,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的压迫感。这种感觉于萧明彻而言太过陌生,他自幼便是一个聪明且努力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会让自己做到最好,因此他人生的大多数事情也都易如反掌,甚少会有这种无措的时刻。 他甚至有一瞬间感觉到头晕目眩。 这是一种不大舒适的感觉,愈发让萧明彻觉得,男女之事毫无意趣。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扭转视线,不看对方。 姜雪容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白皙的脸颊上一阵阵透着粉,额角的薄汗重新流了出来,沿着她的脸颊滑落至脖颈。 那滴汗珠落进了萧明彻的视野里,萧明彻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眸,追寻汗珠的来处,便瞧见了姜雪容此刻的模样。 他甚少会这样仔细地观察一个女子的脸,那些女子不论美丑,于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不必在意。 但是此刻,他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这女子生得极美。 萧明彻被自己的念头惊了惊,重新挪开视线,不再顺着这念头思索下去。 夜色静谧,烛火亮着。 姜雪容感觉到了什 第11节 么,再次紧张起来,她有些磕巴地开口:“殿下,您能不能轻一些……” 萧明彻淡声嗯了句,算是回答。 但这完全没缓解姜雪容的紧张之感,因为她感觉到萧明彻在她腿侧戳来戳去,这感觉好像在看姨娘做菜杀鱼,她便是那条在砧板上的鱼,等待着那一刀的落下。 这种感觉很煎熬。 姜雪容身上的汗珠落得更多。 萧明彻也有些没耐心了,他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对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但现在似乎他遇到了一些难题。 姜雪容被折磨得不行,感觉自己腿都红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只想求一个痛快。 她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您要不……对准一点……” 萧明彻抬眸看了她一眼,姜雪容又不敢说话了。 萧明彻心里也有些急,可是他总不能此刻低头去看吧?那也太丢人了。他不愿意接受这种屈辱。 姜雪容只好继续煎熬。 又过了会儿,萧明彻终于对准了,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但是紧跟着,姜雪容又紧张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在被入|侵,这让人不安。 明晃晃的不舒适的感觉,让姜雪容好看的眉毛皱做一团,她轻嘶了声,而后忍不住眼眶湿润。 确实好疼…… 她想。 她应当要忍一忍吧,听说女子都有这么一遭的。姜雪容咬了咬牙。 萧明彻自然听见了她的吸气声,余光窥见了她脸上难受的神情。可他自己也不好受。 萧明彻又试了试,姜雪容感觉更痛了,控制不住地啜泣出声。 萧明彻一顿,停了下来。 “罢了,到此为止吧。”萧明彻重新躺下,挫败感十足。 他本以为这应当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就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但是似乎不然。 她为什么要哭? 萧明彻想不通。 姜雪容也没料到萧明彻会半途而废,她看着萧明彻的背影,怕他生气了。 她擦了擦眼泪,开口:“要不,您再试试……我忍忍……” 萧明彻道:“不必了,睡吧。” 姜雪容觉得他一定是生气了,不知道太子殿下生气的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不会以后都不想看见自己吧? 那好像也没什么事,她本来就做好了一辈子不得宠的准备。 算了。 睡意似乎重新袭来,姜雪容眼皮沉沉往下坠,她决定不再多想,至少今晚不再多想,先睡觉好了。 真的困了。 萧明彻还睡不着,他耿耿于怀今夜的失败,他堪称完美的人生里,对失败两个字的容忍度很低。他呼出一口气,翻了个身,而后发现身侧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熟。 萧明彻无端有些气恼,她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他今夜的失败,她应当要付很大的责任,可她竟然这么安心地睡了? 萧明彻冷冷地扫向那张脸,但在睡梦之中的人当然无知无觉,甚至得寸进尺地把腿搭在了萧明彻的腿上。 萧明彻愈发恼怒,将她的腿抖开,自己往旁边退了一寸,而后闭上眼。 这一夜,萧明彻睡得并不好,早早便起了。 这一夜,姜雪容睡得极好,还做了个美梦,梦见姨娘给她炖鱼汤喝。 姜雪容醒来时,身侧无人。她思绪混沌,迟疑了许久,她记得昨晚太子殿下好像来了…… 银蝉与绿蕊二人闻见她起身的动作,推门进来,皆是一副促狭的模样。 她们想着昨夜姜雪容侍寝劳累,故而今日特意让她多睡了会儿,没有吵醒她。 “恭喜承徽。”银蝉笑道,她也没想到自家姑娘能有这么大的造化,兴许真是傻人有傻福吧。 姜雪容从她们的反应里确定了昨夜太子殿下的确来了,估计是早早就走了。也对,他应当在生气。 姜雪容伸了个懒腰,生气就生气吧,也不会把她赶出宫去。 因祸得福,今早睡得饱饱的。 她翻身下床洗漱梳妆。 几家欢喜几家愁,昨夜太子殿下宠幸了人的事今早整个东宫都知晓了。洛慧儿气得不得了,在宫中摔了只杯子。 “凭什么是她?太子殿下看上她什么?”洛慧儿愤恨道。 她身边丫鬟哪里敢答话,都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洛慧儿咬了咬牙,道:“去茗玉轩,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凭什么?” 第11章 洛慧儿正在气头上,来得很快,到茗玉轩时姜雪容正在用早膳。 宫里的人比姜国公府更会拜高踩低,得知姜雪容昨夜得了太子殿下宠幸,今日一早便来献殷勤,送来的早膳都比平时丰盛不少。姜雪容看着那一桌子早膳,受宠若惊。 茗玉轩中伺候的人压根拦不住来势汹汹的洛慧儿,甚至来不及通传一声,洛慧儿已然带着人杀了进来。 姜雪容被洛慧儿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她正在喝汤,被呛了一呛,她掩嘴咳嗽,拿帕子擦了擦嘴。 洛慧儿瞥了眼桌上的早膳,想到这是因为姜雪容被宠幸后得到的,心中怒气更甚。她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春风得意啊。我真没想到,你瞧着不声不响的,倒是个有手段的。说说吧,你是怎么勾引的太子殿下?” 姜雪容还在咳嗽:“咳咳咳……洛姐姐……” 被洛慧儿打断:“谁是你姐姐?别叫我姐姐,我位分比你高,叫我洛良娣。” 姜雪容道:“洛良娣,我并未勾引过太子殿下。” 她真是冤枉!这么久了,她连一次也没见过太子殿下。 洛慧儿才不相信,她原本还以为这姜思娴的妹妹当真窝囊,结果是个心机深沉的。 “你还狡辩?你若是不曾暗地里勾引太子殿下,那为何太子殿下昨晚会召幸你?” 这姜雪容还真不知晓缘由,她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我不知道。”她诚实说。 洛慧儿又是一声冷嗤:“虚伪,你比你姐姐姜思娴还恶心,她好歹不会搞这些虚伪的东西。” 姜雪容:“……” 姜雪容:“好吧,洛良娣您说得对。” 累了,左右与洛慧儿争论这些也没意义,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自己,只不过是讨厌与更讨厌的区别。 洛慧儿被她的话一噎,她这是什么态度?在讽刺自己么? 洛慧儿瞬间怒火更甚,她伸手指着姜雪容道:“你!” 姜雪容眨了眨眼。 洛慧儿胸口剧烈起伏着,很想给姜雪容一点颜色瞧瞧,可是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家里,她不能直接打她一个耳光。可是她几时受过这委屈? 洛慧儿手指颤抖着,忽地想到自己是良娣,而姜雪容只是承徽,她位分比姜雪容高。 洛慧儿道:“姜承徽以下犯上,对我不敬,来人哪,掌她的嘴。” 洛慧儿身边的人当即上前来,要掌姜雪容的嘴,姜雪容身边的人也机灵,先一步反应过来,将姜雪容护在身后。 “洛良娣分明以权谋私,咱们承徽何曾对您不敬?”银蝉辩驳道。 洛慧儿冷笑:“她就是对我不敬了,来人哪,还不快掌她的嘴!” 两边伺候的人僵持不下,这样的大事当然很快惊动了福公公。福公公很快带人赶过来,看了眼姜雪容,又看了眼洛慧儿,心中很是为难。 福公公收了平南侯府的好处,当然不可能不帮着洛慧儿,可这位姜承徽毕竟是太子殿下宠幸的第一个女人,若是太子殿下食髓知味,日后恐怕少不得姜承徽的恩宠…… 姜雪容没想到洛慧儿如此强势,她虽然觉得跟她争辩很累,可是挨巴掌显然更可怕。 姨娘说过,人生许多时候都可以得过且过,但是别人都欺负到脸上的时候,必须反击。 姜雪容开口:“洛良娣若是今日打了我,明日只会得不到太子殿下的恩宠。” 洛慧儿眯了眯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你要向太子殿下告状么?” 姜雪容笑道:“又何必我向殿下告状,东宫内出了这种事,殿下难道还能不知道么?殿下好不容易宠幸个人,第二日后宫里便闹了起来,殿下对洛良娣的印象又怎会好?除了殿下,还有皇后娘娘呢,洛良娣忘了么?皇后娘娘可说了,咱们进宫是为了给殿下分忧,可洛良娣今日之举分明是给殿下增加烦恼,想必皇后娘娘也会因此而厌恶洛良娣,洛良娣认为 值得么?” 姜雪容说这番话心里也没谱,她不知道洛慧儿会不会为此罢休,毕竟洛慧儿虽说在意这些,可万一她就是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呢? 她强装镇定,掩下内心的慌张。 洛慧儿听罢姜雪容的话,的确犹豫起来,她认为姜雪容说得在理,可是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正犹豫之际,皇后宫中的人忽然出现,打破了这种僵持。 “姜承徽在么?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栖梧宫。” 姜雪容愣了愣,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松了口气,赶紧应了声,便跟着那宫人走了。 “洛良娣,那我便先走了。” 洛慧儿看着姜雪容的背影,跺了跺脚。 在去栖梧宫的路上,姜雪容心中又忐忑起来,皇后娘娘这时候找她,定是为了太子殿下吧。可昨夜的事,似乎……也不大光彩…… 第12节 就这么忐忑地到了栖梧宫。 姜雪容矮身见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亲自将姜雪容扶起来,仔细端详她,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母性的光辉。她记得,这孩子是那天彻儿第一个选中的人,如今又是彻儿第一个选择宠幸的人。 如此看来,彻儿也并非完全随意地挑了一个人。他定然对这女子有些好感,否则怎会如此恰好? 皇后嘴唇含笑,静静地看着姜雪容。 这女子生得倒是极美,与彻儿很是般配,姜国公府的家世也不低,虽只是庶女,也没什么。至于性子,选秀结束后,皇后便命人去打听过这几人,得知姜雪容只是平庸,其余倒没什么。平庸些,其实也好。 皇后拉着姜雪容的手,示意她坐下,道:“你别紧张,母后今日传你来呢,只是想问问你,彻儿他身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虽说萧明彻解释自己没有任何隐疾,但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毕竟是太子,若是有此隐疾,日后难免落人话柄。 姜雪容没想到皇后问得这么直白,想到昨夜的事,她咬了咬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和太子殿下根本都没发生什么,她哪里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问题? 不过太子殿下能举,这可以笃定。 姜雪容想了想,小心措辞道:“没什么问题。” 姜雪容的反应落在皇后眼里,皇后只当她是害羞。看来彻儿当真没什么毛病,应当还颇有雄风。 皇后心下稍安。 皇后又拉着姜雪容说了会儿话,又赏赐了好些东西,才让她离开。姜雪容离开栖梧宫的时候心想,虽说太子殿下可能以后都不会搭理自己了,但想一想自己还是赚了。 另一边,刑部大牢。 萧明彻近来正在调查一桩案子,关键人犯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刑部大牢阴冷潮湿,廊中燃着的火把都被吹得摇摇晃晃,萧明彻刚审完人,忽地打了个喷嚏。 刑部尚书赶紧殷勤道:“殿下可是觉得不舒服?还不快些带太子殿下离开!” 萧明彻只道:“无事,走吧。” 从大牢中出来后,外面阳光明媚,与大牢之中形成鲜明的反差。 萧明彻登上马车,脑中还在想方才那犯人的证词。他已经指认了自己受康亲王指使,只是萧明彻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凝神思考着,将手放进金盆之中洗净,顺手接过长庆递来的手帕。 “啧。”熟悉的嗓音从身侧传来,萧明彻抬头,才发现马车内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楚当风挑眉笑着,转着手中的玉佩,道:“太子殿下这也太认真了,若我是刺客,您可就危险了。” “你何时回来的?”萧明彻问,楚当风奉父皇之命外出办事,已经离京三月。 楚当风仍是笑着:“就今天,我听说我离京这几个月可是有大事发生,你这万年不开窍的,竟然纳了几个嫔妃。怎么样?现在可对男女之事改观了,那可是妙得很啊,是不是?” 萧明彻听他提及此事,脑中浮现出昨夜的记忆,眸色沉了沉。 “没有觉得。”他平淡道。 楚当风摸了摸下巴,不解:“不会吧?难道你和她们不和谐?是不是没用对方法?若是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可能一点乐趣也没有得到?” 萧明彻微微敛眉:“这种事何来方法之说?不都差不多,总之是无趣。” 楚当风是京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流连秦楼楚馆,他一向说男女之事充满乐趣,但萧明彻一向认为毫无意趣。 楚当风听他这般说,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毕竟是初出茅庐的小毛头,肯定是只想着横冲蛮干,也不会顾及人家的感受。那哪能得到什么乐趣? 楚当风勾了勾嘴角,从胸口摸出一本小册子,塞进萧明彻手中,道:“我当殿下是兄弟,才给你看这宝贝的,殿下可别辜负了我一番苦心,回去记得好好研读,到时候再与我说有没有意趣。走了,殿下,我还得回宫复命呢。” 楚当风说罢,便从马车上跃了出去,毫无影踪,如一阵风。 萧明彻看着手中那本小册子,剑眉微拧,不看也知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没兴趣。 只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能乱放,省得旁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想着,萧明彻将册子收起。 第12章 洛慧儿在茗玉轩吃了瘪,心中愈发不痛快,她讨厌姜雪容抢了自己的风头,太子殿下应该第一个宠幸自己才对。可她也知晓姜雪容的话其实说得对,皇后娘娘的确重视此事,所以才特意传了姜雪容去。 姜雪容会不会因此得到皇后娘娘的特别关照,会不会日后殿下都宠幸她? 洛慧儿想到这些,心里更烦。 “小蝶,你去打听打听,殿下回来了没有?” 殿下既然愿意宠幸人了,那她自然也有机会了。她相信此前殿下拒绝她,只是因为殿下暂时没有这个心思,今日一定不同! 洛慧儿如此想着,回身让丫鬟收拾出漂亮衣服,她要好好打扮一番,再去殿下面前展现一番她的魅力。 萧明彻回到东宫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他奔波了一日,已然有些劳累,只想休息。才刚坐下,又听得宫人来禀报,说是洛良娣请求觐见。 萧明彻只记得她送过一次汤,并且很烦。他当然不想见,毫不犹豫便让人回绝:“孤不见,让她回去吧。” 宫人应下,出来传话。 “洛良娣,殿下说不想见您,请您回去吧。” 洛慧儿没想到自己又被拒之门外,她看向传话的小太监,给他塞银票,恳求道:“我真的想见见太子殿下,你再帮我传个话吧,就见一面就好。” 这小太监哪里敢收,忙不迭把银票退回去,恭敬道:“洛良娣,殿下说了不见,没人敢再打扰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洛慧儿碰了灰,没法子,只得回了飞燕殿。 “来人,请福公公过来一趟。”洛慧儿吩咐道。 福公公很快便来了,恭敬地拜见:“老奴拜见洛良娣。” 洛慧儿颐指气使道:“福公公,你收了我与我爹这么多好处,说好了要帮我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可现在呢?太子殿下竟然宠幸了那个姜雪容,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你说怎么办吧?” 福公公收了好处不假,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好赔着笑道:“洛良娣别急,殿下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宠幸了姜承徽,您还有机会。老奴在东宫伺候也有些年头了,对太子殿下的脾性说不上摸得透透的,也有那么五分了解,太子殿下不喜欢旁人时常打扰他,您越上赶着往他跟前凑啊,恐怕越会惹他烦。” 洛慧儿不满道:“可我若是不在他面前多凑凑,他只怕更想不起来我了。我出现得多了,即便是他厌烦我,也好比他连我是谁都不记得好吧?” 福公公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干笑了两声,他突然觉得自己这钱就不该收。 “良娣,可若是您惹得殿下厌烦了,那日后殿下便更不可能宠幸您了,您说呢?”福公公苦口婆心劝道。 洛慧儿将信将疑,又问:“可若是殿下宠幸了姜雪容,便对她上心了怎么办?” 福公公道:“依据老奴对殿下的了解,应当不会。” 这一点倒让福公公猜对了,这日萧明彻未再召幸姜雪容,未来半月,亦未曾再召任何人侍寝。 姜雪容已经猜到,倒没觉得意外,只 安心种自己的菜。 银蝉有些失望,将锄头递给姜雪容,碎碎念道:“殿下怎么就不再来了呢?” 姜雪容接过锄头,将菜旁边的杂草挖掉,道:“他不来才寻常。” 她种下的菜长势很好,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看着便叫人觉得心情很好。姜雪容锄完草,又给它们浇了肥,心满意足地回宫。 绿蕊端来装着温水的铜盆给姜雪容净手,银蝉将干净帕子递给姜雪容,叹了声,还在纠结太子殿下的事。 “好在那日殿下走后,并未赐下避子汤,说不准承徽您有福气,一举有孕呢。” 姜雪容不好意思告诉银蝉,其实那天晚上她和太子殿下压根没发生什么,她虽然对那事了解不够透彻,可也知道就她与太子殿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不足以怀孕。 姜雪容转移话题:“不知道今晚吃什么?” 她们宫中的膳食都由人统一送来,并无选择的余地,宫中伙食倒还不算太差,只是进宫有些时日,姜雪容发现东宫的伙食基本上就那么一些,没什么变化。山珍海味都有吃腻的一天,更何况那些? 姜雪容对那些菜已经有些腻了,怀念起在家中吃姨娘自己做的菜的时候。 这念头一冒出来,姜雪容便有些想念邹若水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邹若水这么久。 也不知道姨娘在家中过得如何? 姜雪容撑着下巴,在桌边坐下,涌起几分惆怅。 姜国公府,若水阁。 邹若水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姜平一直宠爱她,压根不去旁人院子里。姜平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府里下人见状对她当然也是毕恭毕敬,和先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邹若水当然也想念姜雪容,抬头望了望天,如今她们母女二人也只能看看同一片星空了。 - 忙碌了半个月,萧明彻终于将案子彻底查清楚,事情的确并非康亲王指使,而是那犯人因一些旧怨,想要栽赃给康亲王。这桩旧怨是因一个女人而起,原来康亲王早些年花天酒地惯了,曾经强抢过一个女子,后来那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而那犯人,正与那女子青梅竹马,从那女子死后,犯人便一直筹谋着,要为女子复仇。 这倒是谁也没想过的发展,这样大一个案子,最后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萧明彻尤其不解,那犯人口口声声所说的爱,竟有此等力量?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 萧明彻倚坐在桌案前,捏了捏眉心,思绪有些混沌。抬手之际,袖中掉落出东西,正是楚当风送的那本宝册。 灯烛跳动了下,影子落在那本小册子上,映出那册子的名字:风月宝鉴。 萧明彻脑海中闪过楚当风那句:莫不是没用对方法? 他微蹙眉头,鬼使神差地翻开那本册子。 除了一些露骨的图画,还有字文详解。 萧明彻看得眉头始终紧皱,不曾松开,他心里有些抗拒,但片刻之后,还是压下心中的抗拒,耐着性子读了下去。 册子上说,男女之事,切忌毫无任何准备便直接开始,否则女子容易干|涩,便难得趣。应当由男子先抚|慰女子,使女子动情,如此才可得鱼|水之欢。 萧明彻按着书页一角,忆起那天夜里的事。 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回忆过。 他们似乎就是直接开始的,也难怪进行不下去。 萧明彻若有所思。 使女子动情?如何使得? 萧明彻忽地被勾出了一丝好奇心,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件事有了兴趣,只是他习惯性遇见问题便想解决问题。 萧明彻继续看下去,只见那册子上写,使女子动情,可以亲吻、抚|摸她。萧明彻心道,真麻烦,这种事他可做不来。 他一瞬间失了耐心,将那册子合上,扔去一边,不再看了。 第13节 萧明彻扶着额角,灯火映出他的影子,他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女子。 她倒是比那个送汤的老实,这么些天也不曾得寸进尺,来他跟前晃悠。 翌日,萧明彻在宫里遇上楚当风。 楚当风拍了拍萧明彻的肩,笑容不羁:“怎么样殿下?看了我的宝册之后,有没有什么收获?” 萧明彻道:“没看。” 楚当风说:“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是一向好学么?怎么在这事上把这好习惯丢掉了。” 萧明彻淡淡觑他一眼:“聒噪。” 楚当风笑嘻嘻的:“我这也是为了殿下好。” 萧明彻不欲和他多言,转身离开:“没有正经事孤便走了。” 楚当风轻啧了声:“别啊,殿下,上回我的接风宴你也没来,不如今日陪我补上,咱们去喝酒?” 萧明彻拒绝:“不去,你那接风宴乌烟瘴气的,没意思。” 说罢,便走了。 楚当风摸了摸鼻子,看着萧明彻的背影叹气,这太子不会一辈子都这么不解风情吧? 楚当风虽然爱说废话,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一向好学,因而萧明彻还是决定再实践一次,拯救自己的失败。 他思忖片刻,还是摆驾了茗玉轩。 第13章 萧明彻决定去茗玉轩的想法是临时起意,因而此番福公公并未来得及差人提前通知一声。而姜雪容因上回不算愉快的侍寝,心中已然笃定太子殿下绝不会再想起她这人来,便继续心甘情愿地混日子,早早睡下了。 以故,萧明彻抵达茗玉轩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情形。 廊下几盏透烧琉璃宫灯兀自亮着,映出萧明彻颀长影子,而寝宫之内,隔着窗纱,早已经一片昏暗。 ——里头的人早已经歇下了。 一时间,仿佛万物沉寂。 只一阵晚风裹挟着夏日的暑气自庭中吹过。 萧明彻负手而立,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诧异。现下不过戌时三刻,她竟已经睡下?他便是从前读书时,这个时辰都还在刻苦努力,更别提后来经手处理国事,更是夜夜忙碌至夜半才入睡。 既然人都睡了,萧明彻也没有强迫旁人的想法,正欲开口,福公公先一步上前道:“姜承徽,太子殿下到。” 今夜是银蝉守夜,她还未睡下,听得这么一句,顿时清醒万分,赶紧点了灯,将姜雪容叫醒。 “承徽,承徽,快醒醒,太子殿下来了。”银蝉内心欣喜万分。 不同于银蝉的欣喜,姜雪容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她才刚睡下,思绪混乱着,被银蝉催着起来。姜雪容呆呆地坐在床侧,心想,太子殿下竟然还会来? 银蝉将姜雪容叫醒后,便去了门外迎接萧明彻。 萧明彻原本要说的话被福公公这么一打断,只好咽了下去,跨进茗玉轩。 姜雪容听得动静,懵然抬眸,后知后觉站起身来给萧明彻请安。 “妾身见过殿下。” 萧明彻嗯了声,从姜雪容身侧越过,在绣床边坐下,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她与上回没什么不同,一身浅白寝衣,仍是青丝如瀑,散在肩上,脂粉已经褪去。 萧明彻不自觉多看了姜雪容一眼,与那天夜里的视角不同,但最后的结论却一致:她是极美的,这毫无疑问。 萧明彻收回视线,压下自己这无端的念头,转而道:“你素日都睡得这般早?” 姜雪容嗯了声,她困意尚未完全清醒,说话时嗓音带着些怠懒的娇憨:“是啊,又没旁的事做,不如早早睡觉啦。” 这话也不对,于姜雪容而言,就算有其他正经事要忙,她也会选择先睡觉为敬。 人生万般事,吃与睡最重要。 所以她幼时念书便常因为没写完夫子布置的功课而被夫子罚站,起初夫子还会怒其不争,后来便习惯了。 萧明彻听得她的回答,一时默然。 她这话也不无道理,像她一个女子,被困在这四方宫墙之内,宫里的规矩又森严,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于她而言,似乎的确无事可做。 “你若是觉得无趣,可以让福公公去孤的书房里找些书看。”萧明彻道。 姜雪容啊了声,:“多谢殿下,不过不用了,我不爱看书。” 萧明彻再次沉默不语,有些不理解:“为何不爱看书?你不觉得看书很有趣么?” 姜雪容被这问题问得一顿,尤其是太子殿下还一副非常认真不解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看书挺累的。”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萧明彻哦了声,又道:“那你觉得何事有趣,也可以去做。” 总比无事可做选择早早入睡虚度光阴好。 姜雪容道:“我觉得睡觉就很有趣。” 萧明彻掀起眼帘盯着姜雪容,片刻后又移开。 罢了,他明白了,此女就是懒惰。 姜雪容被萧明彻看得有几分心虚,好在他并未继续追问任何,只是让她安歇。 姜雪容松了口气,上前几步,依照上次的步骤替他宽了衣,二人又躺了下来。 帘幔垂落下来的一瞬,姜雪容再次紧张起来,她内心有些苦恼,心道这一刀挨得真够难受的,还得挨两次。索性今夜不论如何,就让太子殿下继续下去吧,省得再来一次。 她吞咽了声,在心中宽慰自己,没关系的,能有多疼,忍忍就过去了。 姜雪容深呼吸,萧明彻的影子便笼了下来。 她忍不住睫羽乱颤,视线不知道往哪里安放,也不敢盯着萧明彻看,只好将视线往下挪了几分,正巧落在萧明彻的喉结上。 她看见萧明彻的喉结上下滚动,愈发紧张起来。 “殿……殿下,您千万轻一些……”她还是害怕,忍不住恳求。 萧明彻嗯了声,脑中想到那册子上写的东西。 ……使她动情。 萧明彻慢慢伸手,将姜雪容抱了个满怀。他第一次抱一个女子,连手都觉得僵硬。 姜雪容也一头雾水。 两个人对视一眼。 萧明彻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么?” 姜雪容道:“啊?我应当有什么感觉?” ……那就是没有什么感觉。 萧明彻心道,难不成是他抱得还不够紧?他如此想着,收紧了胳膊,姜雪容几乎与他贴在一起。 二人呼吸也交缠在一起,顷刻间,幔帐内仿佛更热了几分。 姜雪容身上都开始冒汗,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靠这么近,好像都能听见太子殿下的心跳声,亦或者那是她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萧明彻也听见了她的心跳声,他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子,又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么?” 姜雪容点了点头:“有点感觉。” 萧明彻问:“什么感觉?” 姜雪容道:“紧张。” 萧明彻一时不语,“还有么?” 姜雪容摇了摇头。 萧明彻眉头微微蹙起,思索哪里出了问题。他自幼习武,手劲自然很大,姜雪容被他抱得有些痛,还有点喘不过气。 她颤声开口:“现在有别的感觉了……” 萧明彻问:“什么感觉?” 姜雪容道:“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萧明彻一顿,松开手。 姜雪容重新与萧明彻拉开了些距离,赶紧深呼吸。 随着她呼吸的动作,她胸口也起伏不定,萧明彻尽收眼底。 萧明彻是一个身体正常的男人,自然不可能对这场景无动于衷,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沸了一分。 可是她显然还没动情。 拥抱不够的话,那……亲吻? 萧明彻的眸光不自觉落在姜雪容红润双唇上。 姜雪容的唇微微张着,露出两颗洁白小巧的整齐牙齿,红与白形成一种醒目的冲击,仿佛一记鼓,敲在萧明彻心上。 萧明彻忽地俯身,贴在那双唇上。 柔软的,温暖的。 他只贴着,并未有下一步行动,且一触即离。 剩下姜雪容瞪大双眼,许久没回神,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明彻。 啊?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萧明彻又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么?” 姜雪容呆滞地摇头。 第14节 萧明彻心中有些懊恼,怎么会这样?他难道在这件事上只能失败么? 姜雪容更茫然,太子殿下刚才亲了她一下?为什么? 姜雪容看着萧明彻,萧明彻亦看着姜雪容,四目相对。 萧明彻从她慌张的表情里读懂了她的不解,解释道:“孤只是想让你动情些,也更顺利些。” ……原来是这样。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道:“可是我……的确没什么感觉……殿下不如别忙了,我可以忍耐。” 萧明彻想到她上次疼的样子,一时没动。 姜雪容又道:“或者您慢慢来,应当能接受一些。” 萧明彻也不愿自己失败第二次,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嗯了声,算是同意了姜雪容的建议。 有了上一次的失败经验,这回倒是很快找准了位置。萧明彻慢慢地往前,姜雪容感觉到熟悉的不舒服,她深呼吸,抓紧了手中的软被,让自己忍耐,但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 姜雪容吸了吸鼻子,道:“没事,您继续吧。” 萧明彻也不好受,咬了咬牙,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萧明彻终于整个抵达,二人都松了口气。 萧明彻抬眸时,才发现姜雪容已经泪流满面。 姜雪容胡乱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微笑。她心想这一刀终于落下来了,也算松了口气。果然挺疼的。 萧明彻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打算等她适应适应再继续下一步。 故而,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纠缠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姜雪容道:“……我好些了,您继续吧。” 萧明彻这才继续,余下来的事便没什么难度了,萧明彻觉得自己得心应手。 他想,这件事的确也没很难。 只是也自然未有楚当风所说的任何意趣。 姜雪容也觉得没有任何意思,在适应之后,那种痛的感觉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种重复而无趣的感觉。 她不禁想到了小时候,和姐姐妹妹们一道出门玩,瞧见一条狗在撞树。她们那时都觉得那狗很傻,很可笑。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像那棵树。 不对,好像不能这么说,否则岂非说太子殿下是狗了。 姜雪容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心道,还好这话他也听不见。 第14章 大抵是因为第一回 ,萧明彻并未继续太久,不多时便结束了。虽说正儿八经开始的时间不算多,但加上前期两个人的折腾,姜雪容还是出了一身黏糊的汗,萧明彻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雪容扯过被角,挡在胸口,以胳膊肘撑着上身,慢慢坐起身来。她长发散落,因出了汗有些黏在额头与肩颈处,一抬眸,撞入她视线的便是萧明彻坚实的胸膛,上面还有汗珠滚落。 姜雪容偏开头,避开这一幕,不由得吞咽了声。 萧明彻在她偏过头那一瞬刚好看向她,故而只看见她乌黑浓密的长发遮住半边轮廓,只余下小巧挺拔的鼻子。她肌肤白皙如凝脂玉一般,与乌黑柔顺的发又营造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 萧明彻愣了一愣。 回神之际,正见姜雪容轻咬着嘴唇,眉目之间隐隐透出些不舒服。女子初次会不舒服,那册子上也写了,萧明彻反应过来,开口问:“很不舒服?” 姜雪容摇摇头:“还好啦。” 她慢吞吞地挪到床侧,只想洗个澡,赶紧清清爽爽地睡觉。 “银蝉。”姜雪容唤了声。 银蝉与绿蕊都在门外候着,听见姜雪容的声音,当即推门进来,扶姜雪容去净室沐浴。 萧明彻亦去另一边净室沐浴。 净室内,姜雪容缩在浴池内,闭着眼睛趴在浴池边缘,任由银蝉替她擦拭身体。 银蝉鞠了一捧水浇在姜雪容如玉肩头,替她高兴:“太子殿下唯二两次召幸妃嫔,都来了咱们宫中,看来殿下对您与旁人的确不同。” 姜雪容懒懒开口:“还是别了吧,那是那样的话,那不是完蛋了,到时候整个东宫的女人都会针对我仇视我,还得斗来斗去,好累。” 她睁开眼,双手合十朝着空气拜了拜:“太子殿下下次可别来找我了,各路神仙保佑。” 银蝉被她的反应气笑了:“承徽您应当努力一些,不能总想着遇到事就躲懒。” 姜雪容理直气壮:“我一向如此,你也不是第一天知晓了。” 银蝉一时无可反驳,只好耐着性子劝道:“您从前得过且过便罢了,从前您是国公府的小 姐,可如今您是太子的嫔妃了,后宫尔虞我诈,您若是不争不抢,如何自保?” 姜雪容不以为然:“可若是我与她们斗来斗去,一个不小心死得更快。” 银蝉又道:“您若是得宠,太子殿下自然会替您做主,哪能轻易叫人欺负了您去?” 姜雪容转过身,背靠着浴池边缘,道:“你这话就更难说了,你看太子殿下的性子,像是会为女色所误的人么?” 银蝉道:“……这倒是不像。” 太子殿下这么久了,才来了后宫两回,简直不近女色,又哪里像是能被女色所误的样子? 姜雪容轻哼一声:“那不就得了,太子殿下既然不会被女色所误,又怎会在意我是否被人欺辱?为我做主?以太子殿下的性子,若是后宫闹起来,他恐怕只会觉得厌烦罢了。殿下又不像我爹似的。” 银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姜雪容打断:“水要凉了,你帮我擦干净吧,我困了。” 银蝉只得咽下话,替姜雪容擦干净身子,出了浴池。 另一边,萧明彻亦泡在浴池中,还在回味方才的事。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除却最初的不顺,后面都做得很完美。如此一想,前些日子因这件事带来的挫败感一扫而空,甚至有几分愉悦。 虽说他仍然未从中悟出任何趣味,但这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失败的事了。 至于楚当风所说的意趣,他只得认为,人各有志。就像有些人觉得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很有意思,但萧明彻只觉得勤奋刻苦万事皆求完美才有意思。 仅此而已。 姜雪容从净室出来,换了身淡粉色的寝衣,愈发衬得她像一颗水蜜桃。男子沐浴比女子快,她出来时萧明彻已经躺在床榻之间,阖眸养神。 姜雪容唤了声殿下,掀开被子一角,在萧明彻身侧躺下。 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躺下没一会儿便困意来袭,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姜雪容又睡到日上三竿。她醒来时,萧明彻早已经走了。 与上回一样,送来的吃食又十分丰盛,还有姜雪容心心念念的兔子糕。 用过早膳后,皇后娘娘那边又差人送了好些赏赐来。 皇后愈发笃定自己的儿子对这位姜承徽不一般,“原来彻儿喜欢这类女子,日后若是选太子妃,也有了些参考。” 皇后心情愉悦,听夏也跟着高兴,道:“只是世家大族中,如姜承徽这般的女子倒是太过少见。” 皇后若有所思,在她看来,姜雪容做太子的嫔妃还成,做太子妃却是万万不成的。 “日后再说吧,一步一步来,本宫已经很欣慰了。” 得知此事,飞燕殿中又是闹翻了天,洛慧儿把桌上的东西都掀翻在地,碎了一地的瓷片。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姜雪容么?”洛慧儿不愿相信这种事,她甚至觉得,哪怕是太子喜欢姜思娴,也比喜欢姜雪容好。 那个姜雪容分明哪里都比不上自己,被自己哪里都比不上自己的人狠狠压了一头,这感觉实在不好受。 洛慧儿不禁趴在紫檀木圆桌上委屈啜泣。 与此同时,姜国公府内,自从上一次太子选秀落选后,姜思娴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门。 刻如意祥云纹的窗下,姜思娴走神地坐着,阳光底下她白皙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孙夫人推门进来,见女儿如此颓废模样,不由叹了声。 “思娴,阿娘来看看你。” 姜思娴终于回神,艰难转头看了眼孙夫人。孙夫人瞧着女儿的模样,心疼地将女儿搂在怀里。这些日子姜平一直宠爱若水阁那位,原本孙夫人对姜平宠爱谁已经不在意,可如今竟生出几分怨憎,她倒是春风得意,她的女儿也春风得意,可怜了她的思娴。 姜思娴艰难开口,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阿娘,我……还是不甘心,你帮帮我,好么?” 姜思娴手指扯了扯孙夫人的衣袖,一向高傲的人语气哀求,孙夫人心里哪里好受,当然是应下。 “你说,阿娘都帮你,你说你要阿娘帮你做什么?” 姜思娴道:“阿娘帮我与太子殿下私下见一面,好么?我想再试最后一次,若是最后一次也不行,我便死了心,嫁人。” 孙夫人眼眶红着,其实想劝,可又觉得反正都这样了,又能劝什么? “好,阿娘替你想办法。” 看着姜思娴颓废,姜月华心里高兴极了。当然,也有些不高兴的事。 她与沈泽已经接触许久,沈泽也明白她的意思,可每次她暗示沈泽上门提亲时,沈泽总会岔开话题。这让姜月华有些担心,沈泽身份高贵,才貌双全,想嫁给他的人太多,姜月华很不安心。男人的承诺与柔情蜜意都不长久,再这样耗下去,她怕发生变故。 姜月华心中着急,却也不知该怎么才能推进关系,她自然不甘心放掉沈泽,只能这样拖下去。 - 楚当风今日得空,来了东宫。 萧明彻端坐白玉桌案前,执笔批阅奏折,楚当风则是吊儿郎当地坐在另一侧,翘着二郎腿,没个正形。 “说起来,你那些嫔妃都是谁啊?我还未曾见过呢,还真有点好奇。你不会纳了几个貌若无盐的女子进宫吧?” 萧明彻头也没抬,脑海中却闪过姜雪容的脸,道:“什么貌若无盐?少诋毁孤。” 楚当风轻笑一声,又问:“那殿下跟我说说,殿下看过我的宝册后,可有从中得了趣?” 萧明彻只道:“孤的意趣不在此事上。” 第15章 楚当风啧了声,随手拿过桌上果盘里的一颗频婆咬了一口,道:“那殿下真是失去了太多的乐趣。” 萧明彻抬头看他一眼,道:“孤倒以为,你失去了太多的乐趣。” 第15节 楚当风挑眉,语气轻佻:“那些无聊的东西,才没有一点乐趣。” 萧明彻想到什么,忽地开口:“老王妃一向盼着你成家,从前你还能拿我当挡箭牌,如今连我都纳了嫔妃,老王妃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吧。” 说到此事,楚当风当即垮下脸,脸上笑容尽失,转为唉声叹气。 楚当风与萧明彻年岁相当,他母亲的确早就催着他娶亲成家,对他这般在外面花天酒地很是不满。他从前还能拿萧明彻做挡箭牌,说太子殿下都未娶妻,我又急什么?诚然如萧明彻所言,他此番一回京,便被母亲催着成婚,理由是太子殿下都有人了,你这回总没有说辞了? 楚当风的确没有别的说辞,老王妃便迅速地张罗起替他相看的事,这也是今日楚当风来东宫的缘由,他是逃难出来的。 楚当风沉默下来,萧明彻又问:“成家与否,似乎不影响你的乐趣?” 楚当风叹息:“不一样的,殿下。我孑然一身出去花天酒地呢,没有对不起谁,可若是我娶了妻,再出去花天酒地,那我便对不起我的妻子。” 萧明彻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楚当风笑道:“那看来在殿下心中,对我的印象还真差啊。” 这话是在打趣,但萧明彻还是认真摇头:“没有,孤只是觉得意外。” 楚当风又咬了口手中的频婆,笑了笑,又道:“成家便意味着要对妻子负责,我若是成家了,定然会收敛性子,一心一意只对我的妻子好,为她挣前程,给她幸福美满的生活。” 萧明彻道:“你更让孤意外了。” 楚当风挑了挑眉:“可我现在还不想收敛性子,不想对谁负责,所以,我才不成家。” 萧明彻勾了勾唇:“你与孤说这些没用,要老王妃答应才行。” 楚当风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来找你就是想轻松一下,无趣,无趣,你真是无趣极了,我走了,你自己抱着那堆奏折玩吧。” 楚当风说罢,将吃剩的频婆随手抛进废纸篓中,而后便走了。 萧明彻只道:“孤便不送了。” 今日楚当风的一番话的确让萧明彻觉得意外,他偏头看向敞开的窗牖,楚当风的身影已经走到台阶处,明媚的阳光落在楚当风身上。 楚当风认为成家是要对妻子负责,对妻子全心全意,给妻子幸福。这种想法对萧明彻来说不可能,因为他与楚当风身份不同,他是太子,是储君,他的妻 子应当是他的贤内助,替他处理好后宫,不为他增添烦恼。身为帝王,不可能对妻子一心一意。 随即,萧明彻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念头:为何不能? 为何旁人可以对妻子一心一意,帝王便不可以?难道因为自古以来帝王都有后宫佳丽三千,后宫的女人有前朝政治因素的影响么? 可若是一个有能力的帝王,又何必利用女人来稳固自己的政权? 萧明彻打住念头,觉得自己被楚当风影响,想得太多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白玉桌案上堆积的折子,执起紫金狼毫,继续批阅折子。 - 洛慧儿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想想办法,赢得太子殿下的欢心才行。她思忖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她打算扮做宫女,混进乾元殿给太子殿下送茶水。 这些日子,殿下连见她都不愿意,她相信只要殿下见了她,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她生得不比姜雪容差,身材也不比姜雪容差。 洛慧儿花大价钱收买了一个宫女,而后换上了宫女的服装,端着茶水托盘到了乾元殿。洛慧儿低着头,乾元殿的守卫并未发觉是洛慧儿,放了行。 洛慧儿松了口气,捧着漆金托盘迈上庭阶,行至廊下顿住。她将手中的托盘先搁在一边,将自己从头到尾整理了一番,她出来前特意精致地打扮了,光彩照人。想了想,又将自己衣襟往下扯了扯,俯身时能漏出些许春光。 洛慧儿对自己很满意,深吸一口气,重新端起托盘进殿。 萧明彻并未注意到洛慧儿,东宫伺候的宫女都知道规矩,换完茶水便会自己下去,不会打扰他。但今日这个宫女似乎不太懂事,换壶茶水磨蹭了半晌。 她的位置刚好挡到萧明彻的光,萧明彻终于抬头。 “下去。”他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洛慧儿咬了咬唇,故作姿态地微微俯身,造作地拿过茶壶,掐着嗓子道:“殿下,您忙了许久了,喝杯茶吧?” 洛慧儿将茶水递给他,指尖翘起的弧度她都精心准备过,刚好能展现出她修长白嫩的手指,嘴角的弧度亦然,最是可爱动人。 萧明彻终于看出来她是那个给他送汤的,眉宇之间笼上一丝阴郁。 “谁准许你进来的?”萧明彻语气比先前的平淡更添几分冷。 洛慧儿被这句话吓得颤了颤,为自己辩解:“殿下,妾身只是……想见您一面,所以这才想为您端茶倒水,妾身没有别的意思……” 萧明彻眸色更冷几分,她这番打扮处处矫揉造作,竟还说没有别的意思? 萧明彻冷漠道:“来人,送她回宫。” 福公公与门口守卫的侍卫一并进来,“殿下……” 福公公看见了洛慧儿,心里骂了句蠢货。 侍卫上前来,将洛慧儿拿住,拖了出去。 萧明彻睨了眼福公公,语气警告:“福满,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若是不想在东宫待着,宫里有的是好去处。” 福公公背脊一僵,冷汗直流,赶紧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老奴对殿下忠心耿耿,知道该怎么做……” “下去。”他的声音仍然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洛慧儿被毫不留情地丢出乾元殿的消息,自然很快又被众人知晓,不仅如此,洛慧儿还被罚了半个月禁足。 薛如眉与赵蔷在一块议论此事:“她胆子也太大了些。” 赵蔷点头:“姜姐姐这样得殿下宠爱,都没见姜姐姐去殿下跟前做什么。” 薛如眉想到了姜雪容,倒是没想到,最后她们四个里面,得宠的竟然是姜雪容。未进宫前,薛如眉对姜雪容的态度其实有些瞧不上,因自己有些才气,自然也有些傲气。 可现在,却是姜雪容大放异彩。 薛如眉心情有些复杂。 赵蔷又道:“薛姐姐,不若咱们去看看姜姐姐吧?” 薛如眉想了想,点头。 二人便结伴来了茗玉轩。 到茗玉轩时,两个人都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姜雪容。 只见姜雪容将袖子挽起,衣着轻便,正拿着锄头,锄头上还沾了些泥巴。 “姜妹妹好雅兴,竟还亲自侍弄花草。”薛如眉率先开口。 姜雪容没想到她们俩会来,又想到太子殿下宠幸自己的事,心想麻烦果然找上门来。 “薛姐姐与赵妹妹怎么来了?”蒋雪松端出假笑,“我不是在是侍弄花草,是自己种了些菜。” 听得这话,薛如眉的脸色有些僵硬。 种菜?亲手? 这种事对她们这些大家闺秀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尤其是薛如眉,她一向爱护自己的手,她认为自己的手是用来弹琴的。 姜雪容种下去的黄瓜终于结了果,她兴奋地摘了几根,恰好她们俩来,便让银蝉把黄瓜洗了洗,给她们端上来。 “二位姐妹尝尝,我自己种的黄瓜。”姜雪容拿起一根,自己啃起来。 薛如眉和赵蔷对视一眼,这才各自拿了一根黄瓜吃。 薛如眉不动声色地打量姜雪容,完全不懂太子殿下到底喜欢她什么? 当然,这问题就连萧明彻也无法解答,因为萧明彻只是觉得姜雪容最省事。 姜雪容对自己种的黄瓜还算满意,清甜可口,在这夏日里最是解暑。就是这一次只熟了这几根,若是她们俩不来,她还能剩两根自己做个拍黄瓜,将黄瓜用菜刀拍碎,加些香油香醋与盐,再放些蒜末,酸辣可口。 只能等下次黄瓜成熟了。 姜雪容想着,又看向薛如眉与赵蔷,只见她们俩心不在焉地吃着自己的黄瓜。她心里愈发觉得可惜,简直暴殄天物。 赵蔷忽地开口:“姜姐姐,你在宫里种菜,会不会不合规矩呀?” 薛如眉一顿,看向姜雪容,她也觉得姜雪容种菜这件事有些不成体统,太小家子气。也不知太子殿下知不知道? 若是太子殿下不知道,那知道了,定然会觉得姜雪容上不得台面吧? 可她不能自己出手做这事,身边的赵蔷又一向唯唯诺诺,也做不成这事,思来想去,倒只有洛慧儿最合适。可惜洛慧儿现下被禁足了,半个月后才能出来。 第16章 薛如眉与赵蔷没坐太久,很快便告辞了。 她们俩拿的那两根黄瓜也没吃完,各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姜雪容看着那两根被浪费的黄瓜,不由叹气。真是浪费。 - 这日萧明彻受人邀约,出宫赴宴,是二皇子喜得千金。 二皇子萧明安是舒贵妃所生,比萧明彻小一岁,但早几年便已经成亲。在大启,皇子十八岁便可以出宫开府,亦可以娶妻。萧明安十九岁娶妻,二十岁便生了孩子,如今这个女儿已经是第二胎。 萧明安的帖子递到萧明彻手中时,皇后免不得又唠叨了几句:“你看你,你弟弟们都已经生孩子了,你还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今年本宫能不能抱上孙子?瞧你这去后宫的频率,本宫觉得怕是不行。” 萧明彻道:“母亲既然知道,何必还要说?” 皇后被他的话气到:“本宫说出来,就是为了督促你,你明不明白?” 咸宁车不想与皇后继续争论此事,先行离开,命福公公去库房挑一份礼物,是一个金镶玉红玛瑙项圈,满月酒那日送去二皇子府上。 萧明彻原本只打算坐一会儿,礼送到了,他人也到过,已然足够。临走前,却被二皇子府中的婢女叫住,说是二皇子有些事找他,请他前去一叙。 那丫鬟的确是二皇子府中的人,萧明彻虽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想,便跟着丫鬟去了。 二皇子性情儒雅,喜好山水,府中的园林陈设都极有韵味,移步换景,甚为好看。萧明彻来二皇子府的次数不多,只觉得这丫鬟领他走的路有些奇怪。 丫鬟福了福身,道:“请殿下在此稍等片刻。” 说罢便走了。 萧明彻在亭中坐下,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二皇子,只等到了姜思娴。 姜思娴迈步进亭子,向萧明彻行礼请罪:“是臣女想见殿下一面,才出此下策,还请殿下恕罪。” 萧明彻从她两句话里已经明白过来,难怪方才觉得奇怪,原来是她引自己过来。 姜思娴没这么大的本事,孙夫人在其中请二皇子妃帮了 忙,才有今日一见。 萧明彻站起身来,眸色冷冷,看姜思娴并无半分感情。但不同于姜雪容,萧明彻认得姜思娴,因为姜思娴名声太过,是很出众的一位贵女。但再出众也和萧明彻无关,他不感兴趣。 第16节 “你见孤所为何事?”萧明彻问。 姜思娴看着他漠然的面孔,和冷淡的声音,想到自己这么久的倾慕,不由得鼻头一酸,几欲落泪。她垂下眸子,不想在心爱之人面前失礼,压下想哭的冲动,道:“臣女想见殿下一面,只是想与殿下说一些话。希望殿下能给臣女这个机会,听臣女说完。” 萧明彻道:“你说吧。” 姜思娴道:“臣女一直仰慕殿下,殿下可知晓?” 萧明彻默然不语,说他不知道是假话,因为姜思娴不止一次地对他表示过好感,但是他不在意,所以也不关心。 姜思娴继续道:“臣女本以为,殿下无心男女之情,所以一直未曾选秀纳妃,臣女也心甘情愿地等着。臣女还以为,臣女的诚意终于感动了上天,殿下居然愿意选秀了。臣女本以为,能有机会服侍殿下的。可是……臣女不明白,殿下选秀的标准是为什么?殿下需要的难道不是一位能为殿下分忧解难的贤内助么?臣女自幼便以此为目标而努力,也认为自己做得足够好。可是殿下,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愿意选臣女?” 萧明彻压根没有这心思,他只觉得麻烦,当时不过随手一指。按照世人的标准,似乎都认为他需要一位能为自己分忧解难的贤内助,可在萧明彻看来,多一个人只会给他多一分烦恼。 萧明彻道:“没有为什么。” 姜思娴嘴唇颤了颤,声音也有些抖:“您为何不愿意多看臣女一眼?您就……不能喜欢臣女吗?” 萧明彻道:“不能。” 他为何要喜欢她? 姜思娴没想到他答得如此斩钉截铁,不死心道:“一丁点也不能么?” 萧明彻道:“是。” 姜思娴身形晃了晃,跌下去,扶住一旁的刻云纹石柱才勉强站住:“多谢殿下,臣女明白了……” 萧明彻道:“你的话说完了?” 姜思娴垂头不语,满脸沮丧。 萧明彻迈开长腿,离开亭子。 姜思娴看着萧明彻决绝的背影,彻底死心,泫然欲泣道:“希望您有一日,也能体会到臣女的心情……” 她这话说得很轻,但萧明彻还是听见了。 他步子没停,继续往前走,心里在想,他不会有这样的心情。 姜思娴身子不适,先一步回了姜国公府。姜月华与姜兰芷还留在二皇子府上。 定北侯夫人远远瞥见了姜月华,她身边的妇人笑道:“那位可是姜国公府三姑娘?听闻颇有才气,你以后有福咯。” 定北侯夫人笑了笑,没说话,她对这个姜月华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再最后试一试她,倘若她通过自己的考验,她便答应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倘若她不能通过,那她绝不同意泽儿与她成婚。 姜月华正在席间坐着,上来送茶的丫鬟毛手毛脚,将茶水泼在了她的衣服上,弄湿了她的衣服。姜月华只好随丫鬟去厢房中换一套衣服。换完衣服出来,领她过来的那个丫鬟却不见了。 姜月华有些着急,二皇子府上她不熟悉路,不知道怎么回席上。 她在原地等了等,还是没见丫鬟回来,只好凭着记忆往回走。 “这位姑娘,你可是迷路了?”说话之人嗓音温润。 姜月华抬头,对上一张温柔的脸。 她愣了愣,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她都认识,但眼前这张脸却很陌生。 姜月华小心翼翼打量他,只见他衣着富贵,肯定家世不凡。 “是,我迷路了,方才弄湿了衣裳,过来更换。敢问您是?”姜月华问。 那人笑了笑:“那你随我走吧,二皇侄这府上的路,确实不好认。” 姜月华心下一惊,二皇侄? 原来这人竟是祈王。 祈王乃当今陛下的弟弟,先帝的幼子,一向游历四方,不常在京中。因此姜月华也甚少见到他,并不认识。 听闻祈王和当今陛下感情很好,且祈王至今未婚。 姜月华脑子里固然跳出来这两个念头。 “臣女拜见王爷。”姜月华福了福身,行礼。 祈王笑道:“不必多礼,走吧,本王带你回去。” 姜月华又道了声谢,跟在祈王身后。 祈王送她到宴席上,姜月华身边的婢女吓了一跳,唤道:“三姑娘,您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 孙夫人亦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月华道:“女儿方才不小心迷了路,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祈王认得孙夫人,才道:“原来是姜国公府的三姑娘,幸会,听闻三姑娘颇通诗书,下次本王有机会,一定要与三姑娘探讨一番。” 姜月华咬唇,又道了一声谢:“王爷太过抬举臣女了。” 孙夫人这才看到她身后的祈王,赶紧行礼。 祈王道不必多礼,而后告辞离去。 姜月华看着祈王背影,心中泛起了些涟漪,不禁想,若是能嫁给祈王,那她便能做王妃,王妃可比定北侯世子夫人更尊贵…… 她又压下自己的想法,她已经有沈泽了,何况祈王爷未必对她有意。 姜月华没想到,之后几日,她像是与祈王有缘一般,常常遇见。在书肆里,她去买书,便刚好遇见了祈王也来买书。祈王与沈泽有些像,但祈王性情更温和,且比起沈泽而言,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更吸引人,沈泽还有几分稚气,祈王则完全没有。 而且,祈王对她似乎也很有好感。 姜月华心中的涟漪更甚。 第17章 “臣女见过王爷。”姜月华盈盈见礼,福身一拜,“真是巧,王爷也来买书?” 祈王微微一笑,道了声:“不必多礼。本王只是习惯了来书肆逛逛,有时能遇上一些难以求得的书。” 姜月华喜道:“臣女也有此习惯。” 祈王面上笑意如旧:“是么?那下回本王得早些来,否则让姜三姑娘捷足先登了,本王可舍不得。” 姜月华垂下一双美眸,道:“王爷说笑了,若是王爷想要,臣女自然不敢与王爷抢。” 祈王亦笑:“本王不过与姜三姑娘说笑,君子岂能夺人所好?若是姜三姑娘有想要的书,倒是可以来寻本王,本王游历天下,倒是寻到了一些好书。” 姜月华莞尔:“那便多谢王爷了。” 祈王今日在书肆没有收获,放下手中的书,似乎预备离开,不过抬眸时,想到什么,又转向姜月华道:“择日不如撞日,不知今日姜三姑娘可有空,与本王喝一杯茶?本王前些日子游历东越,感受了不少风土人情,预备写一本游记,还有许多地方不大确定如何下笔,可否请姜三姑娘给本王一些意见?” 姜月华听得这话,心头一喜,她自然求之不得,不过面上仍不动声色:“多谢王爷厚爱,若能帮上王爷,这是臣女的荣幸。” 祈王道:“那便请吧。” 因着这本游记,之后一段时日,祈王与姜月华联系密切,频繁走动。 姜月华愈发被祈王吸引,连带对沈泽那边的心思都少了。 沈泽自然也察觉到了姜月华的冷落,再稍微一打听,便能知晓姜月华与祈王走得近的事。 沈泽虽有些不悦,却并未多想,只是觉得姜月华醉心于此事。 倒是母亲竟破天荒问起自己与月华的事,“泽儿,你与那位姜三姑娘,近来可还好么?” 沈泽心中意外,答道:“挺好的,母亲问的突然问这个?” 定北侯夫人笑了笑,道:“母亲听闻她近来颇得祈王青睐,常常出入祈王府?” 沈泽蹙眉,听出了母亲话中的微妙,为姜月华辩解:“月华醉心文学,得祈王赏识,有此机会,自然欣喜万分。” 定北侯夫人便不再说话。 这日,姜月华又在祈王府待到落日时分。祈王的游记终于写到尾声,即将定稿,祈王表示此事要多谢姜月华帮忙。 “不知三姑娘有什么心愿,本王若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帮忙。” 姜月华心下有些怅然,想到明日之后,她与祈王或许没这么多机会再见面。她觉得祈王待她非同寻常,并非一般君子之交,可祈王不 曾明白表露过,她也拿不准。 姜月华垂落眸子,道:“臣女不求任何赏赐,臣女只当王爷是知己,帮知己是心甘情愿。王爷这么多,可就辱没了臣女与王爷的情分。” 祈王笑道:“是本王失言了。” 姜月华又道:“臣女有一个问题,颇为好奇,不知能否一问?” 祈王道:“既然是知己,又有何不能问的?” 姜月华便问:“王爷为何一直未曾娶妻?可是没有中意之人?还是王爷想一辈子都逍遥自在?” 祈王微收笑意,面容浮现几分怅然:“本王并非打算一辈子逍遥自在,只是从前一直未曾遇上一个心仪之人,至于如今……” 他叹了声,几时掐断了话头,转移话题,道:“三姑娘与沈世子倒是一对璧人。” 他说起此事时,眸中似乎有遗憾。 姜月华心中一颤,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若她能嫁给祈王,成为祈王妃,日后姜思娴也比不过她了吧?至于姜雪容,她虽是太子妾室,可不得宠爱的话,日后兴许连妃位都混不上…… 姜月华道:“王爷误会了,其实臣女与沈世子之间,并非那种关系。臣女只是欣赏沈世子的才华,仅此而已。” 祈王眸光闪烁了下,似乎很是惊喜,“是么?竟是如此?” 姜月华笃定道:“正是如此。” 她话语一顿,咬了咬唇,似乎鼓起勇气道:“其实……臣女倒是很仰慕王爷……” 姜月华话音落地,忽地听闻窗下一声响动,似乎是花瓶倒地。她一怔,祈王道:“无妨,大抵是猫打翻了花瓶,今日天色不早,本王命人护送三姑娘回府吧。” 姜月华还想说下去,可见祈王似乎没有继续的意思,也就只好忍下。不论如何,这是个好的开始。 而门外,沈泽目送姜月华的身影远去。 祈王回来时,见沈泽仍神色落寞地站在原地,似乎深受打击。祈王叹了声,道:“抱歉,润之,本王知晓此事太过卑鄙,只是你母亲她于本王有恩,她托本王这般做,本王也不好推辞。你也别太怨念你母亲,她毕竟也是为了你好。这位姜三姑娘,兴许真的不是你的良配。” 沈泽仍是沉默,许久之后,才一言不发地躬身揖礼,转身离去。 姜月华回到府中,心情甚好,眉目皆是喜色,苏姨娘自然瞧得出来,便问她有什么好事发生。姜月华道:“姨娘,我马上要成为王妃了。” 苏姨娘一听,也喜上眉梢:“你同祈王,成了?” 第17节 姜月华挑眉,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胸有成竹:“还未,但八九不离十吧。” 苏姨娘跟着开心,又想到沈泽,问道:“那沈世子那边,怎么办?如今大家可都知晓你们交往亲近,恐怕对你名声不好。” 姜月华道:“我与沈世子又不曾定下亲事,他们又能说什么?” 苏姨娘道:“也是,嫁给祈王可比嫁给沈世子更风光。” 可惜没几日,姜月华的美梦便破碎。 从那日之后,祈王一反常态连着许久避而不见,对姜月华态度冷淡,好似先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姜月华不解,终于有一日追问祈王,得到的结果却是祈王的一句:“本王对姜三姑娘只有感激之情,并无其他。” 姜月华心中悲愤,但很快又想到了沈泽。待她转头去找沈泽时,却也被沈泽拒之门外。 姜月华不解,当然又寻了机会单独见沈泽。沈泽看着姜月华,想到她那天的嘴脸,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冷漠道:“我与姜姑娘之间,只有欣赏才华而已,又何曾有旁的感情呢?” 沈泽说罢,拂袖而去,大抵是心中太过不平,又回头道了一句:“像姜姑娘这般不真诚之人,平白辜负旁人的感情。” 姜月华如遭雷劈,明白过来什么,还欲追问,可沈泽已经走远。 姜月华两头都不落好的事,很快也在京城贵女圈子里传开。虽说不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但姜月华一会儿和沈泽打得火热,一会儿又和祈王打得火热,可忽然之间又两边都冷淡了,足够叫人浮想联翩。 这些事姜雪容并不清楚,宫墙高耸,隔绝了许多事。她只知晓自己的黄瓜又新长了一茬,种下的丝瓜也熟了两根。 这种收获的喜悦让人笑逐颜开,姜雪容把黄瓜收下来,自己简单做了个拍黄瓜吃,有滋有味,心满意足。至于那两根丝瓜,她也摘了下来,片成滚刀块,煮了一个丝瓜汤,鲜甜可口。 以姜雪容的位分,还不能在宫中开设自己的小厨房,因而她是瞒着东宫内廷司的。她从后头的花圃里捡了几块碎砖石,简单地搭成了一个小的灶台,又捡了些枯枝用来生火,那口小锅是托绿蕊认识的那个小太监帮忙捎来的。那口锅很小,只能简单煮个汤。 因要生火,必须得在空旷地带,还得躲着人,姜雪容只能在茗玉轩后头的空地上煮汤。如今虽说天气开始转凉,但到底还未有多少凉意,火辣的太阳当头晒着,姜雪容热出了一身汗。 她小心翼翼用布巾包着锅盖,洒了些盐进去,用勺子搅拌均匀,自己尝了尝味道,刚好,赶紧把锅端到阴凉处。 “要是能搭个凉棚就好了,这也太晒了。”姜雪容嘟囔道,又高兴地唤银蝉她们过来喝汤,“你们快尝尝,丝瓜汤。” 银蝉和绿蕊很快过来,一人盛了一小碗,惊喜不已。 “承徽这手艺真不错,这汤味道鲜美,很是可口呢。” 姜雪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也就还行,没到能被这么夸赞的程度。 “你们就别捧着我了,我姨娘做菜才好吃,不信你问银蝉。” 银蝉点头:“这倒是,邹姨娘厨艺一绝。” 姜雪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感慨道:“要是能再有些肉片就好了,一定会更鲜美。” 绿蕊道:“奴婢可以托小祥子帮帮忙。” 姜雪容面露惊喜:“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转念又有些心痛,她每次托小祥子捎带什么,总得给小祥子一些辛苦费,银钱便哗啦啦地流,她又不是洛慧儿,家财万贯。还是得省着些花。 那边洛慧儿终于也解了禁足,她疑惑道:“你可确定?这姜雪容当真在宫中种菜?” 那宫女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瞧见了。” 这宫女自然是薛如眉收买,放出了消息,让她透给洛慧儿,想让洛慧儿再闹大了。 洛慧儿并未让她失望,当即便带着福公公去了茗玉轩。 第18章 洛慧儿一向阵仗大,绿蕊远远就瞧见了她,经过前几次的事,绿蕊也知晓这位洛良娣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定然没有好事,赶紧去禀报姜雪容。 “姜承徽,洛良娣她又来了。” 姜雪容听得绿蕊的话,凝白的小脸蛋上顿时浮现出几分苦恼的神色,她怎么又来了? 洛慧儿只会来找自己的茬,可姜雪容最近又没做什么,太子殿下上回来她宫中也已经过去二十余日了。 她托着下巴叹息一声,可洛慧儿要来她也没办法不见,她若是找借口不见,洛慧儿必定也会硬闯。罢了,见招拆招吧。 方才想罢,门外的小太监通传:“洛良娣到。” 姜雪容好看的眉毛耷拉下去,吩咐绿蕊:“请她进来吧。” 绿蕊应声下去,不多时,洛慧儿步履匆匆跨进茗玉轩宫门。姜雪容看着她身影,正预备见礼,却见洛慧儿步子顿住,停在了庭中。她眼神四下打量,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姜雪容等了等,没见洛慧儿身影进来,心中疑惑,一抬眸便从窗牖中瞧见这一幕。她愈发疑惑,心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洛慧儿站定,目光环顾一圈,她在找姜雪容种的菜。一眼望去却并未发现,洛慧儿问身旁宫女:“你说你见过,在哪里?还不快带我过去。” 宫女应了声是,低下头领路,带着人转向茗玉轩后头。 姜雪容还在觉得疑惑,银蝉机敏,猜到了些什么,道了声不好:“承徽,恐怕洛良娣是冲着您那花圃来的。” 姜雪容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出来。 “洛良娣。”她唤了声。 洛慧儿并未理会她,跟着宫女往前走,没多久果真看见了一片菜地,旁边还有些花草。 洛慧儿喜 出望外,她不喜姜雪容,先前便想找她麻烦,只可惜没能成功,此番切实抓住了姜雪容的把柄,她自然高兴。 洛慧儿微扬下巴,面露得意之色,转身看向姜雪容,质问道:“姜承徽能否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东西?” 姜雪容咬了咬下唇,道:“嫔妾闲来无事,便想着种些花草,打发时间。” 她硬着头皮解释。 花圃里的确也种了一些花草,她这么说不算撒谎。 洛慧儿嗤笑一声,声音大了些:“姜承徽是把咱们都当傻子么?这里除了花草,可还有旁的东西。” 姜雪容看向福公公道:“我与福公公提过的。” 福公公今日是被洛慧儿叫来帮忙打压姜雪容的,哪里能帮着姜雪容,马上开口:“这……姜承徽可只与老奴说过要种些花草,未曾说过除了花草,还有旁的。” 洛慧儿挑眉:“听见没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雪容无话可说,叹了声,认下这倒霉。只是不知她会受到什么惩罚?是与洛慧儿一般被禁足半个月,或者更长一些,一个月? 被禁足对姜雪容而言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出不了门就出不了,反正她也不爱出门。 姜雪容有些忐忑,看向洛慧儿。 洛慧儿道:“既然你没什么好狡辩的,那便跟我去见太子殿下吧。” 姜雪容垂着头,跟着洛慧儿往乾元殿走。 萧明彻近来公务繁忙,大约十日前,云阳郡郡守上折子,言云阳郡内泰河水患,请求朝廷拨款治灾。泰河水患问题自前朝以来便一直存在,一直以来都未有好的法子解决。今岁水患,百姓民不聊生,宣成帝听闻消息后当即拨款赈灾,又打算前往天坛祈福,请求上苍赐福百姓。 萧明彻身为太子,自然也为此事而奔忙。他已经连着几晚只睡了两个时辰,平日里英俊的面庞此刻有几分憔悴。 长庆心疼殿下,便将洛慧儿她们拦下:“洛良娣,殿下这会儿正在休息,没空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洛慧儿不关心前朝政事,自然不知晓泰河水患之事,只当这是太子殿下不愿见自己的说辞。她今日可是实实在在抓到了姜雪容的把柄,必须见到太子殿下,告诉太子殿下姜雪容是个怎样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人。 洛慧儿道:“可我有要紧事要告诉殿下,今天必须要见到殿下。” 长庆跟在萧明彻身边多年,哪里能不知晓这位洛良娣的“事迹”,并不相信她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劝阻道:“您若是有要紧事,可以先告诉下官,下官必定代您转达殿下。” 洛慧儿有些着急:“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见太子殿下。殿下,殿下……” 洛慧儿朝宫内喊了起来,萧明彻自然听得些许动静,不由蹙眉。 她怎么又来了? 萧明彻心种生出一分厌烦之感,看来上次让她禁足半个月还是太轻了。 萧明彻捏了捏眉心,从乾元殿内走出,他长身玉立,站定廊下,几日没休息好的眸子中透出些许阴郁冷漠,扫向洛慧儿。 “你有何要紧事要见孤?” 长庆心中慨叹一声,根据他对自家殿下的了解,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一件极为要紧的事,就死定了。 长庆在心中为这位洛良娣默哀片刻。 洛慧儿见萧明彻愿意出来见自己,不由得心头一喜,笑容粲然几分,道:“妾身见过殿下。殿下,妾身今日求见殿下的确有要紧事,姜承徽违反宫中规矩,私自在宫中种植蔬菜,请殿下严惩她。” 萧明彻眸光往洛慧儿身后低着头的姜雪容扫了一眼,她在宫中种植蔬菜? 姜雪容察觉到萧明彻的目光,把脑袋垂得更低。 洛慧儿得意道:“殿下,宫规森严,今日姜承徽能漠视宫规在宫中种菜,明日她便能漠视宫规,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萧明彻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洛慧儿,星眸愈冷。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洛慧儿听出萧明彻的语气不对劲,愣了愣,辩解道:“殿下,妾身以为此事很要紧,宫规森严……” 萧明彻打断她的话,眼神如剑,刺向福公公,问道:“宫规可有哪一条明确规定不许在宫中种植蔬菜?” 福公公被问得一怔:“回殿下,这……” 自然没有哪一条宫规明确规定不许在宫中种植蔬菜,但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萧明彻冷嗤一声,道:“你这差事办得越发好了,这点小事你也要来烦孤,既然如此,这东宫总管的位置你也别当了。” 他随手一指福公公身后的年轻太监,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太监赶紧答话:“回殿下,奴才贱名洪冬。” 萧明彻道:“日后你就是东宫总管,好好为孤分忧,明白么?” 洪冬当即磕头谢恩:“多谢殿下,奴才明白。” 萧明彻又看向洛慧儿道:“孤真不明白,平南侯胆识过人,心系社稷,怎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你可知云阳水患,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父皇今日才拨款白银四万两赈灾,平南侯自愿捐献一万两白银为安置百姓,而你,却只关心这种要紧事。她种菜是为节俭,倒能省下些银钱,用于百姓,孤不认为她需要被惩罚,反而需要被嘉奖。来人,将洛良娣送回宫中,禁足半年,罚俸一年,再罚抄写经书一千遍。至于姜承徽,赏翡翠手镯一对。” 姜承徽听到这,杏眼睁得更圆。 啊? 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还以为自己今日受罚定了,结果最后还得了赏赐? 她眨了眨眼,才想起来谢恩:“多谢殿下。” 萧明彻瞥向姜雪容,多问了一句:“你在宫中种了什么菜?” 姜雪容道:“黄瓜、丝瓜,还有些蕹菜。” 第18节 她答完,又问了一句:“殿下要尝尝么?” 姜雪容问得鬼使神差,萧明彻亦答得鬼使神差:“既然如此,孤便尝尝吧。” 他话音落地,两个人都愣了愣。 姜雪容在心里懊恼不已,她怎么就多嘴问这一句?殿下金尊玉贵,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又怎会瞧得上这些东西?到时候又只会白白浪费,她想想就心痛。 萧明彻其实觉得有些意外,毕竟姜雪容可是说了睡觉就挺有趣这种话,在萧明彻看来,自己亲手种菜这种事极为不易,不像是姜雪容能做的事。 可话都已经说了,姜雪容只好硬着头皮说:“殿下可用过午膳了?若是还未用过,请殿下今夜来妾身宫中用膳吧。” 萧明彻嗯了声,算是答应。 - 萧明彻坐在正殿中等待,姜雪容则为午膳忙碌起来。 她宫中并无小厨房,只能用那口简易的锅给萧明彻做菜。她一边做,一边觉得磕碜,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姜雪容只打算给萧明彻做三个菜,拍黄瓜,丝瓜汤,清炒蕹菜。毕竟她只种了这三种菜,想来太子殿下也只想尝尝这三种菜吧。 这三样菜都不难,很快便做好了。 萧明彻等了会儿,便见姜雪容将三道菜端了上来。 三道菜摆在桌上,实在简陋,还都是素菜,一点荤腥也没有。萧明彻此生还没有吃过这么简陋的菜。 他目光停滞一瞬,转念想到那些因为水患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对他们而言,连吃上这些菜恐怕都是奢望。 如此想着,萧明彻拿起筷子。 第19章 虽只是三道简单的小菜,姜雪容还是尽力让它们看起来美观,毕竟是要给太子殿下吃的。 见萧明彻拿起筷子,姜雪容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有几分期待太子殿下的反应。 萧明彻先品尝了那道拍黄瓜,而后品尝蕹菜,最后舀了一勺丝瓜汤。 姜雪容小心翼翼觑萧明彻的表情,可惜萧明彻那张冷峻的面孔在整个过程中都并未表露出任何表情。姜雪容悻悻收回视线,心道太子殿下一向吃惯山珍海味,吃不惯这些清粥小菜也是寻常事。 才想罢,便听得萧明彻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尚可。” 姜雪容眼前一亮,看向萧明彻,莹白的小脸上难掩喜悦。 萧明彻对口腹之欲的需求并不高,山珍海味也罢,清粥小菜也罢,他都没那么在意, 何况眼前这几道菜的确也有几分新奇,是与御膳房不同的口感。 萧明彻搁下筷子,有些疑惑地发问:“你是姜国公府的,怎么会想到自己亲手种菜?” 京城这些高门贵女大多身娇体贵,哪里会愿意做这样苦的事? 萧明彻脑海中冒出一丝怀疑,莫非是她借近来水患的机会,故意这样做,博取自己的注意争宠? 这念头刚冒出来,萧明彻便又否决。 并非他多么信任姜雪容,只是联系到现实境况来看,萧明彻虽自己没有经验,可也从书上看过,这些菜从播种到成熟需要时间,而那时候姜雪容显然不可能提前预料到近来的水患。所以,她应当不是为了借机争宠,这让萧明彻更好奇。 姜雪容眨了眨眼,诚实答道:“回殿下,妾身的姨娘在府中便会自己在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亲手给妾身做些家常小菜。妾身入宫以来,虽宫中膳食极好,可也时常想念妾身姨娘的手艺,便想着与姨娘一般,自己种些瓜果蔬菜,做些小菜。” 萧明彻道:“你姨娘但是有些闲情雅趣。” 姜雪容坦诚道:“其实不是闲情雅趣,妾身姨娘只是在府中不甚得宠,所以才如此。” 萧明彻微敛眉,姜国公府到这一代虽有些败落,空有国公之名而无实权,但也算不上完全的没落,至少锦衣玉食不可能短缺。她生母是姜国公的姨娘,怎的听起来过得如此凄凉? 她生母既然过得不好,想来她幼时生活也不会太好过。萧明彻看向姜雪容,一时间对她有些同情。 “你也忙碌了许久,坐下来同孤一道吃吧。”萧明彻说。 姜雪容早就饿了,方才做菜的时候就馋得不行,听得这话,并不推辞,谢过恩便在萧明彻身边坐下。 她给自己舀了一勺丝瓜汤,淋在饭上,又用筷子将米饭搅散,让米饭充分地浸润在汤汁里,而后用勺子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 好吃。 姜雪容微微眯起双眼,心满意足。 萧明彻看着她的神情,愈发想象到她从前生活的不易。 姜雪容咽下口中的饭食才开口:“这丝瓜汤若是能再放些肉片,就更完美了。” 她说罢,看向萧明彻,小心翼翼询问:“殿下,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明彻:“你说吧。” 姜雪容道:“妾身日后向自己在宫中做些吃食,也想再种些别的瓜果蔬菜,可以么?”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圆圆地,巴巴地望向萧明彻,满是期待和恳求。 萧明彻想到她可能的悲惨过往,点头:“自然可以。” “多谢殿下!”姜雪容这下真的很高兴了,她笑眼弯弯,嘴角压抑不住地上翘,心里想着有了太子殿下的准许,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去找小祥子帮忙带东西了,也就不用再花钱了,还能拥有一个新的灶台和锅,怎么想都觉得未来可期啊。 姜雪容压下嘴角,夹了一筷子蕹菜给萧明彻:“殿下,您多吃点。”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用完膳。 银蝉与绿蕊二人守在门外,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 绿蕊道:“银蝉姐姐,你说殿下今晚会不会留下来?” 银蝉道:“殿下都来咱们宫中了,只要承徽留一留,殿下自然会留下来的。” 不过她对自家承徽不争气的性子…… 她话音才落,便听得里面传召,二人止住话头,进去伺候。 姜雪容站起身来,看了眼萧明彻,想到先前萧明彻说的云阳水患之事,那殿下应该挺忙的。 她开口:“那殿下去忙吧,妾身恭送殿下。” 银蝉再次与绿蕊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默然,果然,她就知道…… 萧明彻也愣了愣,没想到姜雪容当真如此懂事,若是换了旁人,这会儿定然想方设法要留他宿在宫中。 萧明彻对姜雪容添了一分好感。 “你不必送了,孤走了。” 姜雪容颔首,余光瞥见桌上的新鲜黄瓜,又拿了一根塞给萧明彻:“殿下,您拿着,等会儿若是忙累了,可以吃。” 萧明彻看了眼她递来的黄瓜,接了。 待萧明彻走远了,银蝉恨铁不成钢道:“承徽,您方才怎么不留住殿下?” 姜雪容道:“殿下近来肯定为国事繁忙,哪里顾得上这些?若是我开口,可能反而惹他厌烦。” 主要是也不太想留,不用伺候人就能得到赏赐,难道不比费劲吧啦地被撞一晚上舒坦吗? 姜雪容岔开话题,说起小厨房的事:“太好了,银蝉,咱们日后就能自由地做些吃食了。” 吃吃吃,她的脑子里就只有吃! 银蝉一声叹息,无奈摇头。 长庆将从前关于泰河水患有关的文书资料都撂在一边,“殿下,都在这儿了。” 萧明彻嗯了声,便沉浸在那些资料之中。 长庆退至一边,忽地瞥见白玉桌案上出现了一抹绿色,与那堆文书资料笔墨纸砚都格格不入。那是一根……黄瓜? 长庆疑心自己看错,定睛一看,确定了,就是一根黄瓜。 大抵是底下人送来的吧,长庆也没多想。她自幼与萧明彻一起长大,知晓萧明彻忙起来更管不上吃东西,方才一路奔忙,这会儿正有些口渴,便笑道:“殿下,属下正好有些渴了,这根黄瓜便赐给属下吧?” 萧明彻嗯了声。 长庆正欲伸手去拿那根黄瓜,又被萧明彻打断。 “等等。” 萧明彻忽地想到姜雪容那张莹白如玉的小脸,与那双巴巴期待的眼睛。 “你要吃黄瓜,自去找他们领,下去吧。” 长庆缩回伸在半空的手,挠了挠头,看向那根平平无奇的黄瓜,心道殿下今日有些奇怪,难不成这根黄瓜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属下先告退了。”长庆并未深想,退了下去。 萧明彻看向那根黄瓜,拿起来咬了一口,清爽可口,的确能让疲惫的思绪得到几分清醒。 - 洛慧儿再次被禁足,福公公被撤去东宫总管之职,薛如眉听得消息,暗自心惊。 这个姜雪容,竟有如此本事?看来是她小瞧了她,不仅她安然无事,还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恩准,可以在宫中开设小厨房。可见太子殿下对她的确喜欢。 薛如眉有些苦恼,她入宫这么久,连太子殿下的正眼都没得过,这样下去,难道要在宫中孤老一生吗? 薛如眉暗暗思忖,近来太子殿下正为泰河水患一事苦恼,倘若她能帮殿下分忧,那殿下自然愿意多看她一眼。只是,要如何为殿下分忧呢? 薛如眉想到了一个人。 她去岁前往灵安寺祈福时,曾以琴为知音,认识了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名唤孙泉允。因着孙泉允欣赏她的琴音,二人曾在灵安寺中长谈,孙泉允颇有抱负,便曾提及过泰河水患之事,他的梦想便是治理泰河水患。 若将他举荐给太子殿下,不管他能不能实现这梦想,至少能在太子殿下面前留下一些印象。 薛如眉想罢,当即给家中写信,托他们找到这位孙泉允。 几日之后,薛家回信,言已经找到了这位孙泉允。 薛如眉将家书烧了,长呼出一口气。她行至雕花铜镜前,理了理云鬓,又将柳眉描过一番,而后起身前往乾元殿。她不能打扮得太精致,否则落了刻意,她需要让殿下相信,她只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 乾元殿前,薛如眉向侍卫请求觐见太子。 “劳烦大人为嫔妾通传一声,便说,嫔妾知晓殿下近来为泰河水患之事忧愁,嫔妾听得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不忍,也想为百姓们尽一些绵薄之力。嫔妾愿意捐献些银钱,除此之外,嫔妾还曾认识一位学子,他的抱负争是治理泰河水患,嫔妾想将此人引荐给殿下,为殿下分忧。” 她的理由无可拒绝,侍卫进去转达。 萧明彻有些意外,让薛如眉进来。 第19节 薛如眉压下心中喜悦,面上不动声色,福身行礼:“嫔妾给殿下请安。” 萧明彻只道免礼:“你所说的这人是谁?” 薛如眉道:“此人名唤孙泉允,是去岁进京赶考的学子,不过落了榜。去岁嫔妾曾往灵安寺祈福,在寺中弹奏过一曲,此人听闻嫔妾琴声,引为知己,便和嫔妾聊了许多,其中便提到了泰河水患的事。只是嫔妾对这些知之甚少,无法复述给殿下,恐怕殿下只能 与他详谈了解。” 薛如眉又道:“还请殿下先行饶恕嫔妾,嫔妾也不知道此人能否真能为殿下分忧,只是嫔妾觉得,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能让百姓们过得更好,那也值得一试。” 她这番话让萧明彻大为改观,这些话正合萧明彻之意。萧明彻自幼修□□之道,一心只有让社稷百姓更好。 “起来吧,孤免你的罪。”萧明彻道,“你带孤去见他。” 薛如眉心猛地跳起来:“多谢殿下,殿下请随嫔妾走一趟吧。” 第20章 薛如眉与萧明彻出宫,去找孙泉允。孙泉允去岁科考落榜后,便留在京城,寻了一份在私塾里教书的差事养活自己。 薛如眉与太子同乘一辆马车,宽敞的马车内,二人各坐一侧,即便隔得不近,薛如眉还是禁不住心跳加速。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离太子殿下最近的一次。 她不敢抬头,君臣有别,只能用余光默默打量太子。太子殿下气度不凡,即便坐着,也如挺拔的松柏一般,这样一个人,谁会不喜欢呢? 薛如眉面颊泛出微微的红粉。 她定了定心神,小声开口:“殿下心怀社稷。此乃百姓之福,但是殿下也应当注意自己的身子,切莫太过劳累。”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萧明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孤知晓。”萧明彻道。 马车内又安静下来,直到抵达孙泉允教书的那所私塾。 东宫的马车停在私塾门口,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孙泉允正在授课,见学生们纯纯欲动,循着他们视线看去,便见到了门外站着的气宇轩昂的颀长身影。 孙泉允曾远远见过太子一次,心下大惊,正欲出来,被萧明彻制止。萧明彻抬眸,示意他先将课授完。 太子殿下这是来找自己的么?所为何事? 孙泉允心中激动不已,压抑着激动心情将课授完,直到下了学,才赶紧大步跨出门,奔向那道不凡身影。 他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草民叩见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 薛如眉跟在太子身侧,并不开口。 只听萧明彻道:“孤听闻你对治理泰河水患一事有些见解,孤今日来,是想听听。” 孙泉允心跳更快,没想到自己落榜之后还能有此境遇,得太子殿下赏识。他看了眼一旁的薛如眉,薛如眉冲他微微一笑,他心下了然几分。 孙泉允正欲开口,被萧明彻打断:“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孤上马车。” 孙泉允颔首,跟着萧明彻进了马车。 薛如眉候在马车外,有些着急。 若是孙泉允能得殿下赏识,想来殿下会对自己更添几分好感,她还是盼着孙泉允可以得殿下赏识的。除此之外,若是孙泉允今日得殿下赏识,日后飞黄腾达,也会记着她的好,记着他们薛家的好,也能有所帮衬。 总归是好的。 不知过去多久,黑金帷幕终于再次被掀开,孙泉允从马车上下来,恭敬行礼。薛如眉看他脸上表情,似乎有些兴奋,她心稍稍安了些,如此看来,应当不错。 萧明彻并未说太多,只让孙泉允先回去,而后与薛如眉折返东宫。 另一边,东宫之内。 赵蔷来找薛如眉,却被告知薛如眉今日不在宫中,她便去打听了一番,得知薛如眉竟是与太子殿下一同出宫了,心下有些惊讶。 她想了想,折去了姜雪容宫中。 姜雪容得了太子殿下恩典,这两日洪冬便差人来帮她修建小厨房,殷勤得很。 “姜承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差人来告知奴才一声就好。” 姜雪容道过谢,又让银蝉给了些赏钱。她看着新修的整洁宽敞的小厨房,在脑海中计划着待小厨房修好后,要做些什么菜。 如今荤菜也有了,能做的可就多了,不止她自己那半亩三分地的食材了。 姜雪容想想就喜笑颜开。 赵蔷来时,正见姜雪容面带喜色。 “姜姐姐。”她福了福身,向姜雪容见礼。 “赵妹妹。”姜雪容敛了敛笑意,让人搬了把椅子给赵蔷坐。 赵蔷笑了笑,道:“今日我本想去找薛姐姐,可不巧,薛姐姐与太子殿下一起出宫了,我自己在宫中待得无聊,只好来叨扰姜姐姐了。” 一向是姜雪容独得恩宠,如今薛如眉忽地与太子殿下一道出宫,不论是谁,听得这样的消息,总该有些波澜。赵蔷想着,看姜雪容反应。 却听姜雪容噢了声,没了下文。 她竟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意外似的。 赵蔷咬了咬唇,又道:“薛姐姐与殿下都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也不知去做什么了。从前都是姜姐姐得宠,如今薛姐姐也得殿下恩宠了。” 她把话说得又明白了些。 姜雪容哦了声,反过来劝慰赵蔷道:“想开点,恩宠这种东西自然是瞬息万变的。” 赵蔷:“……” 她还真是个能藏得住的。 赵蔷扯了扯嘴角,道:“是这般,姜姐姐可千万看开些。” 姜雪容道:“没事,我看得开的。” 赵蔷笑说:“那就好,我还担心姜姐姐难过呢。” 姜雪容道:“其实你本来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呢。” 赵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想到姜雪容会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 她眼眶立刻泛起几分红,道:“对不起,姜姐姐,是我不好。” 姜雪容看着说哭就哭的赵蔷,心里叹了口气,跟她说话可真累啊,她跟那个洛慧儿能不能没事别来找自己。 姜雪容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很好,你是为了我好,我懂,我不怪你。我知晓了这件事,也并不难过,我看得开,你也看开一些。” 赵蔷听她这么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姜姐姐不怪我就好。” 姜雪容道:“我不怪你。” 姜雪容心里愈发疲惫,只想赶紧送赵蔷离开。 赵蔷却还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站起身道:“都怪我,我今日不该来,平白惹了姜姐姐不开心。我还是走吧。” 姜雪容:“……” 救命,真的好累。 姜雪容:“那你走吧。” 赵蔷:“……” 赵蔷动作一顿:“那我就不打扰姜姐姐了。” 姜雪容目送赵蔷离开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银蝉不甚赞同道:“您待赵承徽态度也太冷淡了些,闹僵了关系,日后也不好。” 姜雪容轻啜一口茶水,叹气道:“可是跟她说话真的很累,你瞧她字字句句都弯弯绕绕,听得我头痛。闹僵了才好,日后她再也不来烦我更好,反正她来了也没什么好事。” 银蝉道:“可这毕竟是在宫中,明面上总得维持些体面。” 姜雪容道:“可以维持体面,但只能维持一点点,毕竟维持体面也很累的,银蝉。” 银蝉一时无话,摇头无奈。 - 萧明彻与薛如眉回到东宫时,已是乌金西坠。 薛如眉下了马车,福身行礼:“殿下,嫔妾先告退了。” 萧明彻嗯了声,转身进乾元殿。 他今日听了孙泉允的话,心中有了些想法。孙泉允说,他对泰河水患的解决办法,是在泰河流入云阳郡之前,人为地进行干涉,让泰河一部分改道,流入云阳郡上方的毓阳郡,如此一来,正好使泰河分流,即便逢暴雨,也不至于冲毁堤坝,造成水患。 这方法听来似乎可行,只是要让泰河分流进入毓阳郡内,是个大工程,势必劳力伤财。如今本就水患当前,国库为了赈灾,已经不够丰盈,若是再从国库掏钱,定然不行。若真要去做,恐怕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出这些钱。 萧明彻想到了平南侯。 想要平南侯心甘情愿掏出这么大一笔钱,几乎没可能,除非是交易。可皇室能与平南侯做什么交易呢? 平南侯已经贵为侯爵,再给他加封,也不足以让他愿意掏出这么大一笔钱。权势不够使他动摇,美人更不可能,平南侯与夫人感情恩爱。 萧明彻想到了洛慧儿。 他薄唇紧抿。 思来想去,能让平南侯心甘情愿掏出这笔钱,只有他那宝贝女儿了。 可若是如此,那 萧明彻便成了他此前说过的无能之人。 他不愿如此。 萧明彻抛开心中念头,除了平南侯,总还有别的办法。 夜色深重,又近子时。 廊下长明灯亮着,萧明彻捏了捏眉心,涌现几分疲倦。他合上手中的资料,起身行至窗牖边,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抬头望去,只有灰沉沉的天。 洪冬进来,恭敬道:“殿下,夜深了,您要不要早些歇息?” 萧明彻道:“孤不想休息,你下去吧。” 洪冬又道:“那您用些醒神汤吧。” 洪冬将醒神汤搁下,便退了下去。 这醒神汤并非洪冬准备,而是出自薛如眉之手。但薛承徽送来时特意嘱咐:“洪公公,您不必告诉殿下这是嫔妾准备的,嫔妾也只是希望殿下好。” 第20节 洪冬想到今日殿下与薛承徽一道出宫之事,便没有拒绝,左右只是需要他送进去,至于殿下喝不喝,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夜风微冷,白日里酷热的暑气在这深夜消散,萧明彻静静在窗边站了会儿,回身至白玉桌案前坐下。 他看向那碗醒神汤,还是温热的,在这夏夜里,并没什么让人想喝下去的欲望。似乎比起这碗醒神汤,倒不如一根黄瓜来得让人清醒。 第21章 萧明彻并未喝那碗醒神汤,继续忙碌起来。 之后几日,萧明彻仍未想出比平南侯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让萧明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近乎完美的人生似乎第一次这样棘手。 他想要解决泰河水患,想要为江山社稷考虑,可并不愿意用宠幸某个女子作为交换。从前他不理解父皇为何如此,如今又好像能够明白父皇的一些无奈之处。 身在其位,总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萧明彻唤来洪冬:“传孤命令,解除洛良娣禁足。” 洪冬虽有些诧异,但并未追问缘由,只是照做。 倒是长庆不解发问:“殿下这是为何?” 以长庆对萧明彻的了解,萧明彻对洛慧儿显然已经到了反感厌恶的地步,怎会无缘无故突然解了她的禁足? 萧明彻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并不打算告诉长庆缘由,长庆见他沉默,也不再追问。左右他家殿下英明神武,做什么都自有道理。 洛慧儿忽然被解了禁足,心中大喜,还未来得及雀跃,又听洪冬前来通传:“洛良娣好好准备,今夜殿下会来飞燕殿用晚膳。” 洛慧儿几乎从紫檀木三脚圆凳上跳起来,惊喜到声音都颤抖,有些语无伦次:“你说什么?殿下今夜要来我宫中?这是真的么?你再说一遍!” 洪冬体面道:“是的,洛良娣,殿下说,今夜来您宫中用晚膳,还请您预备下晚膳,候着殿下。” 洛慧儿沿着圆桌踱步:“多谢洪公公,嫔妾一定好好准备。” 她说着,给小蝶使了个眼色,小蝶心领神会拿出一叠银票塞给洪冬。洪冬赶紧推辞:“不敢,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奴才传过话,便该走了。” 他知晓福公公所做所为,自然不敢乱收谁的好处。 洛慧儿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蝶,你说太子殿下这是突然想明白了么?不管了,殿下愿意来我宫中就好,快,你快命他们备一桌子好酒好菜候着。噢对了,你说我晚上穿什么衣裳好?” 洛慧儿忙不迭挑选起衣裳首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夜色降临。 夜色渐渐笼来,将整座皇城都笼住,檐下宫灯被风吹得微微打转,洛慧儿有些焦急地等候着萧明彻的到来。 “小蝶,你说太子殿下不会不来了吧?”洛慧儿心中忐忑,备下的酒菜都要凉了。 萧明彻的确有些反感,因而迟来了些。 小蝶远远瞧见了太子的舆驾,惊喜地进来禀报洛慧儿:“良娣,良娣,殿下来了。” 洛慧儿从榻上起身,手指搅着帕子,焦急等待着。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终于她听见门口有动静。 洛慧儿连忙起身,迎接萧明彻。 “嫔妾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萧明彻道。 他往里走,在偏厅停下,兀自入了座,洛慧儿跟在他身后,在他对面坐下。 洛慧儿有些紧张,时不时往萧明彻身上瞟一眼,“殿下,您尝尝这道菜,可好吃了。” 萧明彻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道:“若是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也能吃上这样好的饭菜,那一定很好。” 洛慧儿被他的话刺了一下,动作一顿。 萧明彻抿了抿唇,又道:“用膳吧。” 萧明彻显然心情不佳,洛慧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她想到前几次的失败,愈发忐忑,决定谨慎一些,不再惹太子殿下生气。毕竟殿下难得主动来一次,她得好好把握机会。 一顿饭用得沉默,直至尾声。 宫人进来,将碗筷撤下。 洛慧儿有些紧张地开口:“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要歇息么?” 萧明彻看她一眼,却是起身:“孤还有政务要处理,先走了。” 说罢,就离开了。 徒留洛慧儿看着他的背影,手足无措:“殿下……” 萧明彻离了飞燕殿后,打算回乾元殿。他心绪不平,胸口仿佛堵了一块石头,一口气卡在那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行至半路,忽地一阵晚风拂面,携来一阵清凉,一刹那心中的郁结仿佛在这一刻消散。 萧明彻想到了那根黄瓜,转而脑海里浮现出姜雪容的脸。 他叫停舆驾,道:“去茗玉轩。” 洪冬跟在身边,赶紧支使身边的小太监先行去往茗玉轩通传。 姜雪容的小厨房前两日修建好了,因而她今日兴致勃勃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一道丝瓜肉片汤,一道香煎鸡翅,一道清炒蕹菜,又洗了几根黄瓜。 然后就吃撑了。 因着吃撑了,今夜便没有那么早睡。 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来。 姜雪容得了通传,便在宫中候着。 待萧明彻来了,姜雪容便迎他进来。 萧明彻行至榻边坐下,瞥她一眼,道:“你今日倒还没睡。” 姜雪容道:“今夜多吃了些,所以睡不着。” 萧明彻问:“哦?吃了什么?” 姜雪容把晚上吃的菜说了一遍,又道:“说起来,还得多谢殿下的恩典,让我能自己做菜种菜。” 她倒是过得滋润,萧明彻道:“既然谢孤,怎的不请孤来尝尝?” 姜雪容眨了眨眼:“那殿下明日来用午膳吧。” 萧明彻又心生烦躁:“罢了,不必了。” 他视线随意在屋内环顾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檀木方桌上的那碟黄瓜上。 姜雪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赶紧殷勤捧来那碟黄瓜,“殿下,您请。” 萧明彻没有推辞,拿了一根。他吃东西时并不会表现出对食物的欲望,因而吃得很慢。姜雪容看在心里,心道看太子殿下吃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看得人没什么胃口。 萧明彻只吃了一根黄瓜,而后净过手,用干净帕子擦干净手上水渍。 姜雪容道:“殿下可要安寝?” 萧明彻道:“那便安寝吧。”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这次两个人都更轻车熟路了些。当然,姜雪容还是觉得他们像在小狗撞树。 萧明彻没什么兴致,只一次便结束了。他身上起了汗,姜雪容身上也一层汗,两个人各自去沐浴更衣,而后躺下安歇。 萧明彻躺在瓷枕上,心中的躁郁仍未平息,他心里的想法飘了一条又一条,没有一个出口。他睁开眼,余光瞥见姜雪容的身影。她倒算是他自己选择的人,没有那些利益交换。 萧明彻忽地开口:“孤想问你一个问题。” 姜雪容已经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道:“殿下问吧。” 萧明彻问:“若有一件事,你不喜欢,但你必须得做,你会去做么?” 姜雪容道:“会吧。” 譬如说方才他们小狗撞树,对她而言就是一件不喜欢但必须做的事。 “但若是一件我很讨厌的事,做起来又很累,我应当不愿意去做。”姜雪容又说,最重要的是若是太累,她就不肯做了。 萧明彻默然片刻,她的思维方式与自己显然大相径 庭,他从不会畏惧一件事情多么艰难,甚至于一件事情越有难度,萧明彻越会想要去完成。 这么一想,萧明彻想要妥协的念头忽然跌下去,这听起来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但若是他能完成,岂非更有成就感? 他为何要做出这种妥协?他分明还年轻,有这般心力,怎能去妥协? 萧明彻豁然开朗,心间那股郁闷烟消云散。 他觉得姜雪容的话点醒了自己,正欲开口,余光瞥见身侧的人就这会儿功夫已经睡着了。 她还真是心大。萧明彻想。 萧明彻呼出一口气,再次闭上眼。 仿佛上天也在帮萧明彻,次日萧明彻上朝时,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千里迢迢从云阳郡上京城,状告官员从上至下层层盘剥,贪污赈灾款。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上下。 “可今年的赈灾款还未分发下去,怎的就有人敢贪污?臣以为这是危言耸听!” “今年的赈灾款还未拨下,可往年的赈灾款呢?上一次泰河水患,也不过三年之前。再往前一次,泰河水患是十五年前。按照从前泰河发生水患的时间,此次泰河水患发生的时间也太提前了,说不准正是因为有人贪污赈灾款,这才导致堤坝不够坚固。” 一时之间,争吵不休。 第22章 宣成帝震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 “简直荒唐至极,身为朝廷命官,应当为百姓谋福祉,心怀社稷心怀苍生,可竟敢有人在百姓流离失所身陷囹圄的时候,贪赃枉法,简直岂有此理!朕身为天子,对这等恶事绝不容忍!” 宣成帝目光环顾朝堂之中,思索该调派谁去彻查此事,还未及开口,萧明彻上前一步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亲自前往云阳,彻查此事。若当真有人做下此等恶行,儿臣绝不姑息。” 宣成帝看了儿子一眼,同意了他的决定:“既然太子主动请缨,朕便准了。太子,朕允你便宜行事之权,不日出发,代朕好好查清楚此事。” 萧明彻道:“儿臣领旨,定不辱使命。” 第21节 萧明彻之所以愿意接下此事,自有打算。一来,他可以亲自前往云阳,查看泰河情况,也好叫那些人实地勘测泰河分流之举可行性有多大。二来,贪赃枉法之事不论是否属实,对萧明彻而言都是个好机会。官场内贪污腐败之风盛行,积弊多年,宣成帝和萧明彻都知晓,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合适的时机肃清,此番正是个好时机。除此之外,也能叫那些人吐出银子来,正好能解决泰河水患之事。 萧明彻打算这两日便出发前往云阳,临行前与皇后辞别。 皇后听闻这么大的事,不免也慨叹几句:“本宫觉得这些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彻儿,母后相信你一定可以查清楚真相。” 萧明彻道:“儿臣自当尽力,绝不姑息任何人。” 皇后叹了声,又道:“只是云阳路途遥远,你这一来一回,恐怕要年关才能回来了。你一向在京城,骤然要去这么远的地方,母后还真有些不放心。你又是个忙起来顾不上自己的身子的人,长庆也是个男人,没那么细心,哪里能照顾好你?” 皇后道:“如今你纳了嫔妃,不若你从你那嫔妃之中,挑一个带着,与你同去云阳,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如此,母亲才能安心些。” 萧明彻拒绝:“不必了,母后,此番儿臣是去办正事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个女子成何体统?” 皇后脸色敛下:“母后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是办正事不错,可你的身子也是正事,这事儿你必须听母后的。这样吧,就那个姜承徽吧,母后瞧你挺喜欢她的,这孩子母后也挺喜欢的,让她跟着你同去云阳,照顾你。” 萧明彻蹙眉:“母后从何处看出来儿臣喜欢她?” 皇后心道,你若是不喜欢,怎的就宠幸了她一个人?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要带上她?萧明彻正欲开口反驳,被皇后打断:“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母后今日也乏了,你退下吧。” 皇后不容萧明彻反驳,将人赶出了栖梧宫。 为防萧明彻不听自己的话,皇后特意又差听夏去了一趟东宫传旨,让姜雪容跟着萧明彻一块收拾东西,前往云阳。 听夏笑道:“殿下忙起来总是顾不上自己的身子,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姜承徽一路上仔细照顾殿下,姜承徽可明白?” 姜雪容点头:“嫔妾明白。” 送走听夏姑姑后,银蝉和绿蕊都万分欣喜:“恭喜承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在她们看来,能陪着太子殿下出门一趟,那便能培养感情,自然是好事。 姜雪容却是撑着瓷白小脸不住叹气:“哪里是好事了,云阳这么远,舟车劳顿的,奔波劳累。又赶上水患,定然有许多难民,恐怕连单纯地游山玩水都做不到。” 银蝉对她的不争气已经习惯,只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承徽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吧。” 姜雪容又叹息一声,跟着银蝉她们收拾东西去了。 萧明彻没想到皇后的态度如此坚决,似乎不论如何都要让他带上姜雪容,他不想为此与皇后闹不愉快,只得妥协。但又怕姜雪容对此番出行没有正确的认知,还当是出去游山玩水,带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因而特意来了一趟茗玉轩用晚膳,预备告诉她此番出行尽量从简。 晚膳是姜雪容亲自下的厨,做了几个家常小菜,一碟麻婆豆腐,一碟蒜香排骨,以及一锅炖肘子,和一碗丝瓜蛋汤。 姜雪容厨艺有限,自然比不得宫中御厨,她道:“殿下您别嫌弃,将就吃些。” 萧明彻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吃什么都差不多,并不在意。何况姜雪容做的菜虽算不得极致美味,但也不差。 晚膳用得尚可,用完晚膳后,萧明彻漱了口,又净了手,而后想起自己的正事,道:“此番去云阳,孤有正事要办,既然母后一定要你随行,孤也只得准许。但你切莫影响孤办正事,你可明白?” 姜雪容点头:“妾身明白。” 萧明彻也不知她是真明白还是嘴上说着,反正他要说的已经说了,倘若她到时候误了自己的事,也别怪他无情。 萧明彻这会儿没有心思宠幸后宫,说完这些便回了乾元殿,他还有些事要为这一趟去云阳准备。他有自己的打算,因此要带的人也得仔细盘算。孙泉允得跟着去,那些通晓水利的大家也得跟着。 听得姜雪容随行的消息,薛如眉有些坐不住。 太子殿下此番一走就是几个月,她们留在宫中便得独守空房几个月,姜雪容倒好,能一路随行,不知该有多大的恩宠。 薛如眉思来想去,还是求见了太子。 因着上次的事,萧明彻对薛如眉稍有改观,并未向排斥洛慧儿一般排斥不见她,让她进来了。 “何事?”萧明彻问。 薛如眉答道:“嫔妾有一不情之请,想恳求殿下,还望殿下答应。” 萧明彻道:“你说吧。” 薛如眉道:“嫔妾听闻云阳水患,百姓流离失所,嫔妾也想跟着殿下去往云阳,希望能为百姓尽些绵薄之力。哪怕只是能为他们分发些粥米,也是好的。” 她言辞恳切,让萧明彻又添了几分好感。 但萧明彻并未立刻应下,他已经带了一个女人,又带一个,实在麻烦。 薛如眉见他没有立刻拒绝,心中窃喜,赶紧又道:“听闻姜妹妹也去,嫔妾与姜妹妹在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萧明彻心想,她们俩若能自己玩自己的,对他而言倒是好事。 他终于松口:“既然你有这份心,便跟着一起去吧。” 薛如眉心下狂喜,赶忙福身谢恩:“多谢殿下恩典。” 薛如眉当即离了乾元殿,回芳菲阁收拾行囊。 翌日一早,晨曦初晓,朝霞映红了半边天空,似乎是个不错的兆头。 一行人马从东宫出发,前往云阳。 第23章 姜雪容与薛如眉二人是此次唯二女眷,萧明彻便让她们二人同乘一辆马车。 薛如眉莞尔道:“姜妹妹,咱们一路上可以彼此照顾。” 姜雪容回了一个微笑。 萧 明彻回头,见她们俩说着话,觉得自己的决定当真正确,让她们俩自己玩,她们便不至于来烦自己。 他走近了些,道:“可都准备好了,要出发了。” 二人回身,双双行礼:“嫔妾给殿下请安。” 萧明彻道了声免礼,目光落在不远处,宫人们正搬她们的行李上马车,这会儿正在搬薛如眉的东西。 薛如眉东西不多,只有两只红木箱子。她知晓此次殿下是为办正事,故而不敢带太多东西,只拣了一些必要的。 薛如眉觑见萧明彻的目光,暗暗有些欣喜。 搬完了薛如眉的,便是姜雪容的。 只见那小太监拎着一个包袱便出来了,放进了马车里。 萧明彻愣了愣,看向姜雪容:“你就只带这些东西?” 姜雪容点头:“回殿下,嫔妾觉得这些东西就够了。” 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与一些日常简单的首饰,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例如牙刷与牙粉,洗脸的布巾之类。除此之外,旁的都没带。 听说像寻常那些贵女出远门,连自己常用的浴桶都得带着,这在姜雪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带那些东西做什么?出远门又不是露宿风餐,自然有住的地方,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露宿风餐,都露宿风餐了,还管能不能舒舒服服洗个澡么? 萧明彻又看了眼姜雪容,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她们上马车,启程出发。 薛如眉在一旁看着,咬了咬唇,心里只觉得姜雪容是故意如此,想在殿下面前出风头。姜雪容即便是庶女,也是姜国公府的女儿,算得上贵女,她们这些贵女们出远门,像她这般已经算得上简约,怎么可能像姜雪容这般,只带一个包袱?一个包袱能装什么?只能在殿下面前装得识大体罢了。 她早知晓,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当真不想争宠。进了宫,她们的宠爱便与家族荣耀牵连在一块,身不由己。就说那赵蔷吧,瞧着唯唯诺诺,总要来找自己,可实际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在赵蔷没有威胁到自己之前,薛如眉也懒得戳穿,就当不知晓。可她也不会蠢到全心全意信任赵蔷,就譬如说她上次向殿下举荐孙泉允与此次请求同行的事,她就不会告诉赵蔷。 至于姜雪容,薛如眉又暗暗瞥了她一眼,这一趟她得想些法子,争得殿下的宠爱,再让这姜雪容失了宠爱才好。 二人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朱红车轮辘辘出了皇城。 不远处的天幕被朝霞染成粉色,姜雪容纤长手指挑开帘栊,为这朝霞惊叹。 随着马车慢慢驶远,朝霞也渐渐散了,只余下一团团如棉花般的浮云,仍旧好看。姜雪容趴在车窗边,看得入迷。 忽地鼻腔里飘来了一缕食物的香味。 姜雪容循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嗅了嗅,有些熟悉,像是羊肉烧饼。距离她上一回吃羊肉烧饼,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真有些想念那味道。 姜雪容目光在街边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烧饼摊上,那香味正是从烧饼摊上传来的。 顷刻间,津涎不停分泌,姜雪容吞咽一声。 她们今日出门前,便被告知了出发的时辰,按说该根据这时辰安排早膳的时间。可早起对姜雪容来说实在太过困难,她想都没想便选择了牺牲早膳的时间来多睡一会儿,故而她这会儿肚子里空空如也。 被这香味调动起了食欲之后,姜雪容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声音不大,但同在马车里,薛如眉还是听见了。 薛如眉掩嘴失笑:“姜妹妹未用早膳么?” 姜雪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方才没什么胃口,便没用什么,这会儿却是饿起来了。” 她与薛如眉没什么交情,才不会告诉她自己是为了睡懒觉所以没用早膳。 薛如眉也没说什么,只道:“那怎么好,咱们待会儿出了京城,这一路上便没什么吃食了,只有干粮,也得到用午膳的时候。要不,让殿下停一停,妹妹去买些早点填肚子吧?” 姜雪容正欲拒绝:“不用……我可以忍忍……” 薛如眉已然打起帘栊,唤自己的丫鬟:“朱弦,你去禀报殿下,姜妹妹没用早膳,有些饿了,请殿下稍停一停,容姜妹妹去买个早点填肚子。” 朱弦应下,当即便去了。 姜雪容有些尴尬,让大家为了她停下来这种事显然不大好,可薛如眉都已经让人去了,事已至此,她就吃那个羊肉烧饼好了。 “多谢薛姐姐。”姜雪容道了声谢。 薛如眉笑了笑,摇头。她当然不是为了帮姜雪容,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大家的进度,殿下知晓,只会对姜雪容印象变差。 朱弦依照薛如眉所说,禀了萧明彻。 萧明彻听罢,微微蹙眉。他分明差人嘱咐过她们时辰,怎的她还是误事? “既然如此,便快些去吧。”萧明彻虽对姜雪容的行为不满,但他并非一个不通情理之人,何况让她一个弱女子饿着肚子也不好。 朱弦得了答复,赶紧回来禀报薛如眉与姜雪容。 姜雪容赶紧下了马车,提着裙裾直奔那烧饼摊子。 “老伯,来一个羊肉烧饼。”姜雪容道回头看了眼停下来等自己的马车,又道,“劳烦您快些做,我有急事。” 老伯诶了声,笑道:“夫人,这是我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您拿着吧。” 姜雪容接过纸包,给铜钱结账,刚转身又想起什么,回头道:“那两个也给我吧。” 她又给了两个羊肉烧饼的钱,而后奔向萧明彻的马车,停在车旁。 “殿下,您也尝尝这个烧饼吧,很好吃的。”她把手中热乎的烧饼递给长庆,转身便走。 第22节 长庆拿着烧饼,一时有些无措,看向萧明彻,道:“这姜承徽还真细心,竟发现殿下也没用早膳,还特意给殿下买了。” 萧明彻也并未用早膳,他早上起来之后,便去忙了些事,将此事忘了。这于萧明彻而言倒寻常,他不会因为没用早膳便觉得身体不舒服。 萧明彻看了眼长庆,长庆将那两个烧饼放在马车的矮几上,又感慨:“看来皇后娘娘说得对,姜承徽的确能照顾好殿下。” 萧明彻看了眼姜雪容的背影,又瞧见她翩飞的裙摆,如同第一次见她时那般。 那时候,她也是为了吃的。说来,她倒是始终如一。 她对吃食便如此执着么?口腹之欲有这样大的魔力? 萧明彻不禁有些疑惑,收回视线,命马车再次启程。 姜雪容其实并不知道萧明彻和自己一样没用早膳,她只是觉得自己耽误了殿下的行程,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给殿下也买两个好了。毕竟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薛如眉见姜雪容还特意去了一趟太子马车前,愈发觉得她心机深沉,又故作天真。 姜雪容不知薛如眉在想什么,她只觉得手里的羊肉烧饼真香! 突然觉得为了这个羊肉烧饼,让殿下不高兴一下,也是值得的。 她意犹未尽地吃完了整个烧饼,马车之内尽是烧饼的香味,连带着薛如眉身上也仿佛沾染上了。薛如眉脸色微沉了沉,她不知道姜雪容为何要选择吃味道这么大的东西,若是沾在身上,实在有失体面。 薛如眉拿帕子扑了扑,将帘栊打开疏散气味,又拿出香粉往自己身上盖了盖,确认没有烧饼的气味,这才放心。等她做完这一切,再抬头看姜雪容,却见她倚着车厢壁,已然睡着了。 薛如眉柳眉轻皱,心道,她怎么吃了便能睡?真是的。 - 那两个羊肉烧饼还冒着热气,鲜香气息充盈马车之内,直钻入萧明彻鼻腔,让人难以忽视。萧明彻终于抬手拿起一个,咬下一口。 酥香可口,是挺好吃的。他想。 不知为何,似乎比御膳房里的吃食更香。萧明彻又想到姜雪容自己做的那些菜,似乎与这烧饼有些共通之处。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这共通之处是为何。 萧明彻把两个烧饼都吃了,而后净过手。这时候天渐渐大亮,街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叫卖声吆喝声也响亮起来,人潮涌动之间,裹挟着一些袅袅炊烟。 萧明彻忽地想,那共通之处,似乎就是如此。 他脑海中又出现了姜雪容那翩飞的裙摆,仿佛正飘摇在那些人潮之中。 第24章 萧明彻撂下帘栊,马车驶过最繁华的街道,出了京城。 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还能遇上旁人家的马车,不至于太过安静。这时节蝉鸣声仍躁,在头顶叫个不停,直吵进姜雪容梦里。 姜雪容皱了皱眉,嘟囔了句什么,而后忽地将腿伸直,踢到了薛如眉的小腿。 薛如眉被她的动作吓到,将腿收了收,往里挪,又看向姜雪容,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睡着还是假装睡着故意恶心自己。她若是真睡着了,不论怎么说她也是个大家闺秀,从前在闺中难道没有学过礼仪么? 薛如眉眉头蹙起,盯着姜雪容,却未见她有半分转醒的迹象,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姜雪容原本还是坐在马车坐垫上,睡着睡着便整个人都缩了下去,几乎躺在了坐垫之上,偏又躺得极为没有规矩,四仰八叉的,手脚乱放,极大地挤压了薛如眉的空间。薛如眉忍无可忍,伸手碰了碰姜雪容,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唤道:“姜妹妹……” 姜雪容缓缓睁开眼,还当是银蝉叫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好银蝉,让我再睡会儿吧……” 马车坐垫就那么宽,姜雪容这一翻身,整个人都摔了下去。她滚了一圈,觉全醒了。 她的思绪慢慢回笼,记起她随太子出行云阳,这会儿正在路上。 姜雪容撑着坐垫起身,揉了揉胳膊。 薛如眉方才及时避开,不然还得被她撞到,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姜妹妹你还好吧?没摔伤吧?” 姜雪容冲她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她坐直身子,靠着车厢壁,“方才是薛姐姐喊我么?可是有什么事?” 薛如眉只是想叫醒她,但不可能这么告诉她,便笑道:“是我觉得一路上有些无聊,想同姜妹妹说会儿子话。” 姜雪容道:“薛姐姐无聊啊?那不若也靠着睡会儿吧?” 薛如眉摇头:“我倒是不怎么困。” 姜雪容笑了笑,道:“那我陪薛姐姐说话吧。” 虽然她更想睡觉。 薛如眉想了想,她与姜雪容有什么可聊的呢?她喜好弹琴,可姜雪容对此并不精通,也说不上什么。她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似乎只有太子殿下而已。 如此想着,薛如眉开口:“姜妹妹是咱们之中唯一得过殿下宠幸的人,殿下待姜妹妹是不是与咱们有些不同?” 姜雪容想了想,并不觉得萧明彻对她和对她们有什么不同。她诚实地摇头:“没有。” 薛如眉自然不相信:“姜妹妹可不许害羞,得老实回答我。” 姜雪容笑说:“可是薛姐姐,我这就是实话。殿下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或者更准确一些,她压根也没关注过萧明彻平时是什么样,在她面前又是什么样。 她又没想过争宠,费这劲干嘛?与其关注萧明彻什么样,还不如关注她的菜长得怎么样。 薛如眉有些失望,又道:“殿下心系天下,日后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国君。” 她说这话时,马车帘子正好被风吹动,隔着些距离,薛如眉的目光眺望向萧明彻的马车。 姜雪容不知如何回答,只点头:“定然是的。” 薛如眉又说:“像殿下这般出色之人,谁能不仰慕呢?姜妹妹从前可曾背地里仰慕过殿下?我那时觉得殿下芝兰玉树,虽然心生倾慕,可总觉得与殿下太过遥远,谁知道竟有一日能成为殿下的嫔妃。” 姜雪容道:“我也觉得很意外。” 薛如眉问:“姜妹妹最喜欢殿下什么?” 姜雪容想了想,答:“……殿下长得挺好看的。” 她以前确实赞叹过萧明彻的长相。 薛如眉没想到姜雪容的回答如此肤浅:“我倒是觉得殿下的长相是殿下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 姜雪容:“……” 姜雪容:“薛姐姐说得是,那薛姐姐最喜欢殿下什么?” 薛如眉露出些娇羞的神色,垂下一双水眸,道:“我么?殿下的一切我都喜欢。” 还真是一个滴水不漏的答案,姜雪容笑了笑,话题似乎在此刻终止。 正当此际,马车忽地停下。 二人便顺势结束了聊天,看向外头。 “二位贵人,殿下说,暂时休息片刻,用午膳。”洪冬前来传话。 姜雪容听见吃饭两个字就高兴,她伸了个懒腰,下了马车。虽说马车里很舒坦,可奔波了半天,难免有些累,姜雪容早就想出来透透气了。 队伍停在一处成片的树荫之下,姜雪容环顾一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洪冬带人前来分发吃食,因要赶路,他们带的吃食也是易保存不易变质的东西,吃起来有些干干巴巴,口感也不佳。 薛如眉没有下马车,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她是太子殿下的嫔妃,不宜抛头露面。薛如眉从朱弦那儿接过吃食,才咬一口便吃不下去了。她勉强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又硬着头皮对付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了。 姜雪容也觉得有些干干巴巴,口感不好,不过有吃的就不错了,她也没这么挑剔。 萧明彻坐在马车之中,问起洪冬:“东西都分发下去了?” 洪冬应是。 萧明彻道:“她们俩可有什么反应?”他自然知晓赶路的时候吃的东西口感不佳,想到今日早晨姜雪容的娇气,不禁有些担忧。 洪冬想了想,如实回答:“两位承徽似乎没什么不适应的。尤其是姜承徽,吃得还挺开心的。” 萧明彻哦了声,有些意外。 他挑起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姜雪容坐在树下啃饼子的身影。 她的确吃得挺开心的,不知和婢女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笑着。 萧明彻下了马车,走到姜雪容身边。 姜雪容正和银蝉说话:“银蝉,你瞧我这一口咬下来这么多,你能一口咬下来这么多么?” 银蝉道:“奴婢牙口不好,可不敢这么试。” 姜雪容话音刚落,便觉身前一道阴影笼下来。她一怔,抬头看去,便瞧见了萧明彻的身影。 姜雪容一顿,赶忙要起身行礼,被萧明彻拦下:“不必多礼,坐着吧。” 姜雪容道了声:“多谢殿下。” 姜雪容以为萧明彻也是出来透透气的,毕竟在马车上坐了这么久,想必太子殿下也很不习惯吧。她想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太子殿下腾出一半的石头:“您也坐会儿吧,殿下。” 萧明彻这才注意到她竟直接坐在了石头上。 萧明彻与姜雪容四目相对,姜雪容眨了眨眼,似乎颇为期待。 萧明彻犹豫片刻,还是在姜雪容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块石头上,安静地吃着东西。 长庆远远瞧见这一幕,都愣了愣。 感觉他家殿下同姜承徽还挺般配的,两个人都生得好看,日后若是有个孩子,定然也会生得很好看吧。 姜雪容吃完手中的饼子,又喝了几口水,才觉得嗓子顺畅。这时辰正是热的时候,虽在树荫下,有些微风拂来,也是带着热意的。四下都是大树,抬头眺望,官道隐没在树林之间,不知要去向何方。 姜雪容忽然觉得很奇妙,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京城呢。 她原本还觉得舟车劳顿很累,可现下忽然觉得走这一趟也挺好,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一向是个想得开的人。 薛如眉亦发现了萧明彻与姜雪容并排而坐的身影,咬了咬唇,心中有些嫉妒。果然,殿下待姜雪容格外不同。可她实在想不明白,姜雪容哪里能吸引太子殿下? 队伍又休整了会儿,便继续出发。萧明彻想尽早抵达云阳,不想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若非有姜 雪容她们在,他会考虑骑马而非乘坐马车,那样更省时间。 下午时,姜雪容又如上午那般,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薛如眉瞧着姜雪容,只好也闭目养神。 第23节 就这么赶了一整天的路,这日黄昏时分,日影西斜,一行人抵达驿站。 驿站得知是太子殿下,毕恭毕敬伺候,丝毫不敢怠慢。 但今日却属实不赶巧,驿站的属官们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请罪:“还请殿下宽恕下官等的失职之罪。” 萧明彻问:“你们何来失职之罪?” 他们赶紧跪下:“回殿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原本咱们驿站是有厨子的,可今日不巧,那厨子家中媳妇生产,便告了假。因而今日驿站没得厨子,下官等对厨艺是一窍不通,恐怕不能给殿下提供可口的饭菜。殿下一日舟车劳顿,却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这可不是下官们有失职之罪么?” 萧明彻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自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罪过,只道:“起来吧,无妨,孤不会因此治你们的罪。” 萧明彻正欲下令,让他们今夜都吃白日里的干粮。离得近些的亲卫,已经听见了驿站属官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天气炎热,他们本也盼着到了驿站,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不过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他们也没办法。 姜雪容也有点失望,她虽然也能吃午时那干粮,但一天连着两顿都吃那种东西,未免对自己也太不好了。 她想了想,倏地开口:“殿下,嫔妾愿意亲自下厨,给大家做些饭菜。” 萧明彻看向姜雪容,他吃过姜雪容做的菜,对她的厨艺并不怀疑。 “既然如此,便辛苦你了。”萧明彻思忖片刻后答应了姜雪容的请求。 他对口腹之欲没有什么渴求,但并不会因此强行扼杀旁人的口腹之欲。 第25章 那几个驿站属官不由得对姜雪容多看几眼,他们勉强算个九品芝麻品,自然也不认识姜雪容,只依稀记得前些日子太子殿下选秀之事。 “不知这位贵人是?”属官发问,怕弄错姜雪容的位分。 银蝉答话:“这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姜承徽。” 属官连忙道:“下官等见过姜承徽。” 姜雪容道:“不必多礼,带我去后厨吧。” 属官领着姜雪容到了后厨,此处驿站乃从西往京城来的必经之处,平时接待的官员不少,后厨地方还算宽敞,两个大锅灶台,还有一个小锅灶台,比姜雪容在东宫的小厨房和邹若水在若水阁的厨房都要大些。 姜雪容环顾一圈,对厨房的构造有了大致了解,而后问起属官:“不知今日有些什么食材?” 那两个属官对视一眼,显然也不甚知晓素日厨房的一切都是那厨子负责,他们是不管的。 “这……下官也不清楚,不过食材应当都在这里了,哦,对了,后院还有口水井,里头也有些食材。” 灶台角落里放了一个大冬瓜,冬瓜旁边挂了一圈红辣椒,还有些黄瓜,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东西了。姜雪容咬了咬下唇,在脑海中思索这些东西能做什么? 天气这么热……姜雪容记得从前邹若水给她做过一道凉面,适合在夏日里吃,清凉解暑,清爽可口。 她想着,又转去后院。水井里装了一个吊篮,吊篮中放了一只鸡,只有勋贵人家才能在夏日里用得上冰块保存食物,没有冰块的时候,把一些容易变质的食物比如肉类,便可以放在水井之中保存。水井之下气温低,能保存久一些。 姜雪容把吊篮摇上来,嗅了嗅那只鸡,还是新鲜的。鸡肉的话,她又想到邹若水给她做过的另一道菜,将鸡肉先煮熟,然后用手撕成小块,放些黄瓜,再调个酱汁淋上,搅拌均匀入味。 两道菜,也差不多了。姜雪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更多的她也做不来。 她拿了鸡,回到厨房里,让银蝉帮忙打下手。 没有现成的面条,她还得揉面擀面条。这对姜雪容来说有些难度,她做面食的手艺属实不行,不过……就这样吧。最后虽然做出来的面条有些大小不一致,但不影响吃。 姜雪容做面条的时候,让银蝉帮忙把鸡肉处理好了。姜雪容拿了一个小碗做酱汁,放了辣椒油、酱油、料酒、盐,又放了少许白糖提鲜,而后搅拌,淋在鸡肉上,最后将热油浇上,用筷子将鸡肉搅拌均匀,这道菜便算完成了。 待做完手撕鸡肉,姜雪容把做好的面条下了锅,待熟了之后捞出过凉水,而后加入酱汁与黄瓜丝,酱汁和手撕鸡肉的差不多,不过不用放那么多辣椒油。 这两个菜都不算麻烦,不过要做的分量多,还是花了些时间。姜雪容呼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成果,感觉很满意。 她拿了两个碗,先给萧明彻单独装出来些,而后又给自己和薛如眉装了一份,这才让银蝉去唤驿站的属官,让他们帮忙分发下去。 姜雪容让银蝉把自己的那份端回房间,而后去给萧明彻送。 萧明彻的房间就在姜雪容隔壁。 姜雪容捧着托盘,腾出手叩门。 “殿下,我来给你送吃食。” 长庆打开门,见是姜雪容,忙道:“姜承徽请进。” 姜雪容捧着托盘进了门,把东西放在桌上,道:“我做了一道凉面,一道手撕鸡肉,殿下尝尝吧。” 萧明彻看向桌上的东西,轻嗯了声。 姜雪容把东西送到,便告退了,她迫不及待要回房间吃东西了,刚才做的时候就勾起了她的馋瘾,若不是有人在等着,她都想偷吃。 长庆合上房门,笑说:“方才就闻见香味了,姜承徽的手艺还真不错,殿下快尝尝吧。” 萧明彻没说话,在三脚圆凳上坐下,拿起筷子。 不知是不是饿了的缘故,他似乎也觉得今日的吃食很香。 萧明彻先尝了一口鸡肉,很入味,味道不错。他又尝了尝凉面,在这夏日里很清爽。 姜雪容回到自己房间后,迫不及待地吃完了凉面与手撕鸡肉,心满意足地瘫倒在榻上。 “还要赶好久的路,真是累人。”姜雪容叹气,“坐了一天的马车,我感觉我快散架了。” 姜雪容翻了个身,坐起身来,给自己捏胳膊捶腿。 “银蝉,你让他们准备热水,我想尽早沐浴,然后舒舒服服地睡觉。”她觉得自己能沾床就睡。 银蝉应了声好,下去催促热水。 下楼叮嘱完驿站的属官,银蝉便打算回去,在楼上忽地被拦住去路。 银蝉看着面前魁梧的身影,眨了眨眼,有些心慌:“你……有何事?” 那人是太子亲卫统领,认得银蝉是姜雪容身边的婢女,见银蝉面露害怕,赶紧解释:“银蝉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托你转达对姜承徽的谢意,今晚的吃食很美味。” 姜承徽再怎么说也是殿下的嫔妃,身份尊贵,竟然亲自下厨给他们做吃食,而且姜承徽的手艺还这么好。 银蝉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掩嘴失笑:“好,我会代为转达给姜承徽的。” “多谢银蝉姑娘。” 薛如眉房间里。 朱弦正好从门缝里撞见这一幕,有些替薛如眉不平:“这姜承徽可真会收买人心。” 薛如眉看着面前的吃食,其实有些不想吃姜雪容做的东西,可中午她就没吃什么,这会儿确实饿了,只好还是吃了。 朱弦又道:“庶女就是庶女,庶女才会琢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收买人心,您的手可是用来弹琴的,做不来这等不入流的事。” 这话薛如眉听了心里舒服,却不能直接赞同,还是道:“你别这么说,姜承徽喜欢做菜,我喜欢弹琴,分不出什么高低。” 朱弦道:“自然是有高低之 分的,否则哪有什么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的。” 薛如眉嘴角微翘:“你把东西送下去吧,再让他们送热水上来,我要沐浴。” 那厢,姜雪容已经沐浴过,换上寝衣,躺下睡觉了。 萧明彻吃过东西,便在看那人的状告之词。那人状词中提到,他要告的并非某一个官,而是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员,甚至于连朝廷也一起告,质疑朝廷是否包庇这些人,官官相护。 “草民不知,是否连陛下也对这等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而任之?” 这种话实在大逆不道,也正因太过大逆不道,这才引起了轩然大波,将事情捅大了。 那位上京告御状之人,是云阳郡内钱关县下一个秀才,名唤刘青云。刘青云家中贫寒,当年钱关县受灾严重,刘青云全村被毁,成为难民。原本朝廷拨银赈灾,这是好事,但刘青云却发现那些赈灾银,最后多数都到了那些官员的囊中。他曾收集过证据,越过钱关县,往云阳郡告,自然是无功而返。不仅如此刘青云还被关押进了大牢,打断了一条腿。 从那之后,刘青云心灰意冷。可偏逢今年泰河又生水患,刘青云便咬牙上京告御状。 此次前往云阳,刘青云自然也跟着。 萧明彻看过他的状词,命长庆去带他来,萧明彻想见他。 长庆开门时,萧明彻余光瞥见隔壁的姜雪容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 她还是睡得这么早。萧明彻心中一闪而过这念头,便没再多想。 刘青云很快一瘸一拐地来了,他脸上有些沧桑,见了萧明彻,该有的礼节一样没少:“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萧明彻扶他起身:“不必多礼。孤今日叫你来,是有些事想问你。你说你有证据证明钱关县县令贪赃枉法,此话当真?你的证据是什么?” …… 待见完刘青云,夜已经很深。萧明彻整理了一番思绪,而后入睡。 翌日,他们一早便继续出发。 萧明彻从房中出来时,想到什么,在姜雪容房门口站定,叮嘱了一句:“今日记得用早膳。” 姜雪容自然还没起,听得太子殿下的声音,银蝉赶紧开门:“殿下,奴婢记下了,一定会提醒承徽的。” 萧明彻觉得银蝉表情有些怪异,迟疑地看了眼房内,不确定道:“她还没起?” 银蝉不敢诓骗萧明彻,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萧明彻一时默然,她昨夜睡得这么早,还未睡够? 银蝉觉得萧明彻的神情似乎有些不悦,赶紧道:“奴婢去叫承徽起来。” 说罢,她赶紧进了里间,把姜雪容摇醒,“承徽,快起床了,太子殿下在门口。” 姜雪容打了个哈欠,终于坐起身:“太子殿下?” 她缓了缓,顿时清醒不少。 “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么?”她慌乱地开始穿衣服,翻身下床。 银蝉摇头:“奴婢也不清楚,方才殿下忽然来敲门,说让您记得用早膳。奴婢听见是殿下,不敢不开门,哪里知道殿下看了奴婢一眼,便有些奇怪地问,您是不是还没起……” 姜雪容小脸垮下来,心里有些发慌,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么? 她三下五除二梳洗好,又简单地装扮了一下,“太子殿下走了吗?” 银蝉往外看了看,摇头。 姜雪容小脸都耷拉下来,只得出来见萧明彻。 她福身见礼:“妾身给殿下请安。” 萧明彻居高临下觑她一眼,问道:“你每日到底要睡几个时辰?” 第24节 姜雪容低着头,小声道:“妾身每日睡……五个半时辰最佳,四个时辰也行。” 萧明彻只是觉得好奇,他身边还从未有人每日睡这么久。 得到姜雪容的答案,萧明彻没再多说,只是转过身道:“下去用早膳吧。” 姜雪容一头雾水,所以太子殿下问她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晓,跟在萧明彻身边下楼。 因刚睡醒,方才起得手忙脚乱,姜雪容的衣领有些乱糟糟的。萧明彻余光瞥见,有些难以忽视,停下了脚步。 姜雪容还有些懵,没察觉到萧明彻停下了脚步,猛地一下撞在萧明彻背上。 萧明彻毕竟是习武之人,后背坚实,撞得姜雪容眼冒金星。姜雪容定了定身形,不解抬头。 萧明彻指了指自己的衣领。 姜雪容眨眼,什么意思啊?殿下让她整理衣领么? 她这般想着,踮起脚凑近萧明彻,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她靠得近了,萧明彻能看见她脸颊方才被撞红的痕迹。 她的肌肤这么娇嫩么?这么轻轻撞一下,也能这么红? 萧明彻不禁想。 第26章 似乎的确如此,不止她的脸颊娇嫩,她的胳膊和腿也挺娇嫩的,他有时候都没用力,随便一握都会留下一圈红红的印子。 他的思绪没来由地飘远,萧明彻将思绪拉回,眸光落在她略有些凌乱的衣领上,他咳嗽了声,再次指了指衣领的位置。 姜雪容愈发一头雾水,她不是已经替他整理过衣领了么?难道殿下觉得没有整理好? 姜雪容犹豫着,再次踮脚凑近萧明彻。 萧明彻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愚笨,一点也没领会自己的意思。 姜雪容被他突如其来的后撤惊了惊,一时身体重心不稳,晃了晃。他们二人正站在楼梯拐角处,姜雪容这一晃,便差点栽下楼梯。 好在萧明彻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的细腰。 “小心些。”萧明彻道。 姜雪容心都漏了一拍,方才那一瞬脑子都空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多谢殿下。” 萧明彻放她站稳,终于忍不住伸手替她将凌乱的衣领抚平。 “你的衣领乱了。”他道。 “噢。”姜雪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明彻方才是什么意思,“多谢殿下。” 薛如眉从房中出来时,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萧明彻与姜雪容搂抱在一起的画面。她怔住,有些不可置信。 殿下怎会与姜雪容……殿下难道昨夜宠幸了她? 薛如眉愣神之际,那两道身影已然下了楼梯。 薛如眉亦跟着下了楼。 昨日下午,驿站的厨子他媳妇安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今日一早他便来了驿站报喜,听闻太子殿下昨日歇在驿站,心里有些懊恼。 “真是不巧了。”厨子说。 “也没事,你虽然不在,昨夜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姜承徽给大家伙露了一手,你别说,姜承徽的手艺还真不错。”驿站的属官说。 厨子今早的早餐做的是皮薄馅大的大肉包,见萧明彻与姜雪容下来时,厨子赶紧亲自送了包子来。他只是个厨子,这辈子竟然能有机会见到太子这等大人物,自然不愿意错过。何况他刚生了儿子,心想见见太子殿下,也能叫他儿子沾沾富贵气。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昨日实在是不巧,还请太子殿下宽恕草民的罪责。”厨子说着,跪拜下去。 萧明彻道:“不必多礼,人之常情,孤不会怪罪你。” 厨子笑呵呵的站起身,暗暗打量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比他从前在这里见过的那些大人物都更有气势。 “殿下,您尝尝草民的手艺。”厨子指了指那大肉包子。 萧明彻在长凳上坐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道:“味道不错。” 厨子听得这话,愈发喜笑颜开。 姜雪容默默跟在一边坐下,也拿了一个包子吃,味道的确好吃。她两口便吃完了一个,又拿了这个。 萧明彻看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点也没有斯文的气质,但却莫名地让人觉得食欲上升。 厨子想到什么,又从兜里拿出一把糖果,呈给萧明彻:“太子殿下,这是草民的喜糖,草民的媳妇儿昨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便买了些糖,给大家伙沾 沾喜气。您也吃些吧,您与这位娘娘如此般配,定然也能很快得个大胖小子的。” 姜雪容闻言被包子呛到了,她咳嗽起来,赶紧喝水,一边小心翼翼觑萧明彻反应。 萧明彻对他的祝愿并不需要,但是见他满心欢喜地向自己分享喜悦,他又不好拒绝,给长庆使了个眼色,长庆赶紧接下。 “谢谢你了。”长庆说着,把喜糖接了,分给了那些亲卫们。 姜雪容也从长庆那拿了一块,萧明彻瞥她一眼,道:“你想要孩子?” 姜雪容连忙摇头:“没有,殿下,妾身只是觉得这糖瞧着挺甜的。” 薛如眉在一边听得心直往下坠,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打算让姜雪容生下他的孩子么? 她咬了咬唇,也向长庆讨了一块,道:“妾身也觉得这糖挺甜的,想尝一尝。” 厨子见他们几位贵人都接了自己的喜糖,自觉沾到了贵气,心满意足地退下了。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便上马车,继续出发。 之后几日,仍是赶路。 运气好时能恰好住到驿站,但有时运气不好,便只能就地扎营,宿在帐篷里。 薛如眉自幼娇生惯养,一点也住不习惯,尤其是没有热水沐浴,可又不好抱怨半句。姜雪容对此倒觉得颇为新奇,她还是第一回 住在野外,住在帐篷里。 薛如眉自然又与姜雪容同住。 夜色深深,夜里风大,呼呼刮着,吹在帐篷的门帘上,薛如眉听着风声,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在简陋的床上翻来覆去,偏头一看姜雪容,她倒是睡得很熟。 薛如眉重重叹息一声,又翻了个身。 不知不觉便至后半夜。 薛如眉咬了咬牙,坐起身来,行至姜雪容床边,将她喊醒。 “姜妹妹,姜妹妹……” 姜雪容正做着梦,睡眼朦胧:“怎么了?” 薛如眉难以启齿道:“我……我想如厕……你能不能陪我去……” 姜雪容啊了声,也没想到薛如眉把自己叫醒是因为这个。 人有三急,这倒是没办法。姜雪容披了外衣起身,陪薛如眉出了营帐。 薛如眉环顾一圈,羞耻道:“这……四下也没有如厕的地方……” 姜雪容思忖片刻,道:“要不,薛姐姐你就去前方的树林里解决吧。” 薛如眉脸色一沉,看着黑漆漆的树林,摇头:“我不敢去……而且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如厕呢……”她大家闺秀的礼仪不准许她做出这种事。 姜雪容叹气:“这也是没办法嘛,你将就一下吧。反正此事也只有我们俩知道,别人又不会知道。” 薛如眉起初还抗拒,夜风一吹,愈发忍不住,只好咬着牙同意了。 “姜妹妹陪我一同去吧。”早知如此,方才她便应该去叫朱弦,怎么就把姜雪容叫醒了。 姜雪容点头:“我陪你一起。” 两个人抹黑进了小树林中,薛如眉顾不上许多,蹲了下去。但姜雪容就在她身边,又让她感觉太过羞耻,丝毫没办法解决。 薛如眉道:“姜妹妹,你能不能先走远一些,但别走太远,待会儿再回来。” 姜雪容明白她的顾虑:“行。” 姜雪容往外走了些,算着时间,她还有些困,不禁打了个哈欠。今晚的星星很明亮,星罗棋布,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好生漂亮。 她正感慨,忽地听见一声:“你在此处做什么?” 是萧明彻的声音。 姜雪容被吓了一跳,想到薛如眉,急中生智道:“回殿下,我忽然睡醒了,感觉今晚的星星很漂亮,便想出来看看。” 萧明彻抬头,果真看见头顶的星空。 “快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姜雪容有些为难:“殿下先睡吧,我再看会儿星星,待会儿就去睡。” 萧明彻道:“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何况这夜深人静的,你走得这么远,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都这么说了,姜雪容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只好磨磨蹭蹭跟着萧明彻往回走。她心道,薛如眉应当也听见了太子殿下的声音吧,这可怪不得她。 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后,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看脚下的路,只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思考是什么,脚踝处便传来一阵痛楚。她嘶了声,颤声唤了声:“殿下……” 萧明彻回身,见姜雪容跌坐在地,忙不迭走近几步,借着星光与篝火,看清了一条蛇从姜雪容身边蹿远了。 萧明彻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神色一凛,赶紧将姜雪容打横抱起,回了自己营帐。天色昏暗,他看不清那是什么蛇,无法分辨有毒没毒。 长庆原本正在守夜,忽地看见萧明彻急匆匆出现,怀里还抱着姜承徽,一刹那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随即听见自家殿下熟悉的嗓音:“去叫随行的御医来。” 长庆哦了声,连忙去了。 萧明彻把姜雪容放在床榻上,有些不悦:“你还真能给孤找事儿。” 姜雪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一瞬间有些慌乱:“殿下,我不会死吧……呜呜呜呜……” 她还不想死,她还年轻呢,她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上。 萧明彻看她一眼,道:“不会。” 萧明彻身上一贯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他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姜雪容的心仿佛也得到了安定。 随行的御医很快便赶来。 第25节 萧明彻道:“她被蛇咬了,你看看有毒没毒?” 御医赶紧替姜雪容检查了一下被咬的伤口,又把了脉,道:“殿下放心,姜承徽没有中毒,想必只是一条无毒蛇。臣替姜承徽处理一下伤口,便无碍了。” 听得这话,姜雪容的心彻底安定了。她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萧明彻不禁沉下脸教育她:“你若是不大半夜出去,何至于发生这种事?” 姜雪容乖乖听教训:“殿下说得是,我下次不会了。” 长庆在一旁看着,还是觉得很意外,所以殿下和姜承徽怎么会在一起?这大半夜的,殿下不是在自己营帐里睡觉么?还一起跑到没有人的小树林去了?姜承徽怎么又被蛇咬了? 该不会,殿下和姜承徽在小树林里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长庆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呸呸呸,他怎么能这么想呢,他家殿下怎么可能是如此龌龊的人! 第27章 姜雪容脚上受了伤,随行的御医替她包扎过伤口,虽说那蛇没有毒,但被咬的地方还是很痛。姜雪容强忍着疼痛,翻身下榻,“那殿下,嫔妾回去睡觉了。” 她站起身,疼痛感让她不由得吸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便觉不行。她看向长庆,正欲开口让他去叫银蝉过来,还未及出声,便觉得身形一空。 竟是萧明彻将她抱起。 萧明彻道:“孤送你回去,你这一瘸一拐地,若是伤到哪里,明日只怕要耽误大家。” 他都这么说了,姜雪容又能说什么呢?何况能不自己走,省得走一步疼一步,正好。 姜雪容道了声:“多谢殿下。” 萧明彻抱着姜雪容回到营帐时,薛如眉已经回来了。 方才薛如眉听见了萧明彻的声音,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被殿下发现自己这么粗俗的举动。好在殿下后面走了,薛如眉便赶紧回了自己营帐。 可回来之后,她见营帐中空空如也,并不见姜雪容踪迹,薛如眉心下又有些慌乱。 姜雪容与殿下去做了什么?怎么还还未回来? 薛如眉掀开营帐门帘,往四下张望一番,也没发现姜雪容与萧明彻的身影。 她回身进了营帐,在床上躺下,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想姜雪容与太子殿下到底去做什么了…… 忽地,薛如眉听见外头有动静响起。她睁 开眼,坐起身,往门帘处走。 掀开门帘,便见萧明彻抱着姜雪容走近。 薛如眉心下一怔,殿下怎么抱着她? “姜妹妹这是怎么了?”薛如眉侧身让开,萧明彻抱着姜雪容进了营帐,放她在床边坐下。 姜雪容道:“多谢殿下。” 萧明彻道:“好好休息,孤先走了。” 姜雪容点头,目送萧明彻身影离去。待萧明彻走远,薛如眉又追问:“姜妹妹这到底怎么了?我回来时不见你踪影,还吓了一跳,怕你出了什么事。” 姜雪容指了指自己脚踝:“被蛇咬了一口。” 原来如此,薛如眉心又安了。一定是因为她被蛇咬了,殿下才抱她回来,而不是因为其他的。 薛如眉带着歉意笑道:“都怪我,若是我不让你陪我,你也不会被蛇咬了。” 姜雪容道:“怎么能怪姐姐呢?只能怪我倒霉,还好不是毒蛇。时辰不早了,姐姐也赶紧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姜雪容说罢,扯过被子躺下。 薛如眉应了声,亦回到自己床上。 翌日一早,姜雪容醒来,伸了个懒腰。脚踝处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痛了,她松了口气。 银蝉得知她昨夜被蛇咬了,吓了一大跳,姜雪容安慰她:“好了,已经没事了。” 出了营帐,又遇上萧明彻。 萧明彻觑姜雪容一眼,道:“好点了么?” 姜雪容点头:“好多了。” 萧明彻嗯了声,转身走了。 银蝉瞧着这一幕,又掩嘴笑说:“祸福相依,倒也是件好事,让太子殿下能关心关心您。” 姜雪容看她一眼,有些无奈,有时候她真觉得银蝉跟着自己太委屈了。 侍卫们将营帐收了,继续出发。 这一日天气不佳,早起时便有些乌云笼在头顶,没走多远,乌云愈发浓密,遮天蔽日。霎时间,一阵狂风吹来,紧跟着便是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 长庆赶紧询问萧明彻意见:“殿下,这雨下得太大了,恐怕不便行路。” 萧明彻掀开帘栊,远目眺去,只见天昏地暗,根本看不清楚远方的情况。 “就近寻个能躲雨的地方,暂作休息,待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长庆得了吩咐,当即嘱咐人骑马往附近找能躲雨之处。 没一会儿,有侍卫回来禀报,言附近有一处小村落,可以躲雨。 萧明彻便让队伍往那小村落走。 说是村落,其实不过两三户人家。 萧明彻下马车,亲自前往敲门,长庆在侧替他撑伞。 开门的是一个胡子发白的老爷爷,萧明彻说明来意:“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现在雨下得太大了,不便赶路,想在您家中暂时躲雨,你看能否行个方便?” 那老人家看了看萧明彻,说:“可以,你们进来吧。” 萧明彻道了声谢,又让长庆拿出些银两给老人家,老人家自然不肯要。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真不用……” 长庆年轻,力气大,硬把银子塞给了老人家才罢休。 “老人家,您就拿着吧,不然我们家少爷他不安心。您放心,咱们是大户人家,不缺钱。这点钱就当是我家少爷的一点心意。” 老人家拗不过,只好收了。 他们一行数十人,乌泱泱挤进老人家家中,霎时间屋子里便满满当当。 因着在外,萧明彻并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份,只让他们称自己为少爷,言自己是经商的商户,路过此处,正赶上下暴雨。至于姜雪容和薛如眉,是他的两个爱妾,其他人么,便是他商队的人,和一些护卫。 老人家并未怀疑,让他们先休息,自己去煮个姜茶给他们喝。 他们这么多人都挤在老人家的屋子里,太过拥挤,萧明彻注意到旁边还有一间屋子,便问道:“老人家,旁边那屋子可有人住着?能否叨扰一下,我们人太多了,全挤在您家中也不方便。” 那老人家愣了愣,而后笑道:“无妨,那屋子是我儿子的,他现下不在,你们去就是了。” 萧明彻道了声谢,便让他们中的一半人去了隔壁的屋子里躲雨。 方才的雨势太大,几乎每个人都淋湿了。他们男人还好,当面也能换衣服,可薛如眉和姜雪容毕竟是女子,萧明彻便让她们俩单独去了另一间房中更换衣服。 薛如眉和姜雪容带着各自的丫鬟,赶紧更换衣服。姜雪容并不扭捏,很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 薛如眉随意瞥了眼,正好看见姜雪容的身体。 姜雪容身材极好,盈盈细腰,不堪一握,愈发衬得胸口那两团庞大,她肌肤又白,愈发具有冲击性。 薛如眉一时看愣了,不由得又看了眼自己,的确不如姜雪容。 难不成殿下就是因为她身材好,所以才宠幸她? 不,殿下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薛如眉红了脸,把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开。 姜雪容察觉到薛如眉的视线,两个人四目相对,薛如眉愈发觉得尴尬:“我不是故意看你,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 姜雪容眨了眨眼:“我没说你故意看我。” 她觉得薛如眉的反应太大,大抵是太过害羞吧。 薛如眉赶紧换了衣服,姜雪容亦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出来。 萧明彻站在窗边,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若是这么下一日,他们今夜恐怕也只能宿在此处了。他在心中思索着,若是今夜宿在此处,又不方便。雨下得太大,他们不能去外面安置营帐,恐怕只能挤在这老人家家中将就睡。 但愿这雨能快些停下。 老人家很快端来热茶,他先倒了一碗,递给萧明彻。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老朽家中没有这么多杯子,只好用碗盛了,还请你们别介意。” 萧明彻摇头:“多谢老人家。” 老人家又将热茶分发给他们,几个人喝一碗,姜雪容和薛如眉她们自然喝一碗。 雨又下了许久,仍不见停的意思。 不知不觉,已经是申时。 看来今夜只能在这里留宿了,萧明彻收回视线。 老人家又道:“这位公子,你们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弄些东西吃吧。” “劳烦。”萧明彻给长庆使了个眼色,长庆又赶紧拿了些碎银出来,让这老人家收下。 他们的确也要吃些东西,可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恐怕要吃掉这老人家不少粮食,总要给他一些补偿。 老人家又是一番推辞,拗不过,只得收了。 薛如眉想起那日姜雪容帮忙做菜收获了不少好感,便站起身,同萧明彻道:“殿下,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位老人家年岁也大了,我想去帮他打打下手。” 姜雪容不太想去,她的腿还痛着呢。 她便没说话。 谁料下一句便听薛如眉道:“姜妹妹厨艺了得,也一起吧?” 姜雪容心道,她这人真是,怎么自己想找事做就算了,还要把她也带上。 她又能说什么呢? 第26节 正挣扎着打算站起身,被萧明彻制止。 “她就不必了,她腿上还有伤。” 姜雪容感激地看了眼萧明彻,“多谢殿□□谅。” 薛如眉有些尴尬:“倒是我忘了,妹妹该好生休息。” 薛如眉带着朱弦去了厨房,厨房简陋,薛如眉一跨进来便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家,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您的?” 那老丈见这位夫人来,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帮我,夫人回去歇着吧。” 薛如眉话都放出去了,又怎能回去,坚持道:“没事儿,您说吧,我帮您。” 她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一旁的扫帚上,她拿起扫帚道:“我帮您扫扫地吧。” 那老丈心道,这果然是大 户人家出来的,没干过活,做饭的时候还扫地…… 但还是笑着说了句:“多谢夫人了。” 李强今日才输光了手上的银子,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回家时又赶上暴雨,心情愈发烦躁。他一脚将门踹开,喊道:“爹,我回来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李强知道这时节老李头一定在厨房,所以直奔厨房,谁知道踹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标致水灵的小娘子。 他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薛如眉也被李强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往朱弦身后躲了躲,疑惑地看向老李头:“这位是?” 老李头赶紧上前来,将门关上,又拉住李强,扯了扯嘴角,向薛如眉介绍:“夫人,这是我儿子。” 薛如眉勉强冲李强笑了笑。 李强见她冲自己笑,简直心花怒放,又见她说话,明白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李强挣脱老李头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夺过薛如眉手中的扫把,殷勤笑道:“这位小娘子,我来就是。” 老李头赶紧也上前几步,拉住李强,又对薛如眉道:“夫人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来就成。” 薛如眉被李强吓到,他的眼神贼眉鼠眼,带着一种下流的审视,她不敢多呆,赶紧走了。 李强看着薛如眉背影,愈发心里高兴。 “爹,这是谁啊?” 老李头没想到李强会突然回来,心慌得很,劝道:“强子,你怎么回来了?又输光了?这样,爹给你点钱,你今天别在家待,行不行?” 老李头说着,从胸口拿出方才那位公子给的银两,塞给李强:“你快出去,爹求你了。” 李强看着手里的银子,愈发双眼放光:“爹,你哪来这么多钱啊?是不是跟刚才那位漂亮的小娘子有关系?” 老李头看他神色,身形晃了晃,面色惨白,道:“你……你想做什么?你快走吧,拿这些钱继续去赌,别回来!” 第28章 李强把那点银子揣进兜里,并不理老李头的话,不悦地撇撇嘴,从门缝里往前屋张望,只看见很多人影。 “爹,咱家今天怎么热闹?这些人都是谁啊?”李强说着,凑近了门缝。 他的目光从门缝里环顾一圈,最后落在了萧明彻身上。 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长得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他身边又带这么多人,对他爹出手也如此阔绰,李强便愈发笃定萧明彻定然出身富贵。那岂不是能从他身上狠狠捞一笔? 李强心里盘算着,不由狂喜。目光一转,又看见了方才在厨房里见过的那位貌美小娘子。 李强一时双眼冒淫光,方才他抢夺扫帚时趁机摸了那小娘子的手一把,当真是滑嫩得不得了,跟那嫩豆腐似的。这小娘子肯定是这公子哥儿的女人,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玩的女人也这么水嫩。 李强目光再往旁边看,又见那小娘子身边竟还有个更貌美的小娘子。他心猛地跳动起来,只觉得今天简直是上天眷顾,既给他送了钱,还给他送了人。 李强又趴在门缝边看了许久那两个美貌小娘子,看得是垂涎三尺。 老李头看他这幅样子,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事,一时心急如焚,劝阻道:“强子,就算爹求你了,你就走吧……” 李强当然不可能听他爹的话,他收回视线,把老李头推出厨房:“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你亲儿子,咱们家里今天这么多客人,我怎么能躲懒?我肯定得帮着你照顾客人啊,你说是不是?爹你要给客人做饭是不是?我来就行,你出去,你快出去。” 李强年轻力壮,老李头哪里能推过他,只能被李强推出厨房,李强把门锁上,只说:“你就好好歇会儿吧,爹。” 李老头对着门板叹气,又看了眼里头的客人们,心焦不已。 李强很快做了些吃的,做完之后,他从袖口拿出了两包纸包,不由奸笑起来。这两包,一包是蒙汗药,待会儿他放进这些菜里,不出一会儿,就是一头牛也得不省人事,没有反抗之力。至于另一包么,则是给那两位漂亮的小娘子准备的,能让她们体会快乐。 一想到待会儿他可以一次玩她们俩,李强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几乎要把持不住。 李强把蒙汗药下进菜里,搅拌一番,而后把饭菜端出去。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刚回来,也不知道我爹有没有怠慢各位,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原来他是方才那位老人家的儿子,萧明彻道:“是我们叨扰了你们。” 李强道:“嗐,怎么叫叨扰呢?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也没地方去不是?助人为乐嘛。诸位饿了吧?快吃些东西吧。” 李强把饭菜摆出来,又回厨房另外盛了两碗粥,分别递给薛如眉与姜雪容。 “两位小娘子,吃些东西吧。” 薛如眉对这李强印象不好,有些害怕,只让朱弦接过,道了声谢。姜雪容确实有些饿了,并未多想任何,接过那碗粥,当即喝了两口。 李强见她喝下粥,心中窃喜。 老李头在另一间屋里坐着,听见李强说话的声音,终于坐不住,冲进屋里,喊道:“那些饭菜吃不得!吃不得啊!” 老李头颤抖着开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说道:“我这儿子不是东西……你们不要吃那些饭菜……” 他这一番哭喊,众人都看了过来。萧明彻看了眼老李头,又看一眼李强,警惕地把碗递给长庆。 长庆拿起饭碗,仔细嗅了嗅,面色凝重道:“公子,这饭菜味道的确不太对。” 李强听见老李头这么说,当即面露凶光,变了脸色,骂道:“好你个老东西,坏我好事是吧?” 李强说罢,当即挥拳头要打老李头,长庆动作更快,拔出剑直直架在李强脖子上。 “你在里面下了什么药?到底想干什么?”长庆神色凌厉,手中的剑更是寒光逼人。 李强虽自小不学好,吃喝嫖赌,又爱动手,但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当即腿有些软,哆哆嗦嗦地打颤。 “饶命……饶命……我……只是放了点蒙汗药……” 老李头看这情形,也不住地磕头求饶:“这位公子,请你饶他一命吧,别杀他……” 李老头就这一个儿子,他媳妇儿当年难产,生下这孩子便撒手人寰。从那之后,老李头也没有再娶,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可这孩子也不知怎么,越长大越不学好,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样样都会,从前在村里就时常惹人嫌,邻居们叫苦不迭。老李头心里愧疚,也怕哪天邻居们报官,把他这儿子抓进牢里去了,所以就带着他搬了家,到了这里。可没想到,他一样死性不改,平日里什么事都不做,只问自己要钱去赌去嫖…… 就算他做了这么多坏事,可他总归是自己的儿子,老李头不能看着他死。 “这位公子,你要杀就杀我吧,我替他抵命,只求你们饶他一命……” 萧明彻看着他们父子俩,眉头紧皱。 “他已经犯了法,饶不饶他,得律法说了算。长庆,将他拿住,关押起来,明日一早差人将他送去官府。” 老李头一听要送官府,又想求情,萧明彻冷冷看他一眼,道:“从你方才的反应来看,他恐怕已经做过不少坏事,而你也都知晓,却选择隐瞒不报,犯下包庇罪。但念在你方才及时悔悟,我可以不计较你的罪行。你若是再为他求情,那才是真的害他。你身为他的父亲,在他第一次作奸犯科之时,便应该大义灭亲,否则不至于让他变成今日这般。” 萧明彻一字一句都带着令人无法反驳的气势,老李头瘫坐在地,一时失神。 长庆把李强用绳子捆住,又塞住嘴巴,关去柴房,又 命两个人看守住他。 方才已经有些人吃了那饭菜,没一会儿蒙汗药的药效便发作起来,晕倒在地。长庆命人将晕倒之人搬到一边躺着。 这变故来得太快,薛如眉和姜雪容都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薛如眉嫌恶地把手中的碗扔了,又用帕子擦了擦手,想到方才那李强看自己的眼神,愈发觉得恶心。 姜雪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半碗粥,一时愣住了。 ……她都已经喝了一半了,这怎么办? 早知道不该这么馋。 姜雪容把碗放下,又想,吃了蒙汗药是什么滋味啊?她还是第一回 吃蒙汗药呢,想想还有点新奇。 他们好像都直接睡死过去了,那应该就是睡着吧?她这么想着,等着自己起反应。 萧明彻也看见姜雪容吃了东西,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样?可还好?” 姜雪容点头:“还好。” 但过了一会儿,方才那些吃过饭菜的人都倒了,姜雪容还是没晕倒。她不禁有些奇怪,难道她吃的那碗里没有下蒙汗药? 正想着,姜雪容忽地觉得自己好热。 她给自己扇了扇风,问银蝉:“你有没有觉得好热?” 银蝉摇头,再一看姜雪容,满脸通红,额头一层薄汗,似乎不大对劲。 “承徽,您怎么了?” 萧明彻亦看向姜雪容,也感觉她不大对劲,让长庆去叫随行的御医来。 御医在隔壁的屋子里,很快便来了,只是人有些多,不便落脚。姜雪容站起身,往御医的方向走,才走两步,身子便软软地跌下去。 萧明彻眼疾手快接住她下落的身躯,抱在怀中。 “快替她瞧瞧。” 御医伸手搭脉,片刻之后,面露难色。 萧明彻拧眉:“如何?她可是中了什么毒?” 御医开口:“回殿下,姜承徽并未中毒,只是……只是……中了烈性春|药。” 萧明彻闻言默然不语。 片刻之后,问:“怎么解?” 御医道:“最快的法子,便是殿下与姜承徽……亲近即可。” 萧明彻眉头拧得更紧,低眸看向怀中的人,她已经意识模糊起来,似乎极为难受,口中低声呻|吟,更是伸手想扯开自己的衣裳解热。 第27节 满屋子都是男人,萧明彻扫视一圈,他们便都自觉地转过身去。 萧明彻将她被她扯松的衣领拢紧,思忖片刻,道:“你们都去隔壁屋子里。” “是。”长庆便带着众人往隔壁走。 薛如眉咬了咬下唇,回头看了眼萧明彻抱着姜雪容的身影,心中好生嫉妒。 殿下是要在这里宠幸她么? 早知如此,她方才便该喝了那碗粥,不然的话,殿下怀中抱着的便该是自己了吧? 薛如眉咬牙收回视线,迈出了房门。 这边屋舍之中很快便只剩下萧明彻与姜雪容二人。 姜雪容在他怀中胡乱挣扎着,嘤咛声也愈发大起来,“好难受……我好热……银蝉……” 萧明彻冷声训斥:“姜雪容,别乱动。” 姜雪容觉得他的语气好严肃,有些委屈,她真的好难受啊,为什么她这么难受还要训斥她?为什么还不许她乱动?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便落了下来。 “我难受……”她说。 萧明彻有些无奈:“孤知道你难受。” 姜雪容瘪嘴:“那你还凶我……” 萧明彻一时又沉默。 他抱着姜雪容到卧房,看了眼简陋的床,心中有些挣扎。 姜雪容太难受了,她觉得自己剧烈地渴求着什么,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渴求什么,只能一个劲地往萧明彻怀里钻。 “我难受……”她喃喃道。 她的嗓音颤抖着,千娇百媚,与平时全然不同了。 第29章 外头的雨仍旧下得好大,层层雨幕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座屋舍笼住,雨声层层叠叠,隔绝了屋舍之内与屋舍之外的世界。 薛如眉抱着胳膊,与朱弦挤在一起,在屋舍的角落里。方才从隔壁过来的几步路,她又淋了些雨,胳膊衣袖沾湿之后黏在肌肤上,生出一股令人难言的不适感。 耳边其实只能听见层层叠叠的雨声,听不见那边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薛如眉脑子里却忍不住地想,太子殿下与姜雪容此时此刻正在做些什么。 她是世家贵女,矜贵知礼,按说不该想这样的东西。可她进宫之前,母亲曾教导过她关于怎样伺候太子殿下,那些大胆而刺激的小册子,她一翻开都脸红心跳,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一遍,大抵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在这一刻,那些小册子仿佛重新浮现在她脑海里,只不过那册子上的人儿变成了太子殿下与姜雪容的脸。 薛如眉紧紧咬着下唇,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她此刻的情绪那样复杂,既有嫉妒,又有羡慕,还有羞耻。好在雨下得这样大,没有人能够察觉到任何她的情绪。 雨一直下着,劈头盖脸砸落在门窗之上,夹杂着呼啸的风,和时不时的电闪雷鸣。 萧明彻拥着姜雪容,想让她不要乱动,但压根不起作用。怀里的人已经开始动手撕扯他的衣裳,她的手柔软而带着滚烫的热意,从他的衣裳之间钻进去,像一条逃窜的水蛇,淹没在这轰烈的雨势里。 姜雪容神智已经完全不清醒,她只遵从本能,寻求让自己不会那么难受的办法。她的手掌触到了一丝凉意,仿佛冷水浇在她的火焰上,让她得到了瞬息的缓解。于是她明白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变本加厉地索取这缕凉意。 姜雪容整个人都贴上萧明彻的怀,她把手肘紧紧地贴在他胸口,待将他肌肤烫热了,再辗转下一处。 萧明彻被她弄得很烦躁,他是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只是并不热衷于这种事,但该有的反应他都会有。她太热烈了,让萧明彻有些不适应,有些无措。 他有些不悦地唤她的名字:“姜雪容。” 姜雪容应了一声,百转千回,尾音仿佛也是勾人的撩拨。 萧明彻低声骂了一句该死,将她整个身体捞起来,抱在怀里。 他此刻无比后悔答应了母后带她出来,若是不带任何女人随行,今日也不会有如此境遇。偏偏她又是他的女人,无论如何,他应当对她负责。 他需要替她解药。 但这一次似乎与前两次不大一样,萧明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顺利,尽管也有那么一些停顿,但仍旧丝滑无比。 因为此刻的姜雪容,仿佛是水做的,融化在淅淅沥沥的雨水里。 萧明彻想到了楚当风给他的所谓宝册,动情…… 她身上中了药,那的确是使人动情的。 原来楚当风所言,不无道理。 她动了情之后,的确更容易些。 萧明彻有一瞬的走神,而后被胸口突然的一抹柔软触觉拉回思绪。是姜雪容的唇贴在他胸口,柔柔的,带着温热的触觉。 萧明彻呼吸一滞。 姜雪容丝毫没有察觉到萧明彻的僵硬,她不止将唇贴在那一处,辗转游移,仿佛屋檐下落的水滴,激起层层涟漪。 萧明彻深呼吸,再一次想到楚当风的话,或许……是他在此之前过于狭隘,男女之事的确有些意趣,只是他从前没有领会到。 而现在,他领会到了那么一些。 这念头仿佛一个开关,萧明彻无师自通,在这件事上探索起一些乐趣来。 他和从前做任何事一样,尝试着,收获着。而姜雪容的反应,便是他得知是否有所收获的一个标准。 姜雪容在他怀里低声啜泣,胳膊紧紧攀着他的肩,微粉的指甲盖微微陷入他坚实的肌肉之中。 萧明彻低声喘|息。 忽地一道惊雷在他们上空炸开,轰隆隆连绵不断,萧明彻紧紧抱着姜雪容,阖眸缓神。 好一会儿,那雷声终于停了。 萧 明彻的意识回笼,忽地想起不远处另一处屋舍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他们看不见任何,也听不见任何,可他们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这让萧明彻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紧张之感。 这种紧张反而让他的血再次沸腾起来。 雨下得更大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稀稀拉拉地停了下来。屋檐上的雨水还在不停滴落,因着这滴滴答答的雨声,世界仿佛显得更为安静。 姜雪容睫羽上还挂着泪珠,已然沉沉睡去。萧明彻将自己的衣裳给她盖着,拢紧。 他们二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汗,黏糊糊地并不舒爽,萧明彻想清理一番。他穿着中衣,去向厨房里寻找热水。 但已经过了太久,厨房里的水早已经凉了。 这样一场大雨落下,燥热的暑气被尽数浇灭,仿佛一夜之间入了秋,夜风从窗牖里吹来,还有些冷。 萧明彻唤了长庆来,让他烧一壶热水。 长庆很快便至,见萧明彻只穿了一件中衣,脖子上还隐藏着半截划痕,头发散落着,这副模样…… 显而易见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到自己前两日脑子里想的,自家殿下绝不可能是这样龌龊的人…… 其实也不能用龌龊来形容吧,长庆心道,这应该是风流,没错,风流。 他赶紧收回视线,低声咳嗽了声,而后便去厨房烧热水。 时辰已经很晚,萧明彻用热水给姜雪容擦拭过身子,又给自己处理了一番,而后匆匆入睡。后半夜萧明彻睡得很沉,第二日一早,他难得比往日稍微起迟了些,但也只是相较萧明彻自己而言。 萧明彻醒来时,姜雪容自然还未醒,银蝉在一旁伺候着。 萧明彻进屋看了眼,他回想起自己昨夜的放纵,总觉得有些不好,也不知她是否还好? 银蝉行礼:“殿下。” 萧明彻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萧明彻眸光落在床榻上躺着的姜雪容身上,她安静地睡着,和昨夜判若两人。 这念头一起,一些回忆便不受控制地在萧明彻脑海中闪过。萧明彻偏过头,将那些画面除去。 “她还未醒?”萧明彻问银蝉。 银蝉点头:“回殿下,姜承徽一向睡得久。” 昨夜恐怕很累,估计睡得更久了。 银蝉这么想着,又替姜雪容高兴。不论如何,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恩宠。 萧明彻不语,片刻之后问:“你是她的陪嫁丫鬟?她从前未出阁时,也在家里睡这么久?” 银蝉道:“回殿下,奴婢是姜承徽的陪嫁丫鬟。姜承徽未出阁时,在家中也贪睡。” 萧明彻嗯了声,便没再开口了。 他在床边静静坐了会儿,见姜雪容还未醒,起身出去了。 刚过卯时,昨日下了这么久的雨,这会儿天气放晴,阳光从远处连绵的山峦后升起,金色晨曦照亮大地。萧明彻立在门口,吩咐长庆差人将那李强扭送官府,至于那老李头,念在他年迈,萧明彻到底未曾追究。 长庆很快回禀:“殿下,已经命人将那李强送去官府了。时辰不早,咱们可要出发?” 萧明彻回身,看了眼姜雪容睡着的房间,似乎她还未醒。 萧明彻沉默片刻,道:“再等等。” 长庆循着萧明彻视线看去,一下子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当即道:“属下明白,这就去传话,让大家再休息休息。” 殿下真贴心,还让姜承徽多睡会儿,不过殿下这么贴心,昨夜定然战况激烈吧。该不会很快就会有小殿下了吧? 这倒也不是坏事,毕竟皇后娘娘早就盼着了,不过还真有点难以想象自家殿下日后若是有了小殿下会是什么样子? 薛如眉推门出来,看见萧明彻身影站在门外。她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因着大家都挤在一起,虽说他们顾念自己身份,到底给她腾出了些地方,但也只能够靠墙坐着睡一宿。薛如眉长这么大,倒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她又想到姜雪容。 昨夜…… 薛如眉咬了咬唇,问起朱弦:“怎的不见姜妹妹?” 第28节 朱弦低声答:“姜承徽还睡着呢。” 薛如眉哦了声,心里又有些泛酸,她睡到这个时辰,定然是因为昨夜与殿下太过劳累吧? 薛如眉打住自己的想法,走近几步到萧明彻身边,福了福身:“给殿下请安,姜妹妹她没有大碍吧?” 萧明彻只嗯了声。 沉默蔓延,场面有些尴尬。 薛如眉又道:“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那人当真大胆,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若是被他得逞,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薛如眉现在想起来李强的嘴脸,还觉得心有余悸。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昨夜李强当真得逞,她失了清白…… 可又忍不住想,若是能让姜雪容失了清白,被太子殿下厌弃,而自己没有,那该多好。 - 姜雪容醒来时,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撑起身,只觉得嗓子渴得厉害,好像三天都没喝水似的。 “银蝉,我想喝水……” 银蝉马上给她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喂进口中。姜雪容嗓子得到浸润后,意识清明了些,想起昨夜的事。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蒙汗药的阶段,只记得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蒙汗药发作,后来似乎是发作了。 原来中了蒙汗药之后是这种感觉啊,嗓子渴,浑身都没力气,酸痛酸痛的,简直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嘛。 姜雪容嘶了声,猛吸了口气,想要翻身下床,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微微低头,便瞧见了自己胸口的红痕。 姜雪容一怔。 这是什么?起疹子了么? 蒙汗药还能让人起疹子,不是说蒙汗药只会让人不省人事么?难不成她体质比较特殊? 正想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被太子殿下抱在怀中。 姜雪容下床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才在她脑子里的那是什么? …… 就在此刻,那些被她忽略的记忆再次涌现。 她以为自己中了蒙汗药,但是似乎事实并非如此,她感觉很热,而后似乎听见殿下叫御医过来了。御医说,她只是中了…… 姜雪容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她觉得浑身酸痛,难怪她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难怪她嗓子这么渴。 难怪…… 姜雪容神色呆滞,愣在原地失神许久。 另一厢,萧明彻听见动静,迈步进了房中。 “醒了?” 姜雪容抬头看去,二人四目相对。 第30章 姜雪容注意到萧明彻脖子上还有抓痕,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双颊发烫,避开萧明彻的视线,要起身行礼。 “给殿下请安。”她扶着银蝉的手,哆哆嗦嗦地躬身。 萧明彻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搀扶住她,道:“不必多礼。” 萧明彻的手托住她的手肘,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裳,她能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这又勾起了姜雪容关于昨夜的一些回忆,不堪入目…… 昨天晚上那个狂放不羁的人是她么?不是吧?不是吧? 她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她主动缠着太子殿下,主动贴上去,还发出了那么……的声音…… 有点不想活了。 姜雪容垂下眸子,心如死灰地想。 这一切都该怪那个杀千刀的流氓! 好好的,给她下药干嘛! 也怪她自己,吃东西嘴那么快干嘛!!! 日后这点得改改,最起码得等旁人吃过确认无事才能吃,昨夜她就该让薛如眉先尝尝的。 姜雪容内心万分悔恨,又无济于事,毕竟事情现在就是已经发生了。 她咬牙道了声:“多谢殿下。” 萧明彻觑 着她哆哆嗦嗦的模样,一时有些懊恼。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昨夜实在太过放肆。兴许是的确从中得到了一些意趣,令他有些失控,那种感觉就像他第一次学会射箭或者骑马之后的惊喜。但又多了几分男人的本能。 但他不该这么放纵自己。 萧明彻道:“来人,叫太医过来。” 姜雪容正欲开口阻止,这副样子叫太医来也太尴尬了吧…… “不用了,殿下。” 但她的话显然没有丝毫作用,萧明彻坚持让人叫太医来给她看看。 太医来得迅速,给姜雪容搭了脉后道:“回禀殿下,姜承徽身子没什么大碍,殿下不必担心。” 萧明彻听见太医这么说,安心了些。 姜雪容躺在床上,闭着眼装死。 算了,就是有点丢人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辈子丢过的人太多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只要她不在意…… 但她还是有点在意的…… 毕竟昨夜这么多人在,这地方又只有这么点,岂非大家都听见了? 姜雪容心又往下沉了沉,正走着神,听见了耳边萧明彻的嗓音。 “该出发了。” 姜雪容睁开眼,正欲起身,下一瞬被萧明彻抱了起来。 姜雪容没想到萧明彻会抱自己,眼神慌乱之中又带了些惊讶,直勾勾地盯着萧明彻。 萧明彻道:“你行动不便,孤抱你上马车。” 姜雪容终于反应过来:“……多谢殿下。” 萧明彻没再开口,默然抱她往外走。 薛如眉正要进来,便见萧明彻抱着姜雪容,她顿了顿,侧身让开路。 萧明彻抱着姜雪容上了马车,放她在软垫上坐下。萧明彻看了姜雪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姜雪容捞过一旁的靠枕,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左右她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了,殿下宠幸她也是寻常事,何况昨夜事出从急,又不能怪她。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番,好不容易终于觉得没那么尴尬,脑子里却又冒出来她主动贴上去的画面。 姜雪容闭上眼,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薛如眉进来时,便看见姜雪容这么一幕。 她虽心中嫉妒,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到位,关切道:“妹妹还好么?” 姜雪容瓮声瓮气应了一句:“……我没事。” 薛如眉叹了一声,道:“只怪那人心思不正,连累了妹妹。” 姜雪容咬牙切齿:“确实怪他,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出出气。” 薛如眉笑道:“妹妹别生气,殿下一早已然命人将他送去官府了,他对殿下不敬,想必到了官府,自有他的苦头吃。” 薛如眉说着话,眼神不自觉地打量着姜雪容。她只见姜雪容脖子处露出了半截红痕,目光一顿。 那是太子殿下留下来的印子么?太子殿下一向清冷自持,不近女色,原来也会这样么? 殿下待姜雪容果真不同些。 薛如眉收回目光,压下自己眸中的情绪。 姜雪容并未尴尬太久,马车启程之后,她的困意便席卷而来,眼皮沉沉下坠几次之后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昨夜实在太过耗费体力,虽说早上起得迟,可昨夜也睡得迟,前半夜还折腾得太多。 临睡着之前,姜雪容忽地想到邹若水说过的话,伺候男人多累啊。 她想,伺候男人原来是挺累的,一夜便已经这么累了,若是连着一个月半年的,那可真是累极了。难怪姨娘每次哄她爹爹,都只愿意哄个半载。 若换了她,别说半载了,恐怕两个月她便不愿意伺候了。 不过太子殿下不似她爹爹那般好色,殿下本就不爱来后宫,应当也不能够让她连着伺候半载两月的。 姜雪容打了个哈欠,一抬胳膊,又觉得浑身都酸痛起来,索性就这么抱着靠枕睡了过去。 薛如眉见姜雪容睡得沉,不禁想,是因为昨夜与殿下太过操劳么? 她一声叹息,不知自己何时能得殿下宠幸…… 离宫许久,她与殿下的关系似乎还未有分毫变化。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她千里迢迢陪着殿下出来这么一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萧明彻手撑着马车上的紫檀木刻如意纹矮几,在闭目养神。他心中不大宁静,波澜迭起。 萧明彻倏地睁开眼,长庆忙不迭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萧明彻只道:“无事。” 第29节 又阖上眸子。 他不愿回想昨夜的事,但偏偏满脑子都是。 一会儿是她柔媚的嗓音在耳边萦绕不去,一会儿又是她瓷白的肌肤充盈脑海,那些碰触仿佛还历历在目。 虽说不是第一回 ,但种种感觉都新奇得像第一回。 让萧明彻不禁有种“原来如此”的感慨。 他觉得自己太过心猿意马,狠下心来切断一切念头,再次睁开眼,偏头从手边的书堆里找了本书看。他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看下去,有那么些用处,他终于不再想到那些肢体交缠的画面。 但也只有那么一些,萧明彻显然没有平日里那么专注,没一会儿便走了神。待回过神来,见自己指尖落在一个白字上,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字,却像一把钥匙,再次轻易地打开了他汹涌的回忆。 萧明彻扶住额角,对自己感到些许烦躁。 他怎么今日老在想这些东西。 萧明彻低声叹息,揉了揉眉心,合上了书。这么不专心,看下去也是白费时间。 长庆跟着萧明彻多年,自然看出了他的反常,询问道:“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太医来瞧瞧?” 萧明彻摇头:“不必。” 又想,不知她如何了,有没有好一些? 马车忽地一阵颠簸,萧明彻又不禁想,这样的颠簸不会让她更难受吧? 萧明彻伸手将帘子打起些,眸光往姜雪容她们马车里望了望,但瞧不见任何。 长庆以为他在着急路途,道:“殿下不用着急,没几日便能到了。” 萧明彻嗯了声,没有解释。 队伍一路往前,中午时分暂停休息。 姜雪容原本是想下去透透气的,可实在酸痛得厉害,随便一动都不想动,索性待在了马车上。银蝉拿了吃食过来,她连啃咬的心力都没有,对付着吃了两口便作罢,又继续睡过去了。 每日午时这会儿,姜雪容一贯要下来走走,萧明彻便也下了马车。 但没想到今天没看见她踪影,倒是见到了薛如眉。 薛如眉见礼:“殿下。” 萧明彻嗯了声。 见萧明彻目光在搜寻姜雪容身影,薛如眉主动提起:“姜妹妹方才吃了些东西,便又睡下了。” 能与殿下多说些话总是好的,她总要让殿下多看见自己,才好谋求下一步。 萧明彻问:“她今日睡了一上午么?” 薛如眉答:“是呢。” 萧明彻垂眸不语,没再追问。 姜雪容就这么睡了一整日,待意识再清醒过来时,是黄昏时候,队伍抵达落脚的驿站。 薛如眉下一步下了马车,见姜雪容动作艰难,正欲回头扶她,忽地跟前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姜雪容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身影,怔了怔。 “走吧。”萧明彻道。 姜雪容缓缓把手搭上萧明彻的手,借着他的力气步下马车。 二人手心相碰的一瞬,姜雪容好不容易忘却的画面再次涌上脑海,萧明彻亦然。 姜雪容身形一顿。 萧明彻问:“怎么了?需要孤抱你进去?” 姜雪容本想拒绝,但抬头看了眼,走进驿站还有一段路,甚至还需要上几级台阶。她又动摇了。 尴尬就尴尬吧,尴尬也不会掉块肉,可是让她这么走进去的话,可是实打实要受罪的。 思索一番,姜雪容看向萧明彻,谄媚笑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话音刚落,萧明彻便将她一 把抱起,往驿站里走。 驿站的属官早早出来迎接,见此情形,都愣了愣。他们也不知晓发生什么,只心想,殿下对这位嫔妃当真宠爱。 “下官等恭迎太子殿下。” 姜雪容注意到他们好奇的目光,眨了眨眼,看就看呗,反正她自己是少受罪了。 萧明彻道:“不必多礼,带孤去房间休息。” 属官赶紧领路上楼,萧明彻抱着姜雪容跟着属官上楼,直到进了房间,他才放下姜雪容。 姜雪容要起身道谢,被他拦下:“你好生歇息,若是哪里不舒服,差人来告诉孤一声,或者直接去叫太医也行。” “多谢殿下,妾身知道了。” 萧明彻转身跨出房门,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间。他在榻上坐下,阖眸吐气,好一会儿,才觉得平复了些。 第31章 方才抱着姜雪容时,他的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和膝弯,隔着那几层单薄的布料,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她身上似乎还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一阵阵往他鼻腔里钻。 萧明彻只需微微一低眸,便能瞧见她莹白如玉的肌肤,藏在天青色的衣料之下,分明只露出半截,可映入他的脑海,却是一整个的白茫茫一片。 那一大片的白,分明该是眼睛看见的,却又自动勾出了他的触觉。 一时间,竟有些心猿意马。 他睁开星眸,吩咐长庆:“让他们准备热水上来,孤要沐浴。” 长庆应了声是,便退下去找驿站属官了。 长庆走后,房间里只剩萧明彻独自一人。 他指节叩在桌面上,轻敲了敲,杂乱无章,就像他不一整日不平静的心绪。 他今日似乎无法自控,这种感觉并不舒服,甚至让人觉得很可怕。 他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萧明彻心中烦闷不已,他想让自己忘却那些所有,不许再想,却又做不到。 或许沐浴一番后会好一些,清心净尘。 驿站的属官很快送来热水,“殿下若是还有别的吩咐,尽管差遣下官即可。” 萧明彻道:“孤暂时没有需要,你下去吧。” “是,殿下。”属官恭敬地退了下去。 长庆将热水倒入浴桶,也退了下去。 萧明彻褪下衣衫,露出了坚实的肌肤,长腿一迈,跨入浴桶。驿站的浴桶并不算大,萧明彻身躯挤进浴桶后,浴桶的水位上升了些,将他的整个身子淹没其中,只余下头。 热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紧绷而纷乱的心绪终于得到些许缓解。萧明彻从胸口长吐一口气,阖眸养神。 时间无声无息,不知过去多久,萧明彻再次睁开眼,感觉自己的心绪宁静下来。 他伸手拿过一旁搭在架子上的干净布巾,正欲擦拭干净身上水渍,低头便看见了胸口被姜雪容抓出来的划痕。 萧明彻一怔,呼吸一滞,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泛起波澜,功亏一篑。 另一边,姜雪容亦在沐浴。 她趴在浴桶边缘,闭着眼让银蝉伺候自己,一动也不想动。 银蝉看着她身上令人脸红心跳的红痕,不禁咳嗽了声,移开视线。银蝉抬起她的手,替她涂上澡豆粉,姜雪容被抬起手,轻吸了口气。 银蝉埋怨道:“殿下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些。” 把她们家承徽弄得这么狼狈。 姜雪容叹了口气,觉得银蝉这话冤枉了萧明彻。在她不多的记忆里,全是她在主动,而且从前在宫里,太子殿下召她侍寝也不会沉迷于此,说到底还是怪那个杀千刀的给她下药的混蛋! 姜雪容撒娇道:“好银蝉,你快些替我擦洗,我好累,想早些睡下。” 银蝉应下,动作利落地伺候姜雪容沐浴完,给她换上寝衣,便伺候她睡下了。 萧明彻沐浴完出来时,见对面姜雪容的房中灯已经熄灭,她今夜睡得更早了。 萧明彻愈发有些懊恼。 第二日一早,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姜雪容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转了不少,酸痛感减轻了,精气神也好了些。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银蝉。” 银蝉推门进来,伺候她梳洗装扮。 阳光透过窗牖洒落一地,似乎时辰已经不早,她便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银蝉把沾了牙粉的牙刷递给姜雪容,答她的话。 姜雪容含糊不清地疑问:“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叫我?” 银蝉想到这,掩嘴笑说:“是殿下说,让您多睡会儿,不用叫您。” 她收回昨夜说殿下不懂怜香惜玉的话,殿下还是会体贴人的嘛。 姜雪容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挺为她着想。 她梳洗过后,便下了楼。 所有人都早早起了,以为今日会像往常一般早早启程,结果却得知,殿下让他们再等等。 只有姜承徽还在睡着,再等等是为了等谁,不言而喻。 众人心道,殿下对姜承徽还挺宠爱的。 姜雪容下楼时,一眼看见萧明彻的身影立在门廊下,逆着光影,如同仙人之姿。 她愣了愣,矮身请安。 第30节 “殿下。” 她此番出门并未带什么首饰,胭脂水粉更是轻便上阵,整个人素净到不行。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只薄薄施了一层脂粉,云鬓高挽,只简单插了一支白玉簪子,耳环是一对银质的流苏叶子,脖颈之间空空荡荡,没戴项链。 可不知怎么,萧明彻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今日的姜雪容,似乎格外漂亮些。 萧明彻偏过视线,避开姜雪容的脸,迅速压下这念头,道:“快些用早膳吧,用过早膳,便该走了。” 他说着,眼神示意桌上给姜雪容留的早膳。 一碗清粥,还有两个包子。 姜雪容拿起碗里的两个包子,对萧明彻道:“现在就可以走了,殿下,我拿着路上吃就好。” 说罢,转身便往外边的马车走去。 萧明彻见她今日走路姿势正常,不再僵硬,稍稍安心了些。 “出发吧。”萧明彻吩咐。 薛如眉在一旁看着,心中愈发五味杂陈,殿下竟然为了姜雪容,主动推迟了这么久的行程。可……殿下到底喜欢姜雪容哪一点呢?薛如眉始终想不明白。 她不觉得自己比姜雪容差劲,这让她更有些不平。 薛如眉定了定神,相信自己不会比姜雪容差,她只需要等一些机会,她一定会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一定。 姜雪容拿着那俩包子上了马车,两个包子都很大,她吃完一个,便吃不下了,用纸包着,放在了一旁。 昨夜睡够了,这会儿姜雪容难得有精神,她挑开帘栊,看马车外的风景。 薛如眉打趣:“难得看姜妹妹这么有精神。” 姜雪容笑了笑,没说话。 这一日,萧明彻比昨日好些,虽说时不时脑子里还会跳出来一些关于姜雪容的念头,但总算在可控制的范围里,能够做些旁的事。 萧明彻松了口气。 想来他只是因为一时新奇,昨日才会那般心绪纷乱。 但说到底,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其实也不过如此。 萧明彻让长庆准备好笔墨纸砚,提笔写信,他预备给云阳郡守去信一封,告知他自己大约何时能到。这封信中所说的日期自然是假,比他抵达云阳的日子会晚上几日,至于此番来的目的,萧明彻在信中只会说,是为治理泰河水患,他不会提及贪污赈灾款之事。 若是他到云阳时,云阳郡守对他来调查中饱私囊之事毫不知情,至少可以说明京城无人与云阳郡守狼狈为奸。可若是云阳郡守对他此行是来调查中饱私囊之事有所了解,那便说明,恐怕京城的确有人做了他的保护伞。 这封信会在萧明彻到达云阳时才送到云阳郡守手中,萧明彻提笔写就,装进信封,吩咐长庆去办。 队伍继续往前,照这个进程,他们大约再有十日便能抵达云阳。 姜雪容趴在马车窗边,眸光一转,忽地瞥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她眸光一顿,定睛看去,只见那对母女面黄肌瘦,憔悴不堪,似乎已经饿了许久。看样子,应当是遭受了水患的难民。 姜雪容看着这一幕,有些揪心。 她收回视线,看见自己早上剩下的那个包子,便唤银蝉,让她把那个包子送去给那对母女。 “早知便多带些银钱出来了。”姜雪容喃喃自语。 薛如眉亦发现了那对母女,想到太子殿下对此特别关心,咬了咬牙,从手上摘下了一个镯子,递给朱弦,又对姜雪容道:“让朱弦跑这一趟吧,银蝉要伺候妹妹。” 薛如眉是想让太子殿下看见。 见薛如眉这么说,姜雪容也没坚持,毕竟天气还是挺热的,银蝉能少跑一趟也行。 朱弦一路小跑着,把东西送给了那对母女,又道:“我家贵人见你们可怜,这是给你们的,你们拿着,去换些吃食吧。” 那对母女愣了愣,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朱弦,见朱弦虽是个婢女,身上穿的却不差。她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朱弦道:“你们快拿着啊。” 她把东西塞进那母亲手里,便打算离开,岂料到刚转过身,便被那母亲死死抱住,压在地上。那年轻女子也发了狠一般,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在朱弦身上一阵抢夺,将她的耳环、衣裳、头上的首饰都扯了下来。 朱弦虽说年轻,可这俩人似乎发了狠,怎么也挣脱不得,只能任由她们抢夺。朱弦跟着薛如眉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一时间呜咽出声。 发生了这种事,随行的侍卫们自然注意到了,赶紧上前来阻止。 也有人禀报了萧明彻。 萧明彻掀开帘子,看了眼朱弦,他记得那是薛如眉身边的丫鬟。 萧明彻叫停马车,他下马车,走近那对母女。那对母女已经被侍卫们控制住,死死地抱着抢来的东西,低着头不说话。 薛如眉也看到了这一幕,吓了一跳,赶忙过来。姜雪容亦跟了过来。 朱弦见薛如眉和萧明彻都来了,委屈不已,道:“殿下,她们简直不识好歹,薛承徽见她们可怜,命奴婢给她们送些东西,可她们竟然……” 朱弦抹了把泪,哭了起来。 萧明彻又看向那对母女,一向清冷的眸子里难得带了几分悲悯的神色,道:“她们只是饿极了。来人,给她们一些吃食和水。” 又看向薛如眉,道:“日后不要随便给这些难民东西。你是出于好心,可他们已经颠沛流离,生死一线,为了生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薛如眉脸上浮现赧然的神色,咬了咬唇,道:“是,嫔妾记下了。” 她是想给殿下留下一个好印象,但似乎有些适得其反。 第32章 萧明彻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当即收了兵器,拿吃食和水的人也过来,放在那对母女身前。那对母女见着吃的,当即双眼放光,但还是死死护着方才抢来的东西,一面又狼吞虎咽。 萧明彻看她们吃了东西,转身欲走。 他身为太子,天下百姓自然都是他的子民,他的子民受罪,他心中自然不忍。 朱弦受了委屈,见殿下并无追究之意,只得咽下这口气,看向薛如眉。薛如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 那母女狼吞虎咽过一番,见他们似乎要走,对视一眼后,那年轻女子猛地起身,拦住了萧明彻去路。 “这位贵人,实在对不起,我和我阿娘并非有意要抢你们东西,只是……生活所迫,我们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饿死了。我们只是见她身上的东西值钱,所以一时鬼迷心窍,想抢些东西拿去换银钱,有了银钱便能买粮食吃。” 年轻女子提及这些,不由得怆然泪下。 她的家中遭了水患,原本幸福的家没了,爹爹死了,弟弟不知所踪,只剩下她和阿娘相依为命,一路逃难出来。她和阿娘都是女人,这一路上不知遭受过多少不公和苦难,可她们想活下去,方才抢夺那婢女身上的东西,也只是为了想活下去。 萧明彻自然也明白她们的苦衷,因而并不打算同她们计较。 那年轻女子又道:“我知晓你们身份尊贵,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同我阿娘跟着你们?” 萧明彻蹙眉看她。 见贵人面露迟疑,那年轻女子赶忙磕头道:“我们也不是要一直跟着你们,只要跟着你们一程就好,到下个城池,我们便可以自行离去。是因为我阿娘腿受了伤,不好走动,所以我才……” 她咬了咬唇,已经要哭出来。 萧明彻看向那年迈一些的妇人,果真见她腿脚不便,似乎是受了伤。 他迟疑片刻。 一旁的薛如眉忽地开口:“殿下,不如就让她们跟着我们一段吧,到下个城池,便让她们自行离开。她们已经如此悲惨,嫔妾实在于心不忍。” 虽然她们抢了自己婢女的东西,可她一点也不计较,这不正能体现她的善良与心系天下么?薛如眉心下想着。 萧明彻听她这么说,的确对她好感几分,终是颔首:“既然如此,孤便同意了。 薛如眉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那年轻女子也听见了她们的话,感激地朝向薛如眉,嗑了几个头,连声道谢:“多谢这位贵人,多谢这位贵人。” 又朝向朱弦磕头:“对不起,方才冒犯了您,请您原谅我们。” 朱弦虽心中有气,却也只能故作大度:“没事。” 整个队伍之中,只有姜雪容她们的马车是女眷,那对难民母女已然饿了许久,身子并不健康,不好走动,萧明彻便让她们跟着姜雪容她们上马车。 原本是姜雪容与薛如眉二人坐在马车之内,银蝉同朱弦坐在马车之外。这会儿多了两个人,马车外肯定坐不下,薛如眉又想讨个好名声,便主动让她们进了马车里坐。 但她们坐进来后,薛如眉便有些后悔了。 马车宽敞,多两个人倒也挤得下,只是她们大抵许久没洗澡,两个人身上都散发出阵阵臭味,萦绕在马车的小小空间里,几乎让人作呕。 薛如眉哪里能忍受这种气味,当即屏住呼吸,脸色变了变。 那母女二人见薛如眉脸色变化,也知晓自己身上有臭味,往角落里缩了缩,主动道:“二位贵人,要不还是让你们的婢女进来坐,我们出去坐着就可以了。” 薛如眉强忍着道:“不必,你们就坐里面吧。” 她说着,还是忍不住拿帕子遮了遮鼻子。 姜雪容也闻见了她们身上的臭味,同样拿帕子遮了遮,道:“不好意思啊,你们身上的味道确实有点重,我还不太习惯,不过也没事,待会儿多闻闻可能就习惯了。” 那对母女笑了笑,尽力往角落里缩了缩。 姜雪容看向那年轻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子答:“我……我叫凤儿。” 姜雪容点点头:“凤儿,你与你阿娘是云阳哪里的人?” 凤儿答她的话:“回贵人话,我和我阿娘是云阳郡里安县晁家村的人……” 姜雪容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了会儿,凤儿慢慢和她熟稔了些。 凤儿笑了笑,余光瞥了眼一旁坐着的薛如眉,方才是那位贵人开口让她留下的,她心里对薛如眉自然感激。只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有些害怕薛如眉,倒是姜雪容让她觉得更亲近些。 一路有说有笑,到了中午休息 的时候。 萧明彻命人给凤儿母女俩发了吃食,又命太医来给王氏看腿。 太医来给王氏看腿时,也被王氏身上的臭味熏了熏,不由蹙了蹙眉。 “回殿下,她的腿应当是骨折过,没有好好养,骨头有些错位。若要医治,需要将骨头矫正过来,再静养上几个月,便能安然无虞了。不过这会儿不方便,恐怕要晚上到驿站,老臣才好替她将骨头正位。” 太医说了那么多,凤儿只知道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她阿娘的腿很快就能好。她和王氏二人抱在一块,又是一番哭泣,待抱头痛哭完,凤儿又跪下给萧明彻磕头,又给太医也磕头,给薛如眉和姜雪容也磕了头。 凤儿听着他们一口一个殿下的,心里也明白这位贵人的身份有多么尊贵了。 她想她和阿娘的运气真好,让她们遇上了贵人。 姜雪容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情深,也替凤儿母女高兴,不过高兴完了,却又触景伤情,想到了邹若水。 第31节 她和姨娘都分开好久了,真想她啊。 也不知道姨娘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自己? 想着想着,姜雪容不禁红了眼眶。 她不愿让旁人瞧见自己落泪的样子,便偷偷转过身,走远了一些,连银蝉都没发现。 萧明彻眸光转了一圈,没看见姜雪容身影。他转过身,目光搜索一番,终于找到了姜雪容的背影。 萧明彻走近几步,见姜雪容拿手背擦眼睛,似乎是在哭? 她怎么了? 萧明彻眉头微压,有些不解。 她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萧明彻定住脚步,轻声咳嗽,提醒姜雪容。 姜雪容听见萧明彻的咳嗽声,赶忙把眼泪擦了,转过身来。她才哭过,眼睛还是红的,不想让萧明彻发现,把头低了下去。 “殿下。” 纵然她存心遮掩,可萧明彻还是看见了她发红的眼圈。 他直白打问:“你哭了?” 姜雪容下意识嘴硬:“没有。” 萧明彻忽略她的嘴硬,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哭?” 姜雪容只好坦白道:“嫔妾只是见凤儿和她阿娘母女情深,有些想念自己的姨娘。” 凤儿?是那对逃难的母女的名字么? 原来她不是因为身子不舒服,是在想念她姨娘。 萧明彻眸光觑着她,道:“你若是想念你姨娘,孤可以准许你,待此行从云阳回京后,让你姨娘进宫与你见一面。” 姜雪容惊讶得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这样大的恩典…… 她只是个小小承徽,恐怕太子妃也未必有这恩典。 “这可是殿下说的,不能反悔的。”姜雪容愣愣地开口。 萧明彻蹙眉道:“孤是太子,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食言。” 姜雪容吸了吸鼻子,赶紧谢了恩,表情也转悲为喜,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回京了,回京之后就可以见姨娘一面了。 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年前回京,不会要在云阳过完年才能回京吧? 姜雪容又叹气。 看她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萧明彻又有些不懂。 “你的身子,没什么不舒服吧?”萧明彻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姜雪容原本还笑着,听他提及此事,笑容有些僵硬,又想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摇头道:“没什么不舒服的了,比昨天好多了。多谢殿下关怀。” “那就好。”萧明彻说,亦想到了一些回忆。 二人一个低头看地,一个偏头看树荫,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还是姜雪容先开了口:“殿下没别的事,我便先上马车了。” “嗯,你去吧。”萧明彻侧身给她让开路。 姜雪容闭了闭眼,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因步子迈得急,又闭着眼,脚下没注意踩到一块石子,重心当即一偏,整个人便踉跄了下。 萧明彻手比脑子更快,拦腰将她抱住。 姜雪容赶紧退开一步,拍了拍胸口,解释道:“有块石头……” 天地良心,她可没有投怀送抱。 萧明彻嗯了声,并未多说什么。 姜雪容道:“那我先走了,殿下。” 萧明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深吸了一口气,臂弯里仿佛还残存着她的柔软与香味。他平静的心绪,再次变得乱糟糟。 萧明彻背过手,微握成拳,喉结滚了滚。 或许在他彻底忘却这段记忆之前,他不该与姜雪容有太多接触。他是为了正事来的,怎能有太多的心猿意马? 头顶的树上蝉鸣声忽地躁动起来,仿佛在叫嚣着与萧明彻作对,萧明彻抬眸看了眼,眸色微冷,而后转身离开。 长庆正巧过来,见自家殿下眼神冷厉地看了眼头顶,不由也跟着看去,心中警铃大作,手上更是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着战斗。 怎么了?有刺客? 但头顶似乎只有葱茏的树叶。 长庆松开握着剑柄的手,疑惑地挠头,跟上萧明彻的脚步。 第33章 萧明彻踩着脚凳步上马车,吩咐他们出发,长庆亦翻身上马,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方才萧明彻冷眼看过的地方,虽说树叶葱茏,可一眼望去,没有藏人的可能。长庆又打量了一番周遭的树林,确认过都没有藏人。 若不是刺客,殿下方才那般眼神,是在看什么? 长庆想不通,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想了。 队伍顺利行进半日后,抵达了落脚的驿站。 下马车时,正逢落日熔金,橘红色的晚霞烫红了天幕半边。 姜雪容一抬头,就看见这么一幕,不由得惊叹一声:“哇!好美!” 她嗓音清甜,正巧落入萧明彻耳中。 萧明彻不由得亦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绚烂朝霞映入眼帘,诚然美不胜收。霞光散落,给姜雪容笼了一层轻纱似的,她的面容被霞光映成橘红色,嘴角的笑容却比霞光更绚烂几分。 萧明彻的眸光停在她身上数息。 片刻之后,萧明彻倏地回神。 他收回视线,眸色沉了沉,默然不语提步走进驿站。 姜雪容并未意识到萧明彻的情绪变化,她沉浸在这朝霞的美丽之中,又在外头看了许久,直到朝霞散去,才依依不舍地走进驿站。 她从小就喜欢看云、看天、看花草树木,因为从小到大,好像总是需要被迫和人交际,要应付嫡母,应付爹爹,应付几位姊妹。可是争来斗去真的很累,比起出风头,她更喜欢安静地躲在角落里看这些风光。 除了看这些自然风光,姜雪容也喜欢看别人的八卦。 府中呢,可以看哪位姨娘又为了争宠和另一位姨娘互相骂人,更有时候,她们能直接大打出手。 这种时候,邹若水比那些下人们还爱凑热闹,总是拉着姜雪容一道去看。夏天时,邹若水在院子里自己种了西瓜,她就会拿着两块西瓜,一块给姜雪容,一块自己拿着,然后找一个隐蔽一些的不会被人发现的位置,带着姜雪容去看热闹。 但邹若水种西瓜的水平也不太稳定,有些西瓜又大又甜,又些么,就又小又水,没有一丝甜味。总之甜不甜,全看运气。 “容丫头,你觉得今日谁能打赢?”邹若水吃一口西瓜,还会问姜雪容的意见。 姜雪容看一眼旗鼓相当的白姨娘和苏姨娘二人,纠结到粉雕玉琢的小脸皱成一团,捧着手里的西瓜说:“不知道。” 邹若水说:“嗨呀,管她们谁赢呢,咱们看热闹就成。” 回忆起来,姜雪容也不记得到底谁赢了。 总之府里那些姨娘们争来争去,有输有赢的,今日这个得宠,便是这个赢,明日那个得宠,便是那个赢。 当然了,也有偶尔 邹若水大杀四方的时候。 姜雪容记得,有一回邹若水为着什么事特别生气,而后去哄了爹爹,之后把另几位姨娘都狠狠欺负了一番。 姜雪容蹲坐在地上,试图追溯缘由,她撑着下巴,许久,终于想了起来是因着什么。 那一回,是她同几位姊妹一同玩耍,正是夏天,府中的荷花池里荷花开得正好,二姐姐想要荷花,便怂恿她去摘。她那会儿年纪还小,拗不过二姐姐,便去了。 池子里的水都快比姜雪容高,淤泥遍布,她一个小娃娃哪里能走动,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栽进了水里。看她栽进水里,几个人都慌了。 “怎么办?她不会死了吧?咱们快些叫人来吧。”姜月华哭着说。 姜思娴也有些慌,正要叫人来,又想到那荷花池爹爹说过千万不许人摘,若是被发现了,定然要被骂的。 姜思娴便道:“不会的,那水又淹不死她,哎,姜雪容,你快些起来,我不要荷花了,你出来吧。” 姜雪容在水里栽了个大跟头,扑腾了几下才站起来,吓得不轻,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把姜思娴她们都哭慌了。 “你别哭了,姜雪容,待会儿被人听见了,咱们都要被骂!” 可那会儿姜雪容还小,哪里能听明白这种话,只一个劲儿地哭。 姜思娴听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又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来,就把她一个人扔在了池子里,跑了。 那会儿经过的正是邹若水。 邹若水定睛一看,吓了个半死,急急忙忙跳进池子里,把姜雪容捞了上来。姜雪容身上沾了淤泥,一张脸都花了,抱着邹若水的脖子哭个不停,还说水里有鬼。邹若水抱着姜雪容,又害怕又庆幸,等把她哄好了,问过缘由,便怒气冲冲地跑去找孙氏理论。 孙氏自然偏袒姜思娴,只说小孩子家家的,玩闹罢了,又说姜雪容也没什么事,何必要把事情闹大。 邹若水咽不下这口气,可偏偏那段时日又不得宠,即便去找姜平主持公道,恐怕也没什么结果。那之后第二日,邹若水便去争宠了。 想起这些,姜雪容不由得翘起嘴角。 兴许是因为今日想到了姨娘,这会儿便格外地想念姨娘。 姜雪容坐在檐下,默默地想了许多和姨娘有关的事。直到夜幕降临,晚风带着一丝凉气拂来,姜雪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进门。 萧明彻方才去见了凤儿母女,问了一些关于水患的情况,见姜雪容从外边进来,愣了愣。 “你一直在外面?”他有些诧异。 姜雪容点点头,眨眼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萧明彻:“没有。” 第32节 姜雪容:“那我先上去了。” 萧明彻嗯了声,目送她背影离去。 姜雪容步调轻快,因为想到今日萧明彻答应了她待回京之后便可以见到姨娘,甚至忍不住哼起歌来。 萧明彻听见了她哼歌的声音,不由疑惑,她看晚霞就这么开心? 果真是各人有各人的乐趣。 - 萧明彻让驿站给凤儿与王氏安排了个房间,让她们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之后,太医便过来替王氏处理了脚伤。王氏这伤需要静养,萧明彻问过她们二人情况后,便让她们留在驿站,直到王氏脚伤好全之后,可以自行离去,又让长庆给她们留了些银钱,嘱咐了驿站的属官。 凤儿母女自然是千恩万谢,王氏行动不便,凤儿便又要给萧明彻磕头道谢,被长庆拦下。 待萧明彻走后,王氏与凤儿说话。 “凤儿,这回真是多亏了几位贵人,不然咱们死了也没人知道。” 凤儿说:“是,多亏了几位贵人。” 王氏又说:“凤儿,娘这腿是不能走动,可这贵人的恩情咱们得还。” 凤儿说:“娘,可贵人自然什么都有,咱们也还不起这恩哪。” 她已经知晓萧明彻贵为太子,那两位想必就是太子妃之类的。 王氏又道:“咱们确实没什么能给的,可是你还年轻,模样也生得不差。” 凤儿洗净了脸,露出白皙的脸庞,杏眼桃腮,从前在晁家村,她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听见王氏这么说,凤儿自然高兴,她从小也以自己长得好看为荣,在没出事之前,村里也有不少小伙子向她表白心意。 可是…… 她自诩的美貌,在那两位贵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凤儿又把头低了下去。 王氏拉着凤儿的手说:“娘也是为了你好,你爹没了,弟弟也不知去向,娘年纪也大了,以后只会拖你的后腿,没能力给你找个什么好人家了。若是你跟着贵人,日后说不准有别的机缘。想必遇上贵人,也是上天赐咱们的福分。你听娘的,你待会儿就去找那位贵人,跟他说,你想报答他,愿意为了他为奴为婢,伺候茶水就行。” 王氏拍了拍凤儿的手:“贵人那可是太子,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身份尊贵得很。你跟在他身边伺候,若是有朝一日能被他看上,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凤儿有些犹豫,她觉得贵人身边的那两位妃子太过耀眼,她压根什么都算不上。 “可是娘,凤儿不行……” 王氏看出了她的迟疑,劝道:“皇帝总是有三宫六院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你一个呢?傻丫头,你长得好看,以前那么多小伙子都喜欢你,你忘了么?” 凤儿垂着头不说话,她还是觉得自己比不过那两位贵人。 王氏抹了把眼泪,又说:“再说了,就算做不成主子,你跟着这位贵人进了宫,想必也不愁吃喝了,总是个去处,比咱们现在无家可归的强。” 凤儿还是犹豫,王氏推了推她:“你现在就去,去啊!” 凤儿拗不过王氏,只得擦了眼泪,出了门。 太子殿下的房间在楼上,凤儿磨磨蹭蹭上了楼,停在楼梯口不敢往前。她觉得这样不好,太子已经帮了她和娘,她怎么能这样算计太子? 尽管娘说那话的时候,凤儿心里也有些期待。今日太子一出现时,她便觉得那道身影简直像神仙下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若是能够做他的女人,凤儿不禁红了脸。 朱弦推门出来,见凤儿停在一边,有些不悦。她今日在凤儿那儿受了委屈,偏偏还不能诉苦,心里对凤儿有怨气。 这会儿凤儿洗干净了,朱弦看清楚凤儿的脸,竟比自己长得模样还好些。朱弦愈发恼怒了,扯了扯嘴角,问:“你有什么事?” 凤儿知道朱弦是那位姓薛的贵人身边的婢女,她今日还冒犯了她,但薛贵人还是好心开口留下了自己。凤儿笑了笑,说:“我……我想报答贵人,留在贵人身边伺候她。” 朱弦当即道:“不必了。我们承徽身边不缺伺候的人,你还是回去吧。” 凤儿被拒绝了,脸上一阵红,头垂得更低,手指抓着栏杆,默默收紧。 朱弦转身回去,嘀咕道:“真是的,脏兮兮的,也想伺候我们家承徽。” 凤儿听见了这句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若非流离失所,她也是个爱干净的人。 她被朱弦这句话刺激到,委屈得落下眼泪。正想回去告诉娘,她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忽地余光瞥见了太子身影,凤儿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她把眼泪擦了,鼓起勇气上前,跪在萧明彻身前,道:“贵人,我想报答您的恩情,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您。” 萧明彻拧眉,拒绝得直接了当:“不必,你是孤的子民,孤护佑你理所应当。起来吧。” 凤儿原本忍下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是因为太子也觉得她脏兮兮的么?所以连奴婢也不愿意让她做? “我……很能干的,能吃苦耐劳,什么都能做,还请贵人给我一个机会。”她带着哭腔恳求。 萧明彻不知她为何突然就哭了,简直脑袋都大了,他本就讨厌女子哭哭啼啼,不由有些心烦,“孤说了不必,还不速速离去!” 萧明彻说罢,转身 欲走。 凤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决心,忽地扑上去,抱住了萧明彻的腿。 “贵人,求您给凤儿一个机会吧……” 姜雪容听得门外有动静,还以为是送热水过来,她哼着歌儿打开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第34章 姜雪容怔住,连口中哼的歌都戛然而止,她看了看萧明彻,又看了看凤儿,而后默默地把门给关上了。她觉得自己很贴心,毕竟关门的动作都特意放轻了不少,轻到可以假装她从未打开过这扇门。 其实这种场景也不算什么,若是旁人,大概不会胡思乱想什么。但姜雪容不同,她爹姜平从小就是个风流的人,与各色女人总能发生各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看得多了,姜雪容也就容易想歪。 故而方才她打开门看见这一幕的一瞬间,脑海里想的便是:凤儿以身相许,要报答太子殿下。 这很合情合理。 但是看太子殿下的反应,似乎拒绝了凤儿。 姜雪容回到房中,又有些抓耳挠腮,好奇他们二人接下来的事情。她想了想,又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口,正打算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偷看一下,门便被猛地叩响。 姜雪容眨了眨眼,打开门,对上萧明彻沉冷的脸色。 姜雪容余光越过他,已经找不到凤儿的踪迹。 “殿下,怎么了?”姜雪容谄媚地笑了笑。 萧明彻冷声道:“你方才在胡思乱想什么?” 姜雪容无辜眨眼:“我没胡思乱想什么啊。” 她方才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胡思乱想,一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样子,还做贼心虚地把门给关上了。 萧明彻解释道:“那晁凤儿因我们救了她们母女,心中感激,便道要留在孤身边做婢女,报答孤的恩情。孤自是拒绝了她,孤身为太子,庇佑天下子民是孤的职责所在,无需她报答。” “仅此而已,你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萧明彻盯着姜雪容道。 姜雪容乖巧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心道,可今日这么多人,薛如眉与自己也在,她怎的不来找她们说报答恩情,愿意做她们的婢女呢?可见还是有些不同在里面的。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口。 萧明彻轻舒一口气,道:“正是如此。” 姜雪容嗯了声,看着萧明彻:“好,我知道了,殿下还有别的事么?” 萧明彻道:“没有,早些休息。” 姜雪容再次乖巧点头,而后目送萧明彻背影离开。 萧明彻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倘若那晁凤儿待会儿来找你,说要报答恩情,愿意做你的婢女,你也不许答应,知道么?你是孤的嫔妃,自然该与孤站在同一立场。何况这也算不得什么恩情,不过是分内之事。” 姜雪容点了头:“我知道了。” 萧明彻走后没多久,驿站属官便送来了热水,姜雪容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之后,便打算睡觉。 正在此时,忽地听见有人敲门的声响。 银蝉打开门一看,正是晁凤儿。 晁凤儿方才被萧明彻拒绝,又被姜雪容撞见,脸上挂不住,哭着回去找王氏,道了原委。王氏却道:“凤儿,你听娘的,你再去找找那位姜贵人,便说做她的奴婢。娘今日也瞧出来了,太子对那位姜贵人恐怕颇为宠爱,你若是留在她身边,日后肯定有机会,何况这些姜贵人为人和善,定然也不会苛待你。” 凤儿犹豫,她已经被拒绝了两回,又想起朱弦的话,只低着头哭,不肯再去。 “娘,凤儿不想去,凤儿就想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凤儿要是走了,娘就一个人了。” 王氏劝了又劝:“你听娘的,娘都这么大年纪了,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快去啊。” 凤儿只得又红着脸来找姜雪容,她站在门前,垂着脑袋,有些难堪地开口:“贵人,你们救了我和我娘,凤儿想报答你们的恩情,愿意留在你身边做婢女,伺候贵人。” 她的声音不大,但姜雪容听清楚了。 姜雪容看着凤儿,想到萧明彻的嘱咐,忙拒绝了:“不必了,凤儿姑娘,救你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凤儿听见姜雪容的话,脑袋垂得更低了。 她就知道会这样的,她与贵人们的身份天差地别,连做她们的婢女都配不上。 凤儿忍不住流下眼泪,带着哭腔道:“打扰贵人了,那凤儿先走了。” 见她哭了,银蝉不解:“她怎么还上赶着给人做奴婢?好生奇怪。” 姜雪容叹气,想到她先前去找过萧明彻的事,她不清楚凤儿是喜欢萧明彻,想要留在萧明彻身边,被萧明彻拒绝之后,所以来找自己,亦或者只是因为生活遭遇了重大变故,所以认为至少做他们的婢女日后生活总归有保障。 不论是哪种,反正萧明彻叮嘱过她不许答应。 凤儿从姜雪容房中出来后,抹了把眼泪,这一幕又被朱弦瞧见。 朱弦轻啧了声,与薛如眉抱怨:“那个凤儿也真是的,先前说想报答您的恩情,愿意做您的婢女伺候您左右,奴婢瞧着她脏兮兮的,自然拒绝了。结果她这会儿又去找姜承徽了,还哭着出来,恐怕姜承徽也不愿意要她吧。” 薛如眉听见朱弦这么说,柳眉轻蹙,道:“你说她先前来找过我,想报答我的恩情,愿意做我的婢女?” 朱弦点头:“奴婢觉着她毛手毛脚的,哪里能伺候好您?” 薛如眉思忖片刻,她虽然认为朱弦说得对,那凤儿定然不能伺候好自己,但若是留下她,兴许能给殿下留下个好印象? 毕竟她如今在殿下跟前的形象,可是心系百姓,见不得百姓受苦受难的。 这般想罢,薛如眉吩咐朱弦:“你叫她来,就说我愿意让她留在我身边做婢女,留在我切边做婢女,月钱也不少,总比她在家种地赚得多,又安稳。” 第33节 朱弦有些不理解:“可是承徽,她一个农家女……” 薛如眉道:“叫你去你就去,难不成我真会让她贴身伺候不成?到时候回了宫,让她做个洒扫的宫女就是了。” 朱弦只得去了,半道上叫住了还在哭着的凤儿。 “凤儿姑娘,你等等,我们承徽说了,可以让你留在她身边做婢女。” 凤儿没想到还有这般峰回路转,一时止住了哭声,连忙要跪下道谢,被朱弦拦住。 “磕头就不用了,日后你好好伺候承徽就成。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跟着我们一块走吧。” 凤儿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待回到房间,便同王氏说了这消息,王氏觉得这是好消息,又不免想到明日便要与女儿分离,又心生伤感,抱着凤儿哭了一场。 翌日,众人早早地起了。自然,姜雪容不在这范畴里,她又是急急忙忙踩着时间下楼的。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有些阴沉沉的,远处的山峦上乌云密布,像是落了雨,不知这雨会不会落到他们头顶。 萧明彻看了眼天气,又回头看大部队人马,目光扫视一圈,下意识想到姜雪容。 姜雪容没在。 他一怔,便听见匆忙的脚步声下来。一抬头,正是姜雪容提着裙摆跑下楼来。 姜雪容胸口起伏不定,跑得急了,有些刹不住步子,踉跄了下,伸手撑住桌角才堪堪站定。 与此同时,萧明彻也伸出手去,扶住了姜雪容的胳膊。 这一扶,肌肤相触,体温相接,又勾起了萧明彻的一些记忆。 萧明彻触电一般放开手,神色不甚自在地道了声:“既然都好了, 便出发吧。” 姜雪容并未注意到萧明彻的异样,随手从桌上拿了个包子,便跟着往外走。 萧明彻上了马车后,打起帘子,视野里出现了凤儿的身影,竟是跟在薛如眉身侧。 他剑眉微拧,眸中涌现几分不悦。 他已经安顿好了晁凤儿母女,这薛如眉又是什么意思? “长庆,你去问问薛承徽,晁凤儿是怎么回事?” 长庆得令,当即便来询问薛如眉。 薛如眉听得长庆来询问此事,心中一喜,她果然给殿下留下了好印象了么? 岂料下一瞬,听得长庆说:“薛承徽,殿下说了,殿下身为太子,护佑百姓是他的职责所在,算不上恩情,而您作为殿下的嫔妃,应当与殿下一般,将爱护百姓看做自己的分内之事,而不该看做恩情。请您让这位晁凤儿姑娘回驿站去吧。” 闻言,薛如眉脸色一变,忙为自己辩解:“林将军,嫔妾只是觉得,这位晁姑娘流离失所,若是待在嫔妾身边做个婢女,也能有份安稳的收入……” 长庆只道:“薛承徽,属下只是代为转达殿下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薛如眉咬了咬唇,只得应下:“是嫔妾做得不对,还请林将军告知殿下,嫔妾知错了。” “晁姑娘,你还是留下吧。”薛如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晁凤儿道。 晁凤儿也是脸色难看,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只得下了马车,又远远地看了眼太子的马车,垂下了头。 长庆见她可怜,安慰了一句:“晁姑娘,你不必害怕,有殿下在,水患之事很快便能平息,你和你母亲,也会很快过上好日子的。” 说罢,便回去复命了。 “殿下,薛承徽道,她是觉得晁姑娘跟在身边做个婢女,日后便能有份安稳收入,这才答应了凤儿姑娘。”长庆答话,观察着萧明彻的反应。 萧明彻只道:“这事到此为止。”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后悔带薛如眉出来。原本想着她们俩能自己作伴,可现在看来,简直是一个连着一个给他找麻烦。 尤其是这个姜雪容。 他分明想着,这几日避着些她的,可她却总是在他跟前晃,每每都要勾起他的回忆。 萧明彻甚至在想,莫不是她在故意为之? 第35章 虽说从前看来,她应当不是个爱争的性子,也正是如此,萧明彻才对她比她们更好感几分。可萧明彻毕竟不了解姜雪容的性子,他认识姜雪容,也不过这几个月,何况他与姜雪容之间都不算熟悉,倘若从前的样子是她装出来的呢? 也不无这种可能。 …… 萧明彻睁开眼,不管是她故意为之也好,巧合也罢,总而言之,他在心里做了决定,之后的日子,他不会再过多关注姜雪容。他的心思应当放在正事上,而不是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之后一直到抵达云阳,萧明彻都没再与姜雪容有过什么交集,甚至有些刻意冷淡。 其他人都瞧出来了,但不清楚太子殿下与姜承徽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毕竟这是太子殿下的私事。 薛如眉自然也看出来了,她虽然不知道姜雪容和太子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对她而言就是好事。 银蝉也看出来了,不禁替姜雪容担忧:“承徽,您和殿下怎么了?闹别扭了?” 姜雪容听得这话,一脸茫然:“没有啊,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银蝉真不知她是心大还是怎么,无奈地叹气:“您就没觉得这几日殿下待您的态度格外冷淡么?” 姜雪容摇头:“没觉得啊,殿下对我的态度不是一直如此么?” 银蝉没话可说了,沉默地把水囊递给姜雪容,姜雪容接过水囊,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把干巴的饼子咽下后,打算起身活动活动。 今日晚上,他们便能抵达云阳。 这一路上走来,看见的难民也越来越多。起初姜雪容还会心里难受一番,看得多了,都有些麻木了。 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小小女子,能做的事终究有限,只好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太子殿下会处理好这些事。 姜雪容对太子殿下的能力倒是毫不怀疑。 吃过东西后,又休息了一会儿,队伍便继续出发。 至夕阳笼下时,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云阳城。 长庆骑马先行一步,比他们更快抵达城中,已经定下客栈。长庆骑马前来城门口迎接,“公子,客栈和吃食都已经安排好了。” 萧明彻有自己的安排,这几日还不便暴露太子身份,因而一进城,便又是富商之子,皆称公子。 萧明彻伸手微挑帘栊,打量一番云阳城中景况。云阳城内似乎没受太大的影响,百姓们照常生活,商铺也照常开着。 忽地听见身后的城门处传来动静。 是城门关闭的声音。 萧明彻微蹙眉头,给长庆使了个眼色,长庆当即不动声色地靠近那守城的士兵,打听起来。 “这位官爷,我是路过的,不太懂,为何咱们这儿这么早就关闭城门了?” 那守城的士兵打量一番长庆,叹气回答:“没办法,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涌进城中的难民实在太多了,只能早些关闭城门。” 长庆道:“可那些难民不也是无家可归,才来咱们这儿谋求生路么?” 那守城的士兵又叹了声:“话虽如此,可咱们城中毕竟能力有限,也容不下这么多的难民,朝廷的赈灾款又还没到。” 长庆笑了笑,道:“听说朝廷的赈灾款就快到了,到时候应该就好很多了吧。” 那守城士兵听得这话,和另几人对视一笑,似乎别有深意,但并未说给长庆听。 长庆从他们的笑容里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恐怕这云阳郡守当真有猫腻。他再多问就显得可疑了,长庆告辞,回去禀报萧明彻。 “我就不打扰几位官爷了,告辞。” 萧明彻听罢,若有所思。 “去客栈。” 一行人抵达客栈,客栈老板见有生意做,自然热络。客栈掌柜认识长庆,长庆已经在他这儿订了房间。 “几位客官,吃食是送到楼上房间还是几位下来吃?” “送上楼吧。” 萧明彻说罢,迈步上楼。 姜雪容与薛如眉紧随其后,也步上台阶。坐了一整日马车,姜雪容昏昏欲睡,不禁打了个哈欠。就是这一打哈欠的功夫,她一时不觉,踩到了自己裙摆,一个趔趄,被银蝉扶住。 她离萧明彻有些距离,按理说压根碰不到他。可姜雪容还是看见了萧明彻往旁边挪了两步,似乎格外怕她碰触到自己。 姜雪容想到银蝉说的话,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太子殿下好像是不太待见她。 可她仔细回忆一番,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这些日子何时惹到了太子殿下。 ……算了,随便吧。 姜雪容迅速地想开了这件事。 毕竟她对被太子殿下待见这件事从来没有什么期待,没有期待的事情自然就不会觉得失望。 比起这件事,姜雪容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发现这家客栈的菜做得好难吃。 客栈小二送来了几道菜,看起来都挺好吃的,姜雪容都准备好了大快朵颐,结果一下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这也太难吃吧了?”姜雪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几道长相与味道完全不符的菜,垮下小脸。 因着菜太难吃,姜雪容又不想饿肚子,只得扒拉了几口白米饭。 勉强填饱肚子后,姜雪容沐浴睡觉。 第二日一早,姜雪容醒来时,萧明彻已经不在客栈,长庆也不在。只留下洪冬和几个侍卫。 洪冬是太监,不方便 跟着萧明彻出去办事,萧明彻便让他留在了客栈里,照顾姜雪容和薛如眉。 萧明彻并不阻止她们俩出去逛,只说让她们注意安全,不要暴露自己身份,其余便没了。 因着没人催促自己起床,姜雪容一觉睡到了午时。 第34节 薛如眉见姜雪容这么久没起,便自己带了朱弦和两个侍卫出门逛。 姜雪容伸了个懒腰,唤银蝉进来。银蝉伺候她梳洗装扮,下楼时客栈中分外安静。 洪冬道:“姜姨娘早。” 姜雪容掩嘴打了个哈欠,得知他们都出去了,想起昨夜客栈的吃食,对银蝉道:“那咱们也出去找点东西吃吧,这客栈里的东西也太难吃了。这客栈能开这么久不倒闭,该不会是有什么背景吧?” 银蝉也觉得这家客栈里的东西难吃,同意了姜雪容的看法。 洪冬见她要出去,想到自己一个人留在客栈也无趣,便也跟了一起。 姜雪容带着洪冬和银蝉,以及两个侍卫出了门。 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姜雪容还挺新奇的,看什么都新鲜,兴致勃勃地逛着。 走了不远,她便有些饿了。 正巧路过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便打算坐下来吃碗馄饨。 “老板,来一碗香菇鲜肉馄饨。”她说罢,问银蝉和洪冬以及那俩侍卫吃什么,“你们吃什么?” 银蝉经常跟着姜雪容一起吃,倒没什么拘束,要了一碗白菜猪肉馄饨。 洪冬与那两个侍卫摆摆手:“不了,姨娘,我们怎么能与您一起吃东西呢。” 姜雪容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在……” 一个宫字到了嘴边,及时改了口:“又不是在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待会儿还要逛很久呢,你们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他们还是摆手:“姜姨娘,我们吃了早饭,还不饿。” 姜雪容惊讶:“你们在客栈吃的?那么难吃你们也吃得下?” 洪冬笑了笑,说:“其实也还好,虽然比不得家里,但勉强吃些也行。” 姜雪容想到昨晚那难吃的东西,不由得娥眉轻横,又问:“公子也吃了?” 洪冬点头:“奴才在家的时日不长,但记忆中,公子一向对吃食没甚要求。” 姜雪容想了想,不禁有些同情萧明彻,失去了吃食的快乐,那人生该多无趣? 她要的馄饨很快上来,姜雪容捧着碗,幸福不已。这碗馄饨其实算不上多么美味,但和那家客栈难吃的饭菜比起来,实在惊为天人。 吃过馄饨,姜雪容和他们继续逛。 路过一个小摊子,吸引了姜雪容的兴趣。 小摊子上卖的是用丝线编织的手链,还有穗子之类的小玩意儿,旁边也挂着各色彩线。 摊主是个和姜雪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见姜雪容有兴趣,卖力吆喝:“这位小娘子,可以买些彩线回去自己编,我可以免费教你怎么编,编一条五彩同心手链,送给你夫君吧。” 一听还要自己动手,姜雪容就觉得麻烦,她摇了摇头,看向另一边已经编好的手链。有一条还挺好看的,姜雪容买下那条手链,让银蝉付了钱。 她没打算送给萧明彻,只是单纯觉得挺好看,想自己戴。 姜雪容并不知道在云阳有这样的习俗,女子若是喜欢某位男子,便会送这样一条五彩同心手链给对方,表达自己的喜欢。 因而萧明彻今日出门,一路上有好些大胆的年轻姑娘拦住他,要送手链给他。 萧明彻只觉得麻烦,她们妨碍了自己的正事,一应让身边的侍卫们拦下了。 萧明彻回到客栈时,在门口与从外边回来的姜雪容正巧遇上。 萧明彻几乎立刻转身,余光从姜雪容手腕上扫过时,看见了她手上那条手链。 他长眉微压,提步便走,仿佛没看见姜雪容似的。 姜雪容看着他背影,叫住人。 萧明彻心下烦躁,脱口而出:“我不要。” 姜雪容在他身后愣住,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她只是想问殿下支些银钱,这趟出门没带什么银钱,今日出门一趟花了不少,明日恐怕不够。 “公子不要什么?”姜雪容说罢,才又问了一句。 萧明彻:“……” 萧明彻:“不要以为我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姜雪容点点头,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心道那明日若是出去,便只逛不买好了。 她从萧明彻身侧经过,缓缓上楼,又听见萧明彻道:“银钱你问洪冬便是,不必问我。” 第36章 萧明彻话音还未落地,身影已然越过姜雪容,到了前头,很快进了他的房间,留给姜雪容紧闭的房门。 姜雪容有些发怔,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隐约感觉到萧明彻的心情不佳,她想大抵是殿下今日出去办正事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姜雪容并未放在心上,再次提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因着客栈的饭菜太过难吃,姜雪容特意从外头买了两个煎饼回来做晚饭。她没准备其他人的份,毕竟他们又没说觉得客栈的饭菜难吃。兴许个人口味不同,他们觉得客栈的东西好吃呢。 萧明彻进了房间之后,脸色还有些沉。 他还以为姜雪容叫住自己是要把手上那条手链送给他,原来竟不是。 他有些微走神,意识到自己的心绪又被牵动,萧明彻按住额角,忙不迭把思绪拉回正途。 萧明彻今日出门一趟很顺利,去了云阳郡官署附近,观察动静。云阳郡守梁万民萧明彻在此之前了解得不多,毕竟是地方官员,他对京城的官员了解多一些,因而来的路上萧明彻让人准备了梁万民入仕之后的一些资料,从梁万民何年考中进士,到他去过哪些地方做官,政绩如何,都很详细。 从那些资料上来看,梁万民算得上是个好官,政绩不错。这倒也寻常,地方郡守已然算地方的高官,而梁万民今年不过三十五六,能坐到今天这位置当然需要有成绩。 只是那些政绩证明不了什么,一个好官同时也可能是一个贪官。 萧明彻并未打草惊蛇,只是在官署附近寻了一个茶馆坐下,点了一壶茶。同时,他命人盯着梁万民的行踪,看他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官署有官员出入不停,颇为忙碌,兴许是因为最近水患的事。问起百姓对于这位梁大人的印象,倒都还不错。 派去盯梢的人回来禀报,说官署之中的确紧张忙碌,只是忙碌的似乎不是当下水患和难民的事,而是忙着为太子殿下的到来而准备。 萧明彻闻言,眸色微敛,骨节分明的手指圈住茶盏,轻啜一口。 “继续盯着他,有什么动静及时禀报。他见了什么人,亦或者给谁写了什么信,尤其要注意是否有京城来的信,或是写给京城的信。” 亲卫应下,悄无声息消失在人群之中。 萧明彻回神,这个梁万民如今看来似乎的确不清白。但清不清白要讲究一个证据,不是凭直觉断言。他还需要寻找这个证据。 萧明彻放下扶着额角的手,听见有人叩门的声响。 不知怎么,他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浮现出姜雪容的脸。 萧明彻眉头微压,起身开门。 但来人是薛如眉,而非姜雪容。 “何事?”萧明彻淡淡发问。 不知为何,萧明彻心里似乎有隐隐的失落。真奇怪,他原本想的是若是姜雪容来,他觉得有些心烦,可竟真不是他,他又有些失落。 为何已经避着她这么久了,他总还要为她分神? 萧明彻觉得这像一道难解的题,他找不到答案。 薛如眉垂下眸子,双颊透出些害羞的粉色,从 袖中捧出一条五彩同心手链,道:“公子,妾身今日听闻云阳有习俗,编这样一条手链,可以为他人祈福。妾身便买了彩线回来,特意为公子编了一条。” 薛如眉声音有些轻,她没说全部的实话,虽说这手链也有这样的意义,但更多的是女子送给心仪的男子的。她渴望太子殿下可以收下,这是她的少女心事。 萧明彻只瞥了眼,便拒绝:“不必了。” 薛如眉表情僵了僵,维持着笑意,收回手:“是妾身想多了,公子自有上天的福气庇佑,又怎会需要一条手链?” 萧明彻并不接她的话,问:“还有事?” 薛如眉摇头,告退了。 转过身时,薛如眉脸上的笑意便维持不住,脸色阴沉下去。 她在走廊上和姜雪容遇上,“姜妹妹。” 薛如眉目光落在姜雪容手腕的手链上,原来她也去送了,看样子也被拒绝了。这么一想,薛如眉心里顿时觉得平衡不少。 “薛姐姐。”姜雪容礼貌回以一笑。 薛如眉道:“姜妹妹手上的手链挺好看的。” 姜雪容抬手转了转,道:“我也觉得好看。” 薛如眉眸底闪过一丝笑意,“那我先回房间了,妹妹也早些休息。” 姜雪容感觉到薛如眉心情不错,或许她也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眨了眨眼,转身进房间。 第二日,萧明彻自然又早早地出了门,只留下几个侍卫保护姜雪容和薛如眉。薛如眉今日倒没出门,见姜雪容睡到午时才起,打趣道:“姜妹妹还真能睡,竟然能睡这么久。” 姜雪容挑了挑眉:“睡饱了才有精神。” 她说罢,带着银蝉和洪冬他们往外走,又问薛如眉:“姐姐可要一起出去吃些东西?” 薛如眉摇头,她自幼娇生惯养,吃食自然也是精细,虽说吃不惯客栈的饭菜,可也瞧不太上外头的路边摊。何况她对口腹之欲也没那么看重。 姜雪容只是礼貌一问,没想着薛如眉会答应。 “那妹妹自己去了。” 姜雪容出了门,又是一番逛玩。虽然萧明彻说,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可她又帮不上萧明彻什么忙,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照顾好,不给萧明彻添麻烦。至于把自己照顾好,出来逛玩就属于把自己照顾好的范畴。 有了昨日萧明彻的话,姜雪容今日更是敞开了玩,反正洪冬会付钱。不过也没买太多东西,毕竟她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在街上逛看的时候,姜雪容也看见了不少涌进城的难民,他们缩在大街上的角落里,穿着破烂的衣衫,有些格格不入。 姜雪容叹息一声,正欲离开,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些动静。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行人阵仗颇大,拥着一辆马车。马车很快在街边停下,后头跟着不少护卫,那些护卫们先一步摆好东西,不知是做什么。 姜雪容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一会儿。 只见那些东西都摆放好之后,从那辆华贵的马车上走下一位翩翩公子,手中折扇轻摇,生得倒挺英俊。 第35节 他身边的护卫道:“来来来,施粥啦。” 原来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给难民们施粥。 银蝉道:“这人还挺有善心的。” 银蝉话音才落,身后路过的百姓却啐了声,道:“他能有什么善心?平日里便仗着自己的姐姐是郡守的夫人,欺男霸女,如今赶上水患,不少人流离失所,便想趁机博取一个好名声罢了。” 姜雪容暗自惊讶,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 那人看了看姜雪容,见她相貌不俗,好心提醒道:“这些夫人,我见你生得花容月貌,好心提醒你一句,还是快些走吧,避着那姓杨的,不然被他看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雪容听得这话,不由想到上一回那李强给自己下药的事,她怕又惹出什么麻烦,不敢多逗留,带着银蝉他们赶紧走了。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杨成财已经看见了姜雪容的身影。 他叫住身边护卫:“那是谁啊?咱们云阳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怎么没见过?” 护卫谄媚道:“少爷放心,小的马上去查。” 杨成财用折扇敲了敲护卫的头:“还不快去!” 杨成财又看了眼另一个护卫:“看什么?还不给少爷我撑伞,是要晒死少爷我么?还有啊,少爷我快渴死了,赶紧给我拿水来啊。” 杨成财又在那儿坐了会儿,太过无聊,便去见了他姐姐杨云。 “你们把这些粥都发完,少爷我先走了。” 郡守府内。 “姐,快热死我了。”杨成财倒了杯水。 杨云问:“让你做的你都做了?” 杨成财点头:“那当然了,我已经叫人出去施粥了,还特意弄出了很大的阵仗,很多人都看见了。” 杨云点了点头:“那就好,明日你也得去,这几日你都得去,明白么?” 杨成财应下,又问:“不过姐,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难民这么多,给他们吃的得浪费不少银子。” 杨云脸色凝重,看了看四下,叮嘱杨成财:“我也是从你姐夫那儿知晓的,听闻有人上京告了御状,说你姐夫贪污了赈灾的银两,皇帝震怒,派了太子来调查此事,不日就要到了。你可别给你姐夫添乱,这些日子也安分些,明白么?” 杨成财吸了口气:“太子?我知道了,姐,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给姐夫添乱的。不过这太子都来了,姐夫的事不会被发现吧?” 杨云心里也没底,这毕竟连太子都亲自来了。 “没事,京城那位想必会帮你姐夫的,毕竟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姐夫出了事,他也逃不了。” 杨成财道:“那就好。” 杨云又说:“行了,你快回去吧。记着,别惹是生非,明白么?” 杨成财嘴上应着,出了府门,他派去的护卫回来回话:“少爷,小的查到了。小的跟着那女人一路,巧了不是,她最后回了云来客栈。” 杨成财摸了摸下巴,歪嘴一笑:“云来客栈?那不就是咱们的地盘么?” 护卫笑说:“可不是,小的打听了一下,那女人是一个过路的富家少爷的妾室,听说那富家少爷听说云阳遭了水患,特意来帮助难民的,还不止一个小妾,两个呢!两个都长得不错,少爷您看?” 杨成财刚想做些什么,又想到杨云的叮嘱:“过几天再说,你先盯着他们的动静,回来禀报我。” 第37章 萧明彻的亲卫自然都是精挑细选,武艺高强,跟着保护姜雪容的那几个侍卫早在那护卫跟踪他们的时候便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没将此事告诉姜雪容,只告诉了萧明彻。 “殿下,今日属下等保护姜承徽外出时,有一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一路,直到回了客栈。回到客栈后,也有人鬼鬼祟祟在客栈外监视咱们动静。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等便暂时未有行动。” 萧明彻听得眉头皱起,跟踪?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是否是梁万民的人,但很快否决,这会儿梁万民应该还不知晓他已经到了云阳,怎么会派人跟踪他? 何况那人还是跟着姜雪容他们回来的,愈发可疑。 萧明彻便让亲卫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听到那富家少爷时,眉头愈发拧起。 所以,恐怕是那富家少爷的家丁?见姜雪容美貌,便起了贼心? 萧明彻一时有些心烦,想到了上一回在那老人家家中的事,虽不能怪姜雪容,可到底也有因她的美貌而出事的缘由在其中。 难怪古语云,红颜祸水,真是有道理。 他心下浮过姜雪容的脸,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挠过他心口,只留下一丝痒意,她那张脸,倒也当得起红颜祸水。 萧明彻这几日还不打算暴露身份,有些事还需要暗中行动,若是打草惊蛇, 反而不方便。他思忖片刻后,还是选择吩咐亲卫:“你们仔细保护好姜承徽,莫让她出什么岔子。至于外头那些人,若是他们不主动做什么,也不必理会。” 亲卫得了令,退了下去。 萧明彻心内那点闷闷的烦,却萦绕不去。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窗棂上刻着如意纹,窗户开了半扇,从外头吹进些带着热气的风。夏日的时节已经过去了,但热意还垂死挣扎着,不肯完全退却。但终究不是时节,风里带着些秋日的萧瑟冷凛了。 萧明彻一把将另外半扇窗也推开,这客栈地段好,正在云阳最热闹的位置,从窗户望出去,就是市井街巷的热闹繁华。云阳和京城的热闹比起来,自然比不得一星半点,但比起沿途那些难民的荒凉,它还是热闹的。 只是这热闹之间,也零星地散了些落寞的难民。 他们失去了家园,已经够苦,却还要被克扣朝廷发的补助,萧明彻想到此处,不禁眸色一冷,对那梁万民更痛恨几分。他们本该是百姓的父母官,却只想着在这样的时候还中饱私囊。 萧明彻手撑在窗上,微微收紧力道。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恰在此时听得咚咚两声,是有人叩门。 这回脑子里倒没想着是谁,故而打开门,与姜雪容四目相对时,心下又怔然一声。 “何事?”他刻意压下腔调,愈发显得不好接近。 姜雪容想起今日的事,那路人说那公子是云阳郡守夫人的弟弟,借着云阳郡守之势欺男霸女,不是好人。她知晓太子殿下此番来云阳正是为了调查云阳郡守,想着这也许是条线索,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和太子殿下说一声。 她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或许,能为殿下提供一些线索。即便那人与云阳郡守的案子没有牵扯,但这云阳郡守既然包庇自己的小舅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姜雪容说罢,福了福身告退:“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萧明彻看着她的背影,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那点心烦又涌了上来。 他忽地开口:“这几日,你自己小心一些。” 姜雪容不明所以,转头看萧明彻,疑问:“小心什么?” 萧明彻道:“我们初来乍到,总之凡事小心为上。” 姜雪容哦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萧明彻关上门,没想到姜雪容招惹到的那人竟然是云阳郡守的小舅子,还欺男霸女,名声不好。他想了想,唤来亲卫,吩咐道:“去查查云阳郡守夫人的娘家,详细一些。” 亲卫得令,迅速去办,这日夜里便打听到不少消息回来禀报。的确与那路人所言无二,那杨家少爷的确是仗着自己是郡守的亲戚,做了不少恶事,但却没受到应有的惩罚。不止如此,杨家家中很有钱,但那却是近些年的事,大约十几年前,杨家还不过是个普通商户。 萧明彻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又吩咐人去查,或许还与梁万民中饱私囊一事有关系。 这日夜里,盯着梁万民的亲卫也回来禀报,道那杨成财白日里去见了一趟杨云,从杨云嘴里说的那些话,侍卫们也听得完全,如实禀报。 萧明彻冷笑一声:“孤倒是好奇京城那位是谁?给孤去查!” “是。” - 杨成财在家中闲坐,无聊透顶,他姐姐让他这些日子收敛性子,连花天酒地都不让他出去,属实没意思。他一向寻欢作乐惯了,骤然闲下来,哪里闲得住? 闷在家里半天,便又想到了今日遇见的那位小娘子。 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要是弄到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杨成财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 他猛地站起身,心想,姐姐说太子不日就到,那不就是还没到?若是再等几日,太子来了,他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了?倒不如趁着现在想办法把那女人弄到手得了。 他浑惯了,又有姐姐姐夫兜底,一时间当然改不了吃屎的习惯。 “你!过来!”杨成财指了指身边的护卫,低头耳语几句,“明白么?” 那护卫面露难色:“可是少爷,小姐说了,不让您出去……” 杨成财敲了敲他的头:“我是少爷还是你是少爷?听谁的?” 护卫捂着头:“当然您是少爷。听您的。” 杨成财说:“那还不快去。” 护卫只得下去了。 杨成财看着护卫的背影,想到那小娘子,背过手哼起歌来。 那云来客栈正是他们杨家的产业,杨成财吩咐下人盯着他们的动静,得知白天那小娘子的夫君都会出去办事,只留下两个小妾在客栈里待着。这不正是好机会? 杨成财命人盯着她夫君的动静,待她夫君出了门后,便有人来禀报他。杨成财当即出了门,来了客栈,他叮嘱客栈的人送吃食给两个小娘子。当然了,那饭菜里面放了些东西。 杨成财在客栈后院等着好消息,胸有成竹。 小二送了饭菜过来,银蝉有些诧异:“我们没要饭菜啊?” 小二笑道:“这是本店免费送的。” 银蝉这才接过,放在桌上,绕进里间伺候姜雪容。 这几日对姜雪容而言实在是泼天的幸福,早知道即便在姜国公府,她也很少能连着放肆地睡到中午才起床。但俗话说得好,乐极容易生悲。 昨夜天气凉爽,姜雪容贪凉,没叫银蝉关窗,吹了一夜冷风。夜里的秋风还是冷,一晚上起来,姜雪容便有些发热。 她一觉睡醒就感觉脑袋昏沉沉的,眼皮重得睁不开眼,嗓子也痛得厉害。她用被子将自己裹住,靠着床头,委实虚弱极了。 银蝉进来,给她倒了杯温水,姜雪容就着杯沿喝了,不禁又咳嗽起来。 银蝉有些担心:“要不请太医来瞧瞧吧?” 姜雪容摇头:“没事的,银蝉,我睡一觉就好了。” 若是太医来了,少不得要给她让那些苦苦的药。她才不想喝。 见她坚持,银蝉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扶着她躺下。 “那您躺下休息吧。哦对了,方才客栈小二送来了些饭菜,您可要将就吃几口?”她病成这样,也不能出去吃了。 第36节 姜雪容坚决摇头:“不吃!我都病了,还吃这么难吃的东西,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好银蝉,你帮我去外面买碗辣子粉回来吧,求你了。” 银蝉叹气:“好,奴婢帮您买,您先休息吧。”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钻进被子里,她脑袋重得很,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 萧明彻今日也出了门,侍卫来禀报:“殿下,客栈有情况。” 萧明彻拧眉:“何事?” 侍卫道:“那杨成财来了客栈,似乎意图不轨。侍卫已经做好准备将他拿下了,您放心,定然不会让二位承徽出事。” 萧明彻敛眸,思忖片刻,还是打道回府。 萧明彻回到客栈时,那杨成财已然被拿住。 杨成财原本在客栈后院等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大摇大摆地上楼,侍卫们便趁机将他抓住。杨成财带了几个护卫,见状都上来护主,但家丁五太子亲卫如何能敌?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杨成财还在叫嚣着:“你们!我劝你们最好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姐夫可是云阳郡守,你们敢打我,明天就让你们全都蹲大牢!” 萧明彻来时,正好听见杨成财的话,他眼神如刀,冷冷刺向杨成财。 “你姐夫就是天皇老子,也得按律法办事。” 杨成财不认识萧明彻,只以为他是那两个小娘子的夫君,呸了声:“我告诉你,在这里,就是我姐夫最大!” 眼看着他要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长庆猛喝一声:“大胆,休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杨成财被这一声吓懵了,“你……你说什么……太……太子……不会吧……” 他有些不相信,可姐姐也说了,太子的确是这几日要到云阳。 杨成财整个人跌下去,面如死灰。 客栈那些人也都跪了一地,哆哆嗦嗦地求饶。 长庆问道:“你们方才想 做什么?” 杨成财已经吓得失神,他身边的家丁回话:“没……没做什么,我家少爷只是给饭菜里下了些药,想……想对那两位小娘子意图不轨……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你们拿住了。” 萧明彻抿唇,怎的又是如此的桥段? 果真是红颜祸水。 他迈步上楼,快步直奔姜雪容房间。 第38章 姜雪容正昏沉沉睡着,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发了一身的汗。因着体温升起来,双颊绯红,瞧着便是不太对劲的模样。 萧明彻推开房门,想起什么,又叮嘱长庆:“你们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长庆自然也想起上一回的事,摸了摸鼻子,在门口止步。 萧明彻快步绕进里间,见姜雪容躺在床榻上,面色不对劲,抿唇走近床榻,将她摇醒。 “你醒醒?姜雪容?你还好么?”萧明彻的嗓音悠远地传进姜雪容梦里,姜雪容怔怔睁开眼,只瞧见眼前萧明彻的身影模模糊糊的。 她嗓音也哑得厉害,问:“怎么了?” 萧明彻看她这副模样,愈发笃定她就是又被下了药,他不知怎么有几分恼怒,语气不悦道:“都说了让你自己小心,怎的一点没将孤的话放在心上?” 姜雪容脑子不大清醒,转得很慢,迟钝地想,殿下是说过让她小心,注意安全,可是生病这种事也算在其中么? 她懵懵开口:“下次一定不会了,殿下。” 说罢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白皙的脸颊这会儿红红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瞧着实在可怜。 萧明彻以为她药效已经发作,有些犹豫,他不想这样,但是…… 萧明彻眸色沉下来,将姜雪容从被子里捞起来。她在被子里闷了一身汗,又只着了件中衣,也被汗打湿了,隐隐绰绰地透出亵衣的影子。萧明彻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便匆忙移开了视线。 他沉下眉目,迟疑着伸出手,解姜雪容的衣裳。 他指尖带着凉意,触到姜雪容的时候,姜雪容不由得颤抖了下。那一丝凉意,唤醒了姜雪容的些许清明。 姜雪容抬眸,不解地看向萧明彻:“殿下?你要做什么?” 她往后退开一步,伸手横在自己和萧明彻之间,眼神有些惊恐。她还是个病人呢?太子殿下想干嘛?也太那啥了吧。 萧明彻被她的动作沉默住,他拧了拧眉头,她什么意思,他好心好意帮她解药,她倒好,一副老什么衣冠禽兽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你被人下了药。” 姜雪容睁大双眼:“啊?什么时候?” 又是那种药? 萧明彻道:“你前些日子出门时,曾遇到一个富家少爷,你可有印象?那日你回来时,他派了家丁一路尾随你至客栈,被我的人发现了。因着不想打草惊蛇,我便没让他们将人拿住,只说暗中保护好你,倘若他没什么行动,不必管他。哪知道今日,那歹人趁我不在,便打算对你意图不轨,在你的饭菜里下了药。” 萧明彻说罢,看向姜雪容。 所以她可以不要用那种衣冠禽兽的眼神看着自己了么?他还不想这样做呢,自己都吃过一次亏了,也不知道学聪明一些。 姜雪容似懂非懂,用迟钝的脑子理解着萧明彻的话。 那天那个人盯上了自己,然后又给自己下药? 她眨了眨眼,似乎理顺了逻辑。 萧明彻看她反应,轻哼了声。 而后听见姜雪容道:“可是我没吃那些饭菜啊。” 她指了指一旁桌上放着的已经凉透了的饭菜,那些饭菜原封未动,摆在桌上。 轮到萧明彻沉默了。 姜雪容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幸好没有将就吃那些饭菜,不然就又中招了。 萧明彻默然半晌,又看姜雪容:“你一口也没吃?” 姜雪容点点头,笃定道:“一口也没吃。” 萧明彻脸色变了变:“那你这……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她身上的异样,出了一身汗,又面色潮红。 姜雪容道:“昨夜贪凉忘了关窗,今日一早起来便生病了。” 萧明彻:“……” 原来如此,竟是一个乌龙。 他迅速站起身,背对着姜雪容道:“既然你没事,便好好休息吧,孤先走了。” 姜雪容哦了声,想起什么,又道:“殿下要不去看看薛姐姐吧,薛姐姐大概率吃了饭菜,这会儿恐怕不大好。” 萧明彻脚步一顿,而后走出门去。 姜雪容咳嗽了声,继续缩回了被子里。 萧明彻走出门时,长庆有些诧异:“殿下这么快?” 萧明彻睨他一眼,长庆自知失言,赶忙闭嘴。 萧明彻道:“撤了吧,她没中药。另外,请太医来,她病了。哦,对了,还有薛承徽,也让太医去瞧瞧。” 他吩咐完,便下楼去看那杨成财。 杨成财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见萧明彻过来,赶忙磕头认错:“太子恕罪,太子饶命,都怪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饶恕小人……” 萧明彻冷哼一声,只让人把他关押起来,又命他手下的家丁回郡守府禀报梁万民。 家丁屁滚尿流地回了郡守府,仓皇失措地闯进门,“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梁万民瞪他一眼:“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家丁道:“大人,杨少爷他惹了事,叫人扣在客栈里了。那人听说杨少爷跟您的关系,指明要您过去。” 梁万民一听这话,顿时吹眉瞪眼:“什么?他又干什么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真是不让我省心……都说了这些日子安分一些,安分一些,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梁万民沉下脸,又说:“谁把他扣下了?不知道他是我的人么?” 家丁回答:“小的也不认识,是生面孔,好像是外地来的商户,说是要您过去主持公道。” 梁万民心烦地叹气,这时候他实在不想管那杨成财,可若是不管,闹大了也不好,毕竟这两日太子殿下就要到了。 梁万民思忖片刻,还是去了客栈。 进客栈之前,梁万民还拿着郡守的腔调,心想待会儿恐怕要那不成器的小舅子给人家赔礼道歉。正想着,跨进了客栈的门槛,一抬头,对上了一道威严的身影。 梁万民的背脊当即弯下几分,脸色也有些惊慌失措。 他是认识太子殿下的。 梁万民当即跪下了,颤抖着声音开口:“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萧明彻居高临下看向梁万民,命人将那杨成财推出来,道:“梁大人,听闻这是你妻弟?” 梁万民看了眼杨成财,心下道不好,这下恐怕是糟了,这个蠢货怎么惹事惹到太子跟前了? 梁万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扯出一个笑容,“殿下,此人确乃我妻弟,不知他怎么冒犯了殿下,殿下尽管依法处置他,微臣绝对没有任何怨言。” 萧明彻冷笑出声:“依法处置?可孤听说,梁大人的妻弟在云阳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一向是没有王法的。怎么今日梁大人竟肯让孤依法处置?” 梁万民垂下头,思索着该怎么解决现下的困境。 “这……微臣……微臣……” 太子既然笃定地说了出来,恐怕已经有所证据,而杨成财平日里的事迹百姓也看在眼里,恐怕不容他推脱。若此时他还推脱,恐怕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倒不如承认自己有错。 梁万民定了定 神,道:“太子教训得是,往日里微臣的确因为亲情偏袒妻弟,这属实是微臣的过错,请太子责罚。” 萧明彻仍是冷笑。 第37节 梁万民俯首在地,不敢出声。 萧明彻道:“既然今日叫孤撞上了,孤便得秉公执法,连他过往犯下的罪行一并查处。来人,将他带下去,彻查。” 萧明彻说的查,并不单单只查杨成财犯下的罪行,也借着这个机会,查杨家与梁万民。 梁万民哪里敢说什么,只道:“殿下理应如此。” 萧明彻又道:“你身为地方郡守,按说该秉公执法,却偏袒徇私,此乃失职。但当下水患肆虐,朝廷还需要你,孤便暂时不与你计较,起来吧。” 梁万民这才战战兢兢地起了身,赔着笑看向萧明彻。 “不知殿下是几时到的云阳,怎么不差人告知微臣一声,微臣好安排为殿下接风洗尘。” 萧明彻:“孤此行是为了水患为了百姓,怎能动用多余的人力财力?接风洗尘便不必了。若非孤没提前告知梁大人,还真不知道梁大人的妻弟竟如此欺男霸女。” 梁万民又是一番赔罪。 萧明彻这才问起云阳水患的现状,以及难民的处置,梁万民一一答过。 二人便在客栈里聊至夜幕降临,梁万民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殿下这些日子便住在客栈么?这未免太过寒碜,不如殿下随微臣回府住下?” 萧明彻道:“不必了,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孤住客栈有何住不得?” 梁万民道:“是,殿下心系天下,此乃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是微臣心思狭隘了。” “那天色不早,微臣便先告退了。”梁万民道。 萧明彻颔首,准许他告退。 在萧明彻与梁万民商讨的时间里,银蝉从外头买了一碗辣子粉回来,姜雪容睡了一觉起来,将辣子粉吃了,又睡下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中途太医来过一回,给姜雪容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便走了。 姜雪容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想起白天发生的那些事,还像一场梦似的。姜雪容问起银蝉:“薛承徽怎么样了?殿下可有帮她解了药?” 银蝉答:“薛承徽似乎没什么大碍,那人下的只是迷药,薛承徽睡了一觉,这会儿也醒了。” 姜雪容哦了声,心想,怎么就自己这么倒霉? 第39章 那厢薛如眉醒来,得知前因后果,亦心道,怎的她如此倒霉? 薛如眉才从迷药的药效中缓过来,头还有些沉,她扶着额角,叫朱弦给自己倒了杯水。朱弦倒了水来,薛如眉接过杯盏,心下有几分懊恼。怎么是迷药呢?倘若是那种不入流的药…… 她原本是觉得那种东西龌龊下流,仿佛提起来都脏了自己嘴巴,可这会儿又期待起来。若是她也中的是那种药,那殿下也会像上回宠幸姜雪容一般宠幸自己吧? 可惜,偏偏差了些机缘。 薛如眉一声叹息,将手上的杯盏搁在床头的矮几上,又问起朱弦:“殿下可曾来看过我?” 朱弦听她问起这事,有些惶然,摇头,又找补道:“殿下抓住了那歹人,审问了一番,似乎牵扯到了一些公事,后头就忙去了。不过殿下心里也是记着您的,还特意遣了太医过来照料。” 薛如眉苦笑一声,遣太医过来照料哪里算记着她?说到底她也是殿下的嫔妃。 她想到什么,又问朱弦:“姜承徽呢?她可也中了迷药?殿下可曾去看过她?” 朱弦只答:“没,奴婢听闻姜承徽今日病了,没胃口吃东西,逃过一劫。” 她怔了一怔,才又说:“殿下倒是去看过姜承徽,不过也没逗留太久,便走了。” 薛如眉噢了声,沉默下来。 她心里酸溜溜的,哪怕只有这一点的区别对待。 到底要几时,她也能得到殿下的恩宠呢? - 待忙完正事,夜已经深了。 萧明彻表明了身份之后,便叫亲卫把客栈围了,这会儿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不必再遮遮掩掩。房里的灯烛跳动了下,萧明彻揉了揉眼眶,忽地记起姜雪容病来。 也不知她的病如何? 应当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 萧明彻这么想着,这夜没有再问。 次日一早,因萧明彻在客栈里,梁万民便将公务搬来了客栈同萧明彻商讨。 姜雪容自然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堪堪起床,睡了一宿起来,她的病便好得差不多了。身上头疼脑热都消了,只是人还有这虚弱,嗓子也还哑着。 太医记着萧明彻的吩咐,尽职尽责又来瞧了一次,见状还是开了些药。 姜雪容听见要吃药,当即小脸垮下去:“太医,我觉得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吃药了吧。” 说罢,便咳嗽了两声。 太医道:“姜承徽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些咳嗽,嗓子也还没好,可以吃些药。” 姜雪容道:“那也可以不吃,对吧?” 太医一时有些难办:“诚然如此,但吃了药能好得更快些。” 姜雪容坚持道:“我已经好了。” 太医拗不过姜雪容,只好妥协。从姜雪容房中出来后,正巧遇上萧明彻。 萧明彻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她的病如何了?” 太医诚实回答:“姜承徽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嗓音也没好全。臣想给她开些药,但姜承徽不愿意喝药,臣只好作罢了。” 她不愿意喝药?萧明彻有些不解,在萧明彻看来,生病了喝药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因为喝药才能好得更快。 “为什么不愿意喝?” 太医心道,这他哪里知晓?但殿下问,他又不得不回答。 “兴许是嫌吃药太苦了,许多女子都如此。” 药能有多苦?他只觉得她太过娇弱。 “你还是开些药给她,叫她身边的婢女煎了。”还是得吃药病才能好得更快。 太医得了令,退下去了。 姜雪容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用沙哑的嗓音和银蝉说话:“幸好那太医没坚持给我开药,咱们待会儿出去找些东西吃吧。” 她仍不想吃客栈的东西。 可惜姜雪容没能高兴太久,因为没多久,银蝉还是捧着药碗进来。 银蝉苦着脸:“承徽,太医说了,这是殿下特别吩咐的,让奴婢一定要看您喝了。” 姜雪容看着那碗黑不隆冬的药,整张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又有几分沮丧。 “殿下怎么会管这些?”她耷拉着肩,让银蝉先放在矮几上,“殿下不会待会儿还要检查吧?” 这可真是要命了,她一点也不想喝这药。 银蝉劝道:“您还是喝了吧,万一殿下问起来,咱们也有个交代。” 她其实有些高兴,前些日子觉得殿下太过冷落自家承徽,可那日听闻殿下知晓承徽出事,直奔承徽而来,都没去瞧隔壁的薛承徽,可见在殿下心里,对自家承徽还是记着的。 姜雪容几次欲言又止,看了眼那碗泛着苦味的药,终于下定决心,捏住鼻子一仰头喝了。一碗药下肚,嘴巴里鼻子里仿佛都透着苦,姜雪容赶忙又灌了两杯水将那药味压下去。 “我喝了,这下行了吧。”她皱着一张小脸,像白面团子似的,“咱们快出去找点东西吃吧。” 为着那碗苦药,她觉得自己必须得补偿回来,带着银蝉预备出门觅食。 又在走廊上遇上萧明彻。 “殿下。”姜雪容福身行礼。 萧明彻看她要出去,问:“你的病都好了么?” 姜雪容想到方才那碗药,说:“多谢殿下关怀,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其实不用喝药。” 萧明彻听着她喑哑的嗓音,觉得这话没有丝毫可信度。 姜雪容从他怀疑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意 思,解释道:“我这人就是这样,从小感染风寒都是嗓子好得最慢,要哑上好些日子,不过不影响什么的。” 萧明彻仍不大相信,又问:“你这是要出去?” 姜雪容点头,老实说了:“客栈的饭菜太难吃了,我想出去找点东西吃。” 萧明彻蹙眉:“难吃么?” 姜雪容疑惑:“不难吃么?” 萧明彻:“孤未曾觉得。” 姜雪容:“……” 萧明彻又说:“可途中吃的干粮,你不也吃了?”若说起来,那干粮定然比饭菜难吃吧。 姜雪容道:“路上那是没得选择,可现在分明有选择,自然要吃些好吃的东西。” 萧明彻敛了神色,看得姜雪容有些心虚,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萧明彻不准出门的时候,终于听得萧明彻开了口:“去吧,记得多带些侍卫,” 姜雪容松了口气,谢了恩,刚要迈开步子,又听萧明彻道:“你若是寻得什么好吃的,带回来让孤也尝尝。” 姜雪容应下。 萧明彻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似乎很矛盾,在宫中的时候她会自己种菜,说自己从小跟着姨娘都如此,那时候萧明彻以为她应当日子过得很苦,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可若是一个自幼日子过得很苦的人,似乎不会因为药苦便不想喝,更不会因为嫌弃饭菜难吃,便要去外头吃。 哦,她还成日睡到中午。 萧明彻不禁对姜雪容多了几分好奇。 他身边那些女子,不论是同父异母的公主妹妹,王孙贵族家中的贵女,你从她们身上只能看出权势与富贵滋养出的气质,不论是柔弱或者是娇纵。 但是姜雪容和她们有些不同。 萧明彻回神,那道倩影已然消失在了客栈门口。 第38节 姜雪容出了客栈的门,走出好远,才拍了拍胸口和银蝉抱怨:“我刚才都吓死了,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事?” 银蝉掩嘴笑说:“说明殿下关心您,这还不好?” 她没觉得萧明彻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像是关心,更像是例行公事。 何况他关心她,便要逼着她喝药,还不如别关心她的好。 想到那发苦的药,姜雪容又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赶忙拉着银蝉奔向不远处卖糖莲子的小摊,买了两颗,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蔓延开,慢慢地冲淡了那丝苦味。 脑子里闪过萧明彻的那句“带回来给孤尝尝”,姜雪容便又买了一包。 她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今日吃些什么。 街上叫卖吆喝的摊贩很多,一时之间倒有些难以抉择。 最后还是吃了那天吃过的馄饨。 姜雪容要了一碗素三鲜的馄饨,吃过之后,又要了一碗,给萧明彻带了回去。 她只吃了东西,便折返客栈。 姜雪容捧着馄饨去找萧明彻,“殿下,我回来了,这是我给您带的。” 姜雪容把馄饨放在桌上,又将筷子递给萧明彻。 萧明彻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馄饨,没觉得比客栈的饭菜好吃到哪里去。 “这便是你说的好吃的?似乎也不过如此。” 姜雪容:“……” 他是不是味觉有问题?这不比客栈的饭菜好吃一万倍? 姜雪容犹豫了片刻,问:“殿下觉得这馄饨是咸的还是酸的?” 第40章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不咸,也不酸。”萧明彻还是作答了。 姜雪容心道,那他味觉也没问题啊,怎么会尝不出什么区别来? 等等,他若是尝不出什么区别,岂不是从前吃她做的东西与御膳房的也觉得没区别? 这想法一冒出来,姜雪容一时不知该不该惊喜,有朝一日她这点微末的厨艺都能和御膳房旗鼓相当了。 姜雪容想着想着,给自己逗乐了。 萧明彻看着她一张脸上的表情,从万般不解,到忽然绽开个笑容,也觉得不明白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但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她问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分明是在讽刺自己的舌头。 萧明彻压下眉头,冷声说:“姜雪容,你胆子大了,竟敢取笑孤。” 姜雪容被他这严肃的一声拉回思绪,忙不迭请罪:“殿下恕罪,嫔妾不是那个意思。” 她素日里常“我”来“我”去,这会儿见萧明彻好似动怒,又规矩起来。 许是这些日子散漫久了,姜雪容也觉得自己放肆了,这可是太子殿下,而非旁人,她方才竟也敢拿太子殿下取笑? 姜雪容垂下脑袋,一头乌发下露出半截雪颈,连呼吸都放缓了,等待着萧明彻的下文。 萧明彻也不是真的恼怒,只是不知怎么,看她笑着,便忽然冒出了这么一缕玩心,逗她一逗。见她当真低下头认错,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的模样,又觉得好笑。 他终于开口:“罢了,孤不与你计较,起来吧。” 姜雪容忐忑地抬起头来,道了声:“多谢殿下。” “那您先吃着,嫔妾先告退了。” “下去吧。” 姜雪容退了出去,萧明彻视线落在桌上那碗馄饨上。他拿起筷子,重新尝了尝,这回慢慢咀嚼,仔细品味,在脑海中与客栈的饭菜进行着比较。 于萧明彻而言,口腹之欲是不重要的,山珍海味也罢,街头吃食也罢,都只是填饱肚子的工具。 但他脑子里闪过了姜雪容诧异的神色,仿佛也品出了些许不同来,的确这馄饨要比客栈的东西好吃些似的。 - 听闻弟弟被抓,杨云心急如焚,虽也知晓这是太子的意思,恐怕难以撼动,可杨成财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弟,她娘家唯一的男丁,她又不能做到坐视不理。这两日杨母更是来找杨云,哭着跪着让她帮帮忙,千万救出她弟弟来。 杨云想拉杨母起来,杨母不肯,哭着哀求:“云儿,你也是看着你弟弟长大的啊云儿……” 杨云被她哭得心烦,索性也一并跪下:“娘,我会想办法的,您放心吧。” 好容易哄住杨母,杨云便来找了丈夫梁万民。夜深已深,梁万民方才从太子住的客栈忙完回来,正是一脸疲惫。 杨云推门进来,奉了盏茶,有些心疼丈夫:“万民,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杨云将手搭在梁万民肩头,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舒缓疲劳。 梁万民握住妻子的手,拍了拍,安抚的意思,“还好。” 这些日子他绷着一根弦,怕太子提起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之事,可太子偏偏一直没说任何和这件事有关系的话,这反而让梁万民更紧张。京城那边的人早就给他来了信,说明了太子此行的来意,更是斥责了他做事不够小心,竟叫人钻了空子,上京告状。 梁万民收到京城的来信之后,早早做了一些应对措施,可太子一直不提,他心里这根弦始终绷着,放不下心来。 杨云安慰了几句,终于咬唇问起杨成财的事:“万民,我弟弟他……我知道他自找的,撞上了太子,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他能留下一条命。” 梁万民脸色凝重:“阿云,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如今也没多的心力顾得上他。” 杨云自然明白这道理,失望地垂下了头。 梁万民又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 杨云扯了扯嘴角。 梁万民自是没想到,他不仅保不住杨成财,连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 萧明彻借着杨成财的事,实则查着梁万民,梁万民虽做了准备,但到底仓促,没能连杨家这边一并堵住口,萧明彻的人还是查出来了一些东西,短短七八日内,顺藤摸瓜,更是收获不少。 萧明彻看着那些罪证,猛地摔在桌上,面色沉重。 “好他个梁万民!” 萧明彻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秋风有些萧瑟,“来人,将梁万民拿下!孤要好好审审他!” 长庆应声而退。 梁万民也没想到太子早有准备,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证据摆在当前,梁万民叫不得冤,只能沉默地认罪。 萧明彻审问他时,问起他在京城的保护伞是谁,梁万民却不肯说。 梁万民将所有罪责自行揽下,萧明彻自然不信,他不肯说,总能查出来蛛丝马迹,譬如说他此前写出去的信。梁万民做事还算谨慎,每次收到信后都会烧毁,但他没想到,萧明彻早在途中便叫人拦截了他的信,看过之后,又原封不动地誊了一封,而后放了回去。 借着这封信,萧明彻已经查出了跟他有往来之人,正是丞相张昌林。 这倒让萧明彻有些意外。 他在此之前想了几个可能的人员,怎么也没想到张昌林头上。 但丞相张昌林位高权重,倘若此时动了他,恐怕朝局不稳,人心动荡。但张昌林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想必不是第一回 ,若是仔细查下去,定然能有不少收获。萧明彻略略思忖过,便在心里做了决定。 他提笔写信,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动一个梁万民不够杀鸡儆猴,张昌林却足够了。 但若是动了张昌林,丞相之位由谁来填,这又是一个问题。 萧明彻为此事奔忙,一连数日,连午饭都顾不上用。 姜雪容看在眼里,终于记起皇后对自己的嘱托:好生照顾好太子。 她想了想,决定不能辜负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嘱托,终于在这日出门觅食回来后,也叮嘱客栈的厨子做好饭菜,亲自给萧明彻送去。 萧明彻正忙着,开门见姜雪容,怔了怔。 姜雪容将手中的托盘抬了抬,笑道:“殿下该用午膳了,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忙,还是得注意些身子。” 萧明彻正欲道:“孤知晓,你放下吧。” 姜雪容清了清嗓子:“嫔妾得看着殿下吃了才能走,否则对不起皇后娘娘的嘱托。临行前,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过嫔妾,要嫔妾照顾好殿下身体。” 萧明彻觉得她这话有些好笑,他们都已经出门这么久了,她这会儿倒想起来了母后的嘱托。前些日子干嘛去了? 不过他也确实需要歇一歇,他虽然心怀正事,但不会真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那是得不偿失。 萧明彻垂眸,视线落在她端来的饭菜上。那是客栈的厨子做的,并非外面买的。 他道:“你不是说客栈的饭菜很难吃么?怎的还叫孤吃?” 姜雪容眨了眨眼:“殿下不是觉得不难吃么?” 萧明彻一时哑然,侧身让她进来。 他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又问姜雪容可曾吃过东西。 姜雪容道:“吃过了。” 萧明彻动作一顿,所以她自己去外面吃了好吃的,回来让他吃难吃的饭菜? …… 若是换了那个送汤的洛慧儿,恐怕会把整个云阳城最好的吃食都给他送上来,怎的到了她这里,如此不同。 尽管萧明彻也不需要洛慧儿那般的刻意讨好,可还是对姜雪容此举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那点异样是为什么。 萧明彻面无表情吃着东西,姜雪容伺候在侧,添茶添饭。 这些日子萧明彻忙得很,已经许久没有心思想到姜雪容,这会儿她坐在身侧,身上幽幽的香气似有若无地扑进他鼻腔。萧明彻没抬头,目光恰好能触到她交握在身前的手,葱白如玉。 从那葱白如玉的手指往上抬一抬,是她掐得正好的腰肢。 就这无意识的一眼,某些被他遗忘许久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萧明彻眉头微拧,忽地开了口:“是挺难吃的。” 第39节 姜雪容被他这么一句话惊了惊,她方才还在心里想,殿下居然能面无表情地吃这么难吃的东西,还真是天赋异禀。 她眨了眨眼,赞同道:“是吧。” 萧明彻嗯了声,又沉默地吃起东西来。 姜雪容也不多说话,待他吃完了,便带着东西退了下去。 “殿下继续忙吧,嫔妾告退了。” 见她端着空碗盘从萧明彻房里出来,长庆张了张嘴,他劝过几次殿下用膳,可都没用。皇后娘娘说得对,这种事还得来姜承徽来啊。 因着萧明彻的话,第二日姜雪容再送来吃食,便不是客栈的厨子做的饭菜,而是外头的东西。她吃了什么,便原样再买一份回来带给萧明彻。 萧明彻尽数吃了。 薛如眉看在眼里,又是一番嫉妒。她分明更早地记挂着殿下的身体,送了吃食去,可殿下只让她放在一边,后来也没吃,放冷了,原封不动端出来了。 如今姜雪容管着殿下一日三餐,她倒不好再献殷勤。 薛如眉垂下眸子,咬住下唇,忽地灵机一动。 她虽不能再在吃食上献殷勤,却可以在旁处为发挥些用处。 想定主意,这日黄昏时候,薛如眉便带着琴前来找萧明彻。 “殿下,您近来辛劳,嫔妾为您抚琴一曲,让您放松一下吧。”薛如眉垂着头,有些忐忑地等待着萧明彻的回复。 却听见姜雪容嗓音从头顶传来:“殿下,是薛姐姐。” 第41章 薛如眉脸色一白,没想到会是姜雪容开的门。 她本以为这会儿姜雪容应当不在。 薛如眉站在门口,等待着萧明彻的答复,面前姜雪容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这笑容落在薛如眉眼里,却仿佛一种胜利者高傲的嘲讽。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屈辱。 姜雪容又开了口:“殿下,不如就让薛姐姐进来吧。” 她仍是笑着,看了眼薛如眉。 萧明彻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既然有心,便进来吧。” 姜雪容侧身让开路,薛如眉跨过门槛,朝萧明彻福了福身:“嫔妾见殿下近来颇为操劳,有心为殿下分忧,可嫔妾能做的又实在太少,也只有这琴弹得还可以。便想着,为殿下弹奏一曲,放松一下。” 她说罢,微微抬眸看向萧明彻,心下有些紧张。 倘若姜雪容不在,殿下拒绝她,便也拒绝了。可这会儿姜雪容还在,她期盼着殿下能留下她,她不想在姜雪容面前丢脸。 在大启,世家高门都好风雅,琴棋书画都颇为流行,一般世家子女都会要求从小就学。萧明彻自然也学过,他又是个力求完美的人,因而学得刻苦,亦得到先生称赞。只是教授他琴艺的先生说他技艺娴熟,但缺少了些情感。 萧明彻看了眼薛如眉,道:“你开始吧。” 薛如眉心跳了跳,按耐下喜悦,坐去一边调试琴弦。她此番出门并未带琴,这琴还是今日带朱弦出门现买的。 这就是她的机会了吧,薛如眉有些激动地想,她终于能在殿下面前,向殿下展示自己擅长的东西。她对自己的琴艺有些自信,满京城便属她的琴弹得最好,她在弹琴的时候必然是闪闪发光的,足够璀璨夺目。 薛如眉调试琴的时候,姜雪容也忍不住看她,萧明彻道:“你看她做什么?吃自己的东西。” 姜雪容哦了声,在萧明彻对面坐下。 薛如眉听得这话,手上动作一顿,微微抬眸看去,才发现今日姜雪容竟是与萧明彻一道用膳。 说来也是恰好,今日姜雪容出去吃东西时,正赶上那小摊老板急急忙忙收摊回家,似乎是家中的母猪下崽子,老板只得带着歉意地让姜雪容把两份都带回去吃。 姜雪容原本想着先给萧明彻送来吃的,便回自己房间里吃。可萧明彻见她还拎着一份,便让她留下来一起吃。 两人都还没吃,薛如眉便来了。 薛如眉调试好琴后,便开始弹奏。姜雪容与萧明彻二人坐在一边,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听着薛如眉弹奏。 姜雪容对琴这种东西不太懂,一心只有吃,只想着赶紧吃完赶紧走,不要留在这里打扰他们俩。 萧明彻却忽然开口:“你觉得她弹得如何?” 姜雪容被这一句问得呛住,她要了双份的辣子油,一下子呛进喉咙,如同火烧一般,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 “什么?”她忙不迭要喝水,又因被呛到咳嗽出眼泪,视线都模糊了,伸手时扫到了手边的水杯。水洒在她天蓝色的裙摆上,场面略显混乱。 萧明彻拧眉,他房里没人伺候,只好自己起身,替姜雪容拍了拍背:“还好么?” 这时节天气虽转凉,可衣裳仍旧单薄,经水一打湿,她身上的衣服便有些透,偏偏那水不止打湿了她的下裙,还沾湿了她胸前一块。 萧明彻眸光一顿,正巧瞥见她胸口一片春光。 姜雪容身材极好,这是萧明彻知晓的事,他甚至全面地感受过。他知道那白玉一般的两团是怎样的触感,不禁喉头一紧。 算起来,距离他们上一回亲近已经一月有余。 他是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在没有嫔妃之前,他也有,只不过他可以自我宽慰。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都几乎忘了这回事。 这欲|望在这一刻被勾起来。 萧明彻下意识想压下去,他重新倒了杯水,递给姜雪容。 姜雪容喉咙烧得厉害,急切地渴求着一杯水,她胡乱接过茶盏,但拿不住,索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扶着茶盏喝下去。 她的手指带着温软的触感,紧紧地圈住萧明彻的手腕。 萧明彻强行压抑下去的欲,又翻涌上来。 她是他的嫔妃,为自己侍寝是她的分内之事。萧明彻想。 姜雪容喝了一杯又一杯水,终于觉得嗓子没那么难受了,她长舒一口气,眼尾还带着泪花,这副模样实在我见犹怜。 萧明彻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花。 “孤不过随意问一句,至于被吓成这样么?” 姜雪容嘟囔道:“您问得也太突然了……” 薛如眉在一旁弹奏着,弹错了好几个音。从方才的混乱开始,她便有些心不在焉。 姜雪容一定是故意的。她害怕自己露出光芒,所以故意弄出这些事来,夺走太子殿下的注意力。薛如眉有些着急地想。 她心乱了,琴自然也乱了。 但无人注意她弹错了音,她仿佛是一个背景板,一个陪衬。 她本应该璀璨夺目的。 萧明彻心下有些烦躁,听着薛如眉的琴音愈发觉得烦躁,回首道:“别弹了。” 薛如眉停了手,琴音戛然而止。 姜雪容又咳嗽了声,才答萧明彻方才的问题:“殿下,嫔妾的琴学得不好,但是薛姐姐的琴自然是弹得极好的。嫔妾家中五妹妹也会弹琴,还没有薛姐姐弹得好。” 萧明彻轻笑了声:“短短半曲,错了十数个音,倘若这也算弹得好,孤不知说些什么。” 薛如眉听得这话,更是心下一凉。 她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又这样化作泡影。 可分明……不该如此…… 一切都要怪姜雪容。 薛如眉看向姜雪容,她的手还紧紧抓着殿下的手。 萧明彻不耐烦道:“好了,不必弹下去了,你下去吧。” 薛如眉抱着琴,几乎要哭出来。她没忘礼节,行了礼之后才退了出去。一出房门,她的眼泪便涌了出来,薛如眉哭着回了自己房间,而后不禁泪如雨下。 房间内,姜雪容听出了萧明彻语气的不悦,她以为是自己方才那番毛手毛脚惹恼了他,便道:“那……嫔妾也告退了。” 她身上衣裳也湿了,得回去换一身。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抓着萧明彻的手腕,有些尴尬地缩回手,下一瞬,她如玉的手腕却被紧紧扣住了。 “等等。”萧明彻清冷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 姜雪容眨巴眨巴眼,看着萧明彻的眼睛。 萧明彻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他移开视线,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你今夜留下来侍寝。” 姜雪容讶异地“啊”了声,“我……我……我……” 萧明彻又道:“你是孤的嫔妃,姜雪容。” 她当然知道,姜雪容噤了声,她只是觉得太过惊讶。 太子殿下不是一直没什么侍寝的需求么,怎么今日忽地要她侍寝? 但也不重要,左右侍寝是她的义务,她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就好像客栈的那个做饭难吃的厨子,做饭是他的差事,做太子殿下的嫔妃也是姜雪容的差事。那厨子用做饭换取银钱,姜雪容用侍寝换取银钱。 这么一说,她好像能理解那厨子做饭这么难吃了。 毕竟她做太子殿下的嫔妃,也做得很不努力。 …… 但是她还是不能原谅他把饭菜做得那么难吃。 姜雪容道:“好的,殿下。” 天色渐渐暗下去了,萧明彻将房中的灯点亮,烛影轻轻晃动着。 这已经是姜雪容第三次侍寝。 哦不,第四次。 那天夜里那个意外,也算吧。 姜雪容已经对这件事轻车熟路,她在床上躺下,和萧明彻靠得很近。客栈的架子床比不得宫中的绣床,地方也小,幔帐一垂下来,仿佛便无处可逃似的,连随便伸手挪腿都很逼仄。 呼吸更是不得不缠绕在一处,温热的气息交织着,还没怎样人已经汗涔涔。 萧明彻感觉到她的干涸,不似上一回,他想,要先叫她动情,这种事才能有些意趣。 第40节 萧明彻脑中想到了楚当风给的那本宝册,他凤眸微垂,慢慢俯身含|住了姜雪容的唇。她的唇软软的,被他衔在口中把玩,而后探入其中。 姜雪容怔了怔,觉得太子殿下今日有些不同。他先前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微仰起头,被迫承受着他的把玩。 萧明彻的手掌托住她的颈,另一只手托在她后腰。 他用他上一次探索过的那些东西,再次实践在姜雪容身上。 姜雪容只觉得脑袋都晕乎乎的。 第42章 她晕头转向地睁开眼,对上萧明彻的视线,只觉得萧明彻此刻看她的眼神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他一向是个清冷疏离的人,看谁都如此,像高悬的明月,月光冷冷皎皎。 姜雪容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大抵是她眸子里隔了层水雾,无端地给人家添了几分柔情。 方才那个吻,对姜雪容而言太过陌生,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片汹涌的汪洋,她是一叶小舟,随水飘零,浮沉不定,因而不由得浮出一层水雾。 她好看的眸子里起了水雾,另一处也起了水雾,萧明彻感觉到了。 但是还不够。 托着她后腰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她的肌肤娇嫩,后腰这种不见天光的地方尤其娇嫩,连太阳都没晒过,这一丁点的抚|弄都如同狂风骤雨。何况萧明彻是男人,他的手掌不是细皮嫩肉的。 姜雪容不禁打了个颤,腰肢软了软,塌陷在他手心里。 与此同时,萧明彻感觉到她的动情。 萧明彻对她的反应感觉到一种成就感,他越发想,这也不是一件难事。 今夜的姜雪容又是拘谨的,远不如那天夜里热情。但那天夜里她的热情让萧明彻有些被动,今夜却是萧明彻完全掌控主导地位,他旁观着姜雪容的动情。 姜雪容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好意思,她敏锐地察觉到今晚的不同,若在之前,这会儿应 当已经在撞树了。但今晚到现在为止,殿下甚至还没开始。 她的身体也很奇怪,姜雪容不由得咬住了嫣红的下唇,想将腿合拢一些。但是又被萧明彻打开,他强硬地不许她合拢。 待感觉差不多了,萧明彻才开始正事。 因着前面的铺垫,这回很顺畅,几乎没有阻碍。 萧明彻抓着她的小腿肚,闷闷哼了声。 姜雪容也绷直了背脊,不由得抓住了萧明彻的小臂。 萧明彻松开手,又见她小腿肚上一圈红,像瓷娃娃似的。 姜雪容亦松开了手,心道,终于要开始撞树了。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到这里,也意味着她很快便可以休息了。 但姜雪容想错了,今晚不再是撞树。 她无法再分神想旁的任何,思绪都仿佛坠入其中,跟着浮沉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 姜雪容额头上都是汗珠,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重重喘气,失去全部力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今夜格外地累。姜雪容想。 她眼皮沉沉,以为到这里便结束了,可以沐浴而后休息。正欲睁开眼说话,便再次感觉到了萧明彻的反应。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今夜还很漫长。 的确很漫长,漫长到姜雪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她只觉得自己累得不得了,已经没有一点多余的心力,甚至直接睡了过去。 萧明彻拥着她,缓了缓心神,才睁开眸子,看向怀中娇憨睡去的女人。 情欲退|却,萧明彻又有些懊恼,他今夜似乎太过放纵自己。 住在客栈不比别处,他带的侍卫亦都是男子,没办法伺候她。她身边那婢女这会儿也不在,萧明彻思忖片刻,披了衣服,起身开门,唤他们送几桶热水进来。 侍卫应下,不多时便抬了热水进来。 侍卫们耳力过人,而客栈又只有这么点地方,姜承徽留在殿下房中直至深夜,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何况方才殿下头发披散,衣裳也有些乱,更加证实发生了什么。侍卫们将热水抬进房中,始终低着头,不敢多看,很快便退了下去。 萧明彻试了试水温,而后回身,将姜雪容打横抱起。她没穿衣裳,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有些红痕,萧明彻移开视线,将她放入浴桶中。 他将姜雪容的胳膊搭在浴桶边缘,让她的脑袋靠着浴桶边缘,热水没过她的胸口。 萧明彻站在浴桶旁,一时未有动作。他长这么大,哪里伺候过别人? 萧明彻叹了声,拿过搭在架子上的巾子,掬了些水,而后替姜雪容沐浴。 姜雪容真是困极了,但热水的包围让她感觉到舒服,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是银蝉在伺候自己。 “银蝉,我后背有些痒,你帮我挠挠。”她慵懒的嗓音嘟囔了这么一句。 萧明彻抿唇不语,她倒当真使唤起自己来了。 罢了。萧明彻认命地伸手,替她挠了挠她说的地方。 “可以了么?” 姜雪容舒服地喟叹一声:“你真好。” 萧明彻以为她醒了,可再看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明彻无奈地叹了声,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替她擦拭干净身上水渍,而后抱她去床榻上。他自己亦沐浴了一番,而后躺下睡觉。 床帐垂落,萧明彻挑开床帐,看见姜雪容一个人躺满了一张床。 他俊眉微压,将她的胳膊和腿往旁边挪了挪,自己躺下。 但没一会儿,她又将胳膊和腿缠了上来。萧明彻将她的胳膊和腿拨下去。 夜里气温降下来,即便两个人贴着,也不觉得多热。但萧明彻并不适应和别人这么亲近,他侧过身,背对着姜雪容,有些不耐烦。 姜雪容这个睡着的人,自然不会知晓他的不耐烦,仍旧将腿缠上来,搭在他腰上。 萧明彻在黑暗中睁开眼,眸光炯炯,心道,她若是再这般,休怪他不客气。 他在心中威胁着她,转过身来,面朝着姜雪容,视线犀利地盯着她,希望她知情识趣一些。 但显然,她一点也不知情识趣,甚至变本加厉。 姜雪容抱住萧明彻的胳膊,脸颊往他怀里蹭。 萧明彻眸色更沉,但终究没对她不客气。 罢了,不跟一个睡着的人计较。 萧明彻移开视线,尽力让自己忽视姜雪容的存在,努力入睡。 一个大活人,还是温香软玉,又如何能忽视? 萧明彻阖着眸,脑子里却忍不住地回忆起不久之前的酣畅淋漓。 他积压的欲|望得到满足,使人忍不住回味。 萧明彻回味起那些意趣,那种仿佛身心都登顶的快意,不止如此,今夜不止有他一个人觉得有趣,不是么? 她也觉得很有趣,尽管她没开口,但她的诸多反应都出卖了她。 原来这件事的确有意思,但他不会过多沉迷于此。萧明彻想,他有更多比男欢女爱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男欢女爱只能是他生活的调剂,不过日后他会自己主动去宠幸妃嫔,而不需要母后催促了。 或许可以一月去一次后宫,一月去两回也行。 萧明彻想着,缓缓入睡。 他醒来时,时辰尚早。 萧明彻穿好衣服,去一旁处理公务。梁万民认罪之后,萧明彻彻查了整个云阳的大小官员,将参与其中的官员都革职查办。这一查,云阳竟有七成的官员都参与在其中,便只剩下三成官员还能用。水患一事本就事情多,萧明彻忙碌了这么久,总算是暂时稳定下来。 再之后,便是处理好水患的后续与难民的安置问题,便能回京。 萧明彻得盯着这一回赈灾款都尽数用在实处,不会再有人从中谋取任何私利。 姜雪容翻了个身,又是腰酸腿痛的一天,她缓缓睁开眼,瞧见刺眼的天光。她抬手遮了遮,一偏头,看见萧明彻的身影坐在外间。 昨夜的记忆渐渐回潮,姜雪容坐起身来。 ……侍寝这件事突然变得好累,下次要不殿下还是召别人来吧。 姜雪容伸手,揉了揉腰。 她翻身下床,见萧明彻似乎正凝神处理公务,不想打搅,便轻手轻脚地打算自行离开。她打开门,从门口出来时,与薛如眉正打上照面。 薛如眉昨夜离开后,回自己房间狠狠哭了一场。从前她对姜雪容是嫉妒,也有些看不上姜雪容,但昨夜之后,她恨上了姜雪容。 她知道,姜雪容是故意从中作梗,阻止自己得宠。 这会儿见姜雪容从萧明彻房中出来,便知昨夜她被殿下留下了,薛如眉愈发恨她。 薛如眉冷冷地瞧着她。 感觉到薛如眉的目光,姜雪容道了声:“薛姐姐,早啊。” 薛如眉不想再和她维持虚假的体面,冷笑了声,道:“姜雪容,你不要得意。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走着瞧吧。宫里的女人,从来是花无百日红。” 薛如眉放下狠话后,便回了房间,她将房门关得有点响,处处表达着对姜雪容的恨意。 姜雪容听罢她的话,一头雾水站在廊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说些什么?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姜雪容打了个哈欠,想了一会儿,觉得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 本来她和薛如眉也不熟,表面情谊罢了。这下也挺好,连维持体面都省略了。 姜雪容推开自己的房门,银蝉满脸笑意地迎她进来,道:“奴婢就知道,殿下对您还是宠爱的。” 姜雪容敷衍道:“嗯嗯,宠爱。银蝉,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她现在一身懒骨头腰酸腿痛,不想出去找东西吃了。 银蝉笑着拿出提早出去买的油条和豆浆,道:“奴婢都给您准备好了。” 姜雪容看见吃 的,两眼放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银蝉。” 第41节 银蝉在一旁道:“您慢点吃,又没人跟您抢。” 银蝉看着姜雪容,忽地想到另一件事。 她记着,这两日自家承徽的癸水该来了,该预备着了。姜雪容从前在闺中时,来癸水便总受折磨,每次一来癸水,整个人就会很虚弱,且腹痛难忍。这两日得注意,不能叫她受凉才好。 第43章 姜雪容自个儿记不住来癸水的具体日子,都是银蝉替她记着。 银蝉想罢,又想待会儿该去买些红糖备着,房中的茶水也该叫人换成热的才好。 姜雪容吃过东西,又觉得困意来袭,她起身伸了个懒腰,便想躺下再睡一觉。虽说吃了就睡听来不大体面,可是她昨夜都这么累了,还顾得上体面么。再说也没人管她。 出来这一趟,就是这点好。她可以睡很久,不像在宫中。 银蝉在一旁跟着,有些好奇地发问:“承徽,在这儿不比在宫中,有人伺候。昨夜您侍寝,奴婢没在一边伺候,您侍寝完沐浴什么的,都是自己么?” 银蝉也没想到这一回侍寝来得这么突然,原本姜雪容只是去送个吃食,不必她跟着,可这一去竟没回来。银蝉等到夜里,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可她只是个婢女,总不好巴巴地凑上去伺候。 姜雪容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回答银蝉的话:“沐浴?” 她一时怔住,自己的记忆中,好像是银蝉服侍她沐浴的。但是昨夜银蝉不在,那是谁?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大可能的名字,太子殿下。 应当不会吧,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亲自伺候她沐浴? 大概是在做梦。 可昨夜殿下房中除了他们俩也没有旁人在,姜雪容一时愣住了。 或许她压根就没有沐浴? 这也没可能,她昨夜都记得自己出了一身汗,今早起来却是清清爽爽的,绝对是沐浴过的。 似乎思来想去,只剩下太子殿下亲自给她沐浴这一种可能。 …… 姜雪容想了想这种可能,又觉得很不可置信。 银蝉更是瞪大双眼:“殿下待您竟这样好?” 姜雪容柳眉轻皱:“不过是因为当时没办法叫别人来伺候吧,咱们这回出来,就你和朱弦两个婢女。” 银蝉道:“那也可以叫奴婢去啊,说不准就是殿下想亲自给您沐浴呢。” 姜雪容转过头,闭上眼睛:“你想太多了吧,银蝉。好了,我困了,我先睡会儿。” 她阖着眸,心里却因银蝉方才那句话,勾起了昨夜萧明彻看她有几分柔情的那一幕。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 不说宠妃的待遇如何,就说姜家吧,她爹爹宠爱谁时,都会表现得很明显,给的赏赐也多、去她院子里的时候也多,偏爱更是摆在明面上。再看太子殿下对她,实在没有任何一条像是宠爱她。 虽说殿下几次侍寝都是她,可去掉上回那次意外,统共也只有三次,又能说明什么? 当然了,姜雪容也不想做宠妃。 她现在觉得侍寝太累了,侍寝一天,得歇三天。 姜雪容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时分,连中午用膳都没起。她没用膳,自然也没能给萧明彻送吃食。 萧明彻有些习惯了姜雪容给自己送吃食,到了时辰,见她没来,还有些不习惯。 他问长庆:“姜承徽呢?” 长庆道:“属下今日似乎没瞧见过姜承徽。” 萧明彻垂眸,想到她昨夜累得睡着的事,恐怕她又回去睡觉了。 “无事了,你下去吧。” 长庆诶了声,出门就挠头,殿下把他叫进来就为了问姜承徽? - 这日至夜里,姜雪容癸水也没来。 第二日,亦没来。 银蝉有些疑惑,她记着日子,就是这两日。姜雪容的癸水日子颇为规律,从前都不会乱。 银蝉想着,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惊喜的念头。 女子月信不至,极大可能便是……有孕! 莫不是她家承徽当真福泽深厚,入宫短短数月便能身怀有孕,那日后若是诞下麟儿,岂非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稳了? 银蝉心突突地狂跳,又有些不敢相信,此事非同小可,不能随意下定论。银蝉定了定心神,并未第一时间告诉姜雪容自己的猜测,只是又等了两日。 又过了两日,姜雪容的月信仍不至。 银蝉心里的猜测越发笃定。 距离上次侍寝已经过去几日,姜雪容又觉神清气爽,活蹦乱跳。她带银蝉出门觅食。 这段时间云阳城内发生了一些大变故,郡守因贪赃枉法被处置,引起了百姓们的热烈讨论。关于当年赈灾银两被贪的事,百姓们知晓不多,因而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想到梁大人竟然是这样的人。” 随意走在街上,都能听见有人议论。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他一向纵容杨家少爷胡作非为,可见不是什么好人了。” 另一人嗤之以鼻。 “幸好有太子殿下在,为咱们主持公道,不然今年的赈灾款恐怕又要背那些贪官污吏们给私自贪了。” …… 姜雪容听着他们提及太子,不由得驻足听了听。 近来街上能瞧见的难民少了些,姜雪容知道这是萧明彻的功劳。他想了许多法子,让难民们能重新立足。 正巧路过了一个卖油泼面的小摊子,姜雪容便带银蝉坐了下来,要了一碗油泼面。 坐着等的时候,油泼面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姜雪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等油泼面端上来,姜雪容迫不及待地尝了口,也是好吃的。可不知怎么,她忽地觉得太过油腻,姜雪容甚至隐隐有些反胃。 银蝉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心跳得迅速,有些激动道:“您不会是有孕了吧?” 姜雪容被银蝉这一声吓得魂飞魄散,“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雪容下意识看了看四下,确认无人在看她们,才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她拿着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开口:“银蝉,你真是疯了。” 银蝉压下嗓音道:“您侍寝之后,殿下可曾赏您避子汤?” 姜雪容摇头:“那倒没有。” 别说这回没有,之前几回也都没有。 银蝉又道:“那便是了。” 姜雪容有些好笑:“是什么呀是?我前两日才侍寝,今日便怀孕了?哪有这么快?” 银蝉道:“可上一回在那农户家中,您不是也许殿下亲近了么?” 银蝉这么一句把姜雪容听愣了,的确是,而且那天夜里也不止一次。 那次距离现在……算算日子,有一个多月了。 但姜雪容还是觉得不可能。 银蝉说:“其实前两日您便该来癸水了,可直到今日您也没来。奴婢当时便有猜测,但也不敢笃定,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可您方才突然又恶心想吐,越发像有孕的征兆。” 姜雪容拿着筷子,胡乱地搅着碗里的油泼面,心有点乱了。 不会吧?难道她真的有孕了? 可是……可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总而言之,心乱如麻。 银蝉道:“待回去之后,奴婢去请太医来给您诊脉,断断真假。” 姜雪容有些犹豫,让太医诊断自然最好,可总不能说她怀疑自己有孕让太医来瞧吧,不然要是没有怀孕,岂不是太尴尬了些? 她想了想,打算说自己身子不适。 就这么,回了客栈后,银蝉便去请了太医来,由头是她身子不大舒爽。 主仆二人自然没想到,她们的对话方才被跟着出去的侍卫听进耳中,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侍卫便先一步禀报了萧明彻。 “殿下,属下有一事要禀报。方才属下等保护姜承徽出门时,听得姜承徽与婢女谈论……似乎姜承徽有孕了。” 萧明彻原本正专 心看手中的文书,听得这话,眉头当即拧起,疑心是自己听错。 “你说什么?” 那侍卫便又重复了一遍。 萧明彻合上文书,当即起身,吩咐道:“太医呢?叫太医过来给她诊脉。” 说罢,长腿一迈,往姜雪容房中去。 姜雪容房中,太医正给她号脉。 姜雪容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太医的结果,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很紧张,但是没有觉得很兴奋,反而有种奇异的焦虑感。 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若是真的有孕…… 她又想到了邹若水。 在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念邹若水。 银蝉也很紧张,问太医:“太医,我们承徽这是怎么了?” 萧明彻正在此刻推门而入。 他的眸光直直落在姜雪容身上,又看向一旁的太医。 第42节 他问:“情况如何?她可真是有孕了?” 太医被问得有些懵,又见太子殿下似乎颇为紧张,跟着紧张起来,回答:“回殿下,姜承徽并未有孕。” 姜雪容听见这话,第一念头竟然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 银蝉却十分失望:“可我们承徽这个月的月信没来,今日还有些反胃恶心。” 太医道:“姜承徽月信未准时而至,兴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至于反胃恶心,姜承徽的脉象确实有些脾胃虚弱,不过不是大事,调理调理就好。” 萧明彻听着这话,抬眸看向姜雪容。 姜雪容亦看向萧明彻,不知道他怎么会来。 二人就这么遥遥相望。 第44章 萧明彻移开视线,跨步行至姜雪容床头的圆凳上坐下,对太医道:“既然脾胃不好,便给她开副方子,好好调理。” 一听得这话,姜雪容脸色当即变了。开副方子,那不就意味着要让她喝药?她小脸顿时垮了下去。 太医听得萧明彻开口,当即应下:“殿下放心,微臣这就给姜承徽开副方子,最快半个月,便能有所缓解。” 还得喝半个月…… 姜雪容猛地吸了一口气。 萧明彻嗯了声,便让太医退下了。 太医一走,银蝉见萧明彻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自觉退了出去,只留下萧明彻和姜雪容。 房中静可闻针,姜雪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不知怎么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萧明彻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原本这事她也打算悄悄地进行,可现在直接让萧明彻撞上了。 姜雪容倚着方枕,看了眼萧明彻,道:“殿下怎么来了?” 萧明彻眸光落在姜雪容身上,“孤听闻你有孕。” 姜雪容越发尴尬地笑了笑:“这是一个意外,银蝉见我月信未至,便以为……” 她垂下眸子,没了声音。 萧明彻盯着她洁白的额头,想到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的心情变化,从听见侍卫来禀报时的不可置信,而后又想,倘若这是真的,那他便将有一个孩子时的紧张,再到方才得知一切只是意外时,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萧明彻连纳嫔妃都是因为皇后催促太急,加上似乎他到了这个年纪,应当按部就班地拥有一个女人。他当然更未曾想过,他这么快就要拥有一个孩子。 尽管成了家之后,有孩子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但萧明彻压根没想过这件事,所以他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陌生。 而后那短暂的时间里,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他想到母后的催促,又想到二弟的孩子。 若是真的,母后知晓这个消息应当会欣喜若狂,日后便也不会再催促他了吧? 那日去参加二弟的女儿的满月宴,二弟曾抱着孩子给他看,询问他要不要抱一抱? 他与二弟并非一母所生,虽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一向少年老成,和兄弟几个的感情算不得深。他记得当时二弟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那是他的孩子,他视若珍宝地向自己展示。 但萧明彻最后也没有抱那个孩子,因为那个孩子看起来很小,那么柔弱,让萧明彻有些害怕接近。何况萧明彻对孩子也不喜欢。 是的,萧明彻并不喜欢孩子。 所以最后得知这是一个意外时,他松了口气。 萧明彻道:“无妨,此事也不能怪你。” 她并未大张旗鼓地说出来,是他的侍卫以为事情重大,故而禀报于他。 姜雪容嗯了声,又不知说些什么了,索性沉默下来。 萧明彻手搭在膝盖上,片刻之后起身,道:“既然没什么事,孤便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身子。”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殿下慢走。” 待萧明彻一走,银蝉赶忙进来,怕殿下怪罪于姜雪容。 “承徽,殿下他没降罪于您吧?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这么草率地猜测的。” 姜雪容沮丧着小脸,摇头道:“没有,殿下没说什么。” 可是她平白无故多了半个月的苦药要喝,真是叫人伤心。 银蝉松了口气:“那就好。” 姜雪容哭道:“不,一点也不好,我不想再喝药了,银蝉。” 银蝉叹气,哄她:“这也是为了您的身子好,您就委屈一下吧。” 姜雪容嘴巴撅得能用来挂一幅画,万分不愿。 姜雪容房中这么大动静,薛如眉自然也听说了。 “什么?她有孕了?”薛如眉手指紧紧抓着桌角,咬唇,姜雪容的命当真这么好么?倘若她有孕,日后生下一个儿子…… 好在朱弦去打听一番后回禀:“回承徽,姜承徽没有怀孕。” 薛如眉悬着的心放了回去,幸好。看来上天也没有完全站在姜雪容那边。 - 萧明彻从姜雪容那里离开以后,回到自己房中,继续处理公务。但总有些心神不宁。 这些日子,他为姜雪容心神不宁的时候太多了。 萧明彻在想,他此前都没有想过赐避子汤,因为没有想过这回事。但是他现下并不喜欢孩子,至少目前来说, 这天夜半时分,姜雪容的月信终于姗姗来迟。彼时她正在睡梦之中,忽地被一阵腹痛痛醒,急忙唤银蝉进来。 银蝉掌了灯,只见昏黄的灯光之下,姜雪容面色苍白,汗流不止。她身下的床褥更是沾上了一片红色,银蝉哎哟一声,赶忙去找月事带,又去备热水与红糖。 银蝉把红糖水递给姜雪容,姜雪容喝下热水,难忍的腹痛得到了些许缓解,但也只有些许罢了,仍是疼得厉害。 银蝉伺候着她换了身寝衣,而后扶她躺下。 “要是有个手炉就好了,可咱们也没带……”银蝉看着姜雪容苍白如纸的脸色,有些心疼。她虽不是自小跟着姜雪容的,可也跟了姜雪容数载,尽管常常恨铁不成钢,可姜雪容待丫鬟很好,从不打骂,时常关心。故而银蝉待姜雪容自然也是发自真心地盼着她好。 “要不奴婢去请太医来吧?”银蝉蹲在床边,替姜雪容掖了掖被子。 姜雪容摇了摇头,气息虚弱:“不用了,这么晚了,太医都睡了。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银蝉一脸担忧,叹了声。 银蝉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盯着姜雪容,只见姜雪容疼着疼着睡着了,没睡一会儿又疼醒过来。如此折腾了半宿,终于才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沉沉睡了过去。 见姜雪容睡下,银蝉也松了口气,趴在一旁睡下了。 主仆二人都折腾了半宿,便都一觉睡到了下午。 银蝉醒来时,姜雪容还在床上睡着。银蝉揉了揉眼,想着 姜雪容待会儿睡醒得喝热水,便拿了茶壶下楼装热水。银蝉也有些困,下楼时打了个哈欠。 正巧朱弦出来,见她这会儿才出现,还打着哈欠,讽刺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主子日日没规矩便懒惰便也罢了,怎的有些奴婢也跟着没规矩懒惰的呀。” 这话说得难听,银蝉瞥朱弦一眼,不想同她吵。 朱弦不依不饶:“怎么?我哪点说错了么?” 银蝉懒得理她,绕过她下楼。 银蝉换了壶热水回来,又让厨房熬了碗粥,待会儿给送上来。 朱弦对银蝉的无视很不满,她觉得银蝉是仗着姜雪容得宠,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朱弦心中憋了一口气,便趁着银蝉回来时,故意伸出腿绊了她一跤。 银蝉端着茶壶,一时没注意脚下,结实被朱弦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摔去。她手中的茶壶摔倒在地,霎时间四分五裂,刚换的热水溅落在银蝉手上。银蝉被烫到,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银蝉看向朱弦,骂道:“你别太过分了!” 朱弦双手环抱胸前,道:“你自己走路不小心,关我什么事?” 银蝉皱眉,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分明是你使了手脚!” 朱弦道:“你有什么证据?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银蝉气得和她理论,两个人在廊上吵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萧明彻在房中也听见了,他唤来长庆:“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长庆开门出来,就看见银蝉和朱弦在吵架。 长庆上前一步,问:“怎么了这是?” 银蝉见长庆来,心想姜雪容这些日子颇为受宠,自觉殿下应当会为她们撑腰,便将来龙去脉说了。她举起手给长庆看自己手上方才烫到的地方,“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长庆一听这话,便有些头大,他不可擅长调解女人之间的矛盾。 “额……这……” 萧明彻见他们纠缠许久,开门出来,蹙眉问:“怎么了?” 长庆如见救星,赶忙把事情告诉了萧明彻。 萧明彻看向她们二人,朱弦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忙不迭先告状道:“回禀殿下,奴婢只是觉得她身为婢女,太过消极躲懒,因而说了她一句。她自己没有站稳,摔了一跤,便赖给奴婢。” 银蝉解释道:“殿下,奴婢并非消极躲懒,只是昨日夜半姜承徽来了癸水,奴婢伺候姜承徽。姜承徽每次来癸水时都腹痛难忍,身体虚弱,昨夜更是疼至今日清晨才好,奴婢自然也就跟着今早才睡着。” 萧明彻听见银蝉这话,眉头压了压:“她肚子现在还疼着?” 银蝉摇头:“那倒没有,今日清晨便不疼了,睡下了。” 萧明彻又问:“怎么不请太医?” 银蝉道:“姜承徽说太晚了,恐怕太医都睡了,她不想劳累太医,自己躺一会儿便好。” 见萧明彻问起此事,银蝉不由得将姜雪容的处境说得惨了些:“奴婢当时见姜承徽脸色苍白,满头的汗,都担心死了。” 萧明彻眉头压得更低,转身吩咐长庆:“去请太医来,给她瞧瞧。” 长庆应下,赶紧去请太医来。 第43节 萧明彻又看银蝉与朱弦二人,道:“你再去给你家承徽换壶热水,孤去看看她。” 银蝉心下欣喜,连忙应是。 朱弦没想到自己这么闹了一番,反而让太子殿下去了姜承徽那里,一时有些难受。 萧明彻看了眼朱弦,又问:“你将方才的事再说一遍。” 朱弦被萧明彻看得心虚,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没两句就漏了怯:“殿下恕罪,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绊了她一下……” 第45章 朱弦扑通一声跪下去,头抵着地板,有些瑟瑟发抖。她只是一时气不过,没想到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萧明彻睨她一眼,眸光冷厉,看得朱弦身子愈发颤抖起来。她始终垂着头,紧咬嘴唇,不敢说话。 薛如眉此时推门出来,见状故作惊讶,朝萧明彻福了福身行礼:“嫔妾见过殿下,不知发生了何事?是嫔妾的婢女做错了什么事么?” 薛如眉起初确实没听见外头朱弦和银蝉的争吵,朱弦此番为难银蝉,也并非她授意,但后来两个人动静渐大,薛如眉无法忽视。她原本想出来制止,可那时刚好长庆出现,她便只得装作不知,更没想到会把萧明彻也招来。 薛如眉看了眼朱弦,心下有些怨怼她自作主张,将事情闹这么大。 萧明彻看着薛如眉,开口:“你的意思是此事你全然不知?” 薛如眉咬了咬唇,道:“是,嫔妾的确不知。但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婢子能让殿下不悦,都是嫔妾管教无方的过错。” 薛如眉垂着脑袋,等待着萧明彻的处置。 萧明彻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这婢子方才也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婢,的确是你管教无方之错。她一则故意挑拨是非,徒生事端,二则竟在孤面前扯谎,这般居心不良之人留在孤的东宫,孤容忍不得。孤念在如今尚在云阳,你到底身边没有伺候之人,便容许她再留在你身边伺候起居,直至回京,回京之后,她便不能再留在东宫了。你可明白?” 薛如眉听得心里一跳,朱弦是她自幼在身边服侍的婢女,又是她带进宫的陪嫁丫鬟,殿下竟然为了姜雪容的婢女,要把她赶出宫? “是,嫔妾明白了,多谢殿下。嫔妾一定会好好管教下人,不会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请殿下放心。”纵然心中不甘,可薛如眉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她不可能与殿下顶撞,她只是将这笔账也扣到了姜雪容头上,对姜雪容的怨恨便更多了一分。 萧明彻将手背至身后:“好了,下去吧。” “是,嫔妾告退。”薛如眉带着朱弦回了房中。 萧明彻自幼在宫中长大,后宫里那些手段他如何不知晓?他只是讨厌这些繁琐的事,不禁想,早知如此,便不该答应带这薛如眉出来。 萧明彻收回视线,转而落在姜雪容房门口。 他推门进去,绕过屏风,便见姜雪容安静躺在架子床上。她缩成一团,还在睡着,脸色是比平时少了些血色。 长庆已然自觉地候在门口。 萧明彻在床头的圆凳上坐下,目光瞥见姜雪容把半只手伸出被子外,他蹙了蹙眉,女子这时候应当不能受凉。 他伸手,想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才刚碰触到她的手,便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 萧明彻蹙着的眉压得更低,将她葱白的手指抓入手心,用自己的手掌给她输送一些温度。 银蝉从楼下重新换了壶茶进来,听见脚步声,萧明彻松开手,将姜雪容的手放入被子里。 “殿下。”太医紧随而来,在床前坐下,替姜雪容号脉。 太医在来的途中,已经听说了是为什么事,心道殿下对姜承徽还真是宠爱,姜承徽有些头疼脑热的,都要他们来瞧瞧。 太医号过脉,正欲向萧明彻禀报,萧明彻余光瞥见床上的姜雪容眉头微皱,他道:“出去说。” 太医止住话,与萧明彻行至外间,才开口道:“回禀殿下,姜承徽有些宫寒之症,因此才会每次来癸水时腹痛,且手脚冰凉。此事须得慢慢调理,夏日里不得贪凉,平时也得少吃些寒凉之物,平日里再进些补益之物,假以时日,自会慢慢好转。” 萧明彻若有所思,道:“便按着你说的去办。” 太医道:“那微臣再给姜承徽开些药吧,姜承徽来癸水时喝,可以减缓腹痛之症。” 银蝉听得这话,赶忙去给太医寻纸笔记下。 里间,姜雪容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喝苦苦的药,喝了一 碗还有一碗,怎么也喝不完,不由得在梦里急得哭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心还突突跳着。 已是酉时,天光有些昏暗。 姜雪容深呼吸几番,想到方才的梦,心中庆幸,喃喃自语:“还好是个梦……” 银蝉听得动静进来,手中却捧着一个碗。姜雪容道:“这是什么?” 银蝉走近几步,姜雪容便知晓了答案。 那药的苦味已经钻进她鼻腔里,她捏住鼻子,往后退开些,“银蝉,快拿远一点。” 银蝉道:“承徽,这是太医给您开的药。” 姜雪容还当是调理脾胃的药,想到自己才刚来癸水,撒娇道:“我今天不想喝,能不能不喝?等月信走了再喝吧。” 银蝉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承徽,这药正是给你月信期间喝的,能缓解您的腹痛之症,调理您的宫寒之症,能让您舒服些。您还是喝了吧。” 姜雪容苦着脸道:“不是说了,让你别去找太医嘛。” 银蝉无辜眨眼:“奴婢可没去,是殿下吩咐人去请太医给您瞧瞧的。” 姜雪容啊了声,讶然不已,“殿下?他怎会知道?” 银蝉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姜雪容听罢,赶紧拉过银蝉的手查看:“烫到哪里了?我看看。” 银蝉笑说:“没事,您不用担心,只是红了些,已经没什么事了。” 姜雪容骂起朱弦来:“她怎么这样啊?真是的,也太过大胆了……” 银蝉想到这事,就更开心了:“您放心,殿下已经为奴婢主持了公道,等回了京城,就不准她留在宫里伺候了。” 她知道殿下这是为了自家承徽。 姜雪容轻哼了声:“活该。” 银蝉又端来药碗,道:“您还是趁热喝了吧,不然放凉了,这药可就更苦了。” 姜雪容的小脸又垮了下去。 “我真的不想喝。” 银蝉道:“可这是殿下的吩咐。” 姜雪容只好叹气,认命一般接过药碗,捏住鼻子仰头喝了下去。 她有点后悔做了太子的嫔妃,至少在别处,夫君让她喝药,她还能不喝,可太子是谁呀?太子不仅是她的夫,还是她的君。 她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噩梦,原来不仅仅是梦。 之后几日,姜雪容每天都心情郁闷,仿佛每天一睁眼就要喝药,喝完一碗,一整日都在她味蕾里回荡,那种苦仿佛一个含冤而死的鬼魂在叫屈。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月信走了,又要喝调理脾胃的药。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药罐子,身上都被熏得入味了。 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萧明彻将云阳的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新调来的官员也都上任,终于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回京城。 萧明彻在抵达云阳时,已经遣了那些水利方面的大家去勘察情况,不过他自己也想现场去瞧瞧,便决定绕一下路。 这消息算是一缕天光,照破了姜雪容的惨淡愁云。 她长叹一声,嘴角翘了翘,想到回京之后便能见到邹若水的事。 已是十月末的深秋,秋风萧瑟如刀,斩下葱茏的树叶,余下一树光秃秃的枝桠。 姜雪容打起帘子,看了眼外头。来的时候,还是翠绿的树叶,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枯黄的。 回去时,姜雪容仍与薛如眉同乘一辆马车。二人没了来时的虚情假意,彼此都沉默不语。 薛如眉只当车里没有姜雪容这个人,全然无视她的存在。姜雪容亦然,对薛如眉的冷脸直接无视,吃了睡,睡了吃,其他清醒的时候就看看风景。 一路也算相安无事。 他们离开云阳已经二十余日,再有二十余日便能抵达京城。 这也意味着,再有二十余日,她就能见到姨娘了。 姜雪容眸中闪过一丝喜色。 队伍行进半日,在路边停下休整,吃些东西。 薛如眉不想和姜雪容待在一起,便下了马车。不同于姜雪容的欣喜,薛如眉心里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出门之前还以为自己能有机会离殿下更近,可结果却是,她不仅没能得到殿下的宠爱,还赔上了一个朱弦。好不容易让殿下对自己的印象好了些,也尽数付之东流,殿下近来看自己似乎愈发不喜。 反观姜雪容,这一路上殿下对她格外宠爱,又宠幸了她,又关心她生病,又对她格外不同。 薛如眉站在一旁,没有心情吃东西。朱弦在她身边伺候着,同样愁眉苦脸。 等回了京城,她就不能再伺候在承徽身边了。 她犯了错被太子赶出宫,只能回薛家,可这样回了薛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恐怕只能被嫁给一个低等的小厮,一辈子就这么望到头了。 萧明彻派出去探路之人回来禀报:“殿下,前方要经过一段陡峭的山路,前些日子下了场雨,那山路有些难行,恐怕有些危险。是否要绕路而行?” 因返程绕了路,与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萧明彻问:“若是绕路,要多走多少时日?” 侍卫道:“回殿下,此处地形迂回,恐怕要多半月路程。” 萧明彻沉思片刻,又问:“那处完全不能通过么?” 侍卫道:“回殿下,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通过,只是不时有山石滚落,有些危险。” 萧明彻盘算道:“只是山石滚落,小心一些便是,继续前行吧。” “是。”侍卫应下,队伍便继续前行。 行至一处狭窄地段,马车通行困难,只得下来走动通行。 第46章 姜雪容扶着银蝉的手下了马车,只觉得一阵凉风嗖嗖地吹来,从她细白脆弱的脖颈间绕了过去,她缩了缩脖子。 出门时只想着轻便,倒忘了考虑回程时的凛冽天气,姜雪容厚实一些的衣服只带了两件。说是厚实,也只比夏日里衣裳厚实一些,可抵挡不住这么萧瑟的秋风。坐在马车里倒还好,暖和些,一下来便有些经不住。 姜雪容吸了口气,搓了搓有些冷的手,跟银蝉一起,主仆二人跟在开路的侍卫们后头。 第44节 薛如眉与朱弦站在姜雪容二人前头。 薛如眉带了厚实的衣服,并不怕这秋风萧瑟,只是她心里却比秋风还萧瑟些。她回头去寻太子身影,远远地望了眼,又收回视线,垂落眸子无声叹息。 萧明彻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往那道视线的方向望了望,只看见姜雪容微缩着脖子,整个人躲在人群之中,乍一眼还瞧不见她。 他上前几步,行至姜雪容身侧,解了身上的披风搭在姜雪容身上。 他不知怎么,方才那一眼,记起她体内有寒症,不好受凉,不然下回来癸水又要腹痛。 带着男人体温的披风重重地笼下来,隔绝了萧瑟的秋风侵袭,阵阵雪里青松的香味霎时间将姜雪容包围。她怔了怔,后知后觉地抬头,对上萧明彻的眼。 “多谢殿下。”她道了一句,手指有些不灵活地把披风带子系上。 她确实冷,没必要作什么清高的姿态拒绝,何况她本来就是他的嫔妃,更没必要。 有了萧明彻的披风,姜雪容暖和不少,她直起腰来,往前张望。这段路在一处山崖之间,纵然有麻绳拉了护栏,但风一刮来,只觉得那护栏聊胜于无,绳子晃荡着,反而更添几分恐怖。 姜雪容视线往外飘了一圈,看见底下的陡峭险峻,不敢多停留一刻,便收了回来。 “怕?”萧明彻忽地开口。 在这萧瑟的秋风里,他的嗓音清冷,倒挺相称。 姜雪容并不否认,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感觉摔下去会粉身碎骨,应该很痛。”她说。 萧明彻拧眉:“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姜雪容哦了声,忙拍了拍自己嘴巴,意思是 方才的话都不作数。 她再抬眸,笑眼弯弯,奉承萧明彻:“有殿下在,嫔妾怎么会怕呢?” 萧明彻轻哼了声,未置可否。 开路的侍卫们稳稳当当地通过,山上偶有落石跌下,掉进陡峭的山崖。 轮到姜雪容与薛如眉她们往前走。 姜雪容不敢往旁边看,视线始终紧紧盯着前方,心里有些紧张,自然没注意到脚下,她脚下那一块山石有些松动,并不安全。 薛如眉看见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转念又想,倘若姜雪容走过去,站不稳跌落山崖,这又怪不得自己,只能怪她自己命数不好。而如果姜雪容出事,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不是么? 薛如眉咬了咬唇,终究没开口。 姜雪容走到那山石松动之处,她一踩上去,那一块山石便整个裂开,掉进山崖之间。姜雪容心下一惊,心提到嗓子眼时,感觉到腰上一阵力道收紧,将她卷到内侧。 她撞上一道坚实的胸膛,“看路。” 萧明彻语气有些严厉。 姜雪容点头:“对不起。” 萧明彻把她往里拉了拉,道:“明知道害怕,还不仔细看路。” 姜雪容脸色有些白,方才被那一下吓的。她看着萧明彻,有些呆呆的。 萧明彻看她这样,无奈叹气。 “走吧。” 姜雪容应声,要往前走,脚才落地,便觉一阵钻心的痛楚。 方才崴了脚。 萧明彻眉头又皱,在她面前蹲下,留下一道宽阔的背影:“上来。” 她这样子肯定走不了,可这地方不好停留耽误时间,她又是女子,是他的嫔妃,只有他能背她过去。 姜雪容愣了愣,慢慢趴在他背上,“多谢殿下,给您添麻烦了。” 萧明彻没答,背着她往前走。 萧明彻走得又快又稳,姜雪容趴在他背上,不知怎么想到了她爹姜平。 其实姜雪容对姜平的印象不算很深,和姜平的感情也不算深,邹若水得宠的时间不多,没有宠爱的时候她们母女俩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而她家里姐姐妹妹又多,姜平也记不起她。 但是小时候,有段时间她对姜平还挺依赖的。那一段时间正是邹若水得宠,姜平对姜雪容也就多了些宠爱,会带她玩,给她买玩具,甚至还会让她当马骑。 不知怎么,她这会儿趴在萧明彻背上,想起来了这件事。 太子殿下的背,和她爹爹的好像,都很宽厚温暖,给人一种安全感。 大抵是太有安全感了,姜雪容趴在萧明彻背上睡着了。 待走出那一段路,萧明彻才发觉背上的人竟然睡着了。 他一时有些语塞,她当真这么贪睡么?这都能睡着? 再往前一段,仍是山路,不过宽敞许多,马车也可以通行。底下人见太子殿下背着姜承徽,一时不知要不要开口。毕竟万一太子殿下就是想背着姜承徽呢? 萧明彻虽语塞,却也没把姜雪容放下来,一直到姜雪容自己睡醒。 姜雪容醒来时,睡眼惺忪,待意识到自己还在萧明彻背上,她吓了一跳。 “殿下,您放我下来吧……”她挣扎着从萧明彻背上跳下来。 萧明彻松开手,改为稳稳扶住她胳膊,似笑非笑道:“孤瞧着,你也没有觉得给孤添麻烦啊。” 姜雪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您的背脊太宽阔坚实,让我想到了我爹,所以一时睡着了……” 萧明彻眸中的似笑非笑更甚:“你爹?” 姜雪容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问题,赶紧补救:“我不是说您老,只是觉得您……沉稳的气质和我爹有些像。” 萧明彻道:“可孤瞧着姜国公也不怎么沉稳。” 这倒也是,只不过姜雪容记忆中的那个瞬间,是沉稳厚重的父爱。 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矮身道:“请殿下恕罪。” 她脚都崴了,站都站不稳,还恕罪。萧明彻扶她起身,道:“罢了,你回马车上休息吧。” 姜雪容赶紧逃之夭夭。 待上了马车,又对上薛如眉厌恨的视线。薛如眉一路看见萧明彻背着姜雪容,又见她这会儿身上还披着萧明彻的披风,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她拈酸开口。 姜雪容答她的话:“我没有什么手段。” 薛如眉当然不信她这话,轻嗤了声,她那天在殿下房中便使了手段。 薛如眉说:“你不会一辈子都得意的。” 姜雪容点头:“嗯嗯,你说得对。” 说罢,便歪过头继续睡觉了。 之后的日子,萧明彻那件披风便一直在姜雪容那儿,直到抵达京城。 回京那日,已然入冬。 萧瑟的寒风转为凛冽的北风,街巷上出来走动的人都变少了。 姜雪容搓了搓手,心里记挂着邹若水,心情有些激动。 马车缓缓行驶,进入皇城。 萧明彻与她们分头行动,她们回东宫,而萧明彻还要去向皇帝复命。此番萧明彻行事完美,既整顿了吏治,还了百姓一个公道,又处理了水患,一时间百姓们对这位太子的拥戴更胜一筹。 宣成帝很满意,对太子进行了嘉奖,又表示对于官场内这种不正之风还会借着整治。 与此同时,薛如眉与姜雪容回到东宫。 洛慧儿听闻他们回来的消息,早就等不及了。她从他们离开之后心里就一直很着急,姜雪容便也罢了,她生怕薛如眉出去一趟也获得了宠爱,那她的面子该往哪里搁? 最好是姜雪容丢了宠爱,薛如眉也不得宠。 洛慧儿等着她们,见她们步下马车时,薛如眉神色并不好看,便猜测出了结果。她对身边丫鬟说:“看姓薛的那样,就知道殿下肯定没有宠幸她,太好了。” 她又看姜雪容,见姜雪容神色欣喜,冷哼了声:“这贱人,这么高兴,看来这次出去殿下没少宠幸她!气死我了!” 姜雪容是为马上能见到邹若水欣喜,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了,从回程时就在期盼着。 她都已经半年没见邹若水了,特别特别想念她。 洛慧儿行至她们跟前,停在薛如眉身边,嘲讽道:“有些人费尽心思追着殿下出去,看来结果也不怎么样嘛。” 薛如眉脸色更难看,却还是得规矩行礼:“见过洛良娣。” 洛慧儿看她吃瘪,愈发觉得高兴,但目光触到姜雪容,笑容便消失了。 姜雪容也规矩行礼:“见过洛良娣。” 洛慧儿轻哼了声,拂袖而去。 姜雪容没心思管她反应,高高兴兴地回了茗玉轩,思索着待会儿便去问问殿下,她何时能见姨娘一面。 回到宫中,姜雪容先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仆仆。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姜雪容喟叹出声,倚着美人榻躺下。 眸光一转,瞥见了架子上那件萧明彻的玄色披风。洗过之后,再还给太子殿下吧,姜雪容想。 还未躺多久,便听得皇后娘娘差人来,传她与薛如眉去一趟栖梧宫。 皇后传召,她们自然不得推辞,一并到了栖梧宫。 皇后命人搬了两把凳子给她们坐,先问了问一路上发生的事,寒暄了几句,而后才问起她今日最想知道的事。 “好孩子,你们都辛苦了。不过,公事虽重要,私事也同样重要。此去数月,彻儿可有宠幸过你们二人?” 第47章 皇后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姜雪容与薛如眉到底年轻,被问得有些脸红。皇后看着她们羞怯的模样,笑道:“彻儿是储君,他的子嗣自然也关乎国家社稷,故而你们也不必太过羞涩,诚实回答本宫便是了。” 薛如眉暗暗垂下脑袋,她这一次跟着太子殿下出去这么久,却一次也没得到过太子殿下的宠幸,出行前的期待尽数落空。她轻声答话:“回皇后娘娘,嫔妾不争气,未能得殿下喜 爱……” 皇后听得薛如眉的话,脸上有些失望,而后视线转向姜雪容,她对这孩子很是期待。 第45节 果然,这孩子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皇后听见她道:“回皇后娘娘,殿下倒是有宠幸过嫔妾几回。” 皇后松了口气,果然,她这做母亲的还是了解儿子的,她就知道彻儿对这姜氏是不同的。 皇后拉住姜雪容的手,邀她到自己跟前坐下,眼神慈爱地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又问了些旁的。 “彻儿这一路上是不是又忙碌公务,不顾自己的身体,你可有代本宫好好照顾他?” 姜雪容有些心虚,前头她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后边才想起来。但不论怎么说,她确实也照顾了殿下吧。 这般想过,姜雪容开口:“回皇后娘娘,嫔妾有督促殿下按时用膳,保重身子的。” 皇后听了她的回答,愈发高兴:“那就好,彻儿他也愿意听你的。” 薛如眉在一旁看着皇后待姜雪容另眼相待,心中越发嫉恨姜雪容,她不愿见姜雪容尽显风光,即便不能怎样,也要膈应她两句才好。 下一句,皇后又道:“你们服侍彻儿也有些时日了,不知何时本宫能抱上孙儿。” 姜雪容不知如何回答这话,只好乖巧地笑了笑。 薛如眉接过话头,笑道:“说起这个,路上有一回姜妹妹好大的阵仗,说自己有孕了,害得殿下也跟着紧张,急急忙忙把太医宣了过来。结果,只是一场乌龙,姜妹妹并未有孕,殿下当时似乎也挺失望的,想来殿下一定也很希望能与姜妹妹有个孩子。” 薛如眉故意说起这事,其中八分是真,两分被她颠倒黑白。若是这时候姜雪容和她争辩,便会在皇后面前失了大方,何况自己只需要说听错了,也不会如何。 二来,皇后纵横深宫多年,想必见过的争宠戏码比她们吃过的饭还多。她故意说成姜雪容故意说自己有孕,那便是假借怀孕争宠,这种事在后宫一向是大忌,事关皇嗣。 薛如眉说完,看向姜雪容。 姜雪容哪里猜得到她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咯只听出一句她说自己故意说有孕,想要解释,又觉得说来话长,一时沉默了下来。 算了,懒得解释了。 岂料到皇后听了薛如眉的话,竟有几分激动:“你是说彻儿知晓此事她没有怀孕之后,很失望?” 薛如眉又不在当场,哪里知道萧明彻有没有失望,但话已经说了,她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似乎是挺失望的……” 皇后喜上眉梢,彻儿一向对孩子表露出不喜欢的情绪,竟然会因为她没怀孕而失望,那不就是期待她有孕了? 皇后欣慰地笑了笑,道:“无妨,也不急,你们都还年轻。” 姜雪容心道,她一点也不急,她现下可一点也不想做娘亲。 薛如眉还以为皇后会因为姜雪容假借怀孕之事争宠而生气,可她不仅没有,甚至还很开心? 薛如眉不解至极。 皇后并未留她们太久,便让她们回了东宫。 回到东宫之后不久,萧明彻亦从宣成帝那儿回来。宣成帝对萧明彻此番行动甚为满意,嘉奖了他许多,又留他说了会儿话,这才放他离去。 听闻萧明彻回来,姜雪容有些激动,便来乾元殿中求见。 乾元殿的守卫们自从之前洛良娣买通宫女,假装成宫女混进乾元殿后,更为戒备。见姜雪容来,便拦下了。 “姜承徽,没有殿下的传召,嫔妃不得区内。” 姜承徽自然知道他们的规矩,这是他们的职责,她并不觉得被拦下生气,她好声好气道:“那请劳烦为我通传一声,我想见殿下一面。” 那守卫心道,殿下一向不爱见这些嫔妃,即便他去通传了,也只有一个结果:不见。不过这位姜承徽瞧着和顺许多,不似那位洛良娣,守卫还是进去通传了。 “禀殿下,姜承徽求见。” 这还是姜雪容第一次主动来见萧明彻,萧明彻微微一怔,心道她终于也要主动来讨好争宠了么? 他这念头才起,竟觉得心中有一分难以察觉的欣喜,思忖片刻后道:“让她进来吧。” 侍卫有些诧异,殿下竟然肯见姜承徽。 “是。” 侍卫当即出来:“您进去吧。” 姜雪容心中一喜,向侍卫道了声谢:“多谢大人。” 她微微笑着,仿若仙人下凡一般,侍卫稍稍看痴,片刻之后连忙正色继续守卫。太子殿下新添的这几位嫔妃,这位姜承徽最为美貌,亦最平易近人。 这时他身边的另一位侍卫小声道:“殿下待姜承徽果然宠爱。我听说此次殿下前去云阳,便对姜承徽极尽宠爱。原本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信了。” “是么?”他觉得侍卫的话太过夸张,极尽宠爱?可他们在东宫伺候多年,殿下的性子一向冷心冷情,怎么可能会对嫔妃极尽宠爱? 那人又说:“是真的,我听他们说,殿下甚至亲自背姜承徽走路,舍不得放下姜承徽。姜承徽一生病,殿下便格外紧张,每每都亲自让太医去诊治,自己也跟着去看望姜承徽。姜承徽冷,殿下就解下自己的披风送给姜承徽呢。你说,就姜承徽这受宠的程度,会不会过些日子就要晋升为太子良娣了?该不会太子殿下直接立她做太子妃吧?” 那侍卫听得半信半疑,觉得这些举动和他记忆中的太子殿下完全对不上号。可想到方才那女子的美貌,又觉得也不无可能。 那人还在说:“不过姜承徽母家势力不强,姜国公虽贵为国公,却只有虚衔,没有实权。何况姜承徽还是庶女,也难说。” “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 姜雪容莲步跨过庭阶,步上长廊,进了乾元殿的正门。 乾元殿中燃着上好的炭火,温暖如春,与外头不似一个季节。姜雪容拜见行礼:“嫔妾给殿下请安。” 萧明彻并未抬头,视线落在眼前的奏折上,道:“你见孤有何事?” 她不会弹琴,亦未见带任何东西,打算如何讨好于他? 姜雪容有些雀跃地开口:“殿下可还记得,曾答应妾身,待回了京城之后,让妾身见妾身的姨娘一面?” 萧明彻心绪一顿,原来是为这事来的。 “孤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你想何时见你姨娘?孤传召她入宫。” 姜雪容没有任何犹豫:“明日!”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萧明彻没有犹豫:“好,那便明日。你可还有旁的事?” 姜雪容诚实摇头:“没了。” 萧明彻忽地觉得眼前的奏折有些碍眼,“那你退下吧。” 姜雪容正欲告退,想起萧明彻的披风还在自己那儿,又道:“殿下,嫔妾还有一事。您的披风还在嫔妾那儿,过些日子嫔妾会洗干净再还给您。” 萧明彻眉头压低了些,似乎有些不悦:“一件披风罢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必还给孤了。” 姜雪容以为他在忙正事,嫌弃自己打搅,赶紧告退:“嫔妾明白了,那嫔妾告退了。” 她今日着了一身浅绿色的袄子,背影匆忙退出乾元殿,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原本这是萧明彻欣赏的,最开始他就是觉得她最省事,可不知怎么,这会儿竟觉欣赏不来了。 萧明彻看着眼前的奏折失神,意识到自己的心绪又被她扰乱,他有些心烦。 这份心烦一直跟随着萧明彻,在他心底萦绕不去。他索性放下折子,起身在殿中踱步。 片刻之后,他忽地想,兴许是因为他有些日子没有宠幸后宫了。 他正常的生理欲|望未能得到发泄,所以才会心烦吧? 距离上一次宠幸姜雪容,差不多有一月了。 萧明彻唤洪冬进来:“今夜摆驾茗玉轩。” 洪冬应是,当即要退下命人通知茗玉轩那位一声,叫她提前预备着。 还未走出殿门,又被萧明彻叫住:“等等,不去茗玉轩了,去那个……流雨阁。” 他一时没想起来赵蔷的住处。 他后宫四个嫔妃,一个姜雪容,一个洛慧 儿他不喜,另一个薛如眉他也不喜,那个赵蔷他倒没什么印象。 萧明彻自己都未曾发觉,他为着方才那两句话,与姜雪容置气。 洪冬道:“殿下确定要去流雨阁,而非茗玉轩?” 萧明彻嗯了声。 他分明拥有后宫,为何又一定要宠幸姜雪容呢? 洪冬应下,退了下去办差事。 萧明彻回身,在白玉桌案前坐下,又有片刻失神。 第48章 他将自己思绪拉回,只专心看眼前的折子文书,不知不觉,夜色便笼了下来。 宫婢进来掌灯,又安静退了下去,不敢打搅。灯火透过云纱灯罩,映出象牙雕花镂空落地屏风的影子。 洪冬看着时辰进来:“殿下,您该用晚膳了。” 萧明彻放下手中的文书,抬眸看了眼殿外,道:“去流雨阁用晚膳。” 洪冬应下,命人准备舆驾。 赵蔷早在得知今夜殿下要来自己宫中时,就已经激动了一番。她怎么也没想到,殿下的宠幸来得如此突然,她甚至最近还什么都没做。而且薛如眉与洛慧儿也没得到殿下宠幸。东宫里只有她和姜雪容得到了殿下的宠幸。 “快,快替我重新梳妆,要漂漂亮亮的。我要用最好的样子见殿下。”赵蔷吩咐身边宫女,又说,“再把我最好看的衣服都拿出来。” 她精心挑选了一套最衬自己的衣服,又重新梳妆一番,等待着夜幕降临,太子殿下的到来。 赵蔷端坐在榻边,听见宫门口有声响,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不多时,隔着窗纱,她便看见了一道身影。 赵蔷站起身来迎接,“妾身见过殿下。” 萧明彻垂眸看她,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她精心打扮过。她们都如此,为了讨他欢心,总是别出心裁,精心装扮自己。 只有姜雪容不同。 她从来不会因为要见他,就精心打扮自己。但她不必特意装扮自己,也已经足够漂亮。 萧明彻回神,道:“免礼,起来吧。” 他绕过赵蔷,在榻上坐下。 赵蔷跟着走近,乖巧道:“殿下饿了么?要不要传晚膳?” 第46节 萧明彻道:“传膳吧。” 赵蔷吩咐下去,让她们传膳。赵蔷的位分和姜雪容一样,宫中也没有小厨房,因而吃食都是东宫膳房统一负责,没什么特别的。 萧明彻与赵蔷对面坐下,赵蔷忍不住拿眼偷看萧明彻,露出些娇羞的姿态。萧明彻注意到她的视线,并不说话,只拿起筷子,专心吃东西。 他不说话,赵蔷也不敢说话。 两个人无声地吃着东西。 其实吃的东西都是萧明彻一贯吃的,可不知怎么,他今日却觉得这些东西并不好吃。 他被自己的念头惊了惊。 好吃?他几时也开始挑剔起吃食,拥有这等口腹之欲了么? 萧明彻不由得想到姜雪容。 他搁下手里的筷子,没了吃下去的欲|望。 见萧明彻搁下筷子,赵蔷有些慌张,“是今日的饭菜不合殿下的口味么?” 萧明彻抿唇道:“不是。只是孤突然想到有件事还未办,你吃吧,孤先走了。” 说罢,萧明彻便起身离开了。 赵蔷看着他的背影,又急又慌,一时掉下眼泪。 殿下就这么走了么?只是来她宫中用晚膳? 那她打扮得这么好看……又是为了什么? 亦或者,是她哪里惹殿下不高兴了? 赵蔷跌坐在檀木原凳上,把萧明彻从进宫门到离开的过程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殿下。 萧明彻离开流雨阁后,坐在舆驾上,思忖片刻,道:“回乾元殿。” - 萧明彻传召邹若水入宫的旨意,不久之后便由东宫的太监送至姜国公府。 东宫的车马停在姜国公府大门前,小厮认出东宫的标志,不敢耽误,当即进府禀报了姜平。姜平听得消息,赶忙命人将传话的太监请了进来,以礼相待。 “这位公公,不知太子有何事托你转达?”姜平资质不算出众,能承袭姜国公爵位不过是因为老姜国公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老姜国公在时,姜国公府光景尚可,如今一日不如一日。姜平自己也清楚,故而当时给姜思娴选夫婿时,才想着让她嫁给定北侯世子,也是想通过姻亲攀上定北侯府。 传话的公公笑道:“殿下让奴才来,是姜承徽思念生母,殿□□恤,让姜承徽的生母邹姨娘明日进宫一趟,与姜承徽相见,一解姜承徽的思亲之情。” 那太监说罢,问道:“不知邹姨娘可在,殿下吩咐了,让奴才亲自告诉邹姨娘一声。” 姜平忙道:“快,去请邹姨娘过来。” 之前姜平对姜雪容还没抱太大的期待,毕竟他对这个女儿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出彩之处,唯有一张脸生得还算漂亮。可谁都知道,当朝太子最不看重女子容颜。虽说姜雪容进宫时姜平对她说,希望她能得宠,光耀门楣,可那也只是一种场面话。姜平没想到,他这不成器的女儿竟然还真能做到。 前几个月,他就听说了姜雪容跟随太子殿下出行的消息,当时就觉得有些诧异。今日更是笃定了,殿下竟然愿意因为她思念生母,便特意让邹若水进宫。 姜平不由想,若是四丫头能得宠于太子,日后诞下个男儿,待太子登基时,便是皇子之母。那他们姜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了。若是四丫头再争气一些,能坐上太子妃之位,那便是未来的皇后,那他岂不就是国丈? 想到这,姜平心里乐开了花。 东宫的人还在,姜平连忙收敛了笑意,问起:“这位公公,姜承徽在东宫过得还好么?不瞒您说,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这做爹的,到底记挂着几分。” 那太监仍是笑着回答:“姜国公放心,姜承徽在东宫自然过得很好,您可以放心。” 姜平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二人说着话的功夫,邹若水到了。 邹若水听闻是东宫来了人要见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那傻女儿出了什么事。她心怀忐忑地到了前院,远远看见姜平和东宫太监有说有笑,又觉得应当不是坏事。 她定了定神,唤了声:“老爷。” 姜平见她来,愈发笑得开心:“若水,你来了。公公,这便是姜承徽的生母,邹姨娘。” 东宫太监行了礼,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给邹若水听。 末了,又道:“邹姨娘真是好福气。” 邹若水道过谢,姜平又命人赏赐了些东西,才送东宫太监离开。 东宫太监离开后,姜平笑容得意,拉着邹若水的手拍了拍,道:“咱们容丫头真是争气,我就知道容丫头一定可以。” 原本这些日子姜平觉得对邹若水有些腻了,可这消息一来,他顿时又觉得看邹若水甚是欣喜。 邹若水笑了笑:“是呀。” 她哄了姜平几个月了,已然有些厌烦,自然是越来越敷衍。眼看着姜平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冷了,估摸着他该腻了,邹若水还挺开心的。结果这天晚上,姜平又热情似火,觉得自己还年轻似的,拉着邹若水还想玩花样,把邹若水累得够呛。 邹若水第二日一早,便早早起了,梳妆打扮了一番,挑了一身得体的衣裳,坐上东宫的马车。 邹若水出门时,府中另外几位 姨娘与孙氏都看见了,几位姑娘也看见了。几位姨娘酸得不行,孙氏倒是无甚所谓,她这些年已经看开了,早不与后宅的那些人争来斗去,只要她们威胁不到自己的正妻之位,随便她们怎么折腾。 倒是姜思娴从窗牖之中看见邹若水春风得意的身影,眸中又浮出几分落寞。 从上一回她亲自见了萧明彻被拒绝之后,姜思娴确实死了心,开始答应相看夫婿,但这几个月来来去去,还未定下来。中途听说太子殿下去云阳带了姜雪容,她心里难免泛起些波澜。 “殿下竟这样爱她……”姜思娴喃喃一句,“可为什么是她?” 但凡换成另外一个贵女闺秀,姜思娴都觉得更能接受,她这位四妹妹,分明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殿下那样出色又努力的人,为何会爱她姜雪容? 哪怕她已经死了嫁给太子的心,也无法接受太子喜爱之人,竟然是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人。姜思娴苦笑一声。 - 邹若水打起帘子,只见巍峨的皇城步步逼近自己,虽说壮观,可总有种吃人的感觉。她叹了声,心情复杂。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她是妾室,就算有什么宴会邀请姜平,也轮不上她跟着进宫。邹若水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进宫,还是因为自己的女儿。 邹若水好奇地看了看四下,皇宫里的一切,看起来都精致奢华,当然叫人艳羡。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邹若水下了马车,引路的太监微微颔首,道:“邹姨娘,请随奴才来。” “多谢公公。”邹若水道。 引路太监年纪不大,却很会说话,听闻是姜承徽的生母,夸道:“难怪姜承徽生得国色天香,今日一见邹姨娘,奴才可算明白了为什么。” 东宫里早都传开了,道殿下宠爱姜承徽。 邹若水笑了笑:“公公谬赞了。” 她心里稀奇,她不觉得姜雪容是能主动争宠的人,她这女儿自己最了解,比自己还懒几分。 待会儿见了雪容,问问就知道了。也不知道她这几个月过得如何。 引路太监很快带着邹若水行至茗玉轩,“这里便是姜承徽的住处,邹姨娘自行进去吧。” 邹若水又道了声谢,跨进茗玉轩的宫门。 姜雪容早早就在等着,远远看见邹若水的身影,就冲了出来。她一把抱住邹若水,扑进邹若水怀里,撒娇:“姨娘!我好想你啊!” 邹若水看了看四下,有些无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说。” 姜雪容应了声好,松开手,改为挽着邹若水的胳膊,迫不及待拉着她进里面说话。 第49章 进了里间,姜雪容拉着邹若水在榻上坐下,再次扑进邹若水怀里。她将小脸埋进邹若水怀里,眷恋不舍地蹭着邹若水的温度,语气也黏黏糊糊的。 “姨娘姨娘姨娘……我真的好想你呀。” 邹若水摸着她的头,眼神中尽是宠溺,有些无奈地开口:“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这样黏人?叫别人笑话。” 银蝉和绿蕊听了这话,都掩嘴失笑,而后告退了。 姜雪容哼唧了声,抬起头来说:“我都好久没见你了,黏人怎么了?再说了,这里也没外人,笑话我两句就笑话吧,又不会掉块肉。” 的确很久了,从前日日都见得到的人,一下子隔了这么久才能见到,怎么能不叫人感慨呢? 邹若水一声叹息,手背轻拍着姜雪容的胳膊,好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 姜雪容赖在她怀里不肯起身。 邹若水道:“你也太没规矩了,方才还在外面,就这么扑上来,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告你的状可怎么办?分明进宫前学了规矩的,都忘了?” 姜雪容哼了声:“对呀,都忘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懒得很,哪里记得住这么多规矩?再说了,谁要告状就去告吧,左右也罚不了什么。” 邹若水拿手指戳了戳她额角:“你呀你,不会是仗着太子殿下宠爱你才这么放肆吧?” 姜雪容听了这话,眉头皱起来,诧异道:“太子殿下宠爱我?哪有这回事?姨娘从哪里听说的?” 若是她跟别人这么说,还可以说是谦虚,可她不可能对着自己还装模作样,邹若水有些不解了,问:“怎么?难道殿下不宠爱你么?” 姜雪容不知怎么说才好,摇了摇头:“没有,殿下待我很寻常,没什么不同,谈不上特别宠爱,也谈不上讨厌。” 邹若水啊了声:“是么?” 姜雪容点头:“自然,难不成我还会骗姨娘不成?” 姜雪容又问:“姨娘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殿下非常宠爱我?” 也太无厘头了。 邹若水笑道:“那传话太监话里话外似乎是这个意思,我就以为是了。何况殿下愿意宣我进宫陪你,的确也很意外,更显得可信了。” 姜雪容从邹若水腿上抬头,解释此事:“那是因为之前陪殿下去云阳时,有一回我特别想念姨娘,然后偷偷哭鼻子,被殿下看见了,他就答应我等回了京城,可以让我见你一面。” 邹若水哦了声,并未纠结此事,毕竟她对姜雪容受不受宠并不在意,她只在意姜雪容过得好不好。邹若水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问起:“这些日子,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没被人欺负吧?” 姜雪容回答:“挺好的呀,能吃能睡,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邹若水笑说:“那就好。” 姜雪容便絮絮叨叨地跟邹若水讲起她这些日子在宫里的生活,从她进宫开始讲,讲到后面她自己种菜的事,邹若水道:“这可是在宫里,又不是在别处,你也种菜?” 姜雪容点头:“宫里又怎么了?反正殿下也同意了。日后我要是没有宠爱,我就自己种种菜,跟姨娘一样,窝在小院子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邹若水点点头:“殿下同意了就好。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伺候男人有什么意思?” 她叹了口气,说起姜平:“就说你爹吧,原本我都哄他哄累了,懒得哄了,眼见着他也有点腻了,我还以为我能轻松一下了。结果昨儿个那东宫的太监来传话,你爹又高兴了,一高兴又来折腾我。他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当自己年轻力壮呢,还想折腾花样,结果差点把腰闪了。我又得替他揉那老腰,还得昧着良心夸他厉害。” 姜雪容被邹若水的话逗笑了,“那爹的腰没事吧?” 第47节 邹若水说:“他反正装得跟没事儿似的呗,既然他要装着,那我就当他没事呗。” 姜雪容笑得越发灿烂。 邹若水想起什么,放低了些声音,八卦地问:“太子殿下可是真正的年轻力壮,你们晚上……怎么样?” 她眨了眨眼。 从前跟姜雪容说这些,她还害羞,可现在她也成了女人,经历过这些事了,总不会害羞了吧? 姜雪容想到以前邹若水说过的话,深有同感:“侍寝是真的累呀。” 邹若水道:“是吧,而且男人还对自己的技术没有一点数,分明就很差劲,还要一副很自信的样子问你,怎么样?那你又不能拂了他的自尊心,只能忍着夸他。” 姜雪容想了想,那太子殿下倒是没问过她怎么样?最开始她感觉像撞树,但是殿下也不会说什么,结束了也就结束了。后来,不像撞树了,殿下也没问过她怎么样这种话,但是一次又一次,变得累了起来。 母女二人又聊了好些话,有说有笑的。 说完了姜雪容,轮到姜雪容问邹若水:“姨娘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有没有想我?” 邹若水说:“过得挺好的,你爹爹宠爱着我,府里人当然也就都捧着我,受不了什么委屈。至于想你,那是当然了 。你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不想你吗?我生怕你在宫里受委屈,担心得不得了,茶不思饭不想的。” 姜雪容坐起身来,忽地仔细端详邹若水,而后开口:“是么?可我怎么感觉姨娘丰腴了不少?” 邹若水说:“我这是化思念为食欲。” 姜雪容嗔瞪了她一眼。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中午,该用午膳的时辰。邹若水留下来用午膳,她笑说:“托你的福,也让我尝尝这宫里的菜什么味道。” 姜雪容说:“宫里的菜没你做的好吃。” 说起这,她又叹气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姨娘做的菜。” 这话有些伤感,让姜雪容不禁想到,她今日见邹若水,满心欢喜地期待了这么久,现在这一刻当然开心,可这样的开心却要在不久之后失去。 难过的心情顷刻间将姜雪容淹没,她抱住邹若水,红了眼眶。 邹若水也抱着她,安慰她:“没事,咱们今日能见面,日后也还总有机会见面,总有机会让你再吃到姨娘做的菜。” - 另一边,乾元殿。 “禀报殿下,姜承徽与邹姨娘二人相谈甚欢,不过不知为何,又突然哭了起来,后来没多久,又听见了二人的笑声。” 萧明彻挥手:“下去吧。” 怎么还又是哭又是笑的,见到她思念已久的人,不应该很开心才对么?怎么还哭了起来? - “宫里的菜不是挺好吃的么?”邹若水尝过味道,说着。 姜雪容道:“好吃是好吃,可日日都吃差不多的菜,就没意思了。” 这倒也是。 二人用过午膳,又坐在一处说话,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在那些滔滔不绝的话语里,时间还是走到了傍晚时分。 冬日的天黑得早,傍晚来得也早,本就灰沉沉的天色更像笼上了一层雾。姜雪容看了眼,心里那点压下去的伤感再次浮现,她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送别邹若水。 像来时那般,姜雪容再一次将头埋进邹若水怀里,唤了声:“姨娘。” “姨娘,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身子。也不用太想我,多把想念化为食欲好了。”她擦了擦发红的眼眶,挤出一个笑容。 邹若水说:“你放心吧,容丫头,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姨娘不求你荣华富贵,好好的就行。” 姜雪容点了点头,拉着邹若水的手舍不得松开,终于还是狠了狠心放开,和邹若水挥手告别。 邹若水走后,姜雪容心情低落,连用晚膳都没什么胃口。 银蝉安慰道:“承徽别伤心了,只要您得宠,日后这种机会还多的是。” 姜雪容头趴在手背上,闷闷不乐,这话说得是,可得宠是一件多难的事啊。 银蝉顺势道:“殿下应允您见姨娘,您应当感谢一下殿下。” 姜雪容坐直身子,觉得银蝉这话说得有道理,她是应该好好谢谢殿下。 “那我明日去见殿下,向殿下道谢好了。” 银蝉道:“您感谢殿下,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姜雪容点点头,“那我带些什么?殿下又不缺什么……” 她想了想,决定给萧明彻做些糕点。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一份心意。 就这么定下,第二日,姜雪容便开始做糕点。 她在面食上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因而做出来的糕点,也有些难看。但难看归难看,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想送,殿下也未必真的会收嘛,但只要她表现出了想送的意思就好了。之前洛慧儿送汤给殿下,殿下不是就没收么。 姜雪容这么想着,把那些有些难看的糕点收进食盒里,往乾元殿去。 门口的侍卫进去通传:“殿下,姜承徽求见。” “让她进来。”萧明彻道。 姜雪容拎着食盒进了乾元殿,她福身见礼:“给殿下请安。” “免礼。”萧明彻视线落在她手边的食盒上。 姜雪容道:“殿下愿意准许妾身见姨娘一面,妾身心中感激,特意做了些糕点,答谢殿下。” 姜雪容以为萧明彻会看都不看就拒绝,她都已经在想,若是他拒绝,她便自己回去吃掉。好歹辛辛苦苦做了两个时辰呢。 没想到,下一瞬就听见萧明彻说:“呈上来。” 姜雪容愣了一下,才缓步走上前,将食盒放在白玉桌案上。她将食盒打开,露出里面外形一般的糕点。 她解释:“您别看这糕点有些丑陋,其实还挺好吃的。” 她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有说服力,拿起一块糕点,送到萧明彻嘴边。 第50章 萧明彻也被她的举动一怔,抬眸与她对视数息。 姜雪容意识到自己这举动太过主动,殿下未必真要品尝,兴许只是这么一说,待她走后便会放到一边,她这么一来,倒让殿下有些骑虎难下。姜雪容想着,收回手转而将点心送到自己嘴边,她用一只手托着,防止点心掉渣掉在白玉桌案上。 她只咬下半块点心,因着这点心虽不大,却颇为瓷实,倘若她整个塞进口中,定会腮帮子鼓鼓的。没人的时候她不介意这些,但现在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似乎不大好。 她咽下点心,又道:“真的还可以。” 萧明彻看着她,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后张嘴咬下她手中剩下的半块点心。 他的唇无意间擦过姜雪容的指腹,她的手腕在他掌心里被禁锢,细得像一节嫩藕,随时能被他折断。 他松开手,知道下一瞬她白皙的手腕上会出现一圈红痕。 果不其然,浮出一圈红。 萧明彻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心思回到口中咀嚼着的点心上,有些甜,入口即化,软糯可口。 “是挺好吃的。”他道。 姜雪容眨了眨眼:“殿下不嫌弃就好。” 她有些僵硬,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直接吃她吃剩下的半块点心。 殿下真不嫌弃她…… 转念又想,他们之间交换津涎的事早就做过了,又有什么好嫌弃的? …… 姜雪容顷刻间胡思乱想起来,跟随着她念头浮现出一些记忆,是她脑袋昏昏,被萧明彻吻住的画面。 她赶忙掐断这些胡思乱想,点心已经送到,谢意也已经表达,姜雪容感觉自己可以功成身退。 “嫔妾先告退了。” 萧明彻亦想到了一些事,有些热意上涌。 “今夜孤会去你宫中。”萧明彻的嗓音从身后追上来。 姜雪容回身,道了声:“是。” 她出了乾元殿的门,萧明彻视线追着她裙摆直到消失不见。 他忽地想,这一幕倒是有许多回了,他似乎常常看她背影。 因着旁人在他面前来,总要想方设法地多留一会儿,姜雪容却不然,她好像不在意这些。 萧明彻垂落长睫,拿过一旁的文书看。 出了乾元殿,姜雪容便忍不住叹气。 殿下夜里要来她宫里,便意味着她又要侍寝。 一想到侍寝,她就觉得累。 凛冽的北风无孔不入,往姜雪容露出的半截脖子里钻,吹得她哆嗦了下,连忙加快了步子,往茗玉轩走。 银蝉跟在姜雪容身后,忽地感慨:“今年冬天怎的这么冷?奴婢感觉比去年冷些。” 姜雪容说话时都呼出白气:“我感觉每年冬天都挺冷的。” 若不是今日要来感谢萧明彻,这种天气她只想窝在宫里不出门。 银蝉又道:“这两日该落雪了。” 姜雪容嗯了声,被银蝉这句话勾动心绪。她的名字叫雪容,她在大雪消融时出生,落雪的时候,便离她的生辰也近了。 第48节 往年她生辰都是缩在若水阁里,邹若水亲手给她煮一碗长寿面,再做几道大菜,母女两个再说会儿话。 也称不上热闹,但也不孤寂。 但今年…… 只有她自己了。 灰沉沉 的天色里,姜雪容的心也跟着变灰,北风仿佛吹进了她心里,吹得她也冷冷的。昨日和邹若水分别时的伤怀卷土重来,愈发浓烈。姜雪容吸了吸鼻子,把这种强烈的感情压抑下去。 主仆两个往前走着,忽地听得一句:“姜姐姐。” 姜雪容抬头,见赵蔷在不远处站定。 那一夜萧明彻一走了之,让赵蔷觉得又失望又耻辱。但转而想到曾经殿下也这般对待过洛慧儿,又将自己安慰好了。 隔日洛慧儿听说了这事,果然也来奚落了赵蔷一番,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赵蔷只尽数听着,并不反驳,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洛慧儿自诩身份高贵,可那又怎样?还不是与她们一样,都得不到殿下的宠爱? 赵蔷看着姜雪容,笑了笑说:“听闻殿下要晋姐姐的位分,妹妹提前恭喜姐姐了。” 姜雪容听得莫名其妙,殿下何时要晋她的位分?她怎么不知道? “赵妹妹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赵蔷走近了些,停在姜雪容跟前:“东宫近来都在传闻此事,道殿下宠爱姐姐,要晋姐姐的位分。” 姜雪容蹙起眉头,是么?难怪姨娘也会误会…… 她笑了笑:“我倒是没有听说。” 姜雪容心情不佳,没心情和赵蔷扮演虚假的姐妹情深,“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赵蔷看着姜雪容背影,咬了咬唇。 “走,去薛姐姐那。” 赵蔷得知薛如眉此番从云阳回来也没能得宠,反而惹恼了殿下,身边的陪嫁丫鬟被赶了出去,那时候赵蔷心里有些得意。她心想赵蔷瞒着自己,费尽心机跟着殿下出去,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 那晚殿下来她宫中时,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要压薛如眉一头,结果…… 赵蔷收回思绪,仍是从前笑意吟吟的模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薛姐姐。” 薛如眉见她如此,也不说破什么,只笑说:“这么冷的天,赵妹妹怎么来了?” 赵蔷道:“是挺冷的,方才来的路上还遇见了姜姐姐,我还恭喜了姜姐姐,不过大抵是天气太冷,姜姐姐赶着回去,倒是没说什么。” 薛如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蹙眉问:“恭喜她什么?” 赵蔷道:“薛姐姐还不知道么?近来宫中都在传闻,说殿下宠爱姜姐姐,要晋姜姐姐位分,恐怕不久姜姐姐就要高咱们一阶,成为太子良媛了。或者更高一些,直接与洛姐姐平起平坐?” 薛如眉盯着手中的茶,若有所思。殿下宠爱姜雪容,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殿下要晋她的位分也不无可能…… 可是薛如眉恨姜雪容,她不愿看见姜雪容春风得意。 她轻抿了口茶,道:“到底只是传闻。” 赵蔷叹气:“可传闻传得这么凶,估计八九不离十吧。薛姐姐不是跟随殿下一道去了云阳么……” 她一顿,这话听来像是讽刺,果然再看薛如眉,脸色变了变。赵蔷为自己辩解:“对不起,薛姐姐,我说错话了。” 薛如眉神色淡淡的,觑着赵蔷,她是真说错话假说错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话叫自己不高兴,薛如眉便也故意叫她不高兴,提及:“没什么啊,听说前两日殿下去了妹妹宫中?” 赵蔷咬住下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不过殿下只在我宫中用了晚膳便走了。还是姜姐姐命好,咱们几个进宫这么久,竟只有姜姐姐得到了殿下的宠幸。” 薛如眉想起姜雪容对自己耍的心机,冷声道:“她哪里是命好?分明是心机深沉。” 赵蔷道:“是么?可我瞧着姜姐姐不像是有心机的样子……” 薛如眉睨她一眼:“在这宫里,谁没有心机?” 赵蔷有些尴尬,明白薛如眉这是在说她,但还是装作不知道。方才那些话,从薛如眉的反应来看,她与姜雪容似乎在这一趟出行中积怨颇深。从前薛如眉提起姜雪容,至少会维持一下表面的和谐。 赵蔷心下有了些猜测。 从薛如眉宫中回来后,赵蔷又命人把那传闻捅到了洛慧儿那里,洛慧儿听得这消息,暴跳如雷。 “她凭什么与我平起平坐?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洛慧儿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定要想个办法阻止。 - 姜雪容回到茗玉轩后,让银蝉去打听了一番那些所谓的传闻,发觉竟当真有那些传闻。她心道,待会儿太子殿下不会以为是她想争宠传出去的吧?还是解释一下吧。 这么想着,这日夜里萧明彻来时,姜雪容便先与他说了这事。 “殿下,近来东宫那些传闻与嫔妾无关。”她有些忐忑。 萧明彻在榻上坐下,更是不解,“什么传闻?” 姜雪容抬头道:“殿下没有听说么?就是……就是说……殿下宠爱嫔妾,什么嫔妾生病时殿下格外紧张关怀,嫔妾怕冷殿下便给嫔妾披衣服之类的,还说殿下要给嫔妾晋位分……这些话嫔妾都不知晓,更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扯,殿下哪里待她宠爱了? “嫔妾觉得这些话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姜雪容撇清关系。 萧明彻长眉微敛:“的确是无稽之谈,孤几时对你关怀备至?孤不过是怕你生病,耽误了孤的时间。” 姜雪容点点头:“嫔妾知道,嫔妾也不曾胡思乱想任何。” 萧明彻又看姜雪容:“你能坚守本分,那便最好。” 姜雪容道:“殿下明白此事与嫔妾无关,便好了。” “孤知道了,起来吧。”萧明彻道。 姜雪容起身,微微抬眸看萧明彻:“嫔妾伺候殿下更衣。” 萧明彻伸开双臂,看见姜雪容近在咫尺的脸,她垂着脑袋,小巧的手在他身上抚来抚去。她身上的香味飘进他鼻腔里,萧明彻喉头滚了滚,想到什么,忽地开口问:“你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姜雪容解下他的腰带,双臂从他后腰绕过,正好形成一个将他环住的姿态,诚实道:“嫔妾今日搽了香粉,若是殿下喜欢这味道,嫔妾明日给殿下送一盒。” 萧明彻一时不语,他一个大男人要香粉做什么? 姜雪容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改口道:“殿下若是喜欢,嫔妾日后每日都搽这香粉。” 萧明彻瞥她一眼,他方才这么一句,只是想拉近一些他们之间的气氛,正如那宝册上所言,床笫之欢时,言语调情亦可带动二人气氛。 他觉得这一条不大适用他和姜雪容之间。 第51章 他自己并不习惯说这种话,而姜雪容显然也听不明白。 萧明彻默然一瞬,道:“也不必,孤不过随口一提。” 姜雪容解下他的腰带,搭在一旁的雕花镂空屏风上。到如今,姜雪容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看着萧明彻精壮的胸膛。 烛火在罩纱灯里跳动着,静谧而永恒似的。炭火烧得旺,寝宫里暖烘烘的,温度像春天,但正统的春日终究更清爽些。姜雪容落下金钩,绣金幔帐垂下来,掩住二人身影。 萧明彻的影子上前一步,长臂揽过姜雪容的盈盈细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肌肤与肌肤相碰的一瞬,姜雪容还是别开了视线,避开了萧明彻的眼睛。 她微微偏过头,留给萧明彻她半边白皙的侧脸,小巧的耳垂从垂顺的青丝里冒出个头,让人想要揉一揉它。 萧明彻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他粗粝的指腹捏住她小巧的耳垂,轻轻地揉着,未几便红了,更显得可爱。 萧明彻眸色微沉,不知怎么想到那本宝册上写到过的东西。他将唇凑近她的耳垂 ,她这会儿已经摘了耳环。 姜雪容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转过头来,睫羽颤动几下,眸色纯澈,或者说,是一种呆愣的娇憨。 萧明彻没养过兔子,但记得前几年他有个皇妹,才七八岁,闹着要养兔子。有一回萧明彻经过,见她带着兔子去御花园玩耍,那兔子跑得飞快,她怎么也追不上,急得让太监们去追,太监们也追不上,偏那只兔子跳到萧明彻跟前。萧明彻便将兔子抓住,他们闹翻了天,那只兔子却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他。 姜雪容也有这种气质。 萧明彻垂下睫羽,牙齿轻轻衔住她的耳垂。 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 萧明彻感觉到她的紧张,似乎不全是紧张,他想。 萧明彻眸色浑浊,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姜雪容拥有欲,许许多多的欲,比他以为的要更多一些。 他想到姜雪容说的那些传闻,他自己倒没听过,或许明日可以让长庆去查查。 宠爱? 他对姜雪容算得上宠爱么? 萧明彻自己没觉得,父皇除了母后,也有很多宠妃,流水一般来来去去。父皇对宠妃们当然宠爱,萧明彻见过宣成帝的宠爱,他能从父皇的眼神和态度里看出父皇对那些宠妃们的喜欢。那种喜欢不会太深,帝王不会有太深的喜欢,即便是父皇对母后,少年夫妻的感情里,除了喜欢,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可萧明彻不认为自己喜欢姜雪容,也不认为自己对她宠爱。 又的确有些不同,她总是扰乱他的思绪。 或许只是因为他对她有欲。 说到底,人也很难克服一些本能。 萧明彻宽大手掌掐住她的腰,将自己送进她身体里。 …… 炭火噼啪响了一声,萧明彻拥着怀里的人,她已经眼皮沉沉,困倦不已。他偏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花,姜雪容身上出过汗,渐渐有些凉,下意识往萧明彻怀里钻了钻。 萧明彻唤人送热水进来,姜雪容睁开眼,打了个呵欠,缓缓撑起身子。里面的东西流出来,她脸上露出些赧然的神色,待过了片刻,才慢慢挪下床榻,走去净室。 姜雪容本就贪睡,侍寝一回之后,愈发感觉精力消耗殆尽,自然也愈发能睡。 萧明彻醒来时,枕边的人还沉沉睡着。姜雪容抱着他的胳膊,腿也搭在他腰上,萧明彻轻手轻脚握住她脚踝,把她的腿放下去。才刚放下去,她的腿便又缠了上来,比先前缠得更紧,正好擦过他的腿侧。 男人晨起本就有些反应,姜雪容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甚至又蹭了蹭。 萧明彻眸色越来越沉,瞧着姜雪容的睡颜,心道她若是再蹭下去,他便吵醒她的美梦。 姜雪容似乎感知到危险,将腿挪开了些。 第49节 萧明彻敛眸,再次将她的腿放下去,这回她没再缠上来。 萧明彻下了床榻,穿戴齐整,又看了眼幔帐之后的姜雪容,而后离开了茗玉轩。 今日朝堂之上没什么大事,只是说起年关将近,从前这种年节,不少人都会给同僚或者上司送礼,因着太子彻查贪污腐败之风,也没人敢顶风作案。 很快便散了朝,萧明彻回到东宫,记起昨日的事,吩咐长庆:“孤听说近来宫内有些传闻,你去查查。” 长庆应下,这种事很好查,没多久便查出来,长庆回来禀报。 “回禀殿下,属下查过了,的确有些传闻,与殿下和姜承徽有关。” 萧明彻指节轻搭在白玉桌案上,道:“说。” 长庆便一五一十说来:“传闻说,殿下对姜承徽格外宠爱,要晋姜承徽的位分,甚至于,恐怕要立姜承徽为太子妃。譬如说这一路上,姜承徽生病时殿下分外关怀,姜承徽怕冷,殿下便解了披风给姜承徽之类的。” 萧明彻眉头拧起,他几时说过要晋姜雪容的位分? 萧明彻将手落在膝头,不过,晋她的位分,似乎也未尝不可。他的确宠幸了她数回,她又安分守己,不曾跟他提过什么要求,作为赏赐,也可以晋她的位分。 她如今是太子承徽,再往上便该是太子良媛、太子良娣,给她晋什么位分好呢? 萧明彻垂眸思忖,正值年关,便给她一个太子良娣的位分吧。 他唤洪冬进来:“传孤旨意,晋姜承徽为太子良娣,另外的赏赐,你看着办吧。” 洪冬惊了惊,他当然也听说了那些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是,奴才马上去拟旨。” 又被萧明彻叫住:“你下午时候再去传旨。” 洪冬应下。 依她的性子,恐怕又要睡到下午。 姜雪容一觉睡醒时,的确已经下午。 大抵是身子适应了几次,现在她已经不会像先前那么腰酸腿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雪容扶着腰,唤银蝉进来伺候梳洗。银蝉捧着铜盆进来,厚重的棉布帘子被掀起时带进来一阵风,一缕寒意便侵袭进来,还未及放肆,又被屋内的暖意消融。 “承徽,外头落雪了。” 姜雪容听得这话,双眼放光,当即起身跑至窗边,隔着纱帘果真瞧见些雪花。 “真的落雪了。”姜雪容语气惊喜,又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发现三日之后便是她生辰。 她哎哟了声,想起自己宫院后头那些菜。过了时节,黄瓜和丝瓜藤早都死了,她回来之后便种了些冬日里的蔬菜,种了些冬瓜、萝卜和白菜。想着要落雪,想着给它搭个棚子,才搭了一半。 她赶紧穿上袄子,让银蝉她们帮忙把剩下半边棚子也搭起来。 待搭完棚子,雪也下大了起来。 姜雪容站在廊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凉凉地在她手心里化成一滩水。 洪冬在门口站定,笑容满脸道:“奴才给姜良娣道喜。” 姜雪容愣了下,疑心是自己听错,什么姜良娣? 洪冬笑道:“太子殿下有旨,您接旨吧。” 姜雪容懵懵地跪下,听见洪冬宣读旨意:“姜氏躬柔婉顺,晋为太子良娣,赏赐红玉珊瑚手串一对、金镶玉项圈一个、翡翠头面一副……” 长长一串赏赐,听得姜雪容脑袋昏昏。 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她?晋为太子良娣? 她眨了眨眼,又听洪冬道:“姜良娣还不快谢恩。” 姜雪容后知后觉谢恩:“嫔妾多些殿下恩典。” 银蝉扶她起来,面露喜色,“恭喜良娣,贺喜良娣。” 姜雪容还是一头雾水,小心翼翼问起洪冬:“敢问洪公公,殿下为何忽然晋我位分?” 洪冬道:“这……咱家也不清楚,总之是殿下的意思。” 姜雪容就更为疑惑,怎么殿下好端端突然晋她位分? ……算了,反正是好事,管它为什么呢。 姜雪容乐呵起来,这下好了,她跟洛慧儿平起平坐了,也不怕洛慧儿再用身份找自己茬了。 “为了庆祝一下,银蝉咱们待会儿涮暖锅子吃吧!”姜雪容道。 事情传到洛慧儿耳中,却让洛慧儿暴跳如雷:“什么?殿下竟然晋她为太子良娣?凭什么?” 还能凭什么?自然是凭殿下宠爱人家。 这话洛慧儿身边伺候的宫女们哪里敢说,纷纷低下头,生怕洛慧儿生气波及她们。 洛慧儿把桌上的茶壶杯盏一并扫落,气得跌坐在椅子上。殿下晋她位分便罢了,竟还连升两级,直接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她倒宁愿是姜思娴入了宫了。 洛慧儿想到那个传闻,难不成殿下以后真要立她做太子妃? 不,不行,她不能接受。 她得想办法除掉姜雪容。 洛慧儿看向宫女:“拿笔墨来。” 她要写信给爹爹,让爹爹想办法,除掉这个姜雪容。 薛如眉听得此事,也是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手心里。 茗玉轩里,姜雪容不知道她们几个在想些什么,也无所谓她们想些什么,她正叫银蝉架起暖锅子,又备好食材,打算涮暖锅。 羊肉和猪肉切成片,倒进咕嘟咕嘟冒泡的锅子里,滚个几圈便熟了,用筷子捞出来,再蘸上料汁,就是人间美味。在这冬日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暖锅,如 果还有什么比这幸福的事的吧,就是和姨娘一起吃了。 姜雪容一声叹息落在袅袅水雾里,既然姨娘不在,她只好把姨娘那份也一起吃了。 姜雪容招呼银蝉和绿蕊也一起坐下来,绿蕊摆摆手:“奴婢身份卑微,怎么能跟您一道吃呢?” 银蝉在姜家时倒经常跟她们一起坐着吃,掩嘴笑道:“你就别推辞了,吃暖锅就得人多热闹。” 银蝉也拉着绿蕊坐下,几个人其乐融融,好不欢快。 萧明彻到茗玉轩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幕。 第52章 雪下得有些大,落在他鹤毛大氅上,萧明彻行至廊下,拂去肩上的雪,抬眸时未见茗玉轩里伺候的人。他有些疑惑,又想兴许是天气冷,宫人躲懒。再走近几步,便听见主仆几人的笑语欢声,从窗纱里飘出来,拂去寒冷的冬意。 他脚步微顿,听见姜雪容的声音混在其中,尤其清晰。 “我最喜欢吃暖锅子里的豆腐了,吸满了汤汁,特别好吃,你们快尝尝。” 暖锅子? 萧明彻垂落眉目,长腿一迈,行至正殿前。厚重的棉布帘子将冷风霜雪都隔绝在外,萧明彻抬手打起帘子,霜雪争先恐后从缝隙里往内钻,下一瞬又被厚重的帘子拍出去。 她们在里间,萧明彻只闻见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绕过落地障屏,隔着金丝绣牡丹的屏风,看见了几个人的影子。姜雪容坐在最中间,影子看不真切神情,但配着她的笑声,萧明彻却仿佛知道她此刻的样子。 他身影静静停在帘子一侧,眸光落在姜雪容身上。 他脑海里的样子慢慢与现实重叠,一模一样。 “吃这个!”她给银蝉夹菜,热情得很,一点没有主子的架子。 银蝉道了声谢,她又给绿蕊夹菜,忙得很。 姜雪容把上一波扔进铜锅里的菜都夹出去,又扔新的进去,手上动作未停,余光一晃,从萧明彻身上飞速掠过。第一下没反应过来,又将目光往回拉,定定地落在那道身影不知何时悄然而至的身影上。 一拢玄色大氅,压不住颀长身影,一点累赘厚重的感觉也没有。玉冠束起,尽显利落。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瞧。 姜雪容怔了怔,疑心自己看错了。 再定睛一看,确实没有看错。 “殿下,您怎么来了?”姜雪容手里还拿着筷子,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萧明彻何时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怎么?不欢迎孤?”萧明彻解下大氅,银蝉见状,赶紧起身伺候,接过他的大氅,退去一边。绿蕊看了眼情势,也忙不迭站起身来,退下桌。 姜雪容哪里敢不欢迎太子?她有八个脑袋也不敢啊,再说了,太子殿下今天才刚给她晋了位分,她捧着还来不及呢。 姜雪容搁下筷子,走到萧明彻身边,谄媚笑道:“您用过膳了么?要不您跟我们一道用膳?” 萧明彻并不推辞,在她方才的位置落座,看了眼已经吃到一半的铜锅,锅中热汤沸腾,香气四散,勾动人的食欲。 他敛眸,可惜这里原本并没有属于他的分量,他是不速之客,惊扰了她们主仆的兴致。 可他今日才刚晋她位分,她难道不应当对自己感恩么?那也该有点诚意表现。 萧明彻未语,姜雪容脑袋转得飞快,心想殿下金尊玉贵,如何能接受与宫婢们共食一锅?她机灵道:“来人,将这些东西先撤下去,重新换一个锅子来。” 萧明彻看她一眼,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姜雪容觉得自己猜对了太子的心思,松了口气。 她们将东西撤下去,很快换了一个新的铜锅上来,连带新的荤菜素菜,而后站在一边伺候。 姜雪容拿起筷子,夹起一些菜放进锅里,问萧明彻:“殿下以前吃过暖锅子么?” 萧明彻道:“没有。” 这种吃法太浪费时间,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这种无用的东西上。 姜雪容哦了声,给他介绍:“就是将这些食材都放进锅里,烫熟之后再捞起便可,再预备一晚蘸料。” 她一面说,一面夹起一片嫩羊羔肉,在蘸料碟中裹了一圈,差点想放自己嘴里,幸而及时反应过来,送到了萧明彻嘴边。 “您尝尝。” 萧明彻就着她的筷子,咬下那块羊肉,道:“的确滋味不错。” 第50节 姜雪容听得这话,不禁眉眼弯弯,夸耀道:“这是自然,这蘸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旁人我都不告诉他们的。” 她露出得意的神色,眉眼之间尽是雀跃,萧明彻不动声色在她眉目里绕过一周,道:“哦?孤也算旁人么?” 这话问得姜雪容不知如何回答,他是太子,只可能有一种答案,她笑道:“殿下当然不是,若是殿下想知道,我可以偷偷告诉您。” 这话说得,似乎当真多么宝贝。 萧明彻说:“那倒也不必,孤不过随口一问。” 姜雪容笑了笑,眼看着锅里的青菜熟了,赶紧捞了起来,重复之前的步骤,裹了蘸料,然后送到萧明彻嘴边。 萧明彻吃了。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吃着东西,萧明彻忽然开口:“你不必伺候孤,自己吃吧。” 姜雪容道:“我方才都吃饱了,伺候殿下是我的荣幸。” 萧明彻便也没说什么,片刻之后,说起别的:“你今日很高兴?” 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开心两个字。 姜雪容点头:“当然了,殿下今日才晋了我的位分,我自然高兴。” 萧明彻:“只为这个?” 姜雪容摇摇头:“也不全为这个,还为着今日下雪。” 萧明彻抬眸,从窗纱里看出去,外面的雪像扯落的棉絮,纷纷扬扬。 “你喜欢下雪?” 姜雪容轻嗯一声,笑说:“下雪的时候,离我的生辰就近了。殿下可知我的名字从何而来?正是因着我出生在大雪消融之时,姨娘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又因融字不大好听,便改作容。” 萧明彻从前并不知晓她名字的由来,听她说完,若有所思,“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姜雪容道:“三日之后。” 萧明彻微微抿唇,今儿是初十,三日之后便是十三。腊月十三,是她生辰。 姜雪容想到自己生辰,既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是她小时候每次过生辰都觉得很开心,因为姨娘会给她做长寿面和好吃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失落么,也是因为今年没有姨娘在身边。 倏地听见萧明彻说:“孤生辰是四月十六。” 姜雪容眨了眨眼:“是,嫔妾记下了。” 她没多想,觉得他们话题聊到这里,殿下说起自己生辰也很寻常,没什么别的深意。 萧明彻又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生辰礼么?她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姜雪容诚实道:“暂时想不到。” 萧明彻道:“无妨,还有两日,你可以慢慢想。” 姜雪容道:“多谢殿下。” 就这么莫名其妙多了一份生辰礼?姜雪容低头捞菜,不知道殿下为何突然要给她送生辰礼,而且今日殿下还晋了她的位分。 她蓦地想到那些离谱的传闻,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其实殿下真的很宠爱她? ……也许他宠爱人的方式就是同她爹爹不同? 是与不是其实也不重要,宠爱这种东西本来也不长久。 姜雪容收回思绪,继续吃暖锅子。 东宫的事,皇后都有所关注,听闻萧明彻晋了姜雪容位分,她并不算意外。宫里本就如此,喜欢谁,自然就会给谁位分赏赐,这很寻常。 “听夏,本宫真是欣慰,看来彻儿真是开窍了。”皇后道。 听夏应和:“是啊,殿下自幼 聪慧,只是在男女之事上有些不开窍罢了。” 皇后倚着引枕:“是,如今他开窍了便好,也可以给他挑个太子妃了。” 如今东宫那几个,都不是皇后满意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妃毕竟日后是大启一国之母,要承担的责任不小,需要一个能对太子有助益的人,家世、人品都要好好挑。 若说起来,那姜氏的嫡姐,姜国公府的二姑娘,皇后原本挺看好的。可惜彻儿不喜欢,彻儿喜欢姜氏,只能再挑挑了。 “对了,本宫记得,英国公家的女儿,年底该回来了吧?”皇后忽地说起。 听夏点头:“娘娘没记错,奴婢听说那程大姑娘已经回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道:“今儿落了初雪,初雪宴也该办起来,就定在明日吧。你给程大姑娘递个话,请她明日进宫来。” 听夏颔首。 初雪之后有初雪宴,这是大启的习俗。 婢女进来时,程沅正在窗前看雪,有些出神。 她离京三年,没想到物是人非。 太子纳了四个嫔妃,去云阳时还带了两个嫔妃同行。 程沅咬了咬红唇,听见婢女说话:“姑娘,皇后娘娘那边递了话,请您明儿进宫参加初雪宴。” 程沅转过身,有些欣喜:“好,我晓得了。” 程沅幼时被术士算出,对太后娘娘命格好,七岁时便被接进了宫中,养在太后膝下。她进宫之后,太后娘娘果真转危为安,愈发认为她是福星,对她也格外好。 三年前太后娘娘崩逝,为答谢太后恩情,程沅自请去五台山为太后礼佛,伴在青灯古佛前。 她离京之前,与皇后娘娘关系不错,从前太后娘娘还打趣,要她日后嫁给萧明彻,做太子妃。 她原本以为自己离京三年,可能什么都变了。可皇后娘娘还记着自己,邀请自己参加初雪宴。 太子虽然纳了四个嫔妃,可太子妃之位还空悬。 想到太子,程沅脸上浮现几分羞怯的笑容。 她自幼喜欢太子,后来能进宫侍奉太后左右,更有机会常常见到太子。太子对她也算亲近,比起旁人而言,她有更大的胜算。 听说姜思娴没能入东宫,这对程沅而言也是好消息。 程沅脑子里念头纷杂,她深呼吸,把这些念头都压下去,期待起明日。三年没见,她很想念太子,明日就能见到他了。 茗玉轩中,暖锅子已经吃到尾声。 姜雪容命人把东西撤下去,看了眼萧明彻,殿下应当要走了吧? “殿下今夜可要留下来?”她问了一句。 殿下不会连着两日留宿后宫的。 萧明彻看着她:“你想要孤留下来?” 第53章 萧明彻瞧着姜雪容一张瓷白的小脸,她一向对他是否留下来一事表现得很淡然,不似她们,总眼巴巴地望着他,期待都写在脸上,今日竟破天荒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让他觉得有几分诧异。 姜雪容被他问得一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想说她不想,她想让他走,可这话说出来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 她转了话头,端出一个体面的笑容,道:“嫔妾自然想的,只是殿下公务繁忙,嫔妾也明白,一切当以国事为重。” 她的话也说得无懈可击,小心翼翼觑萧明彻的脸色。 萧明彻微微垂眸,这话倒是不假,临近年关,事情也多了起来,要他盯着、过目的事情不少,要说忙也忙,但要说忙得脚不沾地,却不至于。 “也没那么多事。”他说了这样一句,又让姜雪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殿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那么多事所以今夜要留下来么? 有一瞬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要耷拉下去,幸而及时警醒,又将嘴角提了上来,忐忑地等着他的下文,或许还有转机呢? 但终究是没等到转机,只等到当头一棒的实锤,结实落在她心口。 萧明彻道:“既然你想要孤留下来,孤今夜便留下来吧。” 那就意味着她今晚又要卖力地侍寝,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呢。 姜雪容垂下脑袋,把自己眼底的悲鸣掩藏起来。 萧明彻只当她这是娇羞,并未多言。 罢了罢了,左右也就多一晚,今天殿下都给她晋了位分,还要给她送生辰礼了。姜雪容调整好心态,再次抬眸时已经神色如常,吩咐她们备热水沐浴。 外头的天色昏昏暗暗,被窗纱一隔,落进寝宫里的光就更沉了,要照不清他们的面容。姜雪容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做什么的拘束感。 往日太子殿下来她宫中,时辰都晚,不必要等,便是侍寝的步骤,两个人也不必多说些什么话。可这会儿天色说早不早,说迟也不够迟,总不能直接跳到侍寝那一步,不然她还得多在床上伺候个把时辰,想想就更累了。 姜雪容搓了搓手指,看着脚下的地砖,已经看不清楚地砖上刻的纹样。她抬头,唤绿蕊进来上灯。 绿蕊进来了,将烛台上的灯都点亮,昏黄的光线当即盈满寝宫,映出一双影子,一高一矮交叠在墙上,也照得两个人的沉默无所遁形。 姜雪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思索着怎样起个话头,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可脑子里转了一圈,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她和太子殿下之间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简直就没有任何话说。 讲爱好? 她没什么爱好,除了吃饭睡觉,这俩爱好也不堪与人谈论。难道她要跟太子殿下讲讲,怎样睡饱六个时辰?还是讲怎样睡觉更香? 光在脑子里想想就很可怕了。 像太子殿下这种上进的人,跟她二姐姐是一类人,她二姐姐在府里时,就常常会因为这些事训斥她,要她改掉这些坏毛病。 讲家常? 可他是太子,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家主,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侍妾,而是太子良娣,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家常可以谈论呢? 她入东宫半载,做殿下的枕边人也半载,可与殿下熟悉的程度,恐怕还比不上她宫里的小太监。 姜雪容咬了咬下唇,有些坐不住,正局促时,萧明彻开了口。 第51节 他道:“今日的暖锅子味道不错。” 姜雪容听了这话,想到那回在云阳他说的话,心道,他真知道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么?也许这只是一种客套的说辞,就好像她从前出门参加那些贵女的社交宴席时,逢人也得夸一句,许久不见,你怎么愈发漂亮了,甭管人家是不是真的变漂亮了。 她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殿下满意就好。” 萧明彻又问:“你常在家中鼓捣这些吃食?” 姜雪容摇头:“也不算经常,有时候会鼓捣。” 虽说吃饭和睡觉算她的爱好,可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钻研自己的爱好上,只能说有时间的时候会想起来鼓捣,或者有时心血来潮。 “哦,原来是这样。”萧明彻道。 话题到这里又结束,重新陷入沉默。 姜雪容把手搭在膝头,蜷了蜷,又放了下去。因着方才吃了暖锅子,屋子里飘着一股暖锅子的味道,便开了窗通风透气,时不时吹进来一缕寒风。姜雪容坐在凳子上,忽地感觉后背一阵发冷,不由得哆嗦了下。 萧明彻注意到了,“冷?” 姜雪容道:“还好。” 又再次没了话,灯火安静燃烧着,偶尔被吹进来的冷风拂动。 姜雪容微微垂眸,心道,她分明在自己宫中,却局促得像个外人似的。 好在此时银蝉打起帘子进来:“良娣,热水已经备好了。” 姜雪容如释重负,赶紧站起身来,看了眼萧明彻道:“那殿下,嫔妾先去沐浴更衣。” 吃过暖锅子后,衣裳上头发上都是一股味道,必须得沐浴更衣才能除去那味道。否则待会 儿侍寝的时候,多不好。 姜雪容拎着裙摆,绕过象牙落地障屏出去了。 萧明彻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拧起眉头,他方才就察觉到了,她似乎对自己独处一室有些不适应,局促难安。方才她的离开,更加让萧明彻笃定了这件事。 她不想和他独处一室? 为什么? 他很可怖么?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从来没人说他很可怖,一向只有女子偷偷恋慕于他。 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那便是姜雪容的问题,或许是她太过羞涩,萧明彻想。 姜雪容逃进净室,松了口气。银蝉在一旁伺候,见她这副样子,有些疑惑:“您怎么这表情?难不成殿下在寝宫里对您做了什么?” 姜雪容瞪她一眼:“呸呸呸,不许胡说八道。殿下那么正直的人,怎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是我坐在那儿,就我们俩,感觉好尴尬,又没什么话说,坐立不安。” 银蝉替她宽下外衣,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道:“您可以找话题跟殿下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嘛。” 姜雪容嘟囔:“又没什么好聊的。再说了,跟太子殿下聊天也很累的呀。”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她又不能得罪殿下,自然只能拣殿下喜欢的话说,殿下喜欢的话,她未必喜欢,那可不就累了? 银蝉对她的歪理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将玫瑰味的澡豆粉倒在姜雪容手臂上,道:“殿下连着两日宿在咱们宫中,这可是好事,说不准殿下明日也来宠幸您。” 姜雪容一听这话,瞪大双眼:“那还是别来了。” 连着三天,谁吃得消啊? 银蝉恨铁不成钢:“您就不能有点上进心么?今日您晋了良娣,明日便能晋侧妃,指不定太子妃之位也有可能。” 虽说家世差了一些,可自古以来,后宫都是宠爱最大,只要殿下愿意宠爱她们家良娣,太子妃之位也不无可能。 姜雪容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那不得累死啦?我才不想。”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要做的事也就越多。有些位置就应该让有能力又愿意去做的人坐,就譬如说做皇帝好了,太子殿下这种人就挺合适的。 银蝉一时无话可说了,只好在她胳膊上狠狠搓了下,激得姜雪容嗷嗷叫。 从净室里出来时,萧明彻亦沐浴完了,已然上了床榻。 他倚在床头,阖眸养神。 姜雪容轻手轻脚站定,不由得想,这一幕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太子殿下毕竟是美男子。 萧明彻听见声响,睁开眸子看她,似乎有些诧异她今日沐浴这么久。 这自然是因着姜雪容不想再体会那种两个人尴尬对坐的事,所以故意在沐浴上拖延了会儿。 她垂下眸子,莲步轻移,行至床榻边。她放下金钩,幔帐垂落,这自然又是劳累的一夜。 - “殿下,皇后娘娘差人过来传话,说是今夜宫中办初雪宴,让您一定要去。”洪冬道。 萧明彻随手将大氅解下,搁在一边,捏了捏眉心答:“孤知道了。” 洪冬又道:“皇后娘娘还特意叮嘱,按说该带家眷,但是您如今只有侍妾,没有正妃,便请殿下务必从四位嫔妃中,挑选一位带去今夜的初雪宴。不知殿下要挑选谁?” 洪冬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隐约有答案,应当就是姜良娣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萧明彻开口:“让姜氏去。” 他扶着额角,又想,初雪宴虽说不算什么大宴席,但姜雪容进宫这么久,毕竟第一回 参加这种场合,恐怕没什么经验。便又嘱咐洪冬:“你记得提点她些。” 洪冬应下。 姜雪容听罢洪冬的话,有些意外。她虽然也知道初雪宴,不止宫中,高门大户之间也会办这种高雅的社交场合,但是她一向躲懒,不怎么参加。 洪冬笑道:“还请良娣准备着吧,虽说初雪宴不是什么大宴,但毕竟圣上和皇后娘娘以及各宫娘娘,还有诸位皇子都会参加。您毕竟是殿下的嫔妃,一言一行代表着殿下。” 姜雪容一听见这话,头就有点大。这不就代表着,她得时刻紧绷着,不能行差踏错半分? 她看向洪冬,眨动眼睫:“洪公公,这么重要的场合,要不您问问殿下,还是让洛良娣去吧。洛良娣见多识广,想必比我合适。” 洪冬扯了扯嘴角,还没见过上门的荣耀往外送的,今日殿下带了姜良娣出席,那不就意味着殿下看重她么? “这……毕竟是殿下的意思,奴才不敢置喙。”洪冬道。 姜雪容叹了声,似乎妥协了,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真的不能帮我问问么?” 第54章 洪冬挤出一个笑容,摇头道:“姜良娣,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准备初雪宴的事吧。” 姜雪容只得小脸微微耷拉,问洪冬:“好吧,那劳烦洪公公,不知这宫中的初雪宴可有什么规矩?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洪冬虽也年轻,但到底是自小进宫伺候的,对这些规矩还算清楚,耐着性子一一给姜雪容讲了一遍。纵然说初雪宴不是什么大宴,可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还是听得姜雪容头都大了。她心道,若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宴,不知还要多出多少条规矩来? 眼下离初雪宴就一下午,银蝉忙不迭伺候姜雪容梳妆,又去衣箱里找了一身衣裳。 不论如何,这是个露脸的好机会,不能低调到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但也不好太过张扬,喧宾夺主。银蝉便给姜雪容挑了一件浅绿色的袄子,搭藕粉色的百迭裙,清新可爱,叫人眼前一亮,但又不会显得太过出格。 至于首饰,进宫以来,姜雪容得了不少赏赐,里头有好些稀罕东西。银蝉将姜雪容一头乌发挽起,梳了一个芙蓉归云髻,戴了前两日太子赏赐的那副翡翠头面。 洪冬往茗玉轩去的事,自然瞒不过其余三人的眼睛。洛慧儿听得此事,又是一阵恼怒:“殿下竟带她去参加初雪宴!” 她上一回给家中去信,让爹爹想办法除掉这个姜雪容,爹爹回信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让她不要着急,一定会帮她。可从长计议,那就意味着她还要等,到底要等多久啊? 她现在每次看见姜雪容得宠的消息,都觉得无比恼怒嫉恨,恨不得立刻就让她消失在东宫! 洛慧儿恨恨地攥紧拳头,低吼了句。 待梳妆完,已然至黄昏时候,萧明彻差人过来,让她与他一道出发。 软轿停在茗玉轩门口,姜雪容坐进软轿,很快看见了萧明彻的太子舆驾。太子身姿挺拔,如松如柏,姜雪容将帘栊拉开一些,想再看一眼,冷风便呼呼往里灌,她迅速撂下帘栊,抱紧了手炉。 初雪宴在宫中的流云台办,从东宫至流云台,距离不算太近。 姜雪容坐在软轿之中,忽然想起来,方才应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种场合指望能吃饱是不可能的。 唉,失策,失策啊。 看来今晚只能饿肚子了,她又想,兴许待初雪宴结束回去,还能叫小厨房煮碗面吃。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软轿落下,流云台到了。 银蝉打起帘子,姜雪容矮身踏出软轿,与萧明彻视线撞上。 萧明彻眸光在她身上停住。 他不知她今日打扮得如何,方才一路上也没见到,这会儿看了,有些眼前一亮。淡绿藕粉的配色很是清新,像在这寒风凛冽里注入了一缕春日的气息。 她不用装扮也是美人,精心装扮过后愈发美得出挑。 萧明彻移开视线,道:“跟着孤走。” 姜雪容颔首,几步上前,贴上萧明彻。她贴得太近,几乎要与他撞上,北风仿佛也为她倾倒似的,从她身上摘了一缕香,送至萧明彻鼻尖。 萧明彻步子一顿,姜雪容亦跟着停下,不知所以,问道:“殿下怎么了?” 萧明彻摇摇头,只道没什么,又提步往流云 台里走。 他们来得不迟不早,已经来了些人。皇后已经到了,宣成帝还没来,她身边的位子便空下来。 太子的位子在宣成帝手边,姜雪容身为太子的嫔妃,自然跟着太子落座。他们两人自打进这流云台,满室的目光便都齐刷刷投来。 不为看太子,只为看姜雪容。 听说太子对今日带来的这位姜氏颇为宠爱,实在令人稀奇,都好奇这姜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日一见,的确是个美人儿。 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边坐下,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席上坐的人。今日这初雪宴多是宫里的人,从前她参加的那些贵女们的社交宴会可见不到,故而除了皇后娘娘和几位见过的皇子公主之外,她是一个也不认识。 她想到洪冬说过的规矩,正预备收回视线,忽地与对面一位年纪相仿的姑娘视线撞上。 姜雪容在看她,她亦在看姜雪容。 几位公主倒是时常也会与世家贵女们聚上一聚,因而姜雪容也认得她们,但这位……她没什么印象。 姜雪容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没问,而后见那姑娘冲自己微笑,她便也回以一个微笑。 之后,姜雪容便端庄地坐着,视线只落在眼前的桌案上。 程沅垂眸,方才那点礼貌的笑意消失在脸上。她便是殿下宠爱的那个姜氏么? 第52节 的确是个美人儿,听说她是姜国公府的四姑娘,姜思娴的妹妹。程沅从前对她倒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似乎身无所长,只有美貌。如今她生得愈发美了,可殿下难道是这样肤浅的人么? 不是的,她认识的太子殿下绝非这般肤浅之人。或许,姜氏身上定有别的什么过人之处吧。 程沅整理好思绪,再次抬眸,朝萧明彻的方向望去。 三年未见,殿下仍旧是那么英俊威武,与她记忆中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更成熟了,也更稳重了,更加让她心动了。 程沅咬了咬唇,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羞到,面颊不由爬上一抹绯色。她不敢再看,赶忙收回视线,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 这一幕却已经被皇后收入眼底,皇后眸光在程沅和萧明彻身上转了一圈,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其余人等也陆陆续续入座,一旁有琴师弹奏乐曲,亦有歌舞表演。宣成帝在皇后身边坐下,道:“今日不必拘束,都随兴些。” 众人应是,皆都举杯。 宣成帝又问起几位子女的一些家事,这些事与姜雪容无关,她听着听着,便开始走神。宴席方才开始,桌上的菜也没上几道,还都是些开胃的小菜,姜雪容有些饿了,但观察一圈,没见谁动筷子,她也不好一个人拿起筷子,只好忍下。 “程家丫头今日也在,朕倒是一时没瞧见,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宣成帝看向程沅,夸赞道。 宣成帝与皇后少年夫妻,这么多年的默契,想想便知晓了皇后的心思。程沅乃英国公府的人,按说今日这场合不该在,但她当年在宫中侍奉太后膝前,也算半个宫里人。但皇后今日请她来,不可能只因为她曾经侍奉过太后。皇后一向为太子的婚姻大事操心,请程沅过来,只可能为此事。 宣成帝对此倒没什么异议,皇后的眼光他信得过,程家丫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与太子当得起般配二字。 程沅被宣成帝点到,落落大方站起来回话:“臣女多谢陛下夸赞。” 宣成帝又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当年侍奉在母后身边,把母后照顾得很好,母后走了,你还肯为母后祈福,很好。只是这到底有些耽误你了,女儿家的青春那可是价值连城哪。” 程沅被宣成帝的调侃说红了脸,微微垂下眸子,道:“太后娘娘待臣女恩重如山,这是臣女该做的。” 宣成帝道:“你如今可有心上人,告诉朕,朕做主给你赐婚。” 虽然知道宣成帝是玩笑话,皇后还是嗔看了眼宣成帝。 程沅垂下眸子,道:“婚姻大事,自然由父母做主。” 姜雪容终于回过神来,听见宣成帝和方才那姑娘说话,程家丫头?程家…… 她在脑子里搜索着,反应过来,难怪她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原来是英国公府的。 众人听到这,也觉出了些意思来,不由得看向姜雪容。 这姜氏近来受宠,可到底只是个太子良娣。看今日皇后娘娘和圣上的意思,是打算为太子另选太子妃。姜氏身为太子宠妃,众人自然好奇她的反应。 却见这姜氏竟面色如常,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真沉得住气,想来是个有心机的,难怪能得太子宠爱。 姜雪容并不知他们的想法,她在想怎么还不上点别的菜,她快饿死了。她轻叹了声,只好拿起手边的杯盏,打算喝些水垫垫肚子。 被萧明彻拦住:“杯子里是酒,你能喝么?” 姜雪容动作一顿,这倒是把她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喝酒,没喝过。听说有些人酒量不好,喝了酒后便会行为失常,惹人笑话。 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她还记着自己今日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子殿下的身份,万一给殿下抹黑可就不好了。 萧明彻看她一眼,眉头微低,轻声询问:“你饿了?” 姜雪容点了点头:“是有点。” 萧明彻默然片刻,而后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拿了一盘糕点过来,正是姜雪容喜欢的那兔子糕。 姜雪容眼前一亮,眉眼弯弯道谢:“多谢殿下。” 萧明彻道:“动作小些,别太引人注目。” 姜雪容点点头。 纵然姜雪容想要不引人注目,可她的身份就意味着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就在他们俩低头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太子未免太过偏宠这姜氏,看帝后的意思,分明是有意将那程姑娘选为太子妃,可太子竟然对那程姑娘丝毫不关心,还当着人家的面,和姜氏耳鬓厮磨。 程沅脸色也有些难看,她还以为……太子殿下至少会看她一眼,可是她回答陛下的话时,殿下竟然在和姜氏说话,一眼也不曾看她。 她还以为今日让她来初雪宴,不止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第55章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程沅答完宣成帝的话,便坐了下来,又想,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也没什么,至少说明皇后娘娘心中认可了她。至于太子殿下,她相信殿下只是还不知道她已经回了京城,所以没有注意到她。她相信她和殿下之间,总是和旁人不同的。 宣成帝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脸色也有些尴尬,这彻儿也真是的,还以为他开窍了,结果还是这么不开窍,怎么连人家姑娘一眼都不曾瞧?可若是说他不开窍吧,他还会体贴姜氏。 不过皇后并不担心,她知道萧明彻的性子,不是胡来的人,哪怕他宠爱谁喜欢谁,也定会以大局为重,而不是以个人情感为重。 皇后只是想,看来还得多创造机会,让程沅与萧明彻多接触接触。 宣成帝么,他对这个儿子一向很满意,对于他的婚姻大事,想必他自己心里有底,自然不必操心。何况程家丫头虽好,太子妃之位却也不是非她不可。 萧明彻叮嘱过姜雪容,抬眸时便注意到不少投向自己的目光,他微微蹙眉,不知他们无故看自己做什么。不过只消片刻,那些眼神便也散了。 初雪宴顾名思义自然与初雪有关,宣成帝年轻时也好风雅,不过可惜他在诗文上没什么天赋,并未能写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篇章。到年老了,他这份心也没变过,每逢年节,总忍不住想做诗一首,抒发一下心情。 他也知道自己写得不好,又是帝王,若是他一个人作诗,免不得底下人只敢阿谀奉承,违心地夸,他便会说,让大家一起来作诗。 因着初雪,自然作的诗也与雪有关,只是拘在室内,显得有些空泛。 宣成帝道:“朕记得,沁梅园的梅花开得不错,不如一道去赏梅作诗,岂不快哉?” 这寒冬时节,夜里风更寒凉几分,室内暖烘烘的烤着炭火,非要去外头凑什么热闹? 皇后有些不悦,正欲开口劝阻,见宣成帝正在兴头上,转念又想,到外头去也好,能制造机会让彻儿同程姑娘拉近一些距离,又将话头咽下了。亦笑着附和道:“本宫也觉得不错。” 就这么,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流云台,到了沁梅园。 姜雪容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大家走,她也跟着走,只要跟着萧明彻就成。只是临走前,她想着到了外头,天地空旷,总没人注意到她一个不起眼的太子良娣,便又悄悄往袖中藏了一块点心。 沁梅园与流云台并不远,走过来不过花了半刻钟。 宣成帝与皇后走在最前,萧明彻走在他们之后,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边。皇后想到什么,招呼程沅:“你过来,来本宫这儿,让本宫仔细瞧瞧你。三年不见,还是变了一些。” 程沅瞥了眼萧明彻身影,有些羞怯地走近至皇后手边。皇后左手拉住她的手,程沅便刚好与萧明彻站在一块。 “你变瘦了许多,看来礼佛的日子定然过得很清苦吧。”皇后说着话,眼神有意无意往萧明彻身上瞟,“彻儿,小沅此番回来,你还没见过她吧?这会儿正好跟人家打个招呼,你们小时候感情可不错呢。” 程沅抬眸,看向萧明彻,他刀削般的轮廓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看向了自己。她有些兴奋,又有些许害怕,匆匆对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臣女见过殿下。” 萧明彻嗯了声,并未多说什么。 关于程沅,萧明彻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小丫头,跟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般。他不知道皇后为何要说他小时候和程沅感情不错,或许只是一种外交说辞。 皇后本意是引出一个话头,让他们二人聊下去,可萧明彻根本不主动说话,就这么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 真是木头一块!不开窍的木头! 皇后在心里摇头,拉着程沅继续说话:“小沅,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程沅含笑摇头,乖巧答话:“回皇后娘娘话,臣女并未觉得不习惯。此番回京,倒是感觉有些不习惯了。” 皇后道:“你毕竟三年没回来了,不习惯也寻常,京城这三年的变化还挺大的。对了,彻儿,你这两日不忙吧?抽空带小沅去城中各处逛逛,熟悉熟悉。” 萧明彻拧眉不解:“母后,儿臣久居东宫,对宫外的事情并没那么熟悉。若是要带程姑娘出去逛逛,或许楚当风更合适。” 皇后道:“那你就和当风一起,带小沅出去逛逛嘛,人多也热闹。” 楚当风和萧明彻也算得上一起长大,因而和程沅也算认识。程沅听到楚当风的名字,笑了笑道:“那臣女便先谢过殿下与楚世子了。” 皇后一唱一和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萧明彻看她一眼,明白这事儿推脱不得,只好应下,不过心里觉得浪费时间。 程沅听他答应了,心下松了口气,又涌起几分窃喜。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沁梅园。 宫人们已经提前过来点了灯,待一行人进来,只见园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将园中梅花的绽放映照得一清二楚。宣成帝停下脚步,喟叹一声,诗兴大发,当即作诗一首。 可惜水平仍是那般,众人笑着夸过一番,便至下一位。 宣成帝看向萧明彻:“太子,你来作一首。” 萧明彻的文采斐然,这一点无人质疑,他略略思忖片刻,而后作诗一首。与宣成帝的那首诗比起来,实在胜过百倍。 宣成帝拍手叫好:“不愧是朕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那接下来,二皇子,你也来作一首吧。” 二皇子很快也作出一首诗来,虽比不得萧明彻,却也比宣成帝的诗好。 二皇子之后,几位皇子依次作了诗。宣成帝意犹未尽,又将目光看向后宫嫔妃。 皇后今日有心捧程沅,便道:“本宫记得小沅的诗写得不错,小沅也来一首吧。” 程沅谦虚道:“娘娘谬赞了,那臣女只好斗胆献丑了。” 程沅抬眸看向梅花,不多时,将自己的诗咏诵出来。 程沅的诗只比萧明彻的差一些,至于其他人,都被比了下去。 宣成帝又一阵拍手叫好:“好好好,程丫头这诗作得真不错,朕要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程沅仍是谦逊:“多谢陛下,那臣女便请陛下赏赐臣女一枝红梅吧。” “好!朕便赏赐你一枝红梅。来人,去折一枝最好的红梅来,赐给程姑娘。”宣成帝道。 他们如火如荼地作着诗,姜雪容站在人群之中,将自己藏在梅树的阴影里,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诗上,偷偷把藏在袖子里那块点心拿了出来吃。 唉,参加这种宴席实在太累了,姜雪容在心里哀叹。 又吃不饱,又得时时刻刻端着,还得陪着笑,最痛苦的是,时间还长,没个一两个时辰结束不了。有这时间,她都能美美地睡一觉。 宣成帝过了瘾,索性让大家各自赏赏梅。萧明彻一回头,便见身边的姜雪容不知去了哪里,他压下眉头,正欲提步寻人。 身后的程沅先一步追上来,拦住他道:“殿下,方才皇后娘娘说的事,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萧明彻道:“还好。” 是有一点麻烦,但也不算太麻烦。何况有楚当风在,他惯会哄女孩子,只需要把程沅丢给楚当风,一切也就没什么麻烦了。 程沅笑了笑:“那就好。” 第53节 萧明彻又要提步,程沅又道:“臣女斗胆,不知殿下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萧明彻道:“挺好的。” 程沅有些失落,她感觉太子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可从前分明没这么冷淡的。是因为分别了三年么?还是因为他如今有了枕边人? 程沅咬了咬唇,道:“臣女还未向殿下道喜。” 萧明彻一面答她的话,一面目光在园中搜索姜雪容的身影。姜雪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若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可不好。 “孤何来喜事?” 程沅道:“殿下新得了几位佳人,难道不算喜事么?” 萧明彻道:“这倒也算不上什么喜事,若是来日孤娶太子妃,你再道喜也不迟。” 程沅听得这话,心不由得突突跳动起来,太子妃……他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自己么? “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孤先走了。”还未等程沅激动多久,萧明彻便说了这么一句,而后提步离开。 姜雪容正在一棵偏僻的梅树下发呆,她紧绷了这么久,感觉有些累了,索性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垮着脸站着,这副样子看起来不甚体面,自然不能让别人看见。只有银蝉在一旁陪着。 银蝉替她看着周遭的人,若是有人来,便提醒她,立刻变成那个端庄的姜良娣。 “咳咳咳……”银蝉咳嗽了声,提醒姜雪容。 姜雪容赶紧打起精神,装作自己在赏梅花的样子。 来人是四公主。 四公主才十三岁,见姜雪容在此处,本来打算默默走开,可想到什么,又故意说:“程姐姐和太子哥哥才般配。” 四公主当年与程沅关系很好,因而很喜欢程沅,她也很仰慕她的太子哥哥,便总想着他们俩可以作一对。可惜后来程姐姐离京,她还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呢,再后来,太子哥哥纳了嫔妃,她就更伤心了。 但是今晚,她非常开心,程姐姐回来了,而且和太子哥哥还是那么般配。 唯一碍眼的,就是太子哥哥身边那个女人。 姜雪容眨了眨眼,没想到四公主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她想了想道:“回公主,嫔妾也觉得殿下同程姑娘很般配。”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直接赞同对方的话 ,就可以省去很多脑子。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句:“你说孤同谁般配?” 第56章 萧明彻高大身影从身后走来,逆着光影,目光在姜雪容与四公主身上逡巡一圈,最后又落回姜雪容身上。 姜雪容怎会与四公主在一块? 四公主见萧明彻打量自己,有些害怕,她对太子哥哥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仰慕太子哥哥,因为太子哥哥各方面都是一个特别出色的人,另一方面,她也有点害怕太子哥哥,因为太子哥哥身上有种严肃的气场,让她不自觉就有点心虚,哪怕没有做贼。 更何况她方才跟太子哥哥的宠妃说那种话,好像还是做贼的行径,她就更心虚了,不由得往婢女身上躲了躲。 姜雪容也没想到萧明彻会突然出现,她诚实回答萧明彻的话:“嫔妾说,殿下同程姑娘很般配。” 萧明彻剑眉微蹙,她怎么会突然提及程沅?难不成方才看见程沅与他走在一处,所以吃味了? 萧明彻薄唇微抿,说到底,她也还是个小小女子。 可他与程沅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又何必吃味? 萧明彻便道:“她三年未曾回京,京中变化颇多,母后便让孤与楚当风带她去京城逛逛。她怕麻烦孤,特意与孤说一声,又叙旧了几句,毕竟当年她侍奉太后身边,与孤的妹妹无异。”说这话时,他目光往四公主那边落了落。 四公主听得他的话,腮帮子鼓了鼓,有些愤愤不平,太子哥哥这是在撇清和程姐姐的关系么?就为了哄这个女人? 呜呜呜,她喜欢的两个人难道不能在一起么? 不,不会的,她相信太子哥哥的眼光,一定会喜欢程姐姐的。 姜雪容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哦了声。 她今夜维持了一整夜的体面,这会儿有些精神不济,故而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耷拉着眉眼,看起来颇像不高兴似的。 他不是已经与她解释了么?她怎么还一副吃味的样子? 真麻烦。 萧明彻转念又想,可他为何要与她解释这些呢?她只是自己的一个嫔妃,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更多的关系,何必浪费口舌?她要吃味,便让她自己吃去吧。 萧明彻转换了话头,道:“走了。” 姜雪容又是乖巧地哦了声,跟在萧明彻身后。 四公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默默攥紧了小拳头,更气愤了,太子哥哥跟这个女人解释之后,她竟然还给太子哥哥脸色看!真是太可恶了!简直就是恃宠而骄!太子哥哥也太惯着她了! - 二人回到大部队所在之处,人声热闹,皇后正拉着程沅,在找萧明彻的身影。好不容易看见萧明彻,面露喜色:“彻儿,你过来,看看小沅给母后折的这枝梅花是不是很好看?” 这又是个拙劣的借口了,梅花有什么好看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明彻不可能当众拂皇后的面子,还是走近了些,敷衍夸了一句:“甚好。”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皇后有些无奈。 梅花再好看,也就那么好看,何况他们这些人又不是真心爱看梅花,宣成帝也知道。他过足了诗瘾,大手一挥终于让大家解脱。 萧明彻便与姜雪容回东宫。 程沅站在人群中,远远看了眼萧明彻的身影,满眼眷念。 走出流云台,软轿在门口候着,姜雪容躬身踏进软轿里。银蝉新换了一个热乎的手炉给她暖手,姜雪容捧着手炉,心想终于结束了,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她打了个呵欠,额角靠着马车壁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待醒来时,是软轿落地,在茗玉轩门口。 她神思晃荡了下,慢慢清明了些,从软轿中下来,有些高兴。 谁知道下一刻,一转头便看见了萧明彻的身影。 姜雪容惊了惊,“殿下?” 她还以为殿下已经回乾元殿了,怎么殿下也在这里。 萧明彻嗯了声,似乎要提步与她一并走进茗玉轩中。 姜雪容正不可置信之际,萧明彻的身影已经进了茗玉轩里面。 姜雪容:…… 太子殿下今夜也要留宿么? 这也太惨了吧,这是人过的日子么?连着三天都要侍寝么? 姜雪容原本因为能够休息而稍稍回升的眉眼又再次垮下去,认命一般进了茗玉轩的宫门。 待二人沐浴过后,共枕床榻之间,姜雪容小心翼翼问:“殿下明日还来么?” 明日要是还要侍寝,她可真要眼前发黑了。 这话落在萧明彻耳朵里,是她再次发出邀请,邀请他明日也来她宫中。他微蹙眉头,有些严厉道:“孤不是沉迷温柔乡之人。” 所以她即便发出邀请,也无用。 她也是愈发胆子大了,竟然再三发出邀请,果然从前那些淡然都是伪装出来的。 萧明彻这般想着,按说似乎应该不悦,可不知怎么,又从心底涌出丝丝缕缕的喜悦。 这话听起来的意思是明日不来了,姜雪容松了口气,一句幸好还在喉口,便已经要打起精神应付今日的侍寝。 她发现殿下在侍寝这件事情上似乎变了很多,她一开始还能分神想别的事,现在压根没有任何精力分神,只能被迫跟着他的沉浮而浮沉。 待结束时,她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青丝散落在肩头,也沾满香汗,贴在一起。萧明彻长臂还搂着她的腰,阖眸缓了缓,才松开手。 他翻身下床,唤人进来。 目光触到二人躺过的床褥,一片湿,一时之间竟难得有些羞赧,只觉得这一幕太像沉溺情/欲,与他一贯以来秉持的作风相悖似的。 姜雪容勉强撑起身,被银蝉扶着走进净室清洗身子。 银蝉很是欣喜:“良娣,殿下已经连着三日宠幸您了!” 姜雪容满面愁容:“是啊,我要累死了。” 银蝉道:“您说殿下明日还来么?” 姜雪容有气无力:“不来了,我问了。” 银蝉哦了声,有些失望。 姜雪容哈欠连连,从净室出来没多久,便眼皮沉沉。正要睡着之际,萧明彻看着枕边的人,忽然生出一种怜惜之感。 她只是小小女子,他是她的君亦是她的夫,她为自己吃味,似乎也很寻常,毕竟她只能围着自己转。她在母家过得又不得宠,进了宫,得了他的恩宠,当然也就担心会不会失去了。 这么一想,萧明彻忽然有些动容。 他道:“明日我与楚当风陪程姑娘去京城逛玩,你也一道去吧。” 姜雪容睡意昏沉,脑袋都已经迟钝到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萧明彻问了什么,总之下意识嗯了声。 听见她的回答,萧明彻满意了,亦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姜雪容本以为自己能睡到自然醒,可天光刚亮没多久,她便被人摇醒了。 姜雪容懵懵地坐起身来,看着面前的银蝉,又想往下躺,被银蝉一把抓住。 银蝉压低声音道:“良娣,您该起来了,今日您要与殿下一道出宫,您忘了么?” 姜雪容皱眉,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姜雪容不记得,银蝉当然更不知道了,但殿下吩咐她把人叫起床,她只能照办。 姜雪容还一头雾水,倏地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怔住了。 太子殿下? 她往日里起来时,太子殿下都走了,因而今日有些惊讶。 这一惊讶,困倦沉重的思绪总算清明了一分,任由银蝉给她更衣梳洗。 坐在黄花梨雕花铜镜前,姜雪容撑着下巴发呆,所以殿下要带她去哪儿? 待梳妆完,她行至萧明彻身侧,还是忍不住发问:“殿下, 第54节 咱们今日要去哪儿啊?” 萧明彻道:“孤尚未安排,总之是在京城各处逛玩。”他相信有楚当风在,不会太无趣。 姜雪容点了点头,又想,他好奇怪,他带人家程姑娘出去玩就出去玩,非得带上自己做什么? 昨日听四公主的意思,那位程姑娘与太子殿下恐怕也有过一些什么。那这还带上自己,自己算个什么身份在其中? 她想想就不自在,又是一些不得不维持着笑容的社交场合。 可是她又不能违抗太子殿下的意思,唉。 姜雪容只得打起精神,跟萧明彻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宫门后,楚当风也来了。 楚当风本以为马车里只有萧明彻一个人,便直接闯了进来:“殿下,您说您也是的,这不明摆着皇后娘娘要撮合您和程姑娘么?您非拉上我干嘛啊?” 话音还未落,楚当风便看见了萧明彻身边坐着的姜雪容,一时愣住了。 这还是楚当风第一次见姜雪容,或者更准确一些,从前那些宴会什么的应当也见过,但实在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只记得是个美人。 楚当风眼神落在姜雪容身上良久,才道:“抱歉抱歉,我还以为只有殿下一人来呢。” 楚当风不动声色地打量姜雪容,又有些诧异,虽说这姜氏是个美人,可他认识的萧明彻可不是会为美色所惑的人,他怎么把姜氏也带来了? 转念一想,兴许是为了告诉程姑娘,别对自己有什么念想? 楚当风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他摸了摸鼻子,自我介绍道:“姜良娣,在下楚当风。” 姜雪容笑了笑道:“楚世子。” 楚当风看向萧明彻问:“不知殿下今日有何安排?” 萧明彻只道:“全看你,母后的意思是带她熟悉熟悉京城,你看着办吧。” 楚当风挑眉,有些为难:“行吧,那臣就看着安排了。” 马车驶到英国公府门口,下人通传过后,程沅便带着婢女出来了。 程沅在马车旁行礼道:“今日真是劳烦太子殿下与楚世子了。” 楚当风撩起帘子,笑道:“不劳烦,能和程姑娘这样的大美人同行,是楚某的荣幸。” 程沅看见萧明彻身边还坐着一个人时,脸色显然变了变,她没想到殿下竟这般宠爱她,连这样的场合也要带着她一起来。 可殿下这样,又把她置于何地呢? 第57章 面对这样的场面,姜雪容显然也很尴尬,只好挤出一个体面的笑容,冲程沅打招呼:“程姑娘。” 程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姜良娣。” 她踏上马车,在姜雪容身侧坐下。 宽敞的马车内,四个人坐下之后仍有宽阔的空间,金丝镂空罩罩着炭盆,熏得车内暖烘烘的,这种暖意却莫名让马车内有种压抑之感。楚当风视线在程沅与姜雪容之间逡巡一番,心道这种场面他最熟悉不过,女儿家为男人争风吃醋,可这事儿原本和自己又没什么干系,争风吃醋为的也不是自己,但都已经答应了这差事,也没办法,终是开口调和气氛:“不知程姑娘从前最喜欢去哪里?” 程沅答话:“聆鸢坊吧,从前我最喜欢去那儿。” 聆鸢坊倒是还在,楚当风松了口气,道:“那咱们便先去聆鸢坊吧。” 程沅嗯了声。 程沅有些心虚,皇后娘娘说让殿下带着她熟悉京城,可是她七岁进宫之后,多数日子都在宫中度过,只有偶尔能出宫和家人相聚,她对宫外的世界也并不熟悉,又怎会知晓她离开这三年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呢?她对京城的了解,还停留在她七岁之前的记忆。 只是皇后娘娘那般说,她听见了,一时私以为能和太子殿下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答应了。 早知是今日这般情况,倒不如当时便拒绝得好。 程沅有些灰心,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为什么要拒绝?不论如何,今日总算见到了殿下,也算一个机会不是?何况殿下没有拒绝,不是也说明殿下待自己有些情分么? 程沅打起了精神,不自觉又看了眼姜雪容。 姜雪容只垂着眸子,并不说话,也没与太子殿下有什么接触。 姜雪容昨夜没有睡好,这会儿还有些困,不想说话。她想着今日的主角也不是自己,她作为一个陪衬,安静没有存在感才是正确的。 没一会儿就到了聆鸢坊。 聆鸢坊是京城内最大的古董字画聚集地,不少古董字画收藏家都会委托聆鸢坊出手,且聆鸢坊的掌柜保证字画是真的,若是买家买到假的,聆鸢坊会十倍赔偿买家的损失。聆鸢坊内不止有古董字画,也有一些当代的著名画家或者书法大家的作品,也会委托聆鸢坊出手。 四个人才一踏进聆鸢坊,就感觉到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热闹非凡。字画这种东西,一向是有钱人家才能玩得起的,因而来聆鸢坊的客人也大多非富即贵,纵然如此,聆鸢坊内还是人满为患。 有店内的伙计迎上来:“几位客官,楼上请。” 聆鸢坊的伙计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眼就认出四个人身份非凡,绝对不是小富人家,机灵地请他们上楼。聆鸢坊的一楼是给那些有些小钱的人坐的,而二楼则是给大富大贵的客人。 上楼时,正巧有客人下来,与他们迎面擦肩而过。姜雪容有些呆滞,没注意,便被人撞到胳膊,踉跄了下。萧明彻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抱入怀中,语气有些严厉:“眼睛看路。” 姜雪容哦了声,道了声抱歉,又忍不住用帕子掩嘴打了个哈欠。 萧明彻看见她打哈欠的动作,不知怎么,脑子里闪过昨夜那张濡湿的床褥,又软和了语气,道:“跟着我。” 毕竟出门在外,他便没有自称孤。 姜雪容乖巧点头,老老实实贴在萧明彻身侧。 楚当风忍不住打趣:“不是,我说,殿下,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还在旁边站着的我们啊?” 说罢,余光瞥见程沅,又尴尬地咳嗽了声,道:“快上楼吧。” 四个人被店里的伙计领着,进到楼上雅间里坐下。伙计又沏了一壶茶过来,另送了些瓜果吃食,道:“几位客官稍等等,咱们还要一会儿才开始今日的拍卖呢,你们几位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拍卖的可是前朝画师白衣先生的画。” 程沅接了一句:“可是那位画了《四季图》的白衣先生?” 伙计闻言,对程沅投去赞赏的目光:“看来姑娘是懂行的。” 程沅谦逊道:“只是略了解过一些,也不算太懂。” 伙计道:“那小的就先下去了,几位客官若是有别的吩咐,可以叫小的。” 伙计离开后,楚当风调侃程沅:“程姑娘可真厉害,博学广识啊。” 程沅笑道:“楚世子真会说笑,这些事难不成楚世子竟不知晓?” 楚当风挑眉道:“你别说,我还真不知道,谁不知道我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得很。” 程沅看向萧明彻:“那殿下肯定知道,姜良娣也肯定知道,你这么打趣我,让我在他们面前无地自容了。” 萧明彻道:“孤倒是知晓,但不妨碍你的确厉害。” 程沅听他这么说,脸颊泛出一阵红。 姜雪容骤然被提及,只好道:“什么白衣先生,我没听过。” 程沅似乎有些意外:“姜良娣竟不曾听说过白衣先生的名号么?” 姜雪容点了点头。 程沅道:“其实这也很寻常,白衣先生不比那些大家,不为大家所熟知。” 姜雪容哦了声:“原来如此。” 楚当风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总觉得程沅的话有些言外之意,但那位姜氏似乎一点也没听出来。但能在宫里生存且得宠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单纯?她定然是以不变应万变,扮猪吃老虎。假装自己没听明白,还能在萧明彻面前落一个单纯的形象。 如此一想,楚当风又觉得这位程姑娘的段位稍稍不够用了。 这程姑娘说起来也是在宫里生活了好些年的人,想必宫里那些手段她都明白。 一时间,楚当风觉得今天跟出来也不是毫无乐趣嘛。 楚当风说着,看了眼萧明彻。 萧明彻并未说什么,似乎对姜雪容回答并不意外,也没打算帮她说话。 姜雪容似乎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见没人再和她说话,她又沉默地坐着。 楚当风眨了眨眼,心里啧了声。 就在这时,楼下的欢呼声突然响了起来。几个人都循声望去。 从雅间的栏杆望下去,可以将楼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只见楼下正中间,搭了一个台子,有一人走上台,敲了一下眼前的锣鼓,道:“各位客人久等了,多谢诸位对我聆鸢坊的信任,我聆鸢坊也一定不会辜负诸位的信任,继续拍卖让诸位客人满意的字画。” 他说罢,便进入了正题:“今日咱们拍卖的,是前朝白衣先生的画作。不过并非他最有名的那幅《四季图》,而是他的遗作《浮光山水图》。老规矩,底价是白银五千两。” 听到五千两时,姜雪容忍不住小声嘟囔:“这么贵……” 这话被程沅听见了,程沅道:“看来姜良娣的确一点也不了解这些了,白衣先生的画一直被喜爱者追捧,价格昂贵,五千两已经算很少的了。” 姜雪容好似恍然大悟:“那一般都以多少钱成交?” 程沅道:“听闻最高价曾有十万两。” 姜雪容低头想了想,十万两…… 这钱赚得真容易,早知道她也去学画画好了,当年应该努力一些,逼迫自己在画画上有些成就,不说成为大家,成为小家应该可以?那就算赚不到五千两,五十两总可以赚得到吧? 哦,也不对,这位白衣先生是前朝的,那他都已经死了,赚到这么多钱也没地方花了。 算了,还是别太努力了,很累的。 萧明彻见她听完便低下头沉思,以为她是有什么心思,开口道:“你想拍?” 姜雪容瞪大双眼,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拍,殿下。” 她哪里来的十万两银子?才拍不起。 再说了,就说她有十万两银子,她也舍不得拿去拍卖字画。 倒不是觉得拿十万两银子去拍字画的人有什么不对,只是人各有志。 萧明彻道:“你若是想拍也可以。” 姜雪容看他神色正经,赶紧打断他的话,再三强调:“不不不,不用了,殿下,我真的不想拍。” 萧明彻这才作罢。 一旁的程沅看在眼里,眸色又暗淡下去,她今日倒像个陪衬。殿下对姜氏真好,她好生羡慕。 在场的人慢慢出价,有人率先出了五千五百两,紧跟着便被其他人的出价淹没,一番眼花缭乱之后,价格已然到了三万三千两。 第55节 楚当风看了眼程沅,故意道:“程姑娘不是挺喜欢白衣先生的画作么?怎么不拍下?英国公府想必不差这些银钱。” 英国公府的确不差这些银钱,但程沅也没那么喜欢白衣先生,愿意花这么多钱拍下他一幅画。她道:“我对白衣先生是欣赏,却也没到狂热的地步,还是不与这些真正热爱之人争抢了。” 楚当风道:“程姑娘有成人之美,佩服。” 一直到拍卖会结束,都是楚当风与程沅二人在说话,萧明彻和姜雪容多数时候都沉默坐在一边,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程沅的神色再次黯然下去,殿下似乎并不怎么想和她说话,甚至有些时候,殿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姜雪容身上。 从聆鸢坊出来时,寒风迎面而来,姜雪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萧明彻看见,问:“冷?” 姜雪容点了点头。 萧明彻道:“那便快些上马车里暖暖。” 程沅听得这话,原本以为萧明彻要替她暖手,听了萧明彻的回答,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回到马车里,楚当风道:“接下来去哪儿?程姑娘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程沅摇头,楚当风思忖片刻,道:“那便再去城东的天舟阁看看吧。” 天舟阁乃京城观景佳处,登上天舟阁便可以俯瞰整个京城,视野非常开阔。 楚当风今日一早便将形成粗略安排了一番,天舟阁是必去的,因而一早便差人去了天舟阁,告知他们今日太子要来登楼,今日不接待客人。 因而四个人到天舟阁时,安静非常,只有他们四人登楼。 程沅站在门口,抬头仰望巍峨的天舟阁,感慨道:“这么多年了,天舟阁倒是一点也没变。” 楚当风笑道:“可不是么,再过上二十年,恐怕天舟阁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如何?程姑娘可从中窥见一丝往日的熟悉之感了?” 程沅点头:“有的,我想起了许多事情,多谢殿下,多谢楚世子。” 她又看了眼姜雪容,又道:“也多谢姜良娣了。” 姜雪容眨了眨眼,心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谢她也没什么必要。 等等,她今日牺牲了自己的睡眠来陪她,听她一句谢谢倒也当得起。 她如此想着,大方受了,道:“程姑娘不必客气。” 第58章 程沅看她一眼,移开了视线。她今日几次试探这姜氏,但她都处变不惊,一点也没因为自己的试探而有任何反应,看来当真是个厉害角色。程沅原本想着,倘若姜氏因为她的试探闹起来,那殿下一定会厌烦她,程沅记得殿下最讨厌女子无理取闹,从前对几个妹妹便是如此。 程沅垂下眸子,提裙踏进天舟阁。 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后,亦走进天舟阁。 萧明彻问姜雪容:“你从前来过此处么?” 姜雪容摇头:“没有。” 她没来过的原因倒不是别的,纯粹因为天舟阁既然是观景佳处,登高望远,那便得登高,也就意味着要一级一级台阶爬上去。她这种躲懒惯了的人,一向是不会愿意爬的。 这一次她也不想爬。 姜雪容看了眼不远处的台阶,思索着该用什么借口比较好。 “殿下,我忽然有些头晕,不如就在这儿等着你们吧。”她捂着额角,开口道。 萧明彻拧了拧眉:“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头晕?” 姜雪容眨了眨眼:“不知道,兴许是方才吹了点风,所以不太舒服。没关系的,我休息休息就好,你们不用管我。您和楚世子陪程姑娘上去吧。” 萧明彻停下脚步,看了眼姜雪容,似乎在思考。 楚当风嘴角一勾,他还以为这姜氏当真这么沉得住气呢,原来也就这样,这不就开始了? 他一时没开口,打算先静观其变。 程沅也以为姜雪容是故意这么说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若是说殿下留下来陪着姜氏,自己去就好,那便是落了下风,可若是不这么说,又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程沅看了眼姜雪容,一时更笃定她是个有心机的。 思忖片刻,程沅开口,关切深深的语气:“姜良娣头晕可有很严重?要不要去医馆瞧瞧?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她认定姜雪容是在装病,故而故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把事情说得更大,她若是不想被发现装病的事,自然不可能答应。 萧明彻似乎也在思考程沅说的话,在他的印象里,姜雪容就体弱得很,吹了会儿冷风,待会儿变成风寒,也不无可能。 萧明彻看向姜雪容,姜雪容见他似乎在认真采纳程沅的建议,一时有些紧张。她就是装病不想爬这天舟阁,不想闹这么大还去医馆,万一待会儿大夫看她没病也要给她开点药可怎么好? 她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程姑娘关心,不过没那么严重,就是有些头晕罢了,不必去医馆,在这里坐着休息会儿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但萧明彻显然不放心,看了眼楚当风道:“楚世子陪程姑娘上去吧,孤留下来陪她。” 姜雪容道:“不用了殿下……” 萧明彻不容她拒绝,就这么定下。 程沅笑容有些僵硬,见状也只好应下,看向楚当风道:“那就劳烦楚世子了。” 楚当风勾唇:“不麻烦,走吧,程姑娘。” 待程沅和楚当风走远之后,萧明彻才正色看向姜雪容,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姜雪容,头晕是假的吧?” 姜雪容尴尬笑了笑,一时不想承认,嘴硬道:“没有呀,殿下,我确实头有些晕……” 但被萧明彻的目光盯着,她说得有些心虚,垂下眸子承认:“确实是假的……” 萧明彻轻哼了声,道:“孤已经同你解释说了,孤与程姑娘之间并无任何关系,她就如同孤的妹妹。你不必如此。” 萧明彻并不是傻子,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她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只是不屑于点破。 姜雪容这么做,让他觉得很失望。他不喜欢女人之间的这些小把戏,浪费时间。 姜雪容眨了眨眼,有些无辜道:“殿下,我只是不想爬这么多楼梯上天舟阁,所以才说头晕。” 结果他以为自己在和程姑娘争宠?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姜雪容叹了声,又道:“殿下您误会了,不论您同程姑娘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您是拿她当妹妹还是拿她当别的什么,其实我都不在意,我更不会故意做什么来争您的宠爱。毕竟您是太子殿下,您愿意宠爱谁,自然都是应该的。” 萧明彻听她说完,眉头拧得更深,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为了争宠,只是因为不想登上天舟阁?还一点都不在意他和程沅的关系? 可昨夜她还因为他和程沅走在一起而垮着脸,想来现在这话也是气话了。她简直是恃宠生娇。 萧明彻道:“姜雪容,你不要恃宠生娇。” 姜雪容:“……” 她已经很认真在解释了,他怎么好像一点也没听进去,坚持认为她在争宠啊。 “殿下,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今日都不想跟着您出来,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非要带着我出来。”姜雪容有些无奈。 萧明彻一时怔住,反问她:“你今日压根不想跟孤出宫?” 姜雪容意识到自己嘴快说了什么,咬了咬唇,但还是点头:“对呀。” 萧明彻眸色沉了又沉,“那你昨夜为何因为看见孤与程姑娘在一起说话便不高兴?” 姜雪容一头雾水:“您说什么呀?我昨晚都不知道您跟程姑娘说话,自然也不是因为您和程姑娘说话而不高兴。再说了,我昨夜也没有不高兴呀。” 萧明彻道:“你苦着一张脸,都写在脸上了。” 姜雪容道:“那是因为昨夜笑了一晚上,我笑累了,所以实在不想再有什么表情了,便苦着一张脸了嘛。与您和程姑娘绝对没有关系,我发誓!” 方才萧明彻的话听起来对她争宠这件事很不满,她可得解释清楚了。 萧明彻一时无话,只静静审视着姜雪容,似乎在验证她说的话的真假。 片刻之后,他侧过身去,不再看姜雪容。 姜雪容小心翼翼觑了眼他的神色,怎么感觉他好像更生气了? 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沉默。 楚当风陪程沅登上天舟阁的顶楼,二人登高望远,远眺京城风景。从天舟阁顶楼看去,的确美不胜收,只可惜程沅没有看风景的心思。 二人随意待了会儿,便又下来了。 下来时,只见萧明彻与姜雪容二人各自站在一侧,气氛有些不对,不知发生了什么。 程沅见状,原本沮丧的心情生出几分欣喜。 她开口:“殿下,姜良娣,我们看过了,走吧。” 萧明彻嗯了声,从姜雪容身侧绕过,率先走出了天舟阁。 姜雪容也跟着他往外走,但没敢跟得太近,保持了很远的距离。待上了马车,姜雪容自觉地退到一边。 程沅不动声色打量他们一番,笑着看向姜雪容问:“姜良娣的头还晕么?” 姜雪容扯出一个笑容,答她的话:“没事了,多谢程姑娘关心。” 程沅道:“没事就好。” 楚当风也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们俩发生了什么,弄得这么不愉快。难道是萧明彻方才看出了姜氏在故意争宠,所以生气了? 为此生气,倒是符合萧明彻的性子。 楚当风道:“那接下来,咱们去京城老字号三味斋看看?” 程沅点头,萧明彻和姜雪容自然也没有意见。 只是一路上,萧明彻始终冷着一张脸,让马车里的气温都低了几度,暖烘烘的炭盆都仿佛失去了效果。这滋味可不好受,楚当风都坐得有些难受。 见状,程沅也不敢说话了,怕惹恼了萧明彻。 姜雪容自然更沉默,她本就一路颇为沉默。 姜雪容心想她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为什么太子殿下还这么生气啊?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该跟着一起来,平白无故的受罪。 马车很快到了三味斋所在的街道,四个人下了马车,往三味斋去。三味斋是京城老字号的糕点铺子,是许许多多人的记忆,程沅自然也吃过三味斋的糕点。不止程沅吃过,姜雪容也吃过。 第56节 一走进三味斋,各色糕点的香味便扑面而来,姜雪容嗅了嗅,心情好了不少。 来都来了,她买点糕点也不过分吧? 姜雪容看了眼萧明彻,这种事应当不需要跟殿下说一声吧? 反正殿下也在生她的气,看起来不会管她。姜雪容这么想着,便和他们三人分开,独自去买了自己想吃的糕点。 楚当风和萧明彻走在一起,小声劝道:“殿下,其实女子争宠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如此生气。她们争宠正因为喜欢你嘛,不喜欢你又何必为你拈酸吃醋呢?” 楚当风想劝萧明彻不要再冷着一张脸了,气氛多尴尬。 可这话显然适得其反,萧明彻听罢,脸色更黑了。 他讨厌女人之间争宠的小把戏,但现在得知姜雪容压根不想争宠,再听楚当风这么一说,他心底那点烦躁更甚。 姜雪容就当真一点也不想争他的宠爱么?她对他的宠爱如此不屑一顾? 萧明彻抿唇道:“你说得自然有几分道理,可孤并非为了她争宠而生气。” 楚当风疑惑了:“那为什么?” 萧明彻沉默不语,他总不能说,因为她不想争宠吧? 这话听来便不对劲,显得他很在乎这件事似的。 可他为何要在乎这件事? 对,他压根不必在乎这件事,更不必生气。 萧明彻舒一口气,道:“孤没有生气。” 楚当风心说,你还没生气?你那张冷脸都能拿去冰西瓜了。 但楚当风又能说什么呢?人家是太子殿下,他只能顺着说:“好吧。” 程沅挑了几种从前吃过的糕点买下,拿来给萧明彻和楚当风吃,“殿下,楚世子,你们尝尝吧,这糕点和我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萧明彻看了眼程沅递来的糕点,想起姜雪容对吃食一贯保有热情,怎么这会儿不见她的踪影? 他想着,视线不自觉在店里搜索一圈,最后在不远处发现了姜雪容的身影。她正站在一处柜台前,面露喜色,似乎一点也没因为方才的事而受影响。 萧明彻又有些不快。 连楚当风都看出来他在生气,过来开导他,怎的她看不出来? 简直没心没肺。 第59章 萧明彻眸色微沉,看着姜雪容。 姜雪容逛了一圈,感觉有几种糕点都挺好吃的,便都买了。忽地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嘀咕了句奇怪,一抬眸,便对上萧明彻的视线。 原来果真有人在看她。 只是太子殿下这严肃的目光,看起来……好像比先前更生气了。 不会是因为她吧? 姜雪容身形一僵,一时有些无措。 正迟疑着,只见那道令人不安的视线移开了。 萧明彻转过头,不再看姜雪容。 她没心没肺又如何?他压根不在乎这件事。 姜雪容松了口气,方才被太子殿下那般盯着,没来由地心虚,好似她犯了什么大罪似的。 她又往萧明彻那边瞅了一眼,只看见萧明彻的背影和楚当风程姑娘站在一处,似乎没什么异常。 姜雪容觉得太子殿下实在叫人琢磨不透,最开始他是为着以为她在故意争宠,所以生气,可她解释清楚了,他还是生气。她也不晓得太子殿下到底生哪门子气,至于哄人,她更没这想法了,她都不知道他生哪门子气,又怎么哄他消气呢? 她手里拿着热乎的糕点,叹了口气,心想恐怕回宫之后她就要失宠了。 果真宠爱这种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一点也不长久,唉。 还是热乎的糕点实在,她低头,咬了一口糕点。 从三味斋出来,程沅买了一些糕点,让丫鬟送回英国公府。姜雪容亦买了一些糕点带上马车,打算给绿蕊她们也带一些。 几个人上了马车,继续往下一处逛。 萧明彻看起来没那么冷冰冰了,但和姜雪容之间还是气氛尴尬。程沅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但对她而言,他们不和就是好事。 马车经过一条京城有名的街道,不过几经变迁,与从前大相径庭。程沅打起帘子看了眼,感慨道:“我记得这里从前有一棵很漂亮的梨树,梨花开的时候,很漂亮。” 楚当风道:“那棵梨树么,我也记得,前两年便被主人家砍掉了。听闻是原先的主人家搬走了,新买下那宅子的人嫌那梨树碍事,便命人砍去了。” 程沅叹了声,只道:“梨树又有何碍事的?开花的时候好看,日后还能结梨子吃,竟也有人嫌它。我记得从前宫中也有一棵梨树,殿下记得么?” 程沅说着,看向萧明彻。 萧明彻嗯了声,他自然记得,那棵梨树是从前的淑太妃种的。淑太妃为人和善,性情温柔,一向在宫中与世无争,甚少与人起冲突。她在宫中种的那棵梨树有些年头了,成熟的时候会结梨子,有一次几位公主不知怎么,顽心起了,便爬上去偷摘梨子。结果四公主胆子小,爬上去之后不敢跳下来,只躲在树上哭。 另外几位公主见她哭哭啼啼的,劝也劝不动,索性都不管她了,还把梯子也搬走了。四公主就抱着树一直哭,哭了好久,直到那天程沅帮太后给淑太妃送东西去,恰好经过,听见四公主哭的声音。四公主见是程沅,便哭着求她救自己下来。 程沅当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半大的宫女,想救她下来也无能为力,只好又去找人求助。刚好便遇上了萧明彻,她便将事情说了,求萧明彻帮忙。 萧明彻听得皱眉,虽觉得四公主顽劣,但还是把她抱了下来,又训斥了一番。 四公主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说自己再也不敢了,求萧明彻不要告诉她母妃。也是从那之后,四公主便觉得程沅与萧明彻很般配,她喜欢她们俩,希望她们俩能在一起。 程沅说起这事,忍俊不禁,“殿下当时可真厉害,一下子就飞上了树,将四公主救了下来。” 萧明彻道:“她也是,胆子那么点大,也敢学人爬树。” 楚当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从前的事,这种事姜雪容又不曾参与,姜雪容显然落了下风。按理说,她该着急了。 楚当风这么想着,看向姜雪容,只见她仍是脸色如常,似乎一点触动也没有。 楚当风摸了摸下巴,对姜雪容真有些佩服了。 姜雪容当然听见了他们的话,她听完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回去也要在自己宫里种棵梨树,等几年梨树长起来就能有又大又甜的梨子吃了。 萧明彻也瞥了眼姜雪容,见她神色毫无变化,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就好像从未看过她一般。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楚当风道:“既然今日都出宫了,咱们就去香满楼大吃一顿,殿下请客。” 萧明彻嗯了声,同意了楚当风的提议。 程沅笑道:“好啊,既然殿下请客,我可就不客气了。” 就这么定下,几人前往香满楼。 香满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酒菜一流,色香味俱全,一桌菜就要几百两。 小二领着他们进了包间,“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楚当风道:“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一遍。” 小二一听,这可是大客户,脸上笑意都更深了,“好嘞,几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让厨房赶紧做,马上给几位客官上菜。” 香满楼虽是京城知名招牌,可萧明彻还未在这里用过饭。程沅倒是来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她都有些不记得了。 没一会儿,小二便上了菜。 菜才上桌,香味已经飘满了整个包间,姜雪容嗅到香味,眼前一亮,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萧明彻就坐在姜雪容身侧,将她的馋样尽收眼底。他又生出几分不满,又在心里骂她一句没心没肺。 待菜都上齐了,四人才动筷。 香满楼的饭菜的确对得起它的招牌,很是美味,姜雪容吃得意犹未尽,又觉得自己今日出来倒也不亏。 与姜雪容不同,萧明彻一顿饭吃得没什么意思。他时不时余光便瞥一眼姜雪容,每每见她吃得认真,便又有几分不悦。 她难道就只知道吃? 没心没肺。 萧明彻搁下筷子,心里头有些气不顺,偏又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必要为她生气。可即便这么说了,那点闷闷的感觉还是萦绕不去。 下午几人又逛玩了一番,时光如梭,不知不觉便至傍晚时分。 萧明彻命他们先送程沅回英国公府,马车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程沅下了马车,与他们作别,又向几人各自道了一遍谢。 “今日当真劳烦殿下与楚世子还有姜良娣了。” 楚当风笑说:“不麻烦,下回若是程姑娘还想逛,再找楚某就是了。” 程沅笑了笑,又看向萧明彻道:“劳烦殿下向皇后娘娘说一声,多谢娘娘,年关将近,臣女不便总往宫中跑,只好再劳烦殿下一回了。” 萧明彻道:“孤会代你转达。” 程沅福了福身,转身进英国公府。 楚当风看了眼他们二人,非常知情识趣,亦下了马车,道:“我就不劳烦殿下送我回去了,我去找酒喝。” 萧明彻嗯了声,目送楚当风背影走远。 马车内只剩下萧明彻与姜雪容二人,一时有些沉默。 炭盆里新添了银丝炭,噼里啪啦地爆了声,打破了这沉静。 萧明彻看她一眼,只道:“回宫。” 萧明彻目不斜视,并没打算与她说话。姜雪容坐在一旁,睫羽扇动。 二人一路无言,直到回到东宫。 萧明彻率先下了马车,仍是不理会姜雪容,径直回了乾元殿。 姜雪容跟着跳下马车,看着萧明彻的背影,有些无奈,自个儿回了茗玉轩。 银蝉今日没跟着,以为姜雪容今日出宫,和太子殿下应当和和睦睦的,还增进了感情。见姜雪容回来,迫不及待问起今日的情况。 姜雪容把买的糕点给她,叹气道:“银蝉,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从今日起,咱们恐怕要失宠了。” 银蝉接过糕点,有些意外:“为何?发生了什么事么?” 第57节 姜雪容道:“殿下生我的气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生气,总之就是生气了。” 银蝉更觉奇怪,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雪容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银蝉听,更是摊手无奈:“我也不知道殿下到底为何生气,但殿下就是生了一天的气,后来再也没理过我了。” 她叹气,想到自己的生辰马上将至,殿下原本还说要送她生辰礼物,这下恐怕也泡汤了。 银蝉听罢姜雪容话,也觉奇怪,“殿下起初是觉得您争宠,所以生气,可后来又是为何?” 姜雪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帝心如渊,猜不得,殿下是储君,未来的君主,也是如此吧。” 银蝉叹气,她还以为自家良娣这宠爱能持续一些日子呢,可看情况,看来是没了。 “还以为殿下对您的新鲜感,至少能到过完年,那样咱们也能过个好年,唉。” 姜雪容也叹气,转而想到明日便是自己生辰,又高兴起来。 “先不管那些了,明日是我生辰,咱们宫里自己庆贺一番吧,热闹热闹。” 银蝉对她的乐观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您想怎么庆贺?” 姜雪容道:“暖锅子咱们前些日子吃了,明日就做碗长寿面,再做几个菜好了。吃过东西,再一起玩游戏,怎么样?” 在宫里,能庆贺的方式也不多,又不能出宫去,只能自己想些乐趣了。 银蝉点头:“好啊,那先叫小厨房预备着明日的菜色吧。奴婢去吩咐。” 姜雪容点头,搓了搓手,又道:“长寿面不用小厨房预备,我自己动手做。” 第60章 萧明彻在乾元殿中坐着,已经有一会儿了,恍然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走神。手里拿了本奏折,是大臣上书说今年治理泰河水患国库亏空不少,让皇室过年恐怕也得缩减一下开支用度,不好像往年那般铺张浪费。 他捏了捏眉心,合上折子,暂且搁置在手边。 乾元殿中灯火通明如白昼,炭火烧得旺,殿中温度适宜。萧明彻站起身,在殿中踱步,博古架上置着一只通透的白瓷瓶,再转过来,是紫檀木方几上置着一盆矮松,冬日里也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这种生机勃勃,不知怎么让萧明彻眼前浮现出一张面庞。 他嘴唇轻抿,伸手拨弄了一下那盆景的叶子。 纵然他不想承认,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的心绪不宁,全是因为姜雪容。 甚至今天一整天的心绪不宁,都是来自于姜雪容。 他甚少会有这样情绪一直坏的时候,持续了一整日,难以排解。用某些道理说服自己之后,不久,那压下去的念头又再次浮上来。 似乎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就一直影响着自己了。 萧明彻背过身,倚着窗台下的紫檀木长方桌,试图追溯到底从什么时候起。 从去云阳开始? 他的思绪有些飘远,飘飘荡荡,虚虚渺渺,一下子坠下来,落在实处了,想到的是她今日在天舟阁里和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压根不想争宠,那言辞那姿态,简直就是极力撇清。 萧明彻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叫她不要使这些小把戏争宠,他不喜欢。 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自以为是地戳穿她。若是没有戳穿她,她也不必这样极力撇清,他们也不会闹得这么僵了。 萧明彻又想。 灯烛在灯罩里轻晃了下,摇动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他又想,还是她太没心没肺。 萧明彻决意要冷她些时日,她不是根本不在意么? 想到此处,萧明彻微微起身,再次提步,走到殿中另一侧。 他深吸一口气,坐回白玉桌案前,又再次用他的道理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 他忙碌起来,连洪冬进来问晚膳,也直接拒了。这一忙就到了深夜时分,终于将手头上的事都处理完了。 萧明彻揉了揉眉心,起身回自己寝宫。 寝宫内自然也早燃了炭火,暖意融融,萧明彻沐浴过,便躺下安歇。阖上眸子,脑内一闪而过某个念头,觉得自己似乎忘却了什么事。 他睁开眼,想不起来自己忘却了什么事。 只好想,罢了,明日再想吧。 翌日一早也没想起来,萧明彻梳洗一番,去往皇后的栖梧宫请安。 皇后正要用早膳,便让萧明彻坐下一起,又问起昨日的事。 “昨儿个跟程姑娘出去怎么样?” 萧明彻道:“挺好,程姑娘说,让儿臣转达她对母后的谢意。” 皇后笑说:“这孩子,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皇后观察着萧明彻反应,又问:“昨天你们出去可有什么趣事发生?你们都是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有话说。” 萧明彻动作一顿,眸光微垂,当即想到姜雪容。 趣事是没有,烦心事倒是有。 “母后,没什么趣事。”他道。 皇后啧了声,道:“你性子闷,程姑娘肯定无聊死了。” 萧明彻道:“您都知道儿臣性子闷,还让儿臣陪她出去逛?再说了,儿臣性子闷,但楚当风在,闷不着程姑娘。” 皇后听着他的话,总觉得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气,“听你这话,是在埋怨母后了?可程姑娘不是跟你妹妹一般么?你这做哥哥的,陪她出去逛逛又怎么了?” 萧明彻顺势道:“母后也知道程姑娘如同儿臣的妹妹一般,儿臣只拿她当妹妹,别的事,母后便不要多想了。” 皇后被他点破意图,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那也说明你不讨厌她,至于喜不喜欢,总是可以培养的。程姑娘家世品行都堪配你,做太子妃绰绰有余。你都纳嫔妃半年了,这太子妃之位也该有人了。” 萧明彻垂眸:“再说吧。” 其实皇后说的话都有道理,他已经纳了嫔妃这么久了,多一个太子妃也没什么,至于程沅,她更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说拿程沅当妹妹,但他原本娶太子妃时,也从未想过考虑什么两情相悦这种东西。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不大愿意。 萧明彻将此事敷衍过去,皇后见他态度坚决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也只得作罢。她也不急在一时。 萧明彻临走的时候,听夏从外头进来,手里捧了只锦匣,呈给皇后。 皇后打开看了眼,里头装着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她笑说:“行,过两日五公主生辰,你就把这对镯子给她送去吧。” 萧明彻往外走的步子一顿,终于记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今日是姜雪容生辰。 他原说要给她送一份生辰礼,问她想要什么,她当时说没想好,他还让她想着。 现下他决意要冷着她,这生辰礼自然也不好再送。可他是太子,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说了要给她送一份生辰礼,结果没送,岂非显得他言而无信? 萧明彻登上舆驾,在心里迟疑此事。 可若是他送,又自己先打破了自己的话。 一路上北风凛凛,从他脸上吹过去,到落地东宫,终于吹出个结果。 萧明彻心道,左右他说冷着她,也未必要从今日开始,他先给她送一份生辰礼,不至于让自己言而无信。待明日,他便再继续践行自己的话,冷她些时日。 想定了,萧明彻唤洪冬来:“你去孤的库房里,挑一份礼给茗玉轩送去,就说是孤送姜氏的生辰礼。” 洪冬应下。 萧明彻吩咐过,便没再继续管这件事了。他只打算送这份生辰礼叫自己不至于言而无信,至于别的,譬如说去瞧瞧她,万万不可能。 手头上的公事都处理得差不多,萧明彻回了乾元殿后,一时有些空虚,想了想,又叫人备马车出了宫去找楚当风。 楚当风对萧明彻的到来颇感意外:“稀客啊,稀客,说吧,您有什么事找我?” 萧明彻默然片刻,道:“没什么找你。” 楚当风更是围着萧明彻转了两圈,又摸下巴又摸鼻子,“没 什么事找我,那你来找我干嘛?” 萧明彻想了想,答他的话:“闲聊。” 楚当风被这一句惊得瞪大双眼,“殿下,你在说笑吧?” 闲聊?这种话竟然能从萧明彻嘴里说出来?他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他认识的萧明彻可是绝不会浪费时间的人,就算没事做也要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干的人,他居然能说找自己闲聊? 楚当风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 萧明彻看着他的笑容,拧眉问:“你笑什么?” 楚当风说:“没什么啊,殿下想聊什么?” 萧明彻怎么知道聊什么,他又不擅长闲聊。 见萧明彻沉默,楚当风勾住他的肩,手臂搭在他肩上,拉着他往外走:“没事,走,咱们喝酒去。这小酒一喝,就知道聊什么了。” 萧明彻有些抗拒:“还是不必了。” 被楚当风拉住:“哎呀,难得殿下今天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就陪我喝一杯吧。” 萧明彻半推半就,跟着楚当风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行驶,最后停在热闹的酒肆前。楚当风拉着萧明彻下马车,往酒肆里走。 他轻车熟路,几下便带着萧明彻进了最里间的厢房。 “来几壶好酒。”楚当风和店里的人说。 店里小二认识楚当风,楚世子是常客,便又问了一句:“好嘞,楚世子今日只要几壶好酒?不要美人作陪么?” 萧明彻睨他一眼,楚当风赶紧道:“不用,就几壶好酒,快点啊。” 小二应下,退了下去。 萧明彻四下打量一圈,露出些许嫌恶的表情,酒肆里飘荡着一股酒味,按理说酒是有香味的,但这种地方,只有一股难言的味道,走廊里还能看见喝得醉醺醺的醉鬼。 楚当风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有些好笑道:“殿下,你别这么嫌弃嘛,来,来……” 第58节 他给萧明彻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干一杯。” 萧明彻拿起杯盏,和楚当风碰了一杯。 楚当风喟叹一声,似乎很是享受。 萧明彻垂下视线,他虽也喝酒,但只在某些必要的时刻,譬如说宴席上,像这种以喝酒消磨时间的事,他从来不做。 他看着楚当风,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找他,还不如留在东宫看会儿书。 楚当风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二人碰了一杯,“怎么样?” 萧明彻默然不语。 楚当风也不恼,自顾自又满了一杯,道:“饮酒作乐,何其快哉!” 萧明彻陪他喝了几杯,忽地听见走廊里有动静。 “世子,您不能再喝了!您喝成这样,小的待会儿回去没办法和夫人解释……” “世子!” 楚当风笑道:“也不知是谁家世子出来借酒浇愁了。” 萧明彻看他一眼,道:“旁人喝酒是借酒浇愁,你便不是么?” 楚当风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非也非也,我是饮酒作乐,不是借酒浇愁。” 话音刚落,听得门外有摔碎东西的声响,紧跟着又是侍从担忧的声音:“哎!世子!要小的说,您当时就不该同那姜三姑娘走近,姜四姑娘多好呀!” 听得这话,二人脸色都变了变。 楚当风原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这下有些尴尬,心道姜四姑娘……不会这么巧吧?姜国公府那位四姑娘? 第61章 姜四姑娘从前还与人有过故事么?京城中能称世子的人家可也不多,这位世子是谁家世子? 楚当风下意识看向萧明彻,观察他的脸色,只见萧明彻拧了拧眉,显然也想到了姜雪容。楚当风开口道:“殿下,兴许不是姜良娣呢,京城里姓姜的人家虽不多,但也不止一家啊。” 他说着,招来身边的随从道:“你去外面瞧瞧,看看方才说话的是谁家世子。” 随从应是,不多时便回来禀报。 “回世子,是定北侯府沈世子喝醉了酒。” 定北侯府?沈泽? 楚当风微微皱眉,有些疑惑,他怎么不记得沈泽和姜雪容还有一段故事?他只知道从前沈家曾有意撮合沈泽和姜思娴,但最后似乎没成,沈泽倒是和姜三姑娘姜月华有过一段,但后来也掰了。怎么这当中竟还有姜良娣的事? 这沈泽也真是的,怎么竟逮着姜家几个姑娘祸祸。 楚当风看向萧明彻反应,萧明彻眸色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既然是沈泽,那侍从口中的姜家姑娘,也只可能是姜国公府几位姑娘了。 沈泽今日之所以来这里喝酒,是因为白天在街上瞧见了姜月华。姜月华因为之前的事沉寂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调整好,又像没事人一般,甚至还与别家公子走得很近,二人在街上好巧不巧就让沈泽撞见了。 姜月华只当不认识沈泽,从他身边走过。沈泽见状,心中波澜起伏,他虽痛恨姜月华当时见异思迁,可他自己到底付出过真心,又怎么能不伤心? 随从要扶沈泽起来,被沈泽拂开手,“别扶我,我没醉……” 话音还未落地,沈泽便踉跄了下,栽倒在地。随从赶紧上前一步,将人扶住。 外头的动静渐渐没了,楚当风宽慰道:“姜良娣与这位沈世子也未必就有什么,兴许只是那随从误会了什么呢,殿下你别多想。” 萧明彻仰头饮酒,声音冷淡:“孤多想什么?她就算和沈世子有过什么,和孤又有什么干系?” 楚当风尴尬笑了笑,说:“就算真有过什么,那也是从前的事了,都过去了,自然同殿下没什么干系。” 萧明彻轻哼了声,此事便到此为止。 楚当风也深知这话题不好再说下去,自觉转移了话题。但从沈泽出现之后,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萧明彻又坐了会儿,而后将杯中的酒喝完,搁下杯子站起身来,道:“孤还有事,先走一步。” 楚当风看着他背影,摸不着头脑,“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认识萧明彻这么多年,楚当风还从没看他这么奇怪过。 若是说方才他不对劲,是因为听说了沈泽可能和姜良娣有过些什么,可他今天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楚当风嘶了声,忽地意识到不对,萧明彻怎么可能是因为一个女人情绪反常的人?就算姜良娣和沈泽曾经有过些什么,可对萧明彻而言,姜良娣也不过是个受宠些的嫔妃,他竟然这么在意? 楚当风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该不会是…… 楚当风摸了摸下巴,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 - 茗玉轩中,姜雪容正在小厨房里亲手做长寿面。她做面食的手艺不大好,最后做出来的长寿面有些大小不均匀,不过左右是给自己吃的,不影响什么。 待长寿面做好,还有另外几个小厨房做的菜,姜雪容端着长寿面出来,招呼她们一起坐下来吃。 “祝良娣今日生辰愉快,新的一岁继续貌美如花!”绿蕊绞尽脑汁想着吉利话。 银蝉也说着吉利话:“祝良娣新的一岁平安健康,宠爱不断。” 姜雪容拍手,“好好好,谢谢你们,那我就祝我新的一岁平安健康,每天都能吃好睡好吧,哦,还有希望我的菜也长好,嘿嘿。” 几人正要坐下开动,听得宫门外有声响,隔着窗纱看去,银蝉认出了洪冬的身影。 “洪公公来了。” 姜雪容微微咬唇,不知道洪冬来是做什么,但还是让银蝉去迎了迎。 银蝉道:“洪公公怎么来了?” 洪冬笑着开口:“奴才是替殿下来给姜良娣送生辰礼的。” 银蝉怔了怔,赶忙回去禀报姜雪容,“良 娣,洪公公是来送生辰礼的。” 姜雪容听得一惊,还以为这份生辰礼是打了水漂了,没想到殿下竟还记着。也是,殿下是大人物,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给她送一份生辰礼,自然就会给她送,怎么会因为那一点龃龉就言而无信呢? 她愣了愣,从里间出来。 洪冬见了她,笑着行礼,道:“奴才给姜良娣请安。” 请过了安,便把东西呈上来。 殿下只说让他去库房里找份礼物送给姜良娣,可没说送什么礼物,难为洪冬在库房里搜罗了半日。殿下宠爱姜良娣,东宫上下都看在眼里,既然是送姜良娣的生辰礼,便不可随意敷衍。好在殿下库房里都是些难得的好东西,洪冬从里头挑了一对东珠耳坠,问过萧明彻意见,得到首肯后,送了过来。 姜雪容接过匣子,向洪冬道过谢,又让银蝉给洪冬拿了赏钱,才送洪冬出去。洪冬原本推辞,想着今日姜良娣生辰,才笑说:“那奴才也沾沾您的喜气。” 姜雪容目送洪冬背影走远,收回视线,眸光落在手心的匣子上。 银蝉道:“看来殿下还是记着您的,还特意给您送生辰礼呢。” 姜雪容笑说:“那是因为殿下答应过要送我一份生辰礼,不好言而无信罢了。” 她打开匣子,见是一对漂亮的东珠耳坠。银蝉惊叹了句:“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呢。” 姜雪容把匣子合上,让银蝉放去妆奁里收好,回身坐下,继续开动。 吃饱喝足,姜雪容捂着肚子坐在美人榻上稍稍休息,道:“待会儿咱们来玩蒙眼捉人的游戏吧?谁被抓到,就在脸上画乌龟,怎么样?” “好啊。”银蝉笑着应下,“不过咱们就三个人,太少了不好玩,把那些太监们也叫进来玩吧?” 姜雪容点头:“好啊,待会儿你们可小心了,我要在你们脸上画乌龟。” 银蝉看了眼姜雪容圆滚滚的肚皮,很是不屑:“您吃得这么多,可别第一个就被抓到了。” 姜雪容不服气了,从美人榻上起身,“谁说的?现在就来,你把他们都叫来,咱们抓阄,看谁第一个来抓人!” 银蝉笑着去叫人进来,姜雪容裁下半张纸,分作几个小纸团,写上他们的名字,而后揉作一堆,各自抽签。 姜雪容第一个抓阄,当即抓到了蒙眼的角色。她撇了撇嘴,道:“怎么今天我生辰,手还这么臭啊?你们可都藏好了啊,别让我逮到你们!” 银蝉笑起来:“这怎么叫手臭?这可不是开门红么?” 银蝉说着,拿了蒙眼的布条来,给姜雪容系上。 “您可不能偷看啊。” 姜雪容撇嘴:“我是这种人嘛?” 银蝉给她系好布条,便迅速闪身避开,退到一边去了。姜雪容眼前一片漆黑,伸出手碰触四下,嘴里念念有词:“你们都躲好了没有?我可要开始咯。” 她嘴上说得厉害,可到头来忙活了一刻钟,一个人也没抓到,最后自己累了,扯下布条认输。 “算了算了,我认输了,你们画乌龟吧。”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喝了杯茶。 银蝉和绿蕊笑作一团,拿了笔墨上前来,在姜雪容左边脸颊一侧画了一只小乌龟。画完了,又笑作一团,几乎要直不起腰来。 姜雪容看着她们的反应,“有这么好笑么?” 她自己拿了雕花铜镜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银蝉,你这画得什么呀,乌龟?这么丑。” 第二轮抓阄,终于不是姜雪容蒙眼。只可惜,姜雪容又被抓到了。 于是乎,右边脸颊也多了一只乌龟。 就这么玩了几轮,姜雪容脸上多了四只乌龟,模样滑稽极了。 新一轮游戏,又轮到姜雪容蒙眼抓人。 周遭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姜雪容心道,也不知她们躲哪里去了,个个都这么会躲。她正想着,仅剩的视野里忽地出现一道人影,姜雪容心头一喜,当即伸手抓住。 “诶,终于让我抓到了吧!是谁?银蝉是不是?还是绿蕊?”她说着,伸手碰了碰跟前的人影,感觉摸着不像女人,那就是太监了。 “小良子?还是小海子?”姜雪容一面说着,一面摸了摸,“怎么不说话呀?” 她扯下布条,而后呆滞住。 她紧紧抓着的这人,既不是银蝉绿蕊,也不是她宫里那几个小太监,而是萧明彻。 姜雪容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忙松开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嫔妾参见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几时来的,怎么也没人告诉她一声? 第59节 她一脸懊恼,垂着脑袋。 她宫里这些人都在这儿玩游戏,好像也没人能告诉她…… 姜雪容微微抬眸,觑见萧明彻的玄色圆头锦靴往前走了一步,她心中更为忐忑。 萧明彻眸光落在姜雪容堪称精彩的脸上,语气带着些疑惑:“你这脸怎么回事?” 姜雪容都忘了自己脸上的乌龟了,听得这话,双手捂住脸,一阵脸热:“我……我们方才在玩游戏呢,输了的人在脸上画乌龟……” 萧明彻哦了声,又说:“那你输得挺多。” 姜雪容只捂着脸,没说话。 她道:“殿下您先坐吧,我先去洗个脸……” 说罢,她赶紧站起身,唤银蝉她们进来伺候。 银蝉见着萧明彻身影,又惊又喜。 绿蕊打了热水进来,替姜雪容洗去脸上的乌龟。姜雪容洗过脸,才去见萧明彻。 萧明彻坐在榻上,一手撑着额角,似乎在阖眸养神。 姜雪容绕过障屏,停在他身边,唤了声:“殿下。” 萧明彻睁眼瞧她,很淡的一眼。 姜雪容感觉此刻的萧明彻和平时有些不同,他的眼神好像有些钝。她眨了眨眼,在空气中嗅到了很浅的酒味。 殿下喝了酒? “您不生我的气了?”姜雪容迟疑着发问。 萧明彻目光仍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她已经洗去了那些滑稽的乌龟,连脸上的脂粉一并洗去,只余下一些微末的粉色,从她白皙的肌肤里渗出来。 “孤几时生过你的气?”萧明彻说。 姜雪容眼神微闪,心说昨天不就是生气了么?那么明显,这会儿又不承认了。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姜雪容说:“嗯嗯,您没有生我的气。” 萧明彻的眼神从她脸颊落到眼睛,对于他的到来,她似乎并没觉得很高兴? 他倏地感觉一阵扫兴。 他来这里做什么呢?她都说了,不在意他的恩宠。 他也说了,要冷她一冷的。 但是说从明日起。 萧明彻抿唇,移开视线,落在一旁的博古架上。她方才倒挺高兴的,他到茗玉轩时,竟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满宫里就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主子也没规矩,带着底下人也没规矩,主子奴才都能玩作一团? 若是一直纵着她没规矩,岂非人人都要效仿她? 萧明彻忽地开口:“你宫里……” 姜雪容睁圆了眼睛:“怎么了?” 萧明彻又止了声,可若是罚起来,自然要从主子开始罚。这是宫里的规矩,上梁不正下梁歪。 到底她今日生辰,罢了。 萧明彻说:“没什么。” 姜雪容哦了声,又道:“多谢您的生辰礼,嫔妾很喜欢。” 萧明彻嗯了声,只道:“喜欢就好。” 二人便又没了话。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雪来,风也刮得厉害,阵阵地拍打着窗棂,呜呜咽咽。姜雪容听见了风声,偏头看向窗外。 怎么忽然下起雪来了?看着雪下的势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吧?那岂不是太子殿下走不了,又要留下来了? 她都过生辰了,就不能休息一天不侍寝么! 姜雪容轻咬着下唇,流露出些许愁容。 萧明彻亦看见了窗外下的雪,想到了姜雪容想的事,他没打算留下来。 他起身,道:“孤还有事,先走了。” 姜雪容听见这话,难掩雀跃:“您要走啦?” 萧明彻步子一顿,偏头看她:“孤要走 了,你似乎很高兴?” 姜雪容眨动睫羽,解释道:“没有呀,殿下,嫔妾只是今日过生辰所以高兴……呵呵呵呵……” 萧明彻轻哼了声,懒得戳穿她拙劣的说辞,只是迈开步子往前走。 “那您慢走?”姜雪容看着他的背影往宫门方向去。 第62章 萧明彻出来时,风雪又大了一些,他拢了拢身上披风,登上步舆,吩咐他们回乾元殿。洪冬跟在他身边,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殿下今日要留在茗玉轩,且看殿下脸色,似乎与姜良娣之间不甚愉快,但主子的事他们做奴才的也不敢多问。 长庆跟着萧明彻,愈发觉得今天的殿下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跟着殿下,先是出了一趟宫去找楚世子,和楚世子喝酒,喝了几杯酒,又风风火火地回了宫。回了宫之后,来见姜良娣,没一会儿又走了。 长庆叹了声,看了眼萧明彻背影,慢慢跟上。 另一边,其他几人得知殿下特意让洪冬给姜雪容送生辰礼,自然又是一番眼红嫉妒。殿下未免也太把姜雪容放在心上,还特意记着她的生辰,去她宫中,她们几时能有这种待遇呢? 洛慧儿尤其愤恨,她让小蝶拿来纸笔,又提笔给家中去信,催促他们想办法将姜雪容除掉。 “父亲不知,有这女人在宫中一日,女儿过的日子便不舒心。望父亲大人想想办法,再疼爱女儿一次,将这女人除去,也让女儿日后能过些舒心日子,女儿已经一刻也不想等了。” 平南侯与夫人收到洛慧儿的家书后,脸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他们自幼宠爱女儿,女儿要什么他们但凡能给的,自然都会给。上回她写家书回来,他们只让她等等,如今看她字里行间简直受尽了那姜氏的苦楚,平南侯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心痛不已:早晓得就不该让她进宫去,宫里那是什么日子?太子殿下虽好,可再怎么样,那也是要和别的女人分一个丈夫,唉,就咱们慧儿这脾气,可不得受气。” 平南侯也是看得心疼不已,见夫人哭起来,又宽慰夫人:“夫人莫要伤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只待过些日子宫中除夕家宴,便能让慧儿如愿。不会再让慧儿受那女人太多委屈的,夫人宽心。宫里的日子虽然不好,可无奈慧儿喜欢太子,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又哪里拦得住她?” 平南侯夫人对此倒是无可反驳,他们的女儿就是这副性子,的确也拦不住。想到平南侯说的,平南侯夫人又有几分担忧:“侯爷怎么安排的?不会出什么岔子吧?那毕竟是宫里,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连累了慧儿可怎么好?” 平南侯笑说:“宫里又如何?一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夫人尽管放心吧,不会连累慧儿的。” 平南侯夫人对平南侯的办事能力还是放心的,没再多问,只让人拿了纸笔来,亲自给洛慧儿写回信,写了整整八页纸。 洛慧儿收到回信,已经是两日后。 她看罢回信,惊喜地勾唇一笑,眸中闪过一丝解气的恶毒:“太好了!” 爹爹回信中说已经安排好了,只让她等除夕家宴。 让洛慧儿高兴的事不止这一件,那日姜氏生辰,殿下虽亲自去了一趟茗玉轩,还给姜氏送了生辰礼,可之后几日,都未曾再去过茗玉轩。 更听闻当日殿下只在茗玉轩中坐了会儿,便走了,走的时候脸色还不好看。 洛慧儿道:“指不定那个贱人做了什么惹恼了殿下。” 小蝶跟在她身边应和道:“肯定是的。” 虽然心里想的是,殿下从前也不常来后宫,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既然主子要这么说,她左右顺着也就是了,没道理惹主子不高兴。 洛慧儿一脸得意:“如今只要等到除夕就好了,以后再也不必看见她了。” 小蝶并不知平南侯信里说了什么,听得这话,有些疑惑地发问:“这是为何?” 洛慧儿正欲开口,想到什么,又收住了声,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反正你等着看就是了。” - 茗玉轩中,姜雪容在搭的棚子里看她种的那些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银蝉在一旁帮忙,又忍不住埋怨她:“您那天怎么不留一留殿下?” 姜雪容说:“留了殿下,我便又要侍寝,可我都过生辰,不想侍寝嘛,侍寝这么累。再说了,未必我留殿下,殿下就肯留下来啊。” 银蝉叹气:“真是不知说您什么好,您说殿下生您的气,可殿下还记着您的生辰,来瞧您,可您又不把握住机会。这下好了,看着殿下是真生您的气了,都七八日了,也没见殿下来咱们宫里。” 姜雪容心大得很:“殿下十天半个月不来后宫不是寻常事么?” 她一整个胡搅蛮缠,银蝉也看出来了,她就是不上心。银蝉没什么话说了,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姜雪容还反过来安慰她:“哎呀银蝉,失宠而已,没什么,从前在府里,姨娘不是经常失宠么?咱们不也过得好好的。” 她说罢,站起身擦了擦汗:“一晃就要除夕了。” 日子过得还挺快,她都进宫半年了。 其实宫里的日子和府里的日子,倒也没太大的差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少了邹若水。 不过想来姨娘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不必她担心。 姜雪容舒出一口气,拿着东西走出棚子,冷风呼呼地从她脸上刮过,她一路小跑着进了寝宫,赶紧用热水洗了手,擦干净水渍,又去炭盆旁边烘了烘。 鎏金雕花麒麟首的罩子拢着炭盆,炭盆里噼啪爆了一声,萧明彻正好看完手里的文书。他合上文书,抬眸看向窗外,窗外正在落雪。 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萧明彻忽地脑海中闪过姜雪容的脸。 他决意冷她些日子,说到做到,已经许久不曾去看过她。 不止没去看姜雪容,事实上这些日子他都没有踏足后宫。这种日子对萧明彻而言倒还算熟悉,在东宫添那几个女人之前,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 是姜雪容打破了他原本的生活轨迹,如今一切回到正轨,没什么不同。 萧明彻收回念头,继续处理眼前的文书。 一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在大年二十八这日放晴。阳光从灰沉沉的天幕后透出来,暖融融的落在人身上,但只一瞬的暖意,经风一吹,又透着森森的寒冷。 楚当风与老王妃今日进宫面圣,见完宣成帝后,老王妃还要去后宫,楚当风便先一步跑来萧明彻这里。 檐瓦上覆着一层白茫茫的雪,融了一些,化作雪水沿着屋檐滴落,叶子上也一层白,楚当风随手从叶子上抓了一把雪,揉成雪团,扔向远处,道:“唉,完了,这会儿皇后娘娘肯定和我娘说,要给我介绍谁家的姑娘。” 萧明彻道:“只是给你相看,又没逼着你娶谁。” 楚当风道:“可相看也麻烦,明知道成不了,还要浪费人家的时间。” 楚当风说着,余光忽地瞥见远处有人在外头堆雪人玩。 “那是不是姜良娣?”他回头问萧明彻。 第60节 萧明彻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远远地也一眼认出了姜雪容,他没说话。姜雪容身上似乎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很好认。 楚当风自顾自说着:“哎,上回沈泽的事,殿下可有问过姜良娣?” 萧明彻终于说话:“孤为何要问?孤又不在意。” 楚当风想到上次的猜测,勾了勾唇,“殿下当真不在意么?不论如何,姜良娣如今也是你的嫔妃。” 萧明彻道:“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孤有什么在意的?” 啧啧,明明 就很在意。 楚当风笑容更甚,故意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就算姜良娣从前和沈泽花前月下,私定终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是您的嫔妃,和沈泽没有可能了。” 萧明彻听着这话,脸色沉了沉。 姜雪容和沈泽花前月下?私定终身? 结果阴差阳错被他选中进了东宫,成了他的嫔妃,所以姜雪容压根不在意他的恩宠,也并不想争他的宠爱? 若是这么说,倒也说得通。 萧明彻微微垂眸,那倒是他做了恶人,拆散了他们一对有情人。 他心中忽地有些憋闷,又觉得应当不是如此。 姜雪容和沈泽看起来不像一个世界的人,他记得沈泽才华横溢,一向也偏爱有才之女。而姜雪容此人,和才女两个字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 楚当风仔细观察着萧明彻的反应,见他竟当真在思考,不由得轻啧一声,说出自己的猜测:“殿下不会是喜欢上姜良娣了吧?” 萧明彻听得这话,当即眉头紧锁,斥道:“简直一派胡言!” “孤对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没有任何兴趣。”他又道。 楚当风将信将疑:“可殿下真的很可疑,您从前可不会因为哪个女子情绪起伏这么大。其实喜欢就喜欢呗,反正姜良娣也是您的人,您喜欢她天经地义,又没什么。” 萧明彻冷哼一声道:“孤不曾喜欢她,孤也没有因为她情绪起伏,你不必妄加猜测。” 楚当风还要再说,萧明彻睨他一眼道:“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孤也要向母后进言,趁早给你指婚,省得你太空闲,在这里妄加猜测编排于孤。” 萧明彻都搬出指婚了,楚当风哪里还敢再说下去,只能噤声。 “好好好,我不该妄加猜测,随意编排殿下,殿下饶了我吧。”楚当风求饶,心里却觉得萧明彻的反应愈发可疑。 反应这么大,简直就是被他戳中了痛脚。 啧啧啧,不得了,楚当风朝姜雪容的方向眺望而去,这姜氏还真是不简单,竟能勾得万年冰山消融,铁树开花? 第63章 楚当风在东宫待了个把时辰,那厢老王妃从皇后宫中出来,差人过来叫他,他便也跟着回去了。 送走了楚当风,萧明彻兀自坐在乾元殿里,忽地有一瞬觉得冷清。楚当风是个热闹的人,他爱说话,在人耳边叽叽喳喳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有时候萧明彻挺爱让他待在身边,自个儿看书的时候做个背景音,但有时候也讨厌他一张嘴不着调。 就譬如说今天,他竟编排自己,说自己喜欢上姜雪容了。 怎么可能? 他对那些情情爱爱的事一向没有任何兴致,只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楚当风简直胡说八道。 萧明彻又在心里说了一遍,他怎么会喜欢姜雪容呢? 姜雪容是他的良娣,他们之间总免不得要有些牵扯,也仅此而已,但那些牵扯和感情没有关系。至于她总搅动自己的心绪一事,也有别的合理的解释。 他想到这里,一时却卡壳,接不上要说的话。 自然有别的合理的解释,但他一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总而言之,不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这种小情小爱的事情上,女人对他而言,只属于一些锦上添花的点缀,就好像他腰间那块羊脂玉坠子,也像这会儿抬头看见的方几上摆着的那道细颈白瓷瓶。 他需要女人,但没那么需要。 他心里因为这些念头而升起些微的烦躁,他将这种烦躁压下去,起身往外走。他有许多的正事可以做,不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萧明彻吩咐长庆准备马车,临走之前,不知怎么一抬眸,远远瞧见姜雪容还带着两个婢女在外面玩雪。 他收回视线,帘栊隔绝了他的目光。 她对自己的身子倒是不当回事,这么大冷的天,虽说放晴了,可还是冷,竟在外头玩这么久的雪。到时候寒气入体,来癸水定又痛得死去活来。 但这是她的事,她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必操心? 萧明彻没再想。 - 姜雪容两只葱白如玉的手冻得通红,已经没了知觉,她堆出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很有成就感。她搓了搓手心,往里哈了一口气,绕着那雪人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 “还差个鼻子眼睛,就更好看了。”银蝉夸道。 姜雪容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应该给雪人点上鼻子眼睛,只是一时想不到要用什么做鼻子,又要用什么做眼睛。视线一转,便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插上雪人脸上,权当是鼻子。又从一旁捡了两片叶子,权当是眼睛。 姜雪容看得乐呵,银蝉见她鼻子都冻红了,忙不迭回宫取了件披风来给她罩着,劝道:“您也玩够了,赶紧回去烤烤火吧,别冻病了,待会儿又该吃药了。” 银蝉知道她不爱吃药,专拿这话治她。 姜雪容听得这话,仿佛已经能够闻见那些药的苦味,立刻老老实实跟银蝉回了宫。她解了披风,小跑几步到炭盆旁烘手。 银蝉让小厨房熬了驱寒的姜汤,端给姜雪容喝了。 姜雪容喝下姜汤,身子暖了起来。 “过两日便是除夕了,咱们让小厨房做些好菜,吃完了去外头放烟火吧。”她安排着除夕夜,“宫里头能随便放烟火么?” 银蝉摇头:“应当不能吧。” 姜雪容有些沮丧:“好吧,那只能做些别的了。” 她顿了顿,又想:“要不咱们自己动手包饺子?” 银蝉点头:“也好。” 可惜她的安排都被除夕夜的家宴打断,姜雪容对此有些意外,“我也要去么?” 洪冬点头:“是的,姜良娣,您和另外三位都要去参加。” 姜雪容道了声谢,命人送洪冬出去。她托着下巴,想到上回的初雪宴,其实不大想去这种场合。但洪冬都特意来通知她,想来是躲不掉了。 除夕家宴亦设在流云台,此番比初雪宴多了些人,几位王爷与王妃世子也在,坐席排了很长。 姜雪容与洛慧儿她们几个的位置排在萧明彻身后,姜雪容与洛慧儿位分相同,因而座位也安排在一起。洛慧儿对此没什么好脸色,连个正眼都不想给姜雪容。 洛慧儿想到平南侯的信,又隐隐有些兴奋,她不知道平南侯的安排是什么,但她相信平南侯一定会帮她。想到今天就可以除去姜雪容,她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姜雪容端坐在位置上,对洛慧儿的态度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无所谓,被她甩脸子又不会掉块肉,随便她甩脸子,反正她也不能在这种场合对自己做什么。 但这种场合,显然姜雪容自己也不能做什么。她只能维持着体面的微笑,恭敬地坐在位置上,连吃东西都不能尽兴。 还不如留在茗玉轩里和银蝉她们包饺子。 姜雪容坐在萧明彻侧后方,萧明彻并没有回头看她,却仿佛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他垂眸,抬手拿起手边的杯盏喝了一杯。 宣成帝与皇后坐在上首,照例说了些客套话,而后才开始叫人表演节目。因是除夕,这样的时节总是要热闹的,皇后特意请了戏班子。戏班子唱的戏也是喜庆的,咿咿呀呀的,符合过节的气氛。 戏还挺好看的,姜雪容终于找到一件事做,便是专注地看戏。她瞪大一双眼,紧紧盯着台上的戏班子,不时跟着鼓掌叫好。 萧明彻听见她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在众多的嗓音里也格外清晰,仿佛一片羽毛,时不时挠一挠他。他有些走神,脑子里又浮现楚当风的话,他喜欢姜雪容么? 他认为没有,但是…… 萧明彻拿着杯盏, 在拇指指腹和中指指腹之间转了两圈。 忽地又想,喜欢应当是怎样? 他活到二十几岁,没沾过一个情字,自然不晓得所谓喜欢应当怎样。只记得以前陪着皇后看过些戏文,那戏文里倒是把感情写得浪漫又缠绵,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好像能叫人生也能叫人死似的。 那他对姜雪容,绝没有这般的心思。 至于别的,萧明彻敛着眸子,倏地又想到年中的时候,他办的那个案子,为着一个情字,闹出来这么大一桩事。 这倒是符合那些戏文里说的,生生死死,缠缠绵绵。 杯子里的酒是热的,在他手心里转了几圈,袅袅的热气散了,渐渐冷下来。萧明彻仰头喝了,又倒一杯。 他蓦地又想起那些仰慕他的女子来,她们总红着脸说喜欢他。怎样一个喜欢法? 萧明彻微微压低眉头,脑子里霍然闪过姜思娴的脸来。 他记起有一回姜思娴费了心思要见他一面,告诉他自己的情意,想从自己口中听见一点情愫。但他冷漠地拒绝了,而后她哭得肝肠寸断似的,又说,祝他有一日也能体会到那种心情。 他说,他不会有那样的一日。 萧明彻心闷闷的,像被刚才那杯半冷不热的酒泡过,不甚舒坦。 他在胡思乱想,想得太多了。 萧明彻把那些念头都甩开,决意不再想下去。总之,他并未喜欢姜雪容。 姜雪容不知道侧前方的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她一心盯着戏台上,这出戏正演到高潮处,正是精彩,她连眼睛都忘了眨。 有宫女过来上菜,毛手毛脚地,把手里的酒壶碰在姜雪容身上。 姜雪容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热过的酒打湿了她的衣裳,马上便冷起来。 宫女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忙不迭跪下认错:“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姜良娣责罚。” 那宫女瑟缩着,似乎害怕极了。 出了这样的事,一时之间全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姜雪容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下意识向萧明彻求助。 萧明彻对上她求助的视线,拧眉道:“来人,带姜良娣去偏殿更衣。” 姜雪容得了萧明彻的话,松了口气,赶紧跟着宫女去偏殿更衣。 那宫女领着姜雪容往偏殿走,今日家宴设在正殿,正殿那边伺候的人多,又有戏班子,愈发显得热闹,兴许是因为太热闹了,衬得偏殿有几分荒凉。 第61节 好在银蝉跟着她,姜雪容心里没那么害怕。又想今天这样的大场合,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宫女领着姜雪容到一处房间前停下,道:“请姜良娣在此稍等片刻,请这位姑姑跟奴婢去取一下干净的衣裳可好?” 银蝉比姜雪容警惕些,但也没想过今日这场合可能有人害自家良娣,便跟着那宫女去了,留下姜雪容一个人在屋里等着。 那屋里只点了盏灯,光线有些昏,姜雪容看了看四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 这屋子一看便久没人住,没什么人气,屋里也没燃炭火,森森地冷。姜雪容坐了会儿,身上被打湿的衣裳贴着肌肤,愈发地冷起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抱住胳膊,正想银蝉怎么还不回来。 忽地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响起,匆匆停在放门口,姜雪容被这步子惊得站起身来,看见是方才和银蝉一道离开那宫女。 她面带焦急,慌慌张张地开口说话:“姜良娣,不好了,您身边那位姑姑出事了,您快跟奴婢去瞧瞧吧。” 一听银蝉出事,姜雪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忙问询:“怎么了?好端端的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只说:“奴婢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您跟奴婢走就是了。” 姜雪容顾不上想太多,跟着那宫女往出走,一路步履匆匆,也不知走到哪里,只看见手边有个黑漆漆的池子,映着一点池边的灯火。凛冽的北风一吹,更显出几分可怖。 除了她们俩,其余一个人都不见,更不见银蝉。 姜雪容心里着急,又问了一句:“银蝉到底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宫女转过身来,眼神凌厉,看得姜雪容心里一阵发毛。还未及多想,那宫女更是忽地出手,猛地一推,便把姜雪容推进了那池子里。 第64章 姜雪容始料未及,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便坠入了冰冷的水池之中。正是寒冬腊月,寒冷刺骨的水将她整个人包围,黑漆漆的水面的确也深不见底,求生的本能让姜雪容在水中挣扎,呛了几口水。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她向岸边呼救了几声,可这边荒凉,自然没有任何人能回应她,能回应她的,只有岸边那盏挂着的灯,在寒风里打了个转。 水太冷了,冷得从她骨子里往身体里钻,连心也很快冷下去。姜雪容在水里站不住脚,起初还能扑腾几下,后面手脚都冻僵了,连扑腾都扑腾不起来。 她的身体仿佛变得很重,沉沉地往水里坠,连呼救的嗓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姜雪容忽地想到有种说法,说是人死之前会走马灯一般地记起自己这辈子经历过过的事,到这会儿,她感觉是真的。因为她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的事,想到自己小的时候被邹若水抱在怀里,又跟着邹若水一道去瞧别人的热闹,邹若水给她塞一块西瓜,点评几句。 好多好多的事情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又想,是谁要这么费尽心思地害她?银蝉不会也出事了吧? 再过片刻功夫,她的意识也不清晰,连回忆都想不起来。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梦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分不清是谁在喊她名字。 “姜雪容!姜雪容!”有一点像太子殿下的声音。 - 银蝉方才跟着那宫女一路走,停在一间房间前,那宫女说干净的衣服就在里头,请她进去取一下,她有些尿急。银蝉没有多想,岂料到下一步踏进那房门,便被人从外头锁住,房间里乌漆嘛黑的,没有点灯。她在里头拍门,“你做什么?放我出去!” 没有人理会她,那门怎么也撞不开。银蝉着急起来,她不知道那个宫女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把自己锁在这里,总不可能是为了恶作剧,何况还是这样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倒像是为了针对她家良娣。 “来人哪!有没有人!放我出去!”银蝉喊叫着,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她担忧姜雪容出什么事,心里愈发焦急,余光一瞥,瞥见了另一边关着的窗。 银蝉走到窗边,推了推,发现窗能推动,没有锁住。她心中大喜,赶紧用力把窗户推开,而后从窗户爬了出来。 门外早就没有人影,银蝉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找姜雪容。起先姜雪容待的那房里也没人了,只有一盏灯还亮着。 “姜良娣?姜良娣?姑娘?”银蝉急得哭了,在房间附近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银蝉抹了把眼泪,一时有些慌乱,定了定心神后,想到萧明彻。 对,找太子殿下…… 她拔腿狂奔,一路回到正殿。有些人方才见过她,是太子那位姜良娣身边的婢女,又见她身形狼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萧明彻更是拧眉,心也陡然跳动了下。 银蝉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明彻跟前,一个劲磕头,说:“殿下,我们家良娣不见了,还请您快去救救她。” 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连皇后都惊动。皇后走近来,询问这是怎么了? 萧明彻听了银蝉的话,猛地站起身,心跳得更快,“什么叫不见了?不是去更衣么?怎么又要救救她了?”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语气有些急,听起来更是严肃威压。 一旁的洛慧儿见状,虽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猜到这恐怕就是她父亲安排的。她也有些紧张,想到姜雪 容大概要死了,她讨厌姜雪容,最好是一定让她死了。她这么想着,自然要阻止萧明彻去救人。 洛慧儿道:“你这婢女慌慌张张的,不过是去更衣,怎的人还不见了?人不见了就去找,怎的又说得好像有人故意害她似的?你可认真找了?别不是迷了路,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来了!” 她故意拖延时间,干扰他们。 银蝉哭道:“殿下,方才奴婢陪良娣去更衣,可那领路的宫女将奴婢支开,还把奴婢锁在了房里,奴婢担心她对良娣不利,从窗户爬出来,回去找良娣时,已经不见人影。那宫女费尽心思,又是将良娣的衣裳泼湿,又是将奴婢支开,奴婢担心,奴婢真的担心她对良娣不利。还请殿下快去救救我们良娣吧。” 银蝉心急如焚,只觉得多耽误一刻,姜雪容的性命便添一分危险。她又猛猛给萧明彻磕头,求他。 除夕家宴是皇后操办,在自己办的宴席上出了可能有人谋害的大事,皇后脸色严肃,询问他们:“方才那宫女是哪个宫的?什么底细?和姜良娣又可曾认识?” 洛慧儿道:“那宫女也不认识你们姜良娣,做什么要这么害她……” 她还想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可萧明彻忽地迈开步子,打断了洛慧儿的话。 萧明彻道:“你带路,孤随你去找她。” 银蝉听得这话,赶忙爬起来,领着萧明彻去找人。 银蝉一路小跑,怕耽误时间,岂料到萧明彻比她还快几步,二人很快到了最开始姜雪容待过的房间。 萧明彻吩咐长庆:“你带人去附近找,仔细些。” 又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 跟着伺候的宫人想了想,回答:“回殿下,偏殿这边也没什么,只有个挺深的池子。” 流云台平日里只有办宴席才用,这边的宫人并不多,办宴席又多在正殿,偏殿人就更少了。 萧明彻听罢,眉头紧锁,若真要害人,那不正是绝好的机会? 他当即带着人往池子那边赶,宫人侍卫们拎着灯笼,霎时间点亮了半边天,照得那黑漆漆的水面也发亮。 仿佛有什么感应一般,萧明彻余光一瞥,就瞥见了那水面上浮着的人影。 他心又猛地一坠。 长庆他们也看见了,正要叫人下去救人,下一瞬,便听见咚一声—— 萧明彻已然跳了下去。 长庆急道:“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人哪,来几个水性好的,下去救人!” 一时间动静极大。 冬日的池水冰冷,萧明彻体魄好,倒还好,没觉得有什么。他游近那浮着的人影,捞进怀里,借着岸边的灯光看清楚,正是姜雪容。 只见她嘴唇毫无血色,脸上苍白一片,眼睛也紧紧闭着,不知落水多久了。 这么冷的水,她泡了多久? 萧明彻抱着人上了岸,将她放在地上,压了压她胸口,让她吐出吃下去的水。 “姜雪容!姜雪容!”他唤她的名字,没见她有半点反应,他神色愈发严肃,吩咐长庆,“快去叫太医!” 长庆点头,赶紧差人去叫太医,又让人去回禀皇后一声。 萧明彻见她吐了几次水,应当差不多了,赶紧把人抱起来,就近找了间房放下。她身上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嘴唇颤抖着,萧明彻身上衣裳也湿了,让人找了一床棉被来,将姜雪容紧紧裹住,又让人去取身干净衣裳来给姜雪容换。 长庆道:“您也换身干净衣裳吧?” 萧明彻好似没听见,只紧紧抓着那棉被,目光更是紧紧锁定在姜雪容脸上。 姜雪容的脸色很难看,平日里是白皙的脸,这会儿有些发灰,毫无血色。她头发也湿哒哒地散在肩头,一身湿漉漉的。 很快有人取了干净衣裳来,银蝉要伺候姜雪容换上,看了眼萧明彻。 萧明彻起身让开,双手背在身后,想到什么,又问长庆:“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那个宫女呢?” 长庆摇头:“回禀殿下,没发现有人,兴许是畏罪潜逃了。也是怪了,姜良娣一向只在东宫活动,也不像与人结仇的人,怎会有人害她?” 萧明彻垂下长眸,冷笑了声:“这么周密的安排,倒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怨,你带人去查,必须查出真相。” 长庆应下。 太医很快赶来,给姜雪容诊了脉。 萧明彻问:“如何?” 太医道:“回太子,姜良娣呛水太久,伤到心肺……情况有些不妙,又是寒冷,受了寒,寒气入体,微臣只能先用银针,替姜良娣护住心脉。至于能否安然无恙,微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看这两日情况能否好转了。” 萧明彻一时默然,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她苍白的一张脸枕在玉枕上。 “你尽力而为。”半晌,萧明彻终于开口。 太医应下,自去忙碌。 皇后听得发生了这种事,也赶来查看情况。 “怎么样了?” 皇后问罢,抬眼看见萧明彻一身还湿哒哒的,不由得吸了口气:“你这是怎么回事?快,去换身衣裳。” 萧明彻没说话,去旁边的房间里换了身衣裳。回来时,太医已经替姜雪容施完针,她瘦弱的身躯在棉被里捂回了些温度,房里的炭火也燃起来,暖烘烘的,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灰度终于褪去几分,回了些生机。 萧明彻看在眼里,终于觉得一颗心仿佛落下来几分,安稳了几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份庆幸在他心里冒出来,又让他觉得慌张。 他想到不久之前想过的,情情爱爱与生生死死的辩题,好像在这一刻落到实处。心下不禁空白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一声,塌作灰烬。 他愣了愣神,回过神来,听见皇后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65章 皇后在后宫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见过的腌臜事多了,今天这桩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这人挑了个好日子,在她操办的除夕家宴上动手,她便要认真几分。否则倒叫别人看了笑话,落下话柄。 皇后说着话,又问起旁边几个人,颇有认真查下去的意思。见状,银蝉忙上前来回话,将事情原原本本回禀了皇后。 第62节 皇后听罢,微微皱起眉头,冷笑了声:“那犯事的宫女可抓到了?” 听夏道:“回娘娘话,已经叫人去拿人了,想来也快了。” 听夏话音才落,那厢去拿那嫌犯的人回来了,禀报说:“回娘娘,奴才等去那宫女住处时,那宫女已经自尽,断了气了。” 皇后声音带了些冷冷的笑意:“这倒是奇了,死得这么恰到好处。” 这事就愈发说明背后有人指使,所以这么恰好到处地要那宫女的命,为的就是不让人查出些什么。可赶得这么急,已经足够说明有问题。 皇后给听夏使了个眼色,道:“仔细查查那宫女的底细,看她和谁往来,总能查出些什么。” 听夏明白皇后的意思,吩咐下去。 萧明彻在一旁听着,默然不语。 他也在想,到底是谁这么大费周章地筹谋,非要姜雪容的性命。 皇后看他一眼,压低了些声音,道:“后宫里头的阴谋诡计,大多是为了宠爱。你宫里人虽少,未必干净。” 皇后疑心是东宫嫔妃争宠,使出这些阴谋诡计。若是如此,那更是该好好查查了。 才在东宫,就已经这么容不下人,日后若是等太子登基,那还了得? 萧明彻闻言,眸色微敛:“儿臣明白,会命人好好查。” 皇后叹了声,又道:“若是你有太子妃,这种事便好叫她来,如今你宫里也没个主事的人。” 皇后还是中意程沅。 萧明彻没接话,皇后见状,也没多说,又问起姜雪容情况: “姜氏情况还好么?” 萧明彻摇了摇头,想到方才太医的话:“还没脱离危险,太医说,还得看这两天的情况。” 皇后想到方才看见萧明彻的样子,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回 看见萧明彻那般神情。他刚才站在那儿,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可见他心里对姜氏的看重。 但皇后也没往深处想,姜氏可以是一个宠妃,这没什么要紧。毕竟难得看彻儿喜欢一个女人,还是不希望姜氏出什么事。 皇后叹气道:“相信姜氏这孩子福大命大,能挺过去的。” 萧明彻嗯了声,视线不自觉又往床榻方向看了眼。 除夕家宴还没结束,皇后不好离席太久,说完这些便走了。 萧明彻送走皇后,那厢太医也差不多结束了诊治。萧明彻问:“现在可否把人挪回东宫?” 太医答话:“姜良娣已经过了最凶险的时候,殿下可以将她带回东宫。” 萧明彻便让人把姜雪容带回东宫茗玉轩,一番折腾下来,时辰已经不早。 萧明彻没走,留在了茗玉轩。 不知不觉已经是后半夜,萧明彻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阖眸小憩。银蝉看他一眼,小声道:“殿下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们守着就好。” 萧明彻没动,他撑着额角,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她仍沉沉睡着,没见转醒的迹象。她的脸色比先前好看了很多,但嘴唇还是有些发白,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银蝉见状,也不再劝了。殿下能在这里守着她们良娣,说明殿下看重她们良娣,这当然很好。 她起身给萧明彻倒了杯热茶,而后又趴在床榻边守着。 今夜的东宫注定热闹,其余三人都时刻关注着茗玉轩的动向。 洛慧儿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消息,得知姜雪容还没死,有些失望,喃喃自语道:“她还真是命大啊。” 小蝶啊了声,“良娣说什么?” 洛慧儿道:“没什么,你再去打听打听茗玉轩的消息,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小蝶应下。 时辰已经不早,但洛慧儿睡不着。她既对姜雪容没死这件事有点失望,又有点担心她父亲做的事会不会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的话,会不会连累到自己? 洛慧儿忐忑了半宿,想给家里写信,又怕在这关头写信被查到,还是没有写。 至于薛如眉与赵蔷二人,亦同样命人关注着茗玉轩的情况。 薛如眉今日得知姜雪容出事,先是觉得惊讶,而后有些惊喜。后来得知她还活着,又有些失望。 虽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她恨姜雪容,只觉得做出这事的人做得好。 至于是谁做的,薛如眉一时心里有些猜测。姜雪容与她们一样,平日里只在东宫活动,社交圈子自然也在东宫内,没道理惹上旁的仇家。可若是东宫里的人,又会是谁? 她们三个和姜雪容的关系都不好,此事不是她做的,便只有赵蔷和洛慧儿。 赵蔷平日里看着唯唯诺诺,但却是个有心机的,薛如眉不敢笃定此事是不是她所为。至于洛慧儿,她虽然跋扈嚣张,但没什么脑子,能想出这么复杂的计谋么? 所以薛如眉一时也不敢断定是谁。 “殿下还在茗玉轩里?”薛如眉问起丫鬟碧弦,自从朱弦走了之后,她便只有碧弦一个陪嫁丫鬟。 碧弦回话:“是,奴婢打听过了,殿下一时没离开过茗玉轩。” 薛如眉道:“殿下还真是宠爱她……” - 茗玉轩中,萧明彻坐在床边,忽地醒过来。 他下意识看向床榻上的人,只见她仍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他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方才似乎做了个梦,梦见她醒来,唤他殿下,说想喝水。 原来只是个梦。萧明彻捏了捏眉心。 银蝉在一旁趴着,已经睡着。萧明彻余光瞥见姜雪容的手漏在被子外面,伸手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碰触到她的手时,只觉得一阵冰凉。 他捏了捏她的手背,把她小巧的手包裹进手心里,直到暖热了,才松开,把被子掖紧。 不久之后,天光明亮,萧明彻洗漱一番,离开茗玉轩。 长庆见他眼下乌青,显然没有休息好,劝道:“殿下就算担心姜良娣,也应当先保重自己身子。” 萧明彻嗯了声,算是回答。 上早朝回来后,萧明彻第一时间去了茗玉轩,查看姜雪容情况。 姜雪容还是没醒,不仅没有醒,还发起了高热,把银蝉急得不行。 萧明彻拧眉,提步往寝宫走,道:“太医呢?太医可来瞧过?” 银蝉红着眼点头:“回殿下,太医已经来过了。太医说,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靠良娣自己,若是良娣能熬过去,便能好了……若是良娣熬不过去,恐怕……恐怕就要……” 银蝉没说那个字,只低声啜泣,拿手背擦了擦眼泪。 床榻上的人比他早上离开时有些变化,原本苍白的脸上泛出不自然的潮红,但不论是苍白还是潮红,都不是原本的健康的颜色。萧明彻抬手放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有些烫手。 他神色凝重,看向床头方几上摆着的药碗,拿了过来。 银蝉看着药碗,声音带了些哭腔道:“良娣她喝不下那些药,奴婢尽力喂了,但是……”她有些沮丧,生了这么重的病,当然得吃药才能好。可她家良娣一向讨厌吃药,兴许就是因为讨厌,所以哪怕昏迷不醒,也不肯吃药。 她说着,又忍不住哭了。 萧明彻拿起瓷勺,搅了搅,舀了一勺药,送到姜雪容嘴边。瓷勺贴着她柔软的唇,但那黑色的液体沿着她的唇落在了枕头上。 他眉头拧得更紧,不吃药怎么可能好起来呢? 他试图威胁她,唤她的名字:“姜雪容!” 但没有用,她听不见,依旧双唇紧闭,喝不进一点药。 萧明彻把药碗放下,垂眸沉思,怎样才能让她把药乖乖喝下去。 他蓦地想到一种办法,以嘴渡之。 这念头让他没来由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眼银蝉,遣她下去:“你先下去,孤来喂她。” 银蝉揉了揉眼眶,虽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把自己支开,但现下的情况,良娣喝不进药,殿下愿意试试,也好。 她垂首退了下去,只留下萧明彻和姜雪容二人在寝殿里。 萧明彻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端起药碗,喝了一口碗里的药,含在口中。而后俯首,寻到姜雪容的唇,以舌撬开她的唇瓣,将药缓缓渡下去。 药从他口中终于落进她的喉舌,萧明彻轻咳了声,用帕子擦去嘴角的残渍。 他只是为了救她性命,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萧明彻想着,又喝了一口药,重复先前的步骤,灌给姜雪容。几次下来,终于将一碗药喂完。 银蝉再进来时,只看见一只空了的药碗,枕头上也没有新添的水渍。她有些惊讶,不知道殿下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总归是好事,良娣喝了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多谢殿下。” 萧明彻起身,“你们好生照顾她,她若是醒来,第一时间来禀报孤。若是有什么变故,立刻去请太医。” 银蝉应下,送萧明彻出宫。 走出茗玉轩时,萧明彻不由自主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他想到姜雪容曾经说药苦,好像……是有些苦,那苦味辗转在他唇舌之间,又渡去她嘴里,至今仍残留在他舌尖,挥之不去似的。从前倒没感觉。 一阵北风呼呼刮过,将萧明彻脸上的热意带走。他放下手,登上步舆,吩咐长庆回乾元殿。 第66章 萧明彻回乾元殿换了身吉服,而后赶往太庙。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照大启的习俗,天子要在大年初一祭祀先祖,百官随同,祭祀完先祖之后,天子接受百官朝拜,而后天子赏赐百官,再之后,官员们便可以休假七日,直至正月初八再上朝。 萧明彻方才是暂时回来一趟 ,马上要赶往太庙。 到太庙时,宣成帝与皇后早就到了,几位皇子亲王也已经到了。 萧明彻行至宣成帝身后,接过香火,与宣成帝一道祭拜先祖。 昨夜出的事他们都在场,自然知晓。太子回去换身吉服哪里要这么久时间,众人猜测太子应当是顺便回去看了看姜氏情况。这会儿看萧明彻脸色,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祭祀完先祖,便到百官朝拜的流程。官员们异口同声说着年年差不多的吉祥话,无非是祝皇帝龙体健康社稷风调雨顺之类,宣成帝听完,再说一些场面话,而后赏赐官员。赏赐是早就准备好的,按照官员品级,一人发个红封,里头有些银钱。 这里的赏赐不是正儿八经的,不过是在这新年第一天的好日子,给大家图个吉利,因而银钱也不会太多。正儿八经的赏赐早在前些日子已经赏过了。 第63节 百官们接了红封,又都异口同声地谢过皇帝,便算了了今日的事,能欢欢喜喜地回家过年。 待官员们散了场,皇室成员们也可以散了。皇后与萧明彻一道回去,又问起姜雪容,“姜氏可醒来了?” 萧明彻摇头,道:“回母后,还没醒。” 皇后宽慰道:“没事,会醒的。” 萧明彻嗯了声,又有些晃神,脑子里想到刚才给她喂药的时候,唇齿交缠的画面。他敛下眉目,掩饰住眼底那一缕不自然的神色。 又想,她喝了药,应当会很快好起来吧。不知几时会醒? 从太医的话来看,也有最坏的结果,可能永远也不会醒了。但萧明彻刻意避免想象这种可能,他更愿意相信,她马上便会醒来。 冬日里寒风凛凛,皇后手里抱着手炉,围着貂皮围脖,登上凤舆,微微偏头和萧明彻说话:“那个宫女那边,本宫已经让人去查了,但还没查出什么东西。” 萧明彻应着,“东宫里儿臣也派人着手在查。” 皇后又问:“若是查出什么,与你宫里人有关系,你预备怎么办?” 今日的天气尚可,从云层后散出些微弱的太阳,拨开阴沉的气氛。萧明彻抬眸看了看天,答皇后的话:“孤眼皮子底下容不下这么恶毒的心思,若是查出是谁所为,自然要撵出宫去。” 皇后说:“是该如此。” 栖梧宫和东宫不同路,皇后便与萧明彻作别。萧明彻回到东宫后,问起洪冬茗玉轩的情况:“茗玉轩那边情况如何?” 洪冬回话:“回禀殿下,姜良娣还没醒。” 萧明彻微怔,她不是喝了药了么,怎么还没醒? “去茗玉轩。”他道。 听得萧明彻来,银蝉她们赶忙出来迎接,同时禀报姜雪容情况,“姜良娣喝了药后,情况好了一些,身上的热退了些,只是还没醒。” 萧明彻听着银蝉的话,绕过障屏,进到寝殿。他一眼看见了床榻上躺着的人,她脸上的潮红似乎消退了一些,伸手碰触她额头时也没那么烫手了,的确是好转了些。 萧明彻感觉心安了几分,不管怎么说,有好转就是好事。 银蝉看着萧明彻的神情,有些感动,殿下对她们良娣可真好,昨晚在这儿守了一晚上,今天又来关心她们良娣。她想到昨晚萧明彻没休息好,开口道:“殿下回去休息会儿吧,奴婢们会照顾好良娣的。” 萧明彻嗯了声,他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儿的确有些疲惫。 临走前,他又给姜雪容喂了一回药,还是用嘴喂的。 银蝉进来时看见空药碗,原本还好奇殿下怎么做到的,忽地余光瞥到殿下嘴角的一点残渍,她电光石火之间反应过来。 原来殿下竟然是这么给她们良娣喂药的…… 银蝉红了红脸,只当做没发现,低着头目送萧明彻身影离开。 “奴婢恭送殿下。” 银蝉愈发觉得,其实殿下格外看重她们良娣,若是良娣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那这也算一件好事了。只是……她回头看了眼姜雪容,眼眶又红了,也不知道良娣几时才能醒过来…… 萧明彻回乾元殿简单吃了点东西,而后睡了一觉。因为昨晚没休息好,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萧明彻坐起身,想到自己昨晚的梦境。他梦见姜雪容醒了,活蹦乱跳地跟他说话。 “来人。”萧明彻按了按额角,掀开软被下床。 很快有人进来伺候,长庆亦跟着进来。 萧明彻正欲开口,长庆提前预判了他要问什么,先一步答话:“回殿下,茗玉轩那边没有什么进展,姜良娣还没醒。” 萧明彻抿唇,已经两天了,怎么还没醒? 他简单用了早膳,便去往茗玉轩。 到茗玉轩时,银蝉正要给姜雪容喂药,听得太子殿下来,自觉把药碗放到了一边。昨晚殿下休息没来看良娣,因而昨夜的药又没喂进去多少,银蝉迎萧明彻进来时,说起此事。 萧明彻看了眼放在方几上的药碗,道:“孤来喂,你们先退下吧。” 银蝉不禁勾了勾唇角,恭敬退了下去。殿下又要用嘴给她们良娣喂药了。 寝殿气氛安静,只有炭盆里不时噼啪两声的动静,萧明彻端起药碗,药刚煎好,还有点烫。他拿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吹,待药凉了一些,才自己喝了一口,而后低头喂给姜雪容。 姜雪容躺在床榻上,脸色已经比昨日好不少,额头的温度也退了不少,但仍有些发热。萧明彻的眸光从她嘴唇移到鼻尖,再到眼睛处。 毫无疑问,她是个美人,萧明彻早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他有更深的体会。 经过这两天的事,萧明彻忽然意识到,他或许,真的有些喜欢她。正如楚当风所说。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似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而在承认了这个事实之后,他再看姜雪容,心境便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伸手碰了碰她纤长浓密的睫羽,而后压低嗓音命令一般,道了一句:“姜雪容,孤命令你快点好起来。” 榻上的人自然没有任何回应,萧明彻垂下长眸,又喝了口药,俯身喂她。 正欲起身时,忽地感觉到身下的人吞咽了声。 萧明彻还有些愣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的感知。他抬眸看去,只见那双好看的眼睛缓缓睁开,雾蒙蒙地望着他。 “姜雪容?”萧明彻惊喜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雪容懵懵地睁着眼,思绪还很混沌,只感觉眼前有道熟悉的身影。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她梦见了很多事,从小时候在姜国公府的事,一直到后来进了宫。 她梦见她想和银蝉她们包饺子吃,可不知怎么,饺子包好下了锅,都进了碗里了,可她就是夹不起来,筷子滑溜溜的,把她急得不得了。更过分的是,在梦里太子殿下也在,就坐在她身边,看见她怎么也夹不起来那饺子,还命令她赶紧夹起来一个饺子,她就更急了。 然后她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晰,姜雪容看见萧明彻放大的脸,也有些怔住。她还在做梦么? “殿下?”她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清楚。 萧明彻的心从看见她睁开眼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突突地跳着。 “你说什么?”他俯身,凑她更近,几乎贴近她的唇,终于听见她的话。 姜雪容说:“我想吃饺子。” 萧明彻一时无言,没想到她醒过来第一句话竟然会说这个。 他应了声好,直起身,唤银蝉她们进来:“去请太医来,另外,再让小厨房煮些饺子来 。” 银蝉听见姜雪容醒了的消息,喜极而泣,当即去请太医。绿蕊则去吩咐小厨房煮饺子,一时间,殿中又安静下来。 姜雪容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好累。 萧明彻被她突然闭上眼的动作吓了一跳,握住她的手,道:“姜雪容?你醒醒,别睡,太医马上就来了。” 姜雪容只好再次睁开眼,看着萧明彻。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太子殿下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怎么感觉说话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 见她再次睁开眼,萧明彻的心又往回落了落。 他也看着姜雪容,两个人四目相对许久。 姜雪容终于开口,道:“殿下,我想喝水。” 萧明彻扶她起身,靠着引枕坐下,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姜雪容身体还很虚弱,她想伸手接过水杯,但手都在颤抖着,萧明彻见状,索性直接拿着杯盏喂到她嘴边。 姜雪容也不为难自己,就着萧明彻的手喝了一杯水。她喝得急,被水呛到,咳嗽起来。 萧明彻放下杯盏,轻轻替她拍着背。 “慢点。”他道。 姜雪容止住咳嗽,道了声谢:“多谢殿下。” 萧明彻没接话,只是又扶她躺下。 太医很快便至,赶忙给姜雪容诊脉。不多时,太医面带喜色,回话:“恭喜殿下,恭喜姜良娣,姜良娣如今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待好好休养即可。” 萧明彻听得这话,长松了一口气。 银蝉和绿蕊二人也激动地抱在一起,不禁哭了出来。太好了,太好了,她们良娣没事了,上天保佑。 姜雪容听见太医的话,咳嗽几声,终于想起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人推进了池子里,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听见太子殿下的声音了。原来那真是太子殿下的声音么? 第67章 原来那真是太子殿下的声音么? 她还以为那也是她走马观花时产生的幻觉。 所以,当时是殿下出现救了她么? 姜雪容有许多疑问,因而视线飘向萧明彻,岂料萧明彻也正巧拿眼瞧她,两个人又一番四目相对。 太医话还没说完,又叮嘱了几句:“姜良娣如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不能松懈……” 萧明彻移开视线,看向太医,神色专注,似乎把太医说的话都记了下来。姜雪容倚着引枕,隔着些距离看萧明彻。 太医说罢,忽地欲言又止,瞥了眼姜雪容,对萧明彻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萧明彻看太医神神秘秘的,心下一沉,跟着太医走出寝间,行至外厅。他道:“胡太医有话直说吧。” 太医叹了声,压低了些嗓音:“还请殿下先恕微臣无能之罪。” 萧明彻因着胡太医这一句话,心陡然提了起来,他这么说意味着,一定有什么大事。 “孤饶恕你,你说吧。” 胡太医这才开口道:“姜良娣从前身子就有些宫寒之症,原本喝了几服药已经调理好转不少,但此番泡在那冰冷刺骨的水里的时间太久,微臣给姜良娣诊脉时……发现姜良娣的宫寒之症愈发严重,日后恐怕极难有孕。” 胡太医低着头,不敢看萧明彻。 这些日子一直是他给姜良娣诊治,姜良娣毫无疑问是太子殿下的宠妃,宠妃无法生育,这实在算得上一件大事。他怕太子迁怒于自己,故而先求得一个宽恕。 萧明彻听罢胡太医的话,良久不语。他还以为胡太医要说什么惊骇之语,还好。 虽说对女子而言,不能生育的确是一件悲哀之事,但相较性命而言,还是算小事。何况萧明彻对孩子并不看重,他抬眸道:“孤明白了,此事你先瞒着她,除了孤,谁也不许说。” 胡太医应声,退了下去。 第64节 萧明彻重新回到寝间,他在床边坐下,看了眼姜雪容,流露出些许不忍的神色。还是先不要告诉她吧,她大病初愈,兴许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姜雪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咬了咬唇,问道:“那天是殿下救了我么?” 萧明彻还未开口,银蝉端着新煎的药进来,笑嘻嘻接话:“是呢,良娣,那天奴婢都吓死了,赶紧去求殿下。殿下听完奴婢的话,二话没说就跟着奴婢去找您了,后来发现您在那池子里,殿下一下子就跳了下去,把您救上来了。” 嘿嘿,殿下对她们良娣可真是好。 银蝉把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晾着,而后便低下头在一边候着。 姜雪容听着银蝉的话,不由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一般看向萧明彻。她没听错吧?殿下亲自跳下去救她上来?那么冷的池水……天哪,殿下真是个好人。 银蝉偷偷瞄了眼姜雪容,心道除了这一件事,她还有更劲爆的事想告诉自家良娣,殿下拿嘴给她喂药呢! 但殿下还在,她不敢说。 萧明彻没说话,姜雪容看着他好看的脸,忽然感觉他的形象在自己心里变得无比高大。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嫔妾无以为报。”她想了想,挣扎要下床,被萧明彻按下,“要不我给您嗑几个响头吧。” 这可是救命之恩,磕头不为过。 要是殿下再晚来一点,她现在就该在阎王殿里喝孟婆汤了,说不定再快一点都能重新投胎了。 萧明彻把她按下,微微蹙眉,语气带了几分严厉:“好生躺着,谁要你磕头?” 她这身子骨,还想折腾什么! 他瞧她一眼,道:“你是孤的嫔妃,便是孤的人,孤自当对你负责。救你是孤该做的事,不必要你这般感天动地。你若真是感动,想报答孤,日后好好将养身体,养好了身子,好好伺候孤便是了。” 姜雪容听了这话,更感动了,呜呜呜殿下真好。 她以后一定在侍寝这件事上努力一点,要不然,她也学她姨娘,日后侍寝的时候夸夸殿下吧。姨娘说她爹就很吃这套,每次听姨娘夸他,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想必同为男人,太子殿下也一定吃这套。 萧明彻看着她一副感动的模样,心有些发软。 她这么崇拜地看着自己,想必对他英勇救了她这件事很是感动吧。戏文里常写,女人对男人感动时,很容易以身相许,成就一段佳话。 她从前说对他的恩宠毫不在意,也不在意他是否和别人有什么,从现在之后,或许有些不同了? 萧明彻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身形一僵。 这种念头,未免太过柔情,太过肉麻。他竟然会想这种东西。 萧明彻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落在了矮几的那碗药上,他道:“把药喝了吧。” 姜雪容原本还沉浸在感动之中,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 她看了眼那药碗,道:“好像还有点烫,等会儿再喝吧。” 萧明彻只是想转移自己的念头,道了声:“那便等会儿喝。” 好在绿蕊及时进来,她捧着一碟饺子,给萧明彻请了安,而后看向姜雪容。 “姜良娣,饺子好了。” 姜雪容看着那皮薄馅大的饺子,眼前一亮。她伸手去拿筷子,萧明彻先她一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喂给她吃。 银蝉看着萧明彻的举动,不由偷笑。 姜雪容想到自己做的梦,低头咬下饺子,含糊不清道:“我先前做了个梦,梦里包了饺子想吃,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夹不起来。殿下就在我身边坐着,说命令我赶紧夹起一个饺子,不然就要罚我,我就更着急了。” 萧明彻听着她的胡言乱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孤怎么会因为你夹不起来一个饺子便罚你?孤几时有这么凶?” 姜雪容笑了笑,心说,他有时候确实就挺凶巴巴的,一脸严肃。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呀,她只会说:“所以那是个梦嘛。” 萧明彻却说:“孤听说梦一向是现实的反映,看来孤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姜雪容微微睁 大眼睛:“怎么会?梦一般都是反的。” 看她有些紧张,萧明彻说:“孤不过同你说玩笑话。” 姜雪容噢了声,垂下长长的睫羽,“饺子真好吃。” 她说罢,又叹气,“不过没有我姨娘做的好吃。” 萧明彻一时无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在宫里,她生母定然能来看看她。可偏偏她入了宫,诸多事身不由己,她姨娘兴许都不知道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大抵是他对姜雪容的心境变了,他的心情也变了。 他有些心疼姜雪容。 萧明彻开口:“若是你想见她,孤可以让她进宫陪你。” 姜雪容闻言面露喜色:“真的可以么?” 萧明彻点头:“自然。” 姜雪容咬了咬唇,眼神却又暗淡下去,算了,还是不要了。姨娘若是知晓,还要为她担心,等她好了再见她吧。 她又看萧明彻:“殿下,等我好了,也可以见她么?” 萧明彻嗯了声。 她笑得眉眼弯弯,似乎很是满足:“谢谢殿下。” 萧明彻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好似撞入一阵春风。他唇角微微上扬,又给她喂了一个饺子。 - 邹若水的确是无从知晓姜雪容的事,她不过是姜国公的妾室,自己母家又卑微。就连姜平,也不知晓此番姜雪容出了事。不过姜平是可以打听到,但并没有想起来打听一下。毕竟谁也想不到,会在除夕这样的日子出这样坏的事。 除夕那天夜里,姜国公府一大家子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府里几房姨娘都在。只是哪怕是除夕这样的日子,也难以太平地吃完一顿饭。 邹若水已然不想哄姜平,渐渐有些失宠,上回得知姜雪容受宠后,姜平对邹若水又宠爱了几日,但还是淡了下去。 如今府里受宠的,是姜平新纳的一位林姨娘。 这林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进府之前是花月楼里一个唱曲儿的姑娘,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到底出身差得很。她们那些姨娘不管怎么说,好歹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哪里像这位林姨娘一般。 因而一时之间,竟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难得都一致对准了这位林姨娘。 不过邹若水对此一向不掺和,她只安静吃着东西,不知怎么,心里头莫名一阵发慌。 母女连心,她自然想到了姜雪容,有些担心是不是姜雪容出了什么事。 她心慌了一天,待到大年初二,终于忍不住去找姜平,想让姜平打听打听姜雪容最近怎么样。 还没见着姜平,先遇上了姜月华。 姜月华虚行了个礼,忽地道:“听闻四妹妹不知得罪了谁,除夕那天夜里,被人给害了。” 姜月华故意说给邹若水听。 她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近来她同另一位公子哥儿打得火热,正巧那人的姑母就是皇帝的文妃,那天除夕家宴也在。姜月华听得消息,几乎要拍手叫好。 她和姜雪容关系算不得差,也算不得好,但就是看不得姜雪容过得比自己好。先前她自己鸡飞蛋打,没攀上王爷,又丢了沈泽,偏那会儿姜雪容受宠,她心里便愈发不快。 得知姜雪容被人害了,姜月华心里有几分快意。 看吧,就算她得了宠又如何?以她那脑子,在宫墙之内生活,又能讨得什么好? 邹若水脸色一变,去找姜平求证。 姜平听说了这消息,也吓了一跳。姜雪容毕竟是他的女儿,如今又能给他带来荣耀,他当然不愿意姜雪容出事。 姜平当即托人给太子递消息,询问此事。 萧明彻收到姜平的消息,有些意外,又想到姜雪容想念家人,便宣姜平带邹若水进了一趟宫。 第68章 听闻此事,孙氏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姜雪容虽说不是她亲生,也不是自幼不是长在她身边,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姜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夫人,是姜雪容名义上的嫡母。可太子却只叫姜国公带着邹若水入宫,这不是简直在落自己面子么? 而太子如此落自己面子,都是为了那个姜雪容,即便太子再好,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为了宠爱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会做这种不够体面的事。孙氏想到此处,不禁又有几分愤恨,她想到了姜思娴从前为太子那般神魂颠倒,不管怎么说,就算太子不喜欢她的思娴,也应当要感念一些她的感情。可太子这么做,简直一点也不感念思娴对他的情,孙氏一想,不由得有几分怨恨太子。 也怨恨姜平。太子不说,姜平难道不知道她才是正妻么?可姜平偏偏也不提,就这么高高兴兴地带着邹若水进了宫。 说到底,他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孙氏坐在窗沿下,有些愤愤的神色。姜思娴瞧见了,也明白缘由,只是垂下眸子,并不多说什么。 姜思娴渐渐认了命,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嫁给太子,太子也不喜欢她,所以不再执着,在那些门当户对的公子哥里挑一个最合适的,预备接受一个普通的婚姻。纵然如此,她心里却仍是有那么几分不死心,自虐一般,问人打听那天夜里的情况。 听闻太子殿下亲自跳进冰冷的池水里把人救上来,又听说太子殿下那天晚上守了姜雪容一晚上。字字句句,都听得姜思娴心里钝钝地发疼。 她从前最瞧不上姜雪容,认为她一无是处,可现在,竟也生出那么些许的羡慕。 姜思娴想到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她希望太子殿下也能体会到她这般难过的心情。现在太子殿下好像是从那清冷的雪山之巅走下来了,他为了姜雪容也变得有血有肉有情了,她又觉得这样不好,倒宁愿他一直那般冷冷的,好歹谁都得不到他的爱。 - 邹若水坐在姜平身侧,面上尽是担忧,姜平还能笑出来,他尽管也对姜雪容有几分担心和心疼,但同时夹杂着太子对他女儿恩宠的荣耀。这种荣耀邹若水一分也体会不到,她只担心自己的女儿,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多么可怜。 马车缓缓驶入皇城,不久之后,停了下来。邹若水跟在姜平身侧,进了东宫,二人要先去给萧明彻请安。 进了乾元殿,两人双双行礼,“臣携邹氏给殿下请安。” 萧明彻扶姜平起身,道了声免礼。 姜平笑说:“多谢殿下恩宠,才能让臣见姜良娣。” 萧明彻体面地笑了笑,而后让洪冬带他们去茗玉轩。近来朝中官员都在休假,萧明彻自然也没什么事做,索性跟着他们一道来了茗玉轩。 姜雪容虽说是醒了,但身子骨还是孱弱,多数时候只能躺在床榻上,稍微下床走几步就要气喘咳嗽。她自己嫌难受,也就懒得走动了。只是那些药一碗接一碗地喝,苦得她眉头就没放下来过。 但这回不比从前,差一点她都要见阎王了,姜雪容还贪生,不想死,难得乖顺地肯喝药。 她捧着药碗,皱着眉头捏起鼻子咕嘟嘟地灌下去,一松开鼻子那股难闻的喂药就往上窜,几乎要窜上她的天灵盖似的。姜雪容忙不迭放下药碗,从一边拿了两三个蜜饯塞进嘴里,又猛喝了两杯水。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靠着枕头半躺着,闭上眼睛。脑子里忽然往外冒昨天殿下走了之后,银蝉兴奋地与她说起,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殿下亲自来给她喂药的事。 “奴婢试着许多法子,都喂不进去,急死了,结果殿下一来,就喂进去了。良娣可知道殿下是怎么喂的?”银蝉双眼放光,又带几分促狭。 姜雪容顺势问:“怎么喂的?难不成殿下手劲大,把我下巴抠开喂进去的?” 银蝉瞥她一眼,指了指她的嘴巴,又笑起来:“殿下用嘴喂的!” 姜雪容被她这话惊到,眉头都竖起来,“你亲眼瞧见了?不能够吧。” 第65节 银蝉还在说:“怎么我们就想不到这种喂药的法子?奴婢虽没亲眼瞧见,可那天看见殿下嘴角也有些药渣的残渍了。” 姜雪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兴许是殿下觉得好奇那药是什么味道,自己尝了一口也说不准吧。未必就是用……喂药。” 虽说她和萧明彻之间交换津涎不是一次两次,她没必要为这种事感到羞赧,但侍寝的时候亲亲嘴和用嘴给她喂药之间还是很不同的。 她自己想着,都觉得别扭。 银蝉嗔瞪她一眼,说:“殿下又不是大馋丫头,还馋您的药不成?再说了,这些日子殿下守着您,咱们都看在眼里的,那可是实打实的在乎。” 姜雪容默然不语,往后靠了靠,眉宇之间浮上一缕莫名的愁绪。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当下的心情,原本她觉得她和萧明彻之间就是很简单的关系,萧明彻召她侍寝,也说不上多么宠爱,他们之间只有侍寝这件事,床上忙完了,各自躺着也是同床异梦,是两个不大相熟的人。 虽说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姜雪容还挺喜欢这样的关系,她也不想和萧明彻多么熟稔。但是听完了银蝉的话,好像殿下当真多么看重她似的,这种关系突然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好像他们之间就要更进一步,变得更熟一些。 但她姨娘说过,女人和自己的男人之间没可能真熟到交心的地步,她姨娘平日里在她爹爹眼里看起来温柔温顺,都是装出来的。说到底,也只有半生不熟的关系。但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好像更累,要费更多的心力去伪装。 姜雪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她有些抗拒这种更熟一些的关系,甚至想着,倒不如殿下去看重别人更好。他宫里不是有四个嫔妃么,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四个不够,他也可以纳更多,像她爹爹那样,弄上一大堆女人。 正想着,忽地听见外头有动静。 她唤了声银蝉,问怎么回事。银蝉没进来,抬头时撞入她视线的是姜平和邹若水。 她怔住,疑心自己眼睛出了差错。 姜雪容眨着眼睛,直到邹若水又往前走了几步,开口说话:“姜良娣身子可好了?” 当真是她姨娘的声音,姜雪容回过神来,一时间露出些怆然的神色,语气也全是委屈,唤了一声:“姨娘。” 邹若水听得她这一声,几步跨上前,将人揽进怀里,母女二人抱在一起,都有些红了眼眶。 姜平在身后看着,不由得叹气,道:“今日见了良娣,我们都能松口气了,幸而良娣没什么事。” 姜雪容从邹若水怀里抬头看姜平,唤了声:“爹爹。” 姜平应了声,父女二人相视一笑,画面也很温馨。 萧明彻在不远处站定,看着这一幕。他看见姜雪容脸上的笑意,不自觉也勾动唇角。 他想着他们一家人要说些话,便没再进去打扰,退了出去。 他记起姜雪容自己种过菜,便出了门,沿着走廊寻到她的那个菜棚里。看见她那些菜都被她好生照料着,萧明彻又不由得眼底浮现几分柔软。 寝间里,姜平坐在一旁,看着邹若水和姜雪容说话。 邹若水这会儿忽略了姜平的存在,抱着姜雪容,说的话和平日里在姜平面前全然不同。 她道:“我听见三姑娘说你出了事,魂都快吓没了,赶紧去找你爹打听消息。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写封信给我。” 姜雪容依偎在她怀里,“我怕你担心嘛,想着干脆先别告诉你。” 邹若水说:“那你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以后还得从别人那里听到消息,我肯定后悔死了。唉,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就是我的命根子。” 姜雪容贴着她的手,蹭了蹭:“那你再生一个。” 邹若水瞪她一眼:“生什么?我都多大的人了,老蚌生珠不成?再说了,你以为生养孩子这么容易?” 姜雪容笑了声,拉着她的手轻晃。 姜平插不上她们母女俩的话,坐在一边听着,忽地感觉到陌生。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邹若水么? 他又坐了会儿,干脆起身出来去了。 在廊下遇上萧明彻,姜平笑着上前一步,与萧明彻攀谈:“殿下,姜良娣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萧明彻道:“没有。她很好。” 姜平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姜平看着萧明彻,虽说自己的女儿只是太子的侍妾,但他这会儿也有点做了太子岳丈的感觉,不由得有几分骄傲,便又忍不住说起些旁的。 萧明彻听着他说话,时而应答一句,也算给足了面子。姜平的虚荣心愈发得到满足。 正说着,长庆蓦地来禀,“殿下,皇后娘娘那边查出了些东西,请您去看看。” 萧明彻看了眼姜平,道:“孤先去处理些事,姜国公自便。” 姜平笑着恭送萧明彻,看了眼里间还在说话的母女二人,又不好进去打扰,索性在外间坐下,自顾自回忆了一番方才和太子殿下的对话。 萧明彻到栖梧宫后,皇后给听夏使了个眼色,听夏便道:“殿下,奴婢查出,那位宫女在宫外只有一个重病的妹妹。在她自尽之后,她这个重病的妹妹得到了一笔钱,治好了病。这笔钱的来源么,有些隐秘,似乎出自宫外,奴婢不好追查,还请殿下追查下去。” 第69章 萧明彻应下:“孤知道了。” 他给长庆使了个眼色,长庆便明白了该做什么,当即默然退了下去,命人追查此事。 皇后半歪身子倚在罗汉榻上,看了眼萧明彻,又道:“听说姜氏已经醒了?” 听夏殷勤给萧明彻搬了把椅子,萧明彻在皇后跟前坐下,嗯了声。 皇后又说:“醒了就好,太医可有说什么?” 萧明彻想到太医说姜雪容日后恐怕难以有孕的事,并没告诉皇后,只说:“太医说,她身子骨弱,要好好养养。” 皇后说:“那就好好养着,待会儿让听夏给她送些补品过去。” 萧明彻道:“儿臣代她先谢过母后了。” 听见萧明彻这么说,皇后意外地瞥他一眼,他这话倒是把那姜氏看做自己人了。 她轻笑了声,当真稀奇,“看来你挺喜欢姜氏的。” 这话皇后曾说过一次,那次萧明彻还否认,这回萧明彻只默然片刻,并未否认,道:“她性子不错。” 皇后便更觉得稀奇了,故意逗他,追问:“是么?她性子哪里不错?” 萧明彻微微垂下睫羽,认真思索起来,道:“她……为人很随和,不甚拘小节,没有那些娇生惯养的毛病。” 他语速慢条斯理,似乎在思考回忆,这副样子看得皇后忍俊不禁。 “那听起来真是不错。”她笑着说。 萧明彻看着皇后的笑颜,终于从她脸上看出些玩笑的意味,他唤了声母后,一时沉默下来。 皇后止住笑,解释道:“母后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你从前那副样子,简直避之不及,如今也长大了。” 萧明彻对皇后的话有些不满,他自幼比同龄人稳重,少年老成,皇后这话说得好像他很幼稚似的。 皇后说:“你在别的事上是稳重聪慧,但在这事上么,一向是不开窍。现在是开窍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这边没有别的事了,你要走就走吧。” 萧明彻便同皇后辞别,离了栖梧宫,回了东宫。 回到东宫,问起洪冬:“茗玉轩那边怎么样?” 洪冬答话:“姜国公与邹姨娘还在茗玉轩,姜良娣留他们用过午膳再走。” 这倒没什么,萧明彻嗯了声,不过他们一家人团圆,想必有自己的话说,他就不去了。他若是去了,反而叫他们不自在。 他又问起调查姜雪容落水一事的进展,皇后查的是那个小宫女,萧明彻查的是东宫里面。 洪冬道:“回 殿下,尚未查出什么。” 那件事虽是平南侯所为,但平南侯纵横官场这么多年,有些规矩还是很清楚明白的,故而做得也算隐蔽。他给洛慧儿的家书,洛慧儿都烧了,自然没有证据。至于那个宫女,也不是平南侯自己出面,给出去的银钱明面上也没经过平南侯府的账上,因而一时半会儿,还真查不到平南侯府身上。 萧明彻让洪冬退了下去,自己留在了乾元殿。近来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处理,他也没什么事做,便随手拿了本书看。 他没仔细看拿的是什么书,反正在他书架上的书,多是些古籍名篇,都很正经。唯一一本不正经的,也只有当时楚当风给他那本风月宝册。 他正想着,翻开书,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放大的避火图。 萧明彻怔了怔,没想到这么不凑巧,随手一拿就是这唯一一本不正经的书。 他下意识合上,放回原位,正要换一本,脑子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又把那本风月宝册拿在手边翻看。 他先前抱着一种学习的态度,已经把这本风月宝册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由于他记性好,看过的东西可以说过目不忘,因而后面就没再翻看过,必要的时候都从脑子里找。 这回再从头开始翻看,却有些不同之前的感觉。 他看着那些抽象的文字,与具体的画面,脑子里浮现的却都是他和姜雪容的肌肤之亲的画面。他记得她雾蒙蒙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没有焦点的眼神,又带了一些求助的意味,好像她在他手心里变成了一朵任他把玩的花朵。 她会因为他的触碰而颤|动着花瓣,会用潮水泛滥来回应他的抚|慰。他回忆着,仿佛手心里划过她柔滑的肌肤,软与嫩的手感清晰分明,勾动着他的喉结翻动。 殿里的炭火似乎烧得太旺了,叫他有些气血上涌,难以自持。 萧明彻一手扶着额角,一手摩|挲着书页,阖眸缓了缓神,才再次将视线落在那本风月宝册上。 这一页说的是亲吻。 它说,亲吻这种事不一定只发生在两个人需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有时候彼此什么也不做,只抱在一起亲吻,也会是很不错的感觉。 萧明彻没试过这种感觉,他和姜雪容之间的接触,更多都在床笫之间。 或许……他想到那天给她喂药,尽管他在心里说,那都是为了喂药,没有别的心思。但这会儿想起来,唇与唇相碰的时候,其实也有许多他刻意忽略的东西。 譬如说,他的舌头有时候会碰到她的舌头,也会碰到她的牙齿。舌头伸得太前的时候,会感觉到她无意识地吸|吮。 种种细枝末节,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忽地想,倘若她醒着和他亲吻,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禁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想象着她雾蒙蒙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她应该会迅速地避开,她好像总是对和他对视很羞涩。 萧明彻压下去的欲|望再次涌上来,他深吸了口气,打断自己的想象。 打住,他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萧明彻揉了揉眉心,一声无奈的叹息。 茗玉轩里,姜雪容吩咐小厨房做了一些邹若水爱吃的菜,不时给邹若水夹菜。 “姨娘,你爱吃这个,多吃一些。” 姜平坐在一边,再次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目光,他看着饭桌上的菜色,没有一道菜是他爱吃的也就罢了,姜雪容说的那些邹若水爱吃的菜,也和他记忆里的对不上。 他分明记得,邹若水爱吃的都是别的菜。 第66节 姜平拿着筷子陷入沉思。 母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终于意识到一旁还有个姜平在,邹若水和姜雪容对视一眼,邹若水给姜平夹了一块肉,笑说:“老爷,你也吃。” 姜平扯了扯嘴角。 吃过饭后,两个人又坐了会儿,时辰不早,不得不离开了。 邹若水拉着姜雪容的手依依不舍,叹气又叹气,终于还是狠狠心跟着姜平离了宫。姜雪容追出来,站在廊下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 邹若水又回头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外面冷。 回去的马车上,姜平还有些恍惚。他总觉得今天的邹若水格外不同,从前邹若水都是捧着他的,今天居然好像全程没怎么注意自己。 他安慰自己,这也寻常,毕竟今天女儿病了,她做娘的,肯定更关心女儿,所以才忽视了自己。一定是这个原因,没错。 姜平把自己说服了,握住邹若水的手道:“若水,看见容儿没事,你也能安心了。” 邹若水终于记起要维持一下在姜平面前的形象,温婉地笑了笑,依偎在他怀里。 姜平看着她的笑容,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看吧,就是因为她太担心容儿了,所以才和平时不同。 姜雪容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进了寝间。银蝉扶着她坐下,她掩嘴咳嗽两句,银蝉道:“良娣不该吹风,又咳嗽了。” 姜雪容接过她倒的热茶,浅抿了一口,而后捧着杯盏暖手。方才她和邹若水说话,问起邹若水平时都怎么夸姜平,邹若水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回忆起那些话,姜雪容面露难色。 不是吧,这种话她感觉自己说不出口啊。 邹若水还说,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男人都爱听这种话的,太子殿下也不会例外。 姜雪容对此将信将疑。 她捧着杯盏,又抿了口茶水,听得通传,说是太子殿下到。 姜雪容放下杯盏,起身相迎。 “嫔妾给殿下请安。” 萧明彻扶她起来,又扶她回床边躺下,道:“你身子还没好,不必多礼。姜国公走了?” 姜雪容嗯了声:“他们走了,多谢殿下,能让嫔妾见到家人。” 萧明彻道:“你大病初愈,你父亲担心你,托人来问孤,孤想着你也思念亲人,便让他进宫来看看你。今日感觉如何?” 姜雪容答:“多谢殿下关怀,嫔妾今日好多了。” 萧明彻:“那就好,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让胡太医来瞧瞧。” 姜雪容嗯了声。 正说着话,绿蕊从外头捧着新煎的药进来,“良娣,该喝药了。” 姜雪容接过药,拿着勺子搅了搅。 萧明彻也看着她手里那碗药,两个人不知怎么,都想到了用嘴喂药这件事,皆是一怔。 姜雪容注意到萧明彻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慌忙舀了一勺药送到嘴边。没来得及吹凉,因而被药烫到,赶紧把药碗放下,扇了扇嘴唇。 萧明彻微蹙眉头:“吹凉再喝。” 姜雪容掀了掀嘴角,而后便看见萧明彻拿过药碗,舀了一勺,仔细吹凉,递到姜雪容嘴边。 姜雪容看他一眼,匆忙移开视线,赶紧把药喝了。 “多谢殿下,不过这种小事,其实让银蝉来就好了。” 萧明彻道:“孤也不是第一次给你喂药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又是一怔。 姜雪容想到银蝉说的,有些尴尬地开口:“嫔妾听银蝉说了,嫔妾昏迷不醒那两日,是殿下给嫔妾喂的药。多谢殿下。” 只是想到怎么喂的,姜雪容不自觉咬了咬唇。 萧明彻的眸光亦不禁落在她唇上。 第70章 姜雪容注意到萧明彻的视线,愈发感觉有些窘迫,忙不迭松开下唇,睫羽扇动如蝴蝶振翅。 方才殿下是在看她的嘴唇么?殿下看了吧?殿下看她的嘴唇做什么?是想到了用嘴给她喂药的事么? 姜雪容心中一阵念头翻涌,面上强装镇定,仿佛什么也没想。 萧明彻收回视线,压下自己的念头,继续给她喂药。姜雪容也没说什么,垂着眸子安静喝药。只是尴尬的沉默始终蔓延在两个人之间。 终于一碗药见了底,姜雪容感觉到一阵解脱,又向萧明彻道了声谢,而后赶紧去拿一旁碟子里备着的蜜饯。适才因为这份尴尬,她连药苦都顾不上,这会儿囫囵咬了两颗蜜饯塞在嘴里,腮帮子鼓得圆圆的,颇为可爱。 萧明彻眸光不动声色从她脸上扫过,极快地弯动唇角。 在承认了他那点心动之后,他近来越来越觉得姜雪容可爱。 蜜饯的甜慢慢盖过了药的苦味,她微微侧眸,看见萧明彻锋利的轮廓逆着光影,今天天气好,难得出了太阳,暖阳从窗纱里投进来,落在萧明彻身上,把他的脸照成金色。 姜雪容咬着蜜饯,多看了一眼,又怕被发现,匆忙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坐着。 太子殿下来看她是对她的恩宠,可坐久了,就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们之间又没什么话说,青天白日的,也没可能做些什么,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没意思得很。她在太子殿下面前又总要收着几分性子,毕竟是仰仗他生活。 她歪头看了眼萧明彻,没看出他有要走的意思,她也不能赶他走,只好耐下性子,又坐住了。 萧明彻也觉得这么呆呆坐着,有些没意思,终于开了口,“你的咳嗽可好些了?” 姜雪容答他的话:“好些了,咳得没那么厉害了,只是有时候吹了风,还是咳嗽。” 萧明彻:“那就好,咳嗽得好好养好了,不然日后容易落下病根。” 姜雪容嗯了声。 可这话题到底没什么多聊的,又一时陷入沉默。 未几,萧明彻又道:“你……家中可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 姜雪容摇了摇头:“我姨娘只生了我一个。” 萧明彻噢了声:“母后也只生了孤一个。” 姜雪容觉得他这话问得就有些莫名其妙,眨了眨眼道:“那……还挺巧的。” 萧明彻抿唇,意识到他们的对话存在一些问题。 他们俩之间,好像还真没什么好聊的。 或许应当从她感兴趣的东西说起,她感兴趣的东西……吃么? 萧明彻道:“今日午膳吃了什么?” 姜雪容啊了声,萧明彻问的这问题就更让她意外了,虽然不知道殿下问这做什么,但姜雪容还是诚实回答,将每道菜都说了一遍。 萧明彻听完,又问:“好吃吗?” 姜雪容答:“挺好吃的。” 萧明彻又嗯了声,有些不解,怎么感觉聊她感兴趣的吃的也聊不下去? 这么尴尬地聊天,倒不如不说话。 萧明彻道:“你要不要休息会儿?孤在这儿陪着你。” 姜雪容微微睁大眼睛,正好也觉得有点无聊,既然殿下这么说了,她就顺着萧明彻的话点头:“是有些困了,那我躺一会儿吧。” 她说着,往下躺下去,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背对着萧明彻。 “睡吧。”姜雪容听见萧明彻的声音,他的影子映在墙上。 她闭上眼睛,原本没怎么觉得困倦,但慢慢也睡了过去。 萧明彻坐在绣床边,听着姜雪容均匀沉稳的呼吸声,转过视线。他在这干坐着也不好,想找点什么事做,最好是不会打扰到她。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在她宫里悠悠踱步。她宫里看不见什么书,笔墨纸砚虽也备着,但看那落灰的架势,便知道她不经常用。 至于别的,倒也没什么可看的。她没添什么华贵的东西,陈设一应还是从前宫里的那些。 萧明彻视线转到她的雕花黄花梨梳妆台上,她的妆奁里倒是有些华贵的东西,也是他或者母后赏赐的,她似乎也不经常戴。 当然,她不需要那些华贵的首饰装饰,也美得毫不费力。 萧明彻伸手拨弄了几下她的首饰,随后移开视线,还是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 他看来看去,还是看回了笔墨纸砚上。 萧明彻小心翼翼取下那些东西,用帕子擦了擦笔筒上的灰尘,而后打开砚台,自己研墨。 将宣纸铺开,笔尖沾了一些墨汁,落在纸上,龙飞凤舞几下后,落下三个字,是她的名字,姜雪容。 萧明彻的字师从大家,遒劲有力,潇洒飘逸,甚是好看。他对自己的字也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在姜雪容下面写上他自己的名字,萧明彻。 他原是在打发时间,没料想银蝉进来,见他在写字,愣了愣。 “殿下……”银蝉开口。 萧明彻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姜雪容在睡觉。 银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放低了声音道:“殿下怎么不唤奴婢们进来伺候?” 她想着答案是因为她们良娣睡着了,殿下怕吵到她,还是要多嘴问一句。 萧明彻道:“她睡了,孤不想吵到她。” 银蝉听到自己心里的答案,不禁面露喜色,又有些埋怨姜雪容,她也真是的,竟然把殿下一个人晾在这儿,自己睡觉? 银蝉殷勤地要上前来帮萧明彻研墨,视线一转,看见纸上的两行大字,惊喜不已。她夸到:“殿下的字真是好看极了,奴婢这就拿去挂起来。” 太子殿下把自己的名字和自家良娣的名字写在一起,这还不是爱? 萧明彻正要开口,却见银蝉已经把那幅字拿了起来,他又把话咽了下去,任由银蝉当真把那幅字挂在了明厅里。 第67节 银蝉看着这幅字,很是满意,这样一来,下回旁的嫔妃来茗玉轩拜访,一眼就能看见这幅字,也就知道殿下对她们良娣的恩宠了。 银蝉挂好字后,回到里间,“殿下还要写字么?” 萧明彻颔首:“孤自己写着玩儿,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银蝉点头,退了下去:“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唤奴婢进来就好。” 银蝉退下之后,萧明彻又写了些别的,是一些名篇诗作。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萧明彻搁下笔,放轻步子走进寝间,见姜雪容还未醒。不过她换了个睡觉的姿势,不再是背对着他侧躺,转为了平躺。 萧明彻在床边坐下,目光徐徐落在她脸上。 不知怎么,他忽地想把她的睡颜画下来。 萧明彻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起身,又重新拿起笔,这回不再是写字,而是作画。 萧明彻记性好,脑子里已然记下了她的睡颜,一笔一笔地描摹在纸上。 挥毫点墨,没一会儿,便有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 萧明彻看着自己的画,还算满意。他倒是很久没作画了,虽有些手生,但基本功底还在。 他搁下笔,重新回到床边。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她倒真是能睡。她一向这么能睡,萧明彻想到在云阳时的日子,无声勾了勾嘴角。 她额角有一缕头发睡着睡着沾在了脸颊边,甚至贴着嘴角,只见她抿了抿唇,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萧明彻伸手,把那缕头发拿开,他的指腹碰触到她的嘴角,鬼使神差地,他转了指腹的方向,轻轻摩|挲她的唇。 姜雪容有所察觉,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萧明彻如触电一般收回手,指尖的濡湿却没那么快消退。 他的心却在那一瞬陡然猛跳。 萧明彻眸色沉了沉,忽地俯身,靠近姜雪容的脸。 在离她咫尺之遥时,萧明彻停了下来。 他想吻她的唇,这念头占据着他的思绪。 只是又觉得有些卑鄙,毕竟她此刻无知无觉。 萧明彻长眸微垂,内心犹豫之际,床榻上的人却徐徐睁开眼睛。 萧明彻没想到她会忽然醒来,一时怔住。 姜雪容一睁开眼,思绪还有些混沌,就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的好看的脸,也怔住了。 萧明彻回身,解释:“你方才脸上有缕头发,你一直弄它,但是没弄掉,孤 帮你弄了弄。” 姜雪容哦了声:“谢殿下。” 她思绪还有些迟钝,没有反应过来他言语之间的漏洞。 萧明彻心有些乱,忽地觉得待不下去,他霍然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孤先走了。” 姜雪容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松了口气,终于殿下要走了。 她坐起身,唤银蝉进来。银蝉进来时,脸上雀跃着笑意,告诉姜雪容:“良娣睡着的时候殿下给您留了墨宝,奴婢已经挂在明厅里了。” 姜雪容问:“什么墨宝?” 银蝉答:“您的名字,和殿下的名字。” 姜雪容皱起眉头,殿下写这个做什么? 银蝉又笑:“奴婢方才还看了眼,殿下还留下了一幅画给您,是您的画像。” 她说着,把那幅画拿了过来。 姜雪容看着那幅画,虽然很不解殿下为什么要画她,但还是诚实地夸道:“画得很好看。” 银蝉点头:“奴婢也觉得,那奴婢也拿去裱上,然后挂在明厅里?” 姜雪容更不解银蝉的做法:“为什么要挂起来?” 银蝉理所当然道:“这样下回有人来,一眼就能看见殿下对您的宠爱啊。” 姜雪容迟疑:“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银蝉摇头:“怎么会?又不是挂去她们宫里。” 姜雪容:“……” 不等她回答,银蝉已经说干就干。 姜雪容看着银蝉的背影,叹了声,忽地又想到方才睁开眼时看到的萧明彻的脸。帮她弄头发,要凑这么近吗?都快嘴唇碰到嘴唇了。 姜雪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不由瞪大双眼。不会殿下是想……偷亲她吧? 第71章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指尖轻敲了敲脑袋。 殿下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做出趁她睡着偷亲她这样的事?定然是她想多了。 姜雪容收拢发散的思绪,不再想这些事,唤了绿蕊进来,让她去吩咐小厨房晚上做些什么菜。但其实她也吃不了什么,大病初醒,身子骨弱得很,但哪怕是只能尝一口,也让姜雪容觉得开心。 - 从茗玉轩出来后,萧明彻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这行为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落荒而逃,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倒是新鲜,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用到他自己身上。 他心里又涌出些许的闷。 可是他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呢?就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几乎被发现?可是即便他的举动被发现了,又能怎样? 她是他的嫔妃,他即便与她亲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萧明彻捏了捏眉心,想,若是有下次,他绝不会再落荒而逃。他今天本来也不应该逃走,他应该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仍旧吻下去,而后体会那种纯粹的亲吻的感觉。 姜雪容是他的嫔妃,伺候他是她的义务,她不应该也不会抗拒。 他这么想着,仿佛能感觉到如果他当时吻下去,吻住那双红唇,会是怎样的体会。柔软的,潮湿的,像在夏日里站在太阳底下行走汗涔涔的滋味,又像是春日里连绵不绝的雨季。 姜雪容或许会有些惊讶,而后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任由他予取予求。 萧明彻的想象忽地断在这里,他心里又冒出另一个念头。 她是他的嫔妃无疑,她不会抗拒伺候他,不会抗拒侍寝,因为这是她的分内之事。但……似乎也只是她的分内之事。 萧明彻的心往下沉了沉,想到那一次带姜雪容出去,和程沅一起,她说,她压根不在意他的恩宠,也没想过争宠。所以,她只是在做一些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她想这么做。 她不像那些人,他来的时候不会巴巴地想着留下他,似乎他来也可以,走也可以。 因为,她不在意。 萧明彻睁开眼,视线失去焦点地落在不远处的博山炉上,袅袅的烟雾从瑞兽的口中吐出来。 那么她在意什么呢? 在意沈泽么? 萧明彻眸色暗下去,心里的郁闷更甚。 他唤长庆进来,长庆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萧明彻道:“你去查查,姜良娣入宫之前,可有哪些好友。” 他说不出口让长庆去调查姜雪容和沈泽的关系,那显得他很在意这种小事。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在意这种小事,他只是有一点点想知道,但这种想知道就像他碰到了一篇看不明白的文章,想要弄懂的心情。仅此而已。 就算沈泽真的和姜雪容有过什么关系,那又怎样呢?难道他不比沈泽出色? 待在他身边,姜雪容难道还会心心念念着沈泽? 不可能。 萧明彻几乎立刻就给出了这个答案。 所以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弄懂,当然也没那么想要,有一点而已。 萧明彻在心里一番翻来覆去地想,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长庆还站在原地愣神,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主子的话。殿下刚刚叫他去查什么?姜良娣入宫之前有哪些闺中密友?这有什么好查的? 长庆很快想通了,他明白了,一定是殿下在查到底是谁害了姜良娣的真相,所以才需要调查一下姜良娣以前的朋友,说不定能查出什么。至于殿下为何如此重视此事,自然是因为姜良娣是殿下的人,有人想害她,那不就是想害东宫? 长庆说服了自己,而后才告退,命人去调查姜雪容入宫之前曾与谁交好。 长庆同时也在追查那个自尽的宫女的妹妹所得到的钱来自哪里,这件事比调查姜雪容的好友难上一些,不过也不算太难。长庆只花了两天,便查出了一些东西。 他将这两件事的结果一并禀报萧明彻:“殿下,属下查到,那笔钱的出处,和平南侯府有些关系。平南侯府乃是洛良娣的母家,而洛良娣又曾与姜良娣交恶,倘若是洛良娣,倒有动机买凶害人。” 萧明彻蹙眉:“平南侯府?” 他冷笑了声:“平南侯府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手都伸到宫里来了。” 他对平南侯府的印象不好,这些年平南侯府几次仗着身后的财富,做出过一些让他不悦的事。最近的,就是上次拿钱威胁他,要让他宠幸洛慧儿的事。除此之外,平南侯夫妇宠爱女儿,众所周知,因而将女儿宠成了个跋扈的性子。若是因为女儿,平南侯买凶害人,也说得过去。 “继续查,洛氏那里也查查,看此事是否她与平南侯勾结所为。” 长庆应下,又道:“殿下让属下查的另一件事也有结果,姜良娣入宫之前与那些世家贵女们的关系都不咸不淡,说不上有交好的,也不曾有十分交恶的。” 更直白来说,姜良娣简直就是个很没存在感的人,唯一有的存在感就是那张脸生得美貌。 其实他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都已经查出来和平南侯府有关系了。 没想到又听萧明彻问:“世家贵女没有交好的?那世家公子呢?” 长庆眨了眨眼,啊了声,脑袋仿佛又凝滞住了。世家公子也可能因为恩怨买凶害姜良娣么?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有些世家公子确实纨绔昏了头,说不准就因为一些小仇小怨做出什么事来。 他如实回答:“世家公子也没有交好或是交恶的。” 第68节 虽然姜良娣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但因为美貌,还是曾有过那么一些世家公子向她表达过好感,但也基本不了了之,没听说有什么掀起大波澜的。 萧明彻哦了声,过了片刻,又追问:“定北侯世子呢?” 长庆啊了声:“定北侯世子?属下只知道定北侯世子曾和姜家三姑娘走得很近,但后来二人又疏远了。” 萧明彻颔首:“你下去吧。” 长庆哦了声,告退,但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怎么会怀疑到定北侯世子身上?定北侯世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好儿郎,不是纨绔,长相俊秀又文武双全,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 萧明彻坐在白玉桌案前,心想,他就知道,姜雪容怎么可能和沈泽有什么? 果然,弄懂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后,他身心舒畅多了。 萧明彻长舒一口气,微微挺直背脊,想到长庆适才的话,平南侯府? 呵,若真是平南侯所为,倒是又给他送上了个机会。 - 这日上午,萧明彻又来茗玉轩看姜雪容。 姜雪容方才睡醒,甚至还没来得及更衣,听得萧明彻至,匆忙梳洗一番,而后便躺在了床上。 萧明彻踏进宫门,一眼看见了昨日他留下的那幅字和那幅画,都被银蝉裱好,挂在了显眼的位置。他目光扫过,迈进里间。 姜雪容长发披散,半躺在床榻上休息,正欲起身,萧明彻便免了她的礼。 “今日感觉如何?”萧明彻问。 “挺好的,多谢殿下关怀。”她微微笑着,笑容礼貌又乖巧。 其实心里有点苦恼,殿下最近很闲么?怎么又来了。 来也就罢了,若是看她一眼就走,那也行,只是,殿下不会又要坐很久吧? 两个人这么干巴巴地坐着,真的很没意思啊! 不过殿下最近好像确实挺闲的,官员们都放假了,殿下按说也只好跟着休假。难怪殿下能来她宫里坐这么久。可是他不是有四个嫔妃么?他若是真这么闲,完全可以轮流去她们宫里坐坐的嘛。 萧明彻:“那就好,孤看你今日脸色也比昨日好了些。” 姜雪容嗯了声,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看吧,又开始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气氛。 姜雪容硬着头皮坐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殿下。” 萧明彻听她主动唤自己,抬眸看她:“嗯?” 姜雪容道:“时下正值年节,殿下能来看嫔妾,嫔妾心里很高兴。只是不免想到另外几位姐妹,若是殿下也能去看看她们的话,她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她说完,有些忐忑,观察着萧明彻的反应。 萧明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将他往外推? 呵,她倒真是与众不同,若是换了旁人,巴不得换着法子求他留下来,她倒好,主动把他往外推。 很贤惠,很省事。 他好像应该开心。 但是他一点也没觉得开心,反而有点烦。 看起来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宠幸别的女人,一点也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 虽然他以前认为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是他现在突然觉得,其实她若是争风吃醋,应该也会添几分趣味。 他摩挲着指腹,看向姜雪容的眼睛,询问:“那你觉得,孤该去谁的宫里看看?” 姜雪容被他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爱去谁宫里就去谁宫里呀。 可是他问了,自己又不好不答,只好维持着乖巧的笑容道:“嫔妾以为,殿下应当雨露均沾,几位姐妹宫中都可去看看。” 这回答很好吧,多贤惠啊,一点也不争风吃醋。 萧明彻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道:“哦,你这话也有道理。” 他随手拿过一旁几上的摆件把玩,漫不经心道:“正值年节,孤的确也该雨露均沾,去她们宫里瞧瞧。” 他把摆件放下:“不过还是改天吧,你身子还没好,孤应当多陪着你些。” 第72章 姜雪容在听见萧明彻上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心里开心起来,以为他终于打算要走,但下一瞬,听到萧明彻的后一句话,那喜色便僵硬在眸中。 她垂下眸子,笑道:“多谢殿下关怀。” 尽管她笑着,但萧明彻没觉得她很开心,她只是对他表演着笑容而已。 这结论让萧明彻心里又烦起来。 萧明彻默然不语,只盯着姜雪容看。 他老盯着自己干嘛,好尴尬啊,感觉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姜雪容眨动睫羽,微微蜷曲手指,抓着手中的锦被,锦被上金丝绣线绣工精致,栩栩如生地绣了一幅春日百花图。她用指腹摩挲着金线,感觉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过去,而萧明彻的视线该落在她身上。 救命,能不能不要再盯着她看了,真的感觉很局促,如芒在背。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怎么一直盯着嫔妾?可是嫔妾哪里不合规矩?” 萧明彻道:“没有。” 他只是心里有点烦,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排解这种烦,索性一直盯着她看。 在她开口之后,萧明彻终于挪开视线。 姜雪容松了口气,偷偷换了换靠着的姿势,她期盼着萧明彻也能觉得这样的气氛没意思,而后赶紧起身离开。 但她的期望落了空,萧明彻的确起身了,不过不是要走,而是吩咐人去乾元殿取他的书来。他自去外间的榻上坐下,对她道:“你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孤在这儿看书,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唤孤。” 睡觉当然合姜雪容的意,她成日几有大把的觉要睡。她含笑应了声好,慢慢躺下去,将那百花锦被拉上来些,仍是背对着的姿势。 她闭上眼睛想,希望她醒过来的时候,殿下已经走了。 她这些日子睡得很足,因而其实白日里睡不了太久,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 今儿的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天色压下来,寝间里光线有些昏暗,炭火烘得屋里暖暖的。柔纱的幔帐不知何时垂落下一片,遮住了姜雪容的视线。她睁开眼,细白手指撩开幔帐,视线随意地瞥了眼,好像没看见萧明彻了。 她正欲松口气,终于走了…… 心里的声音还没落地,就听得脚步声绕过障屏,进了寝间。 正是她以为走了的萧明彻。 姜雪容怔住,殿下怎么还在? 萧明彻握住她的胳膊,扶她坐起身,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要喝水?” 姜雪容嗓子有些哑:“想喝水,谢谢殿下。” 萧明彻应了声好,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姜雪容捧着热茶,慢吞吞地喝了两口,又放下了。 萧明彻目光落在她身上,又问一遍:“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姜雪容摇摇头,问:“我睡了多久?” 萧明彻:“半个时辰。” 姜雪容噢了声,又道:“殿下一直在看书么?” 萧明彻嗯了声。 而后归于沉寂。 过了会儿,萧明彻开口问:“一直躺着也不舒服吧?一直闷在宫里也没意思,要不要出去走走?” 姜雪容当然也觉得闷,本来如果萧明彻不在,她在宫里倒立都可以。但因为萧明彻在,很多事都不好做。既然现在萧明彻提出来了,姜雪容没有拒绝,掀开锦被下床。 她披了件袄子,正要唤银蝉进来帮她穿衣服,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忽然笼下一片阴影。 萧明彻身上淡淡的松枝香气袭来,扑进姜雪容鼻腔,姜雪容一怔,下一瞬便感觉到萧明彻的手搭在她的袄子上,正替她整理着衣裳。 “好了。”他回身,眸光又在她空荡荡的脖子上落了落,道,“戴上手套和披风,外边风大。” 姜雪容点点头,乖巧地戴上手套和手炉,跟着萧明彻往外走。 银蝉和绿蕊就在门口守着,见他们俩穿戴整齐出来,有些惊讶。怎么良娣和殿下也没唤她们进去伺候? 银蝉跟在姜雪容身边,问:“良娣要出去走走么?” 姜雪容嗯了声,一旁的萧明 彻道:“孤陪她出门走走。” 这话一出,银蝉就不打算跟着了,她可是个知情识趣的婢女。有殿下在,肯定会照顾好她们家良娣的。 银蝉往后退了一步,目送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姜雪容和萧明彻并肩而行,出了茗玉轩的门,一路慢慢往前走。 天空灰蒙蒙的,像蒙了一层尘,没有太阳,只有不时刮来的凛凛北风。姜雪容把下巴缩了缩,藏进披风的毛领里,她觉得这是散步,应该慢慢走,但萧明彻大概是长得高腿也长,步子迈得大,没几步就要把姜雪容甩在后面。姜雪容只好加快些步子,追上他的步伐。 如此反复几次,把姜雪容累得不行。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停了下来,看着萧明彻的身影。 萧明彻见她停下,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姜雪容语气带了些抱怨:“您走得太快了,嫔妾追不上。” 她这话似乎带了些委屈,又像跟他撒娇似的。萧明彻怔了怔,有些受用。 “孤走慢些。”他看着姜雪容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红,她额角的碎发也被吹得有些乱。 他忽地伸手,想替她整理一下头发。 姜雪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往后退了一步,退完以后又觉得直接的反应好像太过,自己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扯动嘴角道:“好了。” 萧明彻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方才那一丁点得喜悦又被这凛冽寒风吹散了。 第69节 他道:“那再走走吧。”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出很远,快到飞燕殿附近。 洛慧儿正在宫中发愁,近来有人在查她,她害怕会查出什么,但又安慰自己,她给家里写的信都已经烧掉了,应该查不到她头上。 萧明彻看见不远处的飞燕殿,想到长庆查出的结果,说:“你那日被人推落水中之事,孤已经查出了一些东西,与平南侯府有些瓜葛。” 这毕竟事关她,她应当知晓。 姜雪容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平南侯府? 平南侯府是洛良娣的母家,那就是与洛良娣有关系? 她忽地有些心里发冷,纵然她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这宫墙里,难免要直面这些阴谋诡计的手段。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己亲身经历,差点被人害死。 可她和洛慧儿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说不上吧,她们之间是有些矛盾,可在姜雪容看来,至少再怎样也没到要她命的地步。 她不禁后背发冷,在萧瑟的冷风里颤抖了一下。 萧明彻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安慰道:“你不必害怕,孤自然会查出真相,保你平安。” 姜雪容抬起头来看着萧明彻,这句话固然很动听,但是她在家中后宅看了这么多年,男人的宠爱和承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这一瞬是真,未必下一瞬也是。 何况殿下与她之间,更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她只笑了笑,道一声:“谢谢殿下。” 萧明彻道:“若是当真查出与洛氏有关,你想怎么处置她?” 姜雪容被他这话问得一怔,什么叫她想怎么处置? 这种事,自然有殿下和皇后做主,哪里轮得到她来处置? 殿下这么问,不会是在试探她吧? 姜雪容谨慎道:“一切全凭殿下,倘若谋害嫔妾之事当真与洛良娣有关,嫔妾相信殿下一定会秉公处理。” “这是自然,孤定会秉公处理。”萧明彻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上这么一句,姜雪容的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似乎不是他想听的回答。 可他想听什么回答呢? 想听她同自己撒撒娇,吹吹枕头风?那是他父皇与其他宠妃的相处模式。 她算自己的宠妃么? 他原本很否认这件事,在那些传闻出来的时候,甚至觉得荒谬。但现在,他则想坐实这件事。 宠妃,自然要落在一个宠字上。 他要给她恩宠,给她明眼人都能一眼瞧出来的恩宠。 萧明彻心下有了些想法,收回视线道:“走累了么?要不要回去休息?” 姜雪容点头:“是有点累。” 萧明彻道:“那回去吧,洪冬,传步辇。” 回到茗玉轩后,萧明彻仍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看着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姜雪容只好让小厨房准备下萧明彻的膳食。 两个人一道用过午膳后,萧明彻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明彻一整个下午也留在了茗玉轩,一直到夜幕降临。 姜雪容的心慢慢有些紧张,怎么殿下还不走啊?不会殿下还要留下来让她侍寝吧? 她虽然说现在能跑能跳,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病人吧?经不起侍寝这种折腾…… 殿下应当没有这么……衣冠禽兽吧? 姜雪容想着,下意识瞟了眼萧明彻。 萧明彻触到她的目光,抬眸看来:“怎么了?” 姜雪容暗示道:“殿下,我的病还没好。” 若是殿下当真需要人侍寝,还是另寻她处吧。 萧明彻若有所思:“你还在病着,是该早些休息,那便安歇吧。” 姜雪容:“……” 她磨蹭在原地,思索着,唉,真是在哪里混日子都不好过,做女人真难。看殿下这意思,是铁了心要她侍寝了,可是她现在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能不能商量一下,一次就好? 姜雪容想罢,终于磨磨蹭蹭站起身来,迟疑着开了口:“殿下,嫔妾身弱,恐怕不便侍寝……” 萧明彻打断她的话:“孤几时说了今夜要你侍寝?” 姜雪容眨眨眼,那不然他留下来干嘛? 萧明彻蹙起眉头:“孤与你之间难道便只有侍寝这一件事?” 姜雪容垂下睫羽,心道,那不然呢? 第73章 难道她与太子殿下之间不就只有这一件事么? 萧明彻看她神情,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眉头蹙得更深,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色中饿鬼?即便知道她病没好全,也非要上赶着和她敦伦? 萧明彻一想,把自己气笑了。 他此生还从未得到过这种负面评价,人人提及他,都是赞誉之言。即便不是赞誉,也不会有如此……低俗下流的负面评价。 萧明彻眸光微冷,盯着姜雪容,姜雪容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终于听见他开口:“孤在你心里,便是如此的衣冠禽兽?” 这罪名可有点大,姜雪容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殿下在嫔妾心里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和衣冠禽兽决计沾不上半分关系。” 萧明彻冷笑了声,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张口就来。可她前头那一句才是心里所想吧。 萧明彻道:“孤虽今夜留下,可并未想与你做些什么。” 姜雪容听着他的话,眨动睫羽,噢,不想和她做些什么,那真是太好了,她也不想如此操劳。 她眸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上前伺候萧明彻更换寝衣。她自己亦换上寝衣,躺进绣床。 姜雪容仰面躺在柔软的锦被之中,目光落在霜色的幔帐上,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和殿下什么也不干躺在一张床上。噢,也不是, 第一回 殿下来茗玉轩时,勉强也算吧。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感觉到一点困意。 萧明彻亦仰面躺着,心里还在想先前的事。她为什么会认为他是这样的人?这么低俗且下流的人? 他本还认为,他比沈泽要好上许多,在他身边待着,她自然会看不上沈泽。但现在,他骤然发现,他在姜雪容心中的形象似乎没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有点差劲。 不对,是很差劲吧。 他认为一个 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做出这种在女子身体还没好的时候,与她做那种事的事。 萧明彻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侧眸看身边的姜雪容。 姜雪容已经睡着了。 萧明彻更生气了,她真的没心没肺到极致了。他收回视线,再次闭上眼,不禁又想,或许此事也不能怪姜雪容这么想。毕竟最开始,他的确对她只有正常男人的生理欲望。 他们之间也的确多数时候的相处,只有做那件事。那时候他只将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嫔妃,但现在,他承认他有些心动。 萧明彻又想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相对无言。他们之间的了解太少了,她压根就不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若是她了解了,她决计不可能对他有这样的负面评价。 这也是他的问题,他应当给她多一些机会了解他,让她走近自己一些。 萧明彻这般想着,缓缓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天光乍亮,萧明彻便睁开了眼。 他一向是个自律的人,不论夏日还是寒冬,都不会睡懒觉。不止如此,他年幼时更是在早起之后,会先锻炼身体。 他看了眼身侧的姜雪容,她还在清甜的睡梦之中。萧明彻轻手轻脚起身,不想吵到她,他下床穿好衣服,唤来洪冬和长庆,让长庆陪他去庭中练武。 长庆早已经习惯了,并不多言,当萧明彻的陪练。萧明彻跟长庆过了几招,忽地想到,他这么自律良好的生活习惯,应该让姜雪容看看,让她知道,他可不是那种低俗下流的男人。 哪怕吵醒她睡觉,也必须让她看看。 萧明彻如此想着,思索着该怎样让姜雪容看到。他又不能直接把她摇醒,叫她起来看自己练武,那也太蠢了。 借由外界的声响吵醒她?倒可行。 萧明彻如此想着,目光落在窗下那盆盆栽上,在和长庆过招时,萧明彻便故意一脚踢碎了那个花瓶。花瓶咣当一声,四五分裂,发出不小的声响。 萧明彻很满意。 与此同时,正在睡梦之中的姜雪容只听见一声惊雷,惊扰了自己的美梦。她露出痛苦的神色,把锦被往上扯了扯,裹住自己的头,有些烦地唤了声银蝉。 银蝉应声进来,姜雪容瓮声瓮气发问:“谁啊?一大早在吵什么!” 银蝉看了眼外头萧明彻的身影,面露难色道:“良娣,是太子殿下在练武。” 姜雪容的那点闷气又憋了回去,太子殿下,行吧。 她嘟囔了句:“一大早,练武就练武,干嘛闹出这么大的声响。” 说罢,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萧明彻以为方才的动静足够吵醒姜雪容,那她都醒了,总要问一句发生了什么,她的婢女定会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她总要好奇地看一眼吧。他想着,继续与长庆练武,又不时往窗牖的方向看去。 等了一会儿,却始终能等到一道倩影出现。 萧明彻不禁疑惑,她睡得这么死么?这声响竟然没能吵醒她? 他这般想过,又踢碎了一个花瓶。 姜雪容仍旧没出来看。 姜雪容在寝间里又被吵醒,一阵心烦,她也不知道今天太子殿下在折腾什么,还让不让她睡觉了? 萧明彻见还没动静,只好作罢。 第70节 他兴致缺缺收了招式,回明厅里坐下休息,银蝉上前奉茶。萧明彻抿了口茶水,视线往寝间里飘去,问银蝉:“孤方才练武,没有吵到你们良娣吧?” 银蝉想到姜雪容的反应,自然不敢如实说,只笑道:“没有的事。” 那她确实睡得死,没心没肺的家伙。 萧明彻又在茗玉轩坐了会儿,而后便收到宣成帝的召见,去了紫霄殿。 “儿臣给父皇请安。”萧明彻躬身行礼。 宣成帝招手唤他走近,将折子递给他:“古岚国的使团来信,说是不日便将抵达京城。” 萧明彻接过折子,“古岚国怎的这时候来咱们大启?他们往年不是四月才来么?” 宣成帝又将另一封密信递给萧明彻,道:“恐怕时因为古岚国老皇帝病危,皇子之间争斗不断,都虎视眈眈想坐上皇位,古岚国的太子又不争气,怕自己争不过其他兄弟,所以想着来找咱们大启寻求帮助。喏,古岚国太子的信上说,想与大启结成秦晋之好,将他最美丽的妹妹送与大启皇室和亲。” 萧明彻看罢密信,冷笑说:“古岚国曾不停骚扰我大启边境,烧杀抢掠百姓,无耻至极,后来因老皇帝身体不好,咱们大启国力渐渐压过他一头,才消停了些。可这些仇和怨可没一笔勾销,他们古岚国若是内斗,咱们大启岂不正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将它灭了才好。又何必跟他们结什么同盟?” 宣成帝笑了笑:“若是能一举灭了古岚国,那自然是大快人心。只是大启去岁才刚遭水患,国库还有些空虚,百姓们也才刚安定下来,若是此时打仗,又要民不聊生,并非上策。这古岚国太子既然有意向咱们求助,到时候咱们趁机提出条件,若他登基,必须许给我们什么,此举更合适当下的社稷现状。” 宣成帝这话也有道理,萧明彻默然片刻后道:“那便先看看他们的诚意吧。” 宣成帝道:“朕正是此意,此番古岚国使团来访接待之事,便交由你来办。” 萧明彻应下:“儿臣领旨。” 从紫霄殿出来后,萧明彻便回了乾元殿。 这日下午,长庆也查出了些东西,直指平南侯府乃此次谋害姜雪容的背后主谋。 长庆道:“属下已经命人请平南侯进宫。” 平南侯接到太子旨意,便知道不好,恐怕是事情败露。平南侯夫人有些焦急,“侯爷,太子要见你,会不会对你怎么样?” 平南侯道:“以太子对那姜氏的宠爱,恐怕不会轻易了结此事,不过夫人放心,我在朝堂这么多年,仅凭此事,太子还不能将我如何。” 平南侯进了宫,拜见萧明彻。 萧明彻眸色阴冷,犀利如刀,直盯着平南侯:“平南侯也知道孤今日召见所为何事吧?” 平南侯自然知晓萧明彻能召见他,已经是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他不可能装聋作哑,跪下认罪道:“臣有罪。臣知道今日殿下召见臣,是为了臣谋害姜良娣一事。” 萧明彻哂笑一声:“平南侯认罪倒爽快。” 萧明彻也知道平南侯之所以认罪这么爽快,就是因为萧明彻不能因为这事拿他怎么样,他笑容渐冷,道:“平南侯与姜氏并不相识,如此大费周章害她,想必是洛氏的意思吧?” 平南侯脸色变了变,道:“殿下明鉴,此事与慧儿并无关系。慧儿并不知晓臣所为,是臣心疼女儿,听闻殿下宠爱姜氏而冷落慧儿,便想替慧儿出一口气,所以才收买了那个宫女。但臣只是想替慧儿出口气,让姜良娣收些罪,并未想过要姜良娣性命,兴许是那宫女感念臣给了她银钱,治她妹妹的病,所以才想要报答臣,竟然想要姜良娣的性命。” 他冷声道:“平南侯这话可真有意思,姜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侯爷因为心疼女儿就要害她,又何曾想过,她也有爹娘,她爹娘难道不会心疼女儿么?” 他分明一开始就想要姜雪容的命,这会儿尽数推给那个死了的宫女,真当他无能,查不出来么? 平南侯道:“臣蒙蔽了双眼,一时犯下大罪,还请殿下责罚。” 话虽如此,平南侯却知道萧明彻也不能怎么责罚他,因为他在这个位置多年,牵扯良多,太子即便愤怒,也只能不痛不痒地处罚他。 萧明彻冷冷看着他,只把一封信甩在平南侯脸上。 第74章 这动作太过轻侮,平南侯脸色变了变,他也被人捧得高高在上多年。他按耐下情绪,将那封信接过,看完之后,脸色又是一变。 这封信竟是那个被他收买的宫女写给自己的妹妹的,在信里,她说到平南侯找到自己,让她推姜雪容入水,害死姜雪容的事。这让平南侯刚才的说辞不攻自破。 萧明彻居高临下道:“侯爷此刻还有什么 话说?你分明一早想好要姜氏的性命。” 平南侯脑子转得极快,扯了扯嘴角道:“好吧,的确是臣找人要害姜良娣,臣无可辩驳,任凭殿下处置。只是臣也要提醒殿下一句,臣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今日做了错事,殿下要处置臣,也得顾念臣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殿下宠爱姜良娣,可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太子良娣罢了,何况姜良娣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平南侯在威胁萧明彻,纵然他认下这错处,可萧明彻也不能为了一个妾室奈他何。 萧明彻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他讨厌自己被人这样威胁。他咬了咬后槽牙,背过身,双手反剪身后。 平南侯想错了,他以为自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真的拿他怎样,可萧明彻不止为了一个姜雪容,他还为了自己。他讨厌被平南侯威胁,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萧明彻道:“平南侯口口声声说洛氏并不知此事,可据孤所知,她分明才是主谋。姜氏落水当日,她几次三番阻拦孤找人,分明早就知晓姜氏要出事。且根据她宫中的宫人证词,她的确几次说起除夕夜,便可以再也不必见到姜氏。孤眼皮子底下容不下这样心思狠毒的人,孤会将她逐出宫去。至于平南侯,天子犯法都该与庶民同罪,平南侯意图谋害他人性命,原该按照律法处置,但念在你多年来朝廷尽心尽力的份上,孤只会奏请父皇,削爵一等,并禁足家中思过半年。” 平南侯听完他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太子殿下!” 萧明彻打断他的话:“侯爷请回吧,若你有什么异议,自然也可以与父皇去说。” 但他不会让宣成帝听平南侯的话,这件事只会这么解决。 萧明彻说罢,命长庆送客。 平南侯还欲再说什么,已经被拦在门外。他看了眼乾元殿的大门,拂袖而去,萧明彻只不过是个太子,如今朝廷之事还得由宣成帝做主,他就不信,宣成帝也会任由萧明彻这么做。 萧明彻动作很快,平南侯走后,他当即下旨,废除洛慧儿良娣之位,命人将洛慧儿逐出宫。而后又去了一趟紫霄殿面见宣成帝,奏请宣成帝处置平南侯。 宣成帝有些犹豫:“平南侯毕竟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姜氏如今也好好的,禁足也就罢了,削爵一等的处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萧明彻道:“父皇顾念平南侯往日的功劳,反而让平南侯自恃功劳,不把父皇放在眼里。平南侯今日能把手伸进宫里谋害一个太子良娣,可若是不给他一些教训,来日他岂非更胆大妄为,敢谋害儿臣,甚至敢谋害父皇?削爵一等,只是对他的敲打,又不曾将他贬为庶民,儿臣以为这处罚刚好。” 宣成帝听了萧明彻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他毕竟是皇帝,平南侯这些年的确也太过了些。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明日上朝,朕便下旨。” - 洛慧儿接到被赶出东宫的旨意时,一脸不可置信,根本不愿意配合那些太监,她坐在圆凳上,有些歇斯底里道:“我不信,我要见太子!” 洪冬耐着性子跟她说话:“洛姑娘,你还是配合些吧。殿下不会见你的。” 洛慧儿被废除了良娣之位,自然就只能称她一句洛姑娘,这还是洪冬不踩高拜低,否则换了别人,只会称她为洛氏。 洛慧儿狠狠瞪了眼洪冬,“我不信,太子殿下一定会见我的,我是冤枉的,一切都是我父亲做的,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让我承担?” 她把一切都推到平南侯身上,试图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不能被赶出宫,若是被赶出宫,她一定会被所有人耻笑的,姜思娴就能耻笑她一辈子,还有那些女人,她们都会耻笑她,她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她抓住洪冬的胳膊,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摘下来塞进洪冬手里,求他:“你帮我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吧,殿下就算要定我的罪,也要听我辩驳一下吧。” 洪冬哪里敢收,他可记着福公公的下场,他忙不迭吧镯子退还洛慧儿,道:“洛姑娘,不是奴才不帮你,只是太子殿下说了,不会见你,奴才也没办法。” 洛慧儿见状,只好撒泼,总之就是不愿意收拾东西出宫。纵然太子说将她逐出宫,可不论如何,她还是平南侯的女儿,他们尚且不知太子对平南侯的处罚,也不好太过得罪她,只好又去禀报萧明彻。 “殿下,洛氏不愿意离开……” 萧明彻拧眉道:“她不愿意自己走,那便请她出去,都是干什么吃的?” 洪冬得了这话,明白了该怎么做,强行让人把洛慧儿请了出去。 说是请,其实就是让人架着她直接扔了出去。 那场面,好不狼狈。 这么大的动静,薛如眉和赵蔷当然听说了消息,前来看热闹。看见洛慧儿被扔出去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有些解气,毕竟洛慧儿从前对她们一向颐指气使,态度差劲。 但转念又想到,太子殿下之所以把洛慧儿赶出宫,都是为了姜雪容。因为洛慧儿害了姜雪容,所以被赶出宫了。这是殿下对姜雪容的宠爱。 听闻近些日子,殿下几乎每日都要去姜雪容宫中陪着她。 赵蔷看了眼薛如眉,开口说话:“薛姐姐,殿下这般宠爱姜姐姐,日后会不会让她做太子妃?” 薛如眉冷哼一声,她不愿意看见姜雪容过得好,“我听闻皇后娘娘属意英国公府程姑娘,有意让她做太子妃,哪里轮得上姜雪容?就算殿下宠爱姜雪容,也不可能让她做太子妃,她哪点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赵蔷又问:“英国公府的程姑娘?从前在宫里侍奉过太后那位程姑娘么?听闻太后过世之后,她便自请去为太后祈福,竟已经回京了么?” 薛如眉点头:“是啊,程姑娘和太子青梅竹马,又落落大方,想必日后进了东宫,也不会苛待我们。” 不管是谁,总之不能是姜雪容,薛如眉就都高兴。 赵蔷点头附和,又道:“姜姐姐的病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要不要去探望探望?” 薛如眉转过身:“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赵蔷悻悻笑了笑,也没表态。 洛慧儿被赶出宫的事,姜雪容也已经知道。 银蝉眉飞色舞地向她描述当时的情况:“一左一右两个强壮的侍卫,就这么架着她,扔了出去,笑死人了。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再想想她先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更是可笑了。” 姜雪容听得很激动,又叹气:“你怎么没把我叫醒,我也想看!” 银蝉道:“奴婢叫了您的,您说太困了,再睡会儿。”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姜雪容回忆起来,默默在心里想,都怪一大早太子殿下扰她清梦,害得她下午才这么困,也没看上这个热闹! 好气呀。 银蝉又说:“殿下可是为了良娣您才把洛氏赶出去的,可见殿下对您多么宠爱。殿下的宠爱可未必一直有,您要赶紧养好身体,然后抓紧给殿下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后就有依仗了。” 姜雪容道:“哎呀你又来了,我还不想生孩子。” 银蝉苦口婆心:“但您也该考虑起来了。” 姜雪容托着小脸叹气:“可是我还没做好要生孩子的准备,生孩子那么久,十月怀胎,而且听说好痛的。” 银蝉道:“您这身子也弱,还没调养好,下回还是问问太医,让太医给您调养调养。” 银蝉三句话不离生孩子,听得姜雪容头痛,她赶紧岔开话题,敷衍过去。 这天夜里,萧明彻又来了茗玉轩。仍旧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和姜雪容同榻而眠。 次日朝堂上,宣成帝下旨对平南侯削爵一等的处罚,又说起古岚国使臣来访的事。 朝臣们议论纷纷。 又过了几日,古岚国使臣抵达京城。 古岚国 太子玛尔齐与公主玛和娜骑在马上,颇为新奇地打量着大启街上的一切。玛和娜戴着纱巾,遮住姣好的面容,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机灵地转着。 玛尔齐也是蓝色眼睛,不过没有佩戴面纱,他拥有英俊的面庞,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百姓们觉得好奇,纷纷围观。 玛和娜和玛尔齐用古岚国的语言交谈:“哥哥,我们真要向大启朝寻求帮助么?他们会帮我们么?” 玛尔齐说:“只要你嫁给他们的皇子,他们当然会愿意帮我们的。” 玛和娜叹气:“可我觉得他们大启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嫩嫩的,没有男子气概,不像我们古岚人。我不想嫁给他们。” 第71节 玛尔齐哄她:“我听说大启的太子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你若是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你要是能让他也喜欢你,那就最好了。” 玛和娜将信将疑,轻轻笑了起来:“真的吗?那他一定会喜欢我的,没有人不会喜欢我,在古岚人人都喜欢我。” 第75章 玛和娜嘴角上扬,说这话时脸上尽是得意的神采,她是古岚第一美人,她认为自己有资本说这种话。何况她说的是实话,在古岚国,的确男人都喜欢她,求娶她的男人都排成长队绕都城一圈。 但那些男人们都太容易得到了,让玛和娜没有征服的欲望,她觉得没有意思,所以也不怎么喜欢他们。 想到哥哥口中说的那个大启太子,玛和娜心里燃起了一丝好奇。他真的很有男子气概吗?听说他长得很英俊,有多英俊? 玛和娜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位大启太子了。 玛尔齐也知道妹妹的魅力,正因如此,他才带着妹妹前来大启,就是抱着把妹妹嫁给大启太子的心思,让大启帮他当皇帝。听说大启太子还没有太子妃,如果大启太子能爱上玛和娜,娶她当太子妃,那大启一定会帮自己的。 玛尔齐说:“当然了,没有人会不爱我的妹妹。” 玛和娜说:“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位大启太子呀?” 玛尔齐说:“兴许过几日大启皇帝就会接见我们,到那时候你就可以见到那位大启太子了。” 玛和娜噢了声,期待起来。 古岚国的使团车马一路沿着街道往前走,最后抵达专门招待外国使团的驿站,百姓们见到这样和自己长相不同的人,分外新奇,一路跟着看,直到人进了驿站。 古岚国使团抵达京城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宣成帝和萧明彻手中。宣成帝命萧明彻准备接待事宜,负责的官员前来询问,何时准备接待古岚国使团。 萧明彻只道:“差人给他们送些东西去,就说是父皇的赏赐,至于接待,再过两日。” 鸿胪寺官员闻言有些迟疑:“太子殿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让古岚国觉得我们大启轻视于它?” 萧明彻轻笑一声:“那又如何?古岚国当年待大启又何曾有过礼貌?何况如今他们有求于我们,岂敢说什么?” 鸿胪寺官员明白了,得了吩咐便退下去了。见过了鸿胪寺的官员,还有其他官员要见,只能中途得空休息一会儿。 官员们都走了之后,萧明彻喝了口茶水,轻捏眉心,忽地想到姜雪容。他与官员们商讨政事的样子,她从未见过吧? 他分明是一个出色且正直的男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种误解。 萧明彻想着,唤洪冬进来:“去请姜良娣来一趟乾元殿,就说孤有事情找她。” 洪冬应下,当即去了茗玉轩请人。 休养了些日子,姜雪容气色好了不少,已经很少咳嗽,只是该喝的药不能断。她才刚皱着眉头喝过药,往嘴里塞了两颗蜜饯,便听得绿蕊说起古岚国使团到京城的事。 “奴婢听说古岚国的人长得和咱们大启人不一样,他们头发卷卷的,眼睛还是蓝色的,看着跟妖怪似的呢。”绿蕊没见过古岚国的人,脸上难掩好奇。 姜雪容听她说着,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也没见过古岚国的人。 “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绿蕊惊喜道:“过些日子圣上会设宴招待他们,想必良娣也能出席,到时候良娣就能看见了。” 姜雪容闻言,有几分期待。 主仆几个正说笑,听见洪冬来,银蝉出门迎接。 “洪公公,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洪冬笑着说:“殿下说,请良娣去一趟乾元殿,殿下有些事找您。” 姜雪容有些诧异,不知道萧明彻有什么要紧事找她?还要特意让她去乾元殿,而不是让洪冬直接传话。 她道:“我知晓了,待会儿便去,多谢洪公公。” 洪冬传完话便走了,姜雪容趴在矮桌上撑着下巴,眉目微愁,和银蝉说话:“你说殿下突然找我,是为了什么?” 银蝉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或许有什么好事吧。” 近来殿下对她们良娣可分外宠爱呢。 姜雪容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事,索性不再想,让银蝉给她更衣梳妆,出门往乾元殿去。 她着一身浅蓝色的斗篷,里头是浅粉色的袄子,领口和袖口都嵌了保暖的兔毛,再将斗篷帽子罩上,整个人便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冷风侵袭。手里也被银蝉塞了一个手炉,到乾元殿时,因走了这么一段,整个人都暖暖的。 待到了乾元殿,姜雪容摘下斗篷,门口的侍卫并不拦她,洪冬领她进了殿门,至一旁稍等片刻。 “姜良娣稍候片刻,殿下正在与官员商讨政事。”洪冬说着,让底下伺候的宫女赶紧上前侍奉茶水。 姜雪容解下斗篷,让银蝉拿着,笑说:“无妨,我且等着,不会惊扰殿下。” 洪冬含笑告退。 姜雪容在一旁的榻上且坐了坐,等了会儿。她待的地方和正殿不远,只隔了一道门,那门还是虚掩着的,因而正殿之内的声音传入她耳中都听得十分真切。 萧明彻在和他们商讨政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严肃,但仍是好听的,好似山中清泉。 他们讨论的什么事姜雪容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这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她等了许久,也没见他们结束,渐渐有些困倦,不由掩嘴打了个呵欠。 一墙之隔,萧明彻说罢,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润嗓子:“诸卿可还有什么异议?” 他微垂着眸子,不禁在想,方才他的英姿应当姜雪容都已经看见了吧?他可是特意给她留了好大一条门缝,能将他的英姿尽收眼底。 太子处事一向严谨,官员们自然没有异议,事情敲定之后,便各自散去。 萧明彻目送官员们离开后,起身走向一旁的房间,他推开门,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萧明彻话音落地,并未听见任何回音,不由一蹙眉。 刻有如意祥云的屏风映出少女趴在桌上的影子,将萧明彻的视线吸入其间。他绕过屏风,那道朦胧的影子便化作现实,浮现在他面前。 少女的确趴在矮桌上睡着了,她侧着脸,唇微微张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萧明彻自觉放轻了步子,高大身影停在她身侧,影子将她笼住,仿佛她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萧明彻伸手,轻轻碰触姜雪容的脸颊。她似乎感觉到了,伸手想拂开他的手,但柔柔的,没任何力气可言,反而像一种撩拨。 萧明彻反手抓住她小巧的指尖,轻轻地握在手中。她的指尖有些凉,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久了的缘故。 他微微躬身,低下头,凑近了些。 近到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近到能嗅到她身上的香粉味道。 他嘴角微微上翘,因为要来见他,所以特意搽了香 粉。不止搽了香粉,她脸上也施了脂粉,特意装扮过。 他目光辗转一圈,最后又落在她的唇上。 萧明彻想到那一次的落荒而逃,他心跳微微快了些,俯身凑得更近,近到将自己好看的薄唇贴上她的。 他想,若是她再醒来,这回他绝不会再落荒而逃,他会继续吻她。 但是怀中的人还没有醒,反而因为睡着了,放松了警惕,使得萧明彻可以轻而易举地攻入她的唇齿之间。 他轻轻眷顾过她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尖,因为她没有醒,从而使得他的行为带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 萧明彻退出她的唇齿之间,心跳鼓动着耳膜,垂下长眸。 姜雪容还是没有醒。 他蓦地有些失望了,纵然这种偷偷的刺激感也有几分趣味,但是…… 他希望她在此刻醒来,而后给予他一些反应,或是睁着眼睛看他,或是放软腰肢。 他想着,再次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 这回姜雪容似乎感知到他的心思,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雪容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吃一颗糖,想将它咬碎,都送入嘴里了,不知怎么就是咬不到。 她睡醒的瞬间总是思绪有些迟钝,因而看见萧明彻的脸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下一瞬,她便瞪大了双眼。 姜雪容下意识想后退,被萧明彻握住后脑勺,不容许她后退。 ……原来咬不到的是这个。 她被亲得有些迷糊,感觉一嘴巴的口水都要满了,只好下意识地往喉咙里咽。 这一举动更刺激了萧明彻,他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按进怀中。 姜雪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开始有些抗拒,转念想到,反正这种事他们之间做过也不止一次了,她有什么好抗拒的?索性任由萧明彻亲吻。 她什么也不需要做,萧明彻会带着她。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姜雪容有些气喘,倚在萧明彻怀里。 她双眸涌出些水雾,眼眶也有些红,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意识清醒过来了。 殿下让她来乾元殿找他,说有事找她,然后她来了,殿下在议事,所以她等着,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但这些好像都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她坐在萧明彻腿上。 即便隔着厚重的冬装,她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她都经历过多少回了,当然知晓,想忽视都不能。 姜雪容眨了眨眼,心里闪过一些念头,现在还是白天…… 在这里? 不对,她不还是个病人嘛? 姜雪容咬了咬唇,垂下脑袋,声音很轻:“殿下,嫔妾的病……还没好全……” 她又说这种话。 萧明彻嗔怒看她一眼,微微咬牙道:“孤知道,所以你别乱动。” 第76章 姜雪容哪敢乱动,只敢乖乖坐着,一动不敢动,等待着萧明彻平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感觉到萧明彻平静下来,姜雪容松了口气,忙不迭从他腿上跳下来,站远了些。她手指扯了扯裙摆,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殿下找嫔妾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明彻眸光落在她微垂的面庞,他哪里有什么事找她,不过是想给她展示一下自己平日里的形象,挽救在她心里的自己的形象。但这话他不可能告诉姜雪容,所以找她来总要有个正当理由。 萧明彻垂眸,忽地心念一动,道:“方才你也听见了吧,古岚国使团抵达京城,不日父皇便要设宴招待他们。” 第72节 姜雪容诚实道:“嫔妾听见了一些,不过后来嫔妾便睡着了。” 萧明彻一怔,她该不会压根没有好奇过他平时议政是什么样子,所以压根没有从那特意给她留的门缝里偷看吧? 以她往日的性子,倒是极有可能。 萧明彻微不可闻地叹气,有些懊恼,道:“到时候你随孤一道出席,毕竟是接见别国使团,诸多事项你都要注意,莫要丢了我们大启的脸面。” 姜雪容点头:“嫔妾明白,殿下放心。” 虽说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想到能看到古岚国人,又觉得也可以接受,甚至有些雀跃。 她眨了眨眼,看向萧明彻:“殿下还有别的事么?” 萧明彻:“没有。” 姜雪容:“那嫔妾便先告退了。” 她说罢转身,又觉得奇怪,这种小事殿下让洪冬传话便是了,怎的还要她亲自过来一趟?兴许是殿下很重视此次接见古岚国使团吧。姜雪容也没多想。 萧明彻看着她的背影,又叹了声。 她难道对他就没有一丝好奇么? 古岚国使团到达京城的事,薛如眉和赵蔷自然也听说了,赵蔷道:“听说古岚国人和咱们大启人长得很不一样,真想看看他们的样子。薛姐姐,你说到时候殿下应当会让咱们也去吧?” 按照惯例,这种接见别国使团的宴席,后宫嫔妃也可以参加,但不是所有的嫔妃都可以,还得太子殿下点头才行。 薛如眉垂下眸子,她们能不能去不知道,但殿下一定会带姜雪容去。她轻哼了声,差人去打听一番,果真听闻了殿下要带姜雪容出席的消息。 好在殿下后宫嫔妃不多,松口让她们二人也参加。 薛如眉掐了掐手心,她一定要姜雪容跌落风光。 - 玛尔齐和玛和娜坐在驿站的房间里,玛和娜有些着急,她手里拿了一朵刚摘的花,把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来,扔在桌上,抱怨道:“哥哥,我们都已经到这里好几天了,怎么大启皇帝还不召见我们?我好想知道他们的太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玛尔齐听她说起此事,脸色有些阴沉,大启皇帝这么做完全是轻视他们,自然令人愤怒,若是他们古岚国还像从前一样厉害,自然不用受这种委屈。可今时不同往日,近十年来,都是大启占据上风,何况如今他还是有求而来,更没有任何资本说话,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玛尔齐道:“再等等,快了。” 玛和娜把花瓣都摘完,把花丢在地上,转身靠着桌沿,瘪了瘪嘴。 终于又等了两日,大启皇帝下旨在宫里召见他们。 接待别国使团的宴席与往常的宫宴不同,不在流云台,在九云殿。九云殿地方更宽敞气派,正殿之中雕梁画栋,金光闪闪。 宣成帝坐在上首,皇后坐在他身侧,二人皆是气度不凡,皇后身后是几位位分高的妃子。萧明彻坐在宣成帝右下方的位置,几位皇子与公主依次排序,在他们对面,便是古岚国的使团。 姜雪容坐在萧明彻身后,睁大眼睛看向古岚国的方向。 古岚国太子与公主都生得一头棕色的卷发,眼眸是蓝色的,的确与他们大启人生得大不相同。但是他们都生得很好看,是与大启人不一样的好看。 姜雪容咬了咬唇,很好奇为何他们的眼睛会是蓝色的。当然好奇归好奇,她也不可能在这里问询,她还记着太子殿下的叮嘱,不能给太子殿下丢脸,不能给大启丢脸。因而她只是端庄地坐着,压制住自己的好奇。 不过这古岚国太子和古岚国公主虽然长得都很好看,可是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也是奇怪。听说他们俩都是古岚国的皇后所生,一母同胞,若是同父异母,长得不像也说得过去,可一母同胞的兄妹长得这么不像,还真是怪异。 姜雪容这么想着,不由多看了几眼古岚国的太子与公主。 在姜雪容打量玛尔齐和玛和娜的时候,玛尔齐和玛和娜也在打量她。 因为她生得很漂亮,玛尔齐一眼便注意到她。 玛尔齐认出坐在对面的萧明彻就是大启太子,那么他身后的 就是他的妃子吧?他打听过消息,知道大启太子至今还没有娶正妃,所以他身后那些人只能算他的小妾。 在古岚国,小妾是可以随意送给别人的。玛尔齐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地想,若是他妹妹可以勾得大启太子的欢心,不知道向他讨要他这个小妾,他愿不愿意给? 至于玛和娜,她所想的和玛尔齐不同。她看见姜雪容,心里升起的是一种警惕感,这个女人太漂亮了,会夺走属于她的风光。 她一定也很受太子的喜欢吧? 玛和娜想着,目光转向那个英俊的男人,那就是大启的太子么? 她想哥哥说得没错,他的确和那些人不同,更有英雄气概。不过看起来还是太过斯文,不像他们古岚国的好男儿。 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宣成帝开了口,打断这热闹:“玛尔齐太子,前些日子朕政务繁忙,一时未顾得上召见你们,还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朕敬你们一杯。” 一旁伺候的宫女当即给玛尔齐送上一杯酒。 玛尔齐站起身,接过杯盏,朝宣成帝道:“大启陛下说笑了,我可以体谅陛下。” 他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出发之前,父皇特意叮嘱过我,让我向皇帝陛下问好。这一杯,是我代父皇敬皇帝陛下的。”玛尔齐又喝了一杯。 宣成帝笑道:“朕听闻你父皇病了,不知如今可好了?朕这里有支千年人参,最是滋补,便送与古岚国的皇帝陛下。” 除了人参,还有些别的东西,都由玛尔齐代为收下。玛尔齐道过谢,也呈上了一些古岚国带来的礼物。 “此乃千年夜明珠,放在黑暗的房间里,可使房间顷刻间亮如白昼。”玛尔齐掀开盖着夜明珠的红色绸缎,露出了里面的夜明珠。 在灯烛的映照下,也能看见夜明珠发着蓝色的光,可想而知,若是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它该多么明亮。 一时间,官员们都惊呼起来。 不知是谁道:“玛尔齐太子的礼物的确很有诚意。” 玛尔齐勾了勾唇角,手放在胸前鞠躬,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特别的礼物,是我的妹妹玛和娜公主,她听闻要拜见大启的皇帝陛下,因而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蹈,献给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 玛尔齐拍了拍手,玛和娜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这位美丽的公主,只见玛和娜脱下外衣,露出了里面性感的舞衣。那舞衣与大启寻常的舞衣不同,只在她胸口位置与大腿位置有些布料,还是纱质的布料,一片春光若隐若现。 大启民风已经算开放,可看见玛和娜的舞衣,还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这……这也太过裸露了些……成何体统啊……” “是啊是啊。” “就是……” 玛和娜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她微微扬着下巴,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到中间向宣成帝行了个礼,而后示意自己的婢女开始。片刻之后,她身后的婢女便开始演奏起古岚国的曲调,玛和娜随着乐声慢慢开始跳舞。 古岚国的曲调和大启也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异域风情。玛和娜随着曲调翩翩起舞,妩媚又妖娆,她的舞衣是红色的,像一团火焰,又像曼珠沙华绽放。她的舞衣上镶嵌了不少铃铛,随着她舞动的步伐,铃铛声也响起来。 众人一时间都看呆几分。 姜雪容也看得瞪大双眼,这位公主的舞蹈跳得可真好,她要是个男人,应当已经爱上公主了。姜雪容咽了口口水,只见玛和娜转着圈,停在了萧明彻面前。 玛和娜伸手拿过萧明彻面前的酒杯,在舞动的时候,为他倒了一杯酒,而后用嘴咬住酒杯,送到萧明彻面前。 此举意味太过明显,众人一时间神色各异。 薛如眉与赵蔷二人是担心,这位玛和娜公主如此美丽,又如此主动,倘若殿下当真收了她,定是一个劲敌。她们入宫这么久了,都没能得到过太子殿下的青睐,若是这个公主此刻得到了殿下的恩宠,那岂不是…… 姜雪容的目光也落在萧明彻脸上,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下意识地好奇。就好像看戏的时候,好奇主角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唯一的不同是,现在这位主角,是她的男人。 萧明彻看着面前的那杯酒,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不由得有几分欣喜。 她看着自己,分明还是在意的。 玛和娜媚眼如丝看着萧明彻,她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可是她嘴巴都快麻了,也没见面前的人接过酒杯。 第77章 玛和娜渐渐有些绷不住,神色有些垮下去,她自己用手接过杯盏,再一次递给萧明彻,直白说:“这一杯酒,我敬太子。” 她直勾勾地盯着萧明彻瞧,目光充满了自信和侵略性,这和大启女子截然不同。纵然大启民风算得上开放,但闺阁女儿所接受的教导仍然是矜持的。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哗然。 后宫嫔妃们自然看不惯玛和娜如此做派,窃窃私语议论起来:“这公主莫不是对咱们太子殿下倾心?” “她自恃美貌,以为咱们太子殿下就一定会喜欢她么?依我看,她虽然美貌,可太子殿下那位姜良娣也不差。” “就是,她也太大胆了些。” …… 萧明彻终于看向玛和娜,却仍然没有接过酒杯的意思,他又看她手中的那杯酒,“抱歉,公主,孤有些洁癖,方才这酒杯沾了您的口,孤不能喝。” 他说着,将自己手边的杯盏拿起来,举了举示意:“多谢公主。” 玛和娜听了这话,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大启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他认为她的嘴巴很脏么? 他不知道在古岚国,有多少男人梦寐以求能一亲芳泽,他竟然敢嫌弃她! 玛和娜顿时对萧明彻生出几分讨厌,但讨厌之外,又夹杂着几分征服欲,反而让她觉得有趣。她一向认为太容易得到的男人没意思,这个大启太子,她一定会让他也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玛和娜咬了咬牙,把杯盏收回,自己仰头喝了杯中酒,而后继续跳舞。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玛和娜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在萧明彻面前转了两个圈,她裙摆翩飞,愈发妖娆。先前那些议论她穿着太过暴露的臣子们不禁也被吸引,渐渐没了声音。 一时间,席间只剩下玛和娜的婢女们弹奏的乐曲的声音。 玛和娜对此很满意,她是古岚国最耀眼的明珠,即便如今在大启,也不会例外。 玛和娜有些得意地看向萧明彻,却见萧明彻面色如常,泰然端坐,似乎一点也没被她吸引。她眉头微蹙,他竟这般无动于衷? 萧明彻的确对玛和娜的舞蹈没有任何兴趣,比起玛和娜的舞蹈,他更在意姜雪容。 这个古岚国公主在他面前跳舞,姜雪容已经看见了,她会怎么想呢? 这位玛和娜公主已经这么明晃晃地表现出了对他的兴趣,她总不能还是毫不在意吧?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她的夫君。 萧明彻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向姜雪容,瞥到了她的目光紧紧落在玛和娜身上。 萧明彻的心陡然往上一提,心口的烦闷仿佛消散几分。 她上回虽说并不在意他与程姑娘之间的事,可程姑娘是程姑娘,他同程姑娘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现下玛和娜却是毫不避讳地展露出对他的喜欢了。再说了,上回距离今天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会儿她或许不在意,但现下在意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的心一向千变万化。 正如他也不清楚, 自己到底何时开始对姜雪容动心。只在那天夜里,看她惨白一张脸了无生机,仿佛随时要撒手人寰时,骤然明了。 或许情之一字,正是仿若夏日暴雨一般,来之匆匆。 第73节 萧明彻长眸微垂,心蒙蒙跳着,又想,她若是生气,可怨不到他头上。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玛和娜的请求,甚至有些不给她面子。 玛和娜一支舞跳完,也没见萧明彻多看自己一眼。她垮着脸向宣成帝行了个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色难看极了。 宣成帝拍手为她鼓掌,“公主的舞姿真乃惊艳绝伦,多谢公主。” 玛和娜用古岚国的语言和玛尔齐抱怨:“哥哥,我讨厌那个大启太子!” 玛尔齐对萧明彻的无动于衷也有些心焦,他必须得让玛和娜抓住萧明彻的心才行,否则他们大启定然不会愿意帮助自己夺得皇位。他笑了笑,说:“玛和娜,可是他的确很有男子气概,不是么?何况你不是一直喜欢征服男人么?若是你把他征服了,一定会很有成就感,对不对?” 玛和娜轻哼了声:“可是我讨厌他!” 但哥哥说得对,她的确很想征服大启太子,她必须征服他。 玛和娜这般想过,抬眸看了眼萧明彻。 又喝了几杯酒,跳了几支舞后,玛尔齐站起身道:“皇帝陛下,不瞒您说,此次我们来到大启,就是想与大启结成姻亲。我妹妹玛和娜是古岚国的明珠,我想为她在大启找一位合适的夫婿。” 众人听得他这么说,愈发笃定方才玛和娜就是看上了他们的太子。 古岚国若是与大启结秦晋之好,自然是好事,未来起码能保十数年和平。但大启官员们又觉得这位玛和娜公主配不上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若是她看上了别的没成婚的皇子他们或许能同意,但是太子不成。何况太子殿下如今还未迎娶正妻,总不能叫一个外邦女子日后做大启的皇后。 宣成帝明了朝臣们的想法,与皇后对视一眼,笑说:“贵国有这样的诚心,大启深感荣幸。玛和娜公主的确堪称明珠,择婿之事非同小可,朕的儿子里有几个尚未成婚的,与公主还算般配,公主与太子可以慢慢考虑,慢慢挑选。除了朕的儿子,若是公主看上了其他大启的儿郎,朕也可以促成一段好姻缘。” 玛尔齐笑容淡了几分,他知道宣成帝的意思,他并不想让玛和娜嫁给他的太子。可玛尔齐必须让玛和娜嫁给太子。 好在他们要在大启待上一些时日,总还有时间考虑。 玛尔齐道了声谢:“多谢皇帝陛下。” 一轮弯月渐渐爬上枝头,宴席已然到了尾声。 宣成帝接见了古岚国的使团之后,按照规矩,他们会从驿站搬到宫中别苑居住,故而今夜他们就会在宫中留宿。 宣成帝今日多喝了几杯,不由得又诗兴大发,做了几首诗,好在古岚国的那些人文采不行,似乎看不出来他的诗做得好不好,一个劲夸,夸得宣成帝飘飘欲仙,差点又要再做几首。 好在皇后眼疾手快,扶住人便叫拿解酒汤来堵住了宣成帝的嘴,顺势把人带了下去。宴席到这里也就结束,皇后扶着宣成帝,乘上舆驾离开。古岚国的使臣们也都喝了不少酒,有些醉醺醺的,被引路太监们领着回别苑。 一片酒暖香浓里,萧明彻倒是还很清醒,他今夜没喝什么酒。他站起身,侧身看姜雪容她们,道:“你们也回宫吧。” 赵蔷与薛如眉齐齐行礼告退,姜雪容也欲告退,被萧明彻叫住:“等等,你与孤一起走。” 姜雪容只好站定,与萧明彻一道走。 赵蔷与薛如眉见她被留下,心里又一阵发酸嫉妒。她二人往前走了一段,与玛尔齐擦肩而过,只听见他玛尔齐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话。 玛尔齐喝醉了酒,被身边的仆从扶住,有些神志不清,拉住了那领路的太监问道:“你们太子身后那个穿绿色衣裳的,叫什么名字啊?” 玛和娜听见这话,有些不悦:“哥哥,你问那女人做什么?” 那领路的太监笑了笑,道:“您是说姜良娣么?姜良娣的闺名,似乎是雪容二字。” 玛尔齐点了点头,念了一句:“雪容?” 玛和娜听见玛尔齐打听那个女人很不高兴,发起脾气来。玛尔齐还要靠玛和娜引诱大启太子,哪里能惹她,赶忙打住了话头。 这一番话正巧让经过的薛如眉与赵蔷听见,薛如眉冷哼一声,指责姜雪容:“呵,都引诱到外邦的太子身上了,手段还真是厉害。” 话音才落,忽地有个念头在她心里冒出来,若是能借这位古岚国太子的手,将姜雪容赶出宫,岂不是快哉? 只是,要怎么才能让姜雪容被赶出宫呢? 若是……姜雪容与古岚国太子私通…… 殿下决计容不下她了吧? 薛如眉的心跳得有些快,这是个好机会,她要好好筹谋一番,争取一击即中。 - 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侧,从九云殿走出来。萧明彻的步舆停在旁边,他登上步舆,对姜雪容道:“上来。” 姜雪容乖巧地跟着登上步舆,坐在萧明彻身侧。 她今日没觉得那么累,大抵因为今日看到了古岚国的人长什么样子,还看见了古岚国公主的舞蹈,颇为震撼。 尤其是古岚国公主的舞蹈,热情似火,她若是个男人,一定也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啧,就是太子殿下一点反应也没有,简直就…… 不像个男人嘛! 人家都用嘴叼着杯子给他敬酒了,他让人家叼了那么久都不接! 姜雪容轻声叹气。 还有洁癖,他有么?好像也没有吧,他不是与自己交换津涎的时候一点也不计较么? 那干嘛要拒绝人家公主的敬酒啊? 萧明彻听见她的叹息,微微侧眸。 她叹气做什么?要开始吃味了么? 萧明彻在心里盘算着,倘若她开口,他应当说些什么。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她开口。 萧明彻看向她,问道:“方才古岚国公主跳舞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姜雪容睫羽扇动:“这……嫔妾恐怖不敢说。” 萧明彻呼吸微怔,唇角上扬:“有什么不敢说的,直说,不管什么,孤都恕你的罪。” 姜雪容咬了咬下唇:“这可是殿下说的,那嫔妾说了。嫔妾当时在想,这古岚国公主的舞跳得可真好,若是嫔妾是个男人,嫔妾也会喜欢她的。” 萧明彻:“……” 萧明彻咬牙切齿:“就只有这些?没有别的了?” 姜雪容心虚地把脑袋低下去了些,点头:“也有别的。” 萧明彻:“什么?” 第78章 姜雪容声音更轻,她娇柔的嗓音飘飘荡荡,被风吹进萧明彻耳朵里:“殿下坐怀不乱,简直不像个男人该有的反应……” 其实想的是根本不像个男人,但是感觉这话说出来会伤到男人的自尊,她姨娘说过,男人都讨厌被伤害自尊心,因而姜雪容措辞委婉了几分。 委婉措辞过后的话落在萧明彻耳朵里,像羽毛挠动他的耳膜,勾得他心都痒痒的。她这话是在夸他吧?夸他坐怀不乱,对那古岚国公主的献媚无动于衷。 萧明彻不禁有些自矜,她终于意识到他的优点了,这只是他众多优点之中不值一提的一个,他还有更多更多的优点等待着她发现。但不论如何,这也算一件好事。 萧明彻道:“这是自然,成大事者,怎能耽于美色?”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他对那古岚国公主没有兴趣,所以她也不必因此产生任何嫉妒或者不满的情绪。 萧明彻嘴角微翘,抬眸见那挂在梢头的月亮,只觉得好一幅美景,叫人心情愉悦。 步舆回到东宫之后,停在了茗玉轩门口。萧明彻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留在茗玉轩,他和姜雪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躺在一张床上。 大抵是彼此熟悉了床上有另一个人,原本二人是各自躺着,这几日醒来时,不知怎么便成了姜雪容躺在萧明彻怀中。这种感觉还挺奇妙,虽说他们已经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姜雪容清醒着和萧明彻温存的时间却很少。多数时候,她都会累得直接睡着,而后第二天醒来时,枕边已经空空如也。 不过有些尴尬之处,便在于萧明彻每日晨起时,会有些反应,姜雪容有时候会醒来感觉到。就譬如说现在,她又感觉到了。 她抬眸看了眼萧明彻,从他怀里退出去,还未及退出,又被萧明彻长臂一揽,抱了回去。 “别乱动。”他长眸微垂,睇她一眼,“继续睡便是了。” 姜雪容心里嘀咕,她也想继续睡呀,可是那灼灼|热意根本无法忽视,就这么贴在她的腰上,她怎么睡得着嘛。 她只敢心里嘀咕,身体听话地不敢乱动,闭上了眼睛,尝试让自己忽略那热度,继续睡下去。 但过了许久,那热度还是没有退却,仍贴在她腰侧。 姜雪容睁开一只眼睛,仰头看萧明彻,弱声道:“要不我还是别靠殿下太近吧。” 萧明彻的长臂却如铁桶一般,将她禁锢住,并没有松开手的打算。 “不必。”他道。 姜雪容无声叹息,只好妥协。 好在又过了会儿,终于萧明彻平静下来,姜雪容松了口气,没多久便又重新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萧明彻已经不在。 冬日暖洋洋的太阳透过窗纱落在地砖上,姜雪容伸了个懒腰,唤银蝉她们进来伺候梳洗。梳洗之后,去看了看她养在棚子里的菜。 这些日子她病着,没怎么顾得上它们,还怕它们养死了,不过它们反而生长得很茂盛。萝卜都长得好大一个,冬瓜也结了好多个,矮矮胖胖的。 姜雪容挖出一个白白嫩嫩的萝卜,打算做个萝卜炖猪蹄吃,又摘了个冬瓜,切成小片,用小火慢煎,再放些肉沫。这种家常菜她不让小厨房里的厨子做,他们的厨艺固然很好,但做起家常菜来,总少了些温馨的味道。 亦或者,正是因为太好吃了,少了那么一些不好吃的味道。 姜雪容拍去手上的泥土,雀跃地跺了跺脚,跟银蝉说让她把冬瓜和萝卜先洗干净。 主仆二人进了小厨房,厨子见状,自觉让开位置。姜雪容将袖子挽起来,便开始处理食材。这两样食材都很好处理,不需要费太多功夫,很快便弄好了。 萝卜洗净切块,和处理好的猪蹄一道放入锅中炖煮,直至炖得软烂入味,盛出锅。萝卜香甜,排骨软烂,十分可口。 冬瓜则更快出锅,香喷喷的两个菜,馋得姜雪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忍不住就偷吃了一口。 她让绿蕊把菜端出去,准备好两个人的碗筷。萧明彻这些日子都会过来与她一道用晚膳,想必今日也要过来。 的确,萧明彻来时,便看见姜雪容亲手做的菜。他解下披风,在桌边坐下,夸道:“闻着甚是可口。” 姜雪容:“殿下尝尝吧。” 虽然她对萧明彻的味觉持怀疑态度至今,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萧明彻拿起筷子,将两道菜都尝了尝,“好吃的。” 姜雪容微笑:“好吃,殿下就多吃一些。” 她也不知道萧明彻是真的觉得好吃,还是假的,反正她就当是真的好了。 她也跟着动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没说话,安静地吃着饭菜。萧明彻看着眼前的两道家常菜,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恍惚之感。仿佛他和姜雪容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过着普通的生活,徐徐透出一种温馨和幸福之感。就好像从茗玉轩的这扇窗户里,窥见了芸芸众生的普通而幸福的生活。 第74节 一旁的灯烛燃烧着,昏黄的灯光映出他们的影子。萧明彻垂下眸子,心里头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下一瞬,烛火一跳,影子颤动起来,那层幸福的幻影倏忽之间回到现实。 萧明彻嚼着一块冬瓜,看见姜雪容眸中隐隐要蓬勃而出的笑意,他收回视线,安静地吃着。 姜雪容对这一幕倒没什么感触,在姜国公府里,她也常见姨娘和爹爹这般坐在一起吃饭,但她知道姨娘是装出来的。 一顿饭吃到尾声,萧明彻搁下碗筷,道:“明日是上元佳节,城中会很热闹,你想出宫看看么?” 姜雪容闻言眼前一亮,她都快忘了上元节这回事了。从前在姜国公府,上元节时可以随意出门逛玩,城中会有庙会,还有许多摆摊的摊贩,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但那时姜雪容倒嫌人多,挤得慌,不常去凑热闹,即便出了门,也会寻个清净的地方待一待。 如今进了宫,宫里太清净了,她又想念起那种热闹来,想要凑一凑。 “殿下,我可以出去么?”姜雪容问。 萧明彻轻嗯了声,上元节一向是情人之间的节日,在这日,会有许多情人携伴出游,增进感情。他自然也是想着带姜雪容去凑凑热闹,虽说他从前从不管什么上元节中元节的。 姜雪容眉眼弯弯,雀跃道:“多谢殿下。” 她以为萧明彻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独自出宫玩,没想到萧明彻的意思是,他和她一起出宫。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姜雪容眨动睫羽道:“殿下也去上元节呀?” 她还以为以萧明彻的性格,不会凑这种无聊的热闹呢,毕竟在殿下看来,应当认为这种事只会浪费时间才是。 萧明彻看着她道:“孤还未去过,也有些好奇。” 姜雪容点了点头,道:“殿下的确应该去玩一回,上元节有好多好玩的呢。” 萧明彻:“听起来你很熟悉,那今日便由你带着孤好生逛玩一番吧。” 姜雪容许久不曾出来逛玩,也有些兴奋,便应下了,“好呀。” 她掀起帘栊往外望去,已经可以窥见张灯结彩的热闹,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不过多是年轻男女。 他们的马车在一处街边停下,此处已然十分热闹,一下马车,便听见嘈杂的人声,各色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姜雪容有些兴奋,拎着裙摆往不远处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走近。小摊上摆着好几个展示的糖人,栩栩如生,姜雪容问:“给我做一个兔子的,谢谢。” 萧明彻跟在她身侧,高大身影在她身边站定,姜雪容想到萧明彻,又说:“再要一个老虎的。” 她本想说龙,可转念一想,真龙天子毕竟是圣上,殿下才是太子,这样似乎有些逾越,便改口换了老虎。老虎和龙比,也没差太多吧。 小摊摊主的手艺很好,做得也很快,把两个做好的糖人递给他们。姜雪容给了钱,把那个老虎的糖人给萧明彻。 萧明彻接过糖人,心道,原来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是老虎。猛虎出山,倒也不错。 姜雪容咬了一口兔子耳朵,糖人很甜,很好吃。她看萧明彻:“殿下可以尝尝,很甜的。” 萧明彻勉强低头咬了一口,的确很甜,但对他来说似乎太甜了,并不合口味。 姜雪容也看出了他的反应,有些尴尬:“没关系,殿下也可以拿着玩。” 萧明彻嗯了声,便将那糖人拿在手中。他们二人往前走了一段,与几个稚童擦肩而 过时,那几个稚童手中也一人拿了一个糖人,蹦蹦跳跳的,好不欢乐。 萧明彻再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糖人,顿时觉得有些烫手。 他怎么感觉,自己跟那几个小孩子差不多? 他堂堂太子,竟然…… 罢了,她似乎挺开心的。 萧明彻将手中的糖人转了几圈,无奈地笑了笑。 一路往前走,姜雪容三步路便要停下来看一看,没一会儿,已经买了一堆东西。她拿不下,便塞给了银蝉。再然后,银蝉也拿不下了。 银蝉劝道:“良娣,您少买一些吧……” 姜雪容正在兴头上,看了眼银蝉手中的东西,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是买得有点多了。 长庆见状,从银蝉手中接过东西:“姜良娣放心大胆地买,属下帮您拿着,毕竟您和殿下好不容易才出来同游一次,玩得尽兴才好。” 虽然长庆这话说得很好听,很懂事,但萧明彻还是有些不爽快。 他把东西都拿了,自己呢? 第79章 萧明彻轻咳了声,示意长庆,但长庆显然并未领会到萧明彻的意思,还当萧明彻在夸自己,冲他嘿嘿傻笑。 萧明彻收回视线,从前一直觉得长庆挺机灵的,今天怎么感觉他这么愚笨。 姜雪容没注意到他们俩之间的弯弯绕绕,她盯着长庆手中堆积如山的东西,有几分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道:“我好像是买得太多了,许久没有出来了,忍不住就想买。” 萧明彻接话:“无妨,的确难得出来,你想买便买吧,尽兴就好,让长庆拿着就行。” 长庆当即接话:“是啊,属下能拿。” 萧明彻轻哼一声。 姜雪容笑了笑,后面还是收敛克制许多,没有再买什么东西。他们一路往前走,街上的人越多,人潮拥挤,摩肩擦踵,时不时会有擦碰。 不知是谁撞了姜雪容一下,她便跌入了萧明彻怀里。 她道了声抱歉,正欲退出去,身后便又走来一波人,挤得她无路可退,反而更往萧明彻怀里钻。 她仿佛一块随水漂流的浮萍,在萧明彻怀里也站不住。萧明彻长臂将她圈住,终于将她这块浮萍稳住。 姜雪容的耳朵贴着萧明彻的胸膛,能听见他胸口的心跳声,强劲有力,他身上好闻的松枝香味丝丝缕缕飘进她鼻腔。姜雪容垂着眸子,等待着身后那波人潮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波人潮终于结束,姜雪容松了口气,正要往后退开时,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他们夫妻感情真好。 可他们不是夫妻,她只是他的小妾,或许应当说,他们夫妾感情真好。这说法听起来可真好笑,姜雪容忍不住乐起来,嘴角弯弯。 她往后退开两步,抬眸看萧明彻:“多谢殿下。” 萧明彻将她粲然的笑意尽收眼底,有片刻的失神,适才路人的那一句话他当然也听见了。所以,她是为着别人说他们是夫妻而高兴? 他的怀抱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那若隐若现的气息一阵阵荡进他的心神。 其实他对正妻没什么要求,他不需要一个有身份的正妻,更不想要被政治裹挟婚姻,那反而显得他很无能。至于别的,才得品行美貌,这些他更是未曾考虑过。 若说他曾经有什么要求,便是希望她别太烦自己。 但现在他没有这要求了。 倘若姜雪容做他的妻…… 似乎也不错。 萧明彻怔神之际,忽地听见有人唤他:“太子殿下,好巧啊。” 萧明彻循声看去,只见玛和娜现在玛尔齐身边,他们身后跟着十数奴仆,瞧着也是出来逛玩上元佳节的。 玛尔齐目光落在姜雪容身上,有些欣喜,他没想到出来会遇上她。听闻大启的上元节是个热闹的日子,且许多有情人会在这天出来幽会。玛和娜听说之后,闹着要出来玩,散散心,自从那天她被萧明彻冷落之后,她不开心了好久。 玛尔齐不好拒绝,只好跟着她出来。但现在看来不失为一件好事,竟然让他们遇上了大启的太子,和那姜良娣。 那位姜良娣今日着了一件低调的浅绿色袄子,整个人愈发娇俏可爱,更让玛尔齐心动。 玛尔齐视线流转一圈,看向萧明彻:“玛和娜听说大启的上元节很热闹,便拉着我出来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太子,用大启的话说,这就是缘分吧。” 玛尔齐看姜雪容的眼神被萧明彻尽收眼底,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个古岚国太子好大的胆子,竟然觊觎他的人。 “的确有缘。”他淡淡接了一句。 玛和娜也看见了姜雪容,轻哼了声。他真喜欢这个女人,还带她出来玩。大启人说上元节是和情人见面的节日,那岂不是他把她当做心爱的情人? 玛和娜撇了撇嘴,又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便提议道:“既然和太子这么有缘,不若一起?正好我们人生地不熟,可以跟着你们。” 萧明彻心里并不情愿,当即拒绝:“抱歉,恐怕不大方便。” 玛和娜脸色又难看起来,追问他:“为什么不方便?” 萧明彻说:“想必玛尔齐太子和玛和娜公主也听说了关于上元节的一些事,上元佳节,有情人相见。孤和她是有情人,而公主与太子是兄妹,若是一起走,哪里方便?” 玛和娜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脸色青了又青,出门时的雀跃心情荡然无存。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姜雪容,跺脚,拉着玛尔齐走开:“算了,哥哥,咱们也不要自讨没趣了。” 玛尔齐任由玛和娜拉着自己走开,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姜雪容的背影。 玛和娜气得很:“哥哥为什么老是要看那个女人?她难道比我更美丽么?” 玛尔齐笑说:“怎么会?我妹妹当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他一顿,又说:“但你是我妹妹。” 玛和娜呛他:“她是别人的小妾。” 玛尔齐无所谓地耸耸肩:“小妾而已,你忘了,在我们古岚国,小妾都是可以随便送给别人的。” 玛和娜冷冷哼了声,兀自生气,“那又怎样?看大启太子那态度,根本不会愿意把她送给你的。” 玛尔齐挑眉:“我听说大启太子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想必不会耽于美色。” 玛和娜又不服气:“谁说的,他一定会醉倒在我的裙下。” 玛尔齐点头:“自然。” 因着这出意外,两个人都没了继续逛玩的心思,草草转了一圈,便打道回府。 另一边,与他们分开之后,萧明彻和姜雪容还是继续逛玩。 姜雪容问起方才的事,她总觉得萧明彻的态度太过冷了些,不论如何,古岚国也是大启的邻邦,这般冷漠的态度不会伤了两国之交么? “殿下似乎不太喜欢玛和娜公主和玛尔齐王子?”她迟疑着发问。 萧明彻并不否认:“孤确实不喜欢他们。” 姜雪容问:“为什么?” 缘由有许多,他本就讨厌古岚国,亦讨厌玛尔齐试图以玛和娜引诱自己,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讨厌玛尔齐方才看姜雪容的眼神。 萧明彻:“没有为什么。” 好霸道的理由,姜雪容一时哑然。 这话题显然不适合再说下去,正巧路过一处搭台表演的杂耍团,有人正表演着喷火,姜雪容顺势转移了注意力,挤进人群里看杂耍。萧明彻追着她的身影挤进人堆里,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这样多的人,倘若挤散了,不知要找多久。 第75节 姜雪容的身影仿佛一条鱼,在人群里溜来溜去,萧明彻看着她滑溜溜地往前钻,不知怎么有些害怕,伸手拉住了她,道:“慢一点,万一人潮挤散了,找不到。” 他的手牵住了她的手,和她说话。但周遭人声鼎沸,正巧台上的人表演到绝伦之处,台下喝彩声浪潮一般涌来,姜雪容只看见萧明彻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她睁大眼睛,露出些迷茫的神色。 萧明彻摇了摇头,注意力都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柔柔的,小小的,被他抓在手 里。热度一点点从他们相握的手里升起,一路蔓延到心里似的。 姜雪容见他摇头,也没追问,转头就去看台上的表演了。 表演得很好,姜雪容几次跟着喝彩,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萧明彻牵着。直到一轮表演结束,那杂耍团的人拿着碗下来收打赏,姜雪容下意识要给他们一些打赏,这才意识到她的手还被萧明彻牵着。 她不知怎么想到萧明彻方才说过的话,他和她是有情人。 姜雪容怔了怔,把手收回来,从荷包里拿了一块碎银子,打赏给杂耍团的人。 时辰已经不早,他们该回宫。 姜雪容意犹未尽,回味着这一路的热闹,登上回宫的马车,眉宇之间洋溢着喜色。萧明彻亦在回味,但不是那些热闹,他回味着她因旁人说他们是夫妻时而漾开的笑意,回味着人潮拥挤里紧紧抱着她,回味着紧紧牵着她的手。 和那些众多的有情人一样,他们融入其中。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宫中别苑,玛和娜还在为萧明彻生气,她越生气便越想要征服萧明彻,甚至化作一种执念似的,她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她想,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萧明彻与姜雪容回到东宫时已经时辰不早,夜色寂静被他们俩并肩而行的影子打破,薛如眉隔着偌大的宫殿,却仿佛清楚看见了那双影子。 她的恨意燃烧起来,她要让姜雪容失去一切。 她想到玛尔齐,玛尔齐是古岚国太子,代表古岚国来访大启,纵然他再喜欢姜雪容,想必也不会赌上两国关系,去对姜雪容怎么样。但那是他有理智的情况下,倘若他失去理智呢? 只要姜雪容和玛尔齐有些什么,姜雪容都不可能再在宫里待下去。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薛如眉长舒一口气,冷月如霜,照在她身上,她想象着姜雪容被赶出宫的情形,不由得笑起来。 - 玛和娜特意打听过萧明彻的行动路线,今日特意等着他经过。 “太子。” 萧明彻瞥她一眼,继续往前走。玛和娜紧追不舍,小跑至他身侧。 “你对我好冷漠,为什么?”她自言自语一般,“可是我好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夫婿么?你比他们都有男子气概,我想做你的妻子。” 萧明彻终于开口:“多谢公主抬爱,孤对做公主的夫婿没有兴趣。” 第80章 “为什么?你只见过我几面而已,都不够了解我。也许你了解了我,就会喜欢我了。”玛和娜双手背过身后,笑容狡黠,似乎胸有成竹。 她当真这样认为,或许萧明彻对她有什么误解,所以才表现得对她毫无兴趣,甚至似乎有些敌意。从来不会有男人这么对待她,即便偶尔有男人对她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但也一定会宠着她。 玛和娜的目光静静在萧明彻身上流转,一面她为他的冷淡和漠视生气恼怒,一面却又暗暗地坠入其中,反而更被他吸引。兴许人总是如此,得不到的总归更想要。 萧明彻终于微微侧眸看她,停下脚步,正色道:“大启的好男儿不胜枚举,孤劝公主还是早日将目光转到旁人身上为好,否则到时候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最后一句说得耐人寻味,已然带了些许警告的意味。 玛和娜脸上的狡黠笑意渐渐消失,她撇了撇嘴,诚然,哥哥要她一定引诱到大启太子,从而让大启愿意尽力帮助哥哥登上皇位。可除此之外,她也有真心实意的喜欢在。 “我听不懂你的话,我真心喜欢你罢了,和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有什么关系?” 萧明彻哂笑一声,这位玛和娜公主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他们以为搭上自己就一定能让大启帮助玛尔齐登上皇位。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告诉你哥哥,别打孤的主意,否则惹孤不高兴,他的如意算盘绝无可能实现。”说罢,萧明彻迈步离开。 玛和娜看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脚,生气地哼了声,带着人回了住的别苑。她一进门便把这件事告诉玛尔齐,诉说自己的不满:“哥哥,我不要嫁给大启太子了,他太冷漠了。我们换个人吧,我瞧着,另有几个皇子也不错的。只要和大启结了亲,大启总归会愿意帮助我们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萧明彻那里受挫,心里多少有些怨气,一股脑和玛尔齐发作出来。但这话她自己也没十分笃定,或许只有六分,剩下四分她总还是抱有那么一些期待,期待能征服萧明彻。 玛尔齐歪在榻上,听完玛和娜的话后脸色不甚好看。萧明彻这些话俨然已经要把话说开,他厌恶玛尔齐的算计,在警告他,不要再想这些手段,他不吃这套。 玛尔齐闭了闭眼,轻声叹气,有些焦躁不安。自古以来英雄总难过美人关,他原本以为这位大启太子也不例外,可他似乎当真不吃这套。若是他不吃这套,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让玛和娜嫁给另外的皇子,然后提出自己的请求,让大启帮助自己?那成功的几率大么?或许有,但嫁给太子显然更保险。 玛尔齐在心里盘算起来,如果软的不行,或许只能来硬的了。倘若让大启太子和玛和娜生米煮成熟饭,再让大启皇帝看见,到那时大启太子想抵赖也不成,只能妥协娶玛和娜。就算不能让玛和娜做正妻,做个侧妃也可以。 他知道大启去岁才有水患,百姓民不聊生,在此关头,极大可能不会选择和古岚国兵戈相见。 他得想个办法,让玛和娜和萧明彻之间发生一些什么。 - 一晃又过了几日,姜雪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更好,面色红润,气色十足。太医来瞧过,说她先前因为落水受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说这话时,太医不由得看了眼萧明彻。姜良娣受寒难有孕一事,他并未告知姜良娣,这件事是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的,日后天长地久的,也难说能好得全。 姜雪容听得胡太医的话,莹润的眸子里泛出一丝光亮,欢喜问道:“那那些药我是不是也不用再喝了?” 那些药里除了给她调养落水受伤的,还有给她调理体寒的。胡太医拿不定主意,又看了眼萧明彻求助。 萧明彻不动声色接过话头:“从前太医说你脾胃虚弱,这药还是得喝的,要养着。” 姜雪容眼里那点光亮迅速暗淡下去,她叹了口气,泛起几分天真的愁容。萧明彻微微偏头看她,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从窗纱里透进来,落在她面前的锦被上,落在她葱白的手背上,他心里骤然冒出两个字来,可爱。 不知怎么又想起玛尔齐看她的眼神,他眸色微沉,心里并不舒服。 呵,觊觎他的女人,又试图用他的妹妹来引诱自己。 萧明彻在这一刻倏地冒出个想法,他可以劝父皇拒绝玛尔齐的任何请求,坐山观虎斗。 数息之后,萧明彻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念头有种赌气一般的意味,像为了姜雪容在报复玛尔齐。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做的决策不够全面,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这便是喜欢给人带来的影响么? 他垂下长睫,微微思忖,显然是得不出答案的。 姜雪容还在为自己要继续喝药,喝那不知道还要喝多久的药这件事而悲伤,她撑着额角,微微撅着嘴,忽地又想到另一件事。 她的病好了,那她的借口也就没了。看太子殿下这架势,恐怕今夜又在宿在她宫中了。 那、那今晚岂不是逃不过侍寝的命运了? 她想着,不由抬眸望了眼对面坐着的萧明彻。 萧明彻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里,他问:“怎么了?” 姜雪容微笑摇头:“没什么。” 她能说什么呢?说,殿下您今晚能不能别让我侍寝啊? 她无声叹息,不过也已经许久没和殿下做那种事了,这二十多日,他们都只是躺在一张床上什么也没做。姜雪容贪恋这种日子,要是她天天都能这样该多好,既不用伺候太子,外人看来她还有恩宠,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人笑出声来了。 可惜,这种想象也只能是美好的想象了。若是太子殿下不举的话,还有可能,但显然太子殿下他举得很,时间又长,尺寸又大。她想到太子殿下憋了这么久,今晚不知道要折腾她多久,恐怕又是一夜无眠了。 有时候姜雪容在想,为什么做这种事的时候女人一定要醒着呢?就不能女人睡着,男人做就好了么?反正无非就是捅来捅去那动作,醒着和睡着又有什么分别呢? 那一回她姨娘来瞧她的时候,她问了这个疑问,姨娘告诉她,因为男人都有自尊心,他需要女人的反应来满足自己的自尊心,所以不能睡着。 说完了,邹若水又掩嘴失笑,“容儿,这种事按说男人女人都能从中获得意趣,年轻的时候,你爹爹也是支棱过一段时间的。怎的你看起来这么不情愿?难不成太子殿下没有让你获得意趣么?只顾着自己?” 姜雪容摇头:“那倒不是,意趣自然是有的,可是太有意趣了,这件事就双倍地累了。” 更叫人吃不消了。 姜雪容蹙起眉尖,她还向姨娘学了几句夸赞男人的话语,兴许今晚就可以向太子殿下用上了。 萧明彻坐在姜雪容对面,不动声色地安静打量她,看见她一会儿咬唇,一会儿皱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她的表情如此丰富,可见一点也藏不住情绪。她 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萧明彻勾唇微笑,摇了摇头。 正如姜雪容所猜测的那样,这天夜里,萧明彻又留在了茗玉轩中。 姜雪容认命地沐浴过,躺下。她双手交叠胸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辛劳。 不一会儿,萧明彻也上了床。 勾着幔帐的金钩垂落,掩住他们的呼吸。姜雪容眨动睫羽,看了眼萧明彻。 萧明彻只道:“早些睡吧。” 姜雪容有些意外,难道殿下忘了此事了?那太好了!她立刻面露喜色,侧过身闭上眼睛睡觉。 姜雪容在心里暗暗祈祷,最好他今天一整晚都想不起来,明天也想不起来,嘿嘿。 可惜她心里的话音刚落,身后的男人高大的身影便覆了上来,将她整个拢住。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窝里,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肩颈,惹得人有些痒痒,姜雪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萧明彻的嗓音低沉而磁性:“太医说了,你已经好了,所以,你现在不是病人了。” 呜呜,万恶的男人,就算她不是病人,也可以再休息一天的嘛。 柔软的耳朵忽地触到一个潮热的东西,抵达她的耳垂,小巧的耳垂被男人轻轻张口含|住,像把玩一般。萧明彻原本从背后抱着她,渐渐变作交叠的姿态,姜雪容被他落在胸膛和被褥之间,无处可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眸中一阵水雾,不由自主地望向萧明彻。 萧明彻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的长指勾开她松散的衣襟,两步之后,便触见满园春。萧明彻微微俯身,用舌头和粗粝的指腹感受这满园的桃花。 他喃喃一声:“怎么感觉又长大了些……” 姜雪容听见了他的话,弱声反驳:“没有,是你的错觉……” 才二十几天,哪有长这么快,她最能长的时候也不会长这么快。 萧明彻道:“那许是孤太久没和它们见面,生疏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隐隐的色|情,太奇怪了,姜雪容想,太子殿下以前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他一般都不太说话,偶尔才说几句罢了,终究是很正经的模样。 今天的太子殿下太反常了,难道是因为憋太久了,所以才这么反常么? 姜雪容很快便没有心思想这些东西了。 第81章 萧明彻的牙齿轻轻咬|住了绽放的桃花,用舌卷进去,一阵雨打风吹。姜雪容受不住这风雨,不禁飘摇起来,她弓着腰,嗓子里的嗓音不受控制地荡漾出来,柔柔的,像水里泛开一圈涟漪。 第76节 赏过桃花,便该赏别的花了。 待一番观赏结束,已然过去一个时辰。姜雪容略歪着头,靠在软枕上,只觉得此次果然比先前都更累些,果真是殿下憋得太久了,因而一时急于发泄,格外地折腾她。她深深吸了口气,白玉一般的胸口起伏着,滑落点滴香汗。头发也打湿了一片,好像从里到外都被雨淋湿,潮潮的气息包裹着绣床。 萧明彻一只手撑着身子,半躺着看姜雪容,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遍又一遍,只觉得是一种更新奇的滋味。他承认了自己的心动,因而这一桩事从原本的解决需求,变作了鱼|水之欢,不再单纯只是走一个流程似的。 萧明彻眉目里生出几分柔软的神色,凑近她些,在她瘦削又柔嫩的肩上落下一个吻。因着这份不同的滋味,他觉得今日的床笫之事格外和谐。 姜雪容感觉到他的吻,睁开眼瞧他一眼,又移开,殿下又要来了么?能不能让她多歇一会儿? 她想罢,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趁这间隙和萧明彻说说话。 “殿下真厉害。”她嗓子有些许沙哑,更惹人怜惜。 萧明彻眸中涌出几分自得,果然,看来她也感觉到了他今日的不同。 姜雪容咬了咬唇,想到姨娘教的那些话,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她做了些预备动作,拿过一边的枕头垫在背后,稍稍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而后才终于开口:“殿下方才实在是孔武有力,差点叫我魂都丢了。” 她自己说完,心里的羞耻漫天地涌上来,一阵发酸,压根不敢看萧明彻的脸,只好把脸低下去。 萧明彻听见了她的话,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这种话她从来不会说,她一向也是沉默的,只用水汪汪的眼睛说话,偶尔唤他一句殿下。 这种转变像一记石头叩在他心上,敲出咚的一声。 在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里,她也感知到了一些什么吧?感知到了他没说出口,但做了许多事的话。 萧明彻漆黑的眸子定定盯着她,瞧见她白皙的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析落,泛出烛火的光。 按说她说完这话,应当看看萧明彻的反应,姨娘说,男人没有不爱听这种话的,你只管夸他怎样厉害。所以殿下应当也是高兴的?她暗暗想着,却听不见萧明彻开口说任何话,在沉默的等待里,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 姜雪容终于按耐不住,微微抬眸观察萧明彻的神情,只看见他漆黑而犀利的一双凤眸把她盯着,还未及看清更多,萧明彻的宽大手掌已然把她后脑勺掌住,强迫她抬起头来,下一瞬是他的唇碾上来,碾得她的唇发麻。 她短暂的休息在此终结,迎接下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姨娘说了,男人要是爱听这种话,马上就会觉得自己很厉害,拉着你再战。所以由此可见,殿下应当也是喜欢听这话的。姨娘的话说得有些道理,不论怎样的男人,到底都是男人。 这又是漫长而辛劳的一夜,姜雪容不知道自己几多时睡着的,总之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她久违地感觉到腰酸背痛,甚至走路时都有些不舒适,这滋味堪比第一回 侍寝。 姜雪容扶着腰行至雕花梳妆台前,嘟囔道:“我这么辛苦,殿下不该给我一点赏赐什么的么?” 才说罢,便听得绿蕊进来禀报,说是洪冬过来送东西,是太子殿下赏的。 “好些东西呢,奴婢都叫人抬起来给良娣看看。” 绿蕊招呼着几个新来的小宫女把东西拿进来,小宫女们一件件地捧进来,堆了好大一块地方,大盒子小盒子不计其数。小宫女们把东西放下后,恭敬地退到一边,等待吩咐。 绿蕊又说:“不止呢,洪公公还说,殿下特意拨了几个人过来茗玉轩伺候。” 绿蕊话音落地,那几个新来的小宫女齐齐行礼:“奴婢等给姜良娣请安。” 姜雪容道了声免礼,问过她们名字,四个人分别叫春雨、夏叶、秋枝、冬云。姜雪容让绿蕊领着她们先下去伺候,有事再叫她们。 她住的宫殿不大,其实绿蕊和银蝉外加两个小太监差不多已经可以忙得过来,如今再添了四个宫女,仿佛一下子热闹起来。她身边有银蝉和绿蕊就够了,贴身的可以继续让她们俩来,至于别的,可以让她们四个分担,她盘算着,多出四个人来,连她的菜园也可以有人照料了,挺好。 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而看向那堆大大小小的赏赐。 这么多赏赐,那她昨晚的辛劳也算值得了。 姜雪容让银蝉把东西一件件打开看了,都是些名贵的珠宝首饰、金银玉器和绸缎布料,她叫银蝉拿册子记下来,先收起来。 一大早上收了赏赐,姜雪容心情大好,哼着歌用过早膳,而后去菜园里摘了几个萝卜,切丝混着面糊鸡蛋,做成萝卜丝饼,而后亲自去乾元殿谢恩。 萧明彻听闻她来,当即命人让她进来。 近来朝廷没什么大事,不必他操心什么。这倒是像上天也为他坠入儿女情长让路似的。 姜雪容请过安,把食盒搁在桌案上,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萝卜丝饼放到萧明彻面前,“嫔妾今日是来谢恩的,多谢殿下赏赐,这是嫔妾亲手做的,请殿下品尝。” 萧明彻拿起一块萝卜丝饼,咬下一口,是熟悉的她做的味道。 这话从他心里冒出来,他自己都怔住。 她做的东西算不得人间美味,但绝不难吃,带着一种温馨的感觉,就好像灯火昏黄的时刻,京城里家家户户的百姓们归家吃饭那场景。 “嗯,不错。”他道。 “殿下喜欢就好。”姜雪容东西送到,转身欲走。 萧明彻察觉到她的意图,有些微妙的不悦,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呢?多看他几眼不行么?多和他待一会儿不成么?总这么急匆匆要走。 他抿唇,也没说话。 眼看着她要开口了,萧明彻有些坐不住,思忖有什么理由能留她久一些,还未及想到理由,洪冬进来禀报:“殿下,玛尔齐太子邀请您明日去琼林别苑赴宴。” 萧明彻拧眉,玛尔齐请他做什么?他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他总不至于这般愚蠢,倘若他真这般愚蠢,那这皇位他是没可能夺得下了。 他问洪冬:“什么宴?” 洪冬道:“玛尔齐太子说,只是普通的宴会,因要给玛和娜公主相看夫婿,便趁此机会与大家联络感情,更熟悉一些。除了您,还邀请了另外几位皇子与公主。” 看来这玛尔齐还不算愚蠢到无可救药,萧明彻道:“你转告他,孤会去赴宴。” 洪冬得了吩咐便退下了。 姜雪容问:“殿下,听闻古岚国的风土人情和大启差别很大,不知这古岚国得宴会会做些什么?” 萧明彻看她:“你若想去,孤可以带你一起。” 姜雪容睫羽扇动:“我可以去么?” “当然。” “那多谢殿下。” 萧明彻想到玛尔齐,姜雪容一起去也好,让那玛尔齐趁早死了心。 姜雪容眨了眨眼,道:“那嫔妾先告退了。” 萧明彻没想出留她的理由,只好嗯了声,任由她离开。 洪冬带着人和流水一般的赏赐往茗玉轩走一趟,整个东宫都知道了,薛如眉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她冷哼一声,心里恨,可她还没想好怎么才能让姜雪容和那玛尔齐有机会接触。 正在发愁之际,身边宫女来报,说明日玛尔齐要办宴会邀请了太子和几位皇子公主前去。按照殿下对那姜氏的宠爱,定然也会带她一起去,这倒是个机会。 薛如眉垂下眸子,思忖着计划,琼林别苑那边往日宫里不常用,因而管得应当不算严格,更多的是古岚国的人。但古岚国的人对大启的宫女又不可能了解,如果她明日扮作大启的宫女混进去,再伺机想法子给玛尔齐和姜雪容下药…… 她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姜雪容被赶出宫的凄惨下场。 她想好计划,当即让身边丫鬟去准备。 - 这日夜里,萧明彻自然还是留在茗玉轩。就连长庆都诧异,从前一个月进不了一次后宫的人,如今是连着一个月都在后宫。 姜雪容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又辛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腰酸腿痛地跟着萧明彻去参加古岚人的宴会。 萧明彻来得迟,到琼林别苑的时候,另外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已经到了。 玛和娜和玛尔齐站在一起,玛尔齐一直在等萧明彻来,在终于看见萧明彻身影的那一瞬,他松了口气。今日的主角可是萧明彻,若是他不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玛和娜看见萧明彻的身影也面露几分喜色,但还是压了下去,因为她又看见了姜雪容。 玛和娜哼了声,转过身去,入了宴席坐下。 玛尔齐上前一步和萧明彻说话:“你来了,请入座吧。” 萧明彻嗯了声,跟着玛尔齐入座。 姜雪容和萧明彻坐在一起,睁着大眼睛打量房间,好像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同。 与此同时,薛如眉也已经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到了琼林别苑门口。古岚国的侍卫将她拦住,问她是做什么的,她扯谎道:“是皇后娘娘让我来送个东西。” 那侍卫没有怀疑,放薛如眉进去:“哦,你进去吧。” 第82章 薛如眉垂下脑袋,走进了琼林别苑。她对宫中都算不上熟悉,对琼林别苑这种地方就更不熟悉了,因而一路询问着古岚国的人,才到了今日办宴会的地方。那些侍卫们听得她说是大启皇后身边的人,得皇后命令来送些东西,都不曾阻拦,一路畅通无阻。 薛如眉一路行至偏殿,还未走近,远远已经听见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甚至稍显吵闹。古岚人爱的音乐不似大启,不讲究什么韵律内涵,只讲究一个热闹喜庆,薛如眉深吸了口气,有些紧张,她到底也是个大家闺秀,还从未做过类似的事,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让姜雪容身败名裂。薛如眉手指蜷曲又松开,神色恢复如常,继续往前走。 偏殿门口有古岚国的婢女守着,见一个穿着大启宫女服饰的人走近,照旧拦下她询问:“站住,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薛如眉笑着搬出说辞:“是皇后娘娘听闻今日玛尔齐太子和玛和娜公主举办宴会,特意让奴婢来送壶好酒。” 那婢女对视一眼,抬手让她进去:“原来如此。” 薛如眉垂下头,掩住自己眸中的笑意,进到偏殿里。 嘈杂的音乐愈发大声,夹杂着一些人声的交谈笑语,其中并未听见萧明彻的。 薛如眉低着头缓步走进去,只见正中间有好些古岚国的婢女穿着古岚国的衣服在跳舞,舞台之下,便是玛尔齐兄妹与几位大启的皇子公主。萧明彻坐在玛尔齐手边,姜雪容坐在萧明彻身侧。 薛如眉暗暗瞥了一眼,捧着手中托盘暗暗退到一边,和古岚国的婢女们站在一起。古岚国的婢女觉得她有些奇怪,问她:“你的东西送到了,怎的还不走?” 薛如眉赔着笑说:“这位姐姐,我在宫中当差,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来一趟,想多看看,可以么?我都没见过你们的宴会,很是好奇呢,你们的宴会好热闹呀。 ” 听她夸赞宴会,那古岚国的婢女脸上有些高兴的神色,也没赶她了:“那是自然,我们古岚国最喜欢热闹,既然你想看,那便留下来看吧。” 薛如眉道过谢,躲到人群背后,默默窥视,伺机而动。 古岚国的饮食习惯也同大启很不相同,桌上几乎看不见一点素菜,全是荤腥,烤好的羊肉用刀切得很大一片摆在盘中,上头什么也不撒,只在旁边配了一只蘸料碟。 玛尔齐邀请他们享用:“这羊是从我们古岚国带来的,同大启的羊不同,没有腥膻味,只有鲜甜,请大家尝尝吧。” 姜雪容听着他的话,有些好奇地尝了一口,的确没什么腥膻味,哪怕没用什么调味料,味道也极好,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羊肉的奶香味。她满意地轻嗯了声。 从她进来,玛尔齐的目光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玛尔齐知晓这样不对,但又难以忍住。见姜雪容吃得开心,玛尔齐也跟着笑了。 萧明彻的眸色冷冷的,从玛尔齐身上扫过。 玛尔齐只觉一阵冷风拂过似的,对上萧明彻的视线,心虚地讪笑一声,低下视线享用羊肉。 他原想着若是玛和娜能讨得萧明彻欢心,到时候向他讨姜雪容,可看眼下这情况,恐怕是没可能了。玛尔齐无声叹气,不过是个女人,也没什么,比不得他的大业重要。 薛如眉将他们的视线交锋尽收眼底,暗暗握了握拳。她不相信姜雪容要是和别人有苟且,殿下还能要她。 吃过东西,又喝了些酒,四皇子便向玛和娜搭讪。他们二人的生母位分不高,自己的天赋也一般,往日里在宣成帝面前没什么存在感,日后估摸着也就只能做个闲散王爷,娶妻生子,没可能有什么大成就。 左右都是娶妻生子,倒不如娶个漂亮的,这位玛和娜公主好歹是个人间尤物。四皇子对她颇有兴趣,听说玛和娜原本对太子大献殷勤结果被冷漠拒绝,也不计较,反正女人们总是最先看见萧明彻的。 第77节 四皇子道:“玛和娜公主今日格外光彩照人。” 玛和娜最爱听这种恭维话,嘴角翘了翘,说:“谢谢。” 四皇子又说:“不知玛和娜公主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玛和娜忽地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姜雪容,说:“听说你们大启的姑娘喜欢弹琴下棋作画,我们古岚国的女子不爱这些,我们一般都爱跳舞,或者是骑马射箭。宫中有马场,不如咱们去马场骑马射箭,如何?” 宫中的确有马场,几位皇子公主在这里坐着也觉得没意思,何况几位公主更是听出了玛和娜话语之中的轻视,她认为只有她们古岚女子才会骑马射箭么,那可真是见识短浅,她们同样学过骑马射箭,不会比她们古岚女子差劲。 四公主年纪小,年轻气盛接话:“好啊,那咱们不如去马场,正巧领教一下玛和娜公主的骑术。” 玛和娜扬起下巴:“好,我正好手痒,走吧。” 她们二人已然定下此事,其余人等倒也没太大意见,索性都同意了,转而去往马场。 听到要比试,古岚国的人都激动起来,似乎很有自信能胜过大启一筹,大启这边也不甘示弱,一时间气氛便热闹起来,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 姜雪容乐于看热闹,跟着雀跃起来。 她跟在萧明彻身边,小声询问:“四公主的骑术如何?” 萧明彻道:“还不错,听过几次先生夸赞她。” 姜雪容:“那四公主能胜过玛和娜公主么?” 萧明彻:“不知道。” 姜雪容自顾自说:“古岚国的人擅长骑马,玛和娜公主看起来更是胸有成竹,感觉有些悬。” 说话之际,马场的太监已经牵着马出来,让他们挑选。 皇家马场里的马自然都是名贵品种,且喂得高大勇猛,看起来便很有气势。姜雪容看了眼那些马,又问萧明彻:“殿下的骑术应当也很厉害吧?” 萧明彻道:“自然。” 姜雪容拍了拍手。 萧明彻给长庆使了个眼色,长庆很快下去将专属于萧明彻的那匹马牵了过来。萧明彻那匹马与那些马相比,更显高大威猛,姜雪容不由惊呼一声:“这是什么马?” 萧明彻还未开口,长庆已经忍不住:“姜良娣,殿下这可是汗血宝马,很厉害的。” 姜雪容哇了声,看向那高大威猛的马,似乎想要摸一摸它的脑袋,却又不太敢下手。 萧明彻道:“它的名字叫追风,你可以摸摸它,别怕。” 听着萧明彻的话,姜雪容再次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摸摸追风的脑袋。但才一靠近,追风便忽地甩了甩脑袋,吓得姜雪容又缩回了手。 萧明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而后带着她,抚摸追风的脑袋。追风低下头,温顺乖巧地让萧明彻抚摸,一点也不反抗,甚至拿头蹭了蹭萧明彻的手,那模样,还有几分可爱。 姜雪容笑起来:“它好可爱。” 萧明彻嗯了声,又问姜雪容,“你看上了哪一匹?” 姜雪容有些羞赧地摇头:“我、我不会骑马,就不骑了。” 萧明彻微微蹙眉,有些讶然:“你不会骑马?” 高门大户的女子,骑马也算是基本课,都是要学的。她是姜国公府庶女,竟然不会骑马,难不成是姜国公区别对待,连骑马也不让她学? 纵然姜平确实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这一点还是冤枉姜平了,从前自然有让府里几位姑娘都跟着学,还特意请了先生来教,只是姜雪容第一次上马的时候,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差点还被马蹄踩到,从那之后,她便索性躲懒不学。 学不会骑马会怎么样么?显然不会,又不会死,也不会掉块肉,至多不过日后被人笑一句。她理直气壮地躺平了。 何况骑马风吹日晒的,也累得慌,因而几位姊妹学骑马的时候,她都在亭子里舒舒服服地喝着牛乳茶,躺着睡觉。 姜雪容解释了一番原委:“这倒不是,是因我当时初学,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吓到了,从那之后,心里一直害怕骑马一事,故而没学。我想着,学不会骑马也没什么,人生在世,对自己总要宽容一些,若是事事都苛求自己,那便太过辛劳,容易短寿。” 萧明彻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看得姜雪容心虚不已,她也没说谎呀,只不过说了一半的真话。她是有点害怕,而且懒惰。 终于,萧明彻开了口:“不必害怕,孤可以教你骑马。” 姜雪容摆手道:“不妨事的,殿下,您不用浪费宝贵的时间。” 萧明彻不容她拒绝,翻身上马后,朝她伸出手:“上来,孤带着你,不会有事。” 姜雪容看着萧明彻伸出来的手,看来是躲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将手搭上去。没事,她待会儿就假装自己是个笨蛋好了,殿下这种优秀的人教她两遍发现学不会,想必就不会再愿意教了。 萧明彻握住她的手,带她上了马,让她坐在自己怀中,他双手圈住她,握住缰绳,慢慢往前走,走到他们身边。 玛尔齐和玛和娜一人挑了一匹马,见萧明彻带着姜雪容过来,神色都有些微妙。四公主也已经骑上了自己的马,过来找玛和娜:“玛和娜,和我比一比吧?” 玛和娜看了眼姜雪容,哼了声:“我不和你比,你太小了,我若是赢了你也没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指着姜雪容道:“你,你和我比,怎么样?” 第83章 玛和娜继续说:“若是你赢了,可以让我给你做一件事,若是你输了,你也得为我做一件事,如何?” 姜雪容骤然被提及,惊了惊,她礼貌微笑摇头:“抱歉,公主,我不会骑马,恐怕不能和你比。” 玛和娜轻蔑地哼了声,对她的说辞并不相信,方才看那大启几 位公主的意思,分明他们大启女子也学过骑马,可这姜雪容却偏偏说自己不会骑马,借此推辞。 她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愿意和我比试?亦或者你怕输给我,你输不起?” 玛和娜这么一说,登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落在姜雪容身上。他们都看出来了,玛和娜这是故意的,她就是想为难这位姜良娣,太子宠爱姜良娣,不知会如何? 若是不让姜良娣比,那似乎落了大启的面子,想必太子也不会如此耽溺美色,置国家脸面于不顾。可若是太子首肯,这姜良娣不及玛和娜公主,还是落了大启的面子。 关乎国家脸面,一时间众人心神都有些凝重。 四公主尤其沉不住气,瞪了眼姜雪容抱怨说:“你……你竟然连骑马都不会,你怎么配得上太子哥哥?若是今日换了程姐姐,程姐姐定然能把她甩开八条街!” 姜雪容无辜眨眼,这能怪她么?她从前躲懒不肯认真学骑马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进宫成了太子良娣,要肩负起大启的面子啊。 她对玛和娜说:“公主言重了,我并非对公主不敬,也并非输不起,只是我当真不会骑马,年幼时学骑马曾摔下来过,后来一度心中惊惧,便未能学过。若是公主一定要我同你比试,我自然也比得,只是即便公主赢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趣味,或者情况更糟糕些,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想必公主心里更会过意不去了。” 姜雪容只是不喜欢过多和人交际,说太多的恭维场面话,但真要说,她也是能说上几句的。 玛和娜被她一番话噎住,倘使再坚持,反而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似的,她又不高兴起来,只得作罢。四公主见状,道:“我同你比,我虽年纪比你小,但骑术未必不如你。” 玛和娜心里有些气愤,也不再推辞,应下四公主的邀约:“好啊,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好好比试一场。” 二人说着,当即骑着马往马场里走。众人跟在她们身后,也都往马场里去。 薛如眉跟在古岚国的婢女身后,有些失望,方才她还很期待姜雪容和玛和娜比试,若是姜雪容输了,她就会丢大启的脸面,亦或者她出了什么意外,最好连命都丢了最好。 可惜,没有看见。不过也没事,她会让姜雪容名誉扫地的。 姜雪容和萧明彻同坐马上,那边四公主与玛和娜的比试已经开始,只见二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一时间难分先后,战况理解。大启的人当然支持四公主,古岚国的人当然支持玛和娜,两方的喝彩声也互不相让。 姜雪容看着她们的身影,惊叹不已:“没想到四公主年纪轻轻,骑术如此了得。” 萧明彻道:“有孤做你的老师,只要你肯好好学,你也能如小四一般厉害。” 姜雪容有些心虚地弯了弯唇角。 最后四公主与玛和娜二人是同时到达的终点,未能分出胜负。四公主和玛和娜都对这结果不服气,她们都想赢。 玛尔齐率先拍手叫好打圆场:“四公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骑术,当真厉害。” 玛和娜瞪一眼玛尔齐,显然不爱听这话,玛尔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示意此事暂时到此为止。 四皇子见佳人不悦,也上前来献殷勤,哄玛和娜。 萧明彻带着姜雪容在马场转了一圈,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姜雪容道:“挺好的。” 萧明彻道:“那孤便加快些速度,带你再转一圈。” 姜雪容点头,而后便感觉座下的追风加快了速度,起初还好,后来简直如同飞翔一般,在马场之中驰骋。太快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耳边的风声也愈发躁,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害怕自己会摔下去。这样的速度,若是她掉下去,会死的吧。 姜雪容下意识地往身后那道坚实的胸膛上贴紧,寻求一些安全感。萧明彻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勾了勾唇角,道:“别怕。” 追风渐渐停下来,姜雪容的思绪还迟钝着,仿佛还在后面追着她,尚未回到脑子里。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捂着心口,久久才回神。 萧明彻问:“怎么样?还好么?” 姜雪容道:“还好,感觉好刺激。” 除了害怕之外,也有刺激。 萧明彻道:“既如此,便好好学。” 他说罢,翻身跳下马,只留下姜雪容一个人在马上。姜雪容见状有些慌乱,看向萧明彻。 萧明彻牵住马,对姜雪容说:“孤替你牵马,你试着往前走一走。” 姜雪容只好点头,抓着缰绳,慢慢往前走了些距离。追风很听萧明彻的话,有他在追风甚是温顺乖巧,姜雪容坐在上面,并未觉得害怕。 如此走了几圈之后,姜雪容适应了骑马走。萧明彻见状,便松开手,让她自己试着走一走。 姜雪容还记着自己的打算,并不想认真学,因而假装自己学不会,有些沮丧地看向萧明彻。 “殿下,我好像太笨了。” 萧明彻:“无妨,多试几次。” 试了几次,姜雪容还是没办法自己骑马,萧明彻也没恼怒,仍很有耐心地教她。姜雪容看着他的神情,心道他怎么还不生气,还教得下去。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萧明彻其实看出来了,每回他让她自己骑马,她就推脱说不会,一定要自己来牵着马。在萧明彻看来,这是她故意想与自己接近,故而他并不生气,反而有些纵容她。 萧明彻没烦,姜雪容自己有些烦了,她终于装不下去,自己骑着马往前走了一段。 “不错,就是这样。”萧明彻上前来。 姜雪容笑说:“是殿下教得好。” 一旁的长庆看着他们,心道殿下真是反常,若是换了从前,殿下早就没有耐心,要骂别人是蠢货了,啧啧啧。 萧明彻还欲让她再自己骑马往前跑一段,姜雪容见装笨行不通,决定另行他法。她道:“我有些累了,待会儿再学吧。” 萧明彻闻言,点了头,抱姜雪容下马,进一旁的长亭里休息。 姜雪容的确有些累了,长舒一口气,喝了口热茶坐下。 萧明彻回头看了眼姜雪容身影,心下想叫她瞧瞧自己的英姿,便自己骑着马,又在马场里驰骋了几圈。一时间掌声如雷,都在拍手叫好。姜雪容自然也看见了,跟着喝彩。 玛和娜看在眼里,对萧明彻的征服欲再次涌现上来,这样一个男人,就应该属于她才对啊。 第78节 四皇子看见玛和娜的眼神道:“太子他一向出色,自幼便是,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我们都比不上他。” 玛和娜收回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明彻打马跑了几圈,仍觉得不过瘾,又唤他们上靶子。而后对玛尔齐道:“听闻古岚国重骑射,玛尔齐太子可愿与孤比试一番?” 玛尔齐没有推辞,上马与萧明彻比试,只见二人骑在马上,将弓箭拿在手中,凝神屏息,抬手几只箭离手,都射中了靶子。不过萧明彻还是更胜一筹,正中靶心。 玛尔齐恭维道:“殿下厉害。” 萧明彻轻笑了声,余光寻找姜雪容身影。 她应当瞧见了吧? 这也只是他诸多优点之中的一个而已。 这回姜雪容的确看见了,还跟着拍手叫好了。 如此比试过几番,马场里一阵热闹,众人也都打马跑了几圈,尽了兴,时辰也过去了,该走了。因来骑马前都换了骑装,冬日里骑装虽也做了保暖,但到底不及袄子,方才骑马热了身,不觉得冷,但待会儿就难说了。故而众人都各自去换回各自的衣裳。 就趁这机会,玛尔齐往萧明彻喝的茶水里添了些东西,他们古岚国的春|情药与大启也不同,更为烈性些,待会儿恐怕玛和娜要受些苦楚。他心突突跳着,觉得有些对不起玛和娜,可是也没办法,何况这一招下去,玛和娜的未来也会很好的,她会留在大启太子身边。日后大启太子登基,她更有机会生下有古岚国血脉的皇子。 玛尔齐低头叮嘱婢女,让她们待会儿把玛和娜引去萧明彻房间里。 那厢薛如眉也这般想,这会儿人多眼杂,是个机会,便趁机往那玛尔齐喝的茶水里添了些东西,再记着玛尔齐去的房间,想办法把姜雪容引过去。 姜雪容更换好衣服后,出来等萧明彻。 萧明彻也在当中更换好衣服,临出门时,忽地觉得身体越来越热,似乎迫不及待要发泄什么。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反应,但它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反常,他试图将这种感觉压制下去,但没有用,不止压制不下去,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思绪一转,冷笑一声,这玛尔齐还真是贼心不死,竟连这种下作招数都用出来了。 他绝不会让玛尔齐得逞,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算计自己。 萧明彻扶住额角,定了定心神,唤了声长庆,没人应答,想必连长庆也给支走了。他冷哼了声,脚步有些虚浮地行至门边,试图推门,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锁。 萧明彻一拳打在门上,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神智渐渐有些不清醒,不能再拖下去,萧明彻抬眸看向窗牖,行至窗边,也是推不开。他有些烦躁,一拳将窗户打碎,而后从窗边离开。他这副样子不能叫别的女人看见,否则酿成事故。 姜雪容。 萧明彻脑海里浮现出她的名字,只能是她。 姜雪容在那儿等了会儿,觉得有些奇怪,按说换个衣服不至于这么久的时间。她正疑惑着,忽地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心内警铃大作,吓得不轻。 好在下一瞬,贴在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嗓音:“是孤。” 姜雪容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看萧明彻,萧明彻的头搭在她肩上,呼吸浑浊潮热,一双凤眸像染了血似的,红得可怕。他冷峻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压抑的暴戾似的,像全然变了个人。 “殿下,您怎么了?”她很是担心。 萧明彻喉结滚动,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不能在这里做些什么。他道:“出了些意外,稍后孤会与你说,现在,你跟我走,别惊动你的婢女。” 姜雪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 她扶住萧明彻,放轻动作,往另一边走。 萧明彻身材高大,姜雪容哪里扶得稳他,哪怕已经咬牙用尽全力,也还是被他压下来,她撑住墙,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萧明彻的吻便将她的唇封缄。 这个吻粗暴不已,和往日里的都不同,简直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姜雪容有些承受不住,喘不过气,她软绵绵地推了推萧明彻,压根推不动,他的胸膛仿佛一堵铁灌成的城墙。 萧明彻一番啃|咬,把她的嘴唇都咬破了,姜雪容吃痛地出声。 这一声似乎唤回了萧明彻的些许理智,萧明彻停下动作,头往旁边侧了些,道:“快走,如果你不想在这里。” 姜雪容哦了声,虽然没听懂他后一句是什么意思,还是赶紧扶起他继续走。 两人走出一段,又遇到古岚国的人。 前是大启的人,后是古岚国的人,一时间竟无路可走。 萧明彻闭了闭眼,而后余光瞥见不远处马场里的马,他道:“去马场里。” 姜雪容一头雾水,还是照做,扶着他到了马场里。萧明彻翻身上马,紧跟着把姜雪容也拉上了马。 姜雪容的话戛然而止:“殿下,我感觉您不太好,要不还是先去请太医——” 第84章 身体重心的突然变换让姜雪容惊魂未定,说了一半的话自然也忘了续上,心还怦怦跳动着,没来得及有瞬息舒缓,萧明彻已然长腿一夹马腹,座下的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这会儿不似先前带着她骑马,还有前奏的适应,断崖一般地加速往前冲。 姜雪容吓得一颗心再次提到嗓子眼,被这一往无前的气势吓到,不像在骑马,倒像是有来无回的那种架势。她不禁又想到那一次除夕夜险些丢了性命的事,她对活着没有太多追求,但也不想死。 “殿下……您慢些……”她出声求饶,嗓音被风吹得曲折婉转,听得萧明彻心里的火更是一股脑往下冒。 他一路纵马飞驰出好远,终于将那些人都甩开了,听不见一丝声响。马场的人方才送他们离开,也没想到这么快有人去而复返,马匹适才也查验过一遍,下一回发现少了一匹马恐怕要到晚上,因而宽阔无边的马场里,此刻似乎再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有耳边的风声猎猎。 萧明彻没再让马继续驰骋向前,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姜雪容一颗心也慢慢沉下来,她吓得不轻,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她方才吓得软了身子,整个人几乎贴在萧明彻怀里,正欲直起身子看他情况,忽地察觉到什么,一时怔住,僵硬不敢动弹。 萧明彻未给她机会思考任何,捏住她下巴强迫她转头同他亲吻,仍是充满了粗暴的一个吻,像要把她嚼碎了咽下去。姜雪容呜咽两句,又因在马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好乖顺地任他嚼碎。 萧明彻的手将她圈紧,几乎要揉进怀里,另一只手从她领口探进去,粗粝的手掌一路烫过她柔嫩的肌肤,烫得发红。 明晃晃的天光照在头顶,姜雪容有些羞赧,但嘴巴是出不了声的,手也被禁锢着,几乎无从抵抗。她大概明白了一些东西,殿下方才之所以看起来这么不对劲,恐怕是被人算计了。她自己就被人算计过两次,当时只记得累到骨头散架似的。 可这回明明被算计的不是她,但好像要累到散架的人还是她。 姜雪容垂下眸子,萧明彻的舌同她缠在一起,把她搅麻了。她余光扫视一圈,庆幸没看见一个人影。 马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姜雪容绷紧脚背,扯紧了手中的缰绳,这可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马在动,萧明彻也在动,仿佛萧明彻不动的时候,马替他动,因而简直就无时无刻,总不止歇。 萧明彻似乎不满于此,再次纵马奔驰,姜雪容不由得出了声,她又担惊受怕起来,一颗心没有一刻安稳。 姜雪容由呜咽转为低声啜泣,哭到受不住时更是眼泪汪汪,一阵又一阵,连裙子都哭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雪容已经筋疲力竭,整个人都瘫倒在萧明彻怀里。萧明彻神智终于清醒过来,他低头看怀里闭着眼睛的人,有些懊恼。 这个玛尔齐,他势必要他付出代价。 马也累得够呛,几乎脱力,纵然萧明彻一向体力了得,一番折腾下来,也有些疲惫。他翻身下马,抱姜雪容下来。 马场的人见太子抱着姜良娣从马场出来,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怠慢了太子,忙不迭请罪:“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萧明彻只道免礼,而后抱着姜雪容离开,他用大氅盖住姜雪容,看不出什么。 “你这会儿见过孤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萧明彻冷眼扫他,那负责的太监连连点头。 待人走远了,才哆嗦着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是不理解,这太子殿下不是上午就走了么?怎么这会儿都要傍晚了,竟从马场里出来了?他们还没人发现。 不过宫里总有许多秘密,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他也不敢深想,谨慎起见,又进马场里清点了一番马匹。而后发现丢了一匹马,吓得要死,赶忙带人去找,所幸就在马场里,只是那马累得趴在地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不敢多问,把马牵回去,就当今天没发生过任何事。 萧明彻带着姜雪容回到东宫的时候,长庆和银蝉都急得不可开交,本来是从马场出来,结果好端端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银蝉急得要哭了:“不会又有什么坏人想害我们良娣吧。” 长庆安慰她:“不会的,殿下不是也找不着了么,兴许只是殿下一时兴起带姜良娣去了别处,你别着急。再说了,就算有坏人想害你家良娣,殿下也一定会保护好姜良娣的。” 银蝉还是哭,时不时站起来走两圈,又哭。 还是长庆先看见的萧明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都乱成一锅粥了。” 银蝉也看见了萧明彻怀里的人,终于止住眼泪,上前来请安:“奴婢参见殿下,殿下,姜良娣这是怎么了?” 萧明彻道:“没什么,她累了,睡着了。” 太子殿下说的话自然具有可信度,银蝉没有多想,松了口气。 萧明彻抱姜雪容回茗玉轩,让银蝉给她擦拭一下身子,而后回了乾元殿,沐浴一番,才问长庆:“你方才说乱成一锅粥了,是什么事?” 长庆才将事情都尽数说了,原来在萧明彻消失这半日里,玛尔齐与薛如眉竟被人发现光天化日之下苟且偷|情,还被那些公主皇子们都瞧见了。 不论怎么说,薛如眉毕竟是萧明彻的人,这对萧明彻来说就是好大一顶绿帽子。长庆说起此事有些尴尬,观察着萧明彻反应。 萧明彻拧眉:“薛如眉?她怎么也牵扯其中?” 长庆挠头:“这属下也不清楚,总之当时就是薛良娣与那玛尔齐太子衣衫不整,颠鸾倒凤,哦对了,那薛良娣身上还穿着宫女的衣服呢,莫不是她与玛尔齐又私情,特意去与他幽会?” 不管是不是有私情,总之有薛如眉这件事在,倒让萧明彻有了合适的理由,玛尔齐觊觎太子的女人,是对大启不敬,如此,也没什么必要继续与他合作了。 萧明彻当即去往紫霄殿面见宣成帝,出了这么大的事,宣成帝也听说了,还安慰萧明彻看开一些。萧明彻道:“父皇放心,儿臣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只是这玛尔齐分明有求于我们,却一点也没将大启放在眼里,未免太过可恨。如今我们还未答应帮他,他就已经是这般态度,日后即便我们助他夺得皇位,他还能将我们放在眼里?” 宣成帝觉得萧明彻所言有理,决定将古岚国使团赶出去。 玛尔齐醒来之后已经知道酿成大错,最后求见宣成帝,且开出了愿意以十座城池为交换,换取大启的帮助。 但只见到了萧明彻,萧明彻道:“孤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打孤的主意。倘若你一开始便又如此诚意,又何至于闹到现在这样?” 玛尔齐还想说些什么,萧明彻已经走远了。 第二日古岚国使团便被赶出宫,灰溜溜地回古岚国去。百姓们听说了古岚国太子做的事,议论纷纷。玛尔齐心烦意乱,索性进了马车里。 玛和娜也同样垂头丧气,她还不知道玛尔齐给萧明彻下药,意图用自己来谋取利益的事,只是觉得不服气。 “现在咱们怎么办,哥哥?”他们这一趟本来是出来寻求大启的帮助,可现在时间也浪费了,大启也不肯帮他们。 玛尔齐烦躁道:“没有大启的帮忙,难道我就一定坐不上皇位了?” 他忽然生出几分志气,像为了报复大启,到时候他成了古岚国的新皇,他们大启只会后悔。 但玛尔齐没想到的是,萧明彻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明面上,只是把他们赶出大启,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但暗地里,萧明彻已然将玛尔齐被大启赶走的消息放了出去给他那几位兄弟知道,且连同他的行踪一起。他那几位兄弟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呢? 玛尔齐一行人刚踏入古岚国边境的时刻,就收到了老皇帝病故的消息,且二皇子登基。玛尔齐心头一哽,只说不可能,他正欲快马加鞭赶回京都,第二日在路上却遇上了山匪劫道,丢了性命。 玛和娜运气好一些,毕竟她是古岚国最美丽的明珠,她还有许多的利用价值,因而被赶来的二皇子接回宫去,过了些时日,听闻是送去了别国给老皇帝和亲。 而这些消息透露给二皇子知晓的代价,是五座城池,与边境五十年的和平。 古岚国的人走了之后,大启皇室都乐见其成,他们都不怎么喜欢玛尔齐兄妹。唯一有些惆怅的便是四皇子,他本以为自己能娶到一个绝色美人呢,结果也泡汤了。 - 薛如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本来是要去引姜雪容过来,可谁知道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姜雪容的人影,等她回到玛尔齐的房间时,玛尔齐神志不清,反而抓着她不放,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没用。门外的人被她支走了,因此也没有人来救她,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被玛尔齐压在那。 等到被人发现时,她已经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她已经在东宫,好像无事发生。 但她知道,已经发生了,她完了。 薛如眉面如死灰,等待着属于她的结局。她想到那天看洛慧儿的热闹,苦笑一声,倒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第79节 没多久,薛如眉等到了她的结局,说她与玛尔齐有私情,与他幽会,有辱皇家颜面,网开一面饶她性命,只赶出宫去。 第85章 薛如眉听见洪冬来传旨意时,竟觉得松了口气,一切尘埃落定了似的。她接过旨意,没有说话,只安静地走到门边,看了眼外头的宫墙,竟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不知不觉,她到这东宫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里她一直在想要获得太子殿下的宠爱,但始终没有成功。她忽地想起当时得知自己选上时的喜悦,那时候还以为这是个好去处,如今想来,她倒不如不要选上,不要进宫。任爹娘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相夫教子,平稳地过一辈子。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这一番出宫归家,家里只怕也容不下她了,她比洛慧儿还不如。洛慧儿好歹还是清白身,而她却背上了一个与外邦太子幽会苟且的罪名。日后归家,再嫁是绝无可能,若爹娘仁厚,或许会留在她家中养着,更坏一些,会把她送去庵堂清修,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 薛如眉收拾东西走了,她走之后,东宫里愈发冷清,原本纳的四位嫔妃,如今已经只剩下两位了。 姜雪容那日回来之后,银蝉替她擦拭身子,便发现了一些异样。银蝉心下诧异,难道殿下带着自家良娣消失半日,竟是为了贪欢? 她解开姜雪容的衣裳,替她擦拭,瞧见她微微月中的地方,又有些羞涩,又有些心疼。这殿下也真是的,怎么把自家良娣折腾成这样,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银蝉耐着性子将那些泥泞都清理干净,又将姜雪容身上也擦了擦,给她换了身干净的寝衣,这才给她盖上被子。 姜雪容醒来时,感觉自己一身都像要散架似的,她撑起身,嘶了声,记忆慢慢回笼。那些狂野的粗鲁的画面一股脑冲击而来,她脸色一红,顿时觉得有些羞耻。 银蝉听见动静,捧着铜盆进来伺候她梳洗。银蝉将布巾在温水里打湿,拧干水后递给姜雪容,说起薛如眉的事。 “您一觉睡到现在,想必还不知晓,薛氏被贬为庶民,赶出宫去了。” 姜雪容啊了声,对八卦有几分兴趣:“为什么?” 她联想到萧明彻昨天的反常,难道这事和薛如眉有关,薛如眉胆大包天给太子殿下下药了?可是也不对啊,薛如眉要给太子殿下下药,干嘛要下到那儿去,在东宫里不就好了? 银蝉说:“听说是薛氏与那古岚国的太子有私情,去和他幽会,被人撞见了。她也太不知廉耻了些,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子殿下的人,怎么敢和别人私会的?还是和古岚国的太子,奴婢瞧着那古岚国的人都长得跟妖怪似的,也不知道薛氏图什么。” “不过薛氏走了,也是好事,这样一来,东宫就剩下两位嫔妃了。”银 蝉又高兴起来。 姜雪容却笼着愁云,只剩下两位嫔妃,那便意味着,殿下可选择的余地少多了。那万一殿下腻了赵蔷,就会回来找她。她爹在府里都还有好多姨娘换着选呢,因而她娘一次能偷懒两三年。 姜雪容叹气。 这日晌午,萧明彻下了朝后,去了一趟栖梧宫。 皇后命听夏搬把椅子给萧明彻,道:“真稀奇,你今日能来看母后。” 萧明彻请过安,在紫檀木三脚圆凳上坐下,他今日来的确是有事与皇后商量。 皇后听说了薛如眉的事,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薛如眉会是这样的人,但转念又想,这宫里总是能把人逼疯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 “薛氏的事,你也不必太放心上。”虽说她觉得以萧明彻的性格,或许压根不在意,但毕竟事关男人的尊严,也难说,还是劝一句为好。 萧明彻说:“儿臣并未在意此事,儿臣今日前来,是想告诉母后,儿臣想晋姜氏为侧妃。” 按照大启的祖制,太子可有太子妃一人,太子侧妃两人,良娣四人。太子侧妃与良娣不同,良娣尚算侍妾的范畴,可侧妃却算半个妻。 皇后闻言,坐直了身子,敛正神色。萧明彻方才的话是说,他已经有这想法,以他的性子有什么想法便是八九不离十要做,哪怕是她的话,也未必能劝住。 姜氏那孩子,皇后说不上讨厌,还有几分喜欢,但如今彻儿对她的宠爱也太过了些。彻儿又没有太子妃,倘若今日让姜氏做了太子侧妃,日后岂不是要让她做太子妃? 皇后虽说喜欢姜雪容,但只是站在她做宠妃的立场,若是让她做太子妃,那皇后可就喜欢不起来了。 皇后思忖片刻,笑道:“既然你已经有想法,母后也不说什么,侧妃而已。不过,你如今也该考虑有太子妃了,不若趁此机会,再娶一位太子妃,也好替你掌管宫务,分忧解难。” 萧明彻想都没想便道:“儿臣暂时没有这想法,至于掌管宫务,儿臣的意思是,此番晋姜氏为侧妃,便让她学着掌管宫务,暂且代理。” 皇后一时默然不语,“如今东宫只剩两个人,未免太过冷清了些,不若再选几个进来?你觉得如何?” 萧明彻只道:“不必了,儿臣不需要。” 萧明彻又坐了会儿才走,看着萧明彻背影,皇后揉了揉眉心,有些担忧:“彻儿这孩子,真叫本宫担心。他若是日后还要立姜氏为太子妃,可怎么办?” 听夏笑着宽慰她:“娘娘放宽心些,太子自幼聪慧有主见,相信他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娘娘操心的。若是太子当真喜欢那姜氏喜欢到如此地步,娘娘难道忍心伤他的心么?再说了,姜氏那孩子瞧着也挺好的,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未尝不可嘛。” 皇后道:“本宫还不是为彻儿考虑,他毕竟是太子,日后要继承大统的。他需要一个贤内助。” 听夏道:“以殿下的本事,难道还需要别人帮他什么么?娘娘就是太爱操心了。” 皇后又一声叹息。 从栖梧宫回来,萧明彻便去了茗玉轩,打算告诉姜雪容这个好消息。 姜雪容昨日太过劳累,连走动都觉得费劲,索性躺在美人榻上,见萧明彻来,挣扎着起来给他行礼问安。她蹲下的时候,腿都打着哆嗦。 萧明彻看在眼里,想到了昨日的一些回忆,连忙将她扶起来。 “坐着吧。” 昨日那么折腾她,实在非他本意,而是因着药效的缘故,叫他难以自控。最后竟是在马背上,便做了那种事。 这听起来都十分离经叛道,一点也不正经,像是什么荒|淫无道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倘使他清醒着,也决计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回味起来么,倒很精彩。 他虽意识不清醒,却也记得昨日姜雪容的反应也甚为激烈,简直一片汪洋。想来她也觉得如此。 短短几句话的念头,勾得萧明彻有些心猿意马。甚至有些荒唐地想,若是有机会,下次倒可以试试清醒的时候再去骑马驰骋一番。 这般一念想,他不觉有些气血上涌。 萧明彻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压下自己的心猿意马,道了声:“昨日之事,实属抱歉。” “孤没想到那玛尔齐如此下作,竟想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孤,孤一时情急,只得来找你。你……还好么?”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道:“谢殿下关心,嫔妾还好。” 如果除了腿痛腰痛背痛胳膊痛那里也月中痛之外的话,就还好吧。 萧明彻默然瞬息,又道:“要请太医来瞧瞧么?” 姜雪容摇头:“不用。” 萧明彻嗯了声,说起要给她晋位的事:“孤打算晋你为侧妃,让你学着掌管宫中事务,不日就会下旨。” 姜雪容被这句话惊得睁大双眼,“啊?” 她只听见了掌管宫中事务几个字,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若是如此,那她每天就必须要忙一大堆的事,就姜国公府来说吧,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忙得人焦头烂额,更别说这东宫了,一看就不是好差事。 姜雪容迟疑道:“要不然殿下再考虑考虑吧,嫔妾可能不大适合。” 萧明彻以为她在谦虚,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孤说你可以,你便可以。” 姜雪容心道,她是可以,但她不想可以。 萧明彻不给她再推辞的机会,敲定下来:“此事就这样定了,到时候会有嬷嬷来教你该做什么,你只需要照着学就成,也不用急,慢慢来。” “怎么样?高兴么?”在萧明彻看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是权力的象征,在这宫里,就没有人不爱权力。 姜雪容挤出一个微笑:“嫔妾很高兴啊。” 她感觉自己会被累死,白天要管这些宫务,晚上还要伺候男人睡觉,天哪,过的什么苦日子。 亦或者,晚上不用伺候男人也行啊。 但显然,她只能想想,这天夜里,萧明彻又留在茗玉轩。 二人沐浴过后,躺在枕上,萧明彻环住姜雪容,某处戳到了她。姜雪容咬了咬唇,楚楚可怜道:“殿下,嫔妾还有些不舒服。” 萧明彻也知道,因而今夜并不打算对她做些什么,可是没人在怀,他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毕竟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年轻男人。 萧明彻道:“你那儿还疼么?” 姜雪容坚定地点了点头。 萧明彻忽地钻入锦被,“让孤看看。” 姜雪容试图阻止,但因为她一身腰酸腿痛,动作实在不灵活,像条快死的鱼,完全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明彻褪下她的裙子。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姜雪容抖了抖。 “您别看了……”她有些难为情地想收拢腿。 第86章 但萧明彻手掌握住她的腿,他力气更大,她完全使不上劲,只好任由他看去。 安寝时里头的灯光没那么亮堂,被柔纱的幔帐一隔,愈发的暗了,萧明彻凑近了看,才看得清楚。有些姑娘家爱漂亮,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透着精致,连那处也会剃得干净。姜雪容没那么讲究,她一向懒散得很,不过天生稀疏些,并不浓密。透过那稀疏的黑色,能瞧见些微的红粉,仍有些月中月长。 虽说已经亲密接触过许多回,但像今天这般仔细观察倒还是第一回 。原来男子与女子的构造这般不同,萧明彻想,他原先也知道不同,但真切地看见了,又是另一种微妙的心情。 姜雪容实在觉得难为情,咳嗽了声,她这一咳嗽,连带着扯动到。萧明彻只看见近在咫尺的东西轻轻抖动,一张一合,仿佛一张小嘴巴。 可不就是一张小嘴巴么,他又想。 鬼使神差地,萧明彻伸出舌头, 轻舌忝了下。姜雪容只感觉到一个奇怪的触觉,最先她还未反应过来,以为是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但电光石火之间忽地聪明了一瞬,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蹙起柳眉。 殿下他他他他…… 她心里的话都结巴起来,不觉喉头吞咽几声津涎,睫羽更是颤动不停。 殿下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萧明彻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下有些暗悔,他这举动倒真应了她对自己的印象,下作。 萧明彻抬头,看向姜雪容,迟疑着开口:“好像是还有些月中着。” 姜雪容视线飘忽,压根不敢同他对视,尴尬地笑了一声:“也还好。”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忽地灯花爆了声,终于打破这寂静。萧明彻清了清嗓子,道:“时辰不早了,安歇吧。” 姜雪容点头:“嗯嗯。” 她慢慢躺下,扯着被角,其实脑袋里面思绪还是停滞的。 是她的错觉吧,刚才太子殿下应该没有舌忝她吧?好像不是她的错觉,太子殿下确实舌忝了她一下……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心里尖叫起来。 不是吧,殿下他怎么想的呀,那里平时用来尿尿的耶,虽然她还挺爱干净的,每天都会洗,每次尿尿完都会擦,但是还是很诡异吧。 第80节 等等,她刚才尿尿了吗?没有吧?应该闻不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吧? 姜雪容难得因为这件事一时难以入眠,翻来覆去,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尖叫,殿下到底在干嘛? 萧明彻也同样难以入眠,不是,他当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二人无声对视了一眼,又都背对过去。 - 翌日一早,姜雪容起来时,萧明彻已经不在。银蝉她们进来伺候她梳妆洗漱,见她眼下乌青一片,银蝉叹息道:“殿下真这般不知道怜香惜玉么?您都这样了,他竟还……” 姜雪容托住下巴摇了摇头,解释道:“那倒没有。” 银蝉将信将疑,她伺候姜雪容这么久,最知道她夜里睡眠情况,她一向睡得很沉,若是没什么事,不会这么疲惫。 姜雪容看了眼银蝉,欲言又止,这话她也不能和银蝉说,只好道:“没什么,传早膳吧,饿了。” 用早膳的功夫,姜雪容和银蝉说起萧明彻要晋她为侧妃的事,她语气埋怨:“宫中事务定然比府中事务还繁琐,愁人。” 银蝉喜不自胜:“殿下竟这般爱重您?侧妃,那正妃之位也指日可待了,如今这东宫可就您同赵承徽两位妃子。” 姜雪容气叹得更重:“对啊,只有我们俩,更惨了。殿下能不能再多选几个人进来啊?他不会觉得看我们俩看腻了么?京城这么多漂亮的年轻的姑娘上赶着要进宫伺候他,他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再选十个。那位程姑娘不就挺好的,大家闺秀,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把她娶进来直接当太子妃,定然能把东宫上下打理得很好。” 银蝉:“……” 鸡同鸭讲。 姜雪容趴在桌上,不住地叹气。 这日下午,萧明彻没来茗玉轩看姜雪容。姜雪容以为,他是因为昨夜的事觉得尴尬,所以没来,如此也好,最好今晚也别来了。 姜雪容的期待成真,这日夜里,萧明彻也没来茗玉轩,而是宿在了乾元殿。 不过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朝中突然出了些事,需要紧急处理。 第二日,晋姜雪容为太子侧妃的旨意便下来了。太子侧妃与太子良娣不同,更正式些,因而还有一枚金印。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抬进茗玉轩,除了太子殿下赏赐的,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看得人眼红。 赵蔷在门口巴巴地望着那送礼物的长队叹气,薛如眉出事时,她感慨自己真幸运,四个人竟叫她熬走了两个。可偏偏和她一起留在宫里的,是姜雪容。 即便只有她们俩,她也难得殿下宠爱。甚至于,她疑心哪怕这东宫里只剩下她一个嫔妃,殿下也未必肯多看自己两眼。她初入宫时的欢欣雀跃和期待都已经快熬没了,觉得自己简直像那冷宫里的妃子,一辈子好像也望到头了。 可是入了宫,没办法不争宠的,她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做一个太子承徽,等到日后殿下登基,再给她封一个什么妃子做。反观姜雪容,真令人羡慕,从太子承徽晋到太子良娣,如今更是成了太子侧妃。如此趋势,岂不是太子妃当真指日可待。 赵蔷不能眼睁睁看着姜雪容顺风顺水地得宠,哪怕只剩下她一个人殿下也未必多看她几眼,可那样的话,总比如今的机会大上许多。所以她要争,要斗,要把姜雪容也斗走,给自己争取机会。 赵蔷收拾了一番,命人备了一份小礼物,来茗玉轩拜访姜雪容。 “听闻姐姐大喜,妹妹特意带了份小礼物来道贺,恭喜姐姐,贺喜姐姐。”赵蔷把礼物送上,是一对珊瑚手串,“礼物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不过是妹妹亲手做的,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姜雪容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怎会,妹妹一番心意,银蝉,收起来吧。” 赵蔷笑道:“姐姐深受殿下喜爱,恐怕不久之后就能做太子妃了。” 姜雪容拿过杯盏,轻啜了口茶水:“妹妹说笑了,太子妃之位非同小可,咱们还是不要在此议论的好。” 纵然姜雪容的敷衍明晃晃摆在这儿,赵蔷也不恼怒,只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同她闲聊,硬是聊了小半个时辰。姜雪容不喜欢这种僵硬而尴尬的交际,已然不想再聊下去,正巧银蝉端了药碗过来,她便借机喝药,暂时先行离开。 喝过药,姜雪容又搬出了皇后:“妹妹,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便不多留你了。” 赵蔷终于站起身来告辞,走到茗玉轩外头,刚好碰见春雨出来倒药渣。春雨给赵蔷行过礼,从她身边绕过。 赵蔷瞥了眼她手中的药渣,问道:“这是姜姐姐的药么?可还是因为姜姐姐上回落水的事,身子还没有调养好?” 春雨年岁尚小,刚调来茗玉轩,也没多想,听见赵蔷问,便答了话:“回赵承徽,那倒不是,姜侧妃上回落水的伤已经好了,这药是胡太医开来给姜侧妃调养脾胃的,姜侧妃脾胃虚弱,殿下特意吩咐过。” 赵蔷道:“原来如此,我阿娘也是脾胃不好,从前得了个方子,倒还蛮有用的,下回我给姜姐姐送来。” 说罢,赵蔷转身出去。 待走出茗玉轩,赵蔷才忽地笑起来。她娘亲身体不好,她在家中常年侍奉外侧,看得多了,自己对那些药材也有了些许了解,方才她闻见的那味道,压根不是调理脾胃的药材。 如此遮掩,想必是别的见不得人的病了。至于是什么,还得她回去好好想想。但不管怎么说,这可能是姜雪容的一个把柄,她要好好利用。 姜雪容的确是要去给皇后请安,她乘步辇到栖梧宫拜见皇后。 “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皇后给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便把姜雪容扶了起来,“给姜侧妃搬把椅子来。” 皇后如今对姜雪容的态度发生了些变化,笑容有些淡淡的,问了些不咸不淡的问题,最后道:“太子宠爱你,要让你做侧妃,暂且掌管宫务,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要好好打理东宫,为太子分忧。” 姜雪容应下:“嫔妾明白。” 皇后说:“你明白就好。本宫听闻这一个月来,太子几乎夜夜都去你宫中?” 姜雪容正欲说话,皇后又开了口:“这可不大好。你也知晓,太子毕竟身份不同,他是储君,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从前他不近女色,无数的折子递到皇帝那里,后来有了你们几个,才消停了。如今,他这般沉迷美色,恐怕不日也要被那些大臣们批评。你如今是太子侧妃了,身份不同,也该贤德些,劝着些太子。” 姜雪容乖巧低着头答应:“皇后娘娘说得是。只是嫔妾也劝过几次殿下,可殿下并不听嫔妾的。” 她倒巴不得太子殿下去别人宫里待几天。 皇后笑容更深:“口头上劝不住,你总该拿出些行动来。太子要来,你可以不留他么,是不是?” 姜雪容道:“嫔妾不敢。” 皇后道:“这有什 么敢不敢的,你要为了太子考虑。除了这,也要多劝劝太子,如今东宫嫔妃冷清,可以再多选些人进来。本宫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是么?” 姜雪容想说自己做不到,但不敢,只好硬着头皮说:“嫔妾尽力试试。” 皇后笑说:“好孩子,好了,回去吧。” 从栖梧宫出来,姜雪容就愁眉苦脸。方才那漂亮的小金印送来时,跟着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堆的宫务,和几个教导的嬷嬷。那边还没学会呢,这边皇后娘娘又给她下了任务。 不过也好,若是能把殿下送走,就能少一桩劳累的事,至少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87章 才刚回到东宫,那几个教导嬷嬷便围了过来,要姜雪容学习掌管宫务。 “姜侧妃,太子殿下看重您,要您掌管东宫事务,此事不可耽搁,您需得尽快上手,就从今日开始学吧。” 皇后娘娘一共遣了三位教导嬷嬷过来教姜雪容,分别是钱嬷嬷、孙嬷嬷与李嬷嬷。三位嬷嬷都是瞧着一脸的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一看便知很严厉,不会轻易让姜雪容蒙混过关。尤其是那位资历最老的钱嬷嬷,一双眼微微耷拉,略显浑浊的眼神里透着一种难以忽视的犀利,眼尾的细纹仿佛都绷紧着,姜雪容都不敢同她对视。 “今日已经下午了,时间有些紧,不若明日一早再开始吧。”姜雪容弱声开口,试图讨价还价。 钱嬷嬷的眼神像一柄利刃,射向姜雪容,姜雪容拿着杯盏的手一僵,登时连背脊都不自觉绷直几分。 钱嬷嬷道:“姜侧妃这话就说错了,这会儿刚过午时,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学不少东西了,何必拖到明日才开始?” 姜雪容不敢再推辞了,只好认命地让银蝉拿了东西来,跟着三位嬷嬷学习掌管宫务。 钱嬷嬷道:“宫务与各府中的事务差不多,只不过牵扯的东西更多,需要更仔细地处置,但万变不离其宗。想必姜侧妃未出阁时,在家中也学习过如何掌家,故而那些最基础的东西,老奴也就不教了。” 姜雪容听得心虚,吞咽了声,低声打断钱嬷嬷的话:“要不嬷嬷还是教一下吧,我在家中时,学得不好,怕有什么差错。” 钱嬷嬷又瞥了眼姜雪容,姜雪容被她看得更心虚了。从前在家里,这些事的确都是要学的,孙夫人待她们几个庶女说不上多好,但也不会明面上苛待任何,故而该学的东西都叫她们学。姜月华与姜兰芷都学得不错,只是姜雪容性子懒散,掌家这东西又琐碎,她时常走神,学得吊儿郎当的,孙氏也不会管她。 钱嬷嬷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再怎么说姜雪容也算主子,她是奴婢,不好明面上说什么,只问姜雪容:“姜侧妃哪里学得不好,老奴单独教您。” ……哪里学得不好啊,那可太多了。 姜雪容喝了口茶水缓解尴尬,道:“要不钱嬷嬷从头开始教吧。” 钱嬷嬷与另外两位嬷嬷对视一眼,抿了抿茶水,显然不甚满意姜雪容的表现。皇后娘娘考虑得还是有道理,这位姜侧妃显然难担大任。 钱嬷嬷耐着性子从头开始教姜雪容如何处理宫务,姜雪容被她们三位围着,不同于从前在家里学这些,但凡她有片刻懈怠,几位嬷嬷便用那阴森森的眼神刺向她,让姜雪容不敢有任何懈怠,绷紧了精神,集中注意力地学。 姜雪容不是笨蛋,她只是一贯懒散,对自己太过宽容,认真学的时候还是学得很快的,这一点倒让几位嬷嬷还算满意,好歹孺子可教。 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昏沉沉的天压下来,连影子都照不清。姜雪容一双眼睛盯着那些账本一下午,简直要两眼发黑,一转眼看向窗牖都带着模糊的重影。 钱嬷嬷终于站起身来,大赦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明日一早,老奴再来。姜侧妃今夜记得温习,可别明日老奴老时,您全忘了,又得重头开始。” 姜雪容亦站起身来,体面笑道:“自然不会,绿蕊,送三位嬷嬷出去。” 好容易送走了三尊大佛,姜雪容当即整个人瘫倒在榻上,歪得七斜八竖的,像没骨头的鱼。她低声哀嚎:“这也太累了,我都多少年没这么累过了。” 银蝉也知晓她定累极了,见人走了,赶忙捧了盅鸡汤进来,搁在矮桌上,又给姜雪容捶腿又给她按肩。 “您就忍忍吧,也就这几天累些,之后您掌管东宫事务,东宫上下都得听您的,那还不威风?” 姜雪容苦着脸,撅着嘴,“威风是威风,可比起这威风,我更想要舒服和清闲。” 管家哪有清闲的,何况还是宫里。 银蝉把那盅鸡汤捧到姜雪容面前,道:“晚上让小厨房做几道您爱吃的菜,好好补补。” 姜雪容喝了口鸡汤:“这得喝参汤才能补回来,鸡汤都不够。” 银蝉笑说:“那就让他们炖参汤。” 春雨她们几个进来上灯,灯火霎时间将里头照亮了。姜雪容把鸡汤喝完,倚着枕头靠在美人榻上,想到明日一早估摸着要早起,又眉宇之间一片愁云。 今夜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伺候太子殿下了。 才想罢,便听得夏叶进来禀报,说太子殿下过会儿要来用晚膳。 “侧妃,可要吩咐小厨房预备好菜?” 姜雪容叹气:“你去乾元殿传个话,就说我身子不大舒服,今夜恐怕不能侍寝,让殿下不用过来了。” 夏叶应下,去乾元殿跑了一趟,但回来时,是同萧明彻一道。 萧明彻一听姜雪容身子不舒服,便赶了过来。 听得这消息,姜雪容只好打起精神,起身给萧明彻请安。萧明彻大步迈至姜雪容身前,双手稳稳托住她胳膊,将她扶起身,眼神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一圈,问道:“方才你宫里的宫女来说你身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她是想让他别来,不是想让他立刻来。 “没什么大碍,只是兴许下午同几位嬷嬷学习处理宫务有些劳累,因而头有些晕,休息休息就好,殿下不用担心。只是……嫔妾恐怕今夜不能侍寝了,殿下还是宿在乾元殿吧。” 萧明彻在一旁榻上坐下,“不能侍寝便不能侍寝,孤又不是一定要与你做些什么。” 姜雪容:“……” 姜雪容:“可您与妾身同榻而眠,又不能与妾身做些什么,太委屈您了,妾身舍不得您受委屈。要不,殿下还是走吧。” 萧明彻听得这话,心头一喜,她都开始心疼他,舍不得他受委屈了? 那他更不能就这么走了,否则显得他好像真的只是个色中饿鬼,不能品尝色的时候便叫受委屈。 第81节 萧明彻道:“孤未曾觉得受了什么委屈,跟你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处,互相拥抱着,反倒有种别样的幸福。” 姜雪容眼见他不肯走,有些着急,压根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脑子里转得飞快,想别的理由。她又道:“何况嫔妾与您躺在一处,不止您受折磨,嫔妾也饱受折磨。您就当是为了嫔妾,今夜还是别留下来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不止他想与她亲近,她也想同自己亲近? 萧明彻只觉得心底缓缓浮出一层蜜似的,难得有些晕头转向,终于应允了她的要求:“那好吧,那今夜你便好好休息,孤不留 下来陪你了。” 姜雪容听见他松口,面露喜色:“多谢殿□□谅,妾身恭送殿下。” 待离开茗玉轩,回到乾元殿后,萧明彻这心头的喜悦还萦绕不去,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终于觉出了他的好了是么? 这很寻常,毕竟他的确很好,她会喜欢他是自然而然的事。 萧明彻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在殿中踱步几圈。长庆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家殿下的行为非常反常,他一个人在那儿突然就笑起来,还走个不停,奇了怪了。 这夜姜雪容一个人躺在绣床上,感觉有些久违。自打除夕夜她落水之后,萧明彻便几乎夜夜都留在她宫中,骤然回到一个人睡一张床的日子,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这不习惯也就一会儿,姜雪容下午实在费了太多心神,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一枕好眠。 翌日清晨,三位嬷嬷便已经过来茗玉轩。姜雪容被银蝉叫起来,迅速地梳洗装扮好,便赶紧去请三位嬷嬷过来。 钱嬷嬷看了眼姜雪容,道:“姜侧妃昨日学的东西可都还记得?” 姜雪容点点头:“记得,钱嬷嬷可以查查。” 钱嬷嬷嗯了声,随意挑了几个点询问,姜雪容都答上来了,钱嬷嬷才点了点头,而后继续今日的学习。 学习起来,自然又是一刻也不敢松懈,时间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 姜雪容脑袋发昏,装了一脑袋的知识,仿佛都在她脑袋里转圈圈。她喝了口热茶,把那些晕眩之感压下去,又让绿蕊吩咐小厨房,留三位嬷嬷用午膳。 三位嬷嬷也没推辞,道:“既然姜侧妃盛情,老奴等就却之不恭了。如此也好,用过午膳后,便可以快些开始下午的了。姜侧妃学得快,想必明日再学一日,便能学得差不多了。” 姜雪容听得又是两眼一黑,明日还要学一日…… - 下了朝,楚当风从身后追上萧明彻步伐,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殿下近来有什么好事?感觉殿下今日心情甚好啊。” 萧明彻挑眉,并未否认:“算是有好事。” 楚当风追问:“什么好事?姜侧妃有了?您要当爹了?” 萧明彻睨他一眼,楚当风摸了摸鼻子。 萧明彻:“并非此事。” 楚当风若有所思,一时还真想不出来他能有什么高兴的事。 萧明彻也不说,只道:“那你便猜去吧。” 楚当风看着他背影,一头雾水。 萧明彻回到东宫,便去往茗玉轩。他到时,姜雪容正同几位嬷嬷学着处理宫务,萧明彻不欲打扰,只在一边坐下。 他看着姜雪容万分认真的模样,顿感新奇,她倒是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不过她认真起来的模样,似乎,更动人了。 第88章 姜雪容同三位嬷嬷学得认真,并未发觉萧明彻来了。不知不觉又至傍晚时分,三位嬷嬷起身告辞,姜雪容照旧让绿蕊恭敬地送她们出宫。 她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揉了揉额角,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靠近,还以为是银蝉过来,也没睁眼瞧,只说:“银蝉,我好累,你帮我按按。” 片刻之后,有双手按上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缓解了她的疲惫。她喟叹一声,缓缓睁开好看的眸子,一回头却对上萧明彻的视线,一时诧异。 “殿下?您何时来的?” 萧明彻道:“孤来了许久了,见你在忙,便没打搅。” 姜雪容笑了笑,心道她之所以这么忙,还不是因为他。 萧明彻目光落在她脸上,关切道:“头痛好些了么?” 姜雪容下意识回答:“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转念又想,他问这个除了关心自己,不会还有打算晚上要自己侍寝的意思吧?那她还是不能好。 便又扶住额角道:“好像突然又有些痛了,哎哟。” 她慢吞吞往椅子里坐下,靠着椅背,装出头痛的模样。 萧明彻见状,语气有些紧张:“怎么了?又痛起来了?昨日到今日都未好?可请过太医瞧瞧?” 说着,便要唤长庆来让他去请太医。 被姜雪容拦住:“不用了,殿下。” 太医一来,轻则她装病的事情露馅被戳穿,要么太医又保险起见给她开一堆药喝,她可不想喝。 “今日早晨太医来请脉时,嫔妾已经顺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行。” 她说着,垂下视线,叹了声,“只是今日跟着三位嬷嬷学处理宫务有些劳累,又头痛,恐怕也不能侍奉殿下了。” 萧明彻道:“无妨。孤留下来陪你用晚膳。” “多谢殿下。”都已经拒绝侍寝了,再拒绝用晚膳,好像有些太过了,姜雪容只好应下,吩咐小厨房准备晚膳。 等晚膳传膳的功夫,萧明彻说起今日看见她学得很认真的事:“孤今日瞧着,你倒学得极快。” 按理说,她瞧着不像是个愚笨的人,怎的从前京中传闻,她似乎一无是处。萧明彻有些不解。转念又想到,兴许是因为她从前在家中不被宠爱,因而也受到些苛待的缘故。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进了宫,成了自己的人,日后绝不会再有这般的苦日子。 如此想着,萧明彻给她夹了一只鸡腿,道:“你辛苦了,多吃一些。” 姜雪容温柔一笑。 待用过晚膳后,萧明彻便走了。姜雪容目送他背影走远,松了口气。 这一夜,又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姜雪容又同三位嬷嬷学了最后一日,便学完了要学的东西。三位嬷嬷原本对她有些偏见,这几日见她学得认真,亦学得很快,对她稍有改观。 “希望姜侧妃好好打理东宫上下,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钱嬷嬷说罢,与另外两位嬷嬷告辞离开,“老奴等便先告退了。” “多谢三位嬷嬷几日的教导,这是我的一些小小心意,还请三位嬷嬷莫要嫌弃,一定收下。”姜雪容抓了一把金瓜子,给她们三人一人赏赐了一把。 三人谢过恩后,离开了茗玉轩,回栖梧宫向皇后复命。 皇后听罢她们对姜雪容的评价,有些意外,“如此说来,她倒是个不错的。” 钱嬷嬷道:“回娘娘,姜侧妃尚且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她是否能为殿下分忧解难,且看吧。” “也是。”现下时日尚短,也看不出什么,若是姜氏把东宫打理得好,也就罢了,若是打理得不好,她可以再劝劝彻儿。 皇后对姜雪容还是不甚满意,又想起程沅来,从上回硬撮合程沅和彻儿之后,两个人似乎再没下文了。程沅那边,对彻儿应当是有感情的,只是彻儿这边,似乎没这个意思。 但娶太子妃,感情不感情的,倒是其次。感情总是可以培养的,只要两个人不是相看两厌。她年轻的时候,同宣成帝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嫁了他,这么些年风风雨雨的,也培养出了感情。宣成帝敬重她,哪怕他有别的宠妃,也不会动摇她的地位,在他心里,她始终是最重要的。 显然彻儿同程沅不会是相看两厌的地步,皇后又打起程沅的主意,低头对听夏耳语几句。 送走三位嬷嬷之后,姜雪容顿时感觉到了一种解脱,她不禁站起身来,先伸了个懒腰,而后在殿中一番踱步。 “银蝉,让小厨房晚上给我炖个燕窝吃。” 太好了,明天终于不用再这么废寝忘食地学了。 虽然没有废寝,睡得很香,也没有忘食,吃嘛嘛香。 总之就是太好了,今晚太子殿下也没有来,好事成双,连理由都不用费劲想了。 她笑容才刚上眉梢,便僵住了。 因着绿蕊进来通传,说太子殿下到。 姜雪容方才的雀跃顿时荡然无存,小脸一垮,整个人耷拉下来。头已经痛了两天了,再痛下去好像有点不合适了 ,那还能找什么理由呢? 她发现一个人睡觉不用伺候男人的日子是真的舒爽,她想让这种舒爽的日子再久一些。 姜雪容咬了咬唇,听着外头的动静渐渐走近,脑袋里却还没想出合适的理由,只好先打起精神来迎接萧明彻的到来。 “嫔妾恭迎太子殿下。” 萧明彻扶她起来,看了看她的脸色,感觉她面色红润,瞧着气色不错,问道:“今日头可还痛?” 姜雪容摇头,在萧明彻对面坐下,乖巧笑答:“多谢殿下挂怀,已经不痛了。” 萧明彻道:“那就好。” 她似乎总在唤他殿下,也太过礼貌太过疏离了些,他们之间应当是世上最亲近的关系。 他道:“你入东宫已经半年多了,总是唤孤殿下殿下,显得太过疏离,不若你日后唤孤的字,清之。” 萧明彻,字清之。萧清之。 但因着他太子的身份,甚少有人会唤他的字,就连父皇母后,有时也直接唤他太子,或是他的名。 姜雪容愣了愣,没想到话题会忽然跳到这上头。她笑道:“好,嫔妾知道了,殿下。” 萧明彻看她一眼,意思是她又唤错了。 姜雪容垂下眸子,酝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唤出一声:“清之。” 她还未曾唤过男子的字,太过陌生的感觉,很不习惯。 她嗓音清清的,又柔柔的,飘进萧明彻耳朵,听得他心弦一颤。 这也是第一次有年轻女子唤他的字,果真在两个字里,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更近了。因为都是别人未曾体验过的,只有他们彼此体验过。 萧明彻看着姜雪容的眼睛,仿佛从她的眼睛望进了她的心。 他放缓了声音:“嗯,再唤一声。” 姜雪容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但还是照做,又唤了一声:“清之。” 萧明彻喉头微动,道:“日后你不许总是唤孤殿下了,私下里便唤孤清之。” 姜雪容点头:“嫔妾知道了。” 萧明彻又觉得嫔妾这两个字也碍眼,“私下里也不必自称嫔妾了。” 第82节 姜雪容:“好的,殿……清之,我知道了。” 萧明彻终于满意,眸光仔细描摹着她的五官,“你呢?你可有小字?” 姜雪容摇头:“我没有。” 萧明彻微微敛眸,道:“那孤便唤你容儿,可好?” 姜雪容还能道不好么?只能道好。 此时此刻的气氛是柔情蜜意的,倘若两情相悦的话,但姜雪容并不认为她和萧明彻两情相悦,她只认为这是她姨娘所说的,哄男人的其中一步,不论男人说什么,都乖顺地应好就是了。 萧明彻道:“容儿。” 姜雪容垂着眸子,微微笑着,应了一声。 萧明彻又唤了一声:“容儿。” 姜雪容便又应了一声。 萧明彻瞧着她低垂的脑袋,露出的额头洁白,乌发浓密,只觉得心神都荡漾起来似的。他情不自禁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好似两颗心也紧紧相贴。 姜雪容低着头,还在想一个合适的理由。终于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癸水。 她道:“殿……清之,我今日癸水来了,今夜恐怕也不能侍寝了。” 萧明彻并不在意她能不能侍寝,只是有些诧异,“孤记得你来癸水的日子似乎不是今天。” 姜雪容自己都记不住,哪里知道是哪天,随口扯谎道:“兴许是这两日有些劳累,便提前来了。” 萧明彻看向她小腹:“疼么?” 姜雪容当即点头,捂着小腹道:“有些疼,不过还能忍着。” 萧明彻道:“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姜雪容摇头:“不用了,清之,我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萧明彻看她脸色瞧着的确也不难看,应当的确没那么难受,便没坚持请太医来瞧她。 姜雪容道:“殿下今夜也还是走吧。” 萧明彻道:“孤可以留下来陪陪你。” 姜雪容道:“多谢殿下,不过不用了。殿下若是留下来,反而让我心里不安。” 萧明彻还想坚持,姜雪容抬起头来,楚楚可怜道:“求您了。” 萧明彻心便软了,答应下来:“好,那孤不留下来陪你,你好好休息。” 姜雪容点头:“嗯嗯。” 癸水的确是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一连三日,姜雪容都此将萧明彻劝走了,好好享受了一个人睡觉的快乐时光。 再后两日,萧明彻朝中有事忙,没顾得上姜雪容。 一晃便过去了七八日时间。 第89章 萧明彻将手中的文书合上,捏了捏眉心,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他近些日子在忙的事,是京城几位官员接连被人刺杀一事。 最初是城防司属下一个小官员忽然失踪多日,杳无音信,他的妻子也不知他去向何处,在家中等了几日后,便向城防司寻求帮助。但据城防司的同僚所言,他当日下值后便回了家,并未去过别处。一番查探之后,终于在他归家途中发现了他的尸首,但没有头颅。他的头颅被人残忍地割了下来,不知所踪。 小官的妻子悲痛欲绝,城防司自然也觉得不可思议,城防司正是负责京城中百姓与皇家安全之所在,如今他们城防司的人竟然被人害了,这不是在打城防司的脸么? 城防司的指挥使蔡大人当即震怒,命他们必须全力彻查此事,务必在三天之内查出凶手,给那官员和百姓们,也给圣上一个交代。 因着是城防司出事,自然也闹大到宣成帝面前。御史台的文官们弹劾城防司失职,竟让此等恶行发生在天子脚下。 到这里为止,原也没闹到要萧明彻插手的地步。只是三日之期还未到,京城禁卫司属下又有一官员出事,与那位城防司的官员如出一辙,也是在归家的途中被人杀害,割入了头颅。 接连两桩命案发生,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对京城的守卫失去了信任。连宣成帝也有些愠怒,“依朕看,这凶手分明是在挑衅朝廷,断断不能容忍。朕命你们迅速查出真凶,让百姓们放心,也让朕安心。” 城防司和禁卫司联手调查此事,按理说应当能很快出结果,只是两日之后,那凶犯竟又再次出现,将先前两名官员的头颅挂在了城门之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宣成帝震怒不已,当即命萧明彻着手处理此事。 萧明彻又是寻找证据,又是排查嫌疑人,忙碌了三日,终于将嫌犯抓住。只是那嫌犯骨头硬得很,竟是不肯受审,被抓之时当场咬舌自尽。因而对于他的动机,也无人能够知晓了。萧明彻命人调查了一番他的人际关系,此人在京城住了五六年,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亲朋好友都没有,就连街坊邻居也甚少有接触,更无人知道他为何要犯下如此恶行。最后也只能以他本性穷凶极恶来定案。 不论如何,这件事终于算告一段落,终于给了百姓也给了宣成帝一个交代。 萧明彻命长庆把结案文卷送去刑部,而后又唤洪冬传来步舆,摆驾茗玉轩。 茗玉轩内,姜雪容才刚看完这几日的账本,正想躺着休息一会儿,便听得久违的太子殿下至的消息。 她叹气,坐起身,想了想,扯过旁边一个枕头又靠了下去。 待萧明彻进门时,并未看见姜雪容来迎自己,抬眸一看,便见姜雪容靠着枕头,撑着额角似乎睡着了。 萧明彻轻手轻脚走近,在姜雪容对面坐下,姜雪容似乎才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眸子,惊讶道:“殿下怎么来了 ?” 说罢,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张了张嘴想唤他清之,又因时隔多日没唤过这两个字,略显生疏,一时没能叫出口,索性闭上了嘴。 萧明彻也没计较这个,只道:“孤来瞧瞧你。” 姜雪容道:“听闻清之近来公务繁忙,一定累坏了吧。其实可以不用特意来看我得的,我知道你忙于公务,我可以体谅。”这回她终于酝酿好了。 萧明彻道:“前几日是挺忙,不过今日已经结束了,可以得空来看看你。你这几日来癸水身子可还舒坦?没有很痛吧?” 姜雪容都快忘了自己还扯过这个谎了,赶忙圆上:“没有,这回倒是还好。不过说来也奇怪,此番来癸水,我这腰痛得厉害,尽管昨日身上已经干净了,今日还是腰痛得厉害。” 她说着,锤了锤自己的腰。 萧明彻也注意到她腰后垫着的枕头,道:“这么严重,请过太医了么?” 姜雪容摇头:“不用麻烦太医了,想来就是癸水的缘故,再休养两日就好了。” 萧明彻拧眉:“身子不舒服,还是要请太医来瞧瞧。”说罢,便吩咐她们去请胡太医来。 姜雪容哪里能让她们当真去请太医来,若请了太医来,那岂不是她没来癸水的事也要露馅了。 她拦住萧明彻:“当真不用了,殿下,真没那么严重,何况太医来了,又该给我开些苦苦的药吃。我不想吃。” 最后一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听得萧明彻很是受用。 萧明彻原想说身子不舒服该吃药就得吃药,转念又觉着这话语气太过强硬,说出来显得他很强势,倒没意思。便收了话头,应了姜雪容的请求,没再说请太医的话。 他眸光落在她腰上,她一截细腰盈盈一握,他最知道是怎样的手感。 萧明彻道:“孤替你按上一按?” 姜雪容本想拒绝,又觉得倘若连这都拒绝,倒表现得她是演的,只好含羞带怯地垂下脑袋,应了一声:“好。” 她侧过身,将后腰对向萧明彻。 萧明彻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后腰上,热意传来,姜雪容不禁绷直背脊。记起自己腰痛,她故作难受的神情,咬了咬牙。 萧明彻看在眼里,慢慢替她按着,“可有好些?” 姜雪容只感觉到他的力气大,至于其他,什么也没感觉到。萧明彻显然没学过替人按摩的本事,因而按起来也毫无章法,全凭一腔柔情,然而这柔情在这件事上显然毫无作用。姜雪容原本腰还没什么问题,被他这么一按,当真觉得痛起来,演出来的皱眉也成了真的。 她觉得自己像自讨苦吃,偏还有口难言,只能强撑着笑意说:“谢谢清之,已经好多了。” 她连忙说话,中断了这折磨人的按摩。 这回再靠在枕头上时,是实打实痛了。姜雪容咬了咬唇,哭笑不得。 萧明彻还对自己甚是满意,他从前哪里这般伺候过人,她应当感知到她对自己而言的特别了吧。 萧明彻敛眸,轻啜一口热茶。 又记起方才掌心覆在她腰上的触觉,哪怕隔着百迭裙,也能感觉到她的柔软和纤细。他已经许久不曾同她亲近,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正想着,便听姜雪容颇为为难地开口:“实在不巧,今日我这腰痛得不是时候,恐怕也不能伺候殿下了。” 萧明彻按下心猿意马,能够体谅她,毕竟若是要做那事,的确需要用到腰肢。 “无妨,你先休养。” 这日夜里,萧明彻又只在茗玉轩用了晚膳,便走了。 姜雪容送走萧明彻后,面露喜色。她开始明白她姨娘的心情了,原来伺候男人累了之后能够歇上一歇,真的很快乐。 她舒服地仰面躺在绣床上,看着鹅黄色的幔帐,唇角上翘。 腰痛的借口用了两日后,不好再用,这日眼看着萧明彻又来,姜雪容只好又说自己头痛。 “下午去外头吹了吹风,兴许是这缘故,所以头才痛了。”她按了按额角,想着若是萧明彻开口要替她按一按,她定要拒绝。 萧明彻闻言,眉头紧锁,她近来身子似乎格外不舒服,还是得请太医来瞧瞧,便坚持命人请了太医来。头痛这种东西不好诊,胡太医来把了脉,并未看出什么,但还是道:“兴许侧妃是受了些风寒,这才导致头痛。微臣给侧妃开两副药。” 姜雪容一听要喝药,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萧明彻看在眼里,语气带了些诱哄的意味:“乖,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姜雪容垂下睫羽,闷闷地嗯了声。 虽说要喝药,但和夜里能舒服睡个觉比起来,喝药还是划算的。姜雪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又用头痛的借口把萧明彻拦下了。 算起来,她已经过了半个月不用伺候男人的日子。 大抵是太过逍遥,因而萧明彻再来时,她乐不思蜀,脑子没转过弯来,又说自己来癸水了。 她话音才落,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登时忐忑起来,生怕萧明彻下一句话便要发怒。不过又想到她姨娘说,其实男人压根不记得女人几时来癸水,他们眼里女人来癸水时,只意味着那几日不能与女人亲近而已。便又想,兴许太子殿下也未必记得她几时来癸水,未必会发现。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萧明彻的反应。 萧明彻似乎当真没发现,并未生气,只让她注意休息,好生休养。 自然,萧明彻其实记得她来癸水的日子,只是还未想到她借此不愿自己留下。他只在想,她这个月竟连着来了两次癸水,兴许是先前体寒之症的缘故? 瞧她自己还未发觉,倒不能让她知道,想着下回再问问胡太医,让胡太医替她诊诊脉。 只是还未及等到问胡太医,朝中又出了事。 与先前城防司与禁卫司的官员被害一事类似,各个郡都报上来相似的案例,统计过后,发现在同一时间段,竟有大小三十余名官员被害。此事可震惊了朝野上下,若是一两处发生,那可以说是巧合,但这么多桩案件还在同一时间段内发生,实在蹊跷。 宣成帝下令彻查此事,将那些案件都合并到一处,萧明彻身为太子,自然也不能置身之外。 他命人将所有的案件卷宗都调到一起,方便调查。 第83节 百忙之中,萧明彻还去看了姜雪容。 姜雪容捂着腰道:“我今日不慎撞到桌角,腰好痛。” 第90章 萧明彻拧眉,眸光落在她那一截小蛮腰上,道:“怎么回事?严重么?” 他心道,这一段时日以来,她似乎的确有太多伤痛。 萧明彻不禁想,是否因着除夕夜落水的事她的身子还未养好,所以现下时不时便头痛腰痛,甚至于一个月来两次癸水?或许应当让胡太医再给她好好瞧瞧,调养一番。 姜雪容扯谎道:“就是今日上午,起床后没多久,我想出去走走,不小心脚下一滑,便撞到了桌角,当时痛得厉害,这会儿已经好些了。” 知道萧明彻又问要太医,姜雪容抢先一步说:“已经请了胡太医来瞧过了,胡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撞到了有些青紫,休息几日就好。” 见她这么说,萧明彻也只叹了声,道:“如此便好,这些日子孤大抵又要忙起来,恐怕要冷落你些,你好好休息。” 听见萧明彻说自己要忙起来,姜雪容简直双眼放光,按耐住喜悦,装作温柔大方的模样道:“殿下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殿下也是,朝政再忙,也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萧明彻听她关心自己,心下一暖,点头嗯了声,这回连同她一起用个午膳也不得空,只说了这几句话后便走了。 姜雪容送走萧明彻后,喟叹一声,心道自己又可以有几天逍遥日子,真好。 这些日子晚上不用伺候男人,白天虽说要打理宫务,但也没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姜雪容尚能应付得来,处理起来还 算得心应手。 银蝉从外头进来,将茶水搁下,道:“方才奴婢看见殿下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是不是您又惹殿下生气了?” 姜雪容嗔瞪她一眼:“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只会惹殿下生气么?殿下是朝政缠身,不得空,故而只坐了会儿便走了。” 银蝉噢了声,又道:“奴婢听说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好多朝廷命官都被杀了,也难怪殿下急匆匆地走了。” 姜雪容被银蝉说得勾起好奇心,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银蝉摇头,只说:“奴婢也不清楚具体如何,只是依稀听说了这么回事。” 姜雪容轻哦了声,虽有些好奇,但也没仔细打听。毕竟是朝政上的事,想来她不好多问。 过了两日,事情似乎还未解决,也不见太子殿下过来。这日是个好天气,暖洋洋的日光洒了一地,晒在人身上,叫人感觉到一种幸福的味道。 从前邹若水在院子里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晒太阳,姜雪容也学她,叫银蝉搬了把摇椅置在廊下,躺着晒太阳。 姜雪容拿丝帕罩着脸,晒太阳晒得很舒服,又让银蝉拿了热牛乳来,时不时喝上一口,愈发惬意。 她惬意之余,在某个瞬间想到,殿下近来这么忙碌,她身为殿下的侧妃,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 晚上自己做两个小菜,让人装一份顺便送去乾元殿好了,就说是特意为了殿下做的。 春雨将食盒送到乾元殿的时候,萧明彻正在看那些卷宗资料,这两日他已经有了些眉目,只等自己的猜测被证实。听闻茗玉轩差人送了东西过来,他搁下手中的卷宗,让她把东西拿进来。 春雨记着姜雪容的话,转述道:“姜侧妃身子有些不舒服,让奴婢来给殿下送些吃食,是姜侧妃自己亲手特意为殿下做的。” 春雨说完,将东西送到,而后告退。 萧明彻打开食盒,看见了里面的两道家常小菜,的确是她亲手做的。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眸中不自觉地漫出些许笑意。 经过一番仔细调查,萧明彻发现那些行凶之人都有一些相似之处,他们都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与别人都不亲近,且都在行凶之前曾参加过一个民间教会的宣讲。 那教会名唤扶桑教,是自海上而来,原本名不见经传,不过近两年内收了许多教徒,在民间也有了些名望,尤其在东越郡一带,更是深受百姓拥戴,甚至于能与当地官府的名望抗衡。早在两年前,就曾发生过扶桑教与官府发生冲突的事,甚至官府与扶桑教教众大打出手,一时间势同水火。 后来扶桑教的教主亲自与当地官府道歉,并且保证日后绝不会再发生此类的事,这才停息了纷争。之后两年时间,扶桑教与官府也没再起过冲突,似乎井水不犯河水。 萧明彻看着这些从东越传来的密报,眉头微微一蹙,直觉这扶桑教并没表面看起来的简单。民间教会一直有,只要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朝廷也不会太过管束,但那些教会的教众也不会像扶桑教这般死心塌地。恐怕正是这扶桑教的人利用宣教之便,向百姓们传递了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利用教众杀害朝廷命官,以此来挑衅朝廷。 就当前的情况来看,扶桑教已然对江山社稷造成了很大的危害,倘若再放任不管,定然会造成更大的危害。萧明彻略一思忖,便去见了宣成帝,说了自己的想法。 “父皇,儿臣以为,这扶桑教恐怕留不得,不若让各地官府剿灭扶桑教,尤其是东越郡一带,愈发要严惩,否则日后后果不堪设想。” 宣成帝听了萧明彻的话,点了点头,他觉得萧明彻言之有理,当即下旨,快马加鞭送去东越郡以及全国各地,命他们剿灭扶桑教教众,不许扶桑教再有任何活动。 事情到这里终于告一段落,萧明彻回到东宫,今日惠风和畅,他坐在步舆上,想到姜雪容,便命他们去茗玉轩。又有几日没见她,也不知她身子好些没有。 萧明彻想着,吩咐身边人去请胡太医过来。 步舆停在茗玉轩宫门前,萧明彻下了舆驾,迈进宫门。他才刚至,便有宫女禀报了姜雪容。 姜雪容听得消息,得心应手地抱着手炉往床上躺下。 待萧明彻进来时,只见姜雪容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 姜雪容抬眸看他,叹气道:“殿下,妾今日身子不适,恐怕也不能侍奉殿下了。” 萧明彻在床边坐下,问银蝉:“这是怎么了?” 银蝉道:“侧妃今日癸水来了。” 萧明彻沉默半晌,视线在姜雪容脸上停留许久。姜雪容被他看得分外心虚,但这回她的确来癸水了,不是借口。 萧明彻打量着她的神情,她一向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此刻她正是在心虚。心虚,心虚什么? 他想到她前几次的推诿说辞,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其实身子没什么不爽利的,只是不想留他。 萧明彻终于开口,戳穿她:“这个月你已经头痛过三次,腰痛过三次,来过三次癸水。” 姜雪容:“……” 她自己都记不住自己用过几次的借口,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清楚地记得。 她百口莫辩,好像罪证确凿,没办法分辩。 萧明彻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何总要赶孤走?” 姜雪容尴尬地笑了笑,道:“妾身只是觉得殿下总是恩宠妾身,这样不太好,也该雨露均沾,去别的姐妹那儿看看。” 萧明彻道:“如今东宫只有两位嫔妃,你的意思是,让孤去她那里?” 他压抑着怒气。 这话落在姜雪容眼里,有些不明所以,殿下是什么意思?他不喜欢赵蔷?嫌宫里就两个人?那可以多选几个嘛。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那您可以再多选几位姐妹进宫。” 萧明彻眸光更沉,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全然不带一丝一毫的在意。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么?他还以为她先前那些话,是…… 萧明彻压着怒气道:“孤不想选。” 姜雪容看出来他真的很生气了,垂下脑袋不敢看他眼睛,只好摩挲着手炉,默默不语。 萧明彻看着她这副模样,愈发来气:“这些日子以来孤待你如何,你都毫无感觉么?姜雪容,孤喜欢你。” 他从未和人说过这种话,胸口起伏着,心跳也有些快,既恼恨她的不在意,又隐隐期待着她给出一些回应。 这可是他萧明彻第一次和女子说,喜欢二字,第一次和女子表明自己的心意。 姜雪容听见了,太子殿下说喜欢她。她心神自然为这一句震荡,毕竟谁对着一个又英俊潇洒又文武双全的男人向自己说喜欢,都会心神震荡的。但是他是太子,而她是他的嫔妃,这种喜欢又能如何呢?又不会是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表白。 今日喜欢她,明日也会喜欢别人。 姜雪容沉默了,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 萧明彻在她的沉默里,一时气笑了。 她就这么平淡地回应他的情意,还真是完全意想不到。这简直是他人生的最大挫败,他还从未这么失败过。 萧明彻移开视线,胸口愈发剧烈起伏。 二人都沉默下来,里间只剩下博山炉里袅袅升起的香烟慢慢飘散。 胡太医的到来打破了这寂静,“殿下,微臣……” 萧明彻霍然起身,他还担心她身体没好,结果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用了 ,你下去吧,侧妃身子好得很。” 胡太医眨了眨眼,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听得出来殿下心情不佳,只好告退。 “那微臣先告退了。” 萧明彻亦转身往门外去,颀长身影很快消失在姜雪容视线里,姜雪容咬了咬唇,不知怎么,心口有些发闷。 这回好像真的要失宠了,失宠的话,就可以一直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但好像也没那么开心。 第91章 姜雪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隐隐约约有些不开心,失宠嘛,其实她内心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了,不是什么大事。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殿下的确对她太过宠爱,又是日日陪伴,又是流水的赏赐,甚至给她晋位侧妃,给她掌管东宫的权力。 所以一时之间,她有些难以接受这落差吧。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她可谓是风光无限,在东宫里人人恭维,但若是失了宠,那日子便千差万别了。 姜雪容托住下巴,小脸皱成一团,她要调整好心态了。 正想着,小腹一阵绞痛,痛得她差点魂归西天,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想了。 算了算了,还是先躺下好好休息吧,失宠什么的,稍后再说。 姜雪容将手炉放在小腹上,慢慢躺下。 萧明彻气势汹汹从茗玉轩中出来,上了步舆,道:“回乾元殿。” 他满脸都写着“孤现在很生气”,周遭气场更是低到极致,一众奴才们纷纷垂下头,谁也不敢开口,只怕殿下的怒气殃及自己。 只有长庆瞥了眼萧明彻的神情,还是不知死活地开口:“殿下,您看起来很生气,可是姜侧妃做了什么?” 萧明彻听他提及姜雪容,道:“孤几时有生气?孤此刻心情很平静。” 长庆听了这话,挠了挠头,“可您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属下跟着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您这么生气呢。”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他跟在萧明彻身边多年,从前萧明彻不论遇到多棘手的事,情绪也都颇为内敛,甚少有这般生气都写在脸上的时候。这姜侧妃还挺厉害的。 萧明彻一时哑然,他现在很生气么?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因为姜雪容没有回应他的情意么? 此事值得他这么生气么? 萧明彻慢慢冷静下来,自然不值得。他承认他是喜欢姜雪容,但也仅仅只是喜欢罢了,感情这种事于他而言该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不是操纵他情绪的东西。 不过是一个女子,哪有这么重要? 第84节 他除了感情还有许多的正事要做,不该为了此事在这里凭白浪费时间。 萧明彻如此想着,脸上生气的神情褪了下去,又是素日里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又说了一遍:“孤并未生气,回乾元殿吧。” 待回到乾元殿后,萧明彻便把自己投身进了政务之中,一点多余的时间也不曾留给姜雪容。纵然如此,还是有那么几个时刻,她的名字突然跳入他的脑海,扰乱他的思绪。 萧明彻心道,她真是太过分,一面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一面还不肯给他片刻的安生。 他捏了捏眉心,又看起文书来。 但到底因为想到她而心思波澜。 她今日来癸水,也不知是真是假,按照日子,似乎倒的确是该来了。他不该一时生气把胡太医赶走,好歹该为她把把脉,省得她痛起来又是一张脸苍白难看。 灯火惶惶,映出窗牖外枯树的影子,冬日渐渐过去,春日要来了。萧明彻收回视线,又想,她自己不舒服,还能苦着自己?自然会去请太医瞧的,又何必他在这里操心。 她也未必稀罕他的操心,她都想方设法地赶他走了。 萧明彻对着满室的凄清冷哼了声,继而看起手中的文书来。 这一夜,忙碌到眼皮实在撑不住,萧明彻才罢休。他从白玉桌案前起身,唤人备热水沐浴过后,便躺下入睡。 原本已经困意非常,可真躺下了,却又清醒了些。 萧明彻睁开眼,她为什么非要赶他走呢?甚至于,愿意对他说一些甜言蜜语?就这么不想多见到他么? 萧明彻抿了抿唇,又有几分烦闷。 她到底为何如此讨厌自己? 萧明彻再次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纵然如此,第二日下了朝后,萧明彻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楚当风。 “你近来过得如何?”萧明彻问楚当风。 楚当风诧异地看了眼萧明彻,答他的话:“挺好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明彻故意找他寒暄,显然是有事情要找自己,但是他还这么七拐八拐地不肯直说,这可就妙了。 楚当风摸了摸下巴,直言:“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萧明彻轻咳一声,“的确有些事。” 楚当风挑眉,静静等着他开口。 二人一路往东宫走,道上颇为寂静,没什么人经过,萧明彻连长庆也支开,这才终于开口:“孤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你的意见。” 楚当风舔了舔嘴唇,笑说:“殿下还能有不懂的事要请教我?这么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床笫之事吧?” 萧明彻眸色冷了冷,示意他正经些。楚当风收了声,又笑起来,拿腔作调:“到底什么事啊?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萧明彻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飘向不远处的红墙绿瓦,道:“孤有一位友人,你不认识,他有一些情感问题,昨日同孤说起。他有一位侧室,十分宠爱且喜欢,原本也没什么,但忽然有一日,他这侧室连着一个月都不愿意让他进门,找各种由头不许他留下,譬如说头痛腰痛癸水之类。孤这位友人呢,才德兼备,人品极好,自然心疼侧室身体,便特意请了一位医术了得的大夫来给侧室诊治,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侧室一直在骗他,她压根就没有什么身子不舒服,一切都是她不愿留下他的借口。孤这位友人便十分生气,向这位侧室表白了情意。他本以为侧室应当与自己情投意合,结果那侧室听罢,竟毫无反应。孤这友人心情郁闷,所以来找孤倾诉。只是孤在感情之事上也不擅长,故而今日特来问问你的意见。” 楚当风听得好笑,萧明彻能有什么他不认识的友人?分明就是借友代己,维护自己的面子。 楚当风想忍住的,但实在忍不住嘴角的上扬,捧腹大笑:“不是,殿下,您向姜侧妃表白了?还被拒绝了?哈哈哈哈哈。” 萧明彻面色一沉,纠正他的话:“是孤的一位友人,不是孤。” 楚当风笑到倚着旁边的宫墙缓了缓,才终于止住了笑,道:“好,是您的一位我不认识的友人。不知道他想请教什么问题?是姜侧妃……啊不,他的侧室为何拒绝他的表白?还是他的侧室为何连着一个月都找借口推辞他留下来?” 萧明彻道:“也不算拒绝,只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楚当风道:“那不就是拒绝咯?” 萧明彻沉默片刻,“所以为何?” 楚当风道:“不喜欢咯,还能为何。” 萧明彻拧眉:“为何不喜欢?孤这位友人很出色,很多女子倾慕于他。” 楚当风憋着笑:“那怎么了?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出色就一定被姑娘家喜欢的。” 萧明彻再次默然不语许久,“那该如何是好?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他这话听起来竟有那么一丝灰心与茫然,萧明彻一向相信人定胜天几个字,他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做,愿意付出努力,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可方才听楚当风一番话,好像感情这种事,没什么办法努力。何况他也的确努力过,可似乎的确没任何改变。 楚当风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一时又觉好笑,萧明彻竟也有一天为感情的事苦恼。 楚当风摇了摇头,轻拍萧明彻的肩道:“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道:“殿下还是仔细将那位友人当时如何与人表白的情意说与我听,我才好给出意见。” 萧明彻便 将事情原委说了,楚当风听罢,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殿下对姜侧妃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呢?是对一个宠妃的喜欢,还是旁的?” 萧明彻不解:“有何区别?” 楚当风解释说:“自然有些区别,您瞧陛下,他也有许多宠妃,对宠妃的喜欢,自然是一时的,会有不喜欢的那日。这对帝王来说很寻常。您是储君,是未来的国君,那在姜侧妃看来,自然也是如此。您的喜欢只是一时的,不长久的,君恩如流水,那她又能如何回应您呢?” “依我看啊,她不回应您,反而是好事。倘若她笑着接受了您的喜欢,反而说明她接受您的喜欢就是这般不长久的,可她未曾回应,便说明她或许心里对于感情的态度,仍是寻常女子期盼长长久久的态度,而非这后宫里一朵短暂开的花。您明白这区别么?归根结底还得看您。” 萧明彻似懂非懂,又狐疑看了眼楚当风:“你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怎的听来如此有见解?” 楚当风道:“我可是在万花丛中过的人,哪里能不了解女人?” 萧明彻垂眸,又听楚当风道:“您应当先想清楚您自己的喜欢。倘若您日后也打算同陛下这般三宫六院,那姜侧妃自然对您的喜欢也难以回应,她或许想要的,是长长久久一心人的感情。” 萧明彻若有所思,“多谢。” 楚当风摆摆手:“不客气,哦对了,您没有我不认识的友人。” 楚当风说罢,便转身走远了。 萧明彻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他方才的话,他的喜欢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 这很难回答,似乎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他清楚,他并不想向父皇那般三宫六院。他原本只是讨厌女人与政治之间的牵扯,也嫌女人多了麻烦。可现在想想,他虽然选了四个嫔妃入宫,可自始至终,也只有姜雪容一个人。 第92章 萧明彻没有明确的答案,自然也不预备去见姜雪容。 只是他不去见她,可他昨日那般气冲冲从她宫里出来,就连长庆都瞧了出来,即便她对他没有分毫感情,那作为他的侧妃,也该来哄一哄他吧。 也不见她来。 她倒是一贯如此,上回也这样,似乎连他的恩宠也不在意。那她到底在意什么呢? 姜雪容当下只在意她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的事。 她捧着手炉,捂着肚子,整个人都蜷缩在被窝里,仿佛一条蜷曲的虫子。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半的活魂似的,只剩下一口气还在喘。 银蝉在一旁伺候着,忙上忙下的,把先前胡太医开的药煎了,喂姜雪容喝下。姜雪容喝过药之后,脸色稍微恢复了些,但还是痛得她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银蝉扶她躺回去,道:“您别担心,绿蕊已经去请胡太医了,想必胡太医马上就到了。” 话音才落,绿蕊便带着胡太医回来。 胡太医也是不知说什么好,分明上午来的时候,殿下还说姜侧妃身子好得很,把他赶走了,这会儿姜侧妃宫里的人又匆匆把他叫来,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胡太医放下药箱,当即替姜雪容搭脉诊治。银蝉在一旁开口:“胡太医,我们侧妃这毛病怎的更严重了?先前调养了些日子,已经好了些了,这回竟比先前还痛得更厉害了。” 胡太医自然知道缘由,那天除夕夜里姜侧妃在冰冷的池水里泡了许久,伤了身子,自然更严重了。但太子殿下吩咐过,此事不能让侧妃知晓,他也不敢说漏嘴,只好道:“臣为姜侧妃针灸止痛。” 姜雪容听得能止痛,终于抬眸看了眼胡太医。 针灸的效果比喝药来得快,没一会儿,姜雪容便感觉小腹的绞痛缓和许多,虽说仍有些痛楚,但已然是可以忍受的范畴。姜雪容便趁着这机会,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萧明彻前往栖梧宫给皇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萧明彻躬身行礼。 皇后笑着招呼他近身坐下,道:“咱们母子俩许久没一起出去走走了,今日你陪母后去御花园走走吧。” 萧明彻应下,与皇后一道往御花园去。 这时节御花园的花还未开,并没什么好观赏的,皇后道:“马上春日便来了,你瞧有些花枝都发芽了。” 萧明彻道:“是啊,春日将至,万物复苏。” 萧明彻陪着皇后走了一会儿,皇后道走累了,要去八角亭中休息,萧明彻自然陪着。方才跨进八角亭,萧明彻便看见了程沅的身影。 程沅福身给二人请安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后道:“不必多礼,起来吧。来,来本宫身边坐。” 萧明彻瞥了眼程沅与皇后,已然知道皇后为何今日突然心血来潮要来御花园走走了,合着是为了让他和程沅见面。 萧明彻默然不语,只在一边站着。 皇后看他一眼,道:“彻儿,你也坐。” 萧明彻正欲道:“既然母后有程姑娘相伴,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皇后抢先一步开了口:“本宫方才走了会儿,有些乏了,想回宫歇歇。哎呀,真是不巧啊,沅儿,本宫让你来陪本宫,结果本宫倒要先失约了。” 她看了眼萧明彻,笑说:“不如这样,彻儿,你替本宫陪沅儿坐坐,说说话,可不许怠慢了人家。” 皇后说罢,起身便走,从萧明彻身边经过时,小声警告:“你可不许把人家姑娘家扔在这儿,听见没有?” 萧明彻有些无奈,余光目送皇后背影远去,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程沅。 程沅有些尴尬,只好莞尔一笑,道:“其实皇后娘娘召臣女入宫相陪,是臣女之幸。若是殿下有事,可以先走,不用陪臣女的。” 她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虽说她也倾心于殿下,可看殿下的意思,显然没有那个心思。皇后娘娘这般硬生生撮合,反倒惹得两个人尴尬。 萧明彻道:“无妨,既然母后让孤陪程姑娘坐会儿,孤便陪程姑娘坐一坐吧。” 程沅见他愿意留下来,心头萦绕一层淡淡的欢喜,勾了勾唇角,“多谢殿下。” 萧明彻目光落在程沅身上,程沅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和姜雪容是截然不同的人。他知道母后的想法,母后想让程沅给他做太子妃。 倘若只按照一个太子妃的标准来看,程沅确实当得起,她若是嫁给自己,那必然会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会替他打理好一切,不会让他有什么后顾之忧。这按理说,也是能够省去他麻烦的一种办法。 但是,不知为何,萧明彻对娶程沅这件事并不愿意。 第85节 若是在从前,他或许会松口考虑。 萧明彻垂下长眸。 现在他会松口答应么? 倘若日后要娶一个程沅这样的人做太子妃,而后又让姜雪容做侧妃,他想象了一番那样的日子,而后得出一个结论,没可能。他没可能松口答应。 女人对他而言本就不是必需品,他身为男人的欲望也都能尽数在姜雪容那里得到解决,至于旁人,似乎没有加入他身边的必要。 所以,他不需要三宫六院,不需要宠妃正宫,他只要一个姜雪容就够了。 何况姜雪容打理起东宫来也不错,未必日后不能做好太子妃。 而且,他喜欢姜雪容。 萧明彻一时走神,回过神来听见程沅和他说话:“殿下?” 萧明彻问:“怎么了?抱歉,方才孤在想 旁的事情。” 程沅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事,臣女见殿下走神,心想殿下一定是心系朝堂,殿下已经陪臣女坐了会儿,娘娘一定不会怪您的,您走吧。” 萧明彻的确也没有心思继续坐下来,他觉得自己有答案了,他想去见姜雪容。 他起身,对程沅说:“孤不知道程姑娘是否倾慕于孤,若不是,便算孤自作多情,若是,还请程姑娘别将心思放在孤身上,今早寻一位如意郎君吧。” 程沅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挑明,一时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殿下……” 萧明彻继续说:“孤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想必程姑娘也知道。孤不会答应母后。” 这是拒绝的话了,程沅仰慕萧明彻多年,一朝被他拒绝,再端庄也难免心情有些崩溃,一时间红了眼眶,不由得问了一句:“为什么?殿下,是臣女还不够好么?” 萧明彻默然一息,而后回答她的问题:“不,程姑娘自然很好,只是孤想要自己的太子妃是自己心悦之人。” 所以,她不是他的心悦之人,他不喜欢她。 程沅张了张嘴:“那殿下有心悦之人了么?” 萧明彻颔首:“是。” 程沅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姜雪容的名字,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宠爱姜侧妃。 可她还是不死心地问:“是……姜侧妃么?” 萧明彻承认:“是。” 程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但又感觉好像得到了解脱,或许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一直有别的期待。她期待着殿下喜欢姜雪容,但或许会娶一个更合适的太子妃。 但现在,这份期待也落空了。 因为殿下喜欢姜雪容喜欢到,只愿意让她做太子妃。 程沅不知说些什么,垂下睫羽,道:“臣女知道了。殿下放心,下回皇后娘娘面前,臣女会说明白。” 萧明彻嗯了声,转身离开。 程沅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她真的喜欢了萧明彻很多年,可是…… 不远处的假山之后,赵蔷贴着山壁捂着心口,听见自己心跳声如鼓声敲动。她听见了什么?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要让姜雪容当太子妃? 这怎么能行?若是姜雪容做了太子妃,她在这东宫里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赵蔷咬了咬唇,想到自己上回发现的秘密,姜雪容喝的那药压根就不是什么调理脾胃的,而是调养不孕的。一个不孕的女人,怎么能做太子妃呢? 赵蔷不知道姜雪容难以有孕的事太子知不知道,但看太子对她的宠爱程度,或许就算知道,也不会理会。那就只能告诉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应允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做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 - 萧明彻快步往回东宫的方向走,直奔茗玉轩而去。 这会儿才过巳时,姜雪容因为癸水腹痛,还在床榻上沉沉睡着。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疼了,但她的面色还是略显苍白。 姜雪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太子殿下不再宠爱她,而是宠爱洛慧儿。洛慧儿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愈发趾高气扬,特意来她宫里炫耀,并且让人抓住她,要打她巴掌。 姜雪容挣脱不开,忽地感觉一阵晃动,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萧明彻的脸,萧明彻抓住她的胳膊,正在摇晃她。 姜雪容愣了一下,而后听见萧明彻说:“姜雪容,孤有话同你说。” 姜雪容呆滞地哦了声。 萧明彻说:“孤那日说,孤喜欢你,你听明白了么?” 姜雪容点了点头。 萧明彻又道:“孤的意思是,孤喜欢你,不仅仅是对一个宠妃的喜欢,孤喜欢你,是想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 这几句话从姜雪容脑子里飘过去,她迟钝的脑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 嘶,姜雪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不是还在做梦? 第93章 她抬眸看着萧明彻的脸,他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他的双手也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抓得她有点痛,痛觉是真实的,所以这不是梦。 姜雪容飘忽的脑子仿佛一下子落到实处,但又没完全落到实处,仿佛半个她在梦里,半个她在现实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想思考一些什么,但脑袋又似乎凝滞了,无法思考。 萧明彻的眸光落在姜雪容脸上,观察着她的神情,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种难得的忐忑,又道:“孤打算让你做太子妃。” 姜雪容终于啊了声,她又听见了什么? 太子妃?谁?她? 太子妃,那也太累了吧,她不想。姜雪容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殿下,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她觉得这一大早上的,这些话对自己来说冲击也太大了。 萧明彻听得她这一句,心下有些失望,但很快便调整好了,他道:“孤已经决定了,无需再考虑。明日孤便会去禀报母后,立你为太子妃。” 明日?! 姜雪容瞪大双眼,赶紧打断他:“不,你听我说,殿下,太子妃人选不是小事,不能草率,你再考虑一下吧。” 她难当大任啊! 萧明彻看着她的眼睛,愣了愣:“孤喜欢你,所以想让你做太子妃。姜雪容,你喜欢孤么?”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姜雪容被他看得心虚,移开视线,并不正面作答:“殿下芝兰玉树,谦谦君子,不论是谁都会喜欢殿下的。” 萧明彻追问:“那你呢?你喜欢孤么?” 姜雪容突然觉得他好烦,她一大早睡得正香,他非要把自己吵醒,跟自己说这么多让她心跳得飞快的话,还非要追问她,喜不喜欢他? 他们之间难道就不能是单纯的太子和妃嫔的关系么?那样的关系多么简单,他为何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 她从没有考虑过真心爱上谁的事,从前在闺中,看的是一屋子女人争来斗去,都不曾真心爱她爹爹,自然,她爹爹的真心也是短暂而滥情的。 哪里有什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姜雪容就没见过。 姜国公府里没有,其他的高门大户里更没有。至于这绿瓦红墙里,那就更不可能有了。 他可是太子,日后不出意外会做皇帝。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两个词放在一块说出去都要给人哄堂大笑。 可是现在,太子殿下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喜欢她,要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天,她都疑心太子殿下是不是中邪了。 姜雪容嘴唇翕动,答非所问:“殿下,我从未想过这些。您身份尊贵,我自知配不上您。” 她也没做过太子妃的美梦,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萧明彻能对着她说什么正儿八经的喜欢。 姜雪容是一个很怕困难的人,在男人身上寻求真心,就是一件顶顶困难的事。她从来也没想过追求什么爱情,她只想自己能轻松舒服地活着。 萧明彻这些话简直把她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她倒宁愿这是在梦里。梦醒了,生活还是老样子,她是太子殿下普普通通的一个侧妃,太子殿下宠爱她,但也只是宠爱而已。 萧明彻眸色一沉,脸色难看几分,她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答案显而易见。可楚当风不是说,这是她想要的么? 他不免有些失望,想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在姜雪容身上不止一次体会到了挫败的滋味。但转念又想,不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今日把话挑明了,也好,日后天长地久的,总有机会。 他道:“你从前没想过不要紧,可以从现在开始想这些。” 萧明彻站起身来:“孤今日来,只是为了 告诉你孤的心意,既然话说完了,孤便走了。至于太子妃一事,孤心意已决。” 他说罢,当真转身离去,衣角匆匆。 姜雪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卸了力气瘫倒回床上,对着鹅黄色的幔帐唉声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太子殿下喜欢她什么啊?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若说太子殿下像个宠物似的喜欢她,那可以是贪恋她的美色,享受她的□□,但现在这般,她真自己也搞不明白了。她有这么好?能把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姜雪容翻了个身,抱住软被,算了,想也想不通,不如睡觉好了。 再说了,太子殿下神志不清,皇后娘娘和陛下却很清醒,太子殿下要立她为太子妃,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想来她也做不成这太子妃,不用着急。 姜雪容想着,闭上了眼睛,决定继续睡觉。 可她躺了许久,还是未能入睡。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萧明彻的那些话,喜欢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妃,这些字眼尤其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闪过,吵得姜雪容不得安眠。 姜雪容很烦躁,她直愣愣地坐起身来,干脆下了床,梳洗过,而后直奔她的菜园子。姜雪容把袖子拉上,拿过锄头,把她的菜园子翻了一遍土。姜雪容累得满头大汗,干脆坐在地上,自己把帕子把汗擦了,想到萧明彻的话,还是很不解。 银蝉端来一盆清水,给她净手。 姜雪容问银蝉:“银蝉,你说,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地方?” 银蝉不知道萧明彻和她之间发生的对话,站在她的婢女的立场上,自然要夸她:“有啊,您貌美如花,而且心地善良,而且知足常乐,而且貌美如花。” 姜雪容抬头望天,就是说啊,她跟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婢女,都说不出来她的几个优点,太子殿下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第86节 姜雪容不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她当然也有一些优点,但她也不认为自己足够让萧明彻神魂颠倒。 爱情这种难题,她光想一想就想逃。 姜雪容垂下视线,看见铜盆里飘着泥巴的水,泛出一层微微的黄色,她重重一声叹息,听得银蝉不解。 “侧妃怎么了?今日殿下来说了什么么?”当时萧明彻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银蝉没敢进去伺候。 姜雪容道:“太子殿下说,他要立我做太子妃,还说,他喜欢我,是想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喜欢。怎么办啊,银蝉?” 银蝉听罢这话,也惊得站了起来,下巴快掉到地上,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姜雪容看着她的神情,苦笑一声。 银蝉震惊之后,磕巴道:“看来您当真是命好,谁能想到,您能成为太子妃呢。” 姜雪容擦干净手,从地上坐起身,拎着锄头走出菜园,道:“我可不想做太子妃,人的地位越高,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束缚也就随之而来了。那人就会活得很累,你知道的,银蝉,我最不喜欢累了。” 她又说,“想来也做不成的,皇后娘娘和陛下怎么可能答应让我做太子妃?” 银蝉却说:“也未必,或许皇后娘娘也做不了殿下的主。” 栖梧宫中。 赵蔷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心跳得很快,她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皇后扶着额角,目光狐疑地打量着赵蔷:“你所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赵蔷垂眸道:“嫔妾不敢有半句虚言,那日嫔妾恰好路过,听见殿下同程姑娘说话,清清楚楚听见殿下说,要立姜侧妃为太子妃。那日嫔妾前去探望姜侧妃时,闻得姜侧妃身边的宫女倒她的药渣,说是调养脾胃的,嫔妾的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嫔妾也因此能识出些药材,那些药材压根就不是什么调养脾胃的,而是调养女子难以生育的。想必殿下不知此事,可嫔妾想着,若是殿下立姜侧妃为太子妃,太子妃不能生育,那日后对皇嗣的影响可就大了。嫔妾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这才来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深吸了口气,她没想到太子竟有这想法。她原以为,太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他需要的太子妃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他竟痴迷姜氏至此,要立她为太子妃。这如何使得? 何况姜氏还心思不正,隐瞒自己难以生育的事,那便更不可能做太子妃了。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怎么能无法生育? 皇后头疼得厉害,传听夏到跟前来,命她去取姜雪容平日里喝的药材,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而后又让人去请萧明彻来。 至于赵蔷,皇后瞥她一眼,并未让她离开栖梧宫,而是让她先留了下来。 萧明彻本以为皇后见他是为了程沅的事,他正预备同皇后说他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的事,跨进栖梧宫的宫门,便见皇后沉着一张脸。 他躬身道:“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抬眸看他,而后给听夏使了个眼色,听夏便把那些药渣拿了进来。 “听说你打算立姜氏为太子妃?那你可知,姜氏身子有问题,她不能生育。” 萧明彻看着药渣,面色未改:“儿臣知道,但她不知道。正是儿臣让太医先瞒着她的。” 皇后难掩震惊,原来他竟然知晓此事?那他还有这打算? “你疯了?”皇后讶然,“你就这么喜欢她?” 萧明彻嗯了声:“儿臣的确喜欢她。” 皇后从未想过,她从前那个一点不开窍的儿子,如今又走另一个极端,成了个痴情种。可皇家最忌讳痴情种。 “此事本宫绝不同意。” 萧明彻道:“母后,太医说了,她只是日后难以有孕,并非完全不能生育,可以慢慢调养。” 皇后道:“难道只有生育的问题么?她不适合做太子妃。” 萧明彻道:“儿臣愿意,她便合适。” 第94章 皇后一时无话可说,她看着长大的儿子,还能不了解他的性子?从小到大,他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哪怕是她和他父皇,也阻止不了他。 可她一向认为自己的儿子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说这件事,就不该是他一个太子该做的事。可他神色笃定,似乎非做不可。 皇后不愿妥协,冷下脸来道:“此事非同小可,毕竟事关储君正妻,日后更是牵连到江山社稷,本宫得好好考虑考虑。何况即便你要立她做太子妃,婚典仪式总少不得,合八字生辰那些也要过个流程,没那么快。” 皇后知道硬来未必能拦住萧明彻,索性退一步,只说考虑考虑,这话是为了拖延时间。 萧明彻见状,语气也软下来:“那劳烦母后了。” 他说罢,行过一礼,转身离去。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缓缓扶着罗汉榻坐下,想该如何才能让萧明彻打消这主意。硬给他挑一个太子妃,他不会接受,可让那姜氏为太子妃,她始终觉得不妥。 萧明彻从皇后寝殿出来,忽地脚步一顿,察觉到有道鬼鬼祟祟的目光跟着自己。他余光后瞥,只看见赵蔷的身影藏在那阴影之中。 她在此处做什么?今日也不是她来请安的日子。还如此行踪鬼祟,定然有猫腻。 萧明彻想到皇后拿了姜雪容药渣之事,心下有些猜测。姜雪容身子有损之事,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胡太医跟随他与皇后多年,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将这事透露过皇后。皇后无端怎会知晓此事? 萧明彻敛下长眸,轻呵了声,搬弄是非,搅弄口舌。他既然已经想明白自己只要姜雪容,这赵蔷也不该再留在宫中。 他回身,大步走出栖梧宫。 赵蔷瑟缩在阴影处,待萧明彻的身影走远了,才敢冒头。好险,殿下应该没发现她吧。若是发现是她告密,殿下定然会生气的。 看方才殿下的脸色,与先前皇后娘娘的态度,想来殿下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的事皇后娘娘没答应。赵蔷笑了下,经过此事,想必皇后娘娘对姜雪容的印象会变差,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皇后被萧明彻气到,也顾不上赵蔷,就让听夏叫她回去,自己去见了宣成帝,与他说了萧明彻非要立姜氏为太子妃的事。 “那姜 氏固然是个好孩子,但她的性子不适合做太子妃,日后彻儿登基,他的太子妃便是一国之母。你得想个法子,让彻儿打消这心思。” 宣成帝对姜雪容的印象尚可,只记得她颇为乖顺,道:“彻儿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也没那么差。” 皇后瞪他一眼,宣成帝改口道:“立太子妃之事,的确不能草率。只是梓童,你也知道彻儿的性子,他若真下定决心这么做,朕也拦不住他。” 皇后道:“我不管,你反正得想想办法,不然我就把你那些诗词都烧了。” 宣成帝赶紧哄人:“朕想,朕肯定想法子,你别着急,喝口茶消消气。” - 赵蔷向皇后告过退,想着自己搅黄了此事,正有几分欣喜。 谁知一回到东宫,便收到殿下旨意,她搬弄是非,贬出宫去,另行婚配。 赵蔷脸上笑意倏然消失,搬弄是非,所以殿下方才看见她了是么?因为她将这事告诉了皇后,所以要把她赶出宫去是么? 说是可以另行婚配,可又哪里还有什么好姻缘能轮到她? 赵蔷扶着柱子,跌坐在地上。 听得赵蔷被贬出宫的消息,银蝉当即告诉了姜雪容:“侧妃,殿下将赵承徽也贬出宫了,如今这东宫里可就您一个嫔妃了。” 姜雪容蹙眉,心慌了一瞬,“为何?” 银蝉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似乎是说她搬弄是非,惹殿下不高兴了。” 银蝉面上带着笑意,“殿下为了您真是用了心了。” 姜雪容撑住下巴,眉头和嘴角一起耷拉着:“可是银蝉,殿下今日能把她们都贬出宫去,他日我惹他不高兴了,难保他不会把我也贬出宫去的。” 萧明彻跨进门时正巧听得这一句,长眉微挑,语气也有几分不悦:“这就是你想的东西?” 姜雪容被他突然的到来吓了一跳,从榻上惊起身,慌慌张张地行礼。怎么他进来,也没人通传一声。 自然是萧明彻不许他们通传,他撩起衣角,在榻上坐下,目光始终围绕着姜雪容。姜雪容垂着脑袋,不敢看他眼睛。 银蝉赶紧奉茶上来,又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姜雪容抠着手指,站在离萧明彻有些远的地方,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她身后是雕花刻如意纹的窗牖,窗牖之下是博山炉,正燃着香,飘飘袅袅。 萧明彻抬眸看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过来坐。” 姜雪容磨磨蹭蹭地在他对面坐下,仍是微垂着脑袋,不看他的眼睛。 她本就觉得白日里萧明彻来她宫里,两个人尴尬得很,没什么好讲,如今就更尴尬了。 萧明彻眸光扫过她齐整的额头,往下是她挺拔小巧的鼻子,红润柔软的唇,以及她避而不见的目光。他开口问:“姜雪容,你讨厌孤么?” 姜雪容微微抬眸看了眼萧明彻,摇头笑说:“自然没有。” “孤想也是。”萧明彻说。他待她,也从来没坏过吧?不至于讨厌他。 萧明彻起了这念头,不免囫囵回忆了一番他们相识这几个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对她很坏的事。否则这会儿就该后悔了。 回忆一番,难免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还真难说。 “孤已经同母后说了要立你为太子妃之事,母后说合八字之类的流程总要走,需要耗费些时间,所以恐怕还要等一等。”他没说皇后只答应考虑。 姜雪容听得这话,不禁皱眉,皇后娘娘竟然会同意? 她小心翼翼道:“殿下,嫔妾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做太子妃,要不然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萧明彻道:“你不必害怕,孤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他以为她几次推辞,或许是不够自信的缘故。 姜雪容一时无言以对,她不是害怕,她只是不想当。 她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浅抿一口,转而说:“殿下,其实您喜欢嫔妾,也不一定要让嫔妾做太子妃。左右如今您宫里只有嫔妾一人,嫔妾做侧妃也很好。嫔妾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说罢,想到先前萧明彻说过的话,又改口唤他:“清之,我真的不在乎这些虚名。” 她想的是,男人所谓的真心喜欢能有多久?过了这两年,他或许就不喜欢她了,到那时候,他仍可以娶别人做太子妃,再纳几个新的嫔妃进来。 可若是她做了太子妃,他再不喜欢她了,要废了她的话,那事情会变得更麻烦。要是他不愿意废了她,那更惨了,她又失了宠,又还得当牛做马地努力。 萧明彻被她一句清之唤得愣了愣,才道:“你在不在乎不要紧,要紧的是,孤喜欢你,所以愿意给你这名分。” 他将手中的杯盏转了一圈,“孤愿意给你,这是孤的态度。” 这话倒是顶顶好听的情话。 姜雪容不免掀起眼帘看他,撞入他漆黑的瞳仁里的那一刻,心颤了下。 萧明彻就这么含笑望着她。 姜雪容匆匆地移开视线,掩饰自己一刹那的慌乱,转移话题:“殿下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做。” 第87节 萧明彻勾唇:“你今日不赶孤走了?” 姜雪容心道,她的借口都被戳穿了,虽说她不想,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他走吧。 萧明彻道:“若是你不愿意孤留下,孤不会强求。” 姜雪容侧眸看他,眼神狐疑,“我能说我不愿意么?” “自然。”萧明彻说,他又问,“只是孤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孤留下来?” 既然她也不讨厌他,为什么要赶他走? 姜雪容顿了顿,小声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侍寝这件事挺累的。” 这理由是萧明彻未曾想过的,他一时怔住。 “就为了这?” 姜雪容抿了抿唇,点头:“对,你老是要弄到很晚,而且几乎每次我都累得要睡过去了,才结束,能不累么?” 萧明彻沉默片刻,不解:“可出力的不是孤么?你又不曾出什么力。” 姜雪容微微瞪大双眼,嘀咕道:“那狗熊撞树,树被撞还要晃来晃去呢,怎么不累。” 萧明彻仔细听见什么狗熊什么树的,“你在说什么?” 姜雪容:“没什么,反正我就是挺累的。” 萧明彻思忖片刻,道:“那也可以商量,譬如说两日一次,如何?” 姜雪容摇头:“两日不够。” 萧明彻:“那三日一次。” 姜雪容竟也认真考虑起来,三天一次的话,好像也能接受吧。 萧明彻趁她考虑的功夫,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三日一次。” 姜雪容哦了声,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不对啊,最开始不是在说,她若是不愿意留下他,他不会强求么?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她答应三日一次了? 感觉自己好像吃亏了,但没有确切的证据。 她还在想着,那厢银蝉进来询问晚膳的事,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雪容看了眼萧明彻道:“殿下想吃什么?” 萧明彻道:“想吃你亲手做的菜。” 姜雪容叹息一声,还是给他做了两道菜。 这日夜里,萧明彻还是如愿留了下来。 “三日一次,就从今日开始算。” 第95章 姜雪容垂着眸子,听着萧明彻的话。她已经沐浴过,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头,一缕一缕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直往萧明彻鼻尖钻。 方才沐浴出来前,银蝉给她身上涂了些香粉。银蝉恨她不争气,太子妃这是多好的机会,日后殿下登基,她可就是皇后了,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可她竟只想着太累,不愿意做,银蝉恨铁不成钢,只好想方设法地为她多打算。替她多涂些香粉,也是打算,毕竟能此刻留住殿下的人,留住殿下的心,至少能让殿下先立她为太子妃。至于姜雪容那些日后的担忧,都等到日后再说。 银蝉特意挑的栀子花味的香粉,在她胳膊后背甚至胸口都扑了一层,甜而不腻,又带了几分奶味。萧明彻低下脑袋,鼻尖在她肩颈里轻轻嗅闻,喃声道:“你好香。” 似有若无的触觉弄得姜雪容有些痒,瑟缩了下,微微往旁边躲开。萧明彻的鼻子却追着她身上香味过来,她睡在里侧, 再往里退就是墙,有些伸展不开,只得任由萧明彻贴上来。 萧明彻的鼻尖贴在她嫩藕似的脖子上,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子里,更惹得她痒痒,那痒意仿佛深入肌肤,她想挠,却无从下手,只得颤着眸子看了眼萧明彻。 兴许是萧明彻向她说了表白的那些话,姜雪容总觉得今日这番亲近有些不适应,亦或者是她躲了一个月,有些不习惯了。 萧明彻的手心滚烫,像烧红的烙铁似的,在她身上一处处印过。她只觉得嗓子渴起来,吞咽的次数都多了。 萧明彻看见她喉头的动作,想到她先前说的话,这件事她只觉得累。 为什么?可她的身体分明也很诚实地告诉他,她有感觉到欢愉。 难道是他只顾着自己享受欢愉?忽略了她的感受? 萧明彻在心里反省了一番,打算从今夜开始改变。他脑内回忆起那本风|月宝册当中写的,有一节,写的是如何让女子感受到欢愉。 烙铁印到她平坦的小蛮腰上,姜雪容蜷曲了下,眸光顺着看下去,有些不解萧明彻要做什么。在她的不解里,双腿被强制弯曲,“殿下……” 姜雪容倏地有些不安,下一瞬,便感觉到潮|热柔软的感觉。她怔住,微微睁大双眼,还未及做任何反应,那潮热柔软的感觉延伸、放大,叫人无从适应。 萧明彻也从未做过这种事,上回鬼使神差地尝过一次,但这回是更深入地品尝。他自己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只能摸索着尝试,以她身体的反应做参考答案。 她像推拒他出去,又像迎他进去,萧明彻一时分辨不出。但很快尝到一嘴的甜,终于确定,她有欢愉。 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姜雪容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有一瞬怀疑这一切都是错觉,毕竟殿下好像还吃下去了。 她有些懵懵地看向萧明彻,萧明彻半撑着身子,也正看她。 四目相对里,姜雪容看见萧明彻喉结活动,似乎是吞咽的动作。 她白皙的脸颊倏地爬上一团绯红。 萧明彻嘴唇一张一合,竟还问她:“你觉得孤方才的表现如何?” 姜雪容红着脸,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萧明彻还要追问:“你有从中得到意趣么?” 她羞臊不已,扯过一旁的软枕遮住脸,小腿轻轻踢了他一下。 萧明彻抓住她的脚踝,“姜雪容,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踹孤。”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再次俯身逼近,夺过她手中的软枕。他意欲吻她的唇,被姜雪容避开,“……不要。” 他才尝过什么,怎么能又吻她? 萧明彻不解:“你自己的东西你也嫌弃?” 姜雪容瓮声瓮气道:“嫌弃。” 萧明彻偏不答应,勾住她下巴缠吻上来,一嘴津涎交换,分不清是谁的了。 他道:“甜的。” 姜雪容忍不住嗔瞪他一眼,哪里甜?她怎么没尝出来? 萧明彻轻笑了声,觉得此刻的姜雪容分外可爱。 自然还是折腾了半宿才睡,萧明彻有意克制,想着她说累,故而姜雪容没有睡过去,但也一点都不想动弹。萧明彻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精神焕发,还要疑惑地问一句:“真的很累么?” 姜雪容懒懒掀开眼帘看他,心道,从前那些话本里都写女妖精采男人的阳气,可她觉得,应当写男妖精采女人的精气才对。 萧明彻抱她起身,叫水进来。 银蝉低着头进来伺候,瞥了眼气氛,很是满意。 待沐浴回躺下,姜雪容已然哈欠连连,萧明彻的长臂从身后伸来,将她捞入怀里。 翌日一早,姜雪容是被萧明彻吵醒的。他撑着头,另一只手在玩她的睫毛,好整以暇。 姜雪容眯着眼看他,意欲翻个身继续睡觉,萧明彻凑近在她耳边说话:“孤要起来习武。” 姜雪容哦了声,心里只想他走了她就能安然睡觉。 岂料到萧明彻又道:“你不好奇孤习武是什么样子么?” 姜雪容闭着眼回答:“不好奇。” 萧明彻道:“你可以好奇。” 姜雪容:…… 姜雪容:“可我确实不太好奇。” 萧明彻坚持:“你可以好奇一下。” 姜雪容:“……” 她终于妥协:“那我好奇一下吧。” 萧明彻等的就是她这个回答,当即挑眉起身:“那你起来看。” 姜雪容:…… 她后悔妥协了。 姜雪容不情不愿地披了件衣服起来,让银蝉搬了把椅子放廊下,她趴在栏杆上,看着萧明彻的身影在庭中习武。晨曦的光从他身后投来,姜雪容掩嘴打了个哈欠,看着他如松如柏的身影,忽地想,其实她也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对萧明彻芳心暗许。 但是这个人说,他喜欢她。 这个念头陡然从姜雪容脑子里跳出来。 她惊了惊,困倦都清醒了三分。 好吧,她承认,其实还挺爽的。 姜雪容嘴角翘了翘,抬眸看向那道逆光的身影。 她忽地记起上一次,她被萧明彻练武吵醒,又想到他今日费尽周折地把她叫起来看他练武。所以上一次也是为了吵醒她,让她看一看? 这举动像小孩子吸引别人的注意,姜雪容笑起来,感觉这完全无法和太子殿下这个人对上。 她笑完了,再看去时,那道身影已经不在。姜雪容愣了下,正欲起身,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飞身落在自己跟前。 萧明彻道:“孤自幼时便文武兼修,不论刮风下雨,哪怕是凛凛寒冬,也要练武。” 姜雪容仰头看他,夸道:“很厉害。” 萧明彻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又压下去,道:“还行,孤做什么都是如此。” 姜雪容拍了拍手,“那我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么?” 萧明彻眸中的笑意又淡下去,“可以。” 这天夜里,萧明彻还是来了茗玉轩。两个人对坐用午膳,姜雪容道:“您说了三日一次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不能食言。” 萧明彻:“孤当然不会食言,但孤只说那事儿三日一次,用晚膳可以天天。孤想同你一起用晚膳。” 姜雪容低头吃饭。 第88节 用过晚膳后,萧明彻当真走了。 第二日,萧明彻也来与她一起用晚膳,用过晚膳便回乾元殿。临走前,想起什么,又道:“上回孤说了教你骑马,明日孤得空,继续教你骑马。” 还未等姜雪容推辞,萧明彻已经离开。 次日一早,姜雪容只得跟着萧明彻来了马场学骑马。 春日的暖意驱散了寒冬,万物复苏,新枝抽芽。天气渐渐回暖,暖洋洋的日光洒下来。 看见上次那匹马时,姜雪容想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回忆。那匹马似乎也认识他们似的,在他们经过时,还仰头嘶鸣了一声。 姜雪容脸红了红,萧明彻见她突然脸红,正疑惑之际,电光石火间也想了起来上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并未想到这上头去,但这会儿想起来了。 萧明彻看了眼姜雪容,解释道:“孤没有那个意思,孤今日的确只是想教你骑马。” 姜雪容本来也只是回忆,并没有想多,她觉得这种事大家想起来也就罢了,不用特意解释,没想到萧明彻还特意解释。 “我也没有多想 ,殿下不用特意解释。” 萧明彻说:“孤觉得有这必要解释,毕竟在你心目中,孤似乎是一个无耻的大淫|魔。” 姜雪容眨眼:“我没有这么想。” 萧明彻:“可你上次生病,还觉得孤要对你做什么。你既然病着,孤怎么可能会只顾一己私欲?姜雪容,你对孤的印象实在很有偏差。” 他话罢,长庆牵了追风过来。萧明彻翻身上马,朝姜雪容伸出手。 姜雪容把手递给他,被他抱上马。 萧明彻道:“上回已经教过你的,还记得么?” 他松开手,让她来主导。 姜雪容拉着缰绳,慢慢悠悠地让追风往前走了几步。 萧明彻道:“让它跑起来试试。” 姜雪容便试着让追风往前跑,事实上她是个很有悟性的人,因此很快便让追风跑了起来。 但没一会儿,她便觉得累。 萧明彻正色说:“姜雪容,孤发现你实在是个懒惰的人。从我们到这,到现在也才过去半个时辰。” 姜雪容瞪大眼:“半个时辰还不久么?” 萧明彻:“孤幼时学骑马,都是两个时辰起。” 姜雪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就是个懒惰的人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一事无成?” 萧明彻一时无话可说,怕她下了马便不肯再学,便说让追风驮着他们往前走走,休息一刻钟。 姜雪容听到只休息一刻钟,小脸已经垮下来。可现在人在马上,不得不低头。 两个人便让追风驮着,任由追风自己往前走,春日的微风拂来,甚是舒适。大抵是太过舒适,怀里的人便懒散地贴近了自己,萧明彻能感觉到她的发丝和她的柔软,不禁又想到上一次和她在马上。 他那时还想过,若是能清醒的时候再来一回…… 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第96章 马场里伺候的人不少,上上下下十几个人伺候着那些马,因着宣成帝虽平日里不常来骑马,但有时候心血来潮有了兴致过来,待尽了兴,免不得要赏赐一番。 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譬如说马养得不够好,让宣成帝不高兴,那自然也要被罚。除了宣成帝,其余皇子公主们也三不五时来马场这边骑马,因而下头的人不敢怠慢。 这会儿他们骑着追风慢悠悠走在马场里,不时能看见那些宫人们在低头忙碌。贵人在,他们都不敢抬头乱看。姜雪容视线随意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又眺向前方,葱绿的草也长了起来,一片绿油油的连着天。 她本就没那么认真想学骑马,歇了这一会儿,心思更是歇散了,整个人懒散地塌下去,靠在萧明彻怀里。萧明彻胸膛坚实,靠着他,好似靠着寝殿里那张榻,姜雪容打了个哈欠,不觉有些困倦。 她眼皮耷拉下来,在心里思索,找个什么由头说索性就学到这里好了。她思绪也懒散着,缓过神来时,只觉身后一道火烧起来。 姜雪容怔了怔,便反应过来是什么。她当即坐直了身子,往前贴了贴,同萧明彻拉开些距离。 方才那些不起眼的宫人们此刻变得惹眼起来,姜雪容视线不自在地飘过他们,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他们听见分毫:“……殿下不是说没那个意思么?” 那现在是什么? 马鞍就那么点地方,萧明彻身材高大,占去多数位置,余下那点地方更不够她躲的。再怎么尽量避开,也难以避开这温度。姜雪容只好将身形上移,谁知这反而给了萧明彻更进一步的机会。 萧明彻往前倾了倾身体,便靠得更近。 这下姜雪容愈发不安。 萧明彻面色倒是如常:“孤方才的确没那个意思,但方才是方才,现在么……” 他顿住,不语,更显得浮想联翩。 现在?现在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四下里这么多人在,这明晃晃的天光照着,他堂堂大启朝的太子殿下,怎么能做这么荒唐的事…… 姜雪容僵硬着身体,又想躲开,却又因为地方狭窄,退无可退,每次细微的动作都会蹭到萧明彻,这反而愈发像一种撩拨,对他火上浇油。他原本还能忍忍,被她这么一浇,血更沸了。 姜雪容道:“殿下,你可不能乱来啊,这里这么多人,而且这大白天的……” 萧明彻道:“孤可以让他们都退下。” 那怎么成?那不是一看更不对劲了,好端端的把人都遣走了,那不明摆着说他们要干一点见不得人的事么。 姜雪容:“不行!再说了,你自己说了,三日一次的。” 萧明彻:“今日不是已经隔了两日了么?” 姜雪容:“……” 似乎是如此,但…… “那也该在晚上。” 萧明彻默然片刻,道:“这孤没有答应过你。” 姜雪容:“……” 听起来他这意思是非做不可。 他刚才还说自己不是一个……呢?现在这所作所为,可不就是一个……了。 就是那些荒唐的纨绔子弟,也没这么荒唐吧。 上回也就算了,那是突破状况,另当别论。可现在不同。 姜雪容不安地瞥了眼四周,沉默下来。 看她躲得快要从马鞍上掉下去,萧明彻伸手将她捞回怀里,道:“你别乱动,孤不会对你怎样。” 姜雪容撇嘴:“那我想下去。” 萧明彻拒绝:“你若现在下去了,孤如此模样被人瞧见,定然颜面扫地。” 姜雪容余光看他一眼,意思是谁让他要这样? 萧明彻:“孤又不是故意的。可你整个人靠在孤怀里,孤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何况你是孤喜欢的女子。” 姜雪容又瘪嘴,稍稍放松了些,尽量不乱动。 萧明彻抱着她,尽量克制着自己,只让追风往前慢慢走动。 但追风一走动,难免有颠簸,姜雪容总是碰到,有些受不住。隔着裙子衣料,还是濡透一层又一层。黏糊糊的陷进去了,更叫人觉得不舒服。 萧明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谷欠望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在这里对她做些什么,但理智又只能克制,冰火两重天。 两个人就这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姜雪容不禁咬住唇。她原本只单纯觉得不舒服,可渐渐地,又觉得有些不上不下的,似乎想进一步,又想退一步。 可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觉得这么下去要疯了。 “咱们要不还是下马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会儿,等你没那啥了,我们再回去。” 萧明彻闷闷嗯了声,算是答应了她的话。 萧明彻拉住缰绳,追风便停了下来。他缓了缓,率先翻身下马,而后抱姜雪容下来。 姜雪容站定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他那里,只见的确难以忽视。叫别人看见,是要一世英名扫地了。 她脸热地挪开视线,看向四周的青草,“就在这儿坐会儿吧。” 她扯了扯裙子,将陷下去的扯出来,而后在草地上坐下。 萧明彻将马拴住,在她身侧坐下。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地坐着,感受着春风吹拂。 好一会儿,姜雪容微微侧过眸光,看了眼萧明彻。只见他脸色看起来淡淡的,好像已经没什么问题。 她咳嗽了声,收回视线,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再坐坐。 她还以为殿下势必要和她做些什么了,没想到殿下竟然能忍住。也许殿下说得对,她是对有那么一点误解。他也不是只想跟她做那档子事。 姜雪容环住膝盖,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嗅到青草的味道。春天有春天的味道,是草木的味道。 “这时节,适合踏青。”她忽地开口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好像想说点什么话。 萧明彻偏头看她,似乎认真思考过,“你若想去踏青,过两日孤可以与你同去。” 姜雪容有些发愣,她其实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也没想去。但他这么一说,又让她认真考虑起踏青这件事。 “好啊。”她笑了笑。 萧明彻嗯了声。 又略坐了会儿,姜雪容试探着问:“你 ……好点了么?” 萧明彻又嗯了声。 姜雪容拍了拍裙子,站起身,“那我们回去吧,今天也不想学骑马了。” 第89节 萧明彻跟着站起来,牵了马来,伸手给她,示意她上马。姜雪容上了马后,看萧明彻并没有上马的意思。 萧明彻牵住马,道:“你骑着吧,孤跟着走。不然孤与你同骑,难免有些情不自禁。” 姜雪容哦了声,咬了咬下唇。 未几,她小声说话:“我还以为殿下适才很想要那什么。” 萧明彻看着她,并不否认:“适才孤是极想,在马背上行此事的确比寻常更为刺激,人总是会想追寻一些刺激的东西。不过孤想归想,还是和你希望你也想。此事总需要两个人都得到乐趣才好。”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跟她探讨似的。 姜雪容不知怎么作答,只好沉默。她的眸光时不时往萧明彻身上瞥去,不知怎么,好像觉得跟殿下更熟悉了一些。 萧明彻牵着马回来,抱姜雪容下了马,命他们把马牵回去,而后带着姜雪容回东宫。 回到东宫之后,两个人各自回宫沐浴更衣。 姜雪容泡在热水里,趴在浴池边缘,跟银蝉说话:“银蝉,我今日忽然觉得,好像跟殿下关系更熟悉了一些。从前感觉跟他在一起,都没话说,只有局促和尴尬,但今天不知怎么,好像觉得能有话说了。” 银蝉说:“那很好啊。” 姜雪容又蹙起眉:“好么?我也不知道。” 她又觉得跟殿下更熟悉也不好,好像会很危险。 她想到殿下说的,喜欢她。 太难想了,她缩进水里,闭气潜下去。 夜里萧明彻仍过来用晚膳,两个人对面坐着,目光时不时碰触到。 萧明彻道:“今夜孤可以留下来吧。” 姜雪容点了点头。 鹅黄色的幔帐用金钩挂住,金钩松开,幔帐便垂落下来,掩住了映在墙上的一双影子。 萧明彻原又想先伺候她,被姜雪容拦住,“不用了……” 萧明彻轻嗯了声,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叫人无端地感到一种压迫感。姜雪容不由得吞咽两声,被萧明彻抓住手,听见他说:“那你也多见见它。” 姜雪容被烫了一下,想缩回手,但被萧明彻抓住手腕,只好硬着头皮和它打招呼。 她还没这么仔细地见过它,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她起初有些抗拒,但渐渐觉得有趣。 她把玩着,感受到萧明彻的变化。 听见他呼吸变得重了起来,还以为是她下手重了,下一瞬便收到了见面礼。 她一时有些无措。 萧明彻握住她手腕,仔细替她擦拭干净。 灯烛的光被幔帐隔得昏昏柔柔,照得萧明彻的轮廓半明半暗。姜雪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一时间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只漫无目的地看着他,好像在那几个瞬息里把时间看老,一刹那,又仿佛一百年。 萧明彻的手从她手腕到她手肘,他抬眸对上她失神的目光,温热的唇贴上来那一刻,姜雪容找回自己失落的神魂。她视线聚焦在咫尺的眼前,是萧明彻黑亮的瞳仁,是他们缠|绵的唇瓣,柔软的,又带着潮湿的气息。 这好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吻,姜雪容的心|颤|了下,像琴弦绷紧后被人拨动了下。这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夜晚,但哪里不同,她又不明白,也懒得想明白。 第97章 萧明彻似乎克制了些,又似乎更加放纵了,后半宿的时候,她昏昏沉沉地打了个呵欠,瞥见昏昏的一点月光照进窗牖,亦落进她梦里。 翌日一早,她模糊地感觉到身侧萧明彻起身离开的动静。她翻了个身,依稀感觉到脸颊上落下一道温软的触觉,一触即离。她那时候正困着,并未多想,继续沉沉地睡过去。 待清醒过来,对镜梳妆的时候终于回忆起来,觉得那像一个轻柔的吻。 她怔了怔,一双好看的眼睛同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昨日的种种便又涌上心头,在心里头转过一圈。姜雪容捧住腮,失了失神,想要往深处想一点,当即觉得好麻烦,还是罢了。 萧明彻亦是心情大好,整个人脸上都写着春风得意几个字,宣成帝哪里能发现不了?萧明彻是他最出色的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对萧明彻是十分放心的,哪怕是皇后找他说,萧明彻要立姜氏为太子妃,宣成帝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他相信萧明彻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看着萧明彻这模样,宣成帝还有些新奇。他看着这儿子一点点长大,还是头一回看他这样子,为个女人牵动情绪。小时候他总是冷着脸,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到,那固然也很好,聪明,但未免显得有些不够生动。如今倒添上了这七情六欲,更生动了。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皇后要劝,宣成帝还是留住了人,与他说起此事。 “太子,朕听皇后说,你心里属意姜氏做太子妃?” 萧明彻早猜想到这一层,他了解皇后的性子,知晓她未必真的肯答应,也必定要去找宣成帝帮忙。他拱手行过一礼,道:“回父皇,儿臣确有此打算。儿臣打定主意要立姜氏做太子妃,除她之外,再无旁人了。” 他怕宣成帝要说些什么,先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宣成帝原也不过走个过场劝他两句,看他这态度,反而觉得有意思,说:“你当真如此喜欢这姜氏?” 萧明彻嗯了声,其实也不懂是不是“如此喜欢”,毕竟他这二十几年来,也只动过这一次心,没得比较程度。总之,他喜欢姜雪容这件事,毫无疑问。 宣成帝道:“你母后的意思么,是这姜氏虽也没那么差,可做太子妃还是差了些。她让朕也劝劝你,不过你方才的态度么,朕也看明白了。朕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有分寸,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朕也不多说什么。不过你母后那里,你可得表现得朕万分为难。” 萧明彻愣了愣,道:“多谢父皇。” 又道:“父皇可还有别的事?若没有,儿臣便先告退了。” 宣成帝把人叫住,道:“这么着急做什么,自然是有正事。上回那扶桑教的事,东越那边递了折子过来,说是那扶桑教的几位中心人物先一步听见风声跑了,正在带人追捕。你看看吧。” 萧明彻接过折子,折子上说,抄了扶桑教的老巢之后发现,扶桑教平日里借机敛财,教中存放着好几十箱金银珠宝,郡守命人充了公,上交朝廷。不止敛财,那扶桑教中竟也像个小朝廷似的,教主做土皇帝,底下人等级森严,也给他们送些美人。 宣成帝冷哼一声道:“所幸被发现了,若是再放任下去,这些人迟早造反。” 萧明彻亦是点头,“这些人目无法纪,倘若放任下去,是要出事。好在如今还没出什么大事,便先把他们掐灭了。” 待议过此事,宣成帝终于放他走,萧明彻言过告退,脚步匆匆。 宣成帝瞧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怕是要去见那姜氏,当真是爱得紧,一时半刻也不愿分开。春日的暖阳从敞着的窗牖里落下,携着万物复苏的气息,宣成帝往身后的高背圈椅里坐下,想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和皇后也有过这样感情好的时候。一时有些感慨,孩子大了,他们也老了。 宣成帝倏地睁开眼,又从圈椅里起身,摆驾去了栖梧宫。 皇后听得他来,起身相迎。 宣成帝道:“孤方才见御花园的花开了,皇后陪朕一道走走吧。” 皇后诧异地看他一眼,他们之间倒是许多年没有这样的兴致了。她应下,陪着宣成帝去赏花,宣成帝讲起他们少年时的一些事,听得皇后也有 几分感慨。 萧明彻的确有些归心似箭,离了紫霄殿当即来了姜雪容的茗玉轩。 姜雪容才用过早膳,正在廊下走动消食,远远地看见了他的身影。两个人遥遥相望,萧明彻迈步上庭阶,走近至她身边。 “孤明日便有空,若是你想,咱们可以去东郊踏青。”萧明彻从前对踏青这事并不热衷,只觉得浪费时间,昨日姜雪容说起后,他便在心里计划起来,又让长庆查了踏青需要准备的东西,预备着。 姜雪容昨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萧明彻的执行力这么高,她做事喜欢拖沓,倘若说过两日,一向是要过上五六七日才肯去做的。 “明日?”她问了一句,“也可以吧。” 话音刚落,就见银蝉进来,“侧妃,宁远侯世子夫人邀您明日去西郊的庄子踏青,您可要应下?” 银蝉虽请示的是姜雪容,看的却是萧明彻。 姜雪容一怔,心里还想宁远侯世子夫人是哪位?她平素在社交上一向躲懒,一时半会儿还真记不起来。 还是银蝉提醒她:“侧妃,宁远侯世子夫人正是咱家二姑娘。” 姜雪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姜思娴。 去年年底的时候,姜思娴定下亲事,是她自己挑定的宁远侯世子。她作为京城大家闺秀的典范,样样俱佳,自然不乏追求者,这位宁远侯世子便一直钟情于她。开年才过了元宵,便定了吉日出嫁了。 这种场合定然不可能只邀请了她一个人,所以若是答应去,那免不得要应付她们。但不论怎么说,是她二姐姐请她,若是她不去,又显得有些不近情面。 姜雪容一时犹豫不决,萧明彻替她定下:“正好你也想去踏青,便应下吧,孤与你一道去。” 他想的是,这种场合他们同去,正好可以告诉他们他对姜雪容的态度。先前他把赵蔷遣出宫的事热闹了一阵,他宫里四个人如今赶了三个出来,只剩下一个姜雪容,已经有传闻说他要立姜雪容为太子妃。他明日与姜雪容同去,正好可以把这传闻坐实。 既然萧明彻发了话,姜雪容也只好应下,命银蝉准备着。 得到答复后,姜思娴有些走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已经嫁了人,做了决定,按理说该斩断心里对殿下的一切情愫了。可听见殿下把东宫其余几位嫔妃都贬出了宫,只留了姜雪容一个,还要立她做太子妃,她又有些抓心挠肝,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二日一早,萧明彻与姜雪容乘马车出宫,前往宁远侯世子所说的西郊庄子。 姜思娴的确请了许多人,这种局在京城常见,不少人都来了。姜思娴对外并未说自己还请了姜雪容的事,因此姜雪容带着萧明彻出现的时候,引发了一阵骚动。 “太子殿下怎么也来了?” “听说太子殿下格外宠爱姜侧妃,看来是真的了。” “是啊,还真令人羡慕,这位姜侧妃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前不声不响的,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也有人说起姜雪容与姜思娴的关系:“可不是,听说当时太子殿下选秀,都以为世子夫人定然能入选,谁知道竟是这位姜侧妃入选了。” 这话说出来不大好,有人暗暗觑姜思娴脸色,见姜思娴脸色没什么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姜思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泛起了些波澜。 她远远地看着萧明彻和姜雪容两个人并肩走来,似乎当真登对。 她掐了掐手心。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姜侧妃。”姜思娴滴水不漏地维持着礼数。 姜雪容道了声免礼,心里有些不自在,她和姜思娴太久没见了。从前在府里,姜思娴总是姿态高傲地教训她,如今形式一转,姜思娴要给她恭恭敬敬地行礼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今日来宾里就属太子殿下地位最尊贵,众人自然自觉地让开位置,萧明彻便带着姜雪容坐下。 除了姜雪容,姜思娴亦邀请了姜月华与姜兰芷,毕竟是名义上的姊妹。 姜月华瞧着姜思娴给姜雪容行礼,觉得好笑,从前姜思娴总是很高傲,如今么,也只能低头,还是给从前她最瞧不起的姜雪容低头。 笑过了,又阴沉起来。 姜思娴吃瘪,可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名声不好,京城里那些有些家世的公子都不肯娶她,她只好放低了要求,从那些有潜力的人里去找,也叫她找到一个合适的。只等他日后高中,再发达,她也能享福了。 可惜这过程不知多漫长,也不知她能否等到期望的结局。 至于姜兰芷,也定下了亲事,勉强算是门当户对。 说起来,她们几个姐妹里,竟属姜雪容嫁得最好。 她从前还等着姜雪容失宠,这会儿看着姜雪容被众人艳羡的目光,不禁有些酸。 姜雪容没想这么多,她跟着萧明彻坐下,本以为要应付她们,岂料大抵因为萧明彻在,竟无人敢上前来搭话,她倒清净了。 她微微偏头看了眼萧明彻,心想,也难怪她们没人敢上前搭话,她以前远远看着萧明彻,也觉得他让人不敢靠近。如今么,是靠近了一些。 她回过神来,见萧明彻正盯着自己。 第90节 第98章 姜雪容眨了眨眼,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便道:“怎么了,殿下?” 萧明彻摇头:“没怎么。” 他垂下眸子,手指轻叩了叩桌面,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时常这般无意识地将眸光定在姜雪容身上。然而这其实并无任何意义,他并未想同她说些什么,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看她,只是无意识地想看着她,仅此而已。 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 习惯,他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一霎的不可思议。 他有很多习惯,譬如说,早起练武,强身健体,譬如说,不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譬如说,学任何东西的时候都要专心且勤勉。 …… 诸如此类。 但是那些习惯都在他的人生里存在了许多年,而她,仅仅在他的人生里出现了没到一年,便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么? 萧明彻顷刻间想到那些戏文里描绘的爱情,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缠绵悱恻。 他仿佛初步对此有些赞同。 姜雪容哦了声,亦垂下眼眸,目光落在眼前的长方桌上。宾客们还未到齐,踏青还未开始,桌上置了些点心和瓜果。那些点心瞧着一般,没什么出彩,不够勾起她的食欲。但或许是习惯了,坐在这里等的时候,总喜欢吃些什么,姜雪容挑剔一番,还是从中捏了一块点心。 不难吃,但也称不上多么好吃。平平无奇。 萧明彻再次抬眸看着她,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看出来她没那么喜欢,若是特别喜欢,她神情不是现下这模样。他骤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她,那时候她也是找点心吃。 萧明彻说:“你当真很喜欢吃。” 姜雪容口中的点心还未完全咽下去,露出些许讶然的神色,偏头看萧明彻。这点心有些干巴,在她嘴巴里黏住牙齿,难以咀嚼。她想等咽下去再回话,好不容易才把点心全咽下去,又喝了口水压一压。 她嘴角残留了一些点心渣,萧明彻伸手替她擦去,“好了。” 他温凉的指腹从她嘴角拂过,姜雪容又是一怔,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 她慢了半拍回话:“我的确很喜欢吃,可能因为吃东西是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能得到快乐的事。” 她真的不喜欢费太多心力去做事。 这答案让萧明彻微微蹙眉,他给出完全相反的答案:“人活一世,该事事都用尽全力,才不枉此生。” 他 想到她学骑马的态度,又想到她先前的许多事,串在一起。她不争宠,也是因为不喜欢费心?也就是懒得争? 今日他们俩的出现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方才那些动作自然没逃过众人的眼睛。一时间不少眼神交汇,心思各异。 他们在想,太子对这位姜侧妃果真宠爱,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从前太子殿下出现在这种场合,也是如高山雪一般,和他们格格不入,话都说不上几句,更遑论与女子亲昵调情。 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传闻大概为真,太子妃之位果真要落在这位姜侧妃身上了。 众人想过,有些人心思活络起来。既然是未来的太子妃,总该好好巴结一番。 有人上前来同姜雪容搭话。 “许久不见姜侧妃,姜侧妃是越发漂亮了。从前见姜侧妃,便觉得姜侧妃这容貌生得好看。”她的话打断了姜雪容和萧明彻的交谈。 姜雪容挤出一个笑容,道:“夫人谬赞,夫人亦是越发好看了。” …… 那位夫人便同姜雪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说起从前的事,又试图同她亲近一些。 姜雪容微笑着点头,时不时也应上一两句。她这样瞧着倒没什么架子,别的人见了,也围上来同她说话。 应付一个人还好,应付一群人就有些累了。姜雪容笑容快要维持不住,好在终于姜思娴开口说话,解救了她。 姜思娴是今日这聚会的主办者,众人自然要给她面子,便都停下来听她说话。 姜雪容趁此机会,轻叹了声,肩膀耷拉下来。 萧明彻:“你不喜欢同她们说话?” 姜雪容小声嘀咕:“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跟她们也没很熟,大家聊天就会比较累,聊的话题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更累了。” 跟熟悉的人说话就不会有这种负担,譬如说,跟她姨娘、跟银蝉她们说话。 萧明彻一时无言,片刻之后道:“她们之中就没有你熟悉一些的人?” 姜雪容一时也默然,还真没有。 “交朋友要互相了解的嘛,那互相了解也需要耗费些心力才知道合不合适,能不能成为好朋友。但若是每个人都耗费了心力,却又发现不能成为好朋友,也很累啊。”她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所以还是懒得去了解,去交朋友。 在这一方面,萧明彻也是如此,他懒得去了解那些人。但他的理由是觉得浪费时间,这些时间完全可以放在更有意义的东西上。 而她,只是因为觉得累。 那她省下的这些时间用来做什么呢?吃东西?睡觉? 姜雪容并不反驳。 萧明彻再次陷入沉默。 “你的人生有什么追求么?”他是真诚发问,虽然在姜雪容听来,这话有些讽刺意味。 她看了眼萧明彻:“人生一定要有什么追求么?” 萧明彻沉默。 姜雪容又理直气壮道:“若是一定要说,那好好活着,轻松一些活着,活到寿终正寝那天,就是我的追求。” 萧明彻仍旧不语,姜雪容知道这话对他来说一定很难理解,他这种努力的人肯定觉得她不求上进,自甘堕落。或许他会因此对她印象变差? 姜雪容试探着说了一句:“我性子就是如此,殿下,要不然你再考虑一下太子妃的事吧?” 萧明彻终于开口:“你不愿意做太子妃,也是因为觉得累?” 姜雪容咬了咬唇,眨眼道:“对啊。” 萧明彻还真没见过这么没有追求的人,他一直觉得楚当风已经很没有追求了,但和姜雪容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他再次诚心发问:“倘若你未被孤选中入宫,你会如何?” 姜雪容几乎没有犹豫:“换个人嫁啊。” 萧明彻又不说话了。 众人都往外走,这时节,草长莺飞。姜雪容与萧明彻也跟着往外走,她看了眼一旁有风筝,一时兴起,随手拿起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打算去放风筝。 萧明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举起风筝,有些兴奋地在草地上跑了起来。这会子风并不大,因而那风筝在空中摇摇欲坠,而后终于坠落下来。 姜雪容试了几回,都没能成功放飞风筝,有些失望,拿了风筝回来坐下。 草地上铺了方形绸布,上头置了张矮桌,又置了一个红泥小炉,可以烘些东西吃。姜雪容在萧明彻身边坐下,轻叹了声,“好久没放过风筝了,可惜没飞起来。” 萧明彻抬头看了眼,道:“等会儿会起风,你可以再去试着放飞。” 姜雪容将信将疑:“真的么?” 萧明彻嗯了声。 她坐了会儿,果真见渐渐起了风,便又拿了风筝去放飞。这回风筝终于翱翔高空,并且越飞越高,姜雪容拉着风筝线,有些拉不住。她想往回收,也收得艰难。 倏地感觉到身后笼下一道阴影,还未及多想,下一瞬一双长臂从身后将她拥住,替她稳稳抓牢了风筝线。 她有些兴奋,声音被风吹得有些乱:“殿下你怎么知道会有风?” “书上写过。”他道。 姜雪容哦了声:“您真是博学多才。” 萧明彻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其实做太子妃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累,许多事都可以由旁人操持。” 姜雪容一怔,方才的话题戛然而止,她还以为已经结束。没想到会听见萧明彻这么说。 她回头看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怔神之际,手中的风筝陡然断了线,远远地飞了出去。姜雪容回头看向那风筝,心有些乱。 萧明彻看向长庆:“去把风筝捡回来。” 姜雪容打断了他的话:“算了,看着飞去了很远的地方,别捡了。我不过过过瘾,方才已经过瘾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长庆看萧明彻,等他开口。 萧明彻道:“罢了。” 二人并肩同行,附近有条小溪,他们便沿着小溪散步。姜雪容想走近些玩水,溪边的石头湿滑,她脚下一个不慎,差点跌进溪中。 萧明彻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身,将她捞了回来。 “小心。”他说。 姜雪容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的,“谢谢殿下。” 萧明彻松开手,姜雪容搂着裙摆,小心地蹲下,鞠了一捧水,洒向远处。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先前同萧明彻那番交谈,某种程度上展现了真实的不伪装的自己,姜雪容还以为,萧明彻应当会觉得很失望。毕竟他几次都无言。 可他刚刚的话,又好像并没有失望。甚至于,好像他接受了她的真实,愿意为她妥协。 姨娘说过,男人一向都只喜欢自己想象中的女子。 而男人对女子的想象,要么是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要么便是端庄大方,娴静典雅,亦或者便是妖娆妩媚。但她自己么,真实的样子当然既沾不上温柔贤惠的边,也沾不上端庄大方的边,更遑论妖娆妩媚了。 她有些失神,清澈的溪水映出萧明彻的侧影,溪水被她搅弄得泛起阵阵涟漪,萧明彻的倒影也在她手里被搅散,片刻之后,又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萧明彻。 她看着倒影里的萧明彻,伸出手去碰触。 第99章 尚未碰触到溪水中的倒影,自天空飘落一片落叶,刚好落在姜雪容面前,泛出圈圈涟漪,遮盖了萧明彻的倒影。 第91节 姜雪容回过神来,迟滞地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心下漏跳了一拍。她站起身来,将裙摆放下,往岸边走。 方才站的位置不好,溪水浸湿了绣鞋,姜雪容隐约感觉到一些湿意,但不确定。上了岸,又走了几步,渗进去的水愈发深了,连罗袜都湿了,黏糊糊的感觉并不舒服。姜雪容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声张,继续往前走。 虽说已经入了春,今日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 气,可春日的太阳哪有什么热度,照在人身上只是锦上添花,微风拂面,还有些冷。湿掉的鞋袜很快变得冷冰冰的,把她脚上的温度也吸走了,一双腿都变得冰凉。 她有些不自在,萧明彻与她并肩走着,很快发现了她的怪异。回头一看,一行水印落在青石板小道上,萧明彻当即明白过来。 他忽地停下步子,将她打横抱起。 姜雪容惊呼一声,讶然地望着他。 萧明彻没和她说话,只吩咐银蝉去给她重新准备鞋袜。银蝉愣了愣,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如此细心,低头轻笑了声,应下后便赶紧走了。 姜雪容眨了眨眼,原来他发现了。 萧明彻这才同她说:“怎么不同孤说?” 姜雪容答:“方才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确定,走了几步才确定,想着回去坐着就好。” 萧明彻不甚赞同的表情:“这时节仍冷着,你自己的身子本就受不得凉,也不知道多注意些。下回再来癸水疼得厉害,不舒服的也是你自己。” 姜雪容经他一说,仿佛已经感觉到疼痛的滋味,认错:“我知道了。” 她自己没想到这一层上去,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许多东西都记不住。没想到萧明彻比她还上心,竟还记着。 好像这一刻那明媚的阳光落到了她心头。 姜雪容暗暗觑了眼萧明彻。 他身上有种稳重的气质,也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但现下她不是被拒千里之外的人,而是在他怀抱里的人,同他近在咫尺,故而只觉得他身上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愈甚。 有个人记挂着自己的身子,这感觉像弥补了小的时候她爹爹对她的冷落。她心里冒出这念头,自己吓了一跳。 她甩掉这念头,正巧萧明彻抱着她回到位置。他放她下来,要替她脱下鞋袜,周遭不少人的目光瞄过来。 姜雪容缩了缩脚,赶紧自己动手脱下湿漉漉的鞋袜,脚心都是冰凉的。萧明彻伸手碰了碰,眉头愈发蹙得深了。 好在银蝉及时赶回来,取了新的鞋袜回来,给姜雪容换上,脚心慢慢地回温。她垂着眸子,视线在矮桌上逡巡了一番又一番,不大敢抬头看萧明彻。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敢看他,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兴许是别的。她自顾自倒了杯温茶,抿了两口。 旁人视线时不时瞄他们几眼,大概在猜测他们方才的事。但也没人敢当萧明彻的面议论,只等散了之后才私下里说,太子对姜侧妃实在宠爱。 很快便至用午膳的时辰,姜思娴早就备好了饭菜,是用野菜做的汤与菜,众人分着吃了,又说说笑笑。 用过午膳之后,这日也到了散场的时候。姜雪容和萧明彻乘马车回宫。 - 京城之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之中。 几人行踪鬼祟地合上门说话,“大哥,根据那边传来的书信,朝廷对咱们赶尽杀绝,那边的据点已经几乎都被摧毁了,真该死。” 另一络腮胡开口,嗓音粗犷:“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大哥?难道就这么躲着?扶桑教可是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难道就任凭它被朝廷毁于一旦么?” 被称大哥的是个身形斯文的白衣男子,年龄约莫三十岁,唇薄,颧骨颇高,正是扶桑教的教主徐儒。 徐儒道:“不急,我已有计划,放心吧。东越和各地的据点虽然被毁,可京城里也有咱们的人,到时候将兄弟们召集过来,咱们干一票大的。” 徐儒幼时生在东越郡中海边一个小渔村中,父母皆以打渔为生,他十四岁时跟随父亲一起出海打渔,不幸遭遇了海难。父亲去世,他则被海浪带去了扶桑,在扶桑他过了几年的凄苦生活,而后重新回到东越,创建了扶桑教。 他起初只是想敛财,但这些年下来,扶桑教日益壮大,他的权力也越来越大,野心自然也越来越大,不满足于此。所以才有教唆教众挑衅朝廷之事发生,他想要的,是做真正的皇帝。 这种事前朝也不是没发生过,他们能成功,自己自然也可以成功。 徐儒精瘦的眼睛里露出些精光。 其余几人听了这话也兴奋起来:“好,听大哥的,咱们干一票大的。” - 回到东宫之后,姜雪容便回了茗玉轩,萧明彻回了乾元殿。 萧明彻道:“晚上孤过来用晚膳。” 姜雪容颔首应下。 一进门,姜雪容便瘫倒在美人榻上。银蝉知晓她性子,从前她每次去这种场合回来,也会累得瘫倒。 但今日姜雪容不是单纯的累,她还分神在想萧明彻的事,因而比往日更累一分。 她觉得自己今日同萧明彻更近了。 这种亲近又让姜雪容无端生出一些惶恐。 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眸子,对着空气叹了声。 她早叫小厨房预备了菜,夜里萧明彻果然来与她一起用晚膳。他还记着白天的事,问她回来之后可有觉得不舒服,听见她说没有才松了口气。 姜雪容听着他的话,心里又仿佛叫敲了一记鼓。 重复了一遍,他比她还上心。 她慢吞吞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听着萧明彻说话:“过些日子父皇要去镜湖山祭祀祈福,你也同去,让她们收拾好东西。山上气温不比山下,更冷许多,多带些暖和的衣物,别到时候着凉。” 姜雪容哦了声,点头。 “此去恐怕要在山上待十来日,因是祭祀祈福,也不许杀生,到时候在山上恐怕只有素食吃。”她从前没去过,他提前告诉她这些。 他忽地勾唇笑,又说:“不过你放心,山上的厨子素食做得还可以。” 姜雪容下意识怀疑他的舌头,他说的还可以,有待商榷。 “是么?” 萧明彻嗯了声:“长庆也觉得好吃,你总可以相信了。” “哦。”这听起来确实可信了些,“什么时候动身?” 萧明彻道:“应当五日之后。” 姜雪容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五日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要出发去镜湖山这日。姜雪容早让银蝉收拾好了东西,按着萧明彻说的,带了些厚实的衣物。 宫人们将行囊搬上马车,姜雪容扶着银蝉的手登上马车。她坐下,打起帘子看了眼。 此番前往镜湖山的队伍颇为浩荡,除却宫中女眷之外,还有好些大臣,因而萧明彻的马车与宣成帝他们坐在一处,姜雪容的马车则和宫中女眷们的在一处。皇后娘娘与几位宣成帝的嫔妃们的马车在前头,姜雪容和另外几位皇子妃们在一处。 那几位皇子妃都是正儿八经的正妃,唯有姜雪容目前还是个侧妃。 姜雪容今日起得早,哈欠连连,撂下帘栊,打算在马车里睡一会儿。她靠着车厢壁,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马车已经进了镜湖山,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驶。她再次撩开帘栊往外看了看,镜湖山中景色秀丽,风景宜人,倒也不错。 马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下。镜湖山中有寺庙,一向帝王春日祭祀祈福,都是来此处,春日祈福是祈求上苍保佑大启百姓风调雨顺,仓廪丰足,社稷安康。 姜雪容下了马车后,跟着几位皇子妃的步伐,由下面的人带领前往住处。她住的地方在二皇子妃隔壁,二皇子妃是个好相处的人,见姜雪容第一次来,特意跟她说:“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这里规矩重,千万仔细些。” 姜雪容点头道谢,而后推门进了自己住的厢房。 因着他 们要来,这里的厢房都提前打扫过,银蝉又再收拾了一番,条件还可以。只是略显僻静,叫人有些害怕。 姜雪容在春凳上坐下,银蝉给她倒茶,姜雪容抿了口茶水,便听得有人叩门,是二皇子妃的声音:“姜妹妹。” 姜雪容打开门,“王姐姐,怎么了?” 二皇子妃笑说:“这会子该用午膳了,你不知道地方吧,我带你去。” 姜雪容听见吃饭,当即两眼放光,跟着二皇子妃一同前往。 “多谢王姐姐。” 佛门之地,女子多有不便,因而女眷们用膳的地方和男人们并不在一起。二皇子妃已经来过两次,见姜雪容似乎很期待,委婉提醒她:“山上的东西么,比不得宫里。” 姜雪容想到萧明彻说的,还是期待了一下。她们到了地方,和僧人们领了吃食坐下。 一碗青菜,一碗素面,看起来都毫无油水。姜雪容陷入了沉思。 这种东西看起来就很没有食欲,真的“还可以”么? 她尝了一口,抿紧了唇。 她现在觉得长庆的舌头应当也有问题。 这只能说勉强下咽,和好吃完全沾不上边。 二皇子妃勉强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小声道:“虽说圣上说了不许杀生不许见荤腥,但也没那般严格,是可以偷偷带些糕点之类的。我带了一些,等会儿可以分给你几块。” 姜雪容如蒙大恩:“多谢王姐姐。” 二皇子妃说罢,忽地掩嘴一笑,笑容促狭,往姜雪容身后方向望了望。姜雪容不解其意,回头看去,便被一道高大身影笼住。 第100章 姜雪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萧明彻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忙完了便过来看看你。” 二皇子妃掩嘴偷笑,接了一句:“怕是忙里偷闲吧?” 萧明彻只笑了下,的确是忙里偷闲,因他是太子,许多事都要他去做,但顾念姜雪容初来乍到,怕她不习惯,想着先来见她一面,定定心。 又或者这些话都只是借口,事实只有他想见她。 姜雪容看着他,萧明彻亦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着。二皇子妃见状,不愿留下来碍事,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萧明彻道:“我送你回厢房。” 姜雪容点点头,跟他并肩而行。 萧明彻:“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姜雪容摇头:“没有。” 某种程度来说,她对衣食住行都不算挑剔,在吃和睡上面略有些要求,但也还好。 刚说完,就想到了方才进嘴的那些吃食,不由得看了眼萧明彻。 第92节 萧明彻道:“那便好。” 他也想到方才的吃食,还问她:“寺中的吃食是不是还可以?” 姜雪容被他问得一时无言,一顿,目光轻飘飘掠过长庆说:“长庆跟着你久了,跟你倒是挺像的。” 长庆不知道他们之间说过什么,乍一听这话,还当是夸人的,嘿嘿傻笑着应下:“这是自然,大家都夸属下跟着殿下久了,也学到了几分殿下的聪明呢。” 萧明彻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一时有些疑惑。 他当真觉得寺中的吃食尚可,长庆每次也吃得狼吞虎咽,很是满足。原来在她那里,并非如此么? “很难吃么?”他问。 姜雪容答:“只能算作能吃的范畴。” 萧明彻眉头微拧,为她担心起来:“吗如何是好?你恐怕要忍受十来日了。” 姜雪容不禁失笑:“没事,我没那么娇气,忍忍也就好了。再说了,方才王姐姐说了,有糕点可以分我一些。” 她说完,又意识到不对,私藏吃食这一条虽然未明面上说不可,可也未明面上说可以,太子殿下听了不会觉得生气吧? 姜雪容有些忐忑地看了眼萧明彻。 听见萧明彻说:“那便好,早知也该让银蝉替你备些。” 一旁的长庆听了这话,心下啧声摇头,殿下当真是变了,他从前对这种行径可是非常不耻的,做事都是按照规矩来,如今竟然也跟着钻空子了。 现下说这些也晚了,姜雪容只轻轻叹了声。 没一会儿便行至厢房附近,姜雪容指了指自己住的那间:“我到了。” 萧明彻嗯了声,“那孤先走了,你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来差人来找孤。孤的住处在另一边,从方才那儿出来沿另一边直走下去就能找到。” 虽说这寺里没有旁人,只有皇家的人,寺里的僧人也都是可靠的,按理说不会出什么意外。但她已经出过一次意外,那一次差点就丢掉性命,他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有余悸,因而多几分担忧。 姜雪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殿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萧明彻眸光落在她脸上:“那孤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没有立刻转身,视线仍钝钝地落在姜雪容身上。 “孤走了。”萧明彻又重复了一遍。 “嗯,好。”姜雪容咬了咬下嘴唇。 萧明彻终于移开视线,转身离去。姜雪容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有些脸热。 她亦转身,随银蝉回厢房。 二皇子妃先一步回来,已经命人将点心送了过来。姜雪容捏起一块点心吃,虽说这点心也中规中矩,但比那只能吃的饭菜还是好些。 二皇子妃只分了姜雪容几块点心,姜雪容吃完一块,本还想再吃一块,想着还有十来日,又作罢。她让银蝉把点心收起来,而后去见皇后。 既然是为大启朝祈福,女眷们自然也有要做的事,便是抄写经书。皇后给各位女眷们都分发了一些誊抄经书的任务,姜雪容也分到了。皇后见到姜雪容时多看了几眼,不过终究没多说什么。 她亦不解这姜氏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彻儿这般死心塌地。 姜雪容领了任务,让银蝉拿了笔墨纸砚回厢房里誊抄。此番来的女眷地位尊贵,自然不可能乌泱泱地挤在寺中的佛殿里,那有损皇家尊严。 萧明彻回来时,宣成帝正和住持商量祭祀仪式的事。 “你去哪儿了?”宣成帝随口一问。 萧明彻回答得诚实:“禀父皇,儿臣去见了姜氏一面。她第一次来镜湖山,儿臣怕她不习惯。” 宣成帝笑了,“还真是如胶似漆。” 他一顿,又说:“朕看见你们感情这么好,不禁诗兴大发啊。” 萧明彻微微抿唇不语,任由宣成帝作了一首诗,还道:“朕这诗做得如何?” 萧明彻问:“父皇要听真话么?” 宣成帝睨他一眼,转移话题,继续说起祭祀仪式的事。 春日来镜湖山祭祀祈福是惯例,因而只需要照从前的规矩来即可,倒也没什么麻烦的,众人商议了会儿,便定了下来。 镜湖山有禁军把守,下山上山的寻常路都已经被看住,其余人不得进山。但镜湖山除了一条寻常的下山上前的路,还有另一条可以上山的路,在悬崖峭壁旁,因而并无人看守。 徐儒等人正是从此条路偷偷摸摸进了山中。 “大哥,已经打听过了,那皇帝就住在那边的厢房里,咱们何时动手?”络腮胡发问。 徐儒道:“莫急,咱们得挑个好时机,一举将那皇帝太子之流尽数拿下。” “好啊,大哥,到时候咱们便取而代之。听说这宫里的嫔妃都生得漂亮至极,到时候咱们把那狗皇帝太子什么的都杀了,那些嫔妃们是不是也就归咱们了?”另一人说起这些,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络腮胡接话:“那是自然,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 徐儒瞥他们一眼,道 :“事成之后,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明白么?” 那些人异口同声:“明白。” 徐儒看向前面的寺庙,阴森地笑了眼,任凭他们地位再尊贵,也想不到扶桑教早已经暗中发展到了何种地步,就连京城也有许多他们的人。此番刺杀皇帝的行动,徐儒便聚集了一百五十余人。 但他们的人和禁军比起来还是差得远,所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徐儒吩咐道:“你们去打听打听他们的计划,咱们再做决定。” - 山中的温度的确比京城低许多,还和冬天似的,尤其入了夜之后,山风一吹,愈发寒冷。姜雪容坐在炭盆旁,将手换了一面烘,幸好带了厚实的衣物,不然真要冻死了。 夜里的斋饭她直接让银蝉去取了,仍和中午的斋饭一样难吃,她迅速地扒拉了几口填饱肚子,便结束了吃饭这件事。 好在当中还有炭火,不然手都冻僵了,哪里能抄写经书?姜雪容搓了搓手心,趁着暖意,在灯下誊抄经书。 没一会儿,忽地听见有人叩门。 “是孤。”熟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银蝉促狭一笑,赶紧打开门,萧明彻站在门口,她福身行礼:“奴婢参见殿下。” 萧明彻视线越过银蝉,落在姜雪容身上,姜雪容听闻他来,搁下笔,站起身也行了个礼。 萧明彻说:“山里的夜也不似宫里,孤特意过来一趟,让你安心。” 姜雪容道:“多谢殿下。” 萧明彻视线在她房内逡巡一圈,又问:“在誊抄经书?” 姜雪容:“是,皇后娘娘说,两日后需得抄完,到时祭祀祈福要用。” 萧明彻嗯了声,这是一贯的规矩。他视线又落在那炭盆上,问:“炭火可暖和?若是不够暖和,可与寺中的沙弥说。” 姜雪容点头:“暖和的。” “那就好。”萧明彻又说,“那孤便先回去了。” 他说完,又像白天似的,一时并未转身,看了姜雪容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银蝉合上门,打趣道:“殿下还真是体贴,什么都想着您。” 姜雪容垂下眸子,重新拿起笔,“哪有。” 其实她也觉得萧明彻很体贴,跟从前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便又想到了萧明彻说过的喜欢那些话。 笔尖一顿,差点抄错了字。 姜雪容抄写完今夜的内容之后,便搁下笔,洗漱过,躺进被窝里。这里的被褥硬得很,不比宫里,也冷得很,姜雪容用体温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暖热了一处地方。但稍微将四肢往外伸一些,还是会被冰凉的气势逼回来。 姜雪容翻了个身,不知怎么突然想,这时候若是能有个人一起睡,定然会暖和许多。她当即想到了跟萧明彻同床共枕的时候,有段时间她病着,他们什么也不做,只静静躺着。 她有瞬息的走神,将思绪拉回来,叫银蝉跟自己一块挤着睡。 次日一早,姜雪容还在睡梦中,被银蝉叫醒。她恍恍惚惚地梳妆,用了几口斋饭,还是哈欠连连。 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萧明彻问:“你起来了么?” 姜雪容打开门:“殿下。” 萧明彻看着她:“你昨夜睡得还习惯么?” 姜雪容点头:“挺好的。” 萧明彻:“那孤便放心了。” 他动作一顿,从身后拿出一块点心,给姜雪容。 姜雪容有些诧异:“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萧明彻道:“四皇子给的,孤想着给你。” 事实上,是他问四皇子讨的。藏点心这种事,四皇子自是做过。四皇子听见他要点心,还觉得他转性了。 第101章 姜雪容接过点心,道了声谢。她方才已经吃饱,这会子没什么胃口,便让银蝉把那块点心同二皇子妃的那些点心一起收了起来。 两个人静静在门口站着,萧明彻道:“孤先走了。” 姜雪容应了一声好,目送他走远。 之后两日,他们二人见面的场景多是如此,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 姜雪容比起萧明彻来说更清闲些,萧明彻身为太子,诸事都要操心,姜雪容抄写完经书之后便没什么事做。她带着银蝉在寺中随意走动,四处看看。 镜湖寺乃皇家寺庙,从大启开国便建起来,这么些年一直不接待外来宾客,只接待皇室。因而寺中的条件也比别处寺庙更好些,光看建筑都更恢宏气派,但也更冷清许多,不像别处寺庙那般有许多香客。 走在寺中,除了这一次过来的皇室人员,便只有那些朝中大臣们。能来的大臣们也都是位高权重,像她爹,就不够格来。 山中许多地方冰雪未销,姜雪容抬眸望去,便见两面的山石上缀着些雪,沉静的绿色中一抹雪色。姜雪容在寺中随意逛了逛,有些累了,就和银蝉寻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四日,二皇子妃分给她的点心已经吃完,因而想到吃饭都没了兴致。她嘀咕了句:“这儿什么都好,怎的在吃食上如此不挑剔?” 银蝉听见了,答说:“兴许那也是人家清修的一部分。” 姜雪容没言语,心道她这辈子是没办法常伴青灯古佛了,光吃食就习惯不了。不过她应当也与佛无缘,人家说要六根清净,她口腹之欲就太重。想过之后,不由在心里计划着待回了宫,要吃些什么东西。 第93节 想过一圈,又觉得宫里的东西不够滋味,想念起从前市井街巷里的美食来。这一想把自己想得更馋了,肚子都跟着咕咕叫起来。 她叹气起身:“咱们还是去吃些东西吧,不然今天晚上都没力气诵经。” 这两天夜里皇室的女眷们都要去殿中诵经,由皇后娘娘带领,不得缺席。姜雪容还没干过诵经这种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但想着要一直念就知道不会太轻松。 入夜之后,姜雪容便跟着二皇子妃一道去诵经。 皇后娘娘清点了一番人数,见人都到齐了,才道:“咱们是为大启祈福,要心诚,不可偷奸耍滑。若是被本宫发现谁偷懒,本宫可不会轻易饶过。” 众人应下,便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诵经祈福。 夜风颇盛,风声吹在窗棂上,发出些呼啸的声。 时下已经二更天,姜雪容念经念得口干舌燥,又冷又困,终于听见皇后娘娘说可以回去休息。她松了口气,被银蝉扶着,和二皇子妃一道回厢房。 二皇子妃关心姜雪容:“姜妹妹感觉可还好?” 姜雪容勉强笑了笑:“还好。” 二皇子妃笑了声道:“我第一回 来的时候,也很不习惯。日后你多来几回,就习惯了。” 姜雪容笑着点头,宫婢们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几团光雾在黑漆漆的夜里亮着,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姜雪容怔了怔,没想到他这时辰还会过来。 二皇子妃掩嘴笑了声,知情识趣地回了自己厢房里,把地方留给他们俩。 姜雪容走近了些,在他跟前停下:“殿下怎么这会子还没歇下?” 萧明彻看着她:“特意等你。” 他不需要忙到这时辰,知晓她今夜要去诵经,故而特意等着,只为见她一面。 姜雪容听他这话,特意等她,听着像是有什么事,她便问:“殿下可是有什么话同我说?” 萧明彻摇头,英俊的轮廓在昏暗的光影里显出一种莫测的魅力,连同他的嗓音也被这夜风吹得有些生涩似的:“没有,只是想见你一面。” 姜雪容不语,片刻后道:“多谢殿下。” 萧明彻道:“此等小事,何必言谢?”又说:“怎么还是总唤孤殿下?” 姜雪容垂下眸子,瞧见昏沉的光影里自己鞋尖上绣的蝴蝶,她嗓音低低的,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 “清之。” 萧明彻却听见了。 他唇角微微上翘,嗯了声,又问起她可还习惯之类的话。姜雪容一一答过,便又结束了今日的话似的。 “时辰不早了 ,清之你也早些歇下。”她指了指房门,“我先回去了。” “好。”萧明彻侧身让她过,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进了门,而后门合上了,隔绝了他的视线,却又似乎未能完全隔绝。 姜雪容进了门,在长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方才念经念得口干舌燥,早就想喝水了。茶水早就冷了,一入喉口,便是刺骨的凉意。她又喝了一杯,忍不住从窗牖往外看了看。 银蝉见她动作,笑说:“殿下还没走呢,您看那影子。” 姜雪容被她猜出心思,口是心非:“我又没看这个。” 银蝉问:“那您要看什么?” 姜雪容:“看月亮不行吗?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 银蝉笑起来。 - 镜湖寺后的树林里,徐儒等人已经蹲守了几日。这几日他们将寺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知晓僧人们什么时辰做什么事,以及禁军们何时换班当值。 络腮胡道:“大哥,咱们几时动手?兄弟们都已经等不及了。” 徐儒目露凶光,看了眼寺里的方向:“明日一早咱们便动手。到时候,张三你先偷摸潜进去,在那些禁军们的吃食里放下蒙汗药。待药效发作,那狗皇帝和那些皇室子弟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络腮胡应下,哈哈大笑了两声。 姜雪容伸了个懒腰,瞥见窗牖里透进来的阳光,今日是个好天气。 银蝉领了吃食回来,搁在桌上,“侧妃趁热吃吧。” 姜雪容随意对付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刚放下碗筷,萧明彻就开了。 “殿下。”她改口,“清之。” 萧明彻微微弯唇,总觉得他的字从她口中念来,别有一番滋味。 “用过早膳了么?”他道。 姜雪容点头,“你呢?” “孤也用过了。”他答。 二人正说着话,忽地长庆脸色凝重上前来,在萧明彻耳边说了几句话。 “殿下,不好,出事了。” 萧明彻看一眼姜雪容,道:“有些事孤得先去处理,你在房中待着别乱跑。” 姜雪容哦了声,当即点头。 萧明彻转身离开,步履匆匆。 长庆一面跟着他步履匆匆,一面禀报:“不少禁军吃了寺里的早饭之后,就出了事,寺里的东西咱们吃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没事,今日陡然出事,恐怕事有蹊跷。不知是不是冲圣上来的,属下已经命人去保护圣上和皇后娘娘。” 萧明彻问:“只有禁军出了事?父皇母后可安好?其余人员可有事?” 长庆道:“圣上和娘娘倒没什么事,只是听闻消息,也都受了些惊吓。其他人也都没什么事。” “上山的路已经封死了?寺里的人可曾盘查过?”萧明彻又问。 宣成帝过来前几日,寺里的人已经盘查过几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萧明彻拧眉,又听长庆说:“上山的路封死了,一只苍蝇也没放进来。寺里的人也都盘查过一遍,没有异常。不过属下想起来,镜湖山有一面是陡峭的山崖,曾统领原想派人把守,见那山崖之间冰雪未销,滑得很,便没有派人看守了。” 萧明彻冷笑一声,道:“愚蠢。” 正欲拔步往前,忽地见眼前窜出几个黑衣人,与那当值的禁军们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兵刃相接,刀光剑影。 长庆当即拔剑,护在萧明彻身侧。萧明彻脑内闪过姜雪容的脸,暗道不好,匆匆折返,临走前只吩咐长庆:“你带人去保护父皇母后。” 长庆看着萧明彻身影,咬牙听令,带人前往宣成帝和皇后处去。 宣成帝那边还有人守卫,可姜雪容她们那边却没什么人,若是那些贼人杀到她那里,只怕她必然出事。他不能让她再出事了。 萧明彻脑内只有这念头。 姜雪容见方才萧明彻神色凝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回到了房间里。才坐了会儿,就听见外头嘈杂的声响不绝于耳。 银蝉方才去还碗筷,还没回来,姜雪容只得自己起身,打算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姜雪容才打开门,就被萧明彻一把抓住手腕,“跟我走。” 姜雪容怔怔被他拉着往前走,后知后觉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未等萧明彻回答,她便看到了那些与禁军们厮杀在一处的黑衣人们。 她惊得瞪大眼睛,“这是……” 萧明彻道:“恐怕有人刺杀父皇。” 姜雪容嘴唇张着,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那、那怎么办?” 她长这么大,第一回 看见杀人,惊惶不已,本能地往萧明彻身上贴。萧明彻察觉到她的害怕,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姜雪容哪里能不怕,那些刀光剑影在她面前闪过,她跟着萧明彻一路穿行。 那络腮胡负责打探寺里的消息,因而也认得萧明彻,他带着人正同禁军厮杀,忽地瞥见萧明彻身影,“那不是太子吗?来几个兄弟们,这太子也不能放过。” 他话音一落,便来个十数个人跟着,一并冲向萧明彻。 萧明彻这会子身边没有跟着的侍卫,长庆也被他支走,他身边只有一个姜雪容。络腮胡见状更觉天降好运,带着人便冲了上去。 萧明彻拔出剑,将姜雪容护在身后。 第102章 霎时间十几个人将萧明彻与姜雪容二人团团围住,个个笑得猥琐。诚然,他们这些人一向是下三滥讨生活的,在民间摸爬滚打,后来借着扶桑教的势才得了权。这会子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近在眼前,自然都眼放精光,像看见了肉似的兴奋。 那络腮胡尤其兴奋,笑说:“兄弟们,瞧瞧,这就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别说,这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人,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啊。” 若只看外表,萧明彻其实也没那般斯文,只是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比起来,他的确像个文质彬彬的。扶桑教这些人只当他是个不会武功的小白脸,虽见他手中拿着剑,也并不放在眼里。 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萧明彻的袖子。萧明彻察觉到她的紧张,微微偏头安抚:“没事,别怕。” 一时间,他们都哄笑起来,似乎胸有成竹能拿下这位太子殿下。 萧明彻冷冷笑了声,这些人看起来既自大又愚蠢,他一时间倒松了口气。又想到连这种人竟也敢谋划刺杀皇帝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且还真叫他们掀起了波澜,不免又将那负责此番守卫的禁军统领在心里骂了一句。 萧明彻将身后的姜雪容护得更紧了些,问起那络腮胡:“你们是何人?” 他看出来了,这些人都听这络腮胡的话。 络腮胡轻蔑笑说:“听说你很神通广大,怎么,猜不到爷爷们的身份?” 萧明彻冷眼看他,道:“听你们的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倒有几分南方口音。看你们长相,也不像京城人士,想必是南方来的。” 他一番推测,惹得那络腮胡又大笑:“不错,爷爷我正是南方来的,实话告诉你吧,爷爷我就是扶桑教的三当家,没想到吧,你们朝廷剿灭我们扶桑教,结果今日要叫我们扶桑教灭了。” 原来如此,他们竟是扶桑教的逆党。萧明彻微微敛眸,这些人竟能逃窜至京城,还集结出这么些人手,策划了这么一出谋逆的事,倒还有几分本事。 络腮胡看着萧明彻,没了耐心跟他再说下去,吩咐一句:“好了,爷爷没时间跟你废话,兄弟们,把他拿下,到时候再好好折磨。” 络腮胡心里想着,不知大哥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们若是能把这太子拿下,到时候用来威胁那狗皇帝也是个作用。他一声令下,那些人便都围得更拢,气氛愈发紧张。 姜雪容躲在萧明彻身后,吓得胆都快破了。 方才 她看见那些人身上溅血,不免想到若是那刀剑落在自己身上,该是怎样的痛苦。她光想象一下就觉得痛到极致,无法忍受。她不想受这痛苦,也不想死,只能紧紧抓牢萧明彻的衣袖。 萧明彻察觉到她的情绪,微微偏头看她一眼,示意安抚她。 第94节 那十几个人一并冲上来,萧明彻手中的剑锋利又坚硬,他动作极快,一时间竟将他们尽数挡了回去。那十几个人没想到他还有点本事,一时间眼神愈发凶狠。 络腮胡笑说:“哟,没想到还有点本事,兄弟们,上。” 又是几番缠斗,扶桑教的人仍旧没能讨到好处。那络腮胡再没先前的气定神闲,眼神露出几分凶狠,又招呼了些人过来。 “兄弟们上,务必把他拿下。”他大喊一声。 又来了好些扶桑教之人,三四十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姜雪容的心始终提着,一直不敢放下,见又来了人,愈发害怕起来。 那络腮胡眼神一转,落在萧明彻身后护着的女子身上,也看出来了萧明彻还在保护那女子,心生一计道:“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英雄救美呢?兄弟们,先把那女的抓了。也不知道堂堂太子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萧明彻闻言眼神如霜,冷冷地扫向那络腮胡。 那络腮胡看他表情变化,愈发觉得要从这女人下手。一时间,扶桑教众人转换了目标,一半人冲着姜雪容去,另一半人仍旧冲着萧明彻而来。 萧明彻一个人应付他们绰绰有余,但刀剑无眼,他不想姜雪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一时间有些分神,渐渐落了下风。 络腮胡笑了声,觉得自己的计划是对的,他大喝一声,找准机会劈向姜雪容。 眼看着那刀要劈在自己身上,姜雪容只见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只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落下,反而只闻得一声闷哼落在耳边。 姜雪容睁开眼,只看见萧明彻挡在自己身前,而他肩头是殷红的鲜血,沿着淌下来,落在她手心里。她吓了一跳,忙唤了声:“殿下!” 萧明彻替她挡下了络腮胡的那刀,那一刀直劈在他背上,皮|肉被划开的痛楚让萧明彻不禁皱眉。又想幸好没让她伤到,否则不知该疼成什么样子。 他反手又用一剑,将那络腮胡挡出去数尺。 其余人见他受了伤,愈发凶狠地冲上来,萧明彻竭力抵抗,没叫他们讨到便宜。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原本他没受伤还好,这会儿受了伤,情况恐怕不太妙。 看这些人的样子,若是叫他们把自己抓住,兴许倒还好,但若是姜雪容也被抓住,定然会折磨于她。他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一时间竟难得有几分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先前那些与扶桑教之人缠斗的禁军们似乎胜了,见萧明彻遇袭,腾出些人手过来保护。 “快,保护太子殿下!” 络腮胡见状,道了声不好,又道:“兄弟们,快把他抓住!” 一时间那些人又扑上来,萧明彻只得一边抵挡,一边后撤,试图等待禁军救援。但禁军们又被挡住,一时间过不来,而那些人又太过虎视眈眈,萧明彻没办法,只好带着姜雪容往后跑。 二人一路往后撤,那些人一路追过来。 萧明彻身上受了伤,血一直往下流,姜雪容的心紧紧吊在他的伤口上,怕得要命。 “殿下,你的伤……” 萧明彻只说:“没事,走。” 二人一路奔逃至寺中的院墙处,眼看着无处可逃,萧明彻只好竭力带着姜雪容飞过院墙,落在树林之中,岂料到这面院墙之外竟是一处斜坡,二人一路滑下斜坡,狼狈至极。 络腮胡亦追出来,见两道身影滚下斜坡,不见踪影,一时不好再追。那斜坡上还有冰雪,又滑又有草木掩盖,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境况。他只好作罢,吩咐几个人下去搜索他们身影,另外的人便折回去帮徐儒。 徐儒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宣成帝与皇后等人进了殿中,禁军们在外守护,他们几番厮杀也没能攻破防线。而宣成帝已经命人下山,将山下的禁军调遣上来,若再拖下去,恐怕毫无胜算。 徐儒心下有些着急,今日若是不成,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便又带着所有人往那佛殿中冲锋,势必要把皇帝抓住。 萧明彻和姜雪容抱在一起,从斜坡上一路滚到底。姜雪容一阵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撑着站起身,查看萧明彻情况。 她扶起萧明彻,语气焦急:“殿下,你还好么?” 萧明彻后背都让血染透了,玄色的袍子透出些暗红,姜雪容看得心惊,不敢再看。她看着萧明彻的脸,吸了吸鼻子,霎时间流下两行泪。 “殿下……” 殿下是为她受的伤,倘若不是殿下挡了那刀,那这刀便该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想。 萧明彻轻咳一声,看着姜雪容:“没事,别哭。” 姜雪容鼻头酸得厉害,根本忍不住眼泪,反而哭得越发汹涌。她趴在萧明彻怀里,整个人都抖着。 萧明彻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只说:“没事。” 他视线转了一圈,并不知这周遭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继续追过来,只好道:“我们得走,不能留在这儿,若是他们追过来,会有危险。” 姜雪容这才勉强止住眼泪,站起身来,扶着萧明彻:“我们去哪儿啊?” 萧明彻也不知道,这镜湖山他虽每年都来,可只在寺里活动,山里的情况他并不熟悉,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两个人搀扶着往前走,这树林里一看便人迹罕至,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尽是草木,地上又结了冰,还有些滑,走也走不快。姜雪容扶着萧明彻,手上又摸到他伤口淌的血,不禁担心起来:“要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你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这样下去不行的。” 萧明彻也有些坚持不住,看了眼不远处有处狭窄的山洞,便点了头,和姜雪容走去山洞之中。 说是山洞,其实不过勉强能容纳两个人。姜雪容扶着萧明彻坐下,眼神焦急地从往身上瞟,着急他的伤口该怎么办。 萧明彻道:“容儿,先替我止血。” 姜雪容嗯了声,将他伤口扒开些,又有些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么止血。萧明彻倒是知晓,虽说没有实际经验,但有理论知识,便指导她一步步做。 姜雪容按着他说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将他伤口包扎好,勉强止住了血。伤口的血渗出来,打湿了包扎的布,也打湿了姜雪容的手。 方才她眼睛都不敢多看,松开手的时候手颤抖着,这会子一低头看见指缝里的红色,眼眶里的泪像决堤似的,呜一声便哭了出来。 第103章 姜雪容坐在地上,抱住自己膝盖,将脑袋埋进膝盖里,试图掩住自己的哭声,但哭声还是从她的臂弯里传出来,落进萧明彻耳朵。 她此生短暂的十几年光阴都过得很安稳,进宫之前最大的动荡也不过是不得爹爹宠爱,日子过得苦些,后来入了宫,动荡似乎多了些,险些丢了性命,但那与今日的情形也不同。今日那些刀光剑影,鲜血淋漓,都太真切了,方才只顾着逃命,这会子一股脑涌上眼前,只剩下可怖。 何况她还连累萧明彻为自己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不知道该有多疼。 姜雪容也不知道怎样排解这些情绪,只好都化作眼泪。 她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银蝉老说她太过乐观。 “呜呜呜呜……” 萧明彻听着她的哭声,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是安抚的意思。他道:“容儿,别哭,我还好。” 姜雪容还是止不住地哭,她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轻轻地颤抖着。萧明彻叹了声,想要撑起身,把她抱住。 姜雪容意识到他的动作,顾不上哭,赶紧按下他的身形,道:“你别动,会扯到伤口。” 她眼神紧张地在他伤口处逡巡,满脸都写着紧张二字。那伤口好长,好长。 萧明彻反手握住她的手,没再有动作,他竟还能笑得出来:“好,我不动,你也别哭。” 姜雪 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几条泪痕在脸上,还有方才滚落下来时沾到的尘土泥巴,混在一起堪称狼狈。她胡乱抹了把眼泪,说了一声好。 “我不哭了。” 再看萧明彻,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都是狼狈不堪。只不过萧明彻毕竟是萧明彻,哪怕他看起来如此狼狈,也难掩矜贵气质。 姜雪容撇了撇嘴,不合时宜地想,怎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她现在看起来就只剩下狼狈了,他却还能一身贵气。 萧明彻看了眼外头,又说:“不知他们还会不会追来,容儿,你去外头弄些草木藤蔓,将洞口遮掩一番。” 姜雪容嗯了声,听他的话出去了。 她从周边扯了些草木藤蔓,一股脑地放在洞口做遮掩,将他们的身影藏起来。那些草木藤蔓遮盖住洞口的光线,洞中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姜雪容在地上坐下,挨着萧明彻都不敢用力,怕自己用点力也会让他感觉到疼痛,她靠着身后的山石,小声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那些人阵仗这么大,也不知道圣上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若是圣上那边歼灭了贼人,应当会想起来派人救他们吧?但若是另一种可能呢…… 姜雪容无声地呸了一句,可不能想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萧明彻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道:“那些贼匪不足为惧,成不了事,待父皇将他们处理完,定会差人过来找寻你我,咱们现下便安心等待。” 姜雪容嗯了声,也相信萧明彻说的。 萧明彻偏头看她,在昏暗的光影里,她的轮廓半明半暗,他道:“容儿,你累了吧,靠着我睡一觉吧。” 姜雪容摇头:“我不靠着你了,我怕……压到你的伤口,我就靠着后面的石壁睡吧。” 萧明彻轻笑了声:“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姜雪容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我不担心你,我难道要装作无事发生么?我又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 萧明彻道:“那你现下待我可有情?” 这话问的,这时候是问这些的时候么?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在关心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像他的性格。 姜雪容答非所问:“从前大家都说你冷漠无情,心里只有江山社稷,一点儿女私情都没有,怎的你现在变了,这关头还在关心儿女情长?” 萧明彻垂眸失笑:“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不明白原来情之一字,当真能够能叫人脱胎换骨,变得不像自己;不明白原来情之一字,当真能够颠倒生死。 今日那紧要关头,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他会挺身而出,替她挡下那一刀。在挡下之后,痛楚袭来的瞬间,竟还在庆幸,幸好不是她受伤。 若是放在从前,有人跟他说,他日后会为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他只会觉得可笑,绝不相信。 可他却实在这般做了。 萧明彻无声一声叹息,看着姜雪容眸色柔软道:“因为父皇那边不需要我操心,倘若当真到那一步,我也不能与你说这些。” 姜雪容哦了声,沉默下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萧明彻刚才的问题,她对萧明彻有情么? 有吧。她想。 至少感激之情是有的,这可是救命之恩,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至于别的,她也说不明白。 萧明彻并未追问,只说:“睡吧。” 姜雪容嗯了声,闭上眼睛。 这回她不敢睡得太沉,始终保持着警惕,外头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要惊醒一次,怕出什么意外。 倏地听见有脚步声和说话的声响,姜雪容猛地睁开眼睛,紧张起来。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透着藤蔓的间隙,瞥见几道黑影出现。 那几人说道:“这荒山野岭,又天寒地冻的,咱们上哪里找人啊?” 另一人说:“谁知道呢?头儿下了命令,我们也只能照办。” 第95节 “你们说,咱们这能成吗?我怎么觉得成不了啊,要是失败了,我们会被杀头吧?” 他们原本死心塌地跟着,可这会儿想到要被砍头,陡然间觉得没那么死心塌地了。 “要不然,咱们趁现在逃命去吧?” “你这话说的,万一成了,咱们可就是功臣了,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还是担心,我不回去了,你们回去吧。” 说话这人动摇得厉害,已然下定决心要离开,另外三个人对视一眼,冷笑一声,竟是挥刀将这人给砍了。 “懦夫,咱们扶桑教可没有这样的懦夫。” 他的尸体正好就倒在姜雪容他们藏身的山洞口不远处,不过一步之遥,倘若他们走近来查看他的尸体,定然会发现他们。姜雪容愈发紧张起来,抓着萧明彻的手,眼神满是焦急。 萧明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紧张,另一只手却是按住了自己的剑,做好了准备,倘若他们发现了他们俩,只能先出手解决他们。 那几个人看了眼他的尸体,并没有打算检查,只说:“这里没有,咱们再去别处找找。” “好。” 脚步声和话语声都渐渐远了,姜雪容一颗心放下来,松了口气。萧明彻也松了手。 姜雪容的手却还在萧明彻手心里,忘了抽出来。 她再次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光昏暗,洞中便愈发昏暗,几乎要看不见了。 姜雪容下意识回头看萧明彻的情况,但也看不真切,只见萧明彻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她看着这一幕,脑袋里一下子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怕他死了。 她被这念头吓得心惊,赶紧伸手去探他鼻息。光线又很昏暗,她一时间探不到他的鼻子,只能先摸到他的脸颊,再探到他的鼻息。确认有鼻息,她揪着的心缓缓舒展。 萧明彻被她吵醒,感觉到她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放心吧,容儿,我不会死的。” 姜雪容有些窘迫,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盼着你死……” 萧明彻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姜雪容嗯了声,退回自己的位置,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已经一天了,也没有看见陛下的人来找他们。不知道上面情况怎么样了? 她后知后觉地饿起来,可这情况也没东西吃,她不敢离开萧明彻,只有待在他身边她才有安全感。 姜雪容的眸光下移,忽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头,她吓得尖叫起来,往萧明彻身边躲。 “啊——” 萧明彻搂住她,问:“怎么了?” 姜雪容有些语无伦次:“有个脑袋……我想起来了,是白天那个死掉的人……我忘了,吓死我了。” 她心情一时间大起大落,闭上眼睛,不太敢看那个脑袋的方向,实在可怖。 萧明彻抱紧她:“没事的,他已经死了。” 姜雪容说:“就是死了才可怕。”她偏过头。 萧明彻道:“没事,有我在,别怕。纵然是有鬼,我是太子,按理说有真龙之气,鬼也不敢靠近。” 姜雪容抿了抿唇,这会子都天黑了,还没人来找他们,他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么?可是这里好冷,姜雪容搓了搓胳膊 ,感觉到冷风从外头吹进来。 萧明彻道:“只能先在这里将就过夜了。” 姜雪容视线当即落在他伤处:“你的伤……这么冷,会不会有什么事?” 萧明彻说:“不会,别担心。” 姜雪容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是姜雪容睡得最不安稳的一夜,她不知道自己醒了几次,每一次醒过来,都要看一眼身边的萧明彻,确认他没事,才又睡过去。 风又冷,地又硬,她好像还做了噩梦,梦见萧明彻为她挡刀。 姜雪容大口喘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看向萧明彻。 萧明彻还在睡着,她又觉得安心了几分。她锁了缩腿,昨天睡了太久,这会子有些睡不着了。又怕吵醒萧明彻,也不敢乱动。 无事可做,只好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怎么,想到了萧明彻昨天问她的问题。 她小声嘀咕:“殿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第104章 说罢,又觉得无端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连忙偏头看萧明彻,见他还是先前睡着的姿态,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殿下没有听到。 她也不知道为何,并不想让这话被萧明彻知晓。 姜雪容也没了再胡思乱想的兴致,便想着起身去外头瞧瞧情况。她慢慢撑起身,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将藤蔓扯开一角,矮身出了山洞。出来时又看见昨天的那具尸体,只见他身上的血都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但还是有几分可怖。姜雪容不敢多看,小心翼翼提起裙角,从尸体旁边跨过,往四下环顾。 山野常有晨雾,这会子天光乍亮,晨雾正浓,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压根什么也瞧不见。那些高大的树木矗立在晨雾之中,像张牙舞爪的厉鬼似的,看得姜雪容心里发毛。 她打了个哆嗦,环住自己胳膊,又退回了山洞里。 也不知道上头情况怎么样了?圣上定然已经平息了贼匪作乱吧?想来已经差人在寻找他们踪迹,再等等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她乐观地想着,回到山洞里坐下,又查看萧明彻情况。萧明彻的呼吸还在,她探他鼻息时意外碰到他的脸颊,有些烫手。 姜雪容思绪一怔,迟钝地反应过来,又去摸他的额头,更是烫得厉害。 她这才发现萧明彻整个人都烧得厉害,想来是受了伤又吹了一夜冷风的缘故。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姜雪容一时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烧得这么厉害,难道就这么放任他烧着么? 这样下去,会死的吧。 姜雪容心里思绪纷乱,看了眼萧明彻,他昨天舍身救了她的性命,无论如何,她不能见死不救。 姜雪容想到带着萧明彻走,他们应当在找他们俩,他们俩若是能走到一个显眼些的位置,得救的概率也大些。可萧明彻身上还有伤,他身量高大,凭姜雪容一个人也带不走他。 那还能怎么办? 姜雪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她轻轻摇醒他,“殿下,殿下,你醒醒……” 萧明彻没有反应。 姜雪容又推了推他:“萧明彻,萧明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快醒醒啊。” 还是没有反应。 姜雪容更是心焦,到底该怎么办呀? 她抱住自己膝盖,静静坐了片刻,瞧着外头森森的晨光,也看见那具倒在那儿的尸体。她不想死,也不想萧明彻死,他们不能变成那具尸体,现在只能靠她想办法。 姜雪容陡然站起身,将那些藤蔓扯下来,而后再一次蹲下,把萧明彻叫醒。 “太子殿下……萧明彻、萧明彻,你快点醒醒啊!” 这一次萧明彻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姜雪容,听见她喜极而泣的嗓音:“萧明彻,你终于醒了。” 姜雪容都要哭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跟自己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又把眼泪忍了回去,克制住情绪跟萧明彻说:“你发烧了,咱们不能再等了,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萧明彻的胳膊抓起来,绕过脖子,借着力扶他起来。 “我们得走出去,至少得走到一个好找的地方……”她咬着牙,萧明彻的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差点没把她压倒在地。 “我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但是我觉得你肯定知道,你跟我说往哪个方向走,我们出去。”她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勉强带着萧明彻走出了山洞。她所有力气都在萧明彻身上,连说话也费劲。 萧明彻这会子意识清醒了些许,他微微侧眸盯着姜雪容看,浮动的晨雾里有许多露水,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沾了一层露水,让她的轮廓也变得柔软。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昨日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头也痛得厉害,他的确是在发烧,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他想帮他,也无济于事,只能挂在姜雪容身上,勉强开口。 “好。”他应了一声,“我告诉你怎么走。” 萧明彻费力地看了眼他们所在的地方,有一面是昨日来的方向,但这会儿雾太大了,不大好判断方向。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镜湖山虽说大启皇室每年都来,可除了修好的路,其他地方也是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即便他们俩都安然无恙走起那些没有路的地方也难,更何况现下只能靠姜雪容一个人,简直难上加难。 杂草里有时候不知是什么,锋利得很,会割破她的裙摆,甚至划伤她的肌肤。姜雪容嘶了声,只好强迫自己忽视那些细小的疼痛,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没有继续往前的动力了。 她是一个很不努力的人,一向奉行得过且过的准则,日子过得差不多就好,开心轻松最重要。若是当下是她生死关头,叫她自己努力爬出去,她都未必能有这动力,更何况是别人。 姜雪容真的害怕自己停下来,就会想放弃。 可是她怎么可以放弃? 这是萧明彻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了。 姜雪容咬紧牙,一步步往前走。 那些杂草丛生的地面,也看不清路况,因而可能有石头,有凹凸不平,甚至还可能有蛇…… 姜雪容碎碎念了一句:“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叫我踩到蛇。” 萧明彻听见了她的话,笑道:“蛇冬日要安眠,虽说如今是春日,可山中温度不比外头,它们应该还未醒,不用担心。” 他声音也比往日更虚弱,有气无力的,落在姜雪容耳边。姜雪容哦了声,说:“那就好。你还好么,萧明彻。” 萧明彻嗯了声:“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放心吧。” 姜雪容便不说话,安静地往前走。 不知道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她身体重心整个往前倾倒,和萧明彻一起摔倒在地。萧明彻摔在她身上,整个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姜雪容顾不上自己,赶紧看他情况:“萧明彻,你怎么样?” 萧明彻看她一眼,试图撑起身,但实在没什么力气,又软绵绵地塌下来。 姜雪容咬了咬牙,才把从推开,而后自己站起身。她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小声地说了一句:“好累啊。”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比小时候全神贯注在学堂里听夫子念一天书累,也比那些交际宴会上喋喋不休和别人说一天话还累。 姜雪容眼眶又红起来,眼泪一阵阵地往外冒。 萧明彻道:“容儿,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等,等他们来救我们。” 第96节 姜雪容泪眼婆娑地瞪他一眼,凶巴巴说:“不行,等什么等?” 她把眼泪胡乱用袖子擦了,站起身,又把萧明彻扶起来,继续往前走。 除了怕萧明彻等的时间太长,他会出事,她也怕万一那些贼匪 事成,根本没有人会来救他们。或许带着萧明彻往外走,还能有一线生机。所以等着,万一是等死呢? 萧明彻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弯了弯。 这种时候,他们的身份仿佛不再是太子和侧妃,而只是普通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些浓郁的晨雾好像一张网,将他们紧紧网住,让他们纠缠在一起,心和心也贴在一起了。 从没有过这样近的时刻。 姜雪容扶着萧明彻,他的头贴在她的肩膀和脖子,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缓缓升起,阳光驱散了山野的雾,渐渐地明晰起来。萧明彻看了眼头顶与四周,指了指一个方向:“往这里走,应当能走出这树林。” 姜雪容已经筋疲力竭,她本就是个体弱的小女子,昨日还没吃东西,到这会儿都要眼冒金星了。她把萧明彻放下来,自己也坐着休息。分明这么冷的天气,可她却出了一身的汗。 姜雪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看见袖子脏兮兮的,可想而知她的脸定然也是脏兮兮的,更狼狈了。她又看萧明彻,萧明彻好看的脸上也变得脏兮兮的,他的脸颊因为发烧而红得厉害,嘴唇也有些苍白。 这会儿看起来终于只剩下狼狈了,姜雪容终于心理平衡了一些。 她歇了会儿,又再次把萧明彻扶起来,往前走。 萧明彻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咬着牙坚持的模样,心下只觉又多爱她一分。 又不知时间过去几何,终于姜雪容看见了禁军的身影,似乎在搜索着什么。她再次喜极而泣,费力地喊了一声:“这儿,在这儿,太子殿下在这里!” 那些禁军们的确是来找寻太子的,听见呼救赶紧走近,认出了姜雪容身份。 “姜侧妃,太子殿下,属下等来迟!” 姜雪容道:“别说了,殿下受伤了,快带他去看太医,快!”她气喘吁吁地开口。 说完这一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萧明彻看她倒下,心中焦急,道:“快去请太医。” 禁军们见状更是一刻不敢耽误,赶忙将二人带回了寺中,一面回禀宣成帝和皇后,一面又去请太医。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找到了。” 宣成帝和皇后听见消息,连忙赶来。 萧明彻趴躺在床上,太医刚替他包扎过后背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又命人赶紧去煎退烧的药来,这边忙完,又马不停蹄去给姜雪容诊病。 宣成帝与皇后二人跨进门,担忧地看向萧明彻:“彻儿,你怎么样?” 萧明彻道:“儿臣没什么大碍,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他说罢,又问太医:“她怎么样?” 第105章 太医刚给姜雪容搭过脉,见宣成帝与皇后到,忙不迭起身恭敬行礼,而后看向萧明彻回话:“回殿下,姜侧妃因是感染了风寒,加之身子本就虚弱,又许久未进食,这才一时晕了过去。不过请殿下放心,姜侧妃的病并无大碍,吃两副治风寒的药,再好好休养几日就好。” 萧明彻闻言松了口气,把沉重的头放在枕头上,眉眼耷拉下去。 见他这副模样,宣成帝和皇后对视一眼。 萧明彻虽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可他看起来模样憔悴,俨然不像没什么大碍,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宣成帝不由失笑,觉得这样子的萧明彻委实少见。 皇后瞪他一眼,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皇后看着萧明彻直叹气,又有几分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他受伤,哪里能不心疼?何况萧明彻从小锦衣玉食,虽说不算娇生惯养,但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 皇后看了眼他背上那么长一道伤,眸中尽是心疼,问道:“你跟母后说说,你们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说罢,又骂那些贼人:“真是该死的,胆大包天,连太子他们也敢伤!” 宣成帝接话:“可不嘛,他们都敢刺杀朕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想来已经是豁出命去,自然也敢伤彻儿。” 皇后又瞪了眼宣成帝,而后想伸手碰了碰萧明彻的伤,又怕碰疼了他,还是收回了手。 萧明彻道:“昨日一早,儿臣去看容儿时,长庆便来禀报说出了事,儿臣当即想到父皇与母后的安危,本想过来,岂料途中便遇到那些贼人动手。他们认出儿臣身份,便追杀于儿臣,儿臣只得带着容儿后撤,避开贼人的追杀。儿臣和容儿为了躲避贼人的追杀,不慎滑落山坡,儿臣又受了伤,只得与容儿在山中过了一夜。” 萧明彻隐去了他受伤的原委,他知晓皇后本就对姜雪容做太子妃不满,倘若让她知道自己为姜雪容受伤,只怕更不能同意让姜雪容做太子妃。 虽说皇后不同意也做不了他的主,但日后姜雪容做了太子妃,到底是她的儿媳,要相处,总不好让她对姜雪容不喜。 他说罢,不由得咳嗽起来。 皇后又着急起来:“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皇后打断萧明彻的话,又骂了几句那些贼人:“真该让他们千刀万剐!” 那些贼人都已经尽数拿下,其中多数都已经伏法,只剩下二十余个被活捉的,也已经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皇后看了眼萧明彻,打算让他好好休息,如今看过了他的情况,确认他没什么大碍,也放心了,便拉着宣成帝出去了。皇后命人将门合上,这才询问太医关于萧明彻具体的身体情况。 “太医,彻儿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太医道:“回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安心,殿下的伤医治得早,并未危及性命。只需好好调养,不久之后便能好转。” 皇后闻言这才放心,让太医下去了,而后随宣成帝离去。因着突发逆贼的事,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处理。 明媚的阳光照出窗棂的影子,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姜雪容躺在窗下的榻上,面容沉静,阳光落在她身上脸上,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萧明彻转过头,静静看着她,沉重的眼皮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没那么重了。 萧明彻忽地勾动唇角。 他想到她努力地带着他走出树林时的回忆,和他们依偎在一起。 萧明彻闭上眼睛,终于可以安心地沉沉睡去。 姜雪容醒来时,浑身乏力,仿佛做了一个很累的噩梦,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什么。仔细一回忆,却是那些刺客追杀他们,殿下为了救她受伤,和她带着殿下在茫茫白雾里一直往前的事,倒也像噩梦一般。但她却知道,那些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她心底忽地生出一种危急之感,想道,不能停下来,要继续往前走,带殿下走出去,不能让殿下死。如此念头在她脑中蹦出来,姜雪容倏地坐起身,眼前的景物却不再是那望不到边际的被白雾包围的树林,而是熟悉的厢房。 姜雪容呆呆地坐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得救了。 对,得救了,禁军找到他们了。 她又像卸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瘫倒回去,闭上眼睛,连叹气也没什么力气。 银蝉捧着托盘推门进来,看见姜雪容醒过来,喜极而泣:“侧妃,您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她手中捧着的漆金托盘里是些吃食,因着姜雪容饿了许久,特意等她醒来时吃的。银蝉把东西放下,先替姜雪容倒了杯茶水,扶她起来喝热茶。 姜雪容急吼吼地喝了一杯,被茶水呛到,咳嗽起来,看着银蝉道:“银蝉,你没事吧?那些人没伤到你吧?” 银蝉摇头,眼眶也红红的,“奴婢没事的,侧妃,当时奴婢正要回来,路上便看见有贼人出现,奴婢害怕,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后来听说你不见了,可把奴婢吓死了。又听说太子殿下跟您一起不见了,奴婢又松了口气,想着有殿下在,定然会保护好你的。” 姜雪容和银蝉主仆二人抱在一处痛哭了一番,直到被姜雪容肚子一声咕咕叫打断。 银蝉破涕为笑,赶紧把吃食端来,伺候姜雪容吃了。 “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姜雪容狼吞虎咽,那些原本觉得不好吃的东西这会子也变得好吃了。她吃饱喝足,忽地一阵头晕,身形一晃,被银蝉扶住。 “头有点晕。” 银蝉扶她躺下,又 把药碗端来,喂她喝下:“太医说你是吹了冷风,感染了风寒,喝了这药就好了。” 药的苦味直扑而来,不过这会子也顾不上抱怨了,比起没命,喝药还是能接受的。姜雪容捧着药碗,一口口喝了。 喝完药,她终于记起问萧明彻:“殿下现在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银蝉答她的话:“侧妃放心,太医说殿下也没什么大碍,调养一番就好。殿下这会儿正在厢房之中休息呢,等侧妃身子好些了,再去看殿下吧。” 姜雪容松了口气,毕竟萧明彻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心里愧疚得很,生怕他出什么事,听见他没事,她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慢慢躺下,应和银蝉的话:“等我好了,再去看殿下吧。” 姜雪容说完,又睡了过去。 姜雪容不知道的是,萧明彻比她醒得早,他醒来时烧已经退了一些,头疼得没那么厉害了,四肢也有了些力气,便唤来长庆,让长庆扶着他起来。 长庆心疼他的伤,劝道:“殿下,您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您还是快躺回去吧,您身上还有伤呢。” 萧明彻道:“容儿呢,我去看看她。” 长庆一时无言,心道人家还没你伤得重,倒要你来担心她? 但他也不敢说,只好扶着萧明彻过来姜雪容休息的厢房。 萧明彻推门进来时,姜雪容还未醒,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他在床边坐下,眸色深情地望着姜雪容许久,而后才离开。 长庆跟在一边,被他那眼神看得酸倒牙似的,转过了身,又忍不住开口:“殿下,您看也看过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萧明彻便又回了自己的厢房休息,喝了退烧的药,又给伤口换了药,而后再次睡了过去。 姜雪容再见到萧明彻,已经是两日之后。她身上的烧退了,风寒也好了。 她求见之时,萧明彻正坐在窗下看书。 “殿下,是我。” “进来。” 姜雪容推开门:“殿下,你的伤好些了吧……”姜雪容的话音戛然而止,而后惊叫了一声,赶紧转过身。 原来萧明彻方才换了药,这会儿赤着上身坐在那儿。 姜雪容捂着眼睛,道:“我不知道你没穿好衣服……” 不对啊,她都敲门了,是他让她进来的啊。 萧明彻低沉的一声笑从身后传来:“你羞什么?你我之间,比我更亲密的又不是没见过。” 姜雪容一时无可反驳,这倒也是真话。她磨磨蹭蹭地转过身来,看了眼萧明彻,眸光被他胸口缠着的细布吸引。那是他为她而受的伤,好长一道。 她眸色微颤。 萧明彻招了招手,道:“过来。” 姜雪容挪到他身边,“殿下好些了么?” 第97节 萧明彻嗯了声:“好多了,放心吧,死不了。” 姜雪容呸了声,反驳他的话:“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别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萧明彻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笑吟吟盯着姜雪容看,“当日多谢你对孤的救命之恩。” 姜雪容撇了撇嘴,心说她哪里对他有什么救命之恩,即便她不带着他走出来,未必他就真的会死,兴许也会有禁军来救他。但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却是真真切切的,若非他替她挡了那一刀,她今日恐怕已然是鬼魂了。 萧明彻伸手,轻捏住她葱白的细指,道:“你当日让孤好生意外,孤还以为以你这么懒惰的性子,会把孤扔在那里。” 姜雪容蹙眉:“怎么可能?我怎会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你于我有救命之恩。” 萧明彻看着她莹润的眸:“只有救命之恩么?” 姜雪容眨了眨眼:“那还有什么?” 萧明彻拽了下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以长臂禁锢,在她耳边说话:“譬如说,男女之情?你喜欢我?” 第106章 姜雪容睫羽眨动更快,由他这话想到了自己那日喃喃说过的话,但她不想承认,迅速否认道:“殿下想多了吧。” 萧明彻轻笑一声,笑声低低的,落进她耳膜,勾得她耳朵痒痒的。他道:“可那日我听见了。” 姜雪容:“……” 他当时不是睡着了么,怎么还听见了! 她狡辩道:“兴许是你听错了吧,你当时都发高烧了,神志不清也说不准。” 萧明彻看着她心虚不已的模样,微微勾动唇角,坚定道:“孤当日虽发高烧,可这点东西还是能分辨的。孤当时听得清清楚楚,姜雪容,你当时说,殿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他当时的确闭着眼,但却并未完全睡着,因为发烧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让他隐约有些意识,恰好听见了她这一句。 萧明彻一字不落地复述她说过的话,让姜雪容的脸色霎时一阵绯红,她有些不知所措,窘迫了好一会儿,又小声道:“我是说了这句话没错,但是,当时殿下为了救我受伤,我一时感慨……” 她绞尽脑汁地找借口,被萧明彻打断:“所以你是承认了,你说过这话,是与不是?” 姜雪容无可反驳,深吸了口气哽在喉口,沉默着,算是默认。 萧明彻又道:“好,那便是了,姜雪容,你喜欢孤。” 他是笃定的语气,似乎还带了些隐约的雀跃,眸光灼灼,落在姜雪容脸上。 那目光让姜雪容觉得受不住,姜雪容坐在他腿上,她只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事,这会子也看过了确认了他没有事,她当即挣扎着要起身离开。 “既然殿下没有大碍,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告退了。” 萧明彻自然不肯让她走,长臂收拢,把她整个人圈得更紧。她挣扎起来,萧明彻说:“你小心些,我还是个伤患。” 姜雪容便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不敢再动,眼神担忧地看了眼他的伤。也难免看到他精壮的胸膛,而方才挣扎时,她的手心还撑在他胸口。 姜雪容只觉得手心一阵发烫,赶忙缩回手,乖巧坐着。 萧明彻又是一声轻笑,他搂着她的细腰,薄唇印在她唇角,缓缓地舔^舐她的嘴唇。她并不抗拒他的亲吻,也没有抗拒的理由,她本就是他的侧妃,天经地义。 何况他为了她受的伤,更让她没有理由拒绝。 姜雪容任由他的长舌长驱直入,撬开她的唇瓣,在她唇齿之间作乱。 只是亲着亲着,这个吻便有些变了味。 姜雪容眸色含糊,推了推他的胸膛,嗔瞪了他一眼:“你……还是个伤患。” 她腿下的触觉难以忽视。 萧明彻抱着她,脑袋搁在她头顶,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姜雪容更是脸热。 萧明彻长叹一声,松开手放她离开,“好了,你走吧。” 姜雪容得到他的应允,落荒而逃。 之后两日,姜雪容便没再去看萧明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萧明彻,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心。 是,她承认她对萧明彻有些喜欢,但是…… 但是还有很多的但是。 但是他是太子,日后就是君王,喜 欢上君王一听就是一件很傻的事。君王后宫佳丽三千,她不过是其中一朵花,日后君恩不再,她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她本来这辈子的指望就是轻松快乐地活着,现在却生出了爱情的枝节,好陌生,令人不安。 但是,但是。 …… 姜雪容随手从路边揪了一把叶子,叹气。 银蝉看着她道:“侧妃近来可有什么烦心事?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 姜雪容把手里的叶子撕碎,又不知道怎么和银蝉开口,只好回她一声更长的叹息。 银蝉一头雾水,只得摇头。 “侧妃,咱们今日要去探望太子殿下么?”已经有两日没去了,明日便是祈福大典,后日便会回宫。 姜雪容当即摇头,而后又纠结起来,她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点绝情了?再怎么说,萧明彻也是为她受的伤,当时那情形,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她小声嘀咕。 不久之后,姜雪容停在萧明彻休息的厢房附近,徘徊不前。 银蝉不解:“您怎么不进去啊?” 姜雪容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不过还未及走进厢房,便听见了皇后娘娘的声音从厢房中传出,姜雪容顿住脚步。 厢房之中,萧明彻正和皇后说话。 皇后问起萧明彻的身子,“彻儿,你今日觉得如何?本宫听太医说,你好了许多。” 萧明彻道:“多谢母后关怀,儿臣的确好了许多。” 皇后道:“那真是太好了,那些刺客已经押解回京了,只待回京之后发落。” 萧明彻嗯了声,忽地垂眸道:“母后,儿臣有一事想与母后说。” 皇后看着他:“你有话说便是了。” 萧明彻站起身来,给皇后行了个礼,郑而重之的样子,让皇后不由微微拧眉。而后听见他开口:“经此一事,儿臣愈发笃定,儿臣想立姜氏为太子妃。儿臣知晓母后心中对此还有顾虑,还请母后放下顾虑,相信儿臣的选择。” 皇后一怔,没想到他竟是要说这件事。她别开视线,抿了抿唇,当日彻儿和那姜氏一同出事,彻儿又受了伤,还是那姜氏怕彻儿出事,拼尽全力带着彻儿走出来,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两个人相互扶持,她对姜氏的印象也好了不少。只是的确心中仍有顾虑,因而并未立刻应允,只默然不语。 半晌,皇后才道:“姜氏是个好孩子,本宫也知道。只是姜氏这不能生育的毛病,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萧明彻纠正她的措辞:“并非不能生育,只是有些困难,何况太医说了,也是可以调理的。” 在门外听着的姜雪容与银蝉二人皆是一脸惊讶,她几时有不能生育的毛病?她自己都不知道? 姜雪容睁大双眼,难掩惊讶,想到上次除夕夜她落水的事,或许是那会儿落下的病根?太子殿下瞒住了她? 她心似乎被人用力捏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能生育…… 倘若这放在从前,她并不会当回事,也许还觉得是件好事,生孩子可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又那么辛苦,生不了便生不了。可是现在,却真的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下来。 太子妃怎么可能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皇后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姜雪容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又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也很好,这倒是个难以拒绝的理由了,她原也不想做这太子妃,累人得慌。 她自顾自扯出一个笑容,正欲转身离开,又听皇后道:“可若是调理不好呢?日后你打算如何?让旁的嫔妃生一个儿子养在她膝下么?” 萧明彻却道:“儿臣日后只会娶她一人。” 皇后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萧明彻。 再听他说:“倘若当真调理不好,她若是当真不能生育,”他顿了顿,“宗室子众多,儿臣可从中挑一个合适的。” 皇后简直被他这话气得懵了,竟是发出一声笑,“你!” 门外的姜雪容也被这话惊得呆住。 ……她听见了什么? 皇后深呼吸:“本宫不同意。” 萧明彻道:“母后做不了儿臣的主。” 皇后:“……” 她再次气笑了,真不知道这儿子是生得像谁的脾性,不像宣成帝也不像她,若非当年她看着出生的,当真要怀疑抱错了儿子。 皇后和萧明彻不欢而散,拂袖而去。 姜雪容看着皇后的背影,再次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去见萧明彻。她正迟疑之际,萧明彻看见了门外的人影,开口问:“谁?” 姜雪容只好硬着头皮跨进门,“我来看看殿下。” 她一抬头,便对上萧明彻的视线,脑海中倏地闪过他方才的那些话,她又低下头。 “殿下今日好些了么?” 萧明彻道:“好多了。” 姜雪容:“那就好。” 姜雪容心乱得厉害,手指不停拨弄自己的裙摆,小声道:“我方才在门外听见殿下和皇后娘娘争执了,我有些话想同殿下说。” 萧明彻视线直直盯着她:“闭嘴。” 姜雪容:“……” 姜雪容小声嘟囔:“我还没说呢。” 萧明彻在圈椅上坐下,瞥她一眼道:“孤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忘了,你亲口承认的,你喜欢孤。” 他看她那神情,便知道不是他想听的话了,无非是说,她不想做他的太子妃,或是劝他再重新考虑一下。 他需要重新考虑?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明白? 第98节 他打定了主意要她,只要她。 萧明彻拿过茶盏,轻啜一口。 姜雪容揪着自己的衣角说话:“我说的是,好像有点喜欢……没说喜欢。” 萧明彻:“有点喜欢那也是喜欢。” 姜雪容:“还有个好像……” 萧明彻再次瞥她:“姜雪容,孤救了你的性命,现在伤口还痛得厉害,你就不能说点孤爱听的话?” 姜雪容收了声,没再就喜欢与否一事同他辩驳。 片刻之后,她挪近了几步,又有些担心地问:“你的伤怎么样?现在还很痛吗?”不是已经有几天了么? 萧明彻放下茶盏,看向姜雪容道:“孤今日的伤口还没换药,你替孤换吧。” 姜雪容啊了声,想推辞:“我不会换药,怕弄痛殿下。” 萧明彻看了她一眼。 姜雪容只好硬着头皮替他换药。 门还敞着,她想了想,换药要脱衣服,好像不太好,默默地将门关上了。而后回身,看向那堆换药的东西。 第107章 好些瓶瓶罐罐,还有细布,她看得脑袋都大了,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最终目光锁定在了贴着金疮药字条的白玉瓷瓶上,她拿起瓷瓶和细布,回身看萧明彻。 萧明彻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慵懒的姿态靠着圈椅扶手,等着她上前。姜雪容行至他身侧,道:“殿下,你把衣服脱了吧。” 萧明彻不动:“我是伤患。” 姜雪容不明所以,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是伤患所以他不能脱衣服? 可他伤处在背上,又不是胳膊,姜雪容这般想,也这般说了。 萧明彻道:“可孤一动胳膊,就会牵扯到背上的伤处,自然就会痛。难道你想让孤痛么?” 他说完这话,默默看着姜雪容而后叹了声,便抬手要自己解衣裳,被姜雪容拦下:“你别动,我来,我来还不行么?” 这好大一顶帽子,她能如何拒绝?再怎么说,他都是为了她受的伤。 姜雪容把金疮药的瓷瓶放在手边的方几上,而后替萧明彻解衣服。她替他脱衣服挺顺手的,毕竟侍寝这么多回,早就做习惯了。不过那时候都是夜里,灯烛的光再亮, 和白昼还是不同。 这会子天光明晃晃的,什么都照得清楚分明,她甚至能看清楚萧明彻喉头滚动时的弧度,姜雪容没来由有些紧张。她将视线从他喉结移开,而后微微吸了口气,解开他腰间的玉带钩。往常她都是直接把他衣服脱下来,这会儿也顺手这么做了。 被萧明彻按住手,他的眸光促狭,看得姜雪容怔了怔。 才听见他的话:“容儿,我还是伤患。” 姜雪容还未反应过来,对啊,他是伤患,她已经替他脱衣服了啊?他还有什么不满的么? 她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扇动,甚是不解。 萧明彻低低地笑了声,笑声震荡在她耳边:“只能换药,不能做别的。” 姜雪容拧眉看他,他什么意思啊?她不就是给他换药么? 萧明彻笑意更浓:“换药只用脱上半身,不用把我全部脱光吧?” 姜雪容:“…………” 她仿佛扔开烫手山芋一般,赶忙松开手,而后退开一步,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明彻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指了指身上半褪的衣裳道:“你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倘若你当真急切于此,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姜雪容嗔怒瞪他一眼,“你是伤患!” 还满足什么?不要命了! 她被他捉弄一番,有些生气,手上力气也大了些,扯开他的衣服,露出他坚实的胸膛。她将那缠着的细布一圈圈解开,再次看见了那道狰狞的伤痕。经过几日的休养,伤痕已经开始结痂,褐色的结痂蜿蜒在他坚实的后背上,与他的肌肤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看得姜雪容呼吸一滞。 姜雪容鬼使神差地伸手碰触上那道狰狞的伤痕,她的指腹擦过,触觉让萧明彻一惊。 萧明彻带了几分调笑的语气:“别撩拨我,容儿。” 姜雪容回过神来,又瞪他一眼:“谁撩拨你,血口喷人。” 她将药膏涂抹在伤处后,又用细布馋了几圈,而后剪断细布,结束了换药。 “好了。”姜雪容松了口气,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方才那么紧张,连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 萧明彻拿帕子替她擦去,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笑说:“这么紧张,看来真的很怕弄痛我。” 姜雪容拿过帕子,自己擦去额头的汗,又往后退了一步,“殿下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萧明彻道:“有。” 姜雪容问:“什么事?” 萧明彻伸手把她拉回来,按在腿上,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动情,控诉她的罪行:“你方才撩拨我,可是我又是伤患,你得想办法让它下去。” “欲加之罪。”她辩解,“我都说了没有撩拨你。”滚烫的温度让她有些心慌,想要逃跑。 萧明彻放软了态度,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帮我,容儿。” 姜雪容看他:“怎么帮?” 萧明彻牵住她的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雪容曾做过,也明白他的意思。她咬着下唇,在犹豫。 他是伤患,做这种事似乎不好。而且现在还是白天,更不好了。 萧明彻再次开口:“帮我。” 姜雪容闭上眼,终是妥协了,暂时把手借给他,任由他动作。她只当那只手暂时不是自己的,但是感官却无法忽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雪容终于找回自己的手,酸酸麻麻,还残留着方才湿润的触觉。她顿时觉得这只刚找回的手有些陌生,大抵因为方才失去了一段时间,她甩了甩手,又拿帕子擦了一遍,从他腿上下来,低着头说:“我先走了,殿下好好休息。” 萧明彻没再逗弄她,嗯了声,目送她背影落荒而逃。 祈福大典一切顺利,结束之后,翌日一早,全部人马整装回京。 回京途中,皇后始终心情不佳。 那日她与萧明彻不欢而散后,便去找了宣成帝告状。 “陛下,您瞧您这好儿子说的什么话?” 宣成帝虽说对萧明彻这些话不赞同,什么宗室子,做皇帝怎么能没有自己的血脉?不过对于皇后的生气,宣成帝表示安抚,“梓童,你消消气,不过是个太子妃,你便答应了他又如何?” “他当时不还不肯选秀么,后来不也肯了?人是会变的,彻儿毕竟还年轻,在情爱一事上看不破也寻常。但彻儿是咱们的儿子,他什么性子咱们自然知晓,他会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皇后瞪了宣成帝一眼:“你到底站在哪边?” 宣成帝道:“自然站在梓童这边。朕这些话,也是为了梓童考虑,你还不了解彻儿?他一向固执,你若是同他犟着,吃亏的是你自己。何必来硬的,不若先答应了,日后再想些别的办法。” 皇后虽说当时被宣成帝哄住了,可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因而这几日一直同萧明彻赌气。 一直到回了京几日之后,也还在赌气。不过萧明彻一向也不与他们太过亲近,皇后也发现了,到头来,最生气的还是她自己。 这日姜雪容来给皇后请安,皇后问起萧明彻的伤势。 姜雪容坐在皇后下位,心下忐忑,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与殿下为了她的事闹得不愉快,她知道。但礼数不能少,她只能硬着头皮来给皇后请安,只是难免也担心皇后娘娘会因此迁怒自己。 她恭敬地回答皇后的话:“回皇后娘娘,殿下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娘娘莫要担心。” 皇后叹了声,支颐道:“那就好。” 她眸光落在姜雪容身上,姜氏样貌的确生得好,但她不信彻儿是一个看样貌的人,所以姜氏身上到底有什么,把彻儿迷得七荤八素? 皇后收回视线,手指微微上移,道:“彻儿要立你为太子妃,甚至不惜让本宫不高兴的事,你也知道了吧?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皇后毕竟在后宫里沉浮多年,审视的目光看得姜雪容有些心慌,她垂下脑袋,恭敬回答:“回娘娘,嫔妾没什么想法。” 皇后居高临下看她:“姜氏,倘若你做太子妃,你可能保证做得好?” 姜雪容思忖片刻后答话:“若是嫔妾能做太子妃,自然会尽力做好,只是嫔妾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好。” 她垂着眸子,有一瞬想道,她不想做太子妃,可这话听起来似乎太过不识抬举,也许会惹皇后娘娘不悦。亦或者,她也没那么笃定不想做太子妃,她的心便在摇摆不定。 姜雪容微微一怔,而后回神,屏息等待着皇后开口。 皇后却只道:“本宫有些乏了,便不留你了。来人,送姜侧妃出去吧。” 姜雪容松了口气,皇后娘娘似乎并未打算为难她。 姜雪容离开后,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和听夏说话:“瞧她吓的,怎么,本宫很吓人么?” 听夏笑道:“怎么会?娘娘最是和蔼可亲,一点也不吓人。” 皇后轻哼了声,又埋怨起萧明彻:“自从镜湖山回来,彻儿待本宫也一直冷淡着,唉,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答应他?总这么僵着,又能如何?” 正如萧明彻所说,皇后自己也清楚,她做不了萧明彻的主。他如今非要求自己首肯,无非是因为他敬重自己,他遵循礼法。 皇后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罢了罢了,倒显得本宫是什么大恶人一般。日后他吃了苦,自然就晓得本宫是为了他好了。听夏,你替本宫走一趟,去东宫传个话,就说本宫同意了,立姜氏为太子妃。婚典即日起便操办起来,改天便让人挑个吉日出来。” 听夏笑说:“奴婢这就去,想必殿下听了,该高兴坏了。” 皇后也笑了声:“去吧。” 听夏往东宫走了一趟,将皇后的话转述给萧明彻,“娘娘说,她过两日便下旨。殿下,奴婢是看着您长大的,娘娘就您一个孩子,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待您好,愿您好的,您也别与娘娘斗气了。” 萧明彻道:“有劳听夏姑姑,孤今夜去栖梧宫陪母后用晚膳。” 听夏颔首,高兴地回去答话。 萧明彻勾了勾唇,命人摆驾茗玉轩,告诉姜雪容这个好消息。 “容儿,母后不日便会下旨,立你做孤的太子妃。” 姜雪容一愣,她才刚才皇后宫中回来,没想到皇后的态度竟转变得如 此之快。 萧明彻拉住她的手:“日后,你便是孤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第99节 第108章 萧明彻宽厚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将姜雪容小巧的手紧紧包裹住,姜雪容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的温度,怔怔地同他对视良久。 她就要成为太子妃了?这念头虽然已经在她心里飘了许久,从萧明彻第一次说出来开始就在她心里飘荡着,但那时候都是不确定的,充满了种种变数。可如今一下子好像要落到实处了,这让姜雪容再次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这同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全然不同,她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可能。虽说她对自己的人生也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规划,不似其他几位姊妹那般,她们自幼便已经有了日后挑选夫婿的要求,要嫁一个怎样的人,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并且为此而努力。 但姜雪容不是,她觉得想这种事都太过麻烦,总而言之,她只想过得轻松些快乐些。至于具体如何,她并未太设想过,因此知晓当时被选中入东宫时,她想的是,这样也不错。 现在,她竟然要当太子妃了。 好不真实。 姜雪容垂下一双莹润的眸子,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相握的手上,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先前的顾虑,那些很多的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在这一刻抛掉所有的但是。 萧明彻说喜欢她,不只是嘴上说说,他付出了许多真切的行动。他要让她做他的太子妃,只有她一人,生死关头奋不顾身替她挡刀…… 萧明彻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置在她的性命前头,她愿意赌上这一回,试着相信他说的喜欢。 姜雪容回握住萧明彻的手,冲他莞尔一笑。 册立太子妃的圣旨很快便下达,册立太子妃可是大事,虽说在此之前众人心中早有猜测太子妃人选定是姜雪容,但当真听到圣旨下来的消息,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妃之事,毕竟姜雪容从前在京城贵女圈子里并不出挑。 “听闻殿下还特意求了恩典,让姜氏返回家中,待婚典之时再从家中出嫁,嫁入东宫。” 茶楼酒肆之中,不少人正在议论此事。 按说姜雪容已经入了东宫为妃,再立她做太子妃,只需要一个册立大典,不必像寻常那般大费周章。是萧明彻特意向宣成帝求的恩典,准许姜雪容在大婚日期的前几天回家中小住,到时候再按照寻常迎太子妃的流程,迎她入东宫。毕竟嫔妃入宫的时候,什么仪式都不曾有,一驾马车便入了皇城。 姜雪容对此自然无甚所谓,她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反而嫌累赘麻烦。但萧明彻不想让她有遗憾,她如今觉得麻烦,无甚所谓,可日后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倘若某时某刻回忆起来后悔呢? 姜雪容离宫回姜国公府那日,萧明彻与她告别:“容儿,这些日子你且在家中等着孤,到时候孤定会风光来迎娶你。” 姜雪容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她转身要上马车,又被萧明彻叫住:“等等。” 萧明彻提步上前,忽地将她揽了个满怀:“好了,去吧。” 姜雪容怔了怔,回抱住他,二人紧紧拥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姜雪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马车从东宫出发,缓缓驶出皇城,往姜国公府去。 姜国公府内早已经收到了圣旨,也收到了姜雪容今日回府的消息,早早地准备着。姜平命孙氏好好地操持,这可是姜国公府满门的风光,姜国公府出了一个太子妃,日后还会是皇后,那他姜平就是国丈,姜平想想便高兴,脸上的笑容那是怎么也收不住,连带着与朋友相处都忍不住端腔作势。 “这容儿可真是争气,当时送她入宫我便觉得她日后能有大作为。”姜平笑呵呵对着府里众人说道。 邹若水听了这话,背着姜平翻了个白眼。 府里众人听了也都笑了笑,但并不戳破。孙夫人把姜思娴嫁出去后,愈发觉得姜平厌烦,连听他吹嘘都没心情,打断他的话道:“老爷,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告退了。” 其余姨娘们自然也都借口散了,邹若水正打算跟着一块走,被姜平叫住:“若水,你且等等。” 邹若水对姜平已经没了耐心,偏又因为女儿的缘故姜平时时想起她,她只好扯出一个笑容,道:“老爷怎么了?” 姜平拉着她的手笑说:“要说容儿有出息,也少不得你的功劳。你把容儿教导得很好,过些日子容儿回来,你好好陪陪她。” 邹若水皮笑肉不笑:“老爷放心,妾身明白。” 这种话还用得着他来交代?她自己的女儿,又这么久没见了,她当然会好好陪着她。 邹若水又想翻白眼,忍住了冲动。 姜平满意地颔首,又道:“今天晚上,我来若水阁。” 邹若水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老爷,妾身也想伺候老爷,不过妾身昨日月信来了,身子不方便伺候老爷。老爷还是去其他姐姐那儿吧。” 这话当然是邹若水的借口,她只是不想伺候姜平。 姜平闻言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确定道:“我怎么记着,你好像前不久刚来过月信?” 邹若水仍是温柔地笑道:“老爷记错了吧?” 姜平被她一说,当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又叹了声:“罢了,那我今夜去秋棉院吧,明日来你院里吃午饭。” 邹若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好。” 都这么多年了,他连自己月信什么时候来都记不住。 - 姜雪容归家这日,姜国公府大门的匾额都焕然一新,姜平特意命人换了新的匾额,俨然已经觉得如今的姜国公府不再是从前的姜国公府了。姜雪容掀开帘栊,扶着银蝉的手步下马车,目光在府门外环顾一圈,差点都认不出来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忍不住和银蝉嘀咕:“我瞧着只有门口那俩石狮子我还认得。” 银蝉也点头:“确实变化很大。” 守门的家丁见是姜雪容回来,忙不迭去禀报姜平和孙氏。姜平与孙氏来得也很快,姜平笑着迎姜雪容进府,慈爱道:“太子妃回来了。”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严格说起来,她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只是下了圣旨,还未行册立大典,她给二人见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孙氏扶她起来,维持着嫡母的体面:“容儿莫要多礼,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说话。” 一行人跨进府门,一番寒暄,姜平话多,姜雪容只礼貌地回应几句,其余时候便维持着笑意。姜平说得正在兴头上,也不管她回不回应,自顾自说下去。孙氏瞥了眼姜平,连笑容都懒得维持。 好容易等姜平说完,孙氏把此番大婚的安排给姜雪容说了,姜雪容听罢,道了声谢:“母亲辛苦了。” 孙氏不咸不淡道:“是我该做的,毕竟你唤我一声母亲,何况这是整个姜国公府的荣幸。”孙氏自然不会在姜雪容大婚之事上马虎,她虽然不喜欢姜雪容,这一切本该是她的思娴的,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姜平接话:“是啊,你别跟你母亲客气,这是你母亲该做的。你回来辛苦了吧,也去看看你姨娘,她一直挂念着你。” 姜雪容终于等到姜平这句话,赶忙谢过他告退,回若水阁见邹若水。 邹若水早在等着她,见她归来,在门口便与她拥抱,母女二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屋。 “容丫头啊容丫头,你还真是一鸣惊人,竟然还有这种造化。”邹若水感慨。 姜雪容趴在她怀里撒娇地笑:“我也没想到。” 她又说起方才在府门外的事,邹若水道:“可不是么,你爹命人把府门外的东西都换了一番,连门都重新上了漆,本来他还想把那对石狮子也换成新的,后来听说那对石狮子是先祖留下的,有福气,这才作罢。” 姜雪容听得哭笑不得,又与邹若水说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邹若水听得她被刺客追杀,心都提了起来,“还好你没事,那些天杀的刺客!” 姜雪容趴在她腿上,嗓音低了些:“姨娘,我好像喜欢上太子殿下了,我有点害怕。你说这会是好事么?” 邹若水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喜欢便喜欢了,又有什么所谓?他既然如今也喜欢你,便好生享受这日子。至于日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邹若水一向如此豁达,姜雪容抬头看了看她,又趴在她膝头。 邹若水搂着女儿,“你以为我从前没喜欢过你爹么?自然也是喜欢过的,只不过后来发现他喜欢的人太多了,那时候我也难过,但难过归难过,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所以啊,容丫头,没什么的。天不会塌,就算天塌了,也没什么。” 姜雪容嗯了声,她想她明白的。 姜雪容又说起她因落水难以有孕之事,“我自己倒是没甚所谓,只是想到殿下的身份,又难免担心。” 邹若水道:“子嗣么,于女子而言是颇为重要,可也没那般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人生么,在哪里都有活法。” 姜雪容点头,回到姨娘身边,跟姨娘说说话,人都开朗了。 她道:“爹爹是不是高兴坏了?” 邹若水轻啧了声:“可不是,他前些日子还说要来我院儿里,我说我来月信把他骗去了苏姨娘院儿里。” 姜雪容听她这么说,想到自己上一回也用这由头诓骗过萧明彻,不由得掩嘴失笑:“我也用这由头骗过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脑子比爹好使多了,竟都记着,说我这个月已经来了三次癸水了。” 母女俩笑作一团。 第109章 归家这些日子,姜雪容非常忙碌。因着一切都是按照寻常嫁娶的流程,但寻常嫁娶走完全部的流程需要数月半年甚至更久,但萧明彻不想等这么久,因而命东宫属官们尽快走完这些流程,最好是在半月内弄完,连带着姜家也忙得团团转。姜雪容身为太子妃,自然更避不开这些忙碌,甚至于睡懒觉的时间都没了。 “姑娘,姑娘,您该起来了。”银蝉把姜雪容叫醒,“东宫那边送来了您的嫁衣,让您试试尺寸,若是哪里不合身,还能赶紧改。” 姜雪容用被子捂住头,实在不想听见这些话:“银蝉,求你了,让我再睡会儿吧。你瞧外头的太阳都还没亮。” 银蝉哪里能依她,时间紧,任务重,银蝉叹了声,把她从被窝里剥出来,给她更了衣,又唤人进来伺候梳洗。姜雪容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拧不过银蝉,只好垮着一张脸坐在床侧,任由她们给自己梳洗。 她连眼睛都是闭着的,心里已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该答应做这劳什子太子妃,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银蝉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安慰道:“您再忍忍,也就这几日了。” 前头那些流程都已经走完了,眼下只剩下大婚这一项。东宫的聘礼抬到姜家时,引起了不小的围观,看热闹的人在街上围得水泄不通,看着那抬着聘礼的队伍络绎不绝进了姜家,这样大的阵仗,何等风光。 待伺候姜雪容梳洗好,那厢嫁衣也送了过来。太子妃要穿的嫁衣,当然出自宫里最好的绣娘之手,跟嫁衣一道过来的,还有宫里的女官。姜雪容不好在她们面前怠懒,只好打起精神应付,试过嫁衣。 嫁衣倒是很合身,尺寸都是萧明彻报给她们的,姜雪容的尺寸,他再清楚不过。 太子如此熟悉太子妃的尺寸是为何,女官当然也能想到,并不说破,只办好自己的差事。 “既然太子妃试过嫁衣,并无哪里需要更改,那下官便回去向殿下复命了。” 姜雪容给银蝉使了个眼色,叫赏了些金瓜子,而后将人恭敬送出去。 人一走,姜雪容便垮了下来,又想躺回床上,被银蝉拦下:“姑娘,您不能睡,待会儿宫里的人还要送凤冠过来,您也得试试。” 姜雪容撇嘴:“就不能一次送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苦着一张脸,只好又等着宫里的人送来凤冠,试过之后,仍叫银蝉赏些金瓜子,送出门去。凤冠华贵夺目,上头嵌了许多珍珠宝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若是平时姜雪容兴许还有力气惊叹一声,可现在她只想睡觉,便也只叫银蝉她们好生收着。又想,方才试戴凤冠时,压得她脖子疼,到时大婚一整日都得戴着,岂不是脖子都要断了? 她哀嚎一声,又躺了下去。 好在凤冠之后,是嬷嬷来教导礼仪这一项,姜雪容早在东宫住了这么久,并不需要,便只叫人请几位嬷嬷喝了茶,也叫赏了东西。她便趁这机会又睡了会儿。 这一睡便睡到了中午时分,她和邹若水一道用过午膳,下午又忙碌起来。 好容易忙碌到夜里,若水阁终于能得到片刻的清净,姜雪容长松一口气,让她们备热水沐浴。 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后,姜雪容躺进舒服的被窝里,兴许是睡惯了茗玉轩的床,再回到家中,她头两日竟然觉得不习惯,只好去找邹若水一起睡。这两日才习惯了些,能一个人睡。 姜雪容头才沾到枕头,忽地感觉到逼仄的床帏之间传来另一人的呼吸声。她一怔,转过头,便瞧见了萧明彻的身影。 她与萧明彻有些日子没见了,乍然见到他有些惊讶。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在她的闺房,甚至她的床榻上? 萧明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在:“许久未见,孤有些想你,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想见她,可又实在忙碌,抽不出时间光明正大地见她,也只能在这种时候出来偷偷见她一面。 姜雪容听完他的话有些心虚,这些日子她倒是一点也没想过他,因为实在太忙了,好不容易有点空闲的时间都用来偷懒睡觉了,没有空想他。 萧明彻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仿佛在用眼神描摹她,良久,他道:“容儿,这些日子你好像瘦了。” 第100节 姜雪容心道,能不瘦么,她都忙得团团转了。她也看了看萧明彻,道:“殿下似乎也瘦了。” 萧明彻微微弯唇:“别唤我殿下。” 姜雪容微微顿住,才道:“清之。” 萧明彻嗯了声。 她沐浴过,这会儿只穿了件寝衣,胸口有些松垮,隐约可见些许春光。萧明彻目光一转便瞟见了大片的白,似牛乳倾泻,不由心念一动。 姜雪容见他眼神变化,微微拢了拢衣襟,小声道:“清之,银蝉就在外头守着,不能那样。” 若是寻常嫁娶,他们自然不可能讨论这种事。但他们不是寻常嫁娶,她如今其实也是他的人,若是他想,自然可以与她做些什么。只是姜雪容不太想这样,那种事对她而言是体力活,她都这么累了,已经没有一点多余的心力做体力活了。 萧明彻道:“我只是想来见见你,不会做什么,你放心。” 姜雪容松了口气,那是最好。 萧明彻问起她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又说起自己做了些什么。 “我已经让她们将你的东西挪去了太子妃所住的含宁殿。” 再过些日子,她便是他的太子妃,唯一的太子妃。 萧明彻想到这里,眸色变得柔软。 “好了,我该走了,你休息吧。”萧明彻并未待太久,便离开了,如他出现 那般悄无声息。 姜雪容看着空荡的房间,慢慢躺下,想到什么,也咬唇失笑。 一晃便至大婚这日。 天还没亮,姜雪容就被她们叫醒,按在梳妆台前梳妆。待梳妆完,更换嫁衣,戴上凤冠,便该上花轿。 邹若水看着她,不由地红了眼眶,虽说已经送过她一回,但这回还是不免有些感伤。不论女儿出嫁多少回,做亲娘的总是舍不得的。 萧明彻亲自来迎,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头在姜雪容手上。她头上戴着红盖头,瞧不见脸,但萧明彻想,他的太子妃一定很美。 他牵着红绸,走近她,停在她身前,将宽阔的背脊留给她,亲自背她上花轿。 待送她上了花轿后,萧明彻翻身上马,骑在队伍前头,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百姓们纷纷出来围观,见者都能领到赏钱。 而后迎亲队伍步入皇城,再至东宫。 萧明彻撩开帘栊,伸手扶姜雪容出来。姜雪容看着眼前那只熟悉的手,将自己的手稳稳放入他手中。 太子大婚,不需要宴请宾客,自然省去了待客的时间,这正合萧明彻的意,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露出盖头下她的脸。 新娘子的妆比往日浓些,与平时的她是两种风格,但都很美。 萧明彻夸道:“容儿,你今日好美。” 姜雪容垂着眸子,听着他的话,弯了弯嘴角。 二人饮过合卺酒,又各自剪下一缕青丝缠在一起,放进锦囊。 至此,便算礼成。 萧明彻看着她:“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妻。” 气氛很浪漫,但姜雪容很难忍住不煞风景,因为头顶的凤冠太重了,快把她脖子压断了。 “殿下,你快帮我取下来吧。”她扶着头说。 萧明彻没动,“叫错了。” 姜雪容:“清之。” 萧明彻:“还是错了。” 姜雪容不解了,那应该叫什么? 她看向萧明彻,萧明彻的眸光里映出那对彻夜长明的龙凤花烛:“既然你是我的妻,那我是你的什么?” 姜雪容脑袋愣了愣才转过来:“夫君?” 萧明彻诶了声,终于抬手帮她解下凤冠,姜雪容得到解脱,揉着脖子吐气:“这凤冠漂亮是漂亮,但也太重了,下回还是挑顶轻些的吧。” 萧明彻听着这话,眸色有些危险:“没有下回了,太子妃。” 姜雪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露出一个认错的眼神,看着萧明彻。萧明彻将她揽入怀中,轻柔的吻落在她眼皮上。 她小声说:“我们没有下回,可也许,你还有下回迎娶别的太子妃……” 萧明彻打断她的话:“我只要你一人。” 姜雪容道:“可是人心会变的……” 萧明彻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真有一日变了心,但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既然对你许下了承诺,日后便会信守这承诺,不会有旁人。倘使真有那一日,我违背承诺,便叫我不得好死。” 姜雪容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没说话,她想自己刚才那些话好煞风景,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她却一直在讲不吉利的话。她有些懊恼,偷瞄了眼萧明彻,趁他没有防备时主动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浓浓的补偿意味。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萧明彻瞳仁微颤,而后搂住她的腰,反客为主,与她一起倒在柔软的红绸浪波之中。 他们早已经无比熟悉,十分契合,这些日子,萧明彻忍了许久,自然是连本带利地收回来。姜雪容只觉得自己化作一滩水,完全同萧明彻融在一起。 她很快便后悔自己方才的主动,因为萧明彻仿佛不知疲倦。她哭着求饶,可是他只会哄着她说,最后一回,一次又一次。 第110章 这样的折腾之下, 第二日姜雪容自然起不来。可偏偏她起不来也得起来,要与萧明彻一道去给宣成帝和皇后请安。 姜雪容脑袋昏昏地坐起身,任由银蝉绿蕊她们伺候自己更衣梳洗,她眼皮都抬不起来,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免心生怨念,抬眸朝神清气爽的萧明彻看去。 萧明彻已经更好衣服,坐在一旁等姜雪容。他在榻上坐着,一只手撑着头,眸光落在姜雪容身上。见姜雪容朝自己看来,他挑了挑眉,意思是问怎么了。 姜雪容看他这样子就生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铜镜之中的面容眼下乌青明显,银蝉正给她涂脂粉试图遮住那些乌青。 “太子妃,这乌青恐怕还是能看出来些……”银蝉已经自觉地改了口,虽说从前她常说万一日后姜雪容成了太子妃之类的话,但当真有这日,她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从前在府里,她还替姜雪容的未来着急,怒其不争,那时候哪里能想到她竟能成为大启的太子妃。 姜雪容叹息一声,道:“无妨。” 遮不住有什么办法?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觉得她丢脸,那反正丢的也是萧明彻的脸。她这般想着,又往萧明彻的方向飞去一记眼神。 却见萧明彻倏然起身,朝着她走来。 萧明彻停在她身侧,仔细打量她一番,而后道:“太子妃今日甚是漂亮。” 姜雪容懒得回答,掩嘴打了个呵欠,预备起身同他去拜见帝后。萧明彻看她起身,伸手扶她,体贴入微。 “走吧。” 二人一道上了步舆,前往拜见帝后。 宣成帝与皇后二人早早便在,等着他们过来。宣成帝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与皇后道:“这情景,倒叫朕想起与梓童大婚的时候。” 正说着,宫人进来通传,说是太子与太子妃到。 宣成帝叫宣他们进来,旋即,便见一对壁人并肩进来。 萧明彻一身绯色锦袍,眉宇之间都是喜悦之色。姜雪容站在他身边,好生登对,她如今身份不同,打扮自然也不同,今日银蝉知晓她要拜见帝后,更是特意精心为她装扮,雍容华贵之间不失端庄。 萧明彻与姜雪容一起向二人行过礼,请过安。 “儿臣、臣媳见过父皇母后,父皇母后万安。” 皇后让听夏扶他们起来,又不禁叹息一声。她也不知道让姜雪容做太子妃这决定是好是坏,但无奈拗不过萧明彻想要。 今日拜见帝后,与寻常人家大婚规矩差不多,姜雪容也要敬茶。一旁的宫人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姜雪容接过茶水,规矩地敬过茶,而后退回萧明彻身侧。 皇后的目光静静在他们俩身上打量,尤其是看着姜雪容,她皮肤白皙,眼下的乌青涂了脂粉也依稀可见,便知晓昨夜萧明彻有多放纵。 彻儿也是,明知道今日要来见他们,还如此不知收敛,再说了,他们俩又不是新婚夫妻,都算老夫老妻了,还这般…… 皇后敛眸,把手中的茶盏搁在几上,又想,她当年与陛下大婚,陛下也没这么放肆。不过看彻儿这神情,还真是高兴极了。 皇后看向姜雪容道:“如今你们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想必这些你都晓得,本宫也不多说了。只是本宫要叮嘱你几句,皇家的夫妻与民间不同,许多事你要记在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彻儿除了是你的夫君,他还是太子,你是太子妃,倘若他有什么难处,你要替他分担。” 姜雪容恭敬地应下。 皇后又道:“多的话本宫也不说了,总之姻缘来之不易,你们且记得相互扶持,本宫与陛下皆祝你们白头偕老。这是本宫与陛下的一份心意,你且收下吧。” 皇后说罢,命听夏将东西送给姜雪容。姜雪容谢过皇后,让银蝉收下东西。 宣成帝接过话头,侃侃而谈。 “方才皇后说的那些,也是朕想说的。除此之外,朕还有些别的话说。朕今日瞧着你们,想到了朕年轻的时候……” 宣成帝开始追忆往昔,说起他与皇后大婚时的情景,这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说完了,他又诗兴大发,又作起诗来。 姜雪容和宣成帝接触不多,平日里看他都是威严的帝王形象,这会儿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语,竟生出些许熟悉之感,觉得宣成帝与她爹爹很像。当然,这种相像不是好的方面,或许这是中年男人的通病。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萧明彻看她一眼,残忍地打断了宣成帝的话:“父皇,您该去处理政务了。” 宣成帝还未尽兴,还想再说,听见皇后咳嗽了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笑了笑,收了声:“对,朕该去处理国事了,那今日便这样吧 ,你们回去吧。” 萧明彻与姜雪容便告退,出了栖梧宫。 两个人走远了,宣成帝捋了捋胡子,和皇后说:“这彻儿,还嫌弃起朕来了。” 皇后瞥他一眼:“你话这么多,能不烦人么?诗也作得一般,打扰人家小夫妻情致。” 宣成帝微哽:“朕方才这诗不错吧?朕自觉是近来最好的一首了。” 皇后捏了捏眉心,这反应不语胜过千言万语。 宣成帝再次喉头一哽。 从栖梧宫回来后,姜雪容迫不及待躺下睡觉,“谁都不许打扰我!” 萧明彻大婚有几日假,可以不用处理政务,不过姜雪容睡觉,他自己在那儿也待得无聊,便又回了乾元殿处理公务。 他吩咐她们:“太子妃醒了,告诉孤。” 第101节 姜雪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连午膳都没用,一直睡到这日黄昏时候。她醒过来时,脑子都有些睡懵了,呆呆地坐起身,环视一圈,发觉周遭的环境很是陌生。 不是在若水阁,也不是在茗玉轩,那她是在哪儿? 噢,他想起来了,她搬进了含宁殿了。 银蝉和绿蕊听见她醒来,进来服侍,除了她们二人,还有好些宫女,鱼贯而入,阵仗浩大。如今她是太子妃,身边服侍的人自然也多了许多。 “太子妃您醒了,晚膳您想吃些什么?” 姜雪容让银蝉给自己重新梳头更衣,她翻身下床,点了几道菜。含宁殿不愧是太子妃的住处,比茗玉轩不知道大出几倍,寝殿都大许多,她再含宁殿中走动参观,走得都累了。 她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轻锤了锤腿,忽地记起她那个小菜园子,问银蝉:“我那个菜园子呢?” 银蝉指了指一个方向,道:“殿下贴心地也迁过来了,您要去看看么?” 姜雪容点头,带着她们去看她的新菜园子。她新的菜园子是重新修筑的,比先前那个大很多,有专门的人负责照料。 见她过来,负责照料的宫女行礼:“见过太子妃。” 姜雪容有些心虚,原本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结果后来也没顾得上。不过转念又想,这也很寻常,她弄这个菜园子的本意是因为她不得宠,那不得宠的日子自然过得凄惨,所以才需要这种过法。但后来她得了宠,她的日子过得风光得很,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也就记不起来这个菜园子了。 人不都是这样么?能懒惰的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至于现在,她其实也没那么需要它,或许有时候心血来潮想吃些什么,但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但是有它在,仿佛能让她有点底气。 就算以后真有失宠的那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雪容背过手,看了看那些菜,都被照顾得很好,她看向那照料的宫女,道:“你做得很好,本宫有赏。” 那宫女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姜雪容看过菜园子,便听得他们通传说太子殿下到。 她一转身,便看见萧明彻高大的身影穿过回廊。 未几,他身影停在姜雪容面前。 “醒了?睡得还好么?” 他语气悠哉,听得姜雪容心里又有点生气,他还好意思说,都是他的错。她看了眼萧明彻,萧明彻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跨进宫中。 姜雪容跟他一并坐下,她鼓起勇气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萧明彻:“嗯?什么事?” 姜雪容道:“你先前答应过我的,三日一次,还作数么?” 萧明彻一时未语,看着姜雪容笑道:“太子妃,我们才新婚,你便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觉得有点伤心。” 这怎么就是她提出的要求了?这难道不是从前他们说好的么? 她道:“我只是觉得很累嘛。” 萧明彻沉思片刻,与她商量:“如今咱们才新婚,可否过些时日再行讨论这件事?” 姜雪容觉得他这话好像也有道理,就好像她昨晚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一样,她妥协:“那也行吧。” 萧明彻见忽悠成功,赶紧转移话题:“晚膳吃什么?” 姜雪容便说到了晚膳上,分明昨夜才刚吃过他的亏,哄着她说最后一次,但睡了一觉,她又忘记了这教训。 故而新婚后的两个月里,萧明彻几乎夜夜都来她宫中折腾她,虽说此事她也有享乐,但架不住萧明彻实在精力太过旺盛,最后受累的只有她。 姜雪容闭着眼,一阵要命的欢愉过后,她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了。萧明彻抱着她,还未抽身。 寝殿内燃了好闻的香,丝丝缕缕钻进姜雪容鼻腔,她几乎要睡过去了,而后忽地感觉到体内的东西再次立了起来。 姜雪容:“……”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着萧明彻,准备再和他谈谈。 萧明彻搂着她,吻落在她下巴上,嗓音低哑:“容儿,新婚燕尔,这很寻常。” 姜雪容辩驳:“已经新婚两个月了。”可是他完全不会腻一样。 第111章 萧明彻吻住她的唇,道:“才两个月,尚算新婚燕尔。” “可是……”姜雪容还想据理力争些什么,萧明彻已然撬开她的唇舌,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种日日白天忙着正事夜里还要忙着伺候男人的日子一直过了半年,才在姜雪容的据理力争之下,和萧明彻达成了友好商议,从三日一次变作隔日一次。 这日姜雪容又起晚了,她打着呵欠,被银蝉拉起来梳妆,因着待会儿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在心里骂了一句萧明彻。 银蝉给她梳妆完,她乘坐步辇往栖梧宫去。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接受了姜雪容做自己儿媳妇这件事,这半年里,姜雪容虽有些怠懒的小毛病,但大事上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一个月前皇后生辰办了千秋宴,正是姜雪容负责操持,她便做得很好。 姜雪容恭敬请过安,皇后道不必多礼,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皇后眸光在姜雪容身上扫了一圈,瞥见她脖子上没遮掩干净的红痕,和眼下的乌青,心道这都半年了,彻儿对她的迷恋还是一点没消退,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成婚这么久,你们夫妻俩感情一点也没有淡。” 姜雪容注意到皇后的眼神,有些羞赧地垂下眸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久了,她们成婚也半年了,算上她做侍妾的日子,都一年多了,可萧明彻对这件事仿佛一点也不腻。他总是很有精力折腾她,甚至换着方法折腾她。 就譬如说这日,从栖梧宫回来后,萧明彻很晚才回来。他这些日子忙得很,早出晚归,也因此他折腾自己的次数少了些,从前一晚上三四次,现在好歹是一次两次了。但一次两次也挺累的,萧明彻的精力实在太好了。 萧明彻回来时面容憔悴,看起来很是劳累,姜雪容心里确实也有些心疼,但更多是松了口气,感觉到一种解脱,想着今晚总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她劝萧明彻道:“殿下今晚好好休息吧。” 萧明彻点头应着,结果沐浴完转头躺下,手又攀进她衣襟。 姜雪容按住他不规矩的手:“你不是累了么?” 萧明彻理直气壮:“是啊。” 姜雪容拧眉:“那你现在要干嘛?” 萧明彻道:“放松。” “同容儿亲近,就是最好的放松。” 姜雪容:“……” 他是放松了,受累的只有自己? 姜雪容沉下脸道:“你若是日日都要做,那这太子妃我不想当了。” 萧明彻停下动作,凝眸看她,只好妥协,又同她讨价还价,最后变成两日一次。 为了防止萧明彻说话不算话,姜雪容直接不许他跟自己同床共枕。 她直接将人拦出去:“若是你跟我躺在一张床上,肯定会动手动脚的。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咱俩还是各睡各的吧。” 萧明彻:“……” 他还想再说什么,姜雪容直接打断:“你有意见的话,这太子妃你叫旁人来做吧。” 萧明彻:“…………” 姜雪容命人关上宫门,十分绝情地熄灯睡觉。萧明彻看着紧闭的宫门,只觉得这秋风甚是萧瑟。 一旁的长庆忍不住笑了声,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殿下这么吃瘪的模样。 萧明彻睨他一眼,长庆赶忙闭嘴。 萧明彻又看了眼含宁殿的方向,心道这姜雪容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简直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过身却又不禁失笑,这也很好,她从前一口一个殿下,跟他坐在一起也无话可说,拘束得很,如今不拘束了,说明她把自己当自己人了,甚好,甚好。 萧明彻回身上步舆,命他们回乾元殿。 长庆看着他还笑了,又摸不着头脑,殿下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 一眨眼,又是一年春日,草长莺飞时节,万物复苏的好天气。但皇宫之中却笼罩着一片愁云,去岁冬,宣成帝一时兴起去赏梅作诗,诗兴大发时忘了时辰,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受了冻,回去之后便着了凉,病倒在榻。 原本太医诊治过后,说只是小病,养养就好,可不知怎么,偏偏没有起色,甚至愈发重了。一直病到了今年春。 宣成帝咳嗽得厉害,皇后在他身边亲自侍奉汤药,眉宇之间尽是担忧。他们夫妻风雨同舟多年,彼此都有感情在。 “陛下把药喝了,马上就能好起来了。”皇后难得带了一些哄小孩子的语气,喂宣成帝喝汤药。 宣成帝乖顺地喝了药,却仍是叹气,“梓童,你不要哄我,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什么样,兴许是大限将至了。” 皇后没接话,扶他起来坐着。 宣成帝又是一番剧烈的咳嗽,而后感慨起来:“朕这一生没什么遗憾,国家在朕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繁荣昌盛,没有什么动荡,朕很欣慰。朕对得起百姓,也对得起先祖。日后有彻儿接替朕的位置,想来会比朕做得更好,朕很安心。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为何这上苍就是不愿让朕有诗才呢?” 他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皇后听着他像交代遗言似的,心里泛出酸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陛下就知足吧,人总有些短处。” 宣成帝握住皇后的手,轻拍了拍,看着皇后的眼睛:“梓童,朕记得咱们大婚之时,曾许下白头偕老的誓约,如今朕恐怕要违背誓言了。” 皇后眼眶发红:“陛下说的哪里话?太医都说了,只是小毛病,会好的。” 宣成帝笑了笑:“不过朕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即便朕走了,你也能过得很好。何况彻儿也孝顺,日后定然会好好敬重你。朕也就放心了。” 姜雪容来时正巧听见二人说话,想了想,便没有进去打扰。 她与萧明彻已经成婚三载,三年的朝夕相伴,让她对萧明彻的感情更深了许多。萧明彻从前说得对,他这样优秀的人,在他身边没有人会不爱他。 姜雪容在廊下静静站着,抬眸望了眼明媚的日头,想起方才听见的宣成帝和皇后的话,不禁有些感伤。太医说,宣成帝情况不容乐观,恐怕时日无多。 生命的流逝总让人感到伤怀,姜雪容不禁想,倘若几十年后,她和萧明彻走到生命的尽头,回忆起来,应当也会很难过吧。 她甚至暗暗地期待着宣成帝能好起来,期待着奇迹降临。 她与萧明彻说起此事,“清之,你以后一定要晚点死,死在我后面,不然你死了我一定会很难过。我不想这么难过。” 萧明彻知道她是看见了父皇,他将人搂住,嗯了声:“我答应你,日后一定努力活得比你久。” 姜雪容在他怀里耷拉着脸,忽地又想,“等等,我要是死了你还活着,你不会再娶别人吧?” 萧明彻哭笑不得,都三年了,她总还是不肯信他只要她。 姜雪容自顾自说:“算了,反正到时候我也死了,都无所谓了。” 萧明彻道:“若是我比你活得久,我便祈求神灵,将寿命分给你,直到我们同日赴死。” 姜雪容抬头看他,有些感动,踮脚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这年四月末,宣成帝油尽灯枯,驾崩于紫霄殿中。 第102节 同年五月,萧明彻继位,改国号为永熙,尊先皇后郑氏为太后,立太子妃姜氏为皇后。 新帝登基,朝臣们便都想做些什么。但这位新帝偏生没什么可指摘的,分内之事都做得无可挑剔,思来想去,唯有皇后姜氏三载未出一子之事尚能说上两句。便有臣子上书谏言,道子嗣乃皇家根基,劝新帝绵延香火,开枝散叶,应当广纳后宫。 被新帝拒绝,新帝道:“朕心之内,唯有姜氏一人。朕已许下誓约,此生唯姜氏一人,此事不必再议。倘使再有人提让朕选秀之事,重罚。” 当即便下旨责罚了那提议选秀之人,降了官职,罚了俸禄,以儆效尤。 此事很快传开,在京城之中成为一桩美谈。 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的都是新帝与姜皇后的美满爱情:“听说咱们这位新帝当太子的时候,就和还是太子妃的姜皇后感情深厚,可真叫人羡慕。” “做皇帝的,为了她一个人空置后宫,的确让人佩服。” “不过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准日后会怎么样呢?” …… 因着新帝的缘故,天下女子纷纷开始效仿,要挑夫婿便挑一心一意的。只是从前男子三妻四妾的观念太深,大多数人还是失败,要么是找不到愿意一心一意只愿娶一人的,要么便是成婚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三心二意起来。 后来有一回宫宴,有人大着胆子问起姜皇后御夫之道。 彼时做了姜雪容已经做了几年皇后,做皇后的日子比做太子妃更累了,规矩更多,要处理的事也更多了,晚上还要和萧明彻睡觉,比做太子妃时又宽松了一日,三日睡一回。 她想到自己这劳碌的几年,长叹一声道:“本宫没有什么御夫之道,若真说起来,本宫也不想做这太子妃与皇后,累极了。” 众人听了这话,哪里肯信,只当她是谦虚。 这话传进萧明彻耳朵里,变了味,以为她又嫌累,他思忖良久,最后夜里萧明彻同姜雪容商量:“五日一回,不能再多了。” 姜雪容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得这种好消息,当即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悔你是小狗。” 姜雪容又补充一句:“从今晚开始,五日后再见。” 而后舒舒服服地躺进了一个人的被窝里。 徒留萧明彻在门外静默良久。 【正文完结】